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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迷路的根子 回京述職……

    趙淩他們渡過了一個愉快的年, 趙靜趙學喜提新工作,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客船離開瀘陽縣城,楊氏坐在船艙里, 倚靠在周彥紅身邊, 還是忍不住笑:“瞧瞧那兩個臭小子, 早就該收拾了。大嫂你也是慣著他們, 早就該依我的, 讓他們回來種地,就沒那么多幺蛾子。”

    田氏顯然心情也很好, 對著妯娌說道:“還是得給他們個機會,做點讀書人的事情。要是這回還干不明白, 就隨他們爹干活去。”

    仿照著自家長途客船造的小客船取消了大量的客房設計,整艘船體的結構更加緊湊。

    趙淩坐在甲板上, 聽著兩個舅媽的話,手上拿著釣魚竿, 對著窗外要甩不甩的。

    竇榮拿了一杯熱牛奶過來遞給趙淩, 緊緊盯著:“釣魚就釣魚,別釣黑魚。”

    他有點得意忘形了。

    這些天,一天三頓黑魚湯,還讓趙淩放這個放那個。

    天知道他一個小小的陳年舊傷, 壓根就不需要喝黑魚湯恢復, 不過是留了一道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疤而已。

    他就是仗著趙淩的心意,得寸進尺。

    “呵。”趙淩冷笑。

    趙金娘看他們這幅樣子,笑道:“淩兒, 你別欺負翊兒。”

    趙淩頓時瞪眼過來:“我欺負他?!是他欺負我好不好?”

    魚是他釣的,湯是他做的,竇榮就負責吃, 怎么就欺負了?

    趙金娘走出來,抬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腦門:“跟你二姑姑我大小聲?”

    嘶,外面的河風也太冷了。

    還是年輕小伙子火力大。

    趙金娘飛快進到船艙里。

    趙淩捂著腦門委屈巴巴地站起來:“我就不該跟你們坐一船。”

    說著,他還真就找了一根竹篙,往河里一撐,借力跳到了旁邊的船上,落地還沒什么聲響。

    說是旁邊,其實隔了有兩三丈。

    趙金娘他們看得目瞪口呆:“這就……飛走了?”

    竇榮一本正經地解釋:“就是普通的提氣輕身的功法。水靈這方面練得最勤快,看上去會厲害一點。”畢竟廣慶坊屋脊獸之名,坊盡皆知。

    “喵嗷~”抹布看到,站在船頭呼喚幼崽。

    竇榮看它一副隨時準備跳河的樣子,趕緊一把摟住,然后高高舉起:“水靈,過來!抹布在我手上!”

    趙淩大怒,嘴角卻在往上揚:“你把抹布放下!”

    “不行,放下抹布會跳河。”

    “那你把抹布抱過來。”

    “我不過來,你過來!”竇榮舉了一下,就把抹布肚皮朝上抱在懷里,跟抱著個小孩兒似的。

    抹布掙扎:“喵~嗚嗚嗚。”

    趙淩對抹布是真愛,立馬就又跳了過來:“你欺負我就算了,怎么還能欺負抹布?”

    他把抹布抱到自己懷里,親了好幾口。

    竇榮看得火大:“你什么時候待我跟待抹布一樣?”

    趙淩瞟他一眼,看到一大家子人都眼睛圓溜溜地看著他們倆,頓時老臉一紅:“哼!”

    竇榮也發覺不對,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種話,私底下說說得了,怎么能夠被別人聽到?

    為了掩飾尷尬,竇榮把走出來找抹布的咪咪抱了起來,然后跟趙淩一起盤腿坐在船頭的甲板上,抓起咪咪的爪子,扒拉一下趙淩:“好啦,別生氣了。”

    趙淩感覺年剛過完,怎么江風就這么熱,臉上的溫度一點都降不下去,被他這么一扒拉,溫度又升上去了一點:“我沒生氣,不是你在生氣嗎?”

    說著,他還又親了親抹布。

    “你還親!”竇榮抬起手指,就戳了一下抹布的軟肚皮。

    別說,還真別說,抹布的肚皮比咪咪的肚皮好摸。

    抹布:“媽媽。”

    趙淩:“……抹布都叫你媽媽了。”

    竇榮:“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們了。”

    “嘁。我們又沒怎么樣。”趙淩用手肘頂了頂竇榮。

    這次準備跟著趙淩一行去見識一下海港的趙家人和田家人,看得都嘖嘖稱奇。

    “這就又和好了?”

    田學仁壞笑地指使陸舟:“舟舟,你去問問你瑞瑞舅舅和翊舅舅和好了沒有。”

    陸舟一個過年才十歲的小朋友,哪里懂得人心險惡,更何況是自家人,立刻就顛顛兒地過去問了。

    過了一會兒,小朋友又愁眉苦臉地回來。

    周彥紅問他:“你瑞瑞舅舅跟你說什么了?”

    陸舟憂愁嘆氣:“給我布置功課了。”

    陸蕊不怕,跟著顛顛兒走到趙淩和竇榮身邊,想要和抹布、咪咪玩耍。

    小姑娘倒是沒馬上回來,也擼到了貓貓,就是被趙淩和竇榮逮著上課。

    周彥紅沒有給她請先生,羅湖縣沒有女夫子開辦的私塾,就在家里自己教。

    教材是現成的,就拿了目前已經在各大書肆有售的小學教材。

    陸蕊已經學了有兩年了,聽趙淩給她布置算術題,還從自己脖子上拉出一個小算盤來撥打。

    陸鳳羽看了看,坐到周彥紅對面:“完了,蕊蕊和舟舟從這兒到家里,都得做功課了。”

    周彥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怎么?兒子女兒有個狀元來教,你還不樂意了?”

    陸鳳羽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還真是。唉,總是忘記瑞瑞是狀元。”

    田學仁大笑:“是這么回事。你不知道當初我們兄弟幾個住小舅舅家,就瑞瑞一天天的不知道忙什么東西,就是沒怎么見他讀書,倒是隔三差五就見瑞瑞被小舅舅小舅媽攆到屋頂上。那邊坊里的鄰居經常架個梯子,看小舅媽教訓瑞瑞。瑞瑞還經常去街坊鄰居家躲。”

    “瑞瑞小時候這么皮?”周彥紅身為長姐,也是看著弟弟們長大的人,感覺自己三個弟弟已經夠調皮的了,但怎么樣也沒到上房揭瓦的程度。

    她突然揚聲叫趙淩:“瑞瑞,過來!”

    趙淩扭頭,抱著抹布,牽著陸蕊,慢吞吞走回去:“怎么了?”

    周彥紅有些不好意思:“問問你,我爹娘和幾個弟弟在神都怎么樣了?”

    在外婆家過年太開心,以致于她只在路上問了個簡單概況,對周家如今的情況并不太清楚。

    關于周家在神都的近況,趙淩還真不知道太多。

    他離開神都快一年了,也沒回去過。

    之前周家搬來的時候,他忙得幾乎回家倒頭就睡。

    也就趙婉蝶住得近,幾乎天天會過來遛個彎。

    周家具體什么情況,他到現在也就去過一次周家,只知道一點:“現在三姑姑他們跟一大家子住,上次說是要找合適的宅子單獨住,不知道找到了沒?”

    竇榮因為來回剿匪,中間倒是回去過神都一次:“找到了,在師公家那塊,買了個兩進的小院。”

    同樣是兩進的房子,趙家居住的廣慶坊的兩進的面積,要比管博澹那邊的兩進大得多。

    不過周毅和趙英娘雖然不能說不是生產,但也不能說多么生財有道,能夠那么快就買下一個院子,已經不容易了。

    “那邊環境不錯,周圍都是清流,距離書院也不遠。”

    竇榮想起來,把趙英娘現在住處的詳細地址告訴了周彥紅,并且描述了一下具體怎么走,周圍有些什么標志性的建筑。

    周彥紅聽著,就拿了一支炭筆在紙上給畫下來。

    竇榮一看,不愧是繪畫大家,寥寥幾筆就把周家現在的住處周圍的環境,勾勒得大差不差,就跟親自去過一樣。

    陸鳳羽在邊上看著,嘴角緊抿:“你畫畫就得了,別真自己去。”

    去神都一次的費用還是其次,主要是他好賴算個官,沒法請那么長時間的假。

    只不過周彥紅又不用請假,真想去神都探親,無論是跟著葛家商隊,還是跟著竇榮的水軍巡邏戰艦走,安全無虞。

    就是周彥紅不認路。

    他擔心他娘子出門就丟。

    竇榮一下就聽出了內涵:“表姐也不認路?”

    周彥紅拿著筆催促:“你說你的,別聽你表姐夫瞎說。我就是平時出門少,多去幾次就認識了。”

    陸鳳羽捕捉到關鍵詞:“也?”下意識把視線投向趙淩。

    趙淩一臉嚴肅:“看我干嘛?我還會看星星辨別方位呢,跟司天監的李監丞學的,厲害著呢。”

    竇榮都不想說他,反正臭水靈就不能一個人出門,就適合前呼后擁。

    田學仁一時嘴快:“我娘也不認路。”

    趙金娘抬手就給了兒子胳膊一巴掌:“有你這么說自己娘的嗎?我這是隨了你外公!”

    好了,老趙家的迷路根子找到了。

    趙淩一聽,就開始念叨自家爺爺。

    客船晃晃悠悠到了海港,一群人先到趙淩和竇榮住的市舶司認了個門。

    趙淩讓常禾帶著他們去逛。

    現在他也是一個衙門的大領導了,下屬還沒正式上班,他就先把衙門里的事情開始安排起來,詢問了一下值班的幾名下屬,沒什么特殊事情,就去三星島上市舶司辦事處轉了一圈,回來天都快黑了。

    竇榮忙著安排這次從趙家村帶來的東西。

    兒行千里母擔憂什么的,竇榮原先在竇家并不能夠感受到。

    可能是因為竇家人數代戎馬,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對于別離的感觸并沒有一般人深厚。

    趙家就不一樣了。

    逢年過節,趙王氏都會給家里人寄送家書伴隨大量的禮物。

    這些禮物不能說都是精心準備的,但都是認真考量過的。

    哪怕在神都的師長親友,趙家也會準備貼心的禮物。

    這次從趙家村離開,明明他們什么都不缺,趙家也準備了大量的禮物,恨不得連米袋子都給他們扛到船上。

    最后米雖然沒拿,但是拿了大量的年糕。

    他想著能夠當壓艙石用的好多年糕,都懷疑今年能不能吃完。

    他把帶回來的一堆東西都安排完,看到趙淩從外面進來:“你沒在休息嗎?”

    趙淩被問得愣了一下:“沒啊。我都去了一趟島上回來了。”

    “啊?”竇榮驚訝地把趙淩抱起來,“你才回來就去島上跑了個來回?怎么都不跟我說一聲?”

    “我跟你說了啊。”沒外人在,趙淩倒是不介意自己被抱起來,就是覺得這樣他像個小孩兒似的,想想跳下來摟著竇榮。

    嗯,這樣就很成年人。

    竇榮想了想,想起來趙淩似乎跟他說了一句出去一趟,伸手把趙淩伸到自己衣服里的爪子抓出來,咬牙:“你不餓?”

    “餓。”趙淩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哪方面更餓。

    趙家老宅里,他們可沒有單獨的院子,現在的隔音忒差,兩人不敢鬧出什么動靜。

    現在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周彥紅一家回了羅湖縣,跟來海港的趙家和田家人被安排在了市舶司招待所。

    沒有任何人打擾。

    等新年一開年,正式開始工作后,趙淩就開始沿著大運河沿途設置市舶司的辦事處。

    這些是內貿,不是外貿。

    市舶司取代原本漕幫的生態位,對漕工、碼頭配套的人員提供正規的人員培訓和福利保障,肅清航道秩序,給按照法律規定只能一輩子生活在船上的疍戶,提供一個可以有限范圍上岸的地點。

    疍戶們可以在市舶司碼頭停靠、維修船只,做一些小本買賣,購買米糧雜貨,求醫問藥,甚至上學堂認字和了解最新的和他們相關的政策。

    趙淩希望通過這樣潛移默化的改變,讓人口流動變得不那么死板。

    樹挪死,人挪活。

    走出去,多看看,只要能夠保障自身安全,在哪個時代都是一件開拓眼界的好事。

    在現在這個時代,對于疍戶這樣的底層百姓,更是關乎到生死存亡,而不是簡單的提高生活品質。

    疍戶們不許上岸,只能去缺乏監管的村子換取一些必要的物資,如果被舉報,甚至還會面臨嚴重的刑罰。

    而且他們常年生活在水上,濕氣重,人很容易生病。

    加上先前河道上水匪多不勝數,疍戶的日子怎么過的,趙淩都不敢想。

    疍戶來源復雜,只是再怎么復雜,也是重要的人口,是大虞的百姓。

    先帝期間戰亂不斷,當時大虞的人口跌至大概三千多萬。

    經過今上幾十年的治理,人口數量已經穩穩邁向五千萬。

    疍戶們有一部分是因為逃避苛捐雜稅才成為的“船家”,現在他們上岸,每戶每天只需要付出一斤魚就算是稅收。

    既然繳納了稅款,那可以享受權利。

    趙淩不能做到一下就取消賤籍,只能先開一個口子慢慢來。

    至于收上來的魚,直接在市舶司碼頭的食品作坊處理,一部分新鮮的直接用車拉去城里售賣,不夠新鮮的就加工成便于儲存的咸魚、臘魚、風干魚等等,再通過商隊運往缺少這些食物和鹽分攝入的地區。

    反正伴隨著曬鹽法的日漸成熟,象州的鹽價是很便宜的。

    趙淩這么搞,就很缺人,什么人都缺。

    建造碼頭的建筑工人,市舶司辦事處的官吏,食品作坊的人手等等。

    以前三年一次科舉,能夠榜上有名的算上同進士,也就兩三百人,有時候人數還會更少。

    這些考出來的準官員,除了那些名次極好或者家庭背景不錯的,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缺。

    更別提那些理論上也可以當官的舉人了。

    像趙淩的表姐夫陸鳳羽就是個舉人,能夠在東州羅湖縣當個八品的教諭,得是朝中有人。

    伴隨著大虞已經持續順風順水的太平盛世,人口激增的同時,帶來的是讀書的卷生卷死。

    誕生大量的學問還不錯但是沒法在科舉上更進一步的學子。

    趙淩一個市舶司,卻還有用人缺口。

    這一年趙淩忙忙碌碌的,基本沒怎么休息,趁著年底回神都述職,特意提早了半個月到,到了就往吏部跑,張口就是:“給我人。”

    杜尚書看到趙淩還很高興:“趙瑞瑞,怎么兩年沒見,都不會叫人了?”

    趙淩規規矩矩行禮:“下官趙瑞拜見尚書大人。”然后直起身就擺出一張討債臉,“別說那些有的沒的,我要的人呢?老祝那邊河都已經挖通了,我市舶司碼頭沿著大江一路過去造了六個了,現在一個人都沒有。我明明年初的時候就讓您幫忙留意這次新科的人了,想著年初拿到人手,在現在的碼頭跟著學上半年,就能去新碼頭獨當一面。現在新碼頭都造好了,人呢?”

    按理來說,招聘幾個從九品的小芝麻官而已,完全不需要經過杜尚書。

    可趙淩要的實在是太多了,偏他要求還高。

    杜尚書原本笑嘻嘻的臉頓時比他還臭:“我是沒給你人嗎?你不是退回來了嗎?”

    “您給我的都是些啥人?基礎的賬都不會算,教也教不會。有一個更奇葩,讓他收一斤魚的稅,非得要收三斤魚,說是刮了魚鱗去了內臟和骨頭就得要三斤活魚。我只是把人退回來,已經夠給面子了。”

    市舶司的待遇已經夠好了。

    從九品的官員俸祿確實很微薄,但市舶司有石獅子坐鎮,怎么可能差錢?

    除了市舶司征收的稅賦外,碼頭上有許多店鋪、倉庫,都是只租不賣的。

    一年下來,這些店鋪和倉庫的租金就是一大筆錢。

    市舶司給所屬官吏發放的補貼,比俸祿還高,另外對應職田的產出也高。

    現在官員的俸祿組成主要是三部分,錢、米糧以及職田。

    市舶司的辦事碼頭都是新的。

    趙淩直接畫了一張圖,用密信寄給他的陛下先生,就得到了一張圣旨,讓他可以把市舶司官吏的職田劃分在碼頭附近。

    碼頭因為人流客流眾多,帶來的副產品是許許多多的人畜糞肥。

    食品作坊處理漁獲也有許多下腳料,經過統一發酵之后,正好拿去肥田。

    趙淩自認已經想盡辦法給手下們貼補了,竟然還敢朝疍戶敲骨吸髓?

    沒看到人家已經苦成什么樣了嗎?

    那不是吃不飽飯穿不暖衣服的問題,是人已經嚴重營養不良了。

    看到人這幅樣子,竟然還能下得去手盤剝,連做人的同理心都沒有。

    哦,那個畜生姓杜。

    杜尚書一聽,頓時老臉掛不住。

    那個小子原先說是他同族,只是早年遷居別地,但根上是同一個老祖宗,他也就稍微照顧著點,也沒安排太好的官,就一個從九品。

    誰能想到,竟然給他丟那么大的臉。

    講真,趙淩要是直接給處理了還好,把人退回來,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杜尚書只能讓下屬給他拿來名冊:“反正你來得早,名冊給你,你自己選人。隨便你怎么考怎么選。”

    趙淩不想自己干。

    他提前回來,就是想多休息兩天:“我給您卷子,您讓人組織了考試。”

    杜尚書看著他:“你小子連這點時間都沒有?”

    “沒!”趙淩話落就已經跑到了門口。

    杜尚書下意識站起來追:“趙瑞瑞,你跑什么?去哪兒?我還有話跟你說!”

    “我去見先生!”趙淩已經只剩下一個背影。

    “見哪個先生?”

    “我姑外祖母!”趙淩已經不見了人影。

    杜尚書趕緊叫人:“來個人送趙瑞瑞,別跑丟了!”

    年底正是吏部忙碌的時候,有剛調任來吏部的官員,有地方上來吏部辦事的官員。

    “那位就是趙瑞?”趙淩在官員的圈子里名氣很大。

    狀元不狀元的,其實官員們并不在乎。

    朝中官員,狀元出身的不能說很多,但也不少。

    可陛下能那么寵幸,且幾乎整個朝堂上下都覺得寵得有道理的官員,大概就趙淩一個。

    沒別的,趙淩太會賺錢了。

    趙淩不僅會賺錢,而且還能解決就業。

    還是那句話,誰家沒幾個舉人以上學歷的待業青年呢?

    趙淩要求高沒錯,可他給得也多啊。

    真不是每個當官的都家境富裕吃喝不愁的。

    而且市舶司的錢堂堂正正,是能夠光明正大隨便花的。

    杜尚書想著年底本就忙得要命,趙淩還給他添一樁事情,心情就很不美麗:“不是他還能有誰?小時候還穩重些,越大越不穩重。”

    景侍郎過來笑道:“明天就能在御書房看到他。趙瑞瑞還得陛下才能鎮住。”

    杜尚書搖搖頭:“我看他一出神都,心都野了,現在誰能管得住他?趙侍郎嗎?”

    “趙侍郎就算了。”景侍郎向來看不上趙驊,“都說他教子嚴苛,我看都是裝的,不然怎么教出來個屋脊獸?”

    屋脊獸趙淩看了看宮墻。

    算了,宮墻不能爬。

    怎么他就是兩年沒回來,先生家重新裝修了?

    怎么感覺這些宮墻彎彎繞繞的長得都一個樣?

    這不是皇宮嗎?

    怎么他都站這么久了,都沒個人過來?

    要不他吼一嗓子?

    趙淩小聲喊:“喵?”

    宮墻上的長毛大白貓:“喵?”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升官 必然比爹強!……

    趙淩出現在御書房里的時候, 全身都是貓毛。

    白色的長毛在紅色的官服上格外顯眼。

    顧潥裝模作樣把手上的奏折批閱完之后,才抬頭看他:“喲,朕的石獅子長毛了?”

    噫!

    趙淩還以為只有他爹說他石獅子, 沒想到陛下也知道。

    也對, 疑心病陛下什么都知道。

    趙淩就回道:“對啊, 學生成精了。”

    顧潥聽到熟悉的回答語氣, 忍不住笑著對他招招手:“過來, 給朕瞧瞧。一出去就是兩年,朕要是不下旨, 你是還不想回來?”

    “哪有?學生今年賺到錢了,肯定回來的。”驕傲!

    顧潥一聽就笑, 跟田公公說道:“瞧瞧,跟朕邀功來了。”說著, 仔細打量走到自己身邊的趙淩。

    嗯,人長高了一點, 臉上的小肥肉沒了, 身量瞧著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說話還像個小孩子。

    “怎么黑了?”以前小孩兒養在宮里,白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趙淩沒覺得自己黑,下意識抬手跟顧潥的手背放在一起對比:“還真是。江面上的日頭太曬了。”

    碼頭上會栽種綠化樹木, 但現在的苗木生意不是那么普遍, 沒法說想購置多少胸徑的樹木,就購置到多少。

    大大小小參差不齊的,遮陰效果不是很好。

    田公公笑道:“水靈在外奔波, 辛苦了。”

    作為新任的掌印太監,田公公對趙淩這兩年究竟做了多少事情,可太清楚了。

    對比其他官員, 趙淩的辦事效率簡直不像是在同一個世界。

    明明大部分官員都很勤勉,但辦成事情的效率就是比不上趙淩,遠遠比不上。

    像趙淩提議的,依托監獄,因地制宜設置各類作坊,聯合地方衙門建立相關的產業,招募培訓閑散人員的事情,到現在能夠真正執行下去的地方沒多少;鋪開的速度遠不如趙淩的市舶司。

    趙淩對著田公公拱手:“還是田公公心疼我。”

    “哼!”顧潥指揮人,“給這小子搬張椅子過來。”

    “謝陛下賜座。”

    顧潥看他謝恩總覺得怪怪的:“仔細跟朕說說市舶司的具體情況。出去也不知道多寫幾封奏折。”

    “學生畫圖了啊。圖畫得不清楚嗎?”他還列了數據,做了表格,每月更新,保證一目了然。

    圖確實畫得清楚,但這不是妨礙他一個先生出去炫耀自己的學生嘛。

    趙淩想到最新的一個月工作還沒匯報,就跟顧潥講如今市舶司的各種新進展和未來規劃。

    在御書房內負責記錄的是新科榜眼,記得人都麻了。

    不是,說這些事情都不用看輿圖的嗎?

    那么多數據張口就來,精確到幾文幾厘都不用翻一翻資料的?

    這位年紀輕輕的五品官員,是不是夾帶小抄了?

    趙淩跟老板匯報完市舶司的碼頭業務,又說起造船業務,一聊又是一個時辰。

    趙淩說得喝了兩壺茶,越說越不高興:“不跟您說了,學生要去看姑外祖母!”

    “去去去!進宮來不是看朕,還記不記得朕是你先生?”

    “學生不敢忘。”切,他是太后娘娘的學生,跟顧潥是平輩好嘛。

    “晚膳叫上竇翊,一起在宮里……你小子還不樂意?”

    “學生剛回來呢……是是是,您別生氣。”

    趙淩趕緊溜了,本來還想去翰林院看看趙茂。

    這小子今年考了個探花,總算是沒輸給老爹。

    現在時間來不及,只能先去門下省給師公管博澹稀罕一下,就趕緊去長樂宮。

    幸虧去長樂宮的路沒變,他認識(有宮人帶)。

    宮里的長輩們見了一輪,又跟家里的親戚們朋友們見了好幾輪。

    趙淩還抽空給市舶司招了五十個人,然后就被吏部四品以上的官員直接殺到御書房里進行圍攻。

    “新科總共就錄入了三百人,算上之前的,趙瑞瑞你一個人就撈走了七十個!”

    “像樣嗎?”

    “你讓別的衙門都不干活了是嗎?”

    趙淩在心里面暗罵,這群人平時在吏部都沒這么整齊!

    “人家是自愿報名,考核通過的,本來就沒安排具體的職缺,去市舶司怎么了?”說話的是今天當值的庶吉士趙茂。

    不及弱冠的探花郎五官沒兄長那么漂亮精致,卻更加成熟堅毅,看向一群圍攻他哥的大臣,頗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

    趙淩給趙茂比了個大拇指。

    趙茂不屑:平時在家不是挺能的嗎?幾個老家伙,怕什么?

    趙淩看明白了,懟之。

    “就是。別說是七十個人,七百個下官也能安排。諸位吏部的上官,沒能選拔出足夠朝廷運行的官員,是失職,還來指責下官?”趙淩繼續輸出,“諸位要是沒有能力,不如下官代勞?”

    一眾吏部官員氣得胸口起伏。

    但趙家兄弟倆說的都沒錯。

    趙淩新錄入的五十個人,確實是從沒有確定官職的人員中挑選的,甚至還有幾名舉人。

    考試報名也是采用公開自愿原則。

    一個有意招人,一個有意求職,考核通過就錄用,能有什么問題?

    簡單來說,朝中所有的官員的招聘調任等等,都是吏部管的。

    現在趙淩無人可用,那就是吏部沒用。

    這點說破天去,也是趙淩占理。

    但,趙淩是很多人從小看著長大的,小時候還抱過呢,讓他們一直沒法把趙淩擺正在一個和自己平等的地位上,總是不自覺地用上長輩的態度。

    沒想到趙淩竟然會突然發難。

    難道真的是把人逼急了?

    顧潥看趙淩懟人,不知道怎么就很高興,語氣溫和地問他:“瑞瑞說說你自己怎么代勞?”

    趙淩幾乎都不用想:“直接在當地通過公開考試選拔的方式,對一些要求比較低的職缺招收吏員。”公務員沒那么多人,就招聘事業編嘛,再不然還可以業務外包呢。

    地方衙門對所用的吏員是有一定的自主權的。

    其實主要是看當地衙門養不養得起那么多人。

    官員的俸祿大部分來自于朝廷,小部分來自于就任衙門的補貼。

    如果所在的衙門是個清水衙門,補貼就很少,甚至干脆沒有。

    要是像趙淩所在的市舶司這樣生財有道的衙門,那補貼就很可觀。

    當然,更可觀的是那些肥缺。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貪墨來的錢有命拿,有沒有命花。

    市舶司如今的吏員收入還可以,雖然在神都不值一提,但在地方上算得上中等偏上的收入,且在市舶司工作也算體面。

    趙淩一說招聘吏員,吏部的人就不說話了。

    官和吏,吏部管的主要是官員,吏員這部分真的很少管。

    除非某位吏員做出巨大貢獻,破格提拔為官員之類的。

    景侍郎瞪他:“要那么多人,你真的有地方安排?”

    趙淩理所當然:“當然有啊。現在大運河沿岸的碼頭都還沒鋪滿,只能算是勉強夠用。今年逐步建設大江沿岸碼頭。西川運河已經開通,距離能走貨船應該也要不了多久,接下來還有更大一個黑龍澤……整個大虞將來的主要河道都得沿途設立市舶司碼頭。”

    他像是沒聽到吏部的官員們嘶嘶抽冷氣抽得跟蛇吐信子一樣,繼續說道,“明年我要去海州開一個新的市舶司衙門,到時候南方的糧食就能夠通過海運送往北方。”

    有機會的話,他想去寧吳國看看,據說還真有人過去種地了。

    順利的話,能從寧吳國進口糧食。

    “海運?那漕運怎么辦?”

    “漕運還是漕運啊。海上只是能走更大的船而已。”采用蒸汽動力,能夠帶動更大的船只,裝運更多的貨物。

    “更大的船?有多大?”

    “現在能有1.3萬石左右。”其實最新款已經可以裝到1.7萬石,大概相當于后世的一千噸。

    相較于后世的貨船,千噸級別是小船,并不能夠滿足大量的貨運需求,只能走走內河航道。

    現在這樣的“小船”卻得走近海航道。

    當然現在的社會生產力沒那么高,千噸級的船夠用了。

    “趙瑞瑞你騙人!”眾人不信。

    趙茂聽得要翻白眼:“這有什么好騙的?漣河口海港就停著好幾艘,去了就能看到。”

    可惜他在碼頭待了沒幾天,就被老爹派人抓回來考試,心情就很不愉快。

    他還想多走走多看看,多積累積累。

    現在好了,他只能勉強考個探花,證明自己跟老爹一樣菜。

    他必然比他爹強!

    再給他三年,必然能考上狀元!

    臭爹!

    一場對壘以趙家兄弟完勝告終。

    鑒于現在官府人手不足,明年九月增開一次恩科。

    市舶司可以自主招聘吏員。

    市舶司現在管理的人員和范圍巨大,對應官員的官職進行上調。

    趙淩這個市舶司使升至從四品,其他官員職位相應上調。

    趙淩愣了一下:“我能升官了?”

    吏部一眾官員聽得笑出聲:“你都干了六年五品了,肯定得升官。”

    看上去趙淩只是升了一級,其實市舶司使原來只是從五品,現在變成了從四品。

    而同樣的品階,也分上下。

    現在的市舶司使是從四品上。

    不過趙淩這么升官,沒人能說不合理。

    主要是再不升官,是真的壓不住了。

    趙淩做出那么多實實在在的功績都不升官,那別的官員怎么好意思升官?

    說出去沒道理啊。

    趙淩自己倒是對升不升官沒啥訴求。

    其他人看他驚訝過后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感到奇怪:“怎么了?從四品的位置還太低嗎?”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畢竟現在的市舶司已經變成了一個相當龐大的衙門,規模還在不斷擴大,對于整個大虞的影響力也非常巨大,無論是南來北往的客貨運輸,還是源源不斷從海外運來的奇珍異寶等等。

    商貿的繁榮帶來的是大量的人口找到了能夠養家糊口的工作。

    碼頭的特殊性也讓一部分人為了謀生離開原本的宗族社會,更多的以小家庭為單位生活。

    這對上層統治階級來說,更加易于管理。

    對于實際在市舶司碼頭工作并且生活的人來說,這里是一個更加開放包容的地方。

    無論男女,只要勤勞,就能找到足以謀生的工作;只要勤學,就能學到一技之長。

    生活有盼頭,就會降低一些社會風險。

    絕大多數老百姓的忍耐力很強,但凡有一點希望能夠活下去,他們就不會選擇鋌而走險。

    天生壞種肯定也有,只是總體社會面貌是平靜祥和的。

    加上未來市舶司還要在繼續擴張,從四品的官職確實是可以再繼續上調。

    趙淩有些奇怪地看著問完話之后,真的在認真考慮的景侍郎:“能提高到什么程度?三品?”這不就跟他爹一樣了嗎?

    “三品也不是不……”景侍郎向來是贊成論功行賞,熬資歷的都是無用之輩。

    既然趙淩有才華,當然得給予對應的官職予以肯定。

    “不行。”這次是顧潥開口,“先從四品吧。明年大考,你把市舶司再擴大一下規模,到時候給你再往上提,別人也說不出話來。”

    趙淩知道這算是結論,規規矩矩地謝恩。

    顧潥看他:“怎么?瞧著還不滿意?”

    趙淩語氣輕松:“這不是想著三品的話,就能跟我爹一樣了嘛~”內心激動搓手。

    果然他比老爹強!

    他現在分店……呸,是市舶司辦事處已經很成熟了,從選擇地址、建造碼頭、培訓人員,到招商引資、規范市場,都有專業團隊在做。

    趙婉瑜現在借著夫家的名頭,承接了碼頭的建造工作,賺得盆滿缽滿,就是心思愈發活絡,準備出海,天天琢磨著堵趙淩,讓幫忙造一艘蒸汽大船。

    這次趙淩回神都,趙婉瑜也來了。

    趙淩在宮里面扯皮完回家,趙婉瑜正被趙婉蝶帶著偷草莓,背后還跟著慢慢。

    “小蝶你就不能教點好的?”現在來家里玩的大人孩子,頭一件事情就偷草莓。

    現在草莓已經推廣了出去,并且成為小琉璃宮的標配。趙婉蝶自己家也種上了,非得要來這兒偷。

    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吃,偏偏一個比一個偷感更重。

    難道偷著吃能更好吃嗎?

    趙婉瑜哈哈大笑:“晚了,我已經學會了。來,我帶賬本過來了,在這兒看還是去書房看?”

    趙淩一聽就頭大:“說了生意你自己做,怎么還要賴上我?”

    “傻不傻?送你錢你都不要。”趙婉瑜出嫁多年,如今比起姑娘時候的技術宅,說話做事已經非常干練。

    她這種干練跟當家主母不一樣,而是完全的當家人的姿態。

    趙淩只能帶著她去書房對賬,想著趙婉瑜分給他的利,問:“我也不在乎這點錢,你留著自己花不好?”

    書房里早就有趙婉瑜帶來的一位大管事,姓黃,四十來歲,和趙婉瑜的夫家同姓,但不是同族,是趙婉瑜自己另外找的。

    聞言,黃大管事笑道:“也就你們姐弟倆,會為了錢推來推去。別家親兄弟為了錢都能鬧起來。”這話是實話,也是恭維他們姐弟敢情好。

    有外人,趙淩也不再多說。

    不過趙淩看到趙婉瑜送過來的錢,等黃大管事離開書房后,就跟趙婉瑜笑道:“你這么往外送錢,婆家沒意見?”

    趙婉瑜對他眨了眨眼:“有意見他們也不敢提。得虧你給我弄了個縣主的身份,不然我在婆家過日子,受委屈談不上,但真的沒法像現在這樣輕松自在。

    你看我現在有錢有身份有地位,帶著許多黃家的族人賺錢,我在黃家說話,比老族長還管用。

    不過你堂姐夫還不錯,管家打理家務帶孩子都做得很好。怎么說呢?他比較識時務。之前我公婆還想讓他納妾,他自己嚴詞拒絕了,并且再三保證絕無二心,保證完自己就去跪祠堂了。我公婆腦子不清醒,你堂姐夫還是清楚的,他們黃家現在靠的誰才有那么好的日子過。”

    好日子和好日子也是不同的。

    趙家在趙家村里,自然是日子過得最好的人家。

    哪怕在瀘陽縣,趙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田氏對幾個繼女的婚事都非常用心,給嫡女的婚事自然更加細致,千挑萬選的黃家條件不算頂好,但在當時定親的時候已經算得上很不錯。

    黃家族中出過幾個官員,最高做到過四品。

    如今黃家所在的鎮子,幾乎就是黃家一手興建起來的。

    當然,現在的黃家在朝的就一個七品的縣令,屬于祖上曾經闊過。

    趙婉瑜是五品的縣君。

    趙婉瑜的夫君黃儀如今是舉人功名,在當地也算是小有才名,性格比較內斂,內里看事情非常清楚。

    當初趙婉瑜被封縣君的時候,黃儀其實就偷偷找過她,詢問是否需要退親。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一名縣君嫁給黃儀,那就是下嫁了。

    趙婉瑜當初不覺得縣君有什么了不起,雖然對沒有怎么相處過的黃儀也談不上喜歡討厭的,但對他能夠主動提這個事情,覺得這個人行事還可以。

    她也不覺得自己因為封了個縣君,就真的能夠嫁入高門大戶。

    她喜歡做的那些事情,高門大戶怕是不會允許當家主母這么干。

    見黃儀這么真誠,她也把自己的喜好說了說,黃儀表示尊重。

    兩人成親后,果然因為趙婉瑜的身份地位高,在黃家并沒有受到什么約束。

    她折騰的還是自己的錢,婆家也指責不出什么來。

    伴隨著趙家人在朝堂中的分量越來越重,到趙淩封侯,黃家背地里說酸話的人都沒有了。

    后來她跟著趙淩燒水泥窯,拉建筑隊造碼頭,幾乎整個黃家都靠著她吃飯,整個黃家的日子都比以往好得多。

    黃儀家里,肯定是改變最大的。

    原先黃儀家里也有大宅奴仆,但那是住著一大家子的。

    現在趙婉瑜自己就造了能在自己家劃船的宅院,伺候的仆人都個個識字,伺候人更是妥帖。

    黃儀的爹娘好日子過久了,有點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堂姐夫真的去跪祠堂了?他又沒犯什么錯。”

    “他能不知道?”趙婉瑜笑笑,“他精著呢。知道爹娘心疼他這個大兒子,他去罰跪,是在敲打他爹娘。這樣的好日子要是不想過,那就回去老宅子,繼續一家人縮在一個小院子里。”

    她擺擺手,“唉,我是搞不明白這些花花腸子的。一家人相處,還這么累。他們還是親父子母子。我以前跟幾個庶出的妹妹們相處也沒這樣。不過這些事情都交給你堂姐夫,他那個人心眼多。”

    趙淩想著自家的那個也是九孔蓮藕豆豆,就說了堂姐夫幾句好話:“一個家里總得有個人有點心眼,不然被外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對外人倒是好,誰也不跟外人掏心掏肺的。就是對自家人……”趙婉瑜說著突然停頓了一下,一拍桌子,“我爹那個傻缺!”

    “大伯父又怎么了?”

    “別提了。他讓我把黃家的姑娘介紹給他兩個小兒子。這不是害人么?我一個出嫁女,才不管這事。”

    趙淩聽趙婉瑜跟他講自己的一些生活瑣事,聽得正有趣的時候,突然趙婉瑜畫風一轉:“所以你什么時候給我造蒸汽船?”

    “……我想個法子。”

    趙婉瑜一聽,頓時眼睛就亮了:“有戲?”

    “現在還不確定。之前蒸汽船一直在搞研發。你看現在港口有不少船,其實每一艘都不一樣。船廠要是對外賣的話,量產才能便宜,得做統一標準。”

    這個趙婉瑜明白。

    各地市舶司碼頭基本大同小異。

    很多建筑材料他們可以提前做好之后裝運過去,直接安裝即可,省時省力。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趙淩看她站起來要走,也不多留,就出去送她。

    趙婉蝶已經開開心心地騎著慢慢走了好幾圈了,看到他們出來,就說:“十三哥,我今天能不能騎慢慢回家?”

    趙淩看向大黑馬:“你問慢慢愿不愿意。”

    慢慢不愿意,慢慢要回馬廄吃飯,還把喂飯的趙淩一起扯走。

    趙婉蝶:“……說好的好朋友呢?”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錘小錘 微服私訪……

    趙淩回神都期間, 一天都沒消停。

    過年跟趙家人一起去到福德莊上,搞了個小作坊,趙淩跟幾個兄弟姐妹們一起敲敲打打。

    趙淩在宮里使出了彩衣娛親的本事, 把一套原先實驗用的蒸汽機和鍋爐搞了回來, 整了個船殼子改裝。

    “哎呀, 你們都一邊去。”幾個老頭老太太站在邊上礙手礙腳, 他一錘子下去都怕砸到人腦袋。

    竇榮人高馬大, 動作大開大合,不像是在干活, 像是在鯊人。

    他一個人忙活,周圍沒人靠近。

    趙王氏把自己老爹薅走:“爹, 您別站這兒,絆腳。”

    王延被女兒給輕易薅到一邊, 恍惚覺得自己是一只走路顫巍巍的老貍奴。

    趙王氏已經在老爹讓出來的空當里往干船塢下一跳,捋起袖子:“我來。”

    趙婉蓉叼著釘子走到一邊, 把火力讓給四哥。

    趙淩看著這艘不大的船:“我們幾個就夠了, 你們都不用帶孩子的嗎?”

    說好的心疼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呢?

    怎么沒一個去帶孩子的?

    趙王氏不在意:“家里有的是人帶。”

    管博澹躍躍欲試,卻明白自己沒什么能力干這個活,只能跟老兄弟王延感慨:“你女婿家的孩子們,一個個的干活都像樣。”

    幾個男子就算了, 幾個嬌滴滴的女子竟然干活也有模有樣。

    尤其是那個大堂姐, 干活麻利極了,也漂亮極了,真不愧是能和趙淩一起研究出水泥配方的女子。

    管博澹下意識嘆息:“要是女子也能為官, 如今朝中就有兩個趙瑞。”

    一個趙瑞就能給大虞帶來如此巨大的變化,要是兩個呢?

    王延剛重新占據前排位置,聽到他的話, 以為是玩笑,就說道:“那不是還有二皇子妃,算上得三個趙瑞?”

    趙婉蓉改良了整個棉紡和織造的工藝流程,并且做出了水力紡紗機。

    水力紡紗機剛制造出來不久,可以說還處在實驗室階段。

    但比起蒸汽機,水力紡紗機要簡單得多。

    趙驊跟其他人一起還在家里捯飭縫紉機。

    王延和管博澹都是官員,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一旦這些機器大量推廣,那么棉布的生產效率會得到極大的提高。

    屆時,大虞百姓都能有衣服穿,能穿暖。

    別提什么物賤傷民。

    發展產生的問題,就要用發展來解決,而不是故步自封。

    外國人有能夠遠洋的船,大虞人也能造出來,還能造出更好的。

    所以,能不能給他也掄兩下錘子?

    趙淩被纏得實在沒辦法,找了塊木板,教他們怎么釘釘子。

    兩老頭先后把自己手指頭給敲了一下,哭唧唧地走了。

    趙王氏只能帶著老頭們去找莊上的大夫。

    趙辰探頭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師公和外公的手沒事吧?”

    趙淩把剛才給倆老頭的小錘子遞給他:“沒事。”

    趙辰把小錘子接過來,看明白了之后,遞給身邊的趙茂。

    趙茂跟姐姐們一起看,啞然失笑:“這不是砸核桃用的小錘子嗎?”

    趙淩一點都沒有騙老頭的羞愧,看小錘子轉了一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塞進兜里:“老頭平時也就拿拿筆桿子,大錘子他們掄不動。”

    船不大,殼子已經裝好了,剩下一個蒸汽機沒裝好,另外還有些門窗家具之類的零散家具。

    瞧著東西一堆一堆的非常多,但東西都是現成的,對一家子手工達人來說,就是一個大號的積木。

    兄弟姐妹幾個按照圖紙拼一下,沒幾天就能干完。

    趙王氏力氣是夠的,但習慣了絲織和繡線的手,并不能很好的掌握釘子和錘子,折騰了半天還是放棄,去跟趙驊折騰縫紉機。

    趙家兄妹們前后花了三天時間,把一艘小蒸汽船給組裝了起來。

    趙淩還說:“這鍋爐太小了,應該不太好用,得頻繁加煤。速度應該還不錯……大堂姐,你拿包袱做什么?”

    趙婉瑜把包袱往船艙里隨意一丟,伸手把自己的一兒一女抱到船上,還扶了一把黃儀:“哦,我給你試試這船怎么樣。”

    “過分了啊!”趙淩也跟著跳到船上,“你不能把我的船開走!”

    趙婉瑜拿著的那個小包袱里頭其實是孩子們的零食,真要直接開回去,一家四口哪里會這么少行李?更別說他們還有好幾個奴仆和下屬跟著。

    趙淩也清楚,就是姐弟故意鬧騰。

    這兩人演得還挺真情實感的,把其他人的戲精也給請上了身,一個兩個的加入進來,嗷嗷叫著要直接開回老家。

    “回家!”

    “回象州!”

    “回瀘陽縣!”

    “回趙家村!”

    一群孩子都滿地跑的年輕男女嗷嗷叫著就把蒸汽船開起來,沒多一會兒就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長輩們突然反應過來:“這群臭小子!自己玩去了!”

    哪有把長輩們丟下,自己玩的?像話嗎?

    回來了罰他們抄書!

    小船大概是船小,小蒸汽機帶動的馬力還挺足的。

    雖然開起來確實得頻繁加煤,但速度比預想中的要快。

    一群算數很好的趙家人,很快就計算出航行速度。

    “嘶——這比現在的客船要快了三倍多,將近四倍?”趙淩最快得出結論,都有些懷疑自己算錯了。

    其他趙家人都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沒人說話。

    對技術一竅不通的黃儀倒是站在船頭,專心看竇榮駕駛:“這速度,回家一個月的路程得縮短一半多吧?”

    雖然神都很好,一路坐船也不累,但是那么長的時間,帶著兩個孩子著實有些辛苦。

    竇榮眼中帶笑:“是,應該能縮短到十天。”或者更短。

    趙淩已經走到了船頭,聽到竇榮的話,看看黃儀吃驚的表情,笑道:“倒是方便接爺爺奶奶來神都看看。”

    這船確實小,沒有能躺著睡覺的客房,只有座椅。

    但講真船上的空間有限,哪怕是趙淩特意給自家人造的那艘客船,房間也就是稍微寬一點長一點,絕對不可能跟正常房間相提并論。

    現在從象州到神都的大運河沿岸,市舶司碼頭已經全部到位,并且正常運行了起碼半年以上,客船上其實不需要客房,白天行船,晚上住碼頭的客棧即可,還吃住得更好。

    船小也挺好的,能直接開到田家村。

    接下來,竇榮就開始教人開船。

    趙淩也會開,但是趙淩的技術沒竇榮的好。

    現在船艙內基本還是空的。

    等趙家人都學了個大概,趙淩他們就準備開始返程了。

    小船最后全都安裝了座椅,兩層能夠坐下的人竟然還不少。

    只是趙家人的心情比較緊張,并沒有那么雀躍。

    沒別的,誰跟皇帝、皇后、太后坐一條船上,能不緊張?

    沒錯,這次顧潥跟著一起。

    太后和皇帝皇后,以及幾名伺候的侍衛宮人待在上層,其他人待在下層。

    顧潥的理由很充分:“你不是答應送給我一條船?這都第幾艘了?”出門在外,他決定就當個普通小老頭,也不朕啊朕的了。

    趙淩理直氣壯:“前面的都是你的呀。你看我都沒給豆豆。”

    顧潥抬手就要教訓忤逆學生:“你還好意思說?那些船我都沒怎么上去過,竇翊那臭小子倒是天天在開!”

    竇榮在駕駛艙內,假裝沒聽見。

    他一個大外甥,玩一玩姨父家的玩具怎么了?

    他也沒說拿回家去。

    其實顧潥跟著,主要是被趙淩的畫給勾的。

    顧潥本來就有想去看看自己江山的想法,只是皇帝出行,要是按照正經排場來,那一路的花銷堪稱勞民傷財。

    大虞國力確實蒸蒸日上,但顧潥覺得自己已經能夠作為明君名垂青史,不想在后半程功虧一簣,在史書上留下好大喜功的評價。

    但趙淩畫的那些圖,送回來的各種模型著實吸引人。

    他去京郊的碼頭看過,那里也建造了一個規模很大的市舶司碼頭。

    他們出發的這天,明明才剛過完年,碼頭上已經開始有了大量的工人在干活。

    各種人流車流,川流不息。

    大運河沿岸種了不少花草樹木,幾乎每經過一天行程,草木都會有所變化。

    其實現在沿岸的很多樹都光禿禿的,看不出什么來。

    顧家人了解這么多,還是趙淩在邊上講解。

    他講具體種了一些什么花草樹木,為什么選擇這些植物,平日里養護需要的人力和花費等等,如數家珍。

    漸漸河邊的樹木不那么禿,常綠樹木變多,象州碼頭已經在眼前。

    一行人在象州府停留了兩日,黃儀和趙婉瑜一家從這兒下船回家。

    如今趙婉瑜為了經商方便,把家宅置辦在象州府城內,現在基本就住在府城。

    其他人對象州府城的興趣不大,雖說象州府城和神都是不一樣的繁華,但其實大差不差。

    趙淩帶著他們前往市舶司總舵……不是,是市舶司衙門。

    市舶司海港碼頭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座嶄新的、完全不同于傳統城池的新城。

    海港屬于象州府,在各方面又相對獨立于象州府。

    如今的象州知府眼饞海港的稅賦不假,但更加為自己的前程考慮。

    他今年還不到五十,再做出多少功績來,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相信,反倒是全力配合著趙淩建設海港,靠著日漸繁榮的海上貿易,給象州府增加了不少稅賦,說不定還能往上走一走。

    像趙淩這樣在六部任職,且戶部、工部雙擔的官員,哪怕品級比他低,也是大腿。

    平時他去神都述職,這樣的大腿他想見還不一定見得到。

    哪里像現在,只要趙淩在象州,他想見幾乎隨時可以見。

    趙淩也沒什么架子,休沐的時候也會住在府城,去外家的時候,順勢會來府衙轉一圈,有什么問題問他,他有些當場就回答了,不能解決的,他也會推薦能夠解決問題的人。

    趙淩的人脈廣到不可思議。

    這樣在神都都很難抱到的大腿,已經把腿都伸到眼前了,不抱那是腦子有問題。

    象州知府絕對是個聰明人,堅定團結在趙淩身邊,一切跟隨趙淩的指示走,讓趙淩的市舶司發展愈發順風順水。

    其他各地的官員也是差不多的態度。

    這也是市舶司能夠發展這么快的原因之一。

    不然,光是處理那些人際關系,可能沒個一兩年都搞不定。

    趙淩扶著太后,仔細跟她講解海港碼頭的各種設施,為什么要人車分流,其中一些檢驗檢疫措施等等。

    小船繼續開往海上,到了下島的船廠之后,趙淩指著一座巨大的船塢說道:“先生,您的兵書還可以再完善。”

    趙淩很少會這么鄭重地稱呼太后“先生”。

    顧潥跟在太后身后,聽得咬牙,剛想開口說什么,就被皇后掐了一下胳膊。

    嘶……不嘶!

    保持威嚴!

    顧潥對自己的皇后怒目而視,對上皇后同樣生氣的眼神,頓時泄氣。

    嘖,他不說還不行嗎?

    皇后一個眼神擺平這臭不要臉的,走進船塢,視線跟著趙淩抬高的手臂,看向不知道有幾層樓高的大船。

    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這艘巨大的船帶領著許多船只在海上馳騁,就像她以前騎著馬在戰場廝殺。

    她忘記了自己已經年近半百,仿佛自己還是那個十歲就敢提槍殺敵的少女。

    她突然想直接坐上船,想看看這一望無際的大洋彼岸的風光。

    趙淩解說的聲音輕了下來,感覺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要是一只貓,這會兒尾巴毛都能炸開。

    他徹底閉上了嘴,感覺身邊三個人的氣勢完全變了。

    跟隨在一行人身邊的侍衛和宮人們的氣勢也發生了改變,像是一群被將領率領的軍隊,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隨時都準備沖鋒陷陣。

    趙淩咽了咽口水,感覺渾身僵硬。

    果然他是業余選手,哪怕殺敵過百,也只是戰場擦邊球,不能算是真正上過戰場。

    打破這一切的是竇榮。

    小船到達象州府城后,竇榮并沒有在府城停留,直接先去了海港,安排水軍的各項事宜。

    今天他剛訓練完,聽說趙淩在這里,就追了過來。

    顧潥他們并沒有表明身份,趙淩介紹的時候也沒明確說,只是暗示顧潥是自己的上司。

    市舶司和船廠的官吏們就想當然地以為顧潥是戶部或者工部的某位高官,只是比較好奇怎么帶著家眷。

    皇帝皇后什么的,他們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的。

    至于為什么參觀的時候,要清退一眾工人,在他們看來屬于高官必要的排場。

    畢竟不是每個高官都跟趙淩和竇榮似的,經常身邊帶著兩三個人就來來回回跑。

    竇榮把自己的隨從留在船塢外面,等守在門口的侍衛進去通報之后才進門。

    侍衛的通報聲打斷了顧潥一家血液里沸騰的戰意。

    竇榮跟著侍衛進門,就感覺收斂下來的戰意,以及自家噤若寒蟬的炸毛石獅子。

    簡單行禮之后,他就緊緊握住趙淩的手,一句話清掃最后的戰意:“這艘是貨船。”

    啊?貨船?

    整個大虞代表著最高權力的三個人,同時用質疑的眼光投向趙淩。

    趙淩小步挪動,一點一點把自己藏到竇榮背后,過了一會兒才用腦門解釋道:“客貨兩用。”

    這是他給自己打造的座駕,準備直接駕船從沿海一路到海州。

    要是有可能的話,他還想繼續沿途往南方走,探索更廣闊的世界。

    太后看著從竇榮肩膀上露出的一點腦門,語氣溫和:“水靈過來姑外祖母這兒。”

    趙淩伸著兩爪子搭住竇榮的肩膀,微微墊腳尖探頭打量,堅持:“不能改戰船。”

    這艘在設計上是三千噸級,確實比較大一點,但貨船肯定是要比戰船大的啊。

    這很合理。

    太后微笑:“來。”

    趙淩不敢反抗,縮著脖子從竇榮背后走到太后跟前,不用太后吩咐,就伸出手掌,被太后啪啪打了兩下手心。

    太后其實沒用力,但趙淩表演得很痛。

    兩下打完,他扭頭就又重新躲回竇榮背后:“您不講道理,憑什么打我?我又沒犯錯。”

    竇榮看他的樣子,還以為爪子被打斷了,轉身去檢查他的手。

    嗯,骨頭沒事。

    手心都沒紅。

    皮膚有點干。

    竇榮拿出香膏給他擦手,順手在他臉上也抹了點:“洗完手又沒擦。”

    趙淩乖乖站著,擦完去看太后,還不服氣。

    太后瞥他一眼:“我還不能打你了?”

    “能是能……也不能說打就打啊。”他又不是小時候了。

    小時候他也只是功課沒做好才被打兩下。

    惡人有太后當了,顧潥這時候站出來當好人:“你造這么大一艘船,怎么沒上報?”

    “上報了啊。”趙淩的眼睛偏圓,看著就很無辜,現在他刻意再睜大一點,看上去就更加無辜,“年前回來,我不是還跟您說了在造一艘大一點的貨船嗎?”

    他書面口頭的報告都有的好嘛。

    顧潥可太清楚他這樣的小伎倆了:“跟朕打馬虎眼是吧?”

    臭小子就是給他的權力太大。

    他知道趙淩的辦事能力強,會賺錢,甚至都懶得貪墨,但沒想到這小子也有私心。

    現在趙淩自己賺錢,想拿來花就花了,根本就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審批。

    雖說市舶司是隸屬于戶部的衙門,但趙淩的權限不受戶部的制約,主要是他的錢怎么賺、賺到多少錢、錢怎么花,完全不需要通過戶部,只需要給戶部上繳稅款就行。

    趙淩是直接給顧潥本人匯報工作的。

    所以年前吏部提議給他升官,趙淩沒啥反應。

    什么品級,根本無所謂。

    現在趙淩對顧潥的態度其實也很無所謂。

    喲,“朕”又出來了。

    果然,臭老頭最可惡。

    不等趙淩回答,皇后抬手就掐顧潥的胳膊:“沒事你嚇瑞瑞干嘛?”

    她的笑容明媚,對趙淩招招手:“過來姨母這里,跟姨母詳細說說這艘船。”

    “好的。”他跟皇后接觸不多。

    印象中的皇后溫婉端莊,非常符合他刻板印象中的一國之母。

    現在他好像看到皇后打破了一層透明殼子一樣,原本內斂的強悍無畏從四肢百骸爆發出來。

    顧潥把趙淩扒拉開一點,自己牽住皇后的手:“哼。”

    臭小子這種眼神看他妻子干什么?

    他老妻……他妻子一點都不老!

    竇榮跟著拉住趙淩的手,都沒眼看他姨父。

    他姨母那么厲害,水靈崇拜是正常的,他都沒吃醋,姨父吃什么醋?莫名其妙。

    下島船廠正在建造和維修的船不止這一艘。

    中島停泊了大量的戰艦。

    上島作為市舶司的對外海港,瞧著甚至有些繁華。

    外國人的數量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多。

    顧潥一行人在島上停留了七天。

    七天后,一行人跟著趙家人一起坐船到了田家村。

    現在從田家村碼頭通往村外的道路也鋪了水泥路,趙家村也是一樣。

    這點讓顧潥一行都感到新奇。

    趙淩就跟他們講解,難免提到趙婉瑜。

    皇后顯然對趙婉瑜印象很深:“那個跟你一起發明水泥的姑娘,我記得是封了縣君?”

    “是。家中兄弟姐妹都喜歡瞎折騰。過年前造了水力紡紗機,我爹娘他們在做縫紉機。”

    這些顧潥還沒看到,就聽他講具體的工作原理和提高的工作效率。

    “還不能直接投入使用,現在紡出來的紗還不夠粗細均勻,得再試試。五妹妹和二皇子殿下在研究。”

    顧潥聽到這么厲害的東西竟然有自己兒子參與,感到很高興,嘴上卻說道:“方方怎么也不跟我說?”

    皇后笑道:“你那么忙,哪有空見他?”

    今年孩子一個年,大半個在女方家過,這個當爹的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樣。

    顧潥當然知道自己所有子女的動向,只是不知道短短一個年,他們就搗鼓出這么厲害的東西而已。

    果然年輕人干勁足,跟朝中一群只會相互推諉的老油條不一樣。

    顧枋要是在這條路上走,倒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出路。

    伴隨著皇子們的年齡增長,顧潥當然考慮過別的皇子威脅太子的地位。

    尤其是作為淑妃崔氏所出的二皇子,母族勢大,真的生出奪權的念頭不是不可能。

    但他的江山如今一片欣欣向榮,他實在不想看到重新陷入戰火。

    作為皇帝,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

    作為父親,他又希望自己的子女成為有用之人,不希望像那些在文華殿混日子的皇親國戚那樣變成一個廢物。

    這樣很好。

    二兒媳很好。

    他正兀自感慨呢,感覺自己手上多了一支筆。

    趙淩把蘸了墨的筆塞到顧潥手上:“來都來了,您給題幾個字?”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公交車 白澤號……

    顧潥在趙家村不僅留下了墨寶, 還在趙家老宅里住了一晚。

    趙爺爺趙奶奶不知道顧潥一行人的身份,只知道來頭不簡單。

    顧潥對于這兩位能夠培養出來趙驊這么個優秀兒子的老人家,也感到很好奇, 言談之間感覺雖然兩人不像朝中大臣那樣談吐風雅, 但是那種豁達卻讓他很受啟發。

    老頭老太太這輩子只在大兒子身上用了最多的心, 剩下的孩子們依次遞減, 減到最小的趙驊這里, 就叫兒孫自有兒孫福。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讓他們自己去做,跌了跟頭也沒事, 大不了回家種田。”

    “現在的孩子跟我們以前可不一樣,讀書多, 見識多,我們也不要用老想法約束他們。”

    “小老弟, 你看我家這些個孩子, 是不是一代比一代出息?”

    趙淩在邊上端茶遞水,瞥了一眼“小老弟”。

    顧潥曲起手指就想敲他一個毛栗子,一想當著人家爺爺奶奶的面不好,收回手:“老大哥說得是。”

    他大孫子就比他兒子強得多, 學走路就快, 也沒平地摔,就是過年的時候剛掰斷一根門檻,也不知道這父子倆究竟哪里跟門檻有仇。

    或許他也該學學這位鄉間的老大哥, 有些事情該放手就放手。

    像他這次出來,交給太子監國,一路上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仿佛曾經對太子的猜忌統統都消失了。

    他這一次出來,心里面想的最多的是,得虧太子得力,能夠讓他這樣毫無負擔地出來玩耍……不是,是巡視。

    先帝駕崩的時候時年三十九,他距離三十九歲已經過了好些年。

    就像趙淩說的,他能夠長命百歲。

    他的母后七十多歲依舊健康。

    他可以趁著自己的母后尚且硬朗,趁著自己和皇后也身強體健,多出去看看。

    他是天子,想多看看這個天下的樣子。

    皇帝的心野了。

    趙淩倒是無所謂,反正不耽誤自己的工作。

    顧潥一家要旅游,他這個市舶司使今年的重點是在海州州府建造一個新的市舶司衙門。

    竇榮也得順勢安排水軍營地等等事宜,都需要到處跑,一伙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擾。

    趙淩和竇榮又一起改良了一下小船,讓造船廠重新定制了一艘幾乎相同的“小飛船”。

    這次的小飛船增加了客房的設計,內飾更加精致豪華。

    小飛船送到的時候,趙淩已經帶著人在海州開始辦公了。

    海州水系豐沛,平原面積不小,物產豐富。

    只是以前受限于距離神都太遠,加上中間重重山陵阻隔,讓海州這個地方一直被嚴重低估。

    海州自然條件其實稱得上優越,只是并入大虞的時間晚,距離神都太遠,交通通訊不便,找朝廷要錢要資源,總是比較困難。

    所以一直以來海州的官員哪怕有什么雄心壯志,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海州的物產又受限于交通,很難運輸到更加繁華的中原地區。

    哪怕是運到了,運費也特別貴,能夠買得起的人家極少,銷量自然也就那樣。

    物流條件的改善,尤其是海運航線的開通,海州的官員是最先感知到的。

    他們看到趙淩簡直像是看到了財神爺親臨。

    至于皇帝……

    真不愧是財神爺,連真龍都能招來!

    趙淩感覺帶著顧潥在身邊還是很有好處的,起碼他有事情直接找顧潥蓋章就行了,單刷大BOSS速通模式。

    顧潥感覺帶著個趙淩在身邊煩死了:“你就不能讓朕痛快玩兩天?”

    天天找他,天天找他。

    他早上出門吃個早茶要找他,下午在茶樓聽個邸報要找他,晚上帶著老母親和妻子逛個夜市也找他,怎么臭小子釣魚的時候不記得找他?

    趙淩現在對顧潥越來越不敬重了:“您還是不是我先生了?學生在給您干活呢,您蓋個章怎么了?”

    他還準備了紙質版PPT呢。

    顧潥直接把腰間的玉璽摘下來給他:“你自己拿去蓋!”

    趙淩差點直接給跪下了,也不說告退,拿著玉璽就腳步踉蹌地跑出去,嗷嗷叫:“姑外祖母!您兒子欺負我!”

    顧潥壓根不虛。

    切,他是他娘的親兒子,親的!

    趙淩這個假兒子怎么可能取代他在他娘心目中的地位?

    想讓他娘為了趙淩來教訓他,不可能!

    他正盤算著下午繼續去哪里玩,之前聽海州知府說有人為了學手藝,刻意犯罪進監獄。

    他想去看看監獄的作坊究竟有多好。

    他正盤算著呢,就聽到趙淩在外面喊。

    “姨母!姨父欺負我!”

    顧潥頓時渾身一僵。

    他溫柔端莊的皇后出了宮之后,殺伐之氣越來越重,對他下手越來越狠,他的胳膊就沒一天好過。

    皇后說話的聲音很輕,他不知道皇后說了什么,但很快就看到皇后帶著趙淩過來。

    顧潥感覺自己有些腿軟,幸虧坐著。

    不是,他堂堂天子,鎮定自若面不改色,何懼之有?

    皇后剛才已經聽趙淩說了前因后果,滿臉怒容,把玉璽先放到一邊,接著搶過趙淩腰間裝飾用的馬鞭,手腕一抖,空氣中就炸開一聲爆鳴:“玉璽你都敢隨便給人,你是想當昏君,還是想陷趙瑞瑞于不義?”

    老頭子歲數越大越不著調。

    以前疑心病重得全家過日子都得謹言慎行,現在倒好,玉璽都能隨便給出去了。

    顧潥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跑。

    跑了是不是有損天子威嚴?

    不跑,皇后的樣子著實嚇人。

    趙淩趁機跑了出去,不敢看皇后家暴皇帝。

    侍衛們倒是已經習以為常,反正就是做做樣子。

    皇后頂多就是掐兩下皇帝,那是家事,怎么可能真的用鞭子抽?

    趙淩告完狀,就顛顛兒地跑去太后那邊:“姑外祖母,走,我們出去玩!去看衙門新排的戲。”

    海州當地的教化不怎么樣,但曲藝文化倒是很繁榮,且很有地方特色。

    雖然只是在早期階段,各方面比較粗糙,有些內容也難登大雅之堂,但架不住老百姓們愛看。

    趙淩就整合了各種資源,搞了個“文工團”,把一些朝廷的政策、真善美的一些事務之類,編排成戲曲,準備到時候在海州各地到處宣傳。

    原本戲子屬于下九流的人,要不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沒人家會愿意把子女送去學唱戲。

    別看大家都愛看,一些名角還能受人追捧,但其實誰都瞧不起。

    戲子本身也知道自己地位低下,沒想到突然就有了編制。

    按照官府現在的說法,他們現在的曲藝團屬于直屬于海州府衙的下屬機構,負責宣傳。

    原先戲班子的班主,現在是吏員,包括戲子也算是小吏,正經有祿錢可以拿。

    趙淩扶著太后從馬車上下來,指著城內一處遍植花木的大房子說道:“這就是海州大劇院,以后海州的或者別處的曲藝團都可以來這里登臺表演。百姓們也可以來這里聽戲。等他們演熟練了,就去海州各地演,去縣城、去集鎮演。”

    海州大劇院沒有高高的圍墻,花園簡潔,基本只有平整的草坪和一些本地常見的果樹,像是芒果、楊桃、荔枝、木瓜之類。

    中間有一條筆直寬闊的水泥路,大房子門前是開闊的廣場。

    由于海州氣候炎熱,本地宵禁形同虛設,夜市文化比象州更甚。

    大劇院的道路和園子里,設置了許多石燈幢,用于夜晚照明。

    大劇院內不止一個曲藝團。

    一下午,太后跟趙淩一起看了芒果團、楊桃團、荔枝團、菠蘿蜜團的表演。

    戲曲采用海州話和雅言兩種方式,不過為了宣傳效果,主要還是以本地海州話為主。

    太后對簡單的海州話能聽懂一些,具體劇情有趙淩遞過來的戲本子結合著戲子的表演倒是很容易就能看得懂。

    表演的形式很新奇,為了傳播效率,戲本子盡量詼諧幽默,太后笑得止都止不住。

    一老一少回到海州市舶司衙門,顧潥板著一張晚娘臉,聽兩人說著木瓜、桂圓什么的,還以為兩人出去買水果了。

    海州水果確實好吃,只是距離神都實在遙遠。

    他以前吃著那些干果,感覺也不過如此,到本地之后才知道有多好吃。

    “你們去玩了?”知道朕這一下午是怎么過的嗎?

    趙淩一本正經:“沒有,我們是去辦事,忙了一下午。”

    配合本地官府,檢查當地文化建設宣傳工作,怎么就不是工作呢?

    吃點心忙也是忙。

    嗨喲,大劇院的零食能賣爆。

    太后忍著笑,對自己的兒子說道:“是,沒一刻空閑的。”看得目不轉睛。

    顧潥狐疑地看著兩人:“那用晚膳了?”

    兩人一起拒絕:“不了。”

    “今天天氣太熱了沒胃口,晚點再吃。”

    顧潥肯定了,這兩人一定是下午出去吃了好吃的。

    他看著跟在兩人身后回來的竇榮:“豆豆過來。”

    竇榮原本帶著笑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姨父。”

    顧潥只能改口:“翊兒。”自己養大的臭小子,能怎么辦?

    竇榮這才表情好了點,上前兩步攬住趙淩的肩頭,偏頭跟他咬耳朵。

    趙淩也笑嘻嘻地跟他說小話。

    顧潥看著人小兩口好得跟蜜里調油似的,再看看自己的皇后,手上還拿著馬鞭不放呢。

    哦,是把馬鞭還給趙淩啊,那沒事了。

    他們這一年幾乎都是在海州渡過的。

    本來顧潥怎么也該回去主持恩科,但他提前寫信回去,全權委托給了太子。

    朝中不知道顧潥這種行動具體是什么意思,雖然太子監國好像跟顧潥在的時候沒什么區別,朝中一切事情的推行都很順利,但顧潥那種多疑的性格,所有近臣都知道。

    不知道顧潥在憋什么大招,人心惶惶的。

    顧潥一開年簡單交代了一下就走了,剛開始說出去轉悠個把月就回,現在眼瞅著快年底了。

    到底還回不回?

    顧潥不太想回。

    他去寧吳國淺淺轉了一圈,對當地水稻能一年三熟的土地感到眼熱。

    現在神都周圍的土地,一年能種一茬麥子再種一茬玉米,冬天還能種一些蘿卜白菜。

    麥子和玉米當然很好,但是一年三熟的水稻!

    想要!

    想御駕親征!

    顧潥是被竇榮生拉硬拽上的船,帶回的神都。

    竇榮自己當然沒這個膽子,但有姨母在背后撐腰,他敢!

    顧潥再生氣也沒辦法,皇后比他還氣,他母后又從來不管他們夫妻的事。

    太后倒是和顏悅色:“回去一趟做個準備,明年咱們過了夏天再來。”

    神都冬天太冷,哪里像海州這里溫暖舒適。

    宅子不需要太大。

    皇宮再大,也沒有天下大。

    趙淩試著帶了一些成熟度不太高的新鮮楊桃,另外就是各式各樣的水果糖。

    海州有大片的甘蔗園,和隔壁儋州是大虞最重要的糖產地。

    海州氣候溫暖,一年四季都有大量具有特色的熱帶水果。

    現在哪怕有了蒸汽動力的貨船,從海州運輸到神都依舊非常困難,只能勉強販售一些水果到象州,價格不便宜,倒是不坑窮人。

    被顧潥命名為白澤號的客船速度更上一個臺階。

    原本乘坐木船從神都到象州都需要一個月時間,現在他們從海州州府海港碼頭出發,直接沿著近海航道,一直北上至漣河口海港,通過漣河到達神都市舶司碼頭,耗時還不到一個月。

    近海航線上,沿途都設有市舶司碼頭。

    只不過這些碼頭目前比較簡單,有些只能提供簡單的補給,住宿條件比較差,主要是作為水軍的駐點。

    這些駐軍點幾乎就是純消耗,每次經過這些碼頭的時候,趙淩就要吐槽竇榮開銷大。

    竇榮被念叨地幾乎白天都待在駕駛艙內,不敢出來。

    顧潥竟然也有一種自己是不是太敗家的反思。

    嗯,象征性反思完畢,小老頭把視線投向出現在碼頭上的新玩意:“這公交車站是什么意思?”

    神都的市舶司碼頭是最大的內河港口。

    時隔一年,比原先的又擴大了一大片地方。

    他把視線習慣性投向趙淩:“我要坐這個。”

    趙淩感覺小老頭無理取鬧:“沒回家的公交線路。”

    神都無疑是整個大虞最繁華的城市,哪怕在交通極為不便的今天,神都依舊每天往返著眾多南來北往的人。

    神都碼頭又不是在城內,往返交通節約一點就靠腿,有錢就租車。

    現在設置了公交車站,只有東南西北四條線路。

    票價比租車要便宜得多,給那些覺得腿著累,租車貴的中間階層提供一個選擇。

    現在也成為了神都的一大特色。

    象州海港也有公交車,不過只有一條線,就是直接從海港碼頭到象州府城的。

    顧潥不聽,非得要坐。

    趙淩只能帶著好奇的一行人去買票。

    他們人多,直接包了兩輛車,人滿直接就走。

    一輛車能乘坐十人,他們的隨行人員當然不止這些,其他人還是根據安排坐上馬車或者騎馬隨行。

    現在的公交車使用的是牛車。

    牛都驚訝了。

    萬萬沒想到,牛牛有一天能有一群馬當小弟。

    車夫看出他們一行人的身份不簡單,不過神都這地界什么人都能看見,錦衣華服的再常見不過,以為是某個外放的官員回京述職的。

    這一行人的排場不小,估計是比較高級的官員。

    但那又怎么樣?

    最近這段時間這樣的人非常多。

    至于坐公交車怎么了?

    坐公交車的貴人還少嗎?

    車夫甚至能夠很嫻熟地跟趙淩他們搭話聊天,給他們介紹神都的一些新奇的東西,上哪兒買土特產,誰家的東西比較有特色,哪里的比較坑。

    大概是看出他們一行中有趙淩和竇榮兩個年輕人,以為他們是來神都求學的學子,車夫還熱情推薦了一下神都比較有名氣的書院,還有比較有名氣的先生。

    牛車的終點站大概是在相當于三環的位置,距離皇宮還有很長一段路。

    不過趙淩他們顯然不缺車子坐,給一路滔滔不絕的車夫打賞后,他們換乘了自己的馬車。

    趙淩看著竇榮騎馬,自己直接往馬車里一鉆,就躺平了。

    明明坐在船上,甚至不用他開船,怎么就這么累?

    不過回家躺了一晚上之后的趙淩,第二天直接就殺到戶部……不對,走錯了。

    看門的小吏一眼就認出了趙淩,直接帶他進去,小聲詢問:“四郎是來找趙尚書?”

    趙淩跟著小吏進門,剛還在想來都來了,去看看老爹,一聽覺得不對:“趙……尚書?”

    小吏小聲道:“大半個月前,祝尚書身體抱恙,太子殿下命趙侍郎暫行尚書之職。”

    話是這么說,其實誰都知道,這種暫代,就是個過渡。

    祝尚書年事已高,且早就已經不怎么管事情。

    如果祝尚書只是簡單請個病假,那不至于特意說明讓趙驊當個代尚書。

    反正戶部的活,本來大部分都是趙驊在安排,有什么沒法決斷的,去請示太子就行了。

    趙淩一下就明白了,這是祝家下一代已經在朝中站穩腳跟,老爺子功成身退。

    生不生病,病得嚴不嚴重,不好說。

    當到祝尚書這個位置,生病應該只是一個想要退休的借口。

    祝尚書也不是多么貪戀權勢的人,之所以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上,不過是方便給祝家后人安排而已。

    趙淩很快就被帶到趙驊辦公所在的廂房。

    嗯,換了一間。

    趙驊這會兒也才剛到,正準備收拾收拾去開小朝會,看到趙淩過來,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還是趙淩先開口:“爹!”

    兒子一出門就是一年,趙老爹一看到就是滿腔父愛:“淩兒回來啦。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跟家里說一聲?”

    “昨天回來的,回來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就不去打擾你們了。”老爹這一年好像沒什么變化,怎么都沒中年發福?

    趙驊很想跟兒子仔細聊聊,但是:“我得去御書房,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得去吏部搶人。今年恩科……”又招了一群牛馬……不是,是一群有為青年。

    趙驊就拉著趙淩走:“那跟我去御書房吧。吏部的幾個人都在,正好要說一些官員升遷的問題。”

    換了別人,御書房肯定沒有召見不能進,但趙淩不一樣,他隨便進。

    進不了也沒關系,可以去附近的翰林院和門下省玩耍。

    趙驊覺得現在趙淩不是小孩子了,該注意的地方得注意。

    父子倆聊了一路,眼看著御書房已經近在眼前,趙驊才想到:“你回來了,陛下也回來了?”

    “嗯。”趙淩看距離侍衛有點遠,拉住趙驊停下腳步,小聲蛐蛐,“他不肯回來,姨母吩咐豆豆把他架上船的。”

    “嘶……”趙驊不可思議地瞪著他,覺得趙淩應該編不出這么離譜的事情,“陛下身體沒事吧?”

    “沒。他身體好著呢。”竇榮都差點制不了他。

    小老頭輩分高、任性,偏偏還武力值高。

    趙驊感覺出門一年還不愿意回宮的陛下,跟他認識的貪戀權力疑心病重的陛下不是同一個人。

    他站在原地,著實消化了一會兒,引來不遠處的侍衛投來疑惑的目光。

    有一同去御書房開小朝會的大臣們經過,看到趙淩:“趙瑞瑞回來啦?”一想,“那陛下也回來了?怎么沒看到動靜?”

    按理來說陛下出行排場都是很大的,怎么悄無聲息的?

    其實他們昨天回來的時候,身邊也跟著百十號人,只是神都有這排場的人不少,他們還坐了公交車,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回京述職的高官。

    趙淩簡單解釋了幾句,趙驊也回了神,將信將疑地跟著兒子和同僚一起去御書房。

    今天在御書房里坐鎮的,果然變成了顧潥。

    顧朻的桌子擺在下首。

    一群人給顧潥和顧朻行禮完畢后,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打量了一下顧潥,發現他面色紅潤,似乎還胖了一點點,一開口更是中氣十足,顯然精氣神都很足。

    然后顧潥一開口就是:“寧吳是個好地方啊。”

    “寧吳的百姓苦啊。”

    “寧吳的官不當人。”

    “朕實在是不忍心看,應該派兵去解救他們,教化他們,指導他們耕種、紡織。”

    精氣神過分足了!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擴招 失蹤人口汪先生……

    寧吳是要打的。

    派誰打?

    派竇榮打。

    竇榮的理由很充分。

    寧吳水道密集, 很適合水軍作戰。

    水軍成軍以來,除了清剿過一些水匪海盜之外,并沒有打過像樣的仗, 可以練兵。

    本來以為沒自己什么事情的兵部大臣們被召集而來, 雖然覺得竇榮可以去, 但:“區區一個寧吳, 殺雞焉用牛刀?”

    寧吳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用得著動用竇榮?

    竇榮覺得必須自己去:“臣對寧吳很熟,還有內應。”

    顧潥驚訝:“能有多熟?不就是陪著朕去的那一次嗎?”這小子不是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嗎?

    “臣每個月都去一次。”

    顧潥看站在竇榮背后露出一點衣角的趙淩:“趙瑞瑞, 你說。”

    趙淩很無辜:“臣等有跟您請示。臣說去探望汪先生。”

    當初在文華殿里給趙淩授課的汪先生,因為思想受到了沖擊, 離開神都,當地方官實踐去了。

    顧潥不可能記住所有官員的任職信息, 只以為那位汪先生如今在海州當官,趙淩在海州就去探望了, 不過聽趙淩的意思:“汪奇志在寧吳?”

    “是。”汪先生, 名懷,字奇志。

    沒有起錯的字。

    汪先生很有一點理想主義色彩,一開始是想深入社會體察民情,當了幾年地方官之后, 堅持往更困難的地方去。

    哪里更困難呢?

    自然是距離神都越遠的地方越困難。

    但是他在地方上又著實做出了不小的功績, 不好把他往格外困難的北方調任。

    南方雖然酷熱,但比起北方要稍微好一些,起碼南方的外族沒那么兇殘, 邊境地區還是相對和平的。

    于是汪先生的官,越做越往南。

    別人是貶謫才越貶越遠,汪先生是升遷才越升越遠。

    只是再南再遠, 也不能遠到別的國家去啊?

    顧潥想不通。

    御書房的大臣們也想不通。

    汪奇志這樣堪稱當世大儒的人,名氣還是不小的,只是很多人跟他都不熟,只知道他外放出去當官了,不知道他具體怎么個當法,不由得把目光紛紛投向吏部的一干人。

    吏部的人還是知道汪奇志的,簡單把他外放之后的主要功績和升遷經歷說了一下。

    御書房里陷入沉默,然后就看向趙淩。

    趙淩覺得莫名其妙,看他干嘛?

    “陛下您去寧吳的時候,就是汪先生負責接待的,還住在汪先生家。”小老頭記性不好了。

    顧潥想起接待他的滿臉絡腮胡一身寧吳短打裝扮的壯漢,再想想風光霽月人物風流的汪奇志,帝王修養都差點掩蓋不住自己的震驚。

    幾年前,玉米剛開始推廣種植的時候,小朝會上就有人覬覦寧吳這個地方,后續顧朻他們謀劃得很熱烈,還真的將一些犯官送去了寧吳。

    對于犯官來說其實很好選擇,去寧吳的話,通過教化、幫扶等手段歸化寧吳百姓,戴罪立功,將來回到大虞,后代子孫照樣可以科舉入仕;如果不去,那就同當初的米家那樣,男子充軍女子為妓。

    比起這些,在寧吳的日子其實也沒有那么困難。

    寧吳和海州、儋州相鄰,邊境地區世代通婚,語言和習俗非常接近,對于相對富裕的大虞早已心生向往。

    普通百姓不管當官的是誰,只管誰能帶領自己過好日子。

    除了犯官之外,還有汪先生這樣真正一心為民的官員,能夠調動的資源非常大。

    嗯,調動資源主要是因為汪先生有趙淩這么個學生,還不止趙淩這么個學生。

    要知道汪先生當初是在文華殿教書的。

    能夠在文華殿上課的都是皇親貴胄。

    汪先生外放之后和學生們的聯系一直沒斷,可以說更加密切,有些不那么熱心腸的學生,面對先生的求助也愿意給出一點幫助。

    那么多學生,不管是金錢還人脈,匯集起來就是一筆不小的資源。

    趙淩搞錢的能力實在出色,汪先生當然不會放過。

    趙淩也很期待汪先生在地方上能夠做出什么成績。

    汪先生想要的資源,對于趙淩來說也不算什么。

    等到這兩年趙淩在市舶司愈發沒人管了,市舶司的收入也越來越多,能給汪先生的支持就越來越大,甚至還有來自竇榮的支持。

    竇榮一直都是主觀能動性很強的人,主要是手上有兵有權有錢,原先在涼州就開疆拓土,還經常沒事干去關外掃蕩一圈,最后逼得塔爾罕集結大軍過來大打,被他一波直接滅了。

    在寧吳這邊,他的手段倒是溫和精細了許多。

    趙淩感覺現在也就是沒有獨立公投這操作,不然給汪先生和那群犯官三五年,寧吳靠北的這一片就能直接并入海州。

    被“發配”到寧吳的那群犯官,犯的事情都不小,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有能力的人。

    這么一群知識和認知水平在大虞都算得上頂尖的人群,放到寧吳簡直就是降維打擊,起碼干壞事的能力絕對可以。

    竇榮都已經能在寧吳直接征兵。

    顧潥感覺自己去了一個假的寧吳。

    他之前覺得竇榮和趙淩這一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其實不確切。

    兩人的職位注定了經常需要東奔西跑,顧潥剛開始跟著看個新奇,看看他們具體怎么辦事的,跟了幾次之后,就覺得沒什么意思。

    一些普通的行政工作瑣碎又雜亂,做成了理順了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到什么成效,很多時候只是一條條修改總結經驗。

    后來他就不跟了,但是竇榮和趙淩都會跟他報備說要去哪里,大概會出去多久。

    出去的時間也不長,一般也就是三五天這樣,偶爾有個十天半個月的,次數也不多。

    相較于趙淩的行蹤,顧潥更感興趣的是趙淩的某些做法,和他的認知有點相悖。

    趙淩是盡量讓市舶司服務往來的船只,讓通過航運而來的貨物和客流盡可能絲滑地進入本地市場,甚至會主動和當地衙門進行對接,將所有曖昧不清的模糊地帶確權,明確什么事情該誰管,多久出結果,不管的原因和后果都要出具明確的書面文件。

    顧潥一直以來認知的官府,都是高高在上的,民不與官斗,官字兩張口。

    老百姓找官府辦事,那是很難很難的事情。

    出于對趙淩的信任,顧潥放任著他這樣的行為,也在短時間內就看到了效果。

    通過種種措施明確官府職責,通過曲藝團前往各地演出宣傳,老百姓敢上衙門辦事了。

    這對顧潥這位王朝真正的統治者而言,打破了皇權不下縣的桎梏,是好事。

    不過這么一來,就需要更多的官吏。

    一些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思想改變不了,年輕人們的可塑性還是很強的。

    海州遠離神都,受到這方面的影響較小,也是趙淩能夠順利悄咪咪伸爪子試探的一個好地方。

    這也是趙淩這兩年來專門盯著新科進士搶人的原因,還搶得特別兇。

    剛才吏部的幾個大佬在御書房看到趙淩,比看到顧潥還頭疼。

    不過現在竇榮主講,趙淩補充,把寧吳的情況大致進行了一番說明。

    寧吳的國土面積不大,大概相當于海州加上儋州,東部沿海,西部有一條縱向的山脈是大虞南龍州南龍山脈的余脈。

    最后得出結論,出兵寧吳的代價不大,后期接管統治的成本不高,關鍵是吏部要準備足夠的官員。

    吏部:沖著我來的是吧?

    吏部:現在學言官撞柱子行不行?

    早上被叫去開小朝會的人,午膳是直接在御書房吃的。

    趙淩在自己的貓貓課桌上吃飯,跟竇榮和自己老爹一桌。

    畢竟御書房不是正經吃飯的地方,從其它地方搬飯桌過來比較遠,隨便什么桌子,能吃飯就行。

    以前趙淩在御書房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課桌很長。

    吃完,等宮人收走碗盤,趙驊用手指敲敲桌上各種形狀的貓,瞅兒子:“你怎么弄的?”在家里課桌上刻貍奴也就算了,怎么御書房的桌子上都有?

    他以前在御書房的時候,頂多就看到趙淩搗騰棉花攪機那一陣會有一些小工具,但也沒見他對著課桌下手。

    趙淩理所當然地回答:“用小刀刻的啊。”

    他上輩子從小學就開始刻橡皮,這年頭又沒橡皮,只能刻桌子。

    再說這又不是公家的桌子,是他先生家的桌子,刻就刻了。

    他看看他爹那邊角落上的貓貓,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嗯,他的雕工果然沒有退步。

    趙驊快被兒子給氣死了:“我的意思是,你哪兒來的刀子?還帶到了御書房。”

    皇宮這種地方,除了侍衛之外,還有誰能佩刀?

    “哦,這個啊。”趙淩仔細回憶了一下小時候的事情,最后得出結論,“我一直帶著啊。以前上午在文華殿上課,下午過來御書房。文華殿每天都有武課,我那時候年紀小,又拿不動刀槍劍戟,就是用匕首和小刀。”

    他是個認真上體育課的好學生。

    在文華殿又沒地方能保管私人物品,主要是他懶得放學后再跑去一趟文華殿拿東西,干脆就隨身帶著了。

    他現在身上還帶著匕首和鞭子。

    父子倆說話聲音小小的,別人只以為趙驊趁著中午吃飯的時候,還要抓緊時間訓斥兒子,在邊上忍不住勸上兩句。

    “趙云蔚不用對瑞瑞過于嚴苛。”

    云蔚是趙驊的字,不過大部分人都會稱呼趙驊的職位。

    現在趙驊是代尚書,直接稱尚書有些諂媚,叫侍郎又不是很妥當。

    趙驊覺得自己教子嚴苛的黑鍋是一輩子都甩不掉了,明明家里一群逆子,一個兩個的都跟自己不對付,只是這話在外人面前不好說,只能拱手稱是。

    用過午膳后,有短暫的休息時間,一群中老年就圍著趙淩和竇榮問寧吳和海州的情況。

    趙淩回答得比較仔細,竇榮回答得就很簡潔:“寧吳的水稻一年三熟,種玉米一年四熟。”

    大臣們:好的,沒有問題了。

    于是,過年期間,按照規定應該回京述職的按察使汪懷缺席,經調查在寧吳訪友時失蹤。

    二月,朝廷派遣使團前往寧吳談判,要求寧吳交人;

    三月初,談判破裂,大虞大軍壓境;

    三月末,寧吳王被活捉,其余王室被抓捕,在寧吳原首都和一眾寧吳高官一起被公開審判,細數多年來犯下的累累罪行。

    海州曲藝團在其中更是發揮了重要作用,將寧吳官員王室做下的惡事用戲曲的方式在民間表演。

    比起語言晦澀的官方文書,戲曲的唱詞簡單直白,表演生動。

    曲藝團背后還有汪懷這樣的高人直接寫詞譜曲,提煉了寧吳很多百姓在以往生活中遭遇的不公,被高官王室壓迫的屈辱等等。

    這些戲曲明明講述了差不多的事情,但主角的身份背景不同,出發的角度不同,有些讓人看得潸然淚下,有些讓人看得捧腹,有些又讓人義憤填膺。

    對于以汪先生為首的文學大家而言,創作這樣的戲曲信手拈來。

    戲曲的傳播速度極快,范圍極廣,而且很快有寧吳當地的模仿者。

    五月中,寧吳經過短暫的震蕩后,正式并入大虞,成為寧吳州。

    七月,按察使汪懷、市舶司使趙淩,奉旨在寧吳、海州兩地開恩科,考試通過后的學子可以直接獲取相當于進士的身份,并且直接在寧吳當官。

    科考難度適當降低,兩地各招收共計六百人。

    八月,另在寧吳、海州兩地公開招考吏員,第一屆不限功名,只需要五人聯保,針對寧吳不同的崗位,招收共計人數一千。

    對于生活在原兩國邊境的百姓而言,其實對海州并沒有隔閡。讓海州人來治理寧吳,對于寧吳人而言就相當于讓大伯來管家,畢竟自己“親爹”沒了,感情上是能夠比較能接受的。

    反對的聲音也有,但都是原本寧吳的一些上層。

    并入大虞之后,他們本來以為能夠憑借著自己在寧吳的勢力,借機和大虞談條件,爭取更大的利益,結果大虞壓根不搭理他們。

    于是整個四月,竇榮都在帶兵撲滅寧吳冒出來的零星火苗。

    真的是小火苗。

    水軍在寧吳這種河道密集的地方作戰,實在是太具有優勢了。

    在陸地上,敵方根本沒法形成大規模的集團沖鋒。

    更何況在陸地上作戰,是竇榮的優勢項。

    水面作戰,憑借著數量不多的裝載了火炮的蒸汽船,以及改良后能夠適應淺灘作戰的小艇,寧吳原本相對強勢的水軍潰不成軍,更別說是一些地方勢力拉扯起來的烏合之眾。

    用竇榮的話來說:“土雞瓦狗,比大虞的水匪還不如。”

    在竇榮的評價體系中,大虞當初大運河沿岸還有幾個能稱得上業余選手的匪寨。

    業余好手談不上,業余好手起碼得是趙淩、祝陽和以前的米希這種水平的。

    稱得上規模的火星子撲滅后,接下來就是一段時間的高壓強管理,確保整個寧吳都能夠有效歸入大虞版圖。

    普通百姓的感受最深刻,有些偏遠一點地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換了國籍,只知道到年末收稅的時候,繳納的稅少了很多。

    繳稅少是好事啊。

    徭役還是有的。

    本地主要的徭役是疏浚河道和修橋鋪路。

    現在他們還是干一樣的活,區別是不用再自備糧食,而是由官府統一發放,并且使用的機械讓他們的工作更加省力高效。

    學堂逐漸增多,和學堂同時鋪開的還有大量的作坊。

    經過一年的修整后,寧吳的糧食開始大量往北方缺少糧食的地區輸送,極大的緩解了北方的糧食壓力。

    同時由于寧吳的開發程度很低,又適合種植糧食水果,大虞其他地區因為各種原因流離失所的百姓,在當地衙門的組織下前往寧吳。

    短短三年時間,整個寧吳已經徹底并入大虞。

    “汪先生。”

    汪懷回到闊別依舊的神都,感覺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哪兒哪兒都透著新奇,冷不丁聽到這稱呼,循聲望去,先看到鶴立雞群的竇榮。

    呸!他才不是雞!

    招呼他的趙淩已經走到了他跟前,半點沒有闊別經年的陌生:“汪先生別發呆了,走,先回家。”

    汪懷身后跟著一群家人和仆役,先坐上車馬,跟著趙淩直接回到桃溪巷侯府安頓下來。

    當初汪懷離京的時候,在神都是有一個小院子的。

    家人舍不得把小院子賣掉,他們在神都又沒有靠得住的親戚,也不放心交給牙行打理,就交給了趙淩。

    其實主要是來福在管。

    房子的租金汪懷一直沒拿走,除了用于房屋的修葺之外,這次他們回來面對的是兩個小院。

    接風洗塵后,來福帶著汪先生一家來到原來的汪家:“也是趕巧,隔壁這家剛好要賣,價格合適,我就做主給買了下來。現在還沒規劃,您看是要收回來重新修葺,還是再租出去?”

    汪懷現在早就已經不是高高在上不接地氣的文人了,第一個問題就是:“租金有那么高?貼了多少?”

    來福笑道:“不多,貼了兩百貫。”

    這些年神都的房價漲得厲害,對比汪懷當初買房的價格,只貼了兩百貫跟白送的一樣。

    而且如果小院租出去的話,兩百貫要不了幾年就能賺回來。

    要知道他這小院距離貢院很近,正經學區房。

    海州府城的學區房都貴得要命,神都的更甚。

    哪怕汪懷現在已經官至三品,也不敢說能夠隨隨便便就掏出近千貫置辦這么個小院子,還得是和他家原本的院子相鄰的。

    他家人口簡單,但他如今也是有兒有女甚至有孫子的人了,原本的小院肯定住不下,確實需要更大的院子。

    但是再大也沒必要,他還是喜歡人口簡單一些,不喜歡仆役成群。

    幾乎不需要多思考,他和妻子對視一眼就說道:“不用再租出去了。收回來了,我們把兩邊院子打通,再修葺一下就搬回來住。”

    來福就笑道:“那這邊的租客租約是正月底到期。您要是沒有相熟的工程隊,我這邊幫您安排?”

    “好,麻煩你了。”汪先生一家離開神都多年,都有些人生地不熟了。

    有學生幫忙當然好,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事弟子服其勞嘛。

    趙淩也不過是出張嘴的事情。

    黃家現在有一支專門做家裝,主要涉及水泥相關的業務,譬如修個浴室、貼個瓷磚、刷個地坪抹個墻什么的。

    趙淩發話,黃家直接給安排插隊,沒幾天時間就敲定了裝修方案。

    一月底租客搬出去,二月末房子就收拾完了。

    正好休沐,趙淩和竇榮也跟著過來看新房子湊熱鬧。

    趙淩左看看右看看:“感覺好像沒什么變化,就把院墻給打通了,再搞了個衛生?”

    汪先生的大兒子汪弈笑著指向屋頂:“不止呢。瓦片全都翻過了,窗戶全換了琉璃窗,后頭加蓋了浴室和廁所。廚房也翻新了,連院子里的樹都修剪了。其他墻壁地面都做了不少活。”

    原來院子里的槐樹太過高大,把院子里弄得沒了陽光,現在就好多了,還種了幾棵牡丹。

    那么多活,天天都有十幾二十個人在干,進度飛快。

    住在侯府當然舒適,但再怎么舒適那都是別人家,他們還是更希望搬回自己家。

    房子搞定了,接下來就是要添置家具。

    原先家里的家具有好些都不能用了,更別說還有一些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

    這些就不用趙淩操心了,但他還是跟旅游似的,跟著大部隊去東市采買。

    本來這些事情管家去做就可以,但是汪先生如今也是個價格敏感型人士,想借著這個機會了解一下現在神都的物價,跟著一起去。

    一到東市,汪先生最明顯的感受是:“房子高了。”

    原先東市三層樓已經算是高大,現在已經能看到有四層樓高的房子,數量還不少。

    “是,什么時候帶您去看看鋼廠,瞧瞧鋼筋是怎么生產的。”鋼筋混凝土的房子現在也就在神都剛開始興起,主要還是作為住宅樓,解決大量的人口居住問題。

    東市能夠看得到的這些房子,嚴格來說并不是在東市,而是在東市附近的幾個坊。

    竇榮倒是更加細心一些,給汪先生介紹:“那兩棟房子是已經考取的新科進士們可以申請租住的地方,單間一個月兩百文。再前面那幾棟是國子監。”

    汪先生一聽,頓時激動:“國子監要新開了?”

    “是,現在國子監祭酒的位置還空著,汪先生有沒有意?”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山長 【一更】……

    先帝是二皇子。

    當初先帝手握兵權, 在外征戰,原國子監祭酒諫言先帝狼子野心,要削兵權, 并且終生幽禁。

    皇帝采納了這個建議, 但實力不允許。

    他加上太子兩人加一起都沒先帝兵多能打, 想要達成這樣的目的, 就劫持了在神都的二皇子妃和長子顧溯。

    先帝那會兒在外打仗, 得勝歸來遇到這樣的事情,兵臨城下之際, 見到的是自己被架上城墻用刀挾持的妻兒。

    二皇子妃未免先帝受要挾,直接抱著年幼的兒子跳下城墻自盡。

    其后先帝對太子一系趕盡殺絕, 幽禁太上皇。

    甚至有傳言太上皇沒過兩年就死了,是被先帝所殺。

    國子監祭酒也隨同太子一起被清算。

    但到這里還不算完。

    國子監剩余的一眾師生大搞串聯結黨, 在先帝登基后大罵先帝得位不正,最后終于被先帝直接格殺滅族, 并廢除國子監。

    先帝在位期間, 沒人敢再提國子監這回事。

    別說什么讀書人耿直無畏之類的話,是個正常人都會對死亡感到恐懼。

    哪怕有少部分人自己悍不畏死,自己背后還有家人族人。

    為了自己一個人的名聲,連累自己整個家族, 甚至是三族, 究竟值不值得?

    再說,太上皇和廢太子對先帝做的事情極其難看,自己死諫換來的是名垂千史還是千古罵名不好說。

    今上登基后, 也就當沒有國子監這個衙門,一直以來國子監的職能都由禮部代管。

    雖然期間有人上書要重新開設國子監,但一直以來奏折都石沉大海。

    沒有回應, 也是一種回應。

    現在皇帝竟然答應了?

    疑心病晚期竟然還能治愈?

    其實國子監這個事情的關鍵還真不在顧潥,而在太后。

    當年跳下城墻的二皇子妃是太后的親姐,被抱著一起赴死的顧溯是太后的親子,才三歲的兒子,就這么慘烈的死在她面前。

    后來先帝駕崩,顧潥能夠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皇帝,不再需要太后的輔佐。

    空閑下來后,她就開始時不時想起自己三歲的長子,連叫自己一聲娘都不可以的長子,為此積憂成疾。

    這才有趙淩進宮養在太后跟前的事。

    如今趙淩已經把太后哄好了。

    或者說,太后的內心已經被更廣大的天地填滿,喪子之痛依舊在,卻不會再讓她感到生無可戀。

    悲劇發生的時候,顧潥還沒出生呢,對這件事情吸取到的教訓就是變得多疑。

    連親爹娘和親哥都能背叛,還有誰能夠完全信任?

    太后知道他的毛病,為了讓他改掉多疑的毛病,做了很多,最后只讓顧潥堅信自己是太后最寶貝的兒子。

    顧潥對太后當然是孝順的,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國子監就去扎太后的心窩子。

    這三年,太后大部分時間跟在趙淩身邊,看著他為了招到合適的官吏發愁,才覺得國子監還是得有。

    太后松口了,趙淩就順勢寫了個奏折,提議重啟國子監,并且對國子監提出改革。

    為了適應現在日益嚴峻的用官用吏需求,國子監必須擴招。

    別看趙淩干了那么多事情,但很少有正經寫奏折的時候。

    翰林院收到趙淩的奏折的時候,還稀奇了一下,反復確認過后才敢肯定,是趙淩寫的。

    趙淩每年固定會寫的奏折,只有一份年終總結報告,原先還有要求打錢的奏折,但他很快就把市舶司發展成為朝廷最賺錢的衙門之一,就沒這回事情了。

    年終總結的奏折早就已經交上去了,突然又冒出來一份奏折,內容還是這么石破天驚。

    翰林院里的人都不敢多討論,看完內容之后直接呈到了御案上。

    現在趙淩跟汪先生說起,汪先生對于采買家具日用品都不感興趣了,直接快步往國子監的方向走。

    汪家人也很好奇,跟著一起。

    趙淩還想坐個馬車什么的,架不住汪先生健步如飛。

    竇榮一手扶住他的腰,在他耳邊笑問:“我背你?”

    “滾滾滾。”趙淩惱羞成怒,騎上身邊的小毛驢,噠噠噠追上前面的汪家人。

    汪家人最后還是坐上了馬車。

    國子監看著不遠,其實還有一段距離。

    國子監校園是由七棟四層樓的教學樓組成,室內室外設有可以蹴鞠、打馬球、射箭之類的操場。

    現在建筑主體已經完工,正在進行清潔和綠化。

    國子監內最顯眼的建筑是一座和教學樓差不多大的琉璃宮。

    和外面基本還光禿禿的綠化不一樣,琉璃宮里綠意盎然,種植的東西主要是瓜果蔬菜。

    趙淩進去熟練地偷了幾顆草莓,還給汪先生一家遞了一把:“今年在野外發現了紅色的草莓,味道比白的甜,開始培育起來,盡量挑選果子大的甜的。”

    汪先生吃了。

    然后被老農打扮的司農寺卿舉著剪刀攆了出來:“趙瑞!你等著,老夫這就去宮里參你一本!”

    汪先生不太理解:“不就是吃了幾顆草莓,怎么這么生氣?”

    “哦,司農寺培育新品草莓的進度不如我,惱羞成怒,正常的。”趙淩從竇榮的背上下來,很鎮定。

    農學生的畢業論文發生一點小意外不是很正常的嘛。

    要有面對同行惡意競爭的心理預期呀~

    再說了,現在當務之急哪里是研究什么瓜果蔬菜,先研究糧食作物好嘛。

    國子監的六棟教學樓對應的是六部,教授的學科更加專業化精細化。

    第七棟教學樓是綜合樓,教授的是一些四書五經的傳統科目。

    汪先生看過之后,感覺大受震撼,也深感啟發,很真誠地說道:“若是有幸能當上新國子監的第一任祭酒,死而無憾。”

    和汪先生道別后,趙淩和竇榮前往原慈幼院。

    剛才他們逛校園的時候,來福已經讓人采買了一些東西,加上原先準備好的東西,一起送到。

    原來的慈幼院,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名為弘瑞學苑的綜合教育學校,包含小學、中學和職業技能學校三部分。

    對于絕大部分神都的普通百姓,就讀弘瑞學堂更具性價比,不僅學費更便宜,而且優秀畢業生還能安排工作。

    讀書期間進入職業技能學校就能開始有少量收入,畢業之后哪怕沒被安排工作,只要認真學了,找一份能夠糊口的工作也不難。

    一部分工作的收入還不錯,攢個幾年能夠在京畿新城,或者是靠近市舶司碼頭附近買個房子。

    至于正經讀四書五經想要科舉入仕的學子,這是一個很好的分流。

    趙淩和竇榮這次過去,是準備把慈幼院里幼的那部分再搬回來。

    畢竟對于小孩子來說,接受教育是很重要的。

    竇榮說他:“你汪先生還沒當上祭酒,你已經是山長了。”

    趙淩瞥他一眼:“有意見啊?有意見你也開個教打仗的。不是有些東西不方便放國子監里教嗎?你跟陛下說,讓他給你開一個?”

    竇榮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來:“有戲?”然后自己搖搖頭,“這種事情讓我表嫂去做吧,反正表哥身邊有侍衛。小輪胎又不難帶。”

    顧朻和余姝的兒子顧恒小名穩穩,有一次趙淩嘴瓢說了一句顧輪胎,竇榮從此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兵書寫得怎么樣了?”趙淩好奇。

    “仗都沒怎么打,能寫什么?濟國你又不讓打,等大海船造好了,去打海外?”竇榮拔劍四顧心茫然,“就現在了解到的情況,去海外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食水和航行安全。不過去還是得去的,總不能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明年應該有空了吧?”

    “我這邊是沒什么事情了,就是不知道陛下怎么想。”其實皇后去年已經繞著寧吳的海岸線轉了一圈,只是考慮到補給問題,沒再一路往南。

    想要按照他的設想尋找橡膠樹,必須得用大船,小飛船的安全性不夠高,能夠帶的補給也不夠多。

    寧吳打下來之后,他已經在寧吳沿海修建了一些市舶司碼頭用于補給,但總不能探索到哪里就把碼頭修建到哪里。

    不是每個地方都有修建碼頭的價值,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有適合修建碼頭的港口。

    哪怕修建碼頭的成本可控,但長期維持碼頭正常運行的成本很高。

    慈幼院的新址現在就是兩個小破院子,里面的人剛清退,施工隊還沒入場,兩人轉了一圈出來,踏進學堂就被一群人認了出來。

    “竇先生!”

    “趙山長!”

    “趙山長!”

    “趙山長好!”

    “竇先生好!”

    學生們的問好打斷了兩人的聊天。

    趙淩和竇榮跟這些年齡不一的學生們一一招呼。

    他們這次來,是給過去一年表現優異的學生和老師們發放新年福利,獎勵他們過去一年獲得的好成績。

    來弘瑞學堂讀書的學生們,普遍家庭條件都相對不怎么好。

    真正家境好的家庭是看不上弘瑞學堂的,都是去讀“正經書”,準備科舉走仕途,哪怕是考個吏員,也比去作坊工作要體面。

    很大一部分家庭能夠支撐自己的子女到學堂,也就是上個一兩年,能夠認字和簡單算術。

    剩下的學生們,有相當一部分是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來繼續學業的。

    學堂的學生們年齡參差不齊,很多十幾歲的學生,很可能才讀三四年級,讀書可能都是斷斷續續的。

    其實趙淩只是個名譽山長,平時真正當山長的另有其人。

    而且哪怕他年底沒法親自過來,這些獎學金和獎品也會一文不差地發放到該獲得的人手中,但師生們看到趙淩明顯更高興。

    趙淩和竇榮都能感知到這點,能夠親自過來,還是親自過來的好。

    把獎品都發放完,一道聲音傳了過來:“喲,趙山長今天有空過來?”

    趙淩頓時頭皮發麻,立正站好,臉上揚起討好的笑容:“娘~”

    趙王氏冷笑:“在外面叫我王山長。”

    “是,王山長!”

    “今天來山長家吃飯。”

    “……好的。”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辱斯文 【二更】……

    趙王氏這么生氣是有原因的。

    趙淩這幾年本來就一年到頭都在外面, 好不容易過年回來一次,也就是接風洗塵的時候見了一面,根本沒說幾句話。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以前是分隔兩地見不上面, 現在都在神都, 還見不上面, 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其實不用趙王氏說, 趙淩和竇榮本來就打算今天到家的。

    學生們對趙淩感覺很親近, 哪怕看到竇榮心態也是崇拜居多,但對趙王氏就不一樣了, 那是真正的敬畏。

    趙王氏很強,全方位無死角的強。

    年幼的年輕的學生們和年長的學生家長們看到她, 高山仰止。

    放學來接孩子們回家的家長,跟趙王氏招呼的時候, 都下意識微微躬身。

    等把走讀的孩子們都送走,確保住宿的孩子們都在校內, 趙王氏才跟竇榮、趙淩一起坐上馬車:“今年會試前, 幾個年輕人過來參觀弘瑞學堂。我想著愿意來就來,我們學堂的模式推廣出去挺好的,沒想到他們轉悠了一圈出去,轉頭就開始罵有辱斯文。呵。”

    趙淩聽見這一聲冷笑, 哪怕不是針對自己, 也下意識挺直了背脊,心跳都快了幾拍:“娘肯定沒給他們撈到好處。”

    竇榮伸手摸了摸趙淩的后脖頸,像是給一只炸毛的貓順毛。

    “那是。”趙王氏眼中含笑, “我發了篇文章到《神都周刊》上,也沒罵他們,就是一篇策論。”

    趙王氏是趙家的學術天花板, 沒有之一。

    趙驊都是承認的。

    管博澹、王延都覺得趙王氏堪稱大家。

    趙王氏以前給兒子們指點考試,都可以輕松模仿四個兒子不同的風格,寫出好些詩和文章做參考資料,就知道她的水平遠在趙家四個兒子之上。

    趙家的四個兒子,那是全都科舉入仕的,其中還有一個狀元一個探花。

    距離那時候已經過了幾年了?

    趙王氏的水平只會更高,無論是單純的學術水平,還是她在經過這些年深入了解民情后的沉淀。

    能夠參加會試的學子的學問固然了不起,但比起趙王氏,說是云泥之別也不為過。

    趙王氏也沒真跟那幾個年輕學子計較,否則就不會只是發表一篇沒什么針對性的策論了,完全可以寫一篇罵人不帶臟字的文章。

    竇榮有些好奇:“娘的策論寫的什么?”

    《神都周刊》是門下省和御史臺合辦的……三產。

    門下省和御史臺都有諫言的職能,對于看不慣的事情都可以說。

    只不過有些說了沒用,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有些事情相對而言太小了不值當說,能夠被采納的諫言是很少的。

    更重要的是,言官的人數相對還是太少了。

    創立《神都周刊》還是顧朻提議的。

    有監國的太子背書,又背靠御史臺和門下省,《神都周刊》一經發行就廣受好評。

    侯府訂閱了,但趙淩和竇榮忙得要命,都沒來得及看。

    趙王氏就笑道:“就淺淺分析了一下什么是斯文。他們不是說弘瑞學堂有辱斯文嗎?教人認字算數,掌握一門謀生的技能,如果這叫有辱斯文,那斯文是什么?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嗎?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是自己扯了天上的云朵做的,吃的是露水,讀的是神仙道法都是托夢來的?”

    許多讀書人都有不接地氣的毛病。

    如同曾經的汪先生。

    區別是有些能自己認識到,譬如趙茂;有些經過提點之后能改,譬如汪先生;還有一些則是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能夠讀書讀到這個地步的,基本上將來不愁出路,只要自己不作死,起碼沒有吃飯問題,頂多就是吃好點還是差點,甚至可以一輩子活在高高的樓閣里。

    只是這么做出來的文章,寫出來的詩詞,猶如掉落的花瓣,再怎么好看,也沒有扎實的根基,更不會結出累累的果實。

    趙淩一向是實踐派,把自己的學問寫在大地上。

    竇榮更是,把自己的學問寫在敵人的腦袋上。

    他們聽到趙王氏的話都很贊同,笑出聲。

    趙淩眼睛亮晶晶的:“那幾個學子過來給您道歉了沒?”

    “來了。不過誠心道歉的只有一個。有兩個大概是知道了我的身份,眼睛里的算盤珠子打得比你們爹還響。剩下的幾個沒一點誠意,就是裝一裝。”趙王氏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多少,不能說看人有多精準,但幾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學子還是能一眼就看透的。

    三人在馬車里倒是好好聊了一陣。

    等回到家里,趙淩看到了二十幾歲的……“爹?”

    完了,他重生回到了自己三歲的時候了!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發現沒變小,再看看竇榮,也是現在的樣子。

    所以只有他爹回到了二十幾歲?

    趙驊摸了摸光潔的下頜,看著兒子冷哼,對竇榮倒是和顏悅色:“翊兒來,跟爹仔細聊聊寧吳的事情。”

    竇榮微笑:“好的。”老丈人……一點都不老的丈人只是剃了個胡子而已。

    嗯,丈人蓄須是正確的決定。

    可能丈人這么多年沒升官,除了上面沒位置空出來之外,還有臉太嫩的原因。

    趙淩像是沒看出老爹對自己的嫌棄,三步并兩步地走到趙驊面前轉著圈圈打量,轉了好幾圈,回過頭跑到趙王氏身邊:“娘,你相公成精了,返老還童了。”

    趙王氏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說什么胡話?嫣兒調皮,把你爹胡子給點了。”

    “嫣兒不是才三歲?”怎么碰著火的?又怎么把他爹的胡子給點著的?

    正說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著一身紅色滾了兔毛邊襖子,戴著一頂同款兔耳朵帽子的小姑娘跑了出來,一下就抱住了竇榮的大腿:“翊叔叔抱抱!”

    竇翊直接就把小豆丁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胳膊上,像是抱著個大布偶:“嫣兒~”像小時候的趙淩。

    他看了一眼趙淩,想到趙淩小時候的模樣。

    果然趙水靈才是最可愛的。

    小豆丁占據了最高視野,非常高興:“翊叔叔,嫣兒有沒有說過你是最棒的叔叔?”

    竇翊故作思考:“今天還沒有說過。”

    “翊叔叔是全天下最棒的叔叔!”趙嫣笑得讓人也不由自主跟著笑起來。

    小侄女在眼前,趙淩也顧不上老爹了,朝趙嫣伸手:“四叔抱抱。”

    沒想到趙辰這么個不討喜的大哥,竟然能生出這么可愛的小朋友。

    趙嫣看了看趙淩,又看了看竇榮,有些猶豫,跟趙淩商量:“四叔,我想高高!”

    趙淩頓時臉垮了。

    意思就是嫌棄他矮唄!

    “哼!四叔比你爹高好嘛!”果然不討喜的地方跟趙辰一樣一樣的。

    “可是翊叔叔更高。”

    過了一會兒,家里出門玩耍的大朋友小朋友們都回來了,頓時熱鬧非凡。

    今年趙縉一家終于回到神都,只比趙淩和竇榮早了兩天。

    趙縉現在面容看上去沉穩了很多,只是還改不了湊熱鬧的毛病,今天就帶著妻子孩子們一起出去玩了一天:“我們去戲院看戲了。今天演的戲是米爺爺寫的,太受歡迎了,要不是大嫂的關系,我們還買不到票。”

    趙慧顯然跟趙淩比較親,回來看到趙淩就貼到了他的身邊,拉住他的手搖啊搖:“四叔,我們還去國子監看了。國子監真好啊,靈靈也想去國子監上學。”

    趙淩蹲下身,跟趙慧視線齊平:“你們什么時候去的?我和你翊叔叔今天也去了。”

    趙慧挨在趙淩身邊,輕輕靠著:“上午去的。錢爺爺還摘了草莓給我吃。他種的草莓好甜~”

    噫~好你個司農寺卿,他摘幾個草莓不行,騙小朋友倒是自己動手摘了。

    趙淩跟小姑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又考校她功課,敦促她學習:“想去國子監上課可不容易,起碼得是舉人水平。”

    趙慧驕傲抬頭:“靈靈可以的。靈靈現在已經很棒了!奶奶說我比我爹聰明!”

    差生趙縉不以為意:“全家是個人都比我聰明,你比爹聰明沒什么用。”

    趙慧擺擺手:“怎么會沒用呢?爹你這么笨都能考上同進士,我比你聰明,考個舉人還不簡單?”

    趙淩頓時笑出聲:“有志氣!靈靈只要達到舉人水平,四叔就送你進國子監!”

    “哇!四叔好棒!靈靈最喜歡四叔了!”

    小姑娘開心地繞著家里跑圈圈,沒一會兒身后就跟著一群小貓小狗,還跟出來一頭小毛驢和一匹小馬。

    趙慧一個小孩兒沒想那么多,只是單純的快樂。

    其他人紛紛驚疑不定地看向趙淩:“送靈靈去國子監?”

    “是。”趙淩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很堅定,“母親大才,若是能夠為官,必定能夠造福一方百姓。天下是天子的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是男子的天下,也是女子的天下。靈靈可以去國子監,嫣兒也可以。有些路,可以選擇不走,但不能沒有。”

    伴隨著大量手工業作坊的興起,越來越多的女子通過勞動賺取到足以養活自己甚至養活家人的錢糧。

    如今大虞國力飛速上升,整個社會環境的包容性都很強。

    上有太后、皇后這種能征善戰的女性;中有趙王氏、米家女眷、綠柳等等或者從事教育、或者從事經營管理的女性;下有許許多多普通的進入作坊勞作的女性;整個社會的女性地位本就伴隨著她們的成功而在提高。

    所以,女性為什么不能進入國子監學習?為什么不能當官?

    趙淩像是沒有察覺家中靜默的空氣,微微一笑:“我這次要調入吏部了,我說了算。”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章 分家 爹歸你,娘歸我!……

    女子進入國子監讀書, 甚至是將來當官,當然不是一個吏部官員說了就算的事情。

    哪怕吏部尚書也不行。

    趙淩說的卻很肯定。

    趙驊聽著下意識捋捋胡子,一下捋了個空, 看看自己的妻子, 看看外面瘋跑的孫女, 再想到自家學識、能力、手腕都不差的姨娘、兒媳和女兒們, 再想想趙淩一直以來做的事情, 突然笑了出來:“放心去做,爹支持你。”

    竇榮握了握趙淩的手。

    這是一件長遠的事情, 一時半會兒也商量不出什么來,暫且放到一邊。

    眾人比較好奇的是:“淩兒去吏部做什么?”

    趙驊打量著趙淩:“市舶司使已經是從三品, 去吏部起碼是平調。你過去幾年干的那么多事情,還得再往上升一升, 那就是侍郎。左侍郎還是右侍郎?”

    大虞以左為尊。

    左右侍郎品級相同,有可能是右侍郎輔佐左侍郎, 也有可能是分管的工作內容不太一樣。

    一般而言如果尚書之位空缺, 會優先升左侍郎為尚書。

    不過也不一定。

    趙驊就是右侍郎,但他實際上已經干了很多年尚書的工作了,升任戶部尚書理所應當。

    不等趙淩回答,趙驊就搖搖頭:“你肯定搶不過景侍郎, 那就是右侍郎。白侍郎已經快古稀之年, 看來是要致仕了。”

    趙淩眨眼:“不是白侍郎要致仕,是杜尚書丁憂。”

    杜尚書喪父,要丁憂三年。

    一家人安靜了一會兒, 下意識都想到趙爺爺和趙奶奶的年紀也不小了。

    父母去世,兒子當官得丁憂三年。

    兒子如果是學子,三年內不能參加科舉。

    和趙淩同科的羅翰池, 就是因為這個,考試時候年紀偏大。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但無論是出于感情還是功利,一般人家都希望父母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察覺到趙家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竇榮說道:“杜尚書丁憂后,景侍郎接替成為吏部尚書,水靈接替景侍郎任吏部左侍郎。白侍郎還是原職。”

    “那你現在的市舶司使呢?”

    趙淩眨眼:“還是我。”

    趙驊皺眉:“你忙得過來?你現在工部、戶部,再得加上個吏部的官職?”

    “應該行。工部郎中的職位本來就是方便我調度工部資源的,不然我造船還不夠麻煩的。”跨部門協調最煩人,不像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跨部門,干啥都方便。

    他不僅可以從工部調取人力物力,還可以從戶部(市舶司)直接調取資金,把賬目做清楚就行了。

    “我現在這個吏部左侍郎主要是負責理順寧吳那邊的官場,明年主要還是待在寧吳。”

    打破一個獨立了上百年國家的原有勢力體系不是三年時間就能完成的。

    原來的寧吳不是鐵板一塊,皇權對于國家的控制力并不高,更像是一個松散的邦聯國家。

    曾經的寧吳,中央只管地方上每年交上來多少稅,別的都不管。

    地方由各種勢力把持,有些是權貴,有些是豪強。

    這其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如何治理地方,或者是知道但不愿意治理地方,只管收上來更多的錢糧,讓一個水稻能夠一年三熟遍地蔬果的地方,百姓還有不少餓死的。

    興修水利更談不上,他們壓根沒這個組織力。

    一旦發生洪澇,百姓更是大量死亡,流離失所。

    在寧吳的主要產糧區,洪澇是比較常見的自然災害。

    事情千頭萬緒,必須有高官坐鎮在寧吳好好治理。

    “哦,三哥,你要不要來海州?有個海州市舶副提舉的職缺要不要?從六。”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趙淩這點還是能夠做主的。

    趙縉當年科舉名次不佳,哪怕有趙驊幫忙籌劃,升遷之路相較于其他兄弟還是更艱難一些。

    趙縉自己倒是向來不在意這些。

    他家庭美滿,生活富足。哪怕官職低一點,他在工作上也從不出錯,甚至算得上表現優異,從沒有人給他穿小鞋,主要是沒人會主動針對他。

    他自己父親和兄弟都是天子近臣,妻族更是名門望族,別人哪怕不至于討好他,至少也不會得罪他。

    他現在是從七品,這次回京述職之后,爹跟他分析過,可能會平調到一個條件相對好一點的地區,或者是擔任權限更大一些的官職,升官的話得看機會。得上面有好的職缺空出來。

    現在市舶司的從六?

    “要!”趙縉搓搓手,“我讀書的時候,海州還經常被人說是野人遍地,現在可不一樣了。海州要是真這么差,太后娘娘他們怎么會舍不得回來?”

    別說是太后了,就是陛下也舍不得回來。

    原先的海州府城相較而言是比較破舊且小的,規模不像一座州府,更像是一個規模大一點的縣城。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趙淩可以大刀闊斧進行建設。

    海州當地多民族聚居,各種民族之間自然融合,包容度很高,對于新興事物的接受度也很高。

    趙淩在海州發展期間,除了隨身帶著個皇帝之外,還有海州本地陳家為首的一眾大家族的大力支持。

    當初趙淩在梁州的時候,梁州同知就是陳家人。

    通過趙淩,陳家獲得了新牧草在南方的試點種植權,以及其后各種各樣的便利。

    現在陳同知已經是陳知府。

    在海州本地,陳家這樣的當地望族對趙淩的支持,作用可以說是大過皇帝的。

    趙驊覺得趙縉去海州不錯:“去海州也好,你們兩個一個海州一個寧吳,也能有個照應。”

    至于趙辰和趙茂的前程,用不著趙淩,甚至是趙驊多費事。

    趙辰在吏部穩扎穩打,現在已經是正六品,起碼得當到五品才會外放。

    趙茂是探花,升官速度絕對快,就是這小子越來越有懟天懟地懟空氣的苗頭,感覺可能會繼承師公的衣缽。

    想到小兒子,趙驊不由得多叮囑一句:“你別見誰都懟,在御書房里當庶吉士用筆來當,不要用嘴。平時多跟你師公學學,你看你師公平時也不多說話。你好好學,將來也去中書省或者御史臺。”

    趙茂自己不這么認為:“我肯定是要外放的,待在神都就跟閉門造車一樣。我一點閱歷都沒有,見識淺薄,怎么能辦好事?”話是這么說,他也知道自己沒法那么快離開神都。

    別的不說,他家的龍鳳胎那么丁點大,別說是去條件差一些的地方了,就是長途旅行就不太可能。

    要是選擇把孩子們放在神都,他和妻子都舍不得。

    趙王氏看人都到齊了,就讓人都在正堂坐好,把孩子們都讓人先帶出去,貓狗不愿意出去就不愿意出去了。

    伺候的下人們給他們添上茶水,也都陸續離開,并把門帶上,退守到院門外。

    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有正事要說。

    趙王氏看了一眼趙驊,示意趙驊來說。

    趙驊愜意地喝了一口茶,壓根沒看到趙王氏的眼神,被拍了一下胳膊,才問道:“我說?”

    趙王氏沒好氣:“你是一家之主,你不說誰說?”

    趙驊從眼神到表情都非常疑惑,他什么時候是一家之主了?

    “咳。我說我說。”趙驊正色,“等過完年,我就會正式任戶部尚書,到時候會搬去現在祝家的宅子,就在桃溪巷那邊。趁著現在家里人都在,咱們先把家分了。”

    環繞著皇城的一圈,都是皇帝的產業,是皇帝用來賞賜給大臣居住的。

    臣子們只有居住權和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屬于單位職工房。

    如果不再擔任職務了,就得從這宅子里搬出去。

    當然也沒有硬性規定戶部尚書府就必須一直都是這一棟宅子。

    趙驊會被安排搬進祝尚書現在住的宅子,是因為祝家本就打算回老家去了。

    現成的好宅子簡單修葺一下,比修葺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方便多了。

    “啊?”趙辰、趙縉和趙茂同時驚訝。

    “不是,爹娘你們都好好的,分什么家?”

    趙辰和趙縉兩個人是最驚訝的。

    趙淩是早就料到有這一天,而且他成親的時候就算是已經分出去了,雖然覺得有點早,但也不算意外。

    趙茂也差不多,也是沒想到會這么早分家。

    丸辣,他成親前都沒攢下什么錢。

    成親后,庶吉士的俸祿也沒幾個錢,雖然媳婦的嫁妝經營略有所得,但他媳婦的嫁妝也沒多少,他還有一對龍鳳胎要養,要是沒了爹娘的貼補,他怎么能養得起家?

    既然開了頭,趙驊再說下去就容易了,抬手示意幾個兒子都安靜,看看三個兒媳都沒什么吃驚的表情,心想果然如此:“說是分家,其實我和你們娘都還好好的,只是讓你們先學著自己當家過日子。你們都已經成家立業了,也該獨當一面。老大家繼續跟著我們過,等桃溪巷那邊宅子整好了,就跟我們搬去桃溪巷那邊。你們娘現在專心辦學,在家務上精力不如以前。米氏,到時候你來當家。”

    米氏應下:“是。”她已經跟著趙王氏學習管家多年,近兩年也已經差不多自己在管家了。

    趙驊接著說道:“老三,你們這些年一直在外,自家的日子應該已經過明白了。這座老宅就留給你們。等我們搬出去后,你們是先租出去,還是想收拾一下,或者是賣掉,就憑你們自己的意思。另外,你娘會再給你們一些體己。”

    具體金額沒說,趙縉和羊氏都知道應該不會少。

    他們這些年在外,家中每年寄過來的各種節禮都得幾百貫,還有送來的貼補,每年都不少于八百貫,多則一千貫。

    兩人也應了下來。

    趙驊看向趙淩:“老四,你……”

    趙淩本以為自己是純看客,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還有我的?”

    “當然有你的。家里的點心鋪子和脂粉鋪子的利,原先是口頭說的,一會兒寫個契書出來,五成是你的。往年你說這些利拿去做善事,你娘就看著給你都花出去了,接下來不管你什么打算,咱們把文書都寫好。”

    米氏顯然是知道這個分成的,羊氏不知道,趙茂的妻子倪氏就更不知道了。

    不過倪氏顯然有一種事不關己的淡定,羊氏則一臉驚訝。

    家里的點心鋪子和脂粉鋪子有多賺錢,羊氏是知道的,只是她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分成。

    她也只是驚訝,并沒有說去爭搶這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聽爹娘的。”趙淩壓根不在意這些錢。

    趙驊最后看向趙茂:“老幺,你娘給你買了兩個小一點的宅子,一個在貢院那邊,另外一個在國子監那邊,還給你置辦了一個莊子,就是距離神都有點遠,有兩百多畝地。鋪子暫時找不到合適的,等到時候看到合適的再給你們添置。你看你到時候是繼續住這兒,還是搬去新家住,都行。”

    看似趙茂分到了很多,但其實宅子、鋪子、莊子這些,趙辰、趙縉都不缺,趙淩更不用說。

    趙驊雖然沒說給趙茂錢,但肯定也會給,金額肯定還不少。

    這時候分家,并不是說把兒子們分出去就不管了,趙驊和趙王氏還是會兜底的。

    趙茂和倪氏對視一眼,說道:“這宅子本就是四哥的,還是還給四哥。我們搬去新宅子那邊住。”

    具體搬去哪里,他們沒去實地看過,但應該兩個宅子都不差,搬哪里都不會錯。

    話是這么說,分家也不是說完馬上就分的。

    只不過這時候趙縉和趙淩都在家,人齊,干脆攤開來說清楚。

    祝家現在還沒搬走,房子也沒修葺好,等到趙驊他們能正式搬過去,起碼得大半年。

    趙淩看出氣氛有些窒悶,故作輕松道:“哎呀,看來以后爹娘還是得跟我過啊。”

    趙辰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兒?”

    趙淩頓時就擼起袖子:“家能分,爹娘就不能分了?到時候爹給你,娘歸我!”

    趙辰頓時站起來大罵:“滾蛋!”臭小子從小就跟他搶娘,要不是看在他親娘早逝,他非得揍死他。

    這種時候從來不會少了趙縉。

    他也跳起來說道:“就是,哪里輪得到你?娘怎么也該跟我過!”

    趙茂在邊上左看看右看看,看見老爹不太好的神色,一臉無辜地拱火:“你們怎么都搶娘,都不要爹嗎?”

    三兄弟幾乎同時說道:“誰要老爹!”

    于是嚴肅的家庭會議最后以趙辰、趙縉被趙驊提著馬鞭追著抽,趙淩和竇榮蹲到屋頂上收尾。

    鄰居們看到趙家傳來的鬼哭狼嚎的聲音,再看到屋頂上的屋脊獸,全都熱情招呼。

    “趙四郎大冬天的在屋頂乘涼吶?”

    “竇六哥別陪趙四哥在上面吃西北風了。”

    “是啊,竇六哥下來玩!”

    “趙四叔叔,我也想上屋頂玩~”

    趙王氏循著聲音走到兩人所在的屋頂下:“你們先別下來。”招呼下人去拿掃把遞上去,“上都上去了,正好把雪掃了。”

    趙淩和竇榮就把家里所有屋頂都清掃了一遍。

    等兩人回家躺到炕上,竇榮才問出自己的疑惑:“爹娘怎么好好的要分家?現在就算不分家,其實跟分家不也沒什么差別嘛,有必要現在提?”

    像他家就是,他的私房是很清楚的。

    他的私房除了他爹娘給置辦的,還有姨父姨母給的,現在都是他的嫁妝。

    想到這里,他有些臉紅。

    好在炕上暖和,他臉紅一點也分不清是害羞還是熱的。

    起碼趙淩以為他是熱的,坐起身體貼地給他遞了一杯水。

    看竇榮慢慢喝水,他才說道:“就是現在好好的,看出苗頭不對,才先分家。我原先不就跟你說過,等到我大嫂開始管家,我家就會出問題。

    問題也不是出在我大嫂身上。

    主要是米家現在到底不如從前,三嫂的娘家又厲害,管多管少都不好。

    還是趁著我爹娘都能壓得住的時候,先把家暫且分了。

    這樣六弟的小日子也能過得好一些。除了今天明面上給六弟的東西,我爹肯定私底下會再給六弟一些貼補。六弟現在也是當爹的人了,總不好給孩子買個什么東西,還得伸手找別人要。”

    “你看我家現在分家,啥事情都沒有對吧。”他把裝了契書的匣子先隨手放進炕柜里,“我爹娘明說了把鋪子的五成利給我,我兄弟嫂子都沒啥意見。那是因為現在他們還沒真正當家,孩子們歲數還小,還沒到真正開始花大錢的時候。其實現在花錢也不少了,你看靈靈有自己小貓小狗小驢小馬,光是養這些小動物的開銷就不小。”

    要是再算上衣服、首飾,讀書、玩耍,仆役、日用等等的開支,一個月少說也得五十貫。

    這還是一個孩子的日常消耗。

    接著孩子大一點要開始社交,要攢嫁妝,更別說靈靈還想進國子監,趙淩都不敢算賬。

    趙縉又不止趙慧這一個孩子,還有兩個兒子呢。

    現在趙縉他們歲數還年輕,不出意外的話,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趙縉一個月俸祿才多少錢?

    哪怕加上趙縉和羊氏的私產,一年下來又有多少?

    除了孩子們的開支,還有他們自己的個人開支,一個家庭的人情往來,日常消耗等等,光是仆役的月例、飲食、四季衣物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現在養孩子,可比我那會兒費錢多了。”

    當家主母竇榮算賬只會比趙淩更快更精確,在心底估算了一個數字,想想也是搖頭:“三哥家過日子得緊著用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等他們自己開始當家過日子就知道了。”趙淩無奈笑笑,“他們現在或許還寬裕,等將來他們有了孫輩呢?能對爹娘的家產沒一點想法?反正我家兩三代內不可能再出一個戶部的高官了,不會再有那么松快的日子好過。”

    無論顧潥、顧朻再怎么信任趙家,趙家也得懂得避嫌。

    否則戶部里遍布趙家的親信,那國庫是姓顧,還是姓趙?

    這幾年趙淩當一個市舶司使,說是隸屬于戶部,也一直保持相對獨立,也是為了避嫌。

    趙家日子瞧著過得普普通通,但誰都沒愁過錢。

    哪怕趙驊經常把自己的零花錢貼給兩個兒子,哪怕趙茂得攢一攢錢才能買上一兩本書,其實心里面都知道家里不差錢,真的想要買什么東西,遇到什么需要急用錢的困難,家里肯定是有錢的。

    換了別家,兒子們都已經成家立業,得每個月往公中交錢。

    名正言順的私房只能是兒媳們的嫁妝。

    哪里會像趙家這樣不僅不需要往公中交錢,而且各種居家過日子的費用公中全包,每年還給貼補,連養孩子的錢都是公中出的,甚至給置辦私房?

    竇榮一想就明白了,嘆氣:“唉,那到時候不就跟我家現在一樣了嘛。”

    涼州的鎮國公府就是一團亂麻。

    只是趙家能在看出苗頭的時候就輕易分家,鎮國公府卻不能,因為爵位只有一個。

    想到爵位,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在想……算了,不說了。”

    趙淩奇怪地看他:“說啊,有什么不能跟我說的?”

    竇榮糾結:“我怕本來沒什么,被我一說出來就成真了。”他看趙淩盯著自己不放,“真的要知道?”

    “說啊。我有什么好怕的?”他現在連顧潥都不怕。

    竇榮下意識喝了一口水,才發現杯子里已經沒水了,給自己重新添上水才說道:“我就在想,我們兩個有爵位。”

    “嗯。”趙淩突然反應過來,“嗯?你的意思是竇家會覬覦我們……我們兩個的爵位?不是,竇家的孩子能繼承我的爵位嗎?我都不知道我們的爵位還能傳下去。”

    他和竇榮的爵位,都默認不能傳給后代。

    不是說他們會納妾生下自己的孩子,而是他們不會通過收養、過繼等任何形式,擁有自己的后代。

    甚至連金錢,他們也不會給無論竇家還是趙家留下很多。

    如果將來兩家的子孫有能耐,自己就能賺到足夠的財富,不需要他們的贈與;如果沒有能耐,過多的財富只會引來災禍。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權勢 寧州和吳州

    “竇家在涼州待久了, 已經沒有正常的敬畏之心了,總覺得這個天下和涼州一樣,他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在涼州, 鎮國公府說一不二。

    囿于鎮國公府的很多竇家人, 沉迷這種虛假的權力中不可自拔。

    但是鎮國公府的勢已經在衰退了, 也該衰退了。

    米家就是顧潥安插在涼州的一根釘子。

    在未來的十幾二十年里, 塔爾罕沒有資格成為大虞的外患。

    退一步, 就算塔爾罕再次強盛,或者出現另外一個強大的外族, 到時候也輪不到竇家。

    狡兔死走狗烹,竇家的后人們若是想要繼續抱著鎮國公府的余蔭過日子, 純粹是想多了。

    權力要更迭,不然只會朽敗。

    與其被迫, 不如主動。

    道理都明白,只是那么大的權力, 誰能說放手就放手?

    竇榮下意識抱住趙淩親了一大口:“只有我們家水靈才不貪慕權勢。”

    “嗯?”趙淩奇怪地看著他, “誰說我不貪慕權勢了?”

    竇榮更奇怪地看著他:“你貪慕權勢?你用權勢來干嘛了?”

    趙淩把他湊過來要親親的嘴推開,再把他整個人推倒:“用來欺男霸女!”

    竇榮頓時板起臉來:“你還想霸女?”

    趙淩把睡在炕頭貓窩里的抹布抱過來,放到竇榮身上:“霸女。”女貓也是女。

    抹布睡得好好的,瞥了一眼無聊了人類, 踩著竇榮的臉, 走回自己的窩里,嫌棄□□腳。

    竇榮笑著問他:“那欺男呢?”

    趙淩就把竇榮好好“欺”了一回,完全忘記了馬上就要大朝會, 第二天走進大殿里的時候,下意識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站,被竇榮拉著讓他站到趙驊身邊。

    市舶司隸屬于戶部, 趙淩現在是從三品,在戶部的地位僅次于侍郎,站在趙驊身后完全沒問題。

    景侍郎對趙淩招招手:“趙瑞,站我這邊。”

    趙淩站著都快睡著了,腦袋垂靠在他爹的后背,壓根沒聽見。

    趙驊也沒提醒兒子的意思,小聲道:“還是站我這邊比較合適。”

    新的調令畢竟還沒發布,趙淩現在還是戶部的人。

    景侍郎不屑地撇撇嘴:“也就這么幾天時間。”

    他看了看趙驊刮了胡子之后格外年輕的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琢磨著是不是自己也刮一下胡子?

    不不不,刮了胡子顯得太年輕,尤其是趙驊,長成這幅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依舊是那個探花郎呢,天知道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

    不穩重。

    今天的大朝會是大虞今年年末的年終總結大會,沒啥特殊的事情。

    六部重要人事的新調令也沒說,只不過看站位就知道了。

    趙驊應該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戶部尚書。

    而景侍郎應該會成為吏部尚書。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景侍郎會讓趙淩站他身后。

    雖說景侍郎一直對趙淩比較青睞,但是趙淩的官職在戶部,還是趙驊的兒子,怎么樣也該站在趙驊身后,憑什么站到景侍郎那邊呢?

    “瑞瑞要調去吏部?”問這話的是王延。

    小老頭退休之后不僅各種講究越來越少了,現在瞧著相貌都顯得年輕了許多,走路還跳進門里,趙淩看著都擔心他絆倒。

    “外公,你走路悠著點。”

    王延不以為意:“我跟著梓萱師傅學武功呢。你娘功夫厲害吧?那是像我。我跟你說,我就是學得晚,不然肯定能跟李老弟過兩招。”

    趙淩愣了一下:“李老弟?”誰?

    便宜外公背著他交了新的老伙伴。

    “李青華啊。”

    趙淩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看他這樣,王延也不提醒他,腳步一轉往書房一溜小跑:“你慢慢想,我去瞧瞧有什么新書。”

    自從趙淩自己整了個書房之后,王延已經不稀罕新宅那邊的大書房了。

    趙淩的幾個學生都在書房里呢,他也不擔心老頭又偷書。

    常娘子帶著人送來糖水:“王老太爺來了?”

    趙淩趕緊接過常娘子手上的托盤:“您怎么親自做這些?”

    “這些是哪些?”常娘子笑瞇瞇道,“不就是端個盤子?”

    說著,他們一起走上樓。

    書房里,幾個年齡不一的孩子們正在埋頭考試。

    今天是期末考試。

    書房里不能直接吃東西。

    趙淩把甜湯端上樓,直接進到隔壁的小房間里。

    先一步上來的王延也在里面,正拿著一份《神都周刊》在看。

    看到趙淩過來,老頭很有派頭地用手指點了點身前的桌面。

    趙淩把甜湯……放在自己面前。

    王延立刻吹胡子瞪眼:“什么意思?連碗湯都舍不得給我喝?”

    趙淩打開燉盅,把一盅人參烏雞湯放到他面前:“舍得舍得。”

    王延不想喝雞湯:“給我喝甜湯。”

    “大夫說了,你得少吃甜的。”萬一真喝出個糖尿病來,這年頭可沒胰島素可以打。

    王延不屑:“你家的甜湯又不甜。”

    然而沒用,無論王延再怎么抗議,他要么喝雞湯,要么就別喝。

    常娘子笑著勸他:“老太爺嘗嘗這雞湯,我在里頭擱了紅棗和桂圓,甜絲絲的。”

    湯上面確實漂著一顆小紅棗一顆桂圓,甚至還有一粒枸杞。

    王延不好跟外孫的奶娘生氣,只能憋屈地喝雞湯。

    別說,這雞湯真好喝。

    “雞湯還有嗎?”

    “有的。”

    “我走的時候給我帶一盅,回去給我夫人。”

    趙淩就說:“您來的時候把外婆帶來不就行了?”

    “那是我不想帶嗎?是她出去玩都不帶我。”老頭憤憤不平,“她昨天去賞梅,今天又去賞蘭花了。”

    趙淩倒是想起來李青華是誰了:“您什么時候跟李公公那么熟了?李公公跟您說的我要去吏部?”

    李公公現在處于半退休狀態,現在宮中的掌印太監是田公公。

    只不過李公公依舊負責著大虞的情報系統。

    當然,這個情報系統不像趙淩印象中的錦衣衛那么神,畢竟沒那么多人手,現在也沒系統性培養這方面專業人才的能力,頂多只能算是個散沙式的草臺班子。

    他們除了緊盯朝中要員的動向之外,客觀上和《神都周刊》的八卦版塊沒啥差別。

    嗯,《神都周刊》的一部分供稿的熱心群眾就來自李公公。

    “倒也沒多熟。這不是李老弟現在也住這兒附近,我經常過來,偶爾見到就聊兩句。”王延聽趙淩的意思是沒否認去吏部,也轉過彎來明白這事情還沒正式公布,不好這么大咧咧說,沒再追問,轉而說起別的事情,“明年我想去海州和寧吳看看,你有沒有可靠的人?”

    王延還是習慣性地認為,既然趙淩要到吏部去了,那就沒法去寧吳了。

    他還可惜自己之前擔心寧吳那邊亂,沒敢跟著去看看。

    否則那會兒去看過了,現在也不至于有點不太敢去。

    但是,還是想去!

    他都這把年紀了,要是這會兒還不到處走走看看,那再過兩年是真的沒法到處走了。

    趙淩看他這幅樣子,就想逗逗他,也沒說自己會去寧吳,而是說:“不出意外的話,我三哥明年會去海州,到時候您跟著他先到海州。我讓豆豆再給您安排水軍那邊的人帶著您到處逛逛,這樣比較安全。”

    又說道,“現在寧吳那邊缺人得很,外公有沒有什么人推薦的?那邊人要求不高,現在過去舉人就能當官。秀才、有專長的,也不是不行。”

    王家勢大,哪怕王延這個旁支,跟嫡支也是同氣連枝,有這樣的好事,當然會通知嫡支。

    王延一聽,頓時坐不下去了:“我這就去問問。”

    他要問家族的意見,不需要寫信回去。

    王家在神都有人。

    本來太后身為王家嫡支的小姐,身份地位又高,是最適合做這個話事人的,但她為了自己疑心病的兒子,生怕兒子疑心外戚干政,幾乎不主動聯系王家,很多年都深居簡出。

    所以現在王家在神都的話事人是武州商會的會長,在神都經營絲綢生意。

    說他話事人也不恰當,王會長做的更確切的說是聯絡人。

    王家也有自己的商隊,不像葛家那樣專門從事南北貨行,規模也不算小,傳遞速度很快。

    其實同樣的消息,趙淩還傳遞給了不少人。

    寧吳現在的情況,這種自帶資源的世家大族進去是比較好的。

    寧吳就像是一個前景很好的項目,只是現在缺錢缺人,最好有人帶資進組。

    最大塊的蛋糕肯定屬于顧家,其次是皇后所在的姜家。

    太后一如既往不給王家說一句話,不過他這個做學生的可以代為執行。

    趙家人太少了,也沒有能力保護趙家子弟在寧吳的安全,與其盯著寧吳,倒不如在海州發展更加安全且不打眼。

    倒是葛家可以借此拓展一下商路。

    另外海州的幾個大家族也可以適當分一點湯喝。

    趙淩盤算著利益分配,回過神的時候發現下人已經在收碗盤了:“孩子們都吃完了?”

    “是。已經在考最后一門課了。”回答的是在收盤子的一個仆役。

    在侯府服侍的下人,精神面貌和別家的不太一樣。

    他們對待主人謙卑恭敬,但心態更加輕松。

    侯府真正簽賣身契的人很少,大部分仆役只是在做一份普通的包吃包住的工作。

    只要完成分內之事,仆役們并不會受到額外的磋磨,反倒還可以學習各種技能,譬如廚藝、園藝、駕車、讀書、算賬、木工、武藝等等。

    當他們掌握一定技能,并且考核通過后,就能去對應的位置,工錢也能得到提升。

    侯府人口簡單,兩位侯爺都沒什么架子。

    往來的親友也都不是胡攪蠻纏的性子。

    等灑掃的仆役們收拾完離開,一名小廝進來整理,見趙淩從椅子上站起來,坐到一旁的躺椅上,他立刻上前,給趙淩蓋上一條薄被,輕聲問:“侯爺要聽報嗎?”

    趙淩剛才在想事情沒覺得,這會兒一躺下就被暖爐熏得打了個哈欠,“嗯”了一聲:“念吧。”

    小廝很機靈,放輕了聲音,挑了一篇描寫神都冬日氣象的文章輕聲念了起來。

    趙淩很快就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間感覺腿上一重,隨即一個軟軟的小動物團到了他肚子上。

    他伸手摸了摸。

    依舊精神的老貓發出呼嚕聲。

    趙淩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坐著讀報的人換成了竇榮。

    他下意識伸手,勾住竇榮俯下來的脖子,親了親:“豆豆~”

    竇榮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下:“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趙淩迷茫:“啊?”

    竇榮伸手托著他的膝彎,把人打橫抱起來:“要不是抹布,你差點被人輕薄了知不知道?”

    “啊?”趙淩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胸口,“我好像做夢的時候被抹布蹬了兩腳。”

    “重點是這個嗎?”竇榮生氣,“我剛過來找你的時候,看到那個給你讀報的小廝,正打算輕薄你,被抹布撓了一爪子。”

    “輕薄?我?”趙淩感覺自己沒睡醒,“抹布呢?”

    “喝奶去了。”

    趙淩“哦”了一聲,沒去問那個小廝的下場。

    爬床丫頭被當家主母撞見,還能有什么好?多余問。

    趙淩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身上也能發生這種事情。

    他下意識想了一下那個給自己讀報的小廝,實在想不起長什么樣。

    他這幾年待在神都的日子加起來可能都沒三個月,家中新招的仆役長什么樣,他也記不清楚。

    竇榮看他又打了個哈欠:“沒心沒肺的。”

    “我明明是勞心勞力。”趙淩回到臥室,就自己下地走路,去隔壁洗漱。

    為了生活方便,趙淩終于是把熱水瓶給搞了出來,現在熱水瓶和琉璃鏡已經成為神都上流社會的新寵。

    伴隨著各地琉璃作坊的興起,琉璃產量日益上升,近一兩年,琉璃作坊的利潤已經沒那么高了。

    現在熱水瓶和琉璃鏡一出來,明年的利潤必定很可觀。

    但講真,趙淩完全不理解一個熱水瓶賣二兩金子的定價。

    看他洗漱完,竇榮給他抹上香膏,比起原本要么就是特別甜香,要么就是沒有氣味的香膏,這款有一種很淡很淡的花香。

    “嗯?蘭花香?”

    “喜歡?”

    “嗯。做這個不容易吧?”現在用的都是純天然原料,上哪兒搞那么多蘭花做香膏?

    “自家用還是夠的。”竇榮給趙淩仔細抹好手臉,湊上去聞了聞,又親了親。

    等被放進浴池里,趙淩才發現竇榮早有預謀。

    不過無所謂了,休假嘛,又不用干嘛。

    今年他們就待在侯府哪里都不去。

    一整年都在來回奔波,該好好休息了。

    這個年的訪客意外得少。

    可能是趙淩和竇榮這幾年都沒有在神都發展,看上去遠離了權力中心,也可能是最近幾年過年去莊上已經漸漸流行。

    總之,兩人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一起。

    趙淩感覺自己像是一只小貓,被貓媽媽叼在嘴里到處跑。

    過完年后,大朝會上直接宣布了調令。

    比起兩位新上任的尚書早在大家的預料之中外,趙淩被升為吏部左侍郎讓文武百官都感到震驚。

    哪怕早有消息說趙淩會進吏部,但是一進去就是左侍郎?!

    整個大殿一時間響起眾人一輪的嗡嗡聲。

    “趙瑞多大了?這就當上吏部左侍郎了?”

    “二十五?二十六?”

    “可他原先就是從三,去吏部肯定得是三品。”

    “哪怕是三品,去吏部也不見得比待在寧吳好。”

    “在寧吳,他可是封疆大吏,說什么就是什么。在神都有什么好?”

    “話可不能這么說,那可是吏部!”

    “趙瑞有吏部的經驗嗎?”

    “市舶司上下不都是他弄的?寧吳不都是他一手理順的?肯定有。”

    眾人的議論聲都不高,顧潥也沒馬上制止,等過了一會兒,才示意田公公繼續念:“……負責寧吳州諸事,欽此!”

    趙淩上前接過圣旨,謝恩。

    文武百官覺得趙淩的這個吏部左侍郎的任命有點怪怪的。

    等退朝之后,他們才反應過來,吏部左侍郎竟然是去寧吳當。

    “趙瑞身上的市舶司使?”

    “繼續他來當?”

    有關系比較熟的想去問趙淩本人:“趙瑞人呢?”

    “去吏部了。”

    有人想去吏部,想想景侍郎……景尚書的脾氣,還是算了。

    趙淩在吏部學習了一下吏部侍郎的工作,沒過幾天就收拾行李南下了。

    船上王延看著趙淩:“你不是說你不去寧吳了嗎?”

    趙淩一臉無辜:“我沒說啊。”

    王延還想好好說道說道便宜外孫,被林氏抬手擰了一下胳膊,不敢再橫眉豎眼了。

    這次顧潥和皇后、太后都沒跟著,船經過象州的時候,停留了兩天。

    王延和林氏回家看了看家中子孫,趙淩、趙縉他們帶著家眷回到趙家村探望了一下家中長輩。

    走的時候,趙淩帶走了四名趙家優秀的子弟。

    趙縉本來以為趙淩會把四名族親當學生來教,沒想到任務竟然落到了他的頭上,不由得有些麻爪:“我哪里會教人?”

    話是這么說,他真的教起來還挺像模像樣。

    從來沒出過遠門的趙家族弟們在船上學習,感覺一眨眼就到了海州:“海州怎么這么近?”

    趙淩從船上下來,提醒:“別東張西望的,小心掉河里。”等他們下船之后才說道,“不近了,從象州過來坐快船都得七天。”

    族弟們笑道:“這還不近?以前去神都得一個月呢。”

    “現在去神都也是七天。”

    “可惜蒸汽船太少了,要是能多一些蒸汽船,往來就更方便了。”

    “海州好熱鬧。”

    “海州好熱。”

    趙淩笑著帶他們去落腳:“走吧,去家屬院。”

    趙縉一家聽到家屬院都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這兒還有家屬院呢?”

    “那是。這邊的家屬院比鐵脊關的好多了。你現在是從六,院子也比以前的大。”趙淩帶著他們坐上敞篷的馬車,“這里氣候炎熱,不要吃太多水果,格外注意驅蟲。”

    竇榮多提醒一句:“海州潮濕,家里吃的盡量別儲存太多。物品放置的時候也注意些防潮防霉。回頭這些家屬院的大管家都會給你們一一安排,你們有什么不懂的,也去問她。”

    “好。”

    趙淩和竇榮是要去寧吳任職的。

    趙縉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們把人安排完,停留了一晚,就繼續帶著王延和林氏往寧吳去。

    這次船沿著內河一路行駛了三天,才到了一座正在大興土木的城池。

    “這里是吳州的新州府,一切都還在建設中,條件沒海州那么好。”趙淩一邊說著,一邊和竇榮一起,一人一個扶著兩位老人家下船。

    兩個老人腿腳利索,只不過到底坐了那么長時間的船,腳踩到地上,總感覺腳底下在晃悠。

    竇榮說道:“慢些介紹。先回府好好洗個澡,再慢慢說。”

    這一路過來,時序剛進入二月。

    他們離開神都的時候還是冬天,一個個都裹得里三層外三層的,連抹布都穿了厚衣服。

    前幾日到海州的時候,已經有一種暮春的感覺。

    這會兒已經完全是夏天了。

    平整的水泥路兩邊,到處都是濃綠翠綠的植物,各種從未見過的花卉開出色彩濃艷的花朵,有些看著是花朵的,近看才發現是葉片。

    路邊的一些樹上還掛著奇形怪狀的果子。

    饒是王延再怎么學富五車,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景,嘴巴里只一會兒一個“嗨呀”。

    林氏的詞匯量顯然更豐富一些,一會兒跟趙淩說:“瑞瑞啊,他們在吃什么啊?”

    趙淩就說:“椰子,一種本地水果,一會兒我讓人買幾個來嘗嘗。這邊還開了個加工椰子的作坊,外婆感興趣的話去看看。”

    一會兒,林氏又跟竇榮說:“翊兒,他們手上拿的是什么?”

    竇榮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本地的粽子,用芭蕉葉包的。”

    當地人顯然都認識趙淩和竇榮,有膽大的往車上扔花。

    趙淩笑瞇瞇地把花編成兩個花環,給王延和林氏各戴了一個。

    兩個老人家一邊不好意思,一邊又很高興。

    林氏笑道:“我都這把年紀了,還簪花。”

    “就是個普通的花環,簪花我可不會。外婆會的話教教我,我學會了天天給您和外公簪花。”

    城內的水泥路并沒有全部覆蓋,除了縱橫兩條主路外,其余的道路寬窄不一。

    位于吳州府城中心的是吳州府衙,同一中軸線向北,則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翠宮。

    趙淩說道:“這是陛下來這里居住的行宮,我們可以在這兒辦公居住。我一會兒安排人帶你們去沐浴更衣,明天帶你們去游玩,過幾日我要去寧州那邊,再帶你們去那里。寧州和吳州很不一樣。”

    王延終于反應了過來:“你把寧吳州……拆了?”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女學【上】 【一更】……

    目前在大虞官方, 寧吳州還是寧吳州,但在寧吳本地,官府已經拆分了, 還是在顧潥還在寧吳的時候拆的。

    王延看了看整個吳州城的建設規模, 肯定不是一年兩年就能造出來的, 覺得這是顧潥的授意, 就沒再放在心上。

    其實干這個事情是趙淩一手促成的。

    要不是人手不夠, 他還準備把寧吳再拆分出兩個州。

    不過快了,很快就有人了。

    趙淩很快就投入到作為一名吏部左侍郎的工作中, 開始主持各種教育和考試工作,并且主持新生入學。

    竇榮反倒是沒有太多的事情做, 帶著王延和林氏逛街游玩了沒兩天,就被忙得要死的趙淩抓來給自己打下手。

    竇榮還是頭一回這么長時間處理文書和政務工作, 把吳州新年的一攤子事情忙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就被趙淩打包帶去寧州, 繼續干活。

    還好寧州府的知府比較老練,大部分事情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趙淩從神都帶回來的各種政令,以及他這一路琢磨出來的東西。

    好不容易全都忙活完, 兩人回到翠宮, 竇榮難得顯得有些沒精打采:“早知道這樣,成親的時候我就該棄武從文。”

    “就你這態度當文官,不出三個月就得遞辭呈。”趙淩看他躺在泳池邊的躺椅上, 跟后世度假只差一副墨鏡。

    竇榮看他坐到自己身邊的躺椅上,沒有躺下來,就坐起身看他, 結果見他抱著抹布給剪指甲:“你有耐心。還是打仗比較利落。”

    趙淩想到自己在鐵脊關的時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打仗是利落,后續收拾爛攤子得不知道多久。”

    軍隊的內務本來就非常多。

    人數過萬的士兵和配套服務人員,每天光是這些人的衣食住行就能滋生出許許多多的問題。

    更別說打仗還涉及到武器、馬匹、鎧甲等等。

    打仗之后產生的傷員,死亡士兵的身份確認及撫恤,戰俘的身份確認和看守等等,全都是事。

    竇榮去跟塔爾罕打仗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仗加起來也就是一兩個月,但趙淩收拾善后差不多花了小一年。

    竇榮聽他提起鐵脊關的事情,頓時不敢說話,捧起邊上的椰子,用稻秸稈吸椰子汁喝,睜著一雙大眼睛,一臉無辜。

    趙淩咔咔咔地剪完了抹布的前爪,抓后爪的時候瞟了一眼竇榮,看他這幅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幾歲了,還裝可愛。”

    “唉……”竇榮站起來,硬是跟他擠在一張躺椅上坐下,“這不是歲數上來了不可愛了,才需要裝嘛。不然我們家水靈得瞧不上了。”

    “怎么感覺你到了寧吳整個人都輕松了?那么喜歡寧吳?”

    指甲剪完,抹布喵嗚一聲就跳下趙淩的膝蓋,抖了抖毛,自己玩耍去了。

    竇榮放下椰子,把自己的手伸到趙淩面前,也要剪指甲:“也不是喜歡寧吳。主要是這邊沒那么多事情,你的全部時間都是我的。”

    趙淩想換一把剪刀,結果竇榮不介意,非得要用抹布的剪刀。

    趙淩無奈照做,感覺竇榮的心情不太能理解:“這邊的事情還不多?”

    他回來到現在,也就這會兒才算是能稍微休息一下。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竇榮用一種“跟你說你也不明白”的眼神看了一眼趙淩,“我給你剪指甲。”

    趙淩把自己的手伸開:“我新剪過,不用剪。”

    竇榮不死心:“那我給你掏耳朵。”

    “行叭。”老婆硬要提供服務。

    竇榮給趙淩掏完耳朵,就說:“我再給你按一按。”

    “嗯。”

    趙淩被按得快要睡著了,轉眼就被抱到屋里。

    老婆硬♂要提供服務。

    連續忙了一個多月后的休息天,趙淩感覺自己好像是休息了,又好像沒休息。

    不過好在他作為目前寧吳地區的最高長官,需要他親力親為的事情并不多,忙過這一陣之后,就可以恢復到正常的工作狀態中去了。

    做長官的好處就是出去玩,可以說成是出去考察。

    趙淩陪著王延和林氏“考察”寧吳很多地方。

    王延和林氏玩夠了,開始感到寧吳熱得有些受不了了,就要求回去了。

    趙淩和竇榮就送他們回去海州,正好趙淩去海州的市舶司看看,竇榮也去海州的水軍轉轉。

    趙縉一家已經完全適應了海州的生活,工作也已經上手,處理事情又快又準確,還不耽誤他跟趙淩聊天:“你這次過來海州待幾天?”

    “頂多兩三天。”趙淩隨手拿過他桌上的文件看,問他,“三嫂現在在干嘛?”

    之前羊氏在鐵脊關的時候是負責管理一家羊毛相關的作坊,來海州之后不知道工作怎么安排。

    提起自己的妻子,趙縉下意識笑了笑:“她啊,閑不下來的性子。回神都的時候,她還說要好好休息幾年,在家教孩子,結果來了海州之后學著娘,開始辦學了。你別把我文件翻亂。”

    趙淩“哦”了一聲:“三嫂辦了什么學?要我去跟知府打招呼嗎?”

    “不用。知府那邊很支持。”頓了頓,趙縉壓低了聲音說道,“知府夫人很支持。你三嫂辦的女學,知府夫人也去當夫子了。”

    “女學?”

    “對。你不是說要送靈靈去上國子監嘛。我們做爹娘的也得做些事情。”趙縉想到自己女兒的學習,忍不住就是滿臉的笑意,“不是我吹,我家靈靈的腦子像娘。你三嫂說是像她。我覺得靈靈聰明多了……這話你別跟你三嫂說。你來都來了,不如去女校上幾堂課?”

    “也行。回頭我看看教的什么。”自家人嘛,該照顧還是得照顧的,“幾個族弟現在怎么樣?”

    “還行,上手挺快,就是基礎差了點,先鍛煉著吧。兩個已經成親的族弟打算過陣子把妻兒接過來,兩個沒成親的準備在海州這里找。咱們這邊人也不熟,我琢磨著以前娘辦什么游園會花會什么的,把條件差不多的沒成親的男男女女召集起來,好好相看相看。”

    跟隨而來的四名趙家子弟,兩名被安排在趙縉身邊學習了兩個月,熟悉了工作了之后,已經通過了最新一期的吏員考試,成為了海州市舶司的吏員。

    另外兩名則是去了海州的兩個作坊,一個負責制糖,一個負責制作、加工生蠔。

    趙家人在做生意方面表現得更加出色,感覺像是血脈覺醒一樣。

    晚上的家宴上,趙淩了解過兩個族弟短短幾個月做出的成績,感覺像是在開掛。

    家宴結束后,竇榮拉著趙淩一起逛海州的夜市:“夜市上攤位比去年多了。”

    “嗯。多了一些賣寧吳特色的衣服的攤位。”兩地氣候接近,很多風俗習慣都差不多。

    只不過寧吳的氣候幾乎常年炎熱,普通人的日常衣著很多短袖短褲。

    寧吳人的染色技藝比較好,能夠把布料染出各種鮮艷的顏色,很受大虞人的歡迎。

    只是衣物的式樣不太能被大虞人接受,頂多就是增加一些寧吳服飾的元素。

    不過在海州沒什么問題。

    趙淩和竇榮逛夜市的時候就穿著短袖的交領衫,七分褲,踩著夾腳木屐。

    跟在兩人身后的趙慧不太高興,跟自己爹說:“爹,翊叔叔不讓我牽四叔的手。四叔另外一只手空著,牽我一下怎么了?翊叔叔那么大個人了,也不會走丟,為什么他還要牽?”

    趙縉低頭看了看自己牽著妻子的手,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羊氏對趙慧招招手:“過來,娘牽著你。”

    趙慧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用,牽著走路吃東西不方便。”

    她也不亂走,就走在大人們身邊。

    竇榮回頭看了一眼趙慧,冷哼一聲,扭頭被趙淩塞了一口吃的進嘴里,下意識嚼了嚼,好不容易咽下去才皺眉問:“什么東西?”又酸又辣的。

    “青芒果蘸辣椒。”趙淩指了指身邊的攤位。

    竇榮下意識呲了呲牙:“誰想出來的這么吃?”

    吃熟的甜甜的芒果不好嗎?

    為什么要吃酸的?

    還得蘸辣椒粉?

    買的人竟然還不少。

    趙淩買的小份,吃完又去買涼茶。

    竇榮不想接涼茶:“能不能不喝?”

    “你最近上火,喝一杯去去火氣。”說著,趙淩已經一口悶。

    竇榮只能也捏著鼻子灌下一杯涼茶,喝完整個人都站在原地呆愣住了。

    走在后面的趙慧看到,繞著竇榮轉了一圈,問趙淩:“翊叔叔這是怎么了?”

    “靈魂出竅了。”趙淩抬手在竇榮頭頂上虛空做了個抓的動作,像是抓住了什么東西,然后又拍了拍竇榮的頭頂,像是把看不見的什么東西拍進了竇榮的身體里。

    竇榮配合地“醒”了過來,剛想說什么,被趙淩塞了一顆黃皮果,酸得整個人一哆嗦。

    趙淩一看,就把黃皮果遞給愛吃酸的隨從,自己剝荔枝吃。

    竇榮氣得不行,搶了他手上剝好的荔枝,塞進自己嘴巴里:“你就會欺負欺負我。”

    趙縉在邊上剝了荔枝給自己的女兒和兒子,聞言說道:“四弟窩里橫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突然想想趙淩在海州和寧吳干的事情,“現在都已經橫出窩了,偏偏那么多人還說他脾氣好,也不知道是被喂了什么迷魂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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