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VIP】 ……
褚洵眼眶泛紅, 搖了搖頭,苦笑道:“都過去了!”
夏樞還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憤怒、悲痛、無助、茫然……最底也會質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 為何他阿娘會執意去京城, 還賠上性命干了那樣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結果他什么都沒問,還道了歉, 徑自把話題揭了過去。
夏樞準備了一籮筐話,一句都沒說出口。
于是氣氛眼看著又要沉默。
褚洵卻望著他, 眼神里氤氳著痛苦, 說了那么一句夏樞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的話:“我可以抱一下你么?”
夏樞:“!!!???”
事實是夏樞沒聽錯,因為不等他確認,褚洵就傾身一把抱住了他。
然后夏樞就懵逼了。
身子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等反應過來好像很奇怪, 伸手想把反常的褚洵推開時, 脖頸卻有溫熱的液體滑過,夏樞推人的手一頓, 停了下來。
緊接著,便是成串的溫熱液滴砸在皮膚上。
夏樞心里頓時復雜難言,既別扭, 又能感同身受,最終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什么話也沒說, 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權當安慰了。
誰叫王夫人沒了,阿姐也不在,褚源又不可能抱著他安慰他, 只有自己這個長嫂如母的長嫂了呢。
褚洵到底年紀不大,放別家還未成人呢。
夏樞如是想著。
不過不等他再多想一會兒,就感覺身子一輕,褚洵放開了他。
夏樞松了口氣,想說些什么話把這些小尷尬糊弄過去,就聽褚洵喚道:“大哥!”
“喊什么……”大哥?
夏樞突然反應過來,趕緊轉身,果不其然,褚源正站在屋門口,視線朝他看來。
離的有些遠,屋中光線也不甚明亮,瞧不出來他是個什么表情。
夏樞一瞬間頭皮都麻了。
他看看褚源,又看看褚洵,想解釋些什么,但轉瞬又想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看看里面有沒有進水。
他到底在干什么!
又沒干虧心事,心虛個屁,解釋個屁啊。
他干脆地把想做的事做完,一把扯下身上習慣性帶著的崽崽們的口水帕,塞到褚洵手里,示意他擦擦眼淚,這才轉身看向褚源:“事情都辦完了?”
“辦完了!”褚源進門。
走近了之后,夏樞發現他面色如常,頓時覺得剛剛多想的那一瞬就是腦子被踢了。
他起身給褚源讓位置,褚源卻攬著他的肩膀,沒讓他動:“無妨。”
然后也沒去找凳子坐下,而是手搭在他肩上,隨意站在那里,問褚洵道:“好些了沒?”
“嗯。”褚洵垂眼低應了一聲,聲音帶著哭過后的鼻音。
“好好養身體,不要再沖動了。”褚源神色有些嚴肅:“再讓我聽到你不顧身體要去京城的事,可不只是簡單找人看著你,把你困在這里了事的。”
“可是阿姐她現在一個人在京城……”褚洵反駁,眼眶瞬間又紅了:“阿爹死了,我不在身邊,阿娘沒了,我還是不在身邊,她的尸體都沒找到,她在乎的女兒又身處危險之中,我怎么能無動于衷?”
“你是忘了夫人最后寄給你的信里怎么和你說的?”褚源冷酷道:“凡事都要聽聽你大嫂意見,你問問你大嫂是什么想法。”
夏樞:“???”
突然被拉入兄弟倆的戰爭,夏樞一臉懵:“夫人說聽我意見?”
王夫人從來沒和他說過啊。
而且褚源之前也沒提呀。
褚源只和他說王夫人到了臨遠鎮之后糊弄住了褚洵,偷偷離開了,沒說過王夫人臨走前還有給褚洵的信,還是和他有關的。
褚洵的眼神頓時躲閃起來,瞄了一眼他,面上既有羞囧又有憋屈,看得夏樞一頭霧水。
褚洵為何是這個表情?
夏樞抬頭看褚源,眼神詢問,褚源卻沒吭聲,也沒和他眼神交流,只手搭在他肩上,視線淡淡地落在褚洵身上。
褚洵堅持了一會兒,終是不堪壓力,朝夏樞哀求道:“大……大嫂,阿姐那里我是真的擔心,阿娘沒了,她心里一直以來都最記掛阿姐,我不能讓她在地下都不安心,還有阿娘的后事……”
“我知道。”夏樞表示理解,雖然不知道什么情況,王夫人為何那么交代褚洵,但既然說要問他意見,他也就說了。
“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站都站不穩,去了京城,又能做什么呢?”
褚洵忙道:“就算出不了力氣,也可以想辦法找朋友幫忙。”
“找誰呢。”夏樞問他:“是元宵還是你之前在禁軍只相處了不到一年的同僚?”
“既然元宵都偷偷寫信告知了京城情況,你應該知道朝廷壓著夫人毒殺李茂的消息秘而不宣,卻宣召我們進京,存在著什么風險。你這樣子進京,能幫什么忙。”
新帝雖說是阿姐的兒子,但剛生出來就被李茂抱到正妃陸氏那里養育,阿姐后來變成褚家嫡女雖被賜婚給李茂,但還未嫁給李茂,李茂就死了,她沒有正式名分,正妃陸氏也不允許她有,所以新帝登基只封了李茂的一眾妃妾,沒有阿姐的事情。
而不到三歲的小兒懂什么冊封呢,朝政、后宮的事情說到底都是太后——新帝嫡母,也就是李茂正妃的娘家陸家攜一眾擁躉把持。
而這些人對褚家的態度很明顯,就是排擠。
因為按理說新帝登基,怎么也該封生母,但阿姐這個生母被完全忽視了,李茂正妃取代了阿姐生母的身份,以圣母皇太后的身份晉位。而褚洵作為親舅舅,在北地掌兵打了勝仗,怎么也該被宣召進京,進行封賞,但他也被無視了,圣旨根本沒讓他回京。
“夫人的后事我們來處理。阿姐現在被我阿爹、阿娘從李留手里救了出來,她還不知夫人已去的消息,明面上也未被牽連,說明她至少有一定的行動自由。我們到京城前,她只要能離開京城,就安全了。我已寫信給我阿爹、阿娘,讓他們收到信即刻帶阿姐出京來北地找你。”
“可你們……”褚洵不是傻子,反應過來京城龍潭虎穴,更加著急了。
“不用擔心我們,我們心里都有數。”夏樞倒是心態很平穩,笑了一下,說道:“花花和圓圓是你大哥和我最掛心的,前段日子病了,路上風雪大寒氣重,才沒把他們帶過來給你照顧。你好好養身體,養好了就去平遠鎮看看他們,幫我們照顧一下,他們可是很想念自己的小叔叔呢。”
…………
從褚洵房間里出來后,夏樞與褚源都有些沉默。
走到走廊拐角處時,夏樞的胳膊突然被一把拉住,等他反應過來時,人被轉了個身,肩膀處傳來重量,褚源已彎腰把腦袋埋在了他肩頸上。
夏樞本來還想掙扎一下,但發現地方是死角,站崗的兵士們看不到,又停下了動作。
“你也想哭么?”他摸了摸靠在肩膀上的腦袋,安慰道:“那哭吧。就是崽崽們的口水帕子沒了,你不許在我肩膀上擦眼淚。”
褚源僵了一下,隱秘的心思頓時沒了存在的意義。
哭笑不得地直起腰,一把將他抱進懷里,使勁揉了揉他的腦袋,好好地抱了一會兒。
夏樞倒是很舒服,褚源抱他,他就放松且信任地把自己全部依他懷里,美美地享受擁抱和溫暖。
“你待洵兒有點把過于他當小孩子看了。”半晌,褚源垂眼撫著他耳后的發絲,仿若漫不經心地開了口。
夏樞以為他在說自己剛剛給褚洵的意見,懶懶道:“你不也把他當小孩子看么,你心里的安排難道與我的意見不一樣?”
“他和阿姐是褚家僅存的血脈,阿姐你護了,他,你只會更護。再者,他就算是死,你恐怕也寧愿他是追尋理想戰死沙場,而不是為你送命。”夏樞篤定道。
褚洵打仗身受重傷不宜移動是一個,褚源想為褚家留血脈是另一個,還有就是褚源對保家衛國、馬革裹尸的褚家幾代終究是抱著敬意的,不會想把同樣有此志的褚洵拉進京城的政治泥淖中。
當然,王夫人在其中可能也起了不少作用。
僅夏樞聽到的,王夫人就不止一次指責過褚源讓褚洵習武打仗,是為了自己的野心。
褚源若是曾經視王夫人如母并傷心過,就不可能不在意王夫人的無理指控,下意識去避免這些事。
所以,無論哪個角度,褚源都不可能讓褚洵與他并肩而行回京城,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會把褚洵當成一個小輩護在漩渦之外。
褚源雖然知道夏樞聰慧,擅長換位思考,但還是被他對自己心理的透徹分析震動到了。
當然,回過神來,就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感與靈魂共鳴感,感慨不愧是夏樞,不愧是自己選擇與其共度一生的愛人。
只覺重來這一世,就是老天厚愛,太值得了。
夏樞不曉得自己帶給褚源的震撼,想著他們走后可能發生的事,笑道:“就是他反應過來后,估計又要生氣了。”
“那也算好事,說明他悟性不錯,以后多加思考,路未必不能走的更開。”褚源道。
夏樞隨意點了點頭。
腦中過了一下褚洵的過往表現,突然想到一件事,覺得奇怪,問道:“夫人明明不喜歡我,為何會讓褚洵聽我的意見?”
根本就不像王夫人會做的事。
“確定信是她寫的么?”夏樞懷疑。
褚源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撫摸發絲的手指微頓,神色努力維持住不變,自若道:“是她!”
“怎么確定的?”夏樞還是覺得怪怪的。
“她死前親自交予元宵,拜托元宵寄送的。”褚源淡然道:“元宵雖頑劣跋扈,但一向崇拜二堂叔磊落君子的行事作風,或許會胡攪蠻纏,但不會在人死后的遺物上做手腳。”
當然,褚源確定信是王夫人寫的的真實原因不是這個,而是信的內容。
字里行間母親深愛子女入骨的感情是外人編不出來的,特別是王夫人還提到了夏樞,講了一些在平遠鎮發瘋以及意圖綁架夏樞卻被夏樞勸說、原諒的事情,說夏樞很好,對當年拒絕侯爺把夏樞婚約安排給褚洵的事很后悔,要褚洵以后遇事多聽夏樞意見,因為以后可能也只有夏樞還會為了家人感情單純為他考慮了。
愛子心切又頭腦糊涂,什么話都能說得出來,再加上一些平遠鎮細節和拒婚細節旁人不可能得知,字跡也是王夫人的,褚源就很確定信是王夫人親自所寫。
褚源說不出來心里什么感覺,但他不可能讓夏樞知道王夫人后悔拒婚的事。
那樣,他就是一個笑話。
而夏樞又會怎么重新看待褚洵,看待他們的婚姻呢。
褚源知道夏樞堅定,不會有什么改變,但哪怕有一絲不完滿的可能,他都不允許出現。
“至于要褚洵聽你意見,可能是她經歷的事多了,發現你人好又可靠,就產生了信任,想讓褚洵多學一學你思考事情的方式。”褚源道:“人都是會變的,她也不例外。”
“這倒是有可能。”夏樞摸著下巴點頭。
“不過……”夏樞眼睛一亮,發現了新的點:“你怎么那么了解元宵,你不是一向不在意他們那些小屁孩么?”
褚源頓覺好笑:“你才比他大多少,你叫人家小屁孩?”
“幾個月的大也是大!”夏樞仰著下巴,很理直氣壯。
褚源捏了一下他的臉頰,嗤了一聲:“小屁孩!”
夏樞頓時跳腳:“你才小屁孩!你全家,包括褚洵都是小屁孩!”
褚源瞬間樂了,一彎腰手臂穿過腿彎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上下顛了顛,笑意滿臉:“你說的對,褚洵就是小屁孩,我同意了。”
“我說的是你!”夏樞氣哼哼的揪住他耳朵,湊近了大聲道:“你才是!”
“嗯,那我們天生一對!”褚源耳朵通紅,臉上笑意不減,一轉胳膊,便將他帶到了背上,夏樞趕緊一把摟住他脖頸。
“走,背你去看臨遠鎮的雪,你想打雪仗的話,陪你玩一會兒。”褚源背著他,朝后院走去。
“好啊,你再給我堆個雪獅,我要大一點的,比在蔣家村堆的那個還大。”夏樞笑著蹬了蹬腿,手在他眼前比了個大圓。
“你就會喜歡大的。”
“威武霸氣,很帥氣的,好么。我就喜歡!”
“那你還喜歡什么?我瞧景璟不搭理二哥,二哥為取得他原諒,送了好些小禮物。想了一下,我好像都沒送過你什么東西。”
“都喜歡啊,只要是你送我,我會都喜歡的!不過景璟為什么不搭理二哥啊?”夏樞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他覺得你二哥欺負你了……當然,這是你二哥說的。”褚源不吝分享二舅子的糗事。
“啊?”夏樞驚訝:“景璟竟然沒和我說過。”
“想起來都沒和他說過我好喜歡他,太遺憾了。”夏樞唉了一聲:“有點想回平遠鎮告訴他了!”
褚源幽幽道:“那我也不搭理你二哥好了!你不要和他說了,多和我說幾遍。”
夏樞呆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褚源大笑出聲。
“你幼稚不幼稚!”夏樞回過神來,一把撲他背上,揪他紅通通的耳朵:“你個幼稚鬼,這種醋都吃。”
“哪里吃醋了,不要瞎說。”褚源躲開,一把將他換在身前,抱進懷里,表情似笑非笑:“不讓你揪我耳朵你非要揪,再揪,我可要干壞事了。”
夏樞掃了一眼他已經紅到耳根子的猶如紅玉一般的耳朵:“什么……唔!”還不待開口,便被一下子吻住了。
……
紛紛揚揚的雪傍晚時分又下了起來。
晚飯后,夏晏平來了,遞給夏樞一個大包裹。
“里面都是藥,蒙汗藥、毒/藥、解毒丸、金瘡藥……等等,每個瓶子里一種,金瘡藥五瓶,其他都是兩瓶,共有十來種,二十多瓶。”
夏樞目瞪口呆:“這么多?”
夏晏平:“阿娘說出門在外要準備這些,我想著你每一次出門都會遇到一大群壞人,怕你不夠用,就準備了這么些。”
夏樞:“……”
這么些,就是他的敵人把藥當糖豆磕,都磕不完。
夏樞:“……辛苦了!”
“不辛苦。”夏晏平嘿嘿笑:”若是不夠,記得給我寫信,我再給你郵寄些過去。保證技術越來越進步,藥效一次比一次好,別人用了忘不了。”
夏樞嘴角抽了抽:“好!”
咋有種自家娃越來越開朗自信,但也有點哪里歪了的感覺。
不過看看他乖巧可愛的臉蛋,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我們離開后,你師父會一起離開。”夏樞交代道:“你跟著褚洵,日常就在他附近,不要遠離,也不要單獨行動,注意安全。等他身體好了,就讓他親自把你送去平遠鎮,屆時阿爹阿娘也會帶著阿姐過去,你們就一處待著。京城的事情辦完,去向確定了,我再安排人去接你們。”
夏晏平還不知道阿爹阿娘會回來北地,頓時大喜,不過想到夏眉對自己的排斥,高興的心思又淡了些,咬了咬唇:“如果我想待在臨遠鎮給受傷的軍士們看病呢?”
夏樞意外。
不過想到他對醫術確實是有些癡相,又有些理解。
他道:“平遠鎮軍營里也有些疑難雜癥,你若愿意,可以每日去坐診。若平遠鎮的看完了,還有附近的綏遠鎮,那是一個大鎮,人數是臨遠鎮的十倍不止,病例更多。綏遠鎮由王衍坐鎮,你之前給他麾下兵士看過病,想去的話,他想來是極歡迎的。”
夏晏平這才松了一口氣,點頭笑道:“好!”
離別多次,知曉過不了多久就會再見,夏晏平沒有什么傷感,拉著夏樞說了些話,就離開了。
而夏樞在夏晏平離開后,去了書房,被褚源介紹給書房眾人——他在北地軍中的效忠者們。
一場短暫的商討結束,眾人離去。
夏樞與褚源則回到了寢房,一夜無夢。
永康十九年十一月二日,褚源攜兩千將士離開臨遠鎮,班師回朝。
十一月二十日,在大雪中跋涉了近二十天后,北地一行人風塵仆仆地抵達了京城。
第322章 【VIP】 ……
再一次回到京城, 夏樞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京城的城墻還是那么高,街道依舊寬闊,但幾年的功夫, 熟悉的店鋪商家大多已換了經營, 陌生的東家、掌柜在其中迎來送往,再不見曾經眼熟的舊人。
蔣家村也變了模樣,房屋村舍越發老舊, 大人們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孩子們的樣貌日新月異, 兩三年不見, 好多人的樣貌、名號夏樞幾乎都對不上了。
蔣氏和夏河臉上的皺紋也越發深重,原本花白的頭發已近乎全白,身上穿著灰舊打滿補丁的破襖, 寒酸滄桑的夏樞第一眼幾乎沒認出來。
寒暄, 問過夏樞被擄走的驚險經歷以及兩個孩子過后。
蔣氏問道:“這次回來, 不走了吧?”
許久不見,她眼神里的精明強干已被瑟縮取而代之, 但問起夏樞是否會走時,眼睛里又泵出些異樣期待。
“現在還不確定。”夏樞看不透徹,就如實道:“得瞧上面的意思。”
蔣氏眼里的光瞬間又黯淡了:“就不能留下不走嗎?”
夏樞察覺到異樣, 沒有迂回,直接問道:“二嬸,是發生什么事了么?”
蔣氏看了一眼旁邊的夏河, 見其沒反對, 便“唉”了一聲,嘆著氣將這一段時間的心酸一一道來。
原來從夏樞嫁給褚源,二叔當村長開始, 到夏眉跟著李茂的一年多里,夏鴻考上秀才就讀國子監,二叔擔任村長管理蔣家村,夏家一家子不僅在蔣家村和十里八鄉頗有聲名與威望,在京中衙門里甚至都有一些名聲,底下人辦事很抬舉二叔,每次處理二叔遞交的事都是快速又順暢。
但是,一切都在夏眉被李茂送給異族人,逃跑未遂后,發生了改變。
李茂先是拿他們的命威脅夏眉,讓夏眉跟異族人走,等夏眉離開后,就把矛頭對準了他們。
也沒干什么,就指示了一些京中的地痞流氓三不五時的騷擾蔣家村人,京中衙門那邊不用交代,底下人就見風使舵,有眼色的開始對他們要辦的事情推三阻四,找借口要完好處也依舊拖拉著不給準話不給辦,最終惹得蔣家村人怨聲載道,對夏家也起了不滿。
夏河被逼的沒辦法,主動卸了村長職務,蔣家村人才好過了些,對夏家的敵對態度也下去了,但夏家人依舊沒能逃過水深火熱。
因為沒過多久,夏鴻就被國子監退學,京城的私塾也將他拒之門外。夏鴻學業被迫中斷,只能待在家獨自溫習功課,準備之后的鄉試。地痞流氓們則依舊沒停歇,時不時來家里打砸一番,看到值錢的東西就直接搶走,哪怕被告到衙門出來也繼續上門,絲毫不顧忌王法,讓夏家人不僅家無寧日,還損失慘重,苦不堪言。
“你阿姐從異族人那里逃回來,被認回淮陽侯府后,跟侯爺提了,侯爺就把鴻兒安排到褚家私塾,也幫忙處理了那些地痞流氓,但好過沒幾個月,你阿姐和侯爺他們就離開京城隨圣駕南巡去了。”
蔣氏道:“褚家私塾里的學生們不多,還一看打仗都結伴去北地參軍了。先生事務繁忙,無暇顧及私塾,又讓他回來在家溫書了。”
蔣氏擦了擦眼角,頹喪麻木道:“現在侯爺也沒了,若是你們還要走,我們遇事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唉!”夏河縮在椅子上嘆了口氣,佝僂著的腰背像只即將入鍋的蝦子,苦著臉道:“現在不求飛黃騰達、榮華富貴,只求一個安穩,都難如登天。”
以前蔣家村人排擠,他們橫一些,村里人想過安寧生活,就不敢太過分。現在面對的都是權貴,隨便一個眼神,就能像捏死螞蟻一樣捏死他們。就算那些人不屑捏死他們,手底下的人知道上面不喜歡,也會時不時過來找個茬,出個氣,隨隨便便一鬧騰,他們都受不住。
沒個靠山,太難了。
夏河喃喃自語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同意眉子跟了那個,不僅什么都沒落著好,還平白多了一堆權勢滔天的敵人,孩子還被人搶……”
“噓!你給我閉嘴!”蔣氏厲聲喝止,神色驚慌地朝門口看了一眼,見沒人路過才稍松口氣。
回過身來就重重地錘了夏河一下,嚴辭警告道:“你可別再亂說話了,前些日子大晚上遭的那場罪,那些人是怎么說的,你忘了?再說你是不想活了!”
夏樞瞥了一眼夏河額頭、臉頰上的傷以及蜷縮的腿,淡淡道:“不是說是雪天路滑,不小心摔的么?”
蔣氏和夏河頓時噤聲。
既尷尬無措又恐懼后怕,兩人皆是面如蠟色。
半晌,見夏樞始終不說話,蔣氏才瞄了一眼門外,吶吶解釋:“這事兒是他嘴上沒把門,我們哪敢和你抱怨,就怕說多了給你也招去麻煩。”
夏河喪著臉,沒敢吭聲。
夏樞看他們反應,就大約能猜到二叔在外面說了什么。
不外乎阿姐的兒子,他們的侄外孫做了皇帝。
這是事實,正常說了也沒什么,他們在聽到這一消息后,不可能不高興,也不可能不想著揚眉吐氣,把之前的憋屈都出了。
但問題就出在在太后及太后娘家那一派眼里,孩子的生母以及唯一的母親只能是太后。
誰都不能搶這個孩子。
任何不利太后身份的存在都會要么被迫閉嘴,要么被清除掉。
二叔這次只是被警告,確實算是幸運,若再有一次,情況可能就難說了。
當然,夏樞透析太后那一派的想法,不代表他認為他們明智。
太過貪婪,想要獨吞權力,未必不會作繭自縛。
朝堂大局哪里是依靠三歲小兒就能掌控的呢。
不過夏樞不會和二叔二嬸說這些,他贊同地點頭:“現在是非常時刻,二叔二嬸謹言慎行是對的。”
“哎!”蔣氏和夏河表情訕訕,相互對視一眼后,神情頗有些局促。
夏樞接著道:“過去你們受累了,以后有事就去王府說一聲,有我們在,總不會叫你們再像之前那樣。”
“至于是否離開……”夏樞道:“現在也不好說,到時候若真離開,再想想法子。你們且安心吧。”
夏樞沒在二叔二嬸家用飯,粗略了解了下彼此近況,把帶來的年貨禮物留下,又給二嬸送了一百兩銀子,讓她留家里照顧二叔,便由堂弟夏鴻陪著出了夏家。
夏鴻除了最開始見到他時眼中露出驚喜,之后一直低著頭聽大人說話,沒吭過聲。
夏樞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朝隨侍護衛的紅雪擺了擺手:“先不回去,去惠河邊走走。”
然后對夏鴻道:“你陪著一起吧。”
說罷,抬起腳,率先朝河堤上走去。
幾年未見,惠河依舊浩渺,一層層寒冰覆在水面上,北風掠過,凜冽水汽迎面,寒意刺骨。
河兩旁是枯萎的蘆葦和光禿禿的楊柳,枝干上掛著雪,一派衰敗跡象,再遠處是皚皚白雪覆蓋的田地,曠野無人,一片沉寂。
不過夏樞知道,再過三四個月,冬雪融化,萬物復蘇,惠河以及周邊又會變得鳥語花香、生機勃勃。
夏樞走到河堤中間,望著四際無人的原野,停下了腳步:“二叔的腿傷看起來不輕,不好好治恐怕得有后遺癥。我回去后安排個大夫過來給他瞧瞧,你收拾一間房出來,方便大夫雪天留宿。”
夏鴻快速抬眼掃了一下他的神情,低聲應道:“好!”
夏鴻今年十六歲,下頜嬰兒肥退了些,顯出些棱角來,個兒竄的已趕上夏樞,就是瘦的厲害,身條單薄的好像紙片。
他臉上也有些傷,嘴角、眼眶、腮邊皆是青腫,身上衣服遮蓋的地方看不到,估計也有不少。
“叫大夫也給你瞧瞧,別留下暗傷。還有……”夏樞打量他瘦削的身形:“平日里多吃些,別儉省,虧了身子。”
他嘆了口氣:“知道你心疼二叔二嬸不易,但身體虧了損壽數,現在不注意,以后二叔二嬸老了,誰來保護他們,給他們養老呢。”
夏鴻抿了抿唇,眼眶不自覺熱了起來。
“還有褚家私塾的事,你是騙了二叔二嬸吧?”夏樞問。
夏鴻身子頓時一僵。
夏樞道:“先生最是重諾,他既然答應侯爺收下你,教你讀書,就不會不管你。哪怕他是真的忙,也會給你布置課業,抽時間檢查,再不濟把你交給西院國公府的先生帶一段時間都是可以的,直接以太忙為理由讓你回來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夏鴻沉默,半晌,就在夏樞以為他要沉默到底時,他突然別過頭,用胳膊擦了一下眼睛。
夏樞一愣。
走近夏鴻,歪頭看了一下,果不其然,以前清澈的眼睛已被淚水浸濕,麥色的臉上濕噠噠的,都是淚水的痕跡。
發現夏樞看他,頓時更加委屈,淚水流出眼眶,嘴里硬氣道:“我就不讀書,討厭李茂,討厭他們所有有權有勢的人,他們不把我們當人,仗著權勢欺負我爹娘阿姐,若讀書做官就是要貨于這樣的人,我寧愿一輩子不讀書。誰愛讀誰讀,反正這書我不讀了。”
說罷,再次別過臉,用胳膊恨恨地擦了一下淚,憤憤道:“你想讀你讀,反正不要管我,也不要看我,你又不懂,就會笑話我!”
夏樞本來心里挺不好受的,也沒打算逗他,但聽他這么一句,一下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夏鴻羞憤欲死,抬起淚眼瞪他。
夏樞笑:“還撒嬌呢,不要我看,覺得我不懂,那你委屈什么。”
然后掏出帕子蓋他臉上,一手捏著他脖頸不讓他動,一手給他臉從上到下像擦桌子一樣粗魯地抹過。
夏鴻這下不僅臉紅,連耳朵都氣紅了,一把拽過帕子,氣道:“哪里是這樣擦的,你就會捉弄人!”
然后也不哭了,氣哼哼的拿著帕子,從上到下,給自己仔仔細細地擦掉淚。
夏樞笑吟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多事不懂。”
夏鴻一噎,沉默兩息后,低聲嘟噥著道歉:“對不起!”
夏樞笑了笑:“不僅要給我道歉,也要去和先生道歉。”
夏鴻這下不聽了:“我退學了,先生他同意了的。”
“你還要回去讀書,不道歉,怎么進得了先生的門。”見夏鴻要反駁,夏樞神色倏地嚴肅下來:“如果不想讀書,你委屈什么呢?”
夏鴻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只好梗著脖子,別過頭,不去看夏樞。
“我的宮官曾與我說過,若他有科舉做官的機會,一定會努力往上爬,去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一展抱負。”夏樞道:“他與我一同被異族人擄去王都,協助我刺殺異族王室,回到北地后,還參與了平遠鎮守城之戰,護了鎮上幾千百姓。可惜他根本沒有做官的機會,封賞下來也頂多只是得個誥命。”
“還有今日隨侍我的紅雪……”夏樞眼睛移向不遠處,夏鴻目光隨他一同看過去,發現是一位靠在馬車上,雙手抱劍的紅衣姑娘,容貌極盡妍麗,身上卻有讓人肅然起敬的兵戈之氣:“她一心想戰場殺敵,護佑普通百姓,卻連機會都沒有,還是你哥夫體恤,讓她以我宮官的身份參戰,她才得以留在軍營里,獲得軍功。平遠、淮遠之戰,若是男人身份,她的軍功足以讓她在官場上加官進爵、如魚得水,一展平生之志,但現在她同樣沒有機會。”
“你看到有權有勢之人行欺壓之事,便心灰意冷,自暴自棄,可曾想過有多少人想做官為二叔二嬸這樣的普通人做事,卻沒有機會?另外……”
夏樞皺眉嫌棄道:“誰教你讀書做官就是要貨于樣的人,你還沒有質疑就接受了?”
夏鴻聽了他說的例子,已經心生羞慚,再見他嫌棄,更是羞慚的無以復加。
“是國子監祭酒陸大人教導的。”他神情窘迫,磕磕絆絆地道:“有同窗不認同,提出質疑,被他當眾奚落,好多世家子弟聯合其他學生一起排擠那同窗。我與那同窗交好,沒過多久便一起被排擠針對。后來他們誣陷我偷東西,要把我趕出國子監,同窗不服國子監證據不足就給我斷罪,多次幫我奔走無果后,就憤而同我一起退了學。”
夏樞沒想到太后娘家掌管的國子監是這樣的,而堂弟夏鴻竟然有這么一個義氣的同窗。
他不由得問:“你那同窗現在在干什么?”
夏鴻更加尷尬:“他沒像我一樣頹喪,說國子監教出來的學生入了官場也是蠅營狗茍之輩,不值得去打交道,不過朝堂上不能由他們把控,他要去走武將之路,靠軍功晉升的話會比文官升的快一些,屆時也能阻止那些人一言堂,把朝堂弄得烏煙瘴氣。所以他借助家里的關系,去北地參軍了。”
夏樞覺得這人有趣,問道:“他叫什么名字?”
“韓碩。”夏鴻解釋道:“他是大理寺卿韓大人的小侄子。”
夏樞沒聽過這個名字,在北地時也沒見過,不過心念電轉間他想到了什么,問道:“他的頭是不是有些大?”
夏鴻驚訝:“你見過他?他頭確實有些大,所以有個綽號叫韓大頭。”
夏樞:“……聽旁人提過。”
還真是褚洵在定南郡認識的那個能打的韓家小子。
“那褚家私塾里的幾個學生怎么會去參軍?”夏樞想到什么,一并問了。
據他所知,褚家旁系打仗打的也沒什么人了,學堂里的四五個學生在旁支幾乎都是獨苗,正常不會再去參軍才是。
“你不知道么?”夏鴻比他還驚訝:“哥夫統帥北地軍打了勝仗,整個李朝揚眉吐氣。其他地方不知,京城到處都傳遍了,說他會用人又惜才,只要有他在,一定會解決異族人這個多年宿敵,給李朝長久太平的。”
夏鴻神情自豪又激動:“所以不止是韓碩和褚家私塾里的同窗,我之前讀書的那家私塾,甚至國子監里不熟悉的同窗,有好多都放下學業去了北地。大家都摩拳擦掌,想跟著哥夫建功立業,把異族人之患徹底解決了。”
夏樞這下是真的震驚了。
回京三日,第一日休整,昨日去拜訪沈太傅,今日來看二叔二嬸,京城的什么情況還沒詳細了解過,沒想到一場勝仗會讓大家那么激動熱血。
“哎,小樞哥哥。”夏鴻情緒聊起來后,人就嗨了,眼睛往四周掃了掃,鬼鬼祟祟湊近夏樞,好奇地打量他的臉,小聲問道:“我聽同窗們私下議論,說你是皇后命,這是真的么?”
夏樞面無表情:“……你是真的不怕掉腦袋啊!”
夏鴻嚇得脖頸一縮,趕緊道:“我旁人都不說的,阿爹阿娘聽說這個也都不同人提的,都當沒聽過。現在只有我們兩人,才當著你的面,好奇問一下。”
夏樞卻沒讓他輕松過去,嚴肅道:“批命算命之事玄之又玄,大多都是騙人的,聽聽就算了,怎么能當成一回事。這次就算了,以后一定要謹言慎行!否則就是二叔二嬸不收拾你,我都會收拾你。”
夏鴻訕訕:“好吧,我知道了。”
第323章 【VIP】 …………
回京后, 夏樞沒有直接回王府。
而是找了一家生意很好、顧客云集的飯館,點了些菜,坐在二樓大廳里, 邊聽大堂里說書人抑揚頓挫、激情四射地說書邊用了一頓美味午飯。
之后在包廂里小憩半個時辰, 又去了京城人流量最大的茶樓聽小曲,點了些茶和點心,邊聽曲邊喝茶吃東西, 一消磨就是一下午。
最后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帶著人下樓, 坐上馬車, 悠哉悠哉回府。
車快到王府時,紅雪敲了兩下車門,進了車廂。
“王妃, 跟著的人離開了, 是否要派人跟上去查探一下背后之人?”
自他們離開京城, 身后就跟上了尾巴,看到他們到了蔣家村, 也沒離開,守在鄰居家墻根探頭探尾。
他們離開時,那些人又跟上了, 陪著他們在酒樓茶樓外待了一下午,直到他們回了王府,才停下。
夏樞緩緩睜開眼:“不必了。”
左不過李留、陸氏之輩, 他們心里什么算盤, 夏樞都知道。
“我這里有一件事,你以我宮官的身份去親自辦一下。”夏樞吩咐道。
“什么事?”紅雪第一次以“官”的身份在京城辦事,心生激動, 躍躍欲試。
“查一下去年八九月之后二嬸家發生的事,所有參與了欺辱、□□/劫夏家的流氓混混,包括前幾天晚上夜闖夏家打人的,一個不留全部拿下。”夏樞眼神冰冷,掠過一絲殺氣:“投到順天府,就說這些人趁著安王和安王妃在北地與異族人打仗不在京中,故意連番欺辱其家人,懷疑這些人勾結異族人,通敵叛國,才在異族人對安王和安王妃束手無策的時候,對其家人下手,助異族人擾亂前方軍心,其心可誅。請順天府尹好好查一下這些人,看看背后是否還藏有更深之人,務必要將所有人繩之以法,給在北地流血拼命護佑李朝卻顧不上小家的將士們一個交代。”
紅雪沒想到是這么個任務,錯愕:“可他們沒有勾結異族人吧?”
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
而且……
“背后之人不是……”死了的李茂和把持后宮、手握新帝的陸氏與太后么?
這怎么繩之以法。
“你以為京中那些老狐貍猜不到?”夏樞冷笑:“就是讓他們給一個說法罷了。”
紅雪理解不了:“但這不是在誣陷么?”
夏樞:“……”
紅雪打仗殺人是很厲害,但論起陽謀陰謀,心眼子著實不太夠。
如果是景璟,可能已根據他的命令反推出他們的處境,幫著給他的計劃添油加火了。
之前朝廷命令褚源班師回朝的圣旨上說戰事告一段落,該給眾將士論功行賞了,要求褚源必須班師回朝,但回朝之后,朝堂上卻沒再提這件事,一直壓著北地之事不議。
夏樞不得不猜測有些人別有打算,且不安好心。
自然,夏樞也要留一些心眼子,給己方加碼,以便最壞的情況發生時可以自保。
不過這些事尚不明朗,夏樞只是猜測,不好解釋,只能道:“……你去辦就是了,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讓京城人茶余飯后都在討論這件事。之后,你會明白的。”
紅雪想說些什么,但見他神情堅定不容質疑,猶豫了一下,還是吞下了諸多“為什么”,接下任務:“……是!”
…………
馬車在府門口停下時,褚源正好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身后跟著顧達。
“中午沒在二叔家用飯?”褚源走近了,沒讓下人放腳凳,直接一伸胳膊將夏樞從馬車上抱了下來,輕輕放于地上。
摸了摸夏樞的手,發現有些涼,便牽著一起朝府中走去。
夏樞反手也摸了摸他的手,覺得暖暖的軟軟的很舒服,就兩只手一起塞他手心里,以一個別扭的姿勢邊走邊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褚源表情頓時一言難盡。
這貨每次回娘家都喝酒,還一杯倒,回來就醉醺醺的,一身酒氣。
挑了挑眉,斜眼打趣他:“路過的螞蟻如果有鼻子,恐怕都清楚咱家王妃在沒在娘家用過飯。”
夏樞瞬間懂了,開始裝傻,嘿嘿笑:“這螞蟻好生聰明,怕是要成精了,不如逮住炸了,送給褚洵吃怎么樣?補腦。”
褚源:“……”
紅雪&顧達:“……”
褚洵褚小將軍知道你這么調侃他么?
褚源嘴角抽搐。
之前還擔心夏樞若知道王夫人遺信內容,會不會對褚洵有一些心緒變化。
現在看,白擔心了。
夏樞哪里會有心緒變化,他的言行思維完全是把褚洵當成小屁孩去了。
夏樞不曉得自家夫君的腦內飛醋,開過玩笑后,就說起了正事兒。
他把二叔家遇到的事兒簡略快速地說了一遍,道:“二叔和鴻弟都受了傷,他家沒有丫鬟婆子幫手,所有事都要二嬸操勞,若招待我,有得忙碌,我尋思還是不讓她勞累了,推說有事,就回了京。不過我瞧著二叔的傷有些嚴重,需得找個精通醫術的大夫好好看看,精養一番。”
“那明日讓宋大夫過去瞧瞧,正好他給舅公看過診后,可以直接過去蔣家村。府里的丫鬟婆子,挑幾個手腳勤快的送過去,給二嬸搭把手,減輕一下她的負擔。”褚源對夏家二叔二嬸印象一般,不過是夏樞的親人,他愿意做些幫襯,平淡自然地道:“還有銀子,你拿些予他們,后面不管是雇婆子還是看病,都方便。”
“我知道,今日拿了一百兩給二嬸。”夏樞本想說丫鬟婆子不必了,去了二嬸家也沒地方住,但略一思索又把話吞了下去。
二嬸家沒地方住,老夏家卻是空的。
他道:“那就暫時安排一個丫鬟一個婆子吧,到時候住我過去的房間里。”
褚源這才有了波動,抬眼好奇看他:“你倒是不介意。”
夏樞眼睛一轉,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捏著他的手指,調戲道:“那是因為我只在乎你啊,若是你的床給人睡,我得哭的昏天黑地,把你的床板揭了,走哪兒帶哪兒,誰碰揍誰。”
褚源:“……”
他嘴角抽了抽,捏住夏樞的臉擰了一下:“油嘴滑舌吧你。”
“哪里的話,那是我心里眼里都是你啊。”夏樞拋了個媚眼。
只是不等褚源掉落一身雞皮疙瘩,夏樞自己就搓著胳膊哈哈大笑了起來:“不行了,太肉麻啦哈哈哈哈哈哈……”
褚源:“……”
身后的紅雪&顧達:“……”
王爺這是硬生生被調戲了啊!
褚源尾光掠過目瞪口呆的兩人,才發現兩人還跟在身后,悄無聲息的,走路都沒個聲響。
微咳了一聲,對紅雪道:“王妃不是交代了事,去忙吧,不用跟著了。”
然后又對顧達道:“你不是找她有事么?一塊去吧。最近我這里沒什么安排,你就專心讀書,有空的話,看她有什么事忙不開,你就搭把手,一起把事情辦了。”
而夏樞直到褚源出聲,才發現這倆人一直沒離開,將他調戲褚源的話聽了個全,嘭地一下臉紅成火燒云,恨不得冒著煙,當場遁逃。
褚源瞥見他通紅的耳朵,忍著笑,攬著他肩膀,直接一帶,將人拐回了倆人的小院。
而紅雪和顧達見到彼此之后,就各有心事,無意識跟著前面兩人走,等到王爺開口以及看到王妃臉紅,才反應過來跟著的行為確實冒昧。
當即既尷尬,又覺得好笑。
“王爺和王妃感情可真好啊。”顧達尷尬中找話。
雖是為化解窘迫,但說出來后不自覺就變成了感慨,神情顯出些羨慕來。
“嗯。”紅雪抿了抿唇,低低應了一聲,然后垂下眼睫,裝作自然地道:“你以后和夫人也會如此的。”
顧達一哽,神色瞬間不好看:“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不會有別的……”
“會有的。”紅雪抬眼,翻涌的情緒已暗自壓了下去,平靜地道:“見過太多有志男兒,我心里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
“你是好人,我不想騙你,也不想拖著你。”紅雪神情冷漠又隱隱帶著認真:“你還是找個人品、相貌、才情皆與你般配的女子成婚,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這是兩人自臨遠鎮重逢后,第一次有機會談論彼此之間的關系,但走向卻是斷情。
顧達不能接受,伸手去捉她的手,清俊的臉上滿是著急:“定遠郡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必愧疚,實際責任在我,是我判斷以及做出的決定,真要向無辜死去的人補償賠罪,也該是我去。還有你的身世經歷,是世道之過讓你遭遇不幸,我只恨沒有早認識你,帶你逃出虎狼之地。紅雪,你不要難受,我們可以一起……”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紅雪側身躲開了他的手,并輕輕地說了一句只有他能聽見的話。
她道:“你知道我見多了男人,最不喜歡的男人品性就是糾纏不休了。”
顧達手半伸著,臉霎時慘白,呆在當場。
…………
夏樞還不曉得紅雪與顧達談崩了,回到臥房后,越想越不服氣,抱著褚源的脖頸,好好地香了一番美人,才覺得丟人的事沒吃虧,值得了。
“好喜歡親你抱你。”夏樞腿軟腳軟,靠在美人懷里,抓著人衣領低聲咕噥。
褚源眼睛都紅了,呼吸不穩地將他緊摟在懷里,沒敢吭聲,也不敢去看他紅腫的唇瓣和水潤的眼睛。
就怕一眼過去,再也克制不住沸騰的欲念,徹底破功。
兩個人就這么抱著,過了許久,火氣才逐漸散去。
第324章 【VIP】 …………
接下來幾日, 京城突然爆出一樁朝野議論的細作案。
原來安王和安王妃在北地打仗時,有流氓混混趁其不在京城,常去安王妃娘家欺凌、□□劫, 不僅把安王妃娘家搶劫一空, 還打得其二叔重傷臥床,一病不起。
安王妃歸來后,覺得時機太過湊巧, 對那些流氓混混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將其全部捉拿送進順天府, 要求細查背景, 結果一查,竟真查出了問題。
流氓混混里居然有異族細作!
先前對安王妃娘家人下手,是存了威脅以及刺探消息, 擾亂前線軍心之心!
因著安王妃娘家人不愿打擾前線的安王妃和安王, 未曾寫信求助, 才叫異族細作未能陰謀得逞。
出于不為人知的原因,順天府最開始只想低調處理此事, 但不知為何,剛一查出細作,事情就在京城的茶樓酒樓傳開了。說書的、唱戲的一看事情離奇, 連夜編寫劇本,將事情搬上戲臺,于是沒幾日, 全京城上下皆知有異族人細作在戰時故意針對安王和安王妃, 對其家人行欺凌之事。
朝堂上私底下議論不斷,市井里討論的是沸反盈天。
普通百姓們義憤填膺,而時值三年一次的春闈在即, 各郡縣舉人學子們會聚京城,一聽此事,更是怒發沖冠,集體上書責問順天府為何包庇那些流氓混混,致安王妃家人多次遭受異族細作欺辱,求告無門。王妃身份如此之高,其家人安全都不得保障,有冤無處訴說,其他普通將士的家人遭遇了什么又有誰知道,要求朝廷不僅要查那些流氓混混背后之人,還必須嚴查順天府尹以及那些在戰時針對安王和安王妃這些主戰派的人,看是否還有與異族人有勾連的,必須全部一網打盡,以慰流血拼命守衛李朝的將士之心。
部分學子還提出,不止是戰時的要查,之后的也要嚴查,北地軍在安王的帶領下大勝異族人,異族王族又被安王妃基本殺光,李朝北地大局已定,只等異族人來求和或者是投降,因著這個,最恨安王和安王妃的莫過于異族人。要看看未來還有哪些人會坐不住對安王和安王妃下手,很大可能是和異族人有勾連,想要毀掉李朝勝利的果實。
此說法雖最終因太過絕對、極端被其他學子駁斥,但因其極具煽動性,流傳的非常廣。
…………
外面吵的熱熱鬧鬧,安王府倒是一派平靜。
除了紅雪時不時看向夏樞的目光驚異與崇拜得有些炙熱外。
夏樞本想解釋他其實也不知道那群流氓混混里的人真有問題,都是碰巧了。
但紅雪沒開口,只是目光炯炯地偷看他,夏樞想了想,又把解釋的心思收了回去。
畢竟解釋完了這個,其他的又解釋不了,搞來搞去,還復雜了,不如省點事,不解釋了。
于是就這么平靜地又過了幾日。
十二月初一,從安縣出發來京城參加春闈的徐壽、韓治等竹山書院學子們到達了京城。
與他們一同到來的還有背著行囊、沒帶孩子的紅杏和侯毛。
褚源與徐壽、韓治、侯毛等人在書房聊安縣、聊春闈,夏樞則把紅杏帶回了小院。
“你和侯毛來京城是沖著李留的吧?”寒暄過后,夏樞看著眼前與阿姐容貌有些相似,清瘦了些,面龐也成熟了些的紅杏,開門見了山。
紅杏緊張地咬了咬唇,輕點了下頭:“是……”
夏樞輕嘆:“其實你們不該這個時候來的。”
紅杏一滯,以為他是不想讓自己報仇,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嘴唇顫抖:“可是侯魁他死了啊,再賤的命也得給他討個說法啊……”
夏樞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突然掉眼淚,趕緊掏出帕子給她擦淚:“哎,別哭了,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眼上是裝了泉眼么,怎么和紅棉當初一樣一哭就停不下來呢……”
夏樞想故作輕松地打趣一下,給她轉移注意力,但話說出口之后,才察覺不好,動作一頓,收了聲。
紅杏的哭泣聲也戛然而止。
氣氛瞬間凝住了。
半晌,夏樞嘆了一聲,還是借著此次機會說出了紅棉的臨終遺言:“她臨死前要我代她向你道歉,說對不住你。”
紅杏垂著頭,沒有說話,但夏樞的視角,看到她捏緊了衣角,一顆顆淚珠子砸在腿上。
“你休息一日,后日就與侯毛回去吧。”夏樞想了想,把話帶到最開始的話題上,見她似乎要反駁,微搖頭,說道:“侯魁為救我而去世,我怎么可能會忘記。李留的命,我與王爺不會放過的。”
紅杏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眼神驚訝。
她恨李留不念兄弟情義害了侯魁,但也只是尋思要個說法或者讓他付出一些代價,不敢妄想讓他賠上一條命。
神情中不自覺起了些驚喜,抿了下唇,她道:“可我聽人說,他現在是王爺了,還與太后娘家一起攝政,連小皇帝都聽他們的。”
紅杏雖然開心王妃記得這個仇,還有心幫忙報,但只高興了一瞬就冷靜下來,搖了搖頭:“若沒有充足的證據和好的機會,想取他性命,太難了……”
“他三番兩次勾結異族人,意圖毀了李朝基業,留不得。哪怕再難,我與王爺都會盡力。但是……”夏樞道:“京中未來不會太平,你還有與侯魁的孩子要養,侯毛也有老婆孩子要顧,就不要摻和到這里面來了。”
紅杏咬了下唇,有些局促:“王妃可是嫌我笨手笨腳,沒有什么用處么?”
“不是,你怎么會這么想。”夏樞訝然,真誠道:“你肯吃苦又會辦事,還懂些拳腳功夫,把事情交給你辦,我最放心不過了。”
“那請王妃留下我吧。”紅杏眼睛一亮,神情迫不及待。
“但你兩個孩子才不到一歲,我這里并不太平……”夏樞不是不想紅杏留下幫忙,實在是侯魁已經為自己送了性命,他不想紅杏再有什么意外。
“我不怕。”紅杏神情堅定道:“我想跟著王妃,侍奉王妃一輩子。至于孩子們……”
她認真道:“我公公婆婆會照顧他們,離開前,我已經把銀錢全留給了他們。那些銀錢足夠他們花用十幾年,把倆個孩子養大成人。”
夏樞見她如此,不由得狐疑:“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紅杏和紅雪、景璟不一樣,她不是個喜歡動蕩的人,夏樞記得她想要的理想生活:有一塊田,有一個好丈夫,生幾個孩子,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和樂樂一輩子。
正常來說,她應該更喜歡侯莊,而不是來跟隨自己。
紅杏抿緊唇,眼眶一下子紅了。
夏樞想了想,問道:“是閑言碎語么?”
紅杏半垂著眼,眼淚卻“吧嗒”“吧嗒”順著臉頰掉落。
低聲道:“我親生爹娘不知怎么打聽到侯魁去了,有豐厚的撫恤金,還知道王妃發還了我賣身契,就跑到侯莊,不僅要侯家補一筆彩禮錢,還要把我要回娘家,將我繼續嫁人。說是嫁人,實際上是要將我繼續發賣了。”
夏樞萬沒想到這個原因,簡直目瞪口呆:“你可是王府的宮官,他們怎么敢!”
紅杏苦笑:“侍衛們是把他們趕出安縣了,但他們一直在安縣附近散布謠言,說了一些污言穢語,還說孩子不是侯魁的……”
紅杏臉有些白:“我怕影響孩子,也怕影響其他宮官,就不想留在那里了。”
夏樞:“……”
“他們不會說孩子是王爺的吧?”夏樞看她臉色,聽她用詞,不禁猜測。
紅杏臉一下子更白了。
她眼淚滾滾,手忙腳亂地比劃,幾乎語無倫次:“我沒有,打死我都不會……王妃你知道的,我只喜歡侯魁那樣的,我沒有任何其他想法,我……”
“……我知道。”夏樞都有些無語了。
當父母的為何要如此作賤自己的女兒!
見紅杏神情依舊慌亂,夏樞神色柔下來,伸手摸摸她腦袋,溫柔地安撫道:“你別急,我都知道。”
“這樣吧。”他斟酌道:“王府外面的事現在是紅雪在跑,我身邊正好缺個貼身伺候的,你就像在侯府時一樣,帶著小丫鬟們打理我和王爺的衣食住行吧。”
“多謝王妃!”紅杏喜極而泣,立馬起身朝夏樞行了一禮。
夏樞笑了一下,等她坐回去后,拿了帕子給她,問道:“那侯毛呢?”
紅杏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帕子,一邊擦淚,一邊如實道:“公公婆婆擔心路上有意外,托他護送我過來。不過路上他已托韓舉人給家里寫信,想留在京城,為王爺、王妃跑腿辦事。”
紅杏為侯毛說話:“他雖然脾性急,但辦起事兒來很利索。莊稼漢子,吃苦耐勞,性格樸實,又日常操練,守陵防賊,還曾經在王爺的帶領下一起殺過土匪,對王爺佩服之至。王府若還需要人,可以先試用他一段時間,他不會辜負王爺王妃給予的機會的。”
夏樞知道侯毛,急脾氣一個,不過人是重情義的,功夫也不錯,留下不是不可以,點了點頭:“既然你說他行,那就也留下他吧。”
“我代侯毛謝謝王妃。”紅杏有了歸處,心中大石落下,眉開眼笑,再次起身行了個禮。
夏樞見她活潑起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笑著打趣道:“此次來,銀星銀月竟然沒跟著?”
紅杏心情放松,活潑性格就顯露出來,別過臉,小聲憤憤:“她們兩個跟屁蟲就會學我,王妃怎么還記著她們呢。”
夏樞差點被茶水嗆到,笑道:“怎么沒發現,我們紅杏姐姐還是個醋壇子啊。”
紅杏臉頰頓時發紅,小聲嘟噥:“醋壇子也比跟屁蟲好啊!要不是我偷偷過來,她倆不定又跟著來了,天天和我搶王妃的喜歡。”
夏樞大笑出聲,隔著榻上的小桌,伸手捏了一下她臉蛋:“你怎么這么可愛呢你!”
“咳!”門口傳來一聲,打斷兩人的笑談。
夏樞轉頭看向來人,臉上的笑更加燦爛,眼睛笑得差點連縫都沒了,收回手,從榻上下來,紅杏也趕緊跟著下榻:“結束了?”
“春闈在即,不方便多留他們。”褚源言簡意賅,目光一轉,移向紅杏。
紅杏第一次見到他眼睛好了的模樣,想起丫鬟婆子們之前編造的說自己喜歡在他面前轉,想勾引他的謠言,心中一寒,趕緊低下頭,努力想隱身起來。
“你下去吧。”褚源眉頭蹙了一下,還是景璟靈性,給個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這宮官木呆呆的,差些意思。
紅杏卻沒走,見他態度冷淡反倒松了口氣,抬起眼,望向夏樞,等候命令。
夏樞想到她剛來,住處還沒定下,說道:“紅雪隔壁的房間正好是空的,你就住她旁邊,距離主院近,平常也方便你們相互照應。侯毛那里,讓他去找管事,管事自會安排。”
然后打量她素面朝天的臉、黑色短襖與青色粗布裙的著裝,還有發髻上簡陋粗糙的一根木簪:“王府的冬衣已經制完,你們的趕不上了。這里有些銀子,你拿去給你和侯毛各添兩身冬衣,多余的部分操辦些胭脂水粉或者首飾什么的,都隨你意。”
夏樞取下身上的荷包,遞給她。
見她神色疲憊,又交代道:“我這里沒什么要緊事,你不用急,操辦完那些物事后,可以多休整幾日再來當差。”
“謝謝王妃!”紅杏眼眶瞬間又紅了,淚水滾滾地感激一笑,沖著夏樞認認真真行了個大禮。
然后頓了一下,又低垂著頭快速朝褚源行了一禮,隨即快步出去了。
褚源蹙著的眉頭這才松開,伸手一把將夏樞抱起來,走了幾步,在榻上坐下,然后將夏樞橫放在懷里,一手攬著,一手抱著,占有意味十足。
“怎么發現,誰都來跟我搶你呢。”褚源忍了忍,終是沒憋住,把心中的牢騷發了出來。
夏樞如果喝了水,絕對又要噴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褚源俊美絕倫又略帶怨氣的的臉,等確認褚源確實是吃醋了,就“噗”地一聲大笑了起來。
褚源頓時有些羞惱,臉都紅了。
不過過了一會兒,見夏樞樂的停不下來,又開始哭笑不得。
“有那么好笑么?”伸出兩指捏住夏樞的臉頰,褚源半是羞惱半是找補地道:“吃醋不是夫妻之間很正常的事情么。”
但你連女孩子的醋都吃啊。
夏樞心里吐槽。
不過考慮到褚源的面子,夏樞吐了吐舌頭,抱住他的脖頸,“嘛~”在臉上親了一口,笑吟吟道:“這樣可以了么?”
褚源看著他燦然的笑臉,伸手撫了撫他明亮的眼睛,問道:“她在安縣的事,可與你說了?”
“嗯。”夏樞點頭,不滿又憤怒:“她阿爹阿娘太爛了,若不是擔憂她傷心,又顧忌她聽了難受,我早開罵了。你說那種人干什么要生孩子,生了不疼愛,還一個勁想吸血,簡直和畜生無異,甚至還不如畜生,虎毒尚且還不食子呢!”
褚源不置可否。
半晌,他吐出這么一句話:“你為何不吃醋呢?”
夏樞:“???”
直接給干懵了。
夏樞先是有些哭笑不得,想抓著他玩笑兩句,只是目光一移,對上他眼中的茫然與從未現過人前的脆弱后,心中一震,再說不得玩笑話語。
他坐直身子,手搭在褚源腦后,輕輕一壓,褚源閉了閉眼,用力抱住他,身子一歪,將他壓在榻上,臉順勢深深地埋在了他懷中。
夏樞斜靠在榻沿的枕頭上,一手緊緊抱著他,一手輕撫著他的背,低聲問道:“是夫人遺體的事情么?”
他們回京前,元宵就一直在打聽王夫人的遺體,想幫忙把尸體收了,不過事情牽涉李茂之死,各方都瞞得死死的,他打聽不出來什么,只偶爾從長公主與人的談話里偷聽到尸體是陸家和李留秘密處理的。
他們回京后,接著元宵提供的線索繼續尋找,私下里把陸家和李留的私宅都翻了個遍,結果仍是沒找到。
夏樞以為褚源是為找不到王夫人的遺體而難受。
褚源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有時候都不知道這么去換她的遺體,值不值得,換回來了,又有何意義。”
夏樞一愣,明白過來:“夫人的遺體確定在陸氏和李留那里,他們讓你拿東西去交換了?”
褚源冷笑:“定南郡和安縣這兩塊封地交上去,同時把姑姑叫回京城,幫忙給人醫治病情。”
夏樞反應了一下,才理清他說的姑姑是夏娘。
然后快速掃過過往記憶,發現褚源似乎一直以來都習慣性稱呼夏娘為姑姑。
但夏娘明明是褚源阿娘褚熙的閨中密友,而姑姑是父親那系的關系,怎么論關系都叫不上夏娘姑姑的啊。
夏樞有些不明白。
不過他的思維跳躍也只是一瞬,對奇怪之處的好奇心很快就被褚源接下來的話轉移走了全部注意力。
褚源道:“我同意了。”
“但是……”他自嘲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
第325章 【VIP】 …………
夏樞其實是很懵的。
一是交換條件他們犧牲太大, 二是褚源竟然同意了,而且還是在沒告知他,與他商量的情況下自己做的決定。
他張了張嘴, 有心想說些什么, 比如詢問褚源為何答應,再比如責問他為何不與自己商量就做了決定,但看著褚源如今狀態, 發現很多話都沒法開口或者是已不用開口。
“她臨終遺言說后悔了。”褚源嗤笑一聲:“后悔拒絕舅舅把你嫁給褚洵的安排,后悔眼光狹隘讓褚洵失去了一個你這么好, 會為人著想的妻子……”
“多么的可笑, 你說是不是。”褚源抬起頭,看著夏樞笑了起來,笑得胸腔震動, 全身都在顫抖, 眼睛卻是紅的:“可我比她更可笑, 竟然還要花費巨大去換她一個全尸,簡直太可笑了。”
夏樞心里密密麻麻的難受起來。
他嘆了口氣, 起身將褚源的腦袋重新抱進懷里,輕撫他的背。
“不可笑。”他眼睛也有些濕潤,輕拍他的背, 像哄一個嬰兒一般溫柔地道:“沒什么可笑的,真的。你只是與占了你母親位置快二十年的人告別之時,做了心中想對母親做的事, 愛她, 護她,哪怕付出巨大代價也愿意。”
“而夫人……”夏樞頓了一下,道:“你們沒有做母子、做家人的緣分, 你做了能做的事就夠了,不必再有愧疚遺憾,也無需再為此傷心難過,此前種種一筆勾銷,此后種種,我們重新開始。”
他將褚源的腦袋從懷里挖出來,捧著他的臉,望著他的眼睛,笑了一下:“我會在你身邊,此行事了,孩子們也會在你身邊,我們三個會是你一輩子的家人,不離不棄。我們會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開心一起,不開心也一起,一輩子相依相偎,相伴到老。”
褚源看著他明亮眼睛里氤氳出來的如太陽般的暖意,心臟一時間冰雪消融,四肢百骸里寒意與孤獨也剎那了無蹤跡。
“小樞!”他心中感動,反手一把將夏樞緊抱在懷里,力道大的幾乎要把人融進胸膛,臉不停地蹭著夏樞脖頸,猶如大型貓科動物一樣,情不自禁地用挨挨蹭蹭的親近表達自己內心數不清的喜歡與感激。
“嗯。”夏樞輕輕應了一聲,感受到他從未有過的依賴,輕拍他的背,緩緩地安撫著他的情緒。
夫妻倆抱了許久。
然后不知不覺間,竟相互擁著睡了過去。
夏樞再醒來,人已在床上,只是頭有些昏沉。
“感覺怎么樣,有沒有不舒服?”褚源上前將他扶起來靠在胸前,試了一下床頭杯子里姜茶的溫度,喂到他嘴邊:“把它喝了。”
夏樞捏著鼻子一口悶掉,辛辣又甜膩的味道直沖腦門,腦子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褚源又端了茶,夏樞趕緊喝兩口,清掉嘴里奇怪的味道。
聽褚源說話也帶著鼻音,夏樞猜測:“你也睡著了?”
雖然屋里燒著炭火,但大冬日里不蓋被子睡覺,不感冒都不正常。
“沒想到會突然睡了過去。”褚源從未體驗過那樣的輕松與安全感,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沉眠。
他探了探夏樞額頭:“以后不這樣了,幸好醒的早,沒有發燒。你再躺會兒,一會兒晚膳就好了。”
然后將夏樞扶躺下,給他掖了掖被子,自己則站起身,重新走回美人榻。
夏樞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才發現屋外已經暗了下來,屋內光線昏暗,燈火卻沒有點燃,只在美人榻的小桌上燃了一支蠟燭,燭光閃爍,桌面上是一些鋪開的信件和紙張。
“褚源。”夏樞側枕在枕頭上,身上蓋著溫暖的錦被,狀態是軟茸茸的,氛圍是輕松與溫馨的,但看著褚源燈光下漂亮的眼睛,說出的話卻是很嚴肅的:“下午的事,我有些不開心。”
褚源狀似不知道原因,回想了一下:“是我抱太緊弄疼你了?”
夏樞:“……”
一肚子話噎在嗓口眼。
夏樞頓時暴躁:“我是那么嬌弱的雙兒嗎?你自己都說我不是待在后院等待保護的雙兒,你瞧瞧你說的話像話嗎?”
褚源忍不住笑起來:“那天晚上,你果然偷聽我和你二哥的談話了。”
夏樞:“……”
夏樞氣呼呼地掀開被子,下床,穿鞋,然后殺氣騰騰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衣領,氣道:“你少給我裝傻,也少給我轉移話題。”
褚源趕緊起身握住他的手,拎起榻沿的披風,抖了一下展開,將他嚴實包裹住,然后抱起他,重新坐回到榻上,才捏住臉教訓道:“不注意,明日感冒了,可別又嚷嚷著藥苦。”
夏樞氣哼哼呲牙:“那也得怪你,故意打岔。”
褚源又笑了起來:“我能打岔成功么?”
夏樞翻了個白眼:“你說呢。”
褚源沉默,半晌,輕嘆一聲:“對不起,這次不該什么都沒同你商量,就私自做了這么大個決定。”
夏樞沒有輕輕揭過,態度很強硬:“原因呢。”
褚源看著他:“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
頓了頓,移開目光,看向如豆的燭光,低聲道:“既希望你知道了之后不同意,好讓我顯得不那么可悲,又希望你知道后同意,好讓我對自己母親的遺憾少一些。”
“可是想一想,把決定推給你去做何嘗不是在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把責任推給你。”褚源苦笑了一下:“我怎能這如此自私待你。”
所以就按照心意自行做了決定。
夏樞聽完,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王夫人冷待的前十幾年里,褚源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一定深深的愛過王夫人,且極度地渴望過她的母愛。
不然不會如此糾結,最終還用封地換了她全尸。
“那后續你可有安排?”夏樞問道。
沒了定南郡和安縣,他的封地晉縣可能也保不住。
他們以后連后路都沒有了。
“命高景帶人退出定南郡,秘密前來京城,高溪攜兩千禁軍及家眷,回歸京城。”褚源意有所指道:“當初李倓所賜兩千禁軍,在封地上交的同時,也該如數歸還了。”
夏樞不禁心跳如鼓,手下意識抓住褚源的手,不安道:“情況要很不好了么?”
褚源握住他的手算作安撫,道:“明日要我攜將士一同進宮接受封賞,紅雪都點到了,特賜進宮,卻沒理我對你的請封,我覺得情況不太對。”
“還有……”褚源眉頭蹙起:“李留與陸氏已打算遞交國書給異族,重新開啟和談,獄中的索南現已被放出大牢,請進了外使所住的迎賓館。”
夏樞驚愕:“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拼上那么多人命打退異族人,俘虜征南元帥索南,好不容易為李朝爭取到或繼續打或和談的主動權。現在李朝就該擺足姿態,等著異族人來求,到時候也能談更多有利條件,但朝廷這是……
“朝中其他人沒有反對么?”夏樞眉頭也皺了起來。
還有他們殺了異族王室的事,怎么都是大功勞一件,現在完全不提,是想給和談讓步,徹底無視掉么?
有必要這么做么?
夏樞想不通,心中也有些不忿,同時也隱隱覺得哪里怪怪的。
不及他細想,褚源就接著他的話題道:“李茂死后,許多官員因各種原因獲罪,或被投入獄中,或被降職罰俸,或被貶出京城,或被卸了職務。空出來的大大小小的位置皆被陸氏和李留安插上自己人。現在朝中大部分都是陸氏和李留的人,剩下的小部分但凡敢對陸李的決策提出異議,就會被找由頭收拾,輕則貶官出京,重則入獄受刑,致使能說上話又敢說話的沒幾個。”
這個夏樞知道。
燕國公就因為保護李茂不力,被問了責。
不過好一點的是,當時元州的那封信讓他提前知道了李茂中隨心的情況,自請其他任務,遠離了李茂身邊,因此后續哪怕因李茂意外去世被問責,也只是卸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職務,而不是被抓入牢房。
其他人就沒他這般幸運了。
褚源道:“你大哥、韓大人在今早的朝會上帶頭提出了異議,現在已被命令停下手頭事務,來年過了元宵去鴻臚寺任職,負責接待異族和談使團。”
“景政剛被調到戶部任職尚書,因今早朝會上反對把索南放出來,上午就被找由頭責罵了一通,戶部事務也由陸家派系的戶部侍郎代管,他被逐出宮回家閉門思過了。”
“還有許多人,只要提出異議,或輕或重都被收拾了。”
“那你呢?”夏樞憂心問道。
“我不同意和談,提議繼續打,被以和異族人仇怨過深,提議不客觀為由,駁回了折子。”褚源道。
夏樞覺得太奇葩了。
“李留勾結異族人的事,太后和她娘家陸氏知道么?”他問。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不影響他們急于和談,淡化我與北地軍功勞的打算。”褚源道。
夏樞咬了咬牙,病急亂投醫:“可不可以從小皇帝那里入手……”
夏樞說著,自己都覺得不靠譜:“算了,他才三歲,啟蒙還沒開始,什么都不懂。”
褚源攬住他的肩,安撫道:“先別急,看看接下來會怎樣。我們手里有景璟帶回來的李留與異族人交易的信件,雖然證據不充分,無法定死他通敵叛國,但關鍵時候未必不可以利用。”
夏樞想起了另一件事:“汝南侯意圖謀反,他接手汝南侯那些死士和私鑄的武器銀錢……可不可以定他的罪?”
“可以,但目前沒有證據證明他接手了。”褚源道:“那些死士抓住審問后,自盡的自盡,未自盡的也都說不認識他。”
夏樞驚訝:“怎么會這樣?”
“他們只從上級那里接任務,并不知為誰效力。紅雪之前就是如此,你忘了么?”
褚源說起紅雪,夏樞才記起,紅雪當時確實是不知上級的上級是誰,才導致想救定南郡百姓結果把求救信送到了劊子手手里。
“好吧。”夏樞有些無奈了。
“其實現在這個并不緊要。”褚源道。
“不緊要?”夏樞疑惑。
“對。”褚源道:“他們無視你們殺了異族王室的功勞,總讓我覺得不對勁。”
夏樞不由得心中一跳,他也覺得不對勁。
褚源見他臉色不對,握住他的手:“我會命高景和高溪盡快趕來,北地軍那里也做好準備,你別擔心,實在不行,我明日就上折子,奏請送你回晉縣封地。”
夏樞心臟咚咚直跳,直覺李留他們不會同意,接下來會有危險的事發生,想了想,他道:“我來寫,試探一下他們的意圖。”
“也好。”褚源想了想,“那我奏請同你一起回晉縣。”
夫妻兩個商量好,便開始準備寫折子。
實際上不用他們試探,第二日他們就知道了那些人的打算。
第326章 【VIP】 …………
第二日一大早, 褚源帶著紅雪入了宮。
夏樞則帶著丫鬟們把靠近主院的一個小院收拾出來。
褚源這座王府面積雖然沒有淮陽侯府一半大,但亭臺樓閣、雕梁畫棟無一不精,四時花草、魚鳥蟲獸也皆有養護, 哪怕是冬日, 院子里也不缺綻放的花草,芬芳花香時不時隨著風飄向鼻尖,一派生機勃勃模樣, 絲毫不像侯府時那樣蕭索寂寥,死氣沉沉。
夏樞是個愛熱鬧的, 自然也更喜歡現在的住處。
得知夏娘可能會返回, 夏樞就提前收拾起了屋子,打算阿娘一回來,就讓她在王府住。
屆時阿爹把阿姐送到北地, 估計也要跟著回來, 夏樞干脆就收拾出一個植滿了紅梅的院子, 方便兩人入住。
一上午都在整理院子,有什么缺的少的, 夏樞就拿筆記下來,打算盤點完下午親自去外面購回來。
不過不等他下午出門,紅杏就頭發凌亂, 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
“王妃,不好了!”大冬天的,紅杏滿頭大汗, 臉色赤白:“侯毛快要被人打死了, 求你救救他。”
夏樞一愣,停下書寫的動作,毛筆放在硯臺上, 問道:“怎么回事?”
然后招呼身邊伺候的小丫鬟:“快去尋些侍衛,再備上馬。”
紅杏見他沒有放著侯毛不管的意思,松了口氣,趕緊道:“我們上午出府去買了些零碎物件,到中午單子上的東西還沒買完,就想著找個好地方用一頓飯,帶他去了一家有說書先生的酒樓吃飯,沒想到那酒樓的說書先生……”
紅杏頓了一下,有些氣憤,又似乎有什么難言之處,憤怒又含糊地道:“他造謠王爺那個……我們氣不過,就上去和他們理論!”
“哪個?”夏樞見她說的遮掩,覺得奇怪。
紅杏欲言又止,不過看到他堅持詢問的表情,咬了下唇,還是說了出來,表情有些難堪與小心翼翼:“……造謠王爺與婢女生了雙胞胎,只是礙于王妃皇后命的傳聞,野心勃勃,想借國公府的勢,才不敢認下自己的親生孩子,說王爺沒擔當,狼子野心……之類的。”
“不過……”紅杏又趕緊搖手:“我們說自己是王府的人,讓他不要造謠了。”
她著急道:“只是他不聽,還招呼酒樓的打手們動起了手,侯毛就和他們打了起來。我跑回來的時候,侯毛已經被摁在了雪地里,打吐血了……王妃,你救救他!”
夏樞估摸著人估計齊了,馬也備好了,問道:“哪家酒樓?”
紅杏忙道:“留客居,也不知背后是誰,竟敢如此膽大包天。”
夏樞頓了頓,掃她一眼:“汝南侯府的,半年前由李留接手了。”
紅杏一愣。
夏樞已站起身,拿過衣架上的披風:“走吧,我隨你們走一趟。”
紅杏眼眶一紅,趕緊上前幫他把披風綁好帶子,低聲道:“我沒想到……”自己的阿爹阿娘竟然和李留勾結起來了。
原本以為是京城人像過去一樣胡亂瞎編王爺謠言,只是碰巧編到她身上罷了。
但知曉留客居背后是李留,再想想跑到安縣拿她一雙兒女散布同樣謠言的阿爹阿娘,紅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我給王爺王妃帶來麻煩了。”紅杏愧疚,也很難過,難過于爹娘如此絕情,為了錢財,絲毫不顧念一丁點情分。
侯魁可是李留害死的啊!
紅杏心痛難忍,聲音有些哽咽。
夏樞輕嘆一聲,摸了摸她的腦袋:“哪里是你的原因呢。別擔心了,侯毛會安全的,走吧。”
到門口時,十幾個侍衛正好到位,馬也備齊了。
夏樞沒有耽擱時間,騎上馬,招呼一聲,便由紅杏帶路,快馬朝留客居馳去。
第327章 【VIP】 …………
臘月的天, 冷的出奇。
留客居門前卻熱鬧盈天。
本該冷冷清清的街道,此時站滿了人,同一街道上本該門窗緊閉的店鋪酒樓, 門戶皆是大開, 掌柜、小二、客人們似乎都察覺不到冷,各個揣了手,擠在門窗前, 好奇地探頭探腦,圍觀著留客居門前的熱鬧。
而留客居門前的雪地上, 十幾個打手正對一個自稱是安王府的人卻是外地口音的男子拳打腳踢。
圍觀人群里有面露不忍的青年, 想開口為該男子說句話,剛張了張口,就被身邊的朋友一把捂住嘴往后拖。
“你不要命了?留客居背后可是留王, 別給自己找麻煩。”朋友小聲警告。
青年不忍道:“這人都快被打死了, 他說他是安王府的, 護的也是安王……”
朋友卻沒有妥協:“誰知道他是不是,我說我是難道就真的是么。而且就算他是安王府的,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還沒有登科, 遇到這種事最好躲遠點,怎能上趕著找麻煩,得罪人。再者, 你沒聽說書先生說么, 安王狼子野心,怎么能幫?”
青年不認同:“安王護民靖邊,把異族人都打跑了, 是李朝的大功臣……”
朋友卻道:“再是功臣也不能亂了綱常,若人人都像他一樣因為功大便心存妄念,那天下豈不亂了套。”
“若安王真有不臣之心,我也唾棄。”青年皺眉道:“但現在只是一個說書先生的隨意編排,怎能當得了真。”
看著雪地里的男子被打的又吐出一口血沫子,青年終究不忍,一咬牙,道:“我覺得還是要制止一下,怎么也是一條人命,有問題去官府都行,怎么能當街行私刑。”
說著,不等朋友反應,就上前一步,高聲喝道:“住手!”
“住手!”與此同時,伴隨著轟隆隆的馬蹄聲,一個清脆的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也傳了來。
人群一驚,這才發現,街道的盡頭處,一隊人騎著馬,正在快速靠近。
“安王妃來了!”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圍觀者們轟然炸開:“真是安王府的人啊!”
“留客居背后是誰,竟如此大膽,連安王府的人都敢打。”
“聽說是留王。”
“留王和安王不和么?”
“二十多年前安王父親宣和太子就是留王父親害死的,留王父子為此被興隆帝貶為庶民,是先帝永康帝念及血緣親情,給了將功補過的機會,南巡時命留王留守京城,留王圓滿完成任務,才得以恢復皇家身份。”
“天,那安王豈不是要氣死了。”
“安王當時在北地打仗,對京城之事鞭長莫及。沈太傅是抗議過,但先帝堅持,此事就過了。”
“兩個王爺既然不和至此,那留客居的說書先生說安王狼子野心,是故意編排,還是真的?”
“這就不好說了。先帝恢復留王皇家身份,安王心里肯定有氣,不定對先帝有多不滿,但留王和安王有仇,也難保他不會故意編造謠言,污蔑安王。”
“你這話不是相當于什么都沒說么,我看安王妃敢興師動眾地過來,心里定是坦蕩,留王誣陷的概率更大。”
“噓,你們小點聲,妄議皇家,不要命了啊。”
議論之人經人提醒,才反應過來剛剛聊的太投入,忘了身處何地,聲音也沒收斂,心中一驚,趕緊閉了嘴,悄悄后退,之后趁人不注意,轉身離開了人群。
其他人沒了八卦可聽,收起伸長的耳朵,一邊往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道,讓安王妃一眾通過,一邊又探著腦袋,看向留客居門前。
只見安王府侍衛跳下馬后,二話不說立刻與打手們打了起來,三兩下將他們制住,死死摁在雪地上。
圍觀眾人一看雙方連對峙都省了,直接干起來,立馬精神抖擻,各個眼冒精光,伸長脖子,踮起腳尖,生怕錯過丁點細節。
“安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海涵。”留客居的掌柜聽到動靜,慢悠悠的出現在酒樓門口,拉長了聲音道。
只是視線掃過門前,發現情況竟與想的不一樣,打手們鼻青臉腫全被壓在地上,臉上瞬間變了色。
不過轉眼的功夫,他又收了表情,笑呵呵地朝夏樞施了一禮:“王妃莫動手,都是誤會,誤會啊!”
他指著侯毛道:“我們還以為這男子是外地來的騙子,假冒安王府人的身份,故意找茬,毀壞安王府的名譽,才代安王府的將他收拾一通。原來他竟真的是……真的是……唉……真是誤會了!”
掌柜裝模作樣地唉聲嘆氣,臉上卻沒有絲毫歉意,仍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
夏樞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眼神都沒給一個,視線看向蜷縮在泥濘雪地里,血液糊了一臉,身體打著顫,牙齒咯咯響的侯毛,走近了,一撩衣擺,在他身邊蹲下。
微觀察了一下后,伸手輕捏他的脈搏,嘴上則問道:“感覺哪里不舒服?”
“兩只胳膊皆被扭斷了,腿也被棍子悶了很多下,骨頭不碎也得裂。身上大大小小的拳頭沒停過,估計有內傷,最好別動他,找輛馬車或者是備副擔架把他平穩帶回去,請大夫仔細看看。”侯毛還沒開口,人群里一個青年就大聲回應了夏樞的問題。
夏樞收回把脈的手,順著聲音看去,發現是一個濃眉大眼、略有些面熟的青年,身著儒衫,略帶些書卷氣,像個讀書人。
“多謝義士!”夏樞朝他拱手一禮。
青年頓時有些面紅,還禮道:“學生愧不敢當。”
夏樞掃了一圈人,眼神看向他,淡淡道:“有扶弱之心即是義,何況你還仗義提醒,當得起。”
說完,便沒再看青年反應,轉頭回看侯毛,見他衣著浸在血水里已濕透,渾身打著冷噤,而帶來的侍衛們沒有身著披風的,便起身,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抖開蓋他身上。
侯毛冰冷的身體一暖,人卻有些緊張:“謝……謝王妃。”
他的聲音很輕,氣息微弱,說話的功夫,又有一股血沫子從嘴角流出。
夏樞沒想到他虛弱成這樣子,搖了搖頭:“別說話了,馬車和大夫馬上到,再堅持一下。”
他醫書看的多,了解的多是內科脈象與怎么配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正兒八經給人看病的經歷并不多,更別提這種重傷,因此在察覺到他可能有骨頭插入臟器后,并不敢貿然動他。
只從懷里拿出一只小藥瓶,倒了一顆內服止血藥喂給他。
“大庭廣眾之下,安王妃絲毫不顧忌臉面,和下人表演郎情妾意,是不把安王放在眼里么?”洋洋得意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一個身著儒衫,留著長胡,邁著四方步的中年男人從留客居內走了出來。
他走到街道中間后,在眾人的圍觀下,轉過身面向夏樞,眼神不懷好意地打量,嘖嘖出聲:“不過也不怪安王妃如此,傳聞安王不舉,安王妃寂寞難耐,勾搭一兩個身強體壯的下人也情有可原。”
“就是可憐了安王頭頂青青草原,也不曉得安王妃所出雙胞胎是誰的種。”中年人嘆了口氣后,神色故作好奇道:“聽說安王妃被異族人擄走之前與安王有十來個月未見面,從異族回來后卻懷著身孕,這孩子不會是異族人的吧?”
中年人不愧是說書先生,聲音寬闊洪亮,聲調抑揚頓挫,情緒感染力極強,短短幾句話,就引爆了全場,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來,思路跟著他走。
圍觀者們議論得嗡嗡作響,手指激動地對著夏樞指指點點,視線時不時掠過,神色詭異,充滿了興奮的窺私欲。
安王府的侍衛們見如此情形,當即大怒:“放肆!”
暴喝一聲后,三四個侍衛丟下壓制著的打手,刷地一下抽出刀,氣勢洶洶朝中年人走去,喝道:“敢對王妃不敬者,死!”
中年人臉皮子一僵,神色里閃過慌亂,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
第328章 【VIP】 …………
夏樞察覺到他的視線, 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二樓,卻見不同于其他店鋪酒樓二樓窗戶大開,人頭攢動, 留客居二樓的窗戶是關著的, 不過沒有關緊,微微留出一個縫。
夏樞遠遠看去,隱約看到窗紙后似乎有人影微動。
他仿若未覺地收回視線, 在侍衛將說書先生制住,長刀即將砍掉腦袋時, 開了口:“慢著!”
侍衛們雖然不解, 但令行禁止,果斷收手:“是!”
隨后退后一步,目光狠狠地瞪著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臉色煞白, 被放開時, 刀砍向脖頸帶起的冷意仿佛還在, 人抖著,噗通一聲軟倒在地, 沒一會兒功夫,眾人便在空氣中聞到一股尿騷味。
大家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 指著他就爆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慫了吧?”
“還是讀書人呢。”
“怎么膽小成這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書先生的臉在大家的指指點點里漲成了醬紫色,羞怒叫加:“安王妃以勢欺人,你們不制止不說, 還看笑話, 不覺得羞恥么?”
圍觀眾人不高興了:“管我們什么事,你自己丟人,還賴我們頭上了。你要是不慫, 會尿褲子?”
“你這人慣會倒打一耙,我們懷疑你剛剛說的話是不是在誣陷安王和安王妃。”
說書先生心中一驚,反應過來自己情緒上頭犯蠢了,趕緊大聲道:“一碼歸一碼,安王妃敢說不帶孩子回京,不是在怕孩子長相不對,被人發現是異族人的種么?”
夏樞沒搭理他,眉頭微蹙,凝神聽著遠處的動靜。
說書先生卻依舊不依不饒:“安王妃別裝聾作啞,快說說,你和安王拿異族人的種混淆皇室血脈,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你爹娘的心!”拐角處,滾滾的車輪聲傳來,架著馬車急急趕來的紅杏破口大罵!
夏樞看到她出現,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馬車剛停穩,他就迎了上去,把路上顛簸的頭昏眼花的宋大夫扶下車。
“傷的很重。”夏樞邊走邊把剛剛青年說的話重復了一遍,又把自己的診斷說了出來,提供參考:“我懷疑肋骨可能斷裂,插進臟器了,所以沒敢動他。”
宋大夫揉著心口的手頓住,神色瞬間凝重,在夏樞的攙扶下,快走了幾步,在侯毛旁邊蹲下,認真查看起來。
而紅杏一聽侯毛的傷勢,眼睛一下子紅了,腳下一拐,沖著中年男人跑去,“啪”地一聲一巴掌甩他臉上,然后就是劈頭蓋臉的痛打:“我小叔子上有老下有小,他只是不讓你們造謠王爺,就下這么狠的手,還是不是人。既然不做人,就別當人了,去十八層地獄里當畜生去。”
想起造謠這事兒還與自己有關,愧疚之下,紅杏眼淚都快掉了下來,憤怒痛苦道:“你主子李留害死我丈夫,你造謠我和丈夫的孩子是王爺的,而王妃和王爺的孩子又被你造謠成異族人的,你們安的什么黑心眼子!老天爺為什么這么不公平,讓你們動輒欺負我們這些老實人,就該劈下一道雷,劈死你們這些不是人的東西。”
中年男人被打的嗷嗷叫,但王府侍衛守著,誰都不敢上前解圍,他也逃不掉,四個方向被堵的死死的,只能在地上打滾慘叫。
“救命啊!”他驚恐大喊。
紅杏怒目圓睜,眼中含淚,手上卻是毫不留情,扯住他胡子,“啪啪”往他嘴上扇:“腦子里全是屎的東西,一張臭嘴全是糞,把你祖宗十八代的老墳刨了,都蓋不住你渾身臭味。再裝模作樣,張嘴放臭氣試試!”
中年男人“嗷”地一聲慘叫,捂著嘴抱著頭“嗚嗚”叫著,卻再不敢放嘴大喊救命了。
圍觀群眾:“……”
夏樞:“……”
紅杏猶不解氣,想到爹娘所作所為,眼淚涌出眼眶,邊摁著中年男甩巴掌,邊哭道:“王妃那么好的一個人,你傳聞,聽說……張口閉口一副鄉下碎嘴子長舌婦樣造謠他,不,你還不如長舌婦,慫蛋一個,你也配提王妃。”
“王妃誅殺異族大汗,抗擊異族人侵略,保護邊關百姓,為李朝結束北地戰亂立下汗馬功勞的時候,婦人們起碼知道大義,感恩戴德,念著王妃的好,你個狗東西狼心狗肺,腦袋就長褲//襠里了,嘴巴不積德,造謠生事,給王妃扣上污名。你也配和長舌婦相提并論?”
紅杏越說越氣,見旁邊侯毛又吐出一口血,氣的眼睛更紅了,撿起邊上棍子,“砰砰”朝中年男人身上悶去,邊打邊刷刷的流眼淚:“我叫你造謠,叫你生事,叫你欺負弱小。我小叔子但凡有事,今天大家都別活了,就是死也拉你們這些畜生一起去死!”
圍觀群眾皆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幕。
見過生猛的婦人,也見過楚楚可憐的娘子,但生猛又可憐的今朝是第一次見到。
一邊覺得這小婦人下手彪悍狠辣,一邊又覺得她哭的柔弱可憐。
說她兇,制止一下吧,就覺得在欺負她,不制止吧,看著中年男人被打的鼻青臉腫,滿地打滾,又覺得她兇的過分了。
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于是,眾人只好就這么瞠目結舌地看著她一邊兇殘地揍人,一邊傷心欲絕地流淚。
而夏樞,在宋大夫給侯毛檢查、正骨、施藥穩住病情的過程里,終于有了點閑心去給留客居那些人,然后就被紅杏的操作給震掉了下巴。
他那溫柔可人,說句話都有點磕巴的紅杏,何時變得這么生猛了!
“快說,是誰讓你造謠我們的,是李留么?”一會兒功夫,紅杏已經哭著進行到了審問這一步。
“他害死了我丈夫,又讓你們毆打我小叔子,還和異族人勾結綁架王妃,壞事做盡,喪盡天良,狼心狗肺……”
“放肆,辱罵留王,大不敬之罪,殺無赦。”隨著一聲暴喝,一道銀色劍光從天而降,猛地刺向紅杏。
夏樞刷地抽出長刀,手腕一抖,“鏗”地一聲,刀劍相擊,替紅杏擋住了迎頭襲擊。
“啊!”街上眾人見襲擊突然到來,顧不得熱鬧了,尖叫著四散逃開。
“注意一下,人多,別讓大家踩踏了。”夏樞立刻吩咐。
侍衛們聞言聽令,瞬間分成三波,一波護住夏樞,警惕地瞪著襲擊的人,一波左手邊,一波右手邊,密切關注著街道上四散跑開的百姓們。
一旦有誰摔倒,立馬上去維護秩序,把摔倒的人拉起來,帶到一邊。
“本王好好的睡眠被打擾,安王妃心善是好事,就是這御下的本事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留客居門口,李留搖著折扇慢悠悠地走了出來,神色不陰不陽地道。
夏樞視線不著痕跡地掠過刺殺紅杏那人的臉,很陌生,也很普通,從未見過,移到李留臉上時,目光頓了頓,微微笑道:“留王這話未免有倒打一耙之嫌。今日之事,皆是你留客居說書先生造謠生事,酒樓聚眾毆打無辜之人惹出來的。我們身為受害者,尚未要求你給個說法,你倒先找起茬子了。這做人做事,太不地道了。”
“哦,安王妃要本王給你什么說法?”李留嗤笑一聲:“你的人不敬本王,又要給本王個什么說法?”
“你也配人尊敬?”紅杏罵道:“你就是個……”
“好了,紅杏。”夏樞出口制止。
見李留臉陰沉下來,夏樞上前一步,將紅杏擋在身后,說道:“昔日安縣縣令虐待服徭役的百姓,令他們農忙時節無暇農事,田地荒廢,年無產出,食不果腹,是我夫君為百姓們伸張正義,解除他們繁重的徭役之苦,為他們重新分田,令他們耕者有其田,農者得其時,日子好轉,現在家家戶戶居有其屋,飽食暖衣。”
“大皇子與其外家汝南侯府貪婪無度,指使擁躉在定南郡瞞報水災,盜竊各府庫糧食,不賑濟百姓不說,還抬高糧價,大發災難財,結果致使定南郡大批災民被餓死,瘟疫蔓延,一郡死亡幾十萬人。朝堂上沒人愿意接手這個爛攤子,是我夫君掏空家底購買糧食與藥材捐助定南郡,后又主動請纓,簽下軍令狀,接手定南郡作為封地,親自前去治病救災,解救百姓們于苦難。”
“定南郡災情疫情結束,農事復蘇后,北地陷入戰亂,是我夫君直接從安縣和定南郡籌措糧草,捐助北地軍近兩百萬擔糧食,助力其打敗異族人。”
“現如今,異族人戰敗龜縮,李朝獲得“和”或“戰”的主動權,是我夫君為免朝廷紛爭,同時也為了減輕其他各郡百姓負擔,充實國庫,今早主動上奏,上繳了安縣與定南郡這兩塊封地。”
“這些事情,留王都是親歷者,你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李留掃了一圈慢慢又聚在在不遠處,聽到夏樞話,對他們探頭探腦、小聲議論的人群,暗自咬了咬牙:“是!”
“我夫君如此忠君愛民,一心為國,你問問你留客居的說書先生都造了他什么謠!還有……”
夏樞指著紅杏,嚴肅道:“她的夫君是你拜把子兄弟,我的夫君辛苦五六年方才獲得的治病解藥分你一份,我曾在異族人手下救你性命,護你父親全尸,你說我說的這些,是也不是?”
李留唇線緊抿,臉色鐵青,視線掠過躲在身后的說書先生,身子一轉,抬腳就踹了過去,怒吼道:“能讓安王妃生這么大氣,你編排了什么!”
見留客居掌柜瑟瑟發抖,扭身一巴掌甩到他臉上:“你是怎么管的酒樓,這老匹夫怎么會待在酒樓里!”
“還有你們……”他手指指著打手們,一個個點過去,咬牙切齒:“誰讓你們動手的,等著給我挨收拾!”
然后不管臉色煞白的留客居眾人,視線一轉,移到已被裹好傷,擔架抬起來的侯毛身上,上前兩步,面色擔憂地問道:“傷勢怎么樣?這次是我御下不嚴,傷了你,真是對不住。我安排人去請個太醫,一定要醫好你,保證你安全無事。”
侯毛身體虛弱,沒什么力氣,沒法破口大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別過頭,根本不搭理他的演戲。
宋大夫倒是面色如常,拱手道:“回王爺的話,傷的有些重,胳膊斷裂、腿骨骨裂,胸骨插入肺臟,幸好沒動他,老夫也到的及時,不然命可能就沒了。現在雖說暫無性命之憂,但還得再看幾日,待情況穩定下來,才算脫離危險。至于之后,骨頭上的傷,得好好靜養一段時間,否則可能會留下后遺癥,影響以后的生活。”
李留沉著臉:“他是我兄弟的兄弟,我想把他接到我府中養著,不知……”
“這倒不必了。”夏樞打斷他的話,果斷拒絕:“他是我安王府之人,我安王府自會照顧。”
“留王若是有心,就把該處置的人處置了。”夏樞冷聲道:“汝南侯府勾結異族,意圖謀反,我夫君查獲證據,將馮家三子全部捉拿斬首。只是京城的汝南侯產業之中,鞭長莫及,汝南侯一系多有漏網之魚。這些人對我安王府恨之入骨,大概率會與異族人再次勾結,造謠陷害安王府,意圖毀我李朝基業。今日之事,由留王接手的汝南侯產業帶頭誣陷安王府,說不定就有他們的手筆,不僅讓我的宮官誤認為留王和異族人是一伙的,一起對安王府下手,還讓圍觀的百姓覺得留王心狠手辣,忘恩負義,絲毫沒有大局觀。留王為免被連累,還是要從內部查一查,把接手的產業里的侯府毒瘤清除出去的好。”
李留冷著臉,朝夏樞拱了拱手:“多謝安王妃提醒,本王一定會給安王府一個交代。”
…………
回去的路上,紅杏揉著打人打得腫脹的手掌,猶在氣憤中:“李留就是個狼心狗肺,壞事做絕的小人,王妃為何要放過他,替他把罪名推給別人!”
夏樞正靠著墊子擰眉思考說書先生的話,聞言揉了揉額角,問她:“你有證據么?”
紅杏沒明白:“我們就是證人啊……”
“你仔細想想。”夏樞一點點引導她:“你還有侯莊人有看到他擄我,殺了侯魁,還有與異族人勾結么?”
紅杏一愣。
“明面上擄我的是紅棉,與異族勾結的也是紅棉。”夏樞道:“他雖然做了那些事,但一直隱在李垚和紅棉身后,離開安縣,他還成了異族的備選食物。他完全可以說他同我一樣,是被紅棉和異族人脅迫擄走的。”
“王爺手里有一封他寫給異族大汗的投誠信。”夏樞搖頭道:“但這個也不能作為有力證據,你知道異族大汗是死在我們手里,他想推翻這個信件太簡單了。”
“那就拿他沒辦法了么?”紅杏著急。
夏樞想起那個跟在李留身后,武功高強的男人,還有李留打人時露出的帶紅瘡以及抓痕的手腕,想了想,道:“未必!”
…………
而李留這里也在討論夏樞。
不,應該說是單方面怒吼夏樞相關。
“誰讓你在留客居講那賤人的內容的?”李留猶如一頭發怒的獅子,氣得額上青筋直蹦,一腳踹到說書先生的心窩上:“不是告訴你別和我扯上關系,一次也不要放太多消息么,你放那么多,消息沒傳開就暴露了意圖,你個拖后腿的廢物東西!”
中年男心口疼的半晌說不出來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大汗淋漓:“是……是太后身邊的大宮女讓我這樣編排的!”
原以為說出太后,就可以獲得赦免,誰知道這更惹怒了眼前的男人。
李留大喝一聲,打手們趕緊將中年男架起來,對著他的心口“砰”“砰”就是幾記重腳連踹:“她是你的主子,還是我是你的主子!你個有眼無珠的蠢貨!”
中年男人張嘴想說些什么,比如家里還有生病的老婆和懵懂的幼子,求王爺手下留情,只是痛的太狠,已經話語失能,最終,隨著胸骨咔嚓一聲斷裂,中年男人吐出一口血,連救命都沒來得及叫,胸骨就被踹進心肺里,瞬間沒了性命。
李留猶不解氣,瘋了一樣,對著他的尸體又踹又罵:“說,誰是你的主子!說,誰是,你個只會狗眼看人低的蠢貨!”
“認不得主子,連狗都不配做,去死,給我去死!”罵著,又狠狠地踹了中年男人的尸體幾腳。
留客居的掌柜和打手們看著中年男人血糊的臉和坍塌的胸腔,各個瑟瑟發抖,噤若寒蟬。
“還有你們,說,誰是你們的主子!”李留眼睛一轉,注意力從尸體移到了站著的人們身上,眼睛血紅地挨個點著,吼道:“說!”
“是……是王爺!”最終是掌柜的打量他的神色,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先開了口:“王爺才是奴才們的主子。”
李留冷笑一聲:“是留王!”
“回答錯誤!所以……”他盯著掌柜的,露出一個憤恨又詭異的笑容,抽出護衛的劍,猛地一刺:“你也去死吧!”
然后劍尖一挑,掌柜的圓滾滾的尸體便如死豬一樣,重重砸在地板上。
表情震驚,死不瞑目。
其他人全嚇傻了,噗通噗通全跪在地上,涕泗橫流:“是留王,是留王,留王才是我們的主子!”
“回答正確。”李留表情松快,將劍扔給護衛,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眾人心里一松,以為終于可以逃過了,卻聽他陰寒恐怖的聲音道:“但是,全部回答晚了!”
“所以……”他瞥了一下護衛,轉身朝門口走去:“一個不留,全殺了吧。頭裝箱,送去安王府,點名安王妃親啟,就說是給他的禮物。”
說完,不顧身后傳來的哀嚎求饒聲,雙手隨意一帶,血腥屠殺便關在了門后。
第329章 【VIP】 …………
收到李留送來的“禮物”前, 夏樞也收到了紅雪的禮物。
“我多次受王妃相助,一直想要報答一二,只是苦于出身寒微, 沒有過什么好東西, 今日入宮受賞兩套頭面王妃用不到,三匹貢品云錦正正好,轉送予王妃, 略表感恩之心。”
“哎,不用這么客氣。”夏樞沒想到紅雪會突然把賞賜轉送給他。
他平日里衣裳、頭飾、吃食、用具其實都不怎么講究。云錦、綢緞這些對他來說沒甚區別, 只要有衣裳穿, 不在乎什么布料。
不過他知道富貴人家大多很講究的,衣著要用什么料子,頭飾要鑲多少寶石珍珠, 飯桌上要一頓多少珍饈等等, 紅雪這些賞賜如果自己不舍得用, 是可以留作交際用禮的,畢竟貢品在富貴人家也是稀罕玩意兒。
他道:“你知道府上什么都有, 我不缺這些。你自己留著,做幾套衣裳、鞋面,亦或者是拿出去做交際贈禮, 皆是可行的。”
“王妃不缺是王妃的事,我送王妃代表的是我的心意,還請王妃不要嫌棄。”紅雪很堅持。
“怎么會嫌棄。”夏樞哭笑不得, 見她抱著云錦站那兒一動不動, 仿若自己不同意,就要站到地老天荒,頗有些無奈。
想了想, 他道:“禮我收下也行,不過下次莫送這類貴重玩意兒了,你自己攢些家底……”
“謝謝王妃。”紅雪一聽,立馬把云錦塞旁邊的紅杏懷里。
夏樞失笑:“你送我禮物,怎么還朝我說謝謝。”
“說順嘴了。”紅雪紅了臉,少有的露出些羞赧情緒來。
夏樞和紅杏都不禁大笑。
“王爺封賞如何?你除了頭面和云錦,還有什么賞賜,有沒有封個官啊?”笑完之后,又回到入宮封賞的話題上,紅杏非常好奇。
紅雪的笑容淡了些,搖了搖頭:“王爺加封驃騎大將軍散官銜,賞銀他當場做主分給我們了。其他人也都是按功勞加散官銜,再得一些銀兩。我沒有官位,除了銀兩,還有一道賜婚圣旨。”
“啊,圣旨?”紅杏對官場不太敏感,首先注意的是賜婚。
夏樞對褚源的封賞心里有底,不太驚訝,吃驚的是:“怎么給你賜婚了?”
紅雪是李茂呈獻,由永康帝做主賜給褚源的,雖然是以婢女的身份,后來褚源還讓她跟顧達走了,但她現在是安王府宮官,名義上還是安王府后院的,怎么著賜婚也該打招呼的。
“太后要把我抬成王爺側妃。”紅雪面無喜色道:“我以王爺王妃伉儷情深,不愿插入,只想獨身到老為由拒絕了。她說女子不能不嫁人,又給我指了留王。我不得已說已經有了心上人,王爺也已答應,只是那人現在尚未有功名,不能娶我……她就寬限了時日,說女子年華耽誤不得,春闈之后若還不成,就給我賜婚留王側妃。”
夏樞:“……”
紅杏:“……”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
半晌,紅杏忍不住小聲嘀咕:“她怎么那么愛保媒拉纖,上輩子是媒婆么。”
紅雪苦笑:“可能是在李茂后院的時候把她得罪狠了吧。”
她抹了把臉,苦澀道:“我現在別的都不怕,就怕她查出顧達來,在他的科考上做手腳。當時腦子犯糊涂,謊話也沒編好,要是知道她執意讓我嫁李留,就該直接答應的。”
紅雪現在是非常的后悔與愧疚:“顧達若是被連累,我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
第330章 【VIP】 ……
“但李留不是個好東西啊。”紅杏不贊同道:“就是再怎么擔心顧舉人, 也不該說直接答應嫁給李留。”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紅杏道:“怎么都該先緊著自己的。”
紅雪頓時無力,一臉頹敗的樣子。
夏樞道:“先別想太多,事情也不一定朝著你擔憂的方向發展。”
不說紅雪的心上人能不能被精準定位到顧達, 就是顧達, 他也記得褚源與他說過,在上一世是今科高中了的。
雖然這一世一些事情已有所不同,不能肯定顧達今科必中, 但太后賜婚的事,也不是只有顧達高中才能解決。
關鍵是紅雪自己怎么想的。
夏樞問道:“你可愿嫁給顧舉人?”
紅雪嘴巴張了張, 卻不知道說什么, 又神情萎敗地閉上了。
夏樞看這樣子,再結合紅雪之前的一些選擇,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只能道:“你自己再想想吧。”
紅雪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時常為他人著想, 但也難免的習慣性委屈自己。
夏樞就是有心幫她,也得看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很多事情還得她自己做抉擇。
之后夏樞招了兩個小丫鬟進來伺候讀書, 讓她兩人回去休息。
兩人一個早起進宮勞心廢力,一個又經歷跌宕受了驚嚇,也確實都累了, 向夏樞道謝之后便離開了。
回到兩人居住的小院,臨分別之際,紅杏猶豫了一下, 還是叫住了紅雪。
她道:“顧舉人之前對你算是一往情深, 王爺又早早的成全你們,現今你為何不想嫁他了?”
兩人關系并不熟,之前災民攔路事件里, 紅雪與災民勾結,綁了紅杏等一眾小丫鬟威脅王爺和王妃,紅杏對紅雪是既恨又怕。后來紅雪與顧達到安縣向王妃求助,紅杏與紅棉、銀星、銀月等人私下里沒少行針對紅雪之事,以報被挾持之仇。
紅雪向她們道了歉之后,她們雖然不再針對,但彼此結了仇,后續又沒相處過多久,關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基本上是冷淡中略帶敵意。
所以紅杏開口的時候猶豫、生硬又尷尬,紅雪聽到的時候驚訝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交淺言深了,屬于是。
紅杏其實無意刺探她的私事,但想到自己與侯魁想要相愛到白頭卻早早天人永隔的經歷,心里多少有些感傷,不想讓別人也遺憾錯過心愛之人,同時也不想讓帶著安王府印記,被王妃重用過的人跑去李留那邊,傷害王妃的感情與利益。
詢問私事的話出口后,覺得略微有些多管閑事,又補充道:“也不是說非要讓你嫁,哪怕不愿嫁給他,當時也可以說婚事由王妃做主吧。由王妃做主,太后插不了手,還有李留那爛人什么事。”
她的語氣提到李留就有些不好,隱隱有質問味道。
紅雪經歷賜婚一事,正心煩意亂著,若她好好說話,自然也不會不禮貌,但她如此態度,心里難免生了惱意,想要回懟上幾句。
不過對上她略有些通紅的眼睛,想到她今日經歷,以及與李留的糾葛,到嘴邊的難聽話又咽了下去。
她冷冷道:“我愿與不愿嫁他,都是我自己的事。”
頓了頓又道:“你又怎么知道太后插不了手?”
“你說由王妃做主,王妃一接手,她還能插什么手?”紅杏皺眉道:“王妃安排婚事雖然沒有圣旨賜婚那么風光,但他心好,眼光又好,總不會讓你嫁個歹人,還危害自己的利益。”言外之意,紅雪因為虛榮才落到如今兩難境地,還有可能因婚事損害王妃利益。
紅雪:“……”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腦子一根筋,不聰明,沒想到有人腦子比她還簡單天真。
不過想到安王府后院簡單的人際關系,還有王妃待人的平易近人以及對大家的保護,也明白這樣的環境養出來的宮官多少會想的少。
換句話說,就是不知外界險惡,對勾心斗角之事也不敏感,以為王爺王妃可以只手遮天,想怎么著就怎么著。
紅雪想要不理她,不過想到她現在是寡婦身份,說不定哪日也被上面利用了,就道:“太后先前還是二皇子妃的時候,因為娘家嫂子不同意給兄長納妾,就做主把嫂子給關到家廟,吃齋念佛,一輩子不得出家廟一步。嫂子的娘家施救無法,只能求陸家和離,才把人帶出家廟,還了家。之后不久,太后又以前嫂子佛緣深厚為由,向先后提出送她進寺廟為先后祈福,又把人送進了尼姑庵。直至先后被廢,人才被放出來。”
紅杏:“!!!”
她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太后怎么插手娘家事?而且……連和離了都不放過?”
什么仇什么怨啊這是!
“她一向是霸道記仇的性子。”紅雪耐心道:“她前嫂子與她脾性不和,吵架的時候話趕話,諷刺她若是不在意夫君娶妻納妾,為何還要回家哭訴,為何還要千方百計除掉二皇子子嗣,何不給二皇子多納幾房,自己生不了,起碼讓姬妾們給皇子府留個后……她就記恨了。”
紅杏都驚呆了。
她與紅棉、紅雪不同,她是褚源從北地帶到京城淮陽侯府的,在侯府后院待的時間不長,就又去了安縣,對京城之前的一些事是不太了解的。
她震驚道:“……二皇子這么縱容她么?”
“李茂不知道,她做的隱秘。”紅雪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紅杏疑惑。
紅雪與弟弟紅霜那時隸屬于汝南候,職責就是盯著二皇子府后院,身為細作,她雖然沒親自動手除掉過李茂子嗣,但也沒少做幫太后掃尾,攪渾水的事。
頓了頓,她沒回答紅杏的問題,而是把話題轉回最開始:“倘若我說婚事由王妃做主,會連累王妃的。”
紅杏一怔:“怎么會?”
“太后性子就是那樣,自己不喜歡夫君納妾,卻也看不得別人好。”紅雪沒提朝堂上的針鋒相對與夏樞皇后命預言帶來的嫉妒和忌憚,從后院入手:“若是由王妃做主,她說不得會要求王妃給我抬位份,成為安王側妃。王妃與王爺伉儷情深,不可能會應,但他若是不應,太后就可以以王妃所出雙胞胎身份存疑,王爺無后為由,給王妃扣上善妒,混淆皇室血脈的帽子,下懿旨將王妃送去寺廟思過。”
“聽說你的兩個孩子被造謠成王爺的。”紅雪抬眼看著她:“你承認的話,她會下懿旨讓王爺納你,你若否認,王爺無后,她也會給王爺下旨另行賜婚。”
紅杏有點懵:“不可能吧,王妃可是出身國公府,王爺又愛重他,怎么……”可能會被送到寺廟去。
“什么都抵不過一道圣旨。”紅雪轉眼看向王府院墻外陰霾的天空,內心憂慮:“王妃現在的處境并不好,我們最好還是少給他增添負擔。”
她之前其實沒意識到王府處境,今日進宮受封,看到王爺與北地軍將領都只升了虛職,而自己一開始就被提出賜婚安王側妃,后來又是留王側妃……怎么都是不讓王妃和王爺好過的意思,才發覺情況很不對頭。
只是想到自己為不牽累王爺王妃,言語不慎,進了太后的坑,有可能把顧達拖下水,紅雪又難受的緊,心中實在是有些焦躁不安,不知道該怎么辦。
紅杏發現誤解了她,多少有些尷尬,雖不了解她的想法,但見她神情茫然不安,想來也不是認準了一定要嫁給李留的,就道:“你在乎顧舉人又不想嫁他,是他變心了么?若是他變心……”
“沒有。”紅雪打斷了她的話,垂眼想了想,覺得需要說明白一點,就道:“只是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紅杏還以為是顧達變心了,她才不想嫁,還想著反正她也沒明說心儀之人是誰,要不給她另行找人,竹山書院的學子們她認識挺多,有才華以及人品好的不少,比如與她和侯毛一路相伴來京的韓治,不僅相貌俊秀,品性也如竹子般溫潤,與紅雪可以說是郎才女貌,說不定紅雪會喜歡。
聽到紅雪說不是顧達變心,紅杏就有點不理解了。
她道:“你心儀他,他又心儀你,怎么會不合適呢,是最最合適的了。”
紅雪苦笑了一下,沒吭聲。
紅杏覺得她有點悶,心里太愛藏事了。
不過兩個人不熟,她也不好說太多。
轉身想回房間,不過走到門口了,她想了想,又停了下來,說道:“我與我夫君相約白頭,卻只做了不到半年的夫妻,他就去了。”
兩人的房間相鄰,四周空蕩蕩的,也沒個人影,她的話明顯是說給自己聽的。
紅雪不由得停下手中開鎖的動作,視線轉向她。
紅杏道:“我難受了很長一段時間,遺憾沒有與他更早相遇,也后悔沒有預料到意外那么早到來,每日忙碌,沒有與他好好相伴,直到人去了,才醒悟過來。”
紅杏說著,眼中不禁沁出了熱淚,她別過頭,沒讓紅雪看她的臉,略帶些鼻音地道:“人生太過短暫,如果相愛,想在一起,就不要考慮太多,因為誰都無法確保意外不會突然到來。”
說完,她拿出鑰匙,側對著紅雪開門:“你先想想自己的心意,確定了心意才知道接下來怎么走,遇到事怎么處理。若是需要幫忙,不想麻煩王妃的話,到時候可以來找我,能做多少不一定,起碼不會讓你一個人難受。”
紅雪心中不由得有些動容,看著她消瘦的身形,抿了抿唇,認真道了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