許素敏將手里的糖葫蘆遞給兒子, 看著小家伙吃得一臉幸福,不禁微微一笑, 氣氛正好間, 忽聽身后傳來喬六那不陰不陽的聲音。
“喲,我還以為是哪位賢妻良母呢, 原來是許大當(dāng)家許大當(dāng)家可真有閑情逸致, 還得空帶兒子出來逛街”
她臉上的笑容有須臾凝滯, 不過很快便掩飾過去,溫柔地替兒子擦了擦小嘴,這才瞥了他一眼“這會兒喬六爺不找你那些紅顏知己聽聽曲吃吃酒,竟
喬六冷哼一聲,目光落到她身邊那白嫩嫩圓滾滾的墩墩身上, 小家伙一邊咬著糖葫蘆, 一邊沖他甜甜地笑,笑得他突然覺得心里暖暖的, 又像是有人
“胖小子, 你叫什么名字”
這婦人到底會不會養(yǎng)孩子啊把這小家伙養(yǎng)得這般胖嘟嘟圓滾滾的,就像一只鼓囊囊的肉包子,讓人瞧見了都忍不住想要去捏上一捏。
“我叫墩墩”小家伙響亮地回答。
“墩墩這是什么鬼名字”喬六一臉嫌棄地斜睨著許素敏。
“要你管”許素敏又怎會看不出他臉上的嫌棄, 瞪了他一眼,抱起兒子就走。
喬六本是不想跟上去的,可不知怎的雙腿像是有意識一般, 待他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像條尾巴一般跟
“你跟著我們做什么”許素敏到底心里有鬼,并不怎么樂意讓他與墩墩過多接觸。
“難不成許大當(dāng)家還把這條路都買下了”喬六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籼裘嫉馈?br />
知道此人臉皮厚,耍起無賴誰也拿他沒辦法,許素敏干脆不理他,抱著兒子鉆進了馬車,可下一刻,喬六卻一屁股坐到了車夫旁邊,完全是一副跟到底的模樣。
“下去這是我家的車”許素敏沒好氣地趕他。
“許大當(dāng)家什么時候變得這般小氣,你還有時間陪兒子,可見今日并沒有什么要緊事,干脆便招呼招呼我唄是不是啊胖墩墩”到后面,他像是故意一般隔著車簾問起了里面的小家伙。
“是呀”下一刻,里面便傳出了小家伙奶聲奶氣的回答,直樂得他一拍掌,“原來你真的叫胖墩墩啊”
這般有特色的小名,一聽便知道是那個向來圖省事的婦人起的,
“胖墩墩,哈哈,胖墩墩”
車內(nèi)的許素敏聽得直磨牙,若不是顧及身邊還有兒子
“胖墩墩,出來讓叔叔抱抱。”他放肆地笑了好一會兒,才沖著里頭的小家伙道。
“不準去”沒有聽到小家伙的回答,倒是聽到了許素敏明顯制止的聲音。
“真小氣,我又不會吃了他。”喬六嘀咕。
也不知為何,明明他應(yīng)該討厭這個許素敏給別的男人生下的兒子,可每回看到那張小臉,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他想,大概是因為這小子生得像他娘,而不是像他那個至今未曾
只是,一想到許素敏已經(jīng)嫁了人,他的笑容一下子便斂了下去,無打采地耷拉著腦袋,片刻,察覺馬車所經(jīng)之處離英國公府不遠,干脆便跳下了車,嚇得正掀開窗簾一道縫往外看的許素敏臉都白了。
直到看著他穩(wěn)穩(wěn)地站
一回頭,便對上兒子好奇的清澈眼眸,嘴角兩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的,讓她沒忍住伸手去戳了戳。
“墩墩日后可不能學(xué)他這般吊兒郎當(dāng)沒個正形的。”
小家伙聽不懂她的話,只傻乎乎地沖她笑,那憨態(tài)可掬的趣致模樣,讓她不由得笑開了。
她一把將他抱入懷中,
小孩子就是要胖墩墩的才好
“對”小家伙笑得眉眼彎彎的,清脆地應(yīng)著娘親。
卻說喬六徑自到了英國公府,府里的下人見是他,連通報都免了,直接便帶著他到了魏雋航的書房。
他走了進去,便見魏雋航正指點著小兒子作畫,察覺他的到來,只是掃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耐心地教導(dǎo)著兒子。
喬六也不打擾他們父子,自來熟地尋了張長椅坐下,自來伶俐的下人奉上了致的茶點,他呷了幾口茶,百般聊賴地坐了片刻,不知不覺間,視線便不時望向書案旁的那對父子。
那兩人,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卻長著一張甚為相似的臉,叫人只一眼便看得出這兩人的血緣關(guān)系。
他突然有些羨慕。
當(dāng)年魏雋航便特別喜歡抱著他的小兒子到處炫耀,只恨不得宣告天下,他有一個長得和他很相像的小兒子,那股得意勁,叫人看了忍不住牙癢癢。
“你這是打哪來”魏雋航終于得了空,隨口問好整以暇地坐著吃茶點的他。
“
“胖墩墩”魏雋航微怔,隨即笑道,“你是說許夫人那個兒子那孩子確是討人喜歡。”
確是討人喜歡,只可惜是那婦人與別的男人生的喬六心中暗道。
越是想,他便愈覺得煩悶,再瞧瞧正撐
“見你們父子這般相處,害得我也想生個兒子了”他長嘆一聲。
“我以為你會說先娶位夫人。”魏雋航好笑。
“那不重要,不重要。”他擺擺手,生怕魏雋航再說什么娶親之類的話,胡亂扯了個理由便離開了。
“你今日
喬六早就被他罵習(xí)慣了,可今日聽到他言語間充滿了對許素敏的鄙棄,心里頓時生出幾分不滿來。
“爹,她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子她的才能,便是宮里的陛下也是相當(dāng)贊賞的。”
頓了頓,他又自嘲“您老人家也別想太多,您瞧不上人家,人家還瞧不上您的兒子我呢”
“呸她一個未婚生子不知廉恥的婦人,早該被浸豬籠,哪還輪得到她到處蹦跶,還敢嫌棄別人”老國公大怒。
“什么未婚生子,人家早就”喬六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可腦子間忽地靈光一閃。
對啊,魏老二不是說她已經(jīng)嫁人了么那她的夫君呢這大半個月來,他每回見到的都是她和兒子,從來沒有見過她那位傳說中的夫君。
會不會她根本還沒有嫁人可若是還沒有嫁人,那胖墩墩又是怎么來的
一個念頭陡然
“我們府上老爺我們府上哪來什么老爺”守門的老仆滿頭狐疑地望著喬六。
果然如此,喬六壓下心中激動,勉強保持鎮(zhèn)定,客氣地道了幾句,轉(zhuǎn)身離開,翻身上馬,決定去找那個滿嘴謊言的婦人問個究竟。
可他找來找去,卻得知許素敏一大早便約了人出外談生意,他本是想追過去,卻
這胖墩墩今年兩歲有余,算一算日子他頓時便激動起來,邁著大步便朝乖巧地坐
護衛(wèi)們本是要阻止他靠近,可又想到此人與當(dāng)家的關(guān)系,再看看連一直負責(zé)照顧墩墩的兩名侍女也假裝沒有看到,任由喬六走了進去,干脆也將臉轉(zhuǎn)到一邊,一副我沒有看見的模樣。
“胖墩墩。”他湊到墩墩跟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想讓自己看起來更親切。
吃得嘴角是點心渣子的墩墩認得他,抿著小嘴沖他笑,笑得他心里軟綿綿的。
“窩窩,你也有,墩墩也有哦”突然,小家伙伸出胖手指往他嘴角戳了戳,然后再戳戳自己的,笑得有些得意。
喬六初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待看清楚小家伙嘴角兩邊那調(diào)皮的小窩窩時,心口一震,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也不嫌臟,親自替他擦去嘴角沾到的點心渣子,讓那兩只小窩窩更清晰地映
大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他捧著小家伙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愈是看,便愈是覺得他長得像自己,當(dāng)下再按捺不住,猛地抱起他,夾著他的胳肢窩高高地舉過頭頂,引來孩子一聲尖叫。
“哈哈,墩墩,這肯定是我的胖墩墩”
小家伙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歡樂的笑聲灑了滿屋。
“這樣子好么若是讓夫人知道了,會不會揭了我們的皮”屋外,穿藍衣的侍女小小聲地問。
她身邊穿綠衣的那一位清清嗓子,壓低聲音道“如果能讓夫人身邊多一位知冷知熱的,縱是被揭下一層皮我也認了。”
辛苦了大半輩子,縱是擁有萬貫家財,又震攝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總得要找一位相互相持的,如此便是
藍衣侍女想了想,也覺得有理,干脆也開始裝聾作啞,作由里頭那一大一小玩得愈
許素敏過來接兒子時,遠遠便聽到兒子那清脆響亮的笑聲,笑聲中還夾雜著屬于男子的低沉聲間,她眼皮一跳,頓時便加快了腳步。
進了院門便見兒子坐
“是你你
喬六見她回來了,也順從地將孩子放了下來,看著小家伙噔噔噔地朝她跑過去,抓著她的裙擺脆聲喚“娘”
許素敏捏捏他的臉蛋,替他擦了擦臉,這才牽著他的小手往屋里走。
“天色不早,我便不送喬六爺了,六爺請便”
喬六厚著臉皮跟
“自然是我的。”許素敏臉不紅心不跳。
她既然敢?guī)Ф斩栈鼐缇拖脒^會有這樣的一天,也早就有了應(yīng)對之策。
凈室那邊傳出嘩啦啦的水聲和墩墩歡快的笑聲,許素敏便知道這小子必又開始調(diào)皮了,揉揉額角道“我這會兒不得空,你先走”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提著裙擺急急忙忙便進了凈室。
“墩墩,不準潑人”
喬六得不到答案,本是想追著過去,可轉(zhuǎn)念一想,便轉(zhuǎn)了個方向,大步出門,騎著馬往英國公府去,打算尋沈昕顏問個究竟。
“她只說孩子的親生母親是她,親生父親也是她。”從沈昕顏口中聽到這話時,他氣得險些沒吐血。
“放屁,她一個人生得出那般大的孩子”
“咦你有酒窩”下一刻,沈昕顏便驚奇地道。
他反射性地捂住了嘴,對著沈昕顏懷疑的眼神,清清嗓子道“你不肯說便算了,總有一日,我必教那可惡的婦人”
想要怎樣他也沒有說清楚,氣沖沖地便跑出了英國公府。
墩墩必是他的孩子,一定是
走出一段距離時,他的心已經(jīng)漸漸平靜了下來。
那婦人眼高于頂,雖說和三教九流打過不少交道,可絕對不是那種到處留情之人,故而墩墩必是當(dāng)年那一晚留下的。
墩墩是他的兒子,嘻嘻,他喬六終于也有兒子了
越想越是心花怒放,連走路的腳步也是像踩
勉強按捺著過了一夜,次日一大早,他迫不及待便策馬到了許府。
“喬六爺,你是不是太過了,好歹我也是良家婦人,一大早你便這般大咧咧地跑過來,旁人瞧了不定會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來。”許素敏臉色甚是不豫。
喬六一聲嗤笑“你許大當(dāng)家什么時候
“你到底來做什么”許素敏大略猜得出他的來意,只是仍裝糊涂。
“來見我兒子。”喬六一屁股坐到太師椅上,吊兒郎當(dāng)?shù)氐溃绊槺愫蛢鹤拥哪锼闼阗~”
瞞了他三年,也是時候好好算算賬了。
見自己猜得不錯,許素敏頓時便鎮(zhèn)定了,好整以暇地
“裝,你繼續(xù)裝,這會兒老老實實承認便好,若是讓我出動人去查哼”喬六冷笑。
他雖然從來不曾提過自己私底下所做的事,可許素敏與他相識多年,又怎會不清楚這人探消息是把好手,真讓他去查,自己的老底怕都會被他掀起來。
“是你的兒子又怎樣”故而,她相當(dāng)干脆地承認了。
“果然,我就知道,除了和我,你也生不出這般聰明伶俐可愛至極的孩子來”得了肯定的回答,喬六眸光一亮,哈哈一笑,只覺得今日的天氣怎么這般好。
許素敏“”
所以呢,他是想夸兒子,還是想借著兒子夸自己
“不行不行,我得先回府找老爺子,讓老爺子尋個媒人。不對,此事還是應(yīng)該由大嫂出面更好”
聽他這般說,許素敏心口一跳,一把拉住喜不自勝的他“你要做什么找媒人做什么”
“找媒人上門提親啊咱們連兒子都有了,難道不應(yīng)該成親么”喬六理所當(dāng)然地道。
“當(dāng)然不應(yīng)該”哪想到許素敏斬釘截鐵地拒絕。
“什么你什么意思”
“就是明面上的意思,咱們也就露水夫妻的緣分,成個什么親”
“你”喬六怒目圓瞪,磨著牙一字一頓地問,“什么叫露水夫妻的緣分,你給我說清楚”
“你先別惱,且聽我細說,我都這般年紀了,放著好好的當(dāng)家人不干,去給你們當(dāng)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六夫人這筆帳怎么算怎么虧,我怎會答應(yīng)”
“再說,墩墩
“什么叫去了我們府里就沒前程,簡直一派胡言”
“你靜下心來想想便知道我這話不假,再細想想你的家人,難不成他們便會同意你娶我我知道你會堅持,只是我卻不愿意卷入這些事端。”
“我不會阻止墩墩認你,只是希望保持現(xiàn)狀。”
喬六胸口急速起伏,好片刻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能給孩子的榮耀與前程,我也能”
見他執(zhí)意如此,許素敏有些惱了“可是我卻不希望被你們束縛住手腳”
兩人大眼瞪小眼,各不相讓,渾然不覺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進來的墩墩正好奇地望著他們。
過得幾日,沈昕顏便從魏雋航口中得知了墩墩的身世,聽著魏雋航嘆息道“喬六如今可頭疼著呢,許夫人的性子豈是能服軟 ,逼得緊了帶著兒子一走了之也不是做不出來的。”
“這廝總算是遇著克星了,明明這會兒想娶親了,卻又不能跟府里說,有兒子了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認。”
“許姐姐不會同意嫁他的。”沈昕顏語氣篤定。
以許素敏的性子,怎么會嫁入那種束手束腳的高門大戶。而理國公府,只怕也不會接受這種拋頭露面混跡市井的婦人,還是一個有私生子的寡婦。
所以,喬六想娶許素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事實上也確如她預(yù)料一般,那兩人糾纏了一年有余,終于達成了維持現(xiàn)狀的共識。
“這也沒什么,想認孩子可以,其他的就別多想了。”待終于得空,許素敏地懶洋洋地對沈昕顏道。
“老國公知道自己有了孫兒,能放著他不理”沈昕顏懷疑。
“他自然說過要把孩子接回府,至于我這個孩子娘也可以給個妾的名分,為此事也扯了半年,我不肯,誰也逼不了我。”
“他們也不敢鬧,鬧出去的話,我是沒什么,只怕他們受不住流言蜚語。”許素敏似笑非笑。
最重要的是,她亦非身后無人,憑著她這么多年來替宮里那位賺了那么多錢,怎么說那一位也不會對她置之不理。
想來喬六家中那位老爺子慢慢也回味過來了,故而才不得不放手。
“扯到最后,就成了墩墩有兩個名字。”沈昕顏失笑。
許素敏也有些無奈。
真真是再簡單不過的名字了
“所以啊,女子還得自己立得起來,若是弱些,這會兒不但兒子被搶走,只怕自己連小命也保不住”許素敏總結(jié)道。
“若是弱女子,也做不出你這般離經(jīng)叛道之事”沈昕顏嗔了她一眼。
頓了頓,她又真誠地道“榮哥兒之事,多謝你了”
“你不必謝我,若他是個什么也做不了的草包公子,我也不會留下他。”許素敏不以為然。
日前,離家出去闖一闖的齊榮突然托人送了錢回靖安伯府,一筆交由靖安伯,一筆交由他的妹妹齊芳。
沈昕顏順藤摸瓜便查到了他的落腳之處,原來竟是
有了下落,她終于松了口氣。
管與沈昕蘭交惡,可對那個一身硬脾氣的榮哥兒,她著實難以生出惡感,一個不將別人的善意視為理所當(dāng)然,而是想方設(shè)法自食其力,單就這一份心性,已是遠勝其父母數(shù)百倍。
這樣的孩子,理應(yīng)得到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