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VIP】 ……
夏樞這邊則是一個巨大的驚嚇。
猛地看到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十幾個人頭, 兩個丫鬟嚇得尖叫一聲,朝角落里躲去,夏樞則被驚的心神動蕩, 雙腿發軟。
“李留這是做什么?”夏樞怒不可遏。
“王爺說, 這些人傷害王妃,污蔑安王府,罪不可恕, 遂以其項上人頭為禮,給王妃賠罪, 還請王妃出氣。”留王府的管家拱手, 一副恭敬有禮的模樣。
夏樞皺著眉頭,背部發毛,胃部翻涌:“你帶回去, 告訴李留, 作惡多端, 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這不都是王妃想要的么,王爺誠心送的禮, 在下怎么敢帶回。王妃最好少為難小的們了,否則下一次說不定就是小的們的人頭呈上來了。”管家眼神譏誚,嘴角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安王妃好生留著, 小的們告辭。”
說罷,行了一禮,帶著留王府的人就出去了。
“王妃, 這……”看著地上的人頭, 丫鬟們各個臉色慘白,兩股戰戰,扭著頭, 側著身,恨不得離的遠遠的。
夏樞是知道李留心狠手辣,但沒想到這么狠。
他以為對方給的交代是不包庇,老實把人送進順天府,該怎么按律處罰就怎么處罰,結果……
“怎么這么大的血腥味?”門口響起高晨的聲音。
夏樞抬頭望去,見衣擺翻動間,褚源帶著高晨就進了門,不由得心中一松,趕緊繞過地上的箱子,朝他奔去。
“褚源!”
“怎……”褚源視線掃過地下,眉頭不由得一皺,接住人一把攬進懷里,然后手掌一壓,腳步一帶,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人已摁進懷里,帶出了門。
“把地上的東西收拾一下。”褚源神色冷厲,向高晨示意了一眼身后,就徑自攬著夏樞離開了花廳。
高晨在后面想說些什么,結果余光對上地上的人頭,“臥槽”一聲,驚得人直接跳了起來:“誰搞的,這么血腥!”
夏樞直到被褚源帶回房間,腿都還是軟的。
他趴在褚源懷里,臉深深埋在他脖頸中,等鼻端環繞的血腥味被褚源身上熟悉又好聞的味道徹底洗掉,才抬起頭,環著褚源的腰,腦袋側靠在他懷里,將猶有余悸的心放下。
然后在褚源的詢問下,一五一十的將下午留客居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沒想到他這么心狠手黑。”夏樞忍不住有些發抖。
雖然殺過人,但那些都是異族人,還有血海深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和這些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他哪怕希望這些人得到懲罰,給侯毛報仇,也不希望是以這樣的方式。
褚源手放在他腦后,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腦袋,安慰道:“不是你的錯,侯毛受傷,你為他討說法,要求李留給個交代,是非常正確的做法。李留被削面子,想要泄憤,把怒火發到狗腿子身上,是他們自己內部的問題。狗腿子們跟錯了主子,主子毒辣沒有底線,無論他們誰丟了性命,都是自找的,與你無關。”
夏樞聞言心中沉沉的感覺輕了些。
他在褚源懷里又趴了一會兒,待心情平穩下來,抬起頭,下巴戳在褚源胸膛上,由下往上朝褚源笑了一下:“謝謝你,我心里好受多了。”
褚源收起深沉的表情,捏了一下他的臉蛋,眼中笑意氤氳:“我也謝謝你,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夸我,沒想到我在小樞眼里竟然這么好。”
夏樞夸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被他這么一提起,回想自己當時慷慨激昂的模樣,轟地一下,臉紅成了大番茄,一把撲進他懷里,臉埋在他頸窩里,少有的尷尬害羞了起來。
褚源忍俊不禁,輕笑了一聲。
夏樞臉更紅了,羞惱地對著他的脖頸,嗷嗚就是一口。
“嘶。”褚源故作疼痛地輕哼了一下。
夏樞嚇了一跳,以為沒控制好力道咬疼了,趕緊討好地對著那個牙印輕輕地舔舐了幾下。
褚源沒料到他會如此,接觸到溫軟潮熱的唇舌后,身子猛地緊繃,呼吸也一下子粗重了起來。
“你別招我。”片刻之間,褚源的嗓音已變得嘶啞,緊緊地將夏樞抱在懷里,讓他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再招我,我會忍不住的。”
夏樞:“……”
這下,他的臉直接要燙的能燒水了。
死死地埋在褚源頸窩里,怎么也不肯抬起來了。
而褚源則嘶啞著嗓音,大笑了起來。
待內里燥火下去,才松開臂膀,將夏樞的腦袋從懷里挖出來,對著他水潤的眼睛和紅紅的嘴唇,輕輕吻了兩下。
夏樞心中的燥意得到了安撫,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仰頭也輕柔地回吻了兩下。
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不可能發生什么,兩人也沒敢太過深入,輕輕的啄吻彼此的額頭、鼻尖、唇角、臉頰,相互挨蹭著,慢慢溫存著,待內心徹底平靜下來時,才結束了這場親密互動。
“太后今日給紅雪賜婚。”親密過后,夏樞靠在褚源懷里,手指卷著他的衣袖,緩緩地將賜婚的事情說了一遍,問道:“你覺得她什么意思?”
褚源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封賞過后他便出了宮,去了北地軍駐扎的軍營,沒與紅雪碰過頭,他略思考了一下,沒有回答,反是問夏樞:“你覺得呢?”
“我覺得……”夏樞停下手指卷衣袖的動作,眼睛望向屋頂,做了一個思考的動作:“我覺得她在針對我,同時也在針對李留。”
“怎么說?”褚源沒有反駁,繼續接著問。
夏樞道:“昔日李倓給你后院賜人,你當場拒絕,還宣告今后只會有我一個,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事,太后就在當場不可能不知道。當時李茂從自己后院選了兩個美人給你,其中一個就是紅雪,她長得美艷絕倫,太后也不可能會忘記。但她上來就要把紅雪抬為你的側妃,要不是紅雪以自己有心上人為由拒絕,現在我恐怕已經成了妒雙或者抗旨之人。”
“聯想到今日李留傳播的一些有關你我的謠言,下一步可能就是要你休了我,或者懲罰我,再給你納幾房姬妾。”
褚源摸了摸他的側臉,算作安撫。
夏樞蹭了一下他的手心,接著道:“你可能不清楚,李留他并不喜歡女孩子,他喜歡的是雙兒。”
褚源意外地挑了挑眉,這個他是真沒聽說過。
夏樞道:“李留雖然娶了一堆姬妾,但打聽一下就知道,他的后院里就沒有無用之人,姬妾各個都是有出身的,他不在意所娶之人的性別、容貌、才情、品性,只在乎他們的出身、家世、嫁妝。”
“紅雪不是他的取向,雖然品性優越,能力突出,但出身和家世對李留來說是缺憾,且她雖然是宮官,但身上無多少財富可言,嫁妝上也貼補不了他什么。”
“再者,紅雪為我們效力,李留那種心思詭譎之人,只要不是上趕著往自己后院里埋釘子,都不會主動提出娶她。”
“所以太后將紅雪賜婚李留的事,可能不是李留提的,也未必是李留所樂見的。”褚源替他總結。
“對,甚至不止是不樂見,說不得也和紅雪一樣,非常排斥,想要極力拒絕。”夏樞道。
“只是我想不清楚一件事……”夏樞表情有些困惑:“太后與李留可是一條線上的,為何要針對李留?”
“你把他們都想象成自己,自然理解不了。”褚源笑了一下,點撥道:“你把他們都想象成小人試試。”
“小人常戚戚?”夏樞眼中一亮,反應了過來:“他們都防備著彼此,時不時的也會想辦法對對方下手,讓對方不愉快。”
“那我們其實可以利用這個讓他們合作崩盤。”夏樞抓著褚源的胳膊搖了搖,很興奮。
“確實可以。”褚源笑容寵溺地看著他。
“那紅雪的婚事……”夏樞的笑容不禁淡了下來。
不是李留也會是孫留、趙留、王留,不成婚,婚姻就始終是頭上懸著的一把刀,時刻都有可能被人利用給自己致命一擊。
“明日叫顧達來一趟。”褚源倒是不覺得算什么大事,道:“想娶心儀之人,怎么也得努把力。”
“那太后會不會針對他……”
“針對不針對,都有其應對措施。”褚源道:“這個不用擔心。”
夏樞對褚源還是很信任的,聞言放下了心,問道:“今日封賞后,軍中如何?”
褚源道:“陸氏把持朝政,黨同伐異、排除異己之心昭昭,軍中將士群情激憤,我好說歹說,才把大家的情緒安撫下去了。”
他捏了捏鼓脹的太陽穴,少有的露出些疲憊神情。
夏樞知道軍營里大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脾氣剛直又急躁,一個個發起飆來,聲震九天,氣勢如雷,一伙人聚集在一起,那是把天都要掀翻了的。
褚源要安撫這些人,估計腦瓜子得嗡嗡作響一下午,耗費不少心力。
于是從褚源腿上跪坐起來,爬到身后,腦袋攬在懷里,指尖點在他太陽穴上,幫忙摁壓了起來。
“那我回晉縣的事呢?”夏樞放輕了聲音,閑聊似的發問。
褚源靠在他懷里,在他不輕不重的力道之下,輕舒了口氣,道:“說現在冬日路不好走,春季和談就要開始,朝廷事務繁忙,待和談之后允我長假,親自送你回去。”
夏樞點了點頭:“看起來還算正常,不過結合今日造謠、賜婚之事,總覺得怪怪的。”
又問:“高景、高溪什么時候能到?”
“高溪帶著禁軍及家眷,可能明年初,高景帶人過來要避人耳目,得明年二三月份。”褚源道:“這段時日,一切得小心謹慎為上,出門多帶些人。”
想了想,又道:“如果擔心二叔二嬸,可以以一家人一起過年的理由將他們請來王府。”
夏樞之前去二叔二嬸家,就有過送他們遠離京城的念頭。
不過看他們被人欺負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就知道這事兒恐怕不易。
所以又把念頭放下了。
“那我明日再收拾個院子出來,后日著人把他們接過來。”夏樞很快就做了計劃。
“正好阿爹、阿娘也快回來了,咱們一家子好好聚一聚。”夏樞想到可能已在回程路上的爹娘,心情瞬間興奮了起來:“也不曉得阿爹、阿娘什么時候可以到?”
實際上,夏娘和夏海回來的很快。
十二月九日,臘八節后第二日,夏樞帶人施完粥回到王府中,就見到了風塵仆仆,幾個月未見的爹娘。
與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眼眶通紅,神情哀痛的阿姐褚眉。
第332章 【VIP】 。
看到阿姐, 夏樞是驚詫的。
他看看阿爹和阿娘,又看看阿姐,整個都有些懵。
夏娘看出了他的困惑, 淡淡道:“是我決定告訴她的。”
褚眉眼淚一下子泵了出來, 看著夏樞,憤怒道:“為什么要瞞著我?如果不是她告訴我,你們要瞞我多久?我阿娘去世了, 以后再也沒有阿娘了,為什么還要瞞著我, 讓我連她尸體的最后一眼都看不到。那是我阿娘啊!”
褚眉捂著臉, 嚎啕痛哭。
夏樞嘴巴張了張,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心中酸楚, 卻說不出話來。
“小樞也是擔心你的安危。”夏海在旁邊勸道:“之前你被困在京里, 遭遇幾波刺殺, 若不是小樞安排的人保護,你可能都沒命了。離京時有多難你也經歷過, 國公世子幫忙斡旋、安排,我和你阿娘才能偷偷把你帶出京,遠離這是非之地。京城不是好地方, 若不是你阿娘私下告知你,我也會瞞著……”
“她不是我阿娘!”褚眉厲聲打斷夏海的話,涕淚滿面地沖他吼道:“我只有一個阿娘, 她已經死了, 別隨便找個阿貓阿狗都朝我頭上扣娘。”
“你說什么……”夏海氣得臉色鐵青,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夏娘立馬跟著起來,在他發怒前及時扯住他胳膊, 沒有說話,只輕輕搖了搖頭。
夏海看著妻子滿是燒傷傷疤的臉,咬著牙,胸膛狠狠地起伏了幾次,一扭頭,抓住夏娘的手就往門口走。
“以后我也不是你阿爹,你愛給誰當閨女就當去。”撂下一句冷冷的話,拉著夏娘就出了門。
“阿爹!”夏樞沒想過一家子回來會是這么個情況,兩句話沒說完,就激烈吵了起來,話還都說的難聽,跟決裂一樣。
他人都些傻了,抬腳就想去追。
剛走兩步,身后傳來崩潰的哭聲,才反應過來,阿姐還在,就示意紅杏去帶兩人前往之前收拾好的院子,再給阿姐收拾一間房出來,自己則腳步回轉,走到褚眉椅子前。
“我阿娘沒了!她沒了!”褚眉捂著心臟,哭得淚如雨下,肝腸寸斷:“他也不要我了,我以后沒有家人了啊。”
夏樞輕嘆一口氣,在她腳邊單膝跪下,伸手攬住她的肩,將她的腦袋壓在自己肩膀上。
褚眉一把抱住他,悲慟大哭。
夏樞沒有說話,輕拍她的背。
良久之后,褚眉止住了哭聲,抬起了頭,坐在椅子上,淚雖不流了,但也不說話,望著空蕩蕩的地面,兀自出神。
半晌,她開了口:“我阿娘怎么死的?”
夏樞拿出手帕,給她擦干凈眼淚后,就在她旁邊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搖了搖頭:“尚不清楚。”
“等拿到她的尸體后,可以趁機會問一下李留或者陸家的人。”夏樞道:“現在也只有他們可能知道情況了。”
“怎么拿到她的尸體?”褚眉側頭看向夏樞,眼淚又流了下來,神情凄苦哀傷,拳頭卻是緊握,問道:“我能做什么?”
“交換條件是:褚源的兩塊封地上繳,阿娘給李留解毒。”夏樞道:“目前封地已繳上去,解毒之事就看阿娘那里了。”
褚眉一下子愣住了:“封地?解毒?”
“李留的隨心沒有徹底解掉。”夏樞不好說李留是多吃了一顆解藥導致的中毒,只道:“阿娘醫術精湛,解他的毒旁人可能不會,阿娘卻是手到擒來,你不用擔心。”
“阿姐,阿娘她……”夏樞看著她,有心把之前聽到的一些事說出來,讓她對阿娘的態度好些。
不過還沒開口,“眉子!眉子!你回來啦,快讓二嬸看看!”門口突然奔進來一個人影,一下子打斷了夏樞到嘴邊的話。
“二嬸,你怎么在這里!”褚眉一怔,注意力被蔣氏轉走,驚訝的站了起來。
“小樞說一起過年,提前把你二叔、鴻弟還有我請了來,不是,眉子,你怎么哭了?”蔣氏走近了才發現褚眉眼眶通紅,臉上有淚水沖洗過的痕跡,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擔憂問道。
褚眉剛剛才停住的眼淚,遇到親近之人的關心,一下子又泵了出來,抱著蔣氏傷心大哭了起來:“二嬸,我阿娘她沒了!”
“侯府夫人?”蔣氏見夏眉點了點頭,難以置信:“怎么這么突然的也沒了!”
…………
阿姐有二嬸陪著、安慰、勸說,夏樞想到被氣走的阿爹和沒看清臉色的阿娘,沒有打擾相互抱著哭成一團的兩人,起身離開了花廳,朝之前收拾出來的小院走去。
走到小院,卻沒見人,只見到立在院中說話的二叔夏河和堂弟夏鴻。
“阿爹和阿娘呢?”夏樞道:“二叔怎么不坐屋里。”
夏河的腿雖然由宋大夫醫治了,但傷筋動骨一百天,短短半個月時間,他沒法正常行走,只能拄著拐。
此時立在院中,也是拄著拐,靠著院中梅樹,夏鴻在旁邊小心守著的。
“在廚房。”夏河沖夏樞笑了笑:“你阿爹說昨日臘八節,一家人團聚的節日沒趕上,今天晚上做幾個菜,大家一起吃個飯,你阿娘陪他一起去了。”
“你鴻弟說這院子風景好,我叫他扶著我一起逛逛。”夏河看了一圈院子,眼中閃現著羨慕與贊嘆:“王府不愧是王府,還是比侯府要講究精致些。”
夏樞打量滿院盛開的紅色梅花和綠瓦上雪白的積雪、紅墻上倒掛的晶瑩冰錐,冬日也是一派妍麗生機模樣,不見絲毫寥落,不由得笑了一下:“侯府歷經百年,院落古樸肅穆,置景恢弘大氣,追求的風格與王府是不同的。”
夏河抓了一下腦袋,有些尷尬:“我也不懂這些,就是覺得王府的環境待著舒服。”
夏樞本來就想多留他們一些日子,理由還沒找到,夏河就遞來了枕頭,順勢道:“舒服的話,二叔二嬸和鴻弟就多待一些時日。”
他道:“年前別回去了,咱們一家待在王府里好好熱鬧熱鬧。年后阿爹阿娘也不走,京城有花燈會、廟會、賞花會等等,我們一家子可以一起去逛逛,恰逢春闈,還有各種各樣的文會活動,鴻弟可以參加一些,開拓一下眼界,也可以看自己需要什么,叫王府的下人們收集一些詩詞策論文集,對之后的鄉試或者會試說不定會有好處。”
如果是夏河自己,他肯定不會不尷不尬地住在這里,畢竟是二叔不是阿爹,曾經還因為眉子的婚事和夏樞有過齟齬,但聽到大哥會住在這里,鴻兒還能參加文會,叫王府下人幫忙搞一些文集,對科考有利,他就心動了。
再偷偷打量夏樞的眉眼神情,見不是客氣,有點真誠的模樣,就有些猶豫。
想留,又有點怵。
他試探地問道:“那王爺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夏樞笑道:“還是他提議邀請二叔一家過來常住的。”
“外面比較亂,他怕我擔憂家人安危,就說二叔二嬸非農忙時節的話,都可以過來小住。正好阿爹阿娘也在,一家人住一起,常聯絡感情,是很好事情。”
夏河聞言松了口氣,臉上帶笑,朝夏樞應了下來:“那就打擾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二叔不用這么客氣。”夏樞笑了笑,朝夏鴻打了個招呼:“你陪二叔繼續逛逛,我去廚房看看阿爹和阿娘,有什么需要的問丫鬟要就是了。”
…………
王府正經主子就夏樞與褚源兩個,廚房只用了一個,所以夏樞直接就過去了。
與夏樞事先想象的不一樣,阿爹和阿娘兩人并沒有烏云密布、氣壓沉沉,圍繞在兩人周圍的是一種平淡、安寧、溫馨的氛圍。
夏樞到的時候,廚房里沒有丫鬟和婆子,估計都被打發出去了。
他探頭看了看,見兩人一人掌灶,一人掌鍋,相視一笑,溫情脈脈,不由得心里一松,舒了一口氣。
上前喊了一聲:“阿爹、阿娘!”
夏海高大的身體上圍著圍裙,翻湯的動作干凈利落,見夏樞來,勺子也沒停頓,只抬眼瞥了一下他:“你怎么過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幾個月沒見了,想你們了還不行嘛。”夏樞嘿嘿笑,湊到夏娘身邊,抱住她,腦袋在她肩膀上和懷里拱了拱:“特別想阿娘身上的味道,想讓阿娘抱抱我。”
“德性!”夏海罵了一句,臉上卻笑了起來:“也不看看你多大了,還跟你阿娘撒嬌,羞不羞!”
“在阿娘那里我永遠都是小寶寶,怎么,你嫉妒啦!”夏樞摟著夏娘,不示弱地向他哼哼:“你那么大的塊頭,也成不了寶寶啊。”
夏海的臉瞬間黑黑的,夏娘瞥了一眼他的臉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伸手捏捏夏樞的臉蛋,笑道:“好啦,別逗你阿爹了,再逗他要哭啦。”
夏海:“……”
夏樞:“……”
到底是誰在逗。
夏樞沒想到阿娘和阿爹私下里是這么相處的,看著阿爹既想笑,又有些囧,還想努力維持長輩模樣的表情,覺得好好笑。
一通插科打諢下來,久別的生疏感不再。
夏樞環視一周,扭到擺菜的桌子上,對著已經炒好的用碗扣著的菜聞了聞,偷偷打開其中一個,捏了一塊紅燒肉塞嘴里,哈赤哈赤咬了幾口,才扭扭屁股擠到夏娘身邊,一起坐在灶前。
夏娘打量他精致的衣著,看他吃的香噴噴的模樣,調侃道:“是褚源那家伙虐待你了么?怎么跟只穿了花衣的小耗子一樣。”
“小耗子哪有我可愛。”夏樞癟了癟嘴,一邊狂嚼,一邊夸自家老爹:“阿爹就是賢惠,做的菜好好吃,我就沒見過做菜比阿爹更好的人了。”
夏海一聽前面的詞就想收拾他,聽到后面,就有些得意,掀開鍋蓋,從鮮美的湯鍋挑出一塊骨頭肉,夾給他:“喏,魚羊鮮,嘗嘗味道好不好。”
“哇!”夏樞眼睛一亮,忙伸手接住,一邊捏著骨頭去啃羊肉,一邊拍馬屁道:“阿爹好厲害,什么時候學的新菜,比御廚都牛,味道絕頂,極品!”
夏娘:“……”
她沒忍住,看著夏海噗嗤又笑了出來,調侃道:“怪不得你做菜這么自信,原來咱家有一只活脫脫的小馬屁精。”
夏樞嘿嘿笑:“我是小馬屁精的話,你和阿爹就是大馬屁精,嘿嘿,大馬屁精!”
夏海:“……”
夏娘:“……”
“你個小混蛋!”夏海臉一黑,拎起勺子就去敲他:“你再說一遍……”
夏樞歪頭躲過勺子,朝他扮了個鬼臉,就跳起來,哈哈笑著躥出了廚房:“不說,就不說,嘿嘿,啦啦,啦啦啦啦……”
朝著夏海又扮了好幾個鬼臉,才一蹦一跳地跑了。
夏娘:“……”
夏海:“……”
“皮猴子!小混蛋!”夏海氣得牙癢癢,拎著勺子對著廚房門口罵道:“若不是嫁人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個小混蛋一頓。”
罵完,回頭對上夏娘含著笑意的眼神,又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小混蛋被我給慣壞了,無法無天的。”
“沒有,很好!”夏娘臉上有著禁不住的笑意,眼神溫柔地搖了搖頭:“他是個很體貼的孩子,怕咱們傷心難過,故意來逗咱們笑呢。”
夏海“嗨”了一聲:“要不是知道他故意的,早收拾他了。”
夏娘笑看著他,眼神揶揄。
夏海再次摸了摸鼻子,然后笑著笑著,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動,臉上的笑意斂了起來。
抬腳行至夏娘跟前,彎下腰,伸手摸了摸她凹凸不平、疤痕糾結的臉,又打量她發髻上顯現的銀絲,心中的難過與心疼悄悄掩埋。
看著她明亮的眼睛,他眼神堅定道:“我不會允許任何人侮你,辱你!哪怕她是我養大的,也不行。”
夏娘知道他說的是誰,心中嘆了口氣,攬著他的脖頸,將額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上,低聲道:“我知道!”
…………
第333章 【VIP】 ……
褚源是天還沒黑回府的。
手中拎著兩只酒壇, 從屋外穿過屏風進了內室。
“今日回來這么早?”夏樞正在看書,看到他有些意外。
快過年了,這段日子褚源很忙, 除了昨天臘八節, 基本上都是晚上戌時才能回來。
“聽說岳父和姑姑來了,怎么能不早點回來。”褚源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頰,酒壇放桌子上, 轉身去柜子里拿要換的常服。
夏樞放下書,弓著腰, 湊近酒壇聞了聞:“哪里來得酒?有桂花味。”
“翠云軒的竹釀和桂花釀, 竹釀是你之前回門時,說岳父夸過的,桂花釀不辣, 甜甜的, 你和姑姑喝。”褚源瞥他一眼, 眼神里閃現出一絲笑意:“不過你可不能多喝。”
夏樞知道他在說自己喝醉了愛耍酒瘋,嘿嘿裝傻, 不接話。
見他解開大敞,便下了榻,積極上前抱住衣裳, 幫忙掛在衣架上。
“岳父和姑姑下午什么時候到的,休息了么?”褚源換下身上官服,系好常服腰帶, 就到了榻邊, 問夏樞道:“這會兒應該醒了吧?”
“申時到的,沒有休息。”夏樞沒好意思說家里人吵了一架,阿爹氣的不行, 又怕王府下人看到笑話,就鉆了廚房,出氣以及躲氣,含糊道:“阿爹很賢惠,學了新菜品,想要給我們露一手,一家人好好吃個團圓飯。”
褚源:“……”
“哦,對了。”夏樞差點兒忘了說:“阿姐也回來了。”
褚源眉頭不禁快速皺了一下。
夏樞沒有發現,說道:“阿娘告訴她夫人死了,她選擇了一起回來。”
“嗯。”褚源淡淡的應了一聲,便轉頭去拿衣架子上的大敞,從身后給夏樞披上,由此也叫夏樞錯過了他眼底的情緒。
“走,去看看岳父和姑姑。”
夏樞應了一聲,穿好衣服,開開心心地拉著褚源的手,一起朝爹娘的小院走去。
路上正好遇到來詢問飯菜好了,何時何地點開飯的丫鬟,兩人便也不麻煩了,直接叫人把飯菜擺到小院的飯廳里,一家子在小院里開飯。
席上褚源請夏海與夏娘坐上位,以示對長輩的尊重。
他與夏樞坐夏娘左手邊,夏河一家和夏眉坐夏海右手邊,一家八口人圍著圓桌坐了一圈。
時隔幾個月再次見到褚源,夏海發現此人已與北地所見略有不同,氣勢更加內斂,表面也平和了不少。
聊起打仗時的一些事,褚源態度平和恭敬,有問必答,給足了岳父面子。夏海早年在軍營里待過,挑的話題恰到好處,翁婿倆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北地的勝仗,時不時再與夏河搭個話,碰個杯,也算投機。
夏樞則沒那么正經矜持,挨個招呼桌上的人吃菜喝酒,沒一會兒就與夏鴻一起瞇瞪了,被夏娘、二嬸笑著打趣。
而褚眉因為與夏海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懶得朝他和夏娘的方向看。
不過視線不經意掃到褚源,看到他銳利有神的眼睛,自然、舒展的姿態,與之前眼盲時緊繃、無意識的小心翼翼的狀態完全不同時,還是吃了一驚。
她記得小弟告訴她,李留的眼睛隨心沒有解徹底,目前還是中毒狀態,需要進一步解毒,但吃了同樣的解藥,褚源的眼睛為何恢復完全了?
“怎么了?”蔣氏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與夏海喝酒的褚源,不由得心中一跳,以為她還對褚源有念想,趕緊拉了拉她,讓她注意一下。
褚眉自然地移開視線,垂下眼皮,神情無波:“沒什么。”
蔣氏怕她執著,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你若還想嫁人,咱們找家合適的。別盯著他們這種的,身居高位的野心大,心思沉,大多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咱們找一些老實過日子的,起碼不會再遇到李茂那樣的事了!”
褚眉想到阿娘,心中一痛,苦笑道:“還嫁什么人?我誰都不想嫁。”
蔣氏嚇了一跳,以為她對褚源求愛不成,心灰意冷,忙勸道:“別灰心,總會有其他好男人的……”
褚眉搖了搖頭,端起身前桌上的桂花釀輕輕抿了一口,沒有說話,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她知道阿娘是因為她想孩子,才聯系的李茂,想要李茂把她接回去,和孩子在一起。
結果李茂派來了殺手,阿爹為救她和阿娘,被殺手殺死了。
被李留的人帶到京城,她知道了阿爹的死因后,都做好了成為李留手中刀的準備,計劃幫李留殺了李茂,為阿爹報仇。
結果,她被養父和夏娘帶人從李留手中救走,她原本該留在北地的阿娘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京城,把她的計劃完成,失去性命,徹底離開了她。
這樣的經歷,褚眉如何還能去想男人?
她恨死了當初那個眼盲心瞎、一心想嫁人的自己,也恨死了那些身居高位卻心腸歹毒的男人們。
如果不是當初執意跟李茂好,阿爹、阿娘,她的血緣親人,又如何會丟掉性命!
只要往深入里想一想,褚眉就痛的心肝俱裂,痛不欲生。
這樣的情況,她又如何會對男人有心思。
“唉!”蔣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見她流下淚水,還以為她對褚源情根深種,低聲道:“也不知你小弟哪里比得上你,他就看上……”
“二嬸,不要再說了。”褚眉聽著不對,眉頭一皺,放下酒杯,打斷了她的話。
酒杯與桌面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蔣氏聽到那聲脆響,再對上她不虞又有些冷漠的神色,心中一驚,握著酒杯的手無意識抖了一下,“咣當”一聲,酒杯落地,酒水撒了一身。
“腫么了,這是?”夏樞喝了一杯溫好的桂花釀,正迷迷糊糊呢,聽到蔣氏和阿姐那里傳來一聲不小的動靜,忙搖晃著站起身,有點大舌頭地道:“二嬸活(喝)多了么?”
丫鬟們一看情況,趕緊湊上前收拾。
蔣氏拎著濕透的裙擺,站起身,離開桌邊,她不知道昔日那個對她信任依賴、言聽計從的眉子為何突然間變了,變得陌生又冷淡,甚至有些上位氣勢,沒來由的讓她有些小心翼翼。
沒敢看褚眉,她忍著尷尬與心驚道:“酒杯不小心碰倒了,酒水撒了一身,我去換身衣裳。”
“紅杏……”夏樞招呼,示意她跟著去。
“不用了。”褚眉掃了一眼紅杏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站起身,走到蔣氏身側,挽住她的胳膊,淡淡道:“還是我陪著二嬸去吧。正好我喝的也有些多,走幾步路,散散酒氣。
蔣氏依舊沒敢看她,沖夏樞勉強的笑了笑:“那就由你阿姐陪我去吧。”
夏樞對此自然沒意見,笑了一下,大著舌頭道:“那你們快點去,夜晚風朗(涼),別受行(寒)了。”
褚眉沖他點了點頭,扶著蔣氏離開了。
“又喝多了?”褚源放下與夏海對飲過后的酒杯,回過頭來,發現身邊的家伙已經酒勁上頭,迷糊了,不僅說話舌頭捋不直,身子也開始搖搖晃晃,坐不穩,不由得好笑,一手撐住他的背,以防他摔倒,一手捏住他的酒杯看了一下:“還是一杯,這么多年,酒量就沒長進過。”
“隨(誰)說的!”酒鬼人雖暈乎,但一點都不服氣,豎起一根手指在褚源眼前晃了晃:“阿娘的酒,我活(喝)過兩杯!”
褚源放下酒杯,手肘支著桌子,手指撐著額頭,笑意吟吟地看著他迷瞪的眼神、紅撲撲的臉頰,拉長了聲音逗他:“哦?這是退步了的意思?”
夏樞一下子愣住了,混沌的腦袋看了看舉起的食指,又看了看褚源的臉,伸到他跟前,氣哼哼道:“著(這)是三杯!”
褚源瞬間破功,看著他的臉笑出了聲。
夏樞迷糊的腦子雖然自控不行,但能看懂這家伙的嘲笑,剛剛被打趣了一圈,現在還被嘲笑,這還得了,嗷嗚一聲就朝他撲了去:“下(笑)話我,咬戲(咬死)你!”
說著,抱著他的脖頸,嗷嗚一口親了上去:“啵兒!”
然后剎那間的,“啵兒”“啵兒”“啵兒”連續幾個響吻在房間炸開,褚源原本風流自在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臉上。
“咬你,哼哼!”某醉鬼還在洋洋得意。
“啵兒!”又重重親了一口。
屋里太安靜,聲音響得幾乎都能聽見回聲。
褚源回過神,反應過來都在看著他倆,趕緊一把抱住醉鬼,將人的頭從頸窩里移到胸膛上,摁在懷里,不讓動。
醉鬼哪里肯,一直在他懷里拱,使勁掙扎,氣哼哼嘟噥道:“放開窩,咬戲你(咬死你)!”
然后不停嘟囔:“讓你下(笑)話我,咬戲(咬死)你個壞蛋!”
夏海:“……”
夏娘:“……”
夏河:“……”
夏鴻:“……”
褚源從未這般尷尬過,既想笑,又面皮通紅,沒好意思去看已經安靜下來、不說話的長輩們的表情,裝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小樞醉了,我送他回去休息,你們慢用。”
夏海看著還在他懷里拱來拱去的自家小混蛋,嘴角抽了一下:“……去吧!”
褚源禮貌告辭,攬著醉鬼的肩膀強行帶著離開。
等遠離了屋子,才松了口氣。
走到一處掛著絳紗燈的長廊下,褚源停下腳步,既好氣又好笑地把縮在自己懷里不愿邁步的家伙挖出來,捏住他的臉蛋扯了扯:“怎么不走了?”
“不動,抱抱!”醉鬼哼唧一聲,腦袋一扭,不讓他碰,重新扎進他懷里,胳膊緊緊抱著他的腰,怎么扯都不愿松開。
褚源真是服氣了。
擰了擰他的臉蛋,又抬頭感受一下寒風,想了想,斗篷一抖,將人裹的嚴嚴實實,然后一手扯著斗篷邊沿,一手穿過醉鬼腿彎,一彎腰,就把人抱了起來。
這下醉鬼舒服了,抱著他脖頸,頭歪在他肩頭上,額頭蹭了蹭他臉頰,人徹底安靜下來。
褚源感受到他的依賴,心不由得軟了軟,側頭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便抱著人朝兩人居住的小院走去。
兩人離開后,褚眉從走廊外的陰影里走出來,看著燈光下那兩個依偎遠去的身影,不由得眼中含淚,最終長嘆一口氣,悄聲離去。
誰都沒注意到的庭院假山避風處,兩個人影背靠著石頭,將這兩幕全部收入眼中。
等人全都走了,突然,一只胳膊動了起來,推了推旁邊沉默無聲的同僚:“哎,晨哥,你說這褚家小姐是不是喜歡咱王爺,怎么看背影都看哭了?”
高晨正銜著一根草莖,頭枕胳膊,悠哉悠哉地仰望滿天繁星,聞言眼皮子一掃,漫不經心地掠了一下褚眉離開的地方,隨后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冷哼一聲:“我說什么說,我說你是皮癢了,欠收拾。要是讓王妃聽到你傳的碎言,惹得他傷心生氣,王爺皮都能給你扒了。”
那侍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一下子清醒過來,忙朝高晨做了個揖,求道:“好哥哥,是我說錯話了,你莫要傳出去啊!”
“我不傳,但難保別人不傳,你以后還如此的話,求誰都沒用。”高晨態度冷漠,毫不容情。
那侍衛心慌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脖頸寒風直冒,好像腦袋要掉一樣,趕緊道:“我哪還敢啊,只要哥哥不傳出去,我保證以后再也不碎嘴子了!”
高晨也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以后注意一點,以免給王爺后院惹出麻煩事,讓王爺心焦廢力,聽到他保證,自然不會緊抓不放。
輕點了一下頭,漫不經心地又掃了一下褚眉離開的地方,淡淡道:“你只要不往外亂說,我自然也不會傳。你以后長些記性,莫再如今日這般就成了。”
“哎,那是自然!”侍衛松了一口氣,攬住高晨寬厚的肩膀拍了拍,笑道:“好哥哥真是好哥哥,夠兄弟,明日我值休,請晨哥喝一杯,怎么樣?”
高晨舔了一下牙,笑了一下:“我要翠云軒的竹釀!”
“我勒個去!”侍衛瞬間捂緊腰包,跳遠了去:“晨哥,你不如改名不叫高晨,叫高搶錢得了!”
高晨臉一黑,上手就要收拾他:“你個臭小子!”
侍衛輕功好,瞬間飛的遠遠的,哈哈笑了起來。
…………
夏樞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宿醉一夜,腦子都是懵懵的,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醉后發生的事。
然后砰地一下,腦袋撞進被子里,尷尬的腳趾摳地,臉紅成猴屁股,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嗷嗷叫,磨磨蹭蹭,蹭蹭磨磨,不想出去見人。
紅杏聽到動靜,進來看到他尷尬的模樣,憋不住想笑。
不過考慮到王妃也是要面子的,哪怕醉了都要,咳了一聲,憋住笑,說道:“王爺留了口信,說今日一日都會在軍營,若是有事,可以遣人去通知他。晚上可能會回來的晚一些,王妃和親家們先吃,晚飯不用等他。”
“那阿爹、阿娘呢?”夏樞忙爬起來,問道。
他對別人還好,對爹娘就覺得很尷尬,想要躲一下。
“親家老爺和夫人早上就出門了,說是去留王府,午飯不用等他們,他們在外面吃。”
夏樞這才想起來,阿娘是要給李留解毒的。
不知道李留那里有多少花招等著,夏樞有點不放心,問道:“帶了多少人過去?”
“親家老爺和夫人本來不想要扈從,王爺說王妃會擔心,就帶了二十人過去。”紅杏答。
二十人差不多了,哪怕真有事,也能跑出一兩人回來送信。
夏樞放心了許多。
想了想,又問道:“那阿姐呢?”
“也出門了,與王妃二叔二嬸一起。”紅杏道:“由紅雪帶人護著,說是回淮陽侯府一趟。”
夏樞道:“……現在府里就剩我一人了?”
紅杏憋笑:“對!”
“啊啊啊啊!我要起床!”夏樞開心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抓住衣服往身上套:“走,洗漱洗漱,咱們吃飯去!”
吃飽喝足后沒多久,夏樞的尷尬就散了,開始與紅杏商討著過年節禮事宜。
而留王府這里,也沒有夏樞想象的劍拔弩張。
第334章 【VIP】 ……
留王府的客廳里, 李留堅持將夏娘請到上座,不等夏娘反應,就撩起下擺, 跪于地上。
夏娘起身的動作一頓, 冷冷道:“當不起你的大禮,起來吧!”
“姑姑是長輩,為我解隨心之毒奔波辛苦十余年, 其中恩情銘記于心,如何當不起。這世上, 若論誰可以擔得起我一跪, 也就阿爹與姑姑了。”李留眼含孺慕,情真意切地道。
說罷,便雙手俯于地上, 恭敬真誠地磕了三個頭。
夏娘別開眼, 神色淡淡道:“若真銘記于心, 又怎么會與異族人合作綁架小樞,間接害死侯魁, 還把眉子扔進火海,對侯毛拳腳相加,打成重傷。你惡事做盡, 又何必裝模作樣。不用做戲了!”
李留慌亂地膝行到她跟前,趕忙解釋道:“我也是被逼的。阿爹年邁無力,我又身中隨心身殘體弱, 異族人兇惡狡詐, 逼我們就范,若是不同意,連命都保不住。侯魁的事是意外, 褚眉那事是我事先不知她身份,若知道她是淮陽侯的女兒,是姑姑的養女,無論如何都不會扔下她。先前偶然得知她被李茂的人追殺,為補償,還派人救了她,把她帶入留王府保護著。侯毛的事更是冤枉了,我完全不知情,當時毒發渾身疼痛難忍,暈死過去,醒來才曉得手下在太后的指使下做了什么。我已經嚴厲處置過他們,給侯毛討回公道了。”
“姑姑……”李留眼中含淚,委屈道:“我知道傷害他們會讓你擔憂難過,如果不是殘破身子拖累,常常命不由己,一不小心就被人欺辱利用,哪里會出現那些事。安王和我不一樣,他母族和妻族勢力強大,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我什么都沒有,事事仰人鼻息,受人鉗制,你對我可不可以不這么苛刻?”
夏娘皺緊了眉頭:“派人刺殺小樞的事情沒人逼你,你不照樣做了,別說這個也是對你苛刻。”
李留卻是一臉茫然:“安王妃被刺殺過?什么時候的事情?”
似突然反應過來夏娘什么意思,不敢置信地看著夏娘,一臉傷心欲絕:“你懷疑是我?”
“我為何不能懷疑你?”夏娘不為所動,冷聲道:“淮陽候夫人的尸體你還握在手里,威脅我和褚源,你的行事何時值得過我的信任?”
“姑姑。”李留傷心道:“可我也只是怕你不回來,才故意那么對褚源提要求的,現在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姑姑你別生氣。”李留擦了一下流出眼眶的眼淚,說道:“淮陽候夫人的尸體我怕陸家對她不敬,才想辦法搶了下來,一直護在手里。她的尸身維護的很好,我這就叫人送到安王府,不叫你掛心。”
說完站起身來,不等夏娘開口,就招呼跟在身后的持劍護衛:“馮大,你安排些人去冰窖里,把淮陽候夫人的尸體移出來,護送到安王府,交給安王或者安王妃。”
馮大猶疑了一下:“太后那邊王爺如何交代,畢竟太后并不想……”
“別廢話,我叫你送你就去送,一切后果由我承擔!”李留聲音拔高,態度果決,見馮大仍舊欲言又止,臉色倏地冷了下來:“難道說,你也想像其他人一樣不聽我命令么?”
馮大神色一慌,忙躬身道:“不管其他人如何,小人是忠誠于大人的,小人這就去,大人的命令小人一定完成。”
李留的臉色好了些,伸手拍了拍馮大高大寬厚的肩膀,欣慰道:“那就麻煩你了,去吧。”
馮大行了一禮,領命離開。
“姑姑……”李留轉身看向夏娘,神色略有些忐忑地道:“你看這樣可以了么?”
夏娘掃了一眼他的神色,不由得別開眼,深嘆一口氣,語氣和緩了一些:“她是怎么死的?”
李留臉色一亮,忙湊到跟前,說道:“這個我打聽過,我都知道。”
夏娘看向他。
李留對上她的視線,怕她不信任,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她的死與我無關,她是和李茂同歸于盡的。”
夏娘道:“她手無寸鐵又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與李茂同歸于盡?”
“李茂同我一樣中了隨心。”李留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幸災樂禍,道:“淮陽候夫人那里據說有一顆原本是屬于安王的解藥,她就以獻藥為名,進了宮。”
“李茂多疑,命人把解藥分成兩半,淮陽候夫人同食,結果兩人同時中毒。夫人臨死前大罵李茂私自處決外公王長安,狠辣絕情,有違人倫,她要為自己阿爹報仇……其實我懷疑她不是在為王大人報仇,只是不想連累淮陽侯府和安王,就把罪名都轉嫁到王家身上了。”
“不過她的心血也不算白費,王家被收拾,淮陽候府和安王府都安然無恙。”李留試探道:“現在安王花大價錢換她的尸體,看來母子關系也不是外界傳言那么差,就是不知道李茂的死是不是他們合伙計劃的。如果是,安王也真是心狠手辣,連自己的養母都能利用和犧牲。”
“是嗎?”夏娘神色淡漠,不做評價,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坐旁邊,打開藥箱,拿出脈枕,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我先給你看看吧。”
李留見她不給任何反應,試探無果,只好收了心思,跟著換了話題,面上開心地沖夏娘笑了一下:“那謝謝姑姑了。”
然后伸出手腕放到脈枕上,仿若隨意地道:“姑姑以后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我身體不好,能力也有限,很多時候考慮事情不周到。不過姑姑若是有想要我做的事,只要明說,我一定都會盡全力做到。”
夏娘沒有反駁,也沒有應下,神色淡淡地診著脈,時不時打量他面容兩眼,詢問些小問題,最后又讓他捋起袖子看了看他身上的傷。
只是看著看著,夏娘的臉就沉了下去。
李留被毒藥折磨的極為痛苦,見狀不由得心臟一緊:“怎么了,不好解么?”
夏娘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對上他一副無辜、可憐、慌亂的表情,最終還是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嘆了口氣,望著門外,眉目間不自覺的就泛起了冷意。
李留心中惴惴:“姑姑……”
“你有沒有想過把你阿娘接到京城享享福?”夏娘開口,卻說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李留沒想到話題會這么九曲十八彎,愣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坐直,表情也有些緊繃:“她年紀大了,習慣了鄉下的生活,朋友熟鄰都在安縣,京城沒有認識的人,來了她也不會習慣。等過了年,我讓人去安縣給她起座房子,安排些丫鬟婆子照顧著,她在鄉間做一個富貴老太君比在京城里舒服。”
夏娘閉了閉眼,再開口時,又換了一個話題:“你阿爹曾承諾過,若是幫你解了隨心之毒,會把李倓陷害宣和太子的證據交給我。你可還記得這個諾言?”
李留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難看,胸膛快速起伏了幾下,壓著性子,眼睛沉沉道:“若是我不記得呢,姑姑是不是就不給我解毒了?”
夏娘沉默。
李留倏地站起身,咣當一聲把桌面上的茶杯都掃到地上。
夏海立馬站起身,一把擋在夏娘身前,與李留對峙。
李留卻眼眶通紅,憤怒又委屈地道:“你每次離開安縣,我都翹首以盼,天天去你家打掃院子,收拾屋子,幫忙晾曬藥草,就希望你回到家,能住的舒服,看到干凈的家,就有所留戀,不會跑太遠,不會出去太久,會早點回家。那時候我身體不好,能做的有限,但也盡我所能的期盼你,待你好。現在,我有點能力了,你要淮陽候夫人的尸體,我給了。你提我阿娘,要我善待她,我也善待了。我從小把你當做親娘,你卻始終待我冷淡,還把給我解毒當做交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李留說著,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高聲質問道:“你若無情便也罷了,偏偏你待所有人都好,夏樞、褚源、褚眉、侯魁、侯毛、甚至都不熟悉的病人,你都悉心照顧,免費幫忙治病,為什么就是對我不一樣,你為什么要對我那么苛刻,就不能一視同仁,將你的感情稍微分那么一點兒給我?”
“就因為我阿爹心儀你,你就要劃清界限么?但是……”李留手指猛地指向夏海,怒吼道:“他又有哪一點兒比得上我阿爹,你為什么選他都不選我阿爹?”
夏娘的眉眼沁上了冰雪,冷漠的如同陌生人:“與你何干,這都不是你有資格管的事。”
李留一下子噎住,心中更憤怒了。
夏娘冷冷道:“你可知道,你阿娘在你們父子跟異族人離開安縣那日晚上,就吊死在了房梁上?”
李留一愣,沖天怒火一下子被冷水澆滅。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關心她的死活,就因為她沒有見識、出身窮苦,給你們父子帶不去精神上的虛榮和境遇上的改善,就不配做你的親娘,你們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無視她,精神虐待她,最終拋棄她,留她一個人為你們擦屁股,解決她根本解決不了也面對不了的問題,只能走上絕路。”夏娘冷冷看著他,神色猶如凜冬過境:“你視我為親娘,還是你們父子視我背后的國公府為血包,只有你們自己知道。”
“我沒有……”李留下意識反駁。
夏娘沒理他,繼續發問:“你可知道為何褚源服了解藥,身體康復,你卻渾身毒瘡,痛不欲生?”
李留猶未從親娘過世的消息里回神,喃喃:“因為安王妃給的解藥是假的,他……”
“他誑你。”夏娘冷笑一下,替他說了出來。
“難道不是么?”李留回過神,被她的冷笑激怒。
“小樞讓眉子帶回的那兩顆隨心解藥為何全被你服下了?”夏娘神情譏誚:“你留給眉子的帶給褚源的那顆是什么?”
李留心中一驚,想說你怎么知道,當時事情做的隱秘,不可能有人知道才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沒敢吭聲,只試探著道:“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么?”
夏娘沒看他,垂眼,將脈枕收入藥箱,然后站起身來,夏海接過她的藥箱,兩人一同朝門口走去。
李留頓時慌了神,忙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姑姑……”
“淮陽候夫人的尸體你愛給不給,若想讓我給你解毒,拿證據來換。”掙掉李留的手,夏娘頭也不回地踏出了正廳的門。
“咣當!”身后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和李留崩潰大哭的聲音,夏娘閉了閉眼,目光朝前,堅定地離開。
…………
夏樞是午飯還沒到時,看見的爹娘。
當時他正在紅杏的幫助下擬節禮禮單,思緒混亂,焦頭爛額,見到夏娘和夏海進門,還有些恍惚,下意識看了一下屋里的漏刻和外面的日頭。
夏娘看見他動作,憋悶的心一下子繃不住,笑了出來。
夏樞回神,不好意思撓了下臉頰:“不是說過了中午回來么?”
隨手招呼侍候在一邊的丫鬟,讓他們去廚房通知多準備一些午飯,才示意紅杏停下,揉著發脹的腦袋,離開書桌朝夏娘走去。
夏娘神色淡了下去,卻沒回答夏樞的問題,視線掃了一下桌面,問道:“這是在干什么?”
“在擬節禮禮單。”夏樞道:“以前都是景璟幫我,現在他不在,才發現這玩意兒有太多講究了,好難搞啊。”
夏樞有些愁眉苦臉。
以前在家的時候,阿爹沒教過他管家,在侯府半年,王夫人也沒教過他,之后離開京城去安縣,京城這里的關系除了舅公沈太傅全斷了,安縣的人際來往簡單又有景璟幫襯,夏樞就沒怎么操心過。
現在重新回到京城,還是獨立立府,褚源的人際網與之前也不同了,夏樞就得重新擬一些節禮禮單。而這東西,多送少送都不合適,給誰送不給誰送也得講究,他哪里又懂,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你云焱阿娘之前也是這樣。”夏娘看著他抓耳撓腮的模樣,笑了一下。
“和我一樣頭大么?”夏樞有點兒小囧。
“嗯。”夏娘溫柔地笑了一下:“她也從小跟著阿爹到處跑,沒正經理過家。”
“你先找你阿姐要一份淮陽侯府的節禮單子,對照著草擬一份,晚上褚源回來,你拿給他看,看他酌情增減吧。”夏娘建議。
“我還以為你會說幫我看一看,教我一教呢。”夏樞靠著她在榻上坐下,腦袋歪著,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夏娘發現他特別喜歡和自己挨挨蹭蹭,不由得心里一軟,摸摸他的腦袋。
“其實我也不太擅長這個。”夏娘坦然笑道。
夏樞驚訝:“云焱阿娘后來也沒教過你么?”
“教了,不過我不喜歡這些。”夏娘道:“當時看夠了元家女人們守著一座宅子為丈夫為兒子勾心斗角,就不想嫁入大族,也不想做宗婦,只想跟著你外公到處走走看看,行醫救人。”
“可你……”
“我入宮做了女官。”夏娘道。
夏娘摸著他的腦袋,眼睛望著窗外,神思仿佛回到了過去,神情有些淡淡的傷感:“我十五歲時,李垚向元家求娶我。”
夏樞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李留他阿爹?!!!”
夏娘輕點了一下頭:“我阿娘早逝,父兄戰死,二房只剩我一個孤女,無人能替我做主,掌家的老太太,也就是你阿奶,見皇子求娶,想為元家爭取榮耀,就硬是逼嫁于我。”
“褚熙有過被逼嫁的經歷,見我痛苦,心有不忍,不愿我婚事也不得自由,就求了宣和太子。”夏娘眼中泛起淚意:“宣和太子以敬佩我父兄是為國捐軀的英雄為由,收了我做義妹,并在圣上那里過了明路,李垚成為我名義上的兄長,求娶之事不了了之。后來元家老太太氣不順,給我胡亂相看婚事,恰逢褚熙出嫁,宣和太子怕她在宮中孤單,就直接招我入東宮做女官,陪伴褚熙左右,也正好絕了那些婚事。”
夏樞這才知道為何褚源會稱呼夏娘為姑姑。
而且,夏娘的婚事竟也曾身不由己過。
怪不得她說女人和雙兒的選擇很少,她會盡量的為小輩們提供選擇的機會。
所以,她之前給了他和景璟選擇的機會,這次也把王夫人去世的消息告訴阿姐,由阿姐去做前往北地還是返回京城的選擇。
第335章 【VIP】 …………
夏娘道:“李垚手里有李倓謀害宣和太子的證據。”
夏樞之前聽李垚提起的時候就有些相信, 但聽夏娘提起,還是挺驚訝的,確認道:“真的有嗎?”
夏娘頷首:“我看過其中的一些信件, 還有一些他與周青記錄保存的賬本。”
夏樞瞬間來了興趣, 忙坐正身子,問道:“那你知道他藏在哪里么?”
夏娘搖了搖頭,垂眼略微思索了一下, 便抬眼,認真地看著他:“李垚曾承諾過, 如果我給李留解了隨心之毒, 便會將證據交給我……所以,李留若是將證據以及王夫人的尸體送來,我將會為他徹底解毒, 而你被他派人刺殺的仇, 我可能就沒法幫你報了……”
夏樞起先還沒反應過來她什么意思, 等看到夏娘欲言又止、帶著愧意的眼神,才反應過來, 眼眶一下子紅了,一把撲進她懷里,緊緊地抱著她。
“阿娘……”夏樞吸了吸鼻子, 在她懷里蹭了蹭:“你待我真好!”
夏娘一愣,緊接著就是既感動又有些哭笑不得。
“壞人欺負你,阿娘又沒有緊著你, 立馬收拾了他為你報仇, 還要給他根治病痛…”夏娘自己都有些愧疚。
“阿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都知道,只要阿娘心里記掛著我就可以了。”夏樞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一下濕潤的眼眶:“我自己都沒想到呢, 阿娘心里先考慮過護著我了。”
夏娘心里頓覺五味雜陳。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夏海,有心想說些什么,比如小樞好像有點兒過于理解別人,為別人著想了,但想一想,又覺得說不出來話。
孩子她又沒有養過,之前擔心夏樞身份提升后變了心性,她還多次提醒他要多為別人著想,現在看孩子如此,哪里有資格評判呢。
心中微嘆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把他摟緊了些:“以后也多想想自己,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阿娘提,阿娘雖然不一定都能完成,但心里總會有個底,盡量緊著你。”
“好!”夏樞立馬應道,開心地抱著夏娘,腦袋一個勁的在她肩窩里蹭,美滋滋道:“有個阿娘真的好幸福!”
“挨掃帚把子揍的時候,怎么不這么說。”夏海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領:“別鬧你阿娘,衣服都蹭亂了。”
夏樞不得已被迫離開夏娘的懷抱,氣哼哼道:“阿爹,你太掃興了,就抱了一會兒而已。”
夏海老神在在:“那也弄亂了。趕緊起來,多大年紀了,還撒嬌。”
夏樞忍不住吐槽道:“我看你是吃醋了吧。怎么這么多年沒發現,多大年紀了,你還是個醋缸子。”
夏娘:“……”
“嘿,你個小兔崽子!”夏海老臉掛不住,扭過他的身子,想收拾他兩下。
夏樞多機靈啊,立馬原地跳起,掙脫他的手。
“嘿嘿~”夏樞得意地沖他做了個鬼臉,一扭身抱著夏娘的臉嘛地親了一口,然后不等他發飆,瞬間躥出一丈外,朝門口奔去:“我去看看阿姐回來沒。”
夏海罵人的話噎在嘴邊,最后在安靜下來的氛圍里,只能硬著頭皮嘟噥一句:“沒大沒小的兔崽子!”
還覷了一下夏娘,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沒吃醋……”
“嗯。”夏娘淡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沒吃醋,你就是個醋缸子罷了。”
夏海:“……”
這人從留王府出來就在別扭,一路上一句話沒說過。
夏娘猜到他在在意什么,揶揄過后也沒緊抓著不放。
她斂了斂表情,看著他,手心向下,把手遞向他。
夏海雖然有些別扭,但還是別著臉,一把牽住了她的手。
夏娘笑了一下,將人拉到身邊榻上坐下,腦袋靠在他肩上,蹭了蹭,緩緩說道:“雖然這個年紀了,再談情愛顯得有些為老不尊,但從小到大,我只心儀過一個男人,也只夢過與一個男人共度余生,他們是一個人。”
“那就是你。”她抬眼,認真地看著夏海,慣常冷漠的眼神里一股柔情細細流動。
…………
夏樞這邊,進了阿姐的屋子,發現她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桌子旁邊,靜靜地聽蔣氏低聲說話,手中捏著一個東西,像是在打量或者是發呆。
夏樞進去的時候,她恰巧把東西收進了袖袋里。
夏樞也沒太在意,說起了自己的目的,想要淮陽侯府的節禮單子借鑒一下。
褚眉倒是沒意見,道:“下午我讓褚管家送來給你。”
夏樞立馬露出一個笑,道了感謝。
蔣氏見他嫁人這么久,管家方面依舊不練達,忍不住道:“你這樣,王爺就沒說什么么?”
夏樞沒反應過來:“說什么?”
“就是管家……”
“二嬸!”褚眉出聲打斷她的話,眉頭微蹙:“二叔路上滑了一跤,剛剛說腿有些疼,你去看看情況怎么樣,如果不行,就請個大夫再來看看。”
“不用請大夫,府上就有宋大夫在。”夏樞掃了一眼蔣氏,目光在她與褚眉之間轉了一下,然后招呼紅杏,道:“你著人去請宋大夫,自己陪二嬸走一趟。二叔那里如果需要什么貴重藥材,盡管去庫房拿,不用儉省。還有侯毛那里也是一樣,二叔的腿看完,再請宋大夫給他復診一下,務必保證好吃好喝好藥地養著,別留后遺癥。”
紅杏聞言欣喜地行了一禮:“是!”
然后側身看著蔣氏。
蔣氏有些尷尬地站起身:“那就謝謝小樞了。”
夏樞笑了一下:“不用客氣,都是一家人。”
蔣氏走后,褚眉眉眼間染上愁緒,嘆了一聲,沒看夏樞,垂眼輕聲道:“二嬸年紀大了,思想還在過去一套,不太會說話,若是有不對的地方,還請你多擔待一下。”
夏樞不甚在意道:“阿爹不在家的時候,二叔二嬸照顧我們長大,這份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說著,他話題一轉,道:“阿姐,阿娘那里有個事情,我一直想與你……”
“不用說了。”褚眉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我與她之間沒什么好說的。”
夏樞張了張嘴。
他想說阿娘不是對阿姐無情,當年為救阿姐毀了容不說,還永遠失去了生育自己孩子的資格。
她對阿姐犧牲良多。
但看著阿姐眉眼間的決絕與冰冷,夏樞不知道該怎么再次開口。
“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會兒,你有事就去忙吧。”夏眉捏了捏眉心,依舊沒看夏樞,但露出來的臉上盡是茫然與疲憊。
夏樞想說的話噎在嘴邊,想了想,只能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那你休息一會兒吧,午飯好了我叫丫鬟們叫你。”
夏樞離開后,夏眉握著手中裝有隨心解藥的小瓷瓶,想起剛剛在窗前聽到的夏娘的話,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
王夫人的尸體李留給的很快。
當日晚上,留王府便派人把王夫人的尸體送了來。
確實如李留所說,尸體保存的很好,放在冰棺之中,發型妝容服飾皆是死時盛裝模樣,如果不是皮膚發紫,看著像是睡著了似的。
褚眉哭的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幾度要暈厥過去。
蔣氏寸步不離的抱著她,安慰著她,陪著她一起哭,夏海則眉眼沉沉地守在一邊。
等她哭干了力氣,昏睡過去,夏海才嘆了口氣,將她抱起來,送回了房。
褚源忙著準備葬禮,夏樞幫著一起操持,夫妻倆把事情一件件的安排下去,同時也給臨遠鎮的褚洵寫了一封信,要求屬下快馬加鞭送去。
夏娘這邊則是在與李留談證據的事。
“你說證據不在你手邊,我如何相信?”夏娘神情不滿。
李留眼中一痛,表情很可憐:“姑姑自是可以不信我,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可以安排我的人現在去取,也可以提供地址,讓安王的人去取,姑姑屆時就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再者,如果是假的話,姑姑也可以停止給我解毒,直接一顆藥丸毒死我。只求姑姑盡快給我解毒,因為我實在是受不住了。”
李留眼神痛苦,充滿了哀求:“我已經痛苦了二十多年,姑姑都看在眼里,求姑姑憐憫一下,救救我吧,好不好?”
說著,噗通一聲跪下身,重重地朝夏娘磕了一個頭。
夏娘別過眼不看他。
李留繼續磕頭,小聲啜泣,聲聲哀求。
半晌,夏娘捏了捏眉心,終是做了妥協:“把地址寫下來吧。”
…………
接下來的幾日,王府忙的人仰馬翻,每個人都像陀螺一樣,一刻不停的在轉。
侯府沒什么人,葬禮都是王府這邊安排的,只禮儀在淮陽侯府完成。
停喪不葬是為不孝,不能停喪太長時間。
而褚洵不在京城,褚源就以養子身份,親自安排以及主持了王夫人的葬禮。
十日后,褚洵趕了回來,見了他阿娘最后一面,棺木就永遠的合上了。
褚源原本的安排是讓褚洵扶棺去北地,將王夫人和侯爺褚霖合葬在一起,褚洵就勢還留在北地。
但褚洵聽后卻拒絕了:“阿娘離開臨遠鎮時說,若她去了,就把她與外婆合葬。”當時不明白她為何會提起死后,現在想來那時她已經生了死志。
褚洵只恨自己當時太過粗心大意,沒有察覺她的不對,導致現在再后悔也都晚了。
褚眉不同意:“她和阿爹怎么能分開,哪家都沒有把爹娘分開埋葬的道理……”
褚洵眼眶通紅地看著她:“她說與阿爹相互怨恨折磨了二十年,死了之后,就不要相互再折磨對方了。”
褚眉一愣,整個都怔住了。
第336章 【VIP】 …………
褚眉想說爹娘明明是有感情的。
從南巡隊伍里被人送到一個小鎮上之后, 爹娘之間的關系就緩和了,不像侯府時那樣劍拔弩張,也不像南巡途中那樣防備又依賴, 他們仿若世間再普通不過的夫妻, 一個寫信抄書養家,一個做些針線活賺些銅板豐富桌上的三餐,時不時還會拿著一些褚眉聽不懂的詩文討論后, 相互揶揄打趣,甚至興致來了還要褚眉做判官, 判定誰說的有道理, 另一個就得去洗碗。他們之間平靜下來,默契熟稔的像是會手牽手、恩愛到白頭的深情眷侶。
之后也證明了確實深情,哪怕遇到生死危難, 阿爹也是讓她們母女先跑, 為她們掙得生的機會, 自己卻丟了性命。而阿娘……最后用命為阿爹報了仇。
她想說他們夫妻哪怕曾經有隔閡,也是世上感情最深厚的夫妻之一, 死了自然要合葬在一起。
但褚洵的那句“二十多年的怨恨折磨”,還有周圍一圈人默認的神色,讓她想起了褚源曾提過的過往糾葛與人命牽扯, 嘴巴張了又張,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哪怕有感情,破鏡也不能重圓了, 是么?
“王家那邊不會同意的。”最終, 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道。
習俗上沒有出嫁女葬娘家祖墳的,說是會給娘家帶去不幸,影響娘家家族運勢。
褚眉不知道阿娘為何那樣選擇, 葬在褚家,會有他們姐弟以及褚家后人祭祀,葬入王家……是恨到連自己也不想放過了么?
她不了解阿娘,但也不希望她連死了也不肯放過自己。
“阿弟,不和阿爹合葬可以,但能不能不聽阿娘的。”褚眉眼中含淚:“我們不能讓她葬入王家,王家人不會好好待她的。”
褚洵覺得兩難全:“她擔心外婆到了地底下也被王家人欺負……”
“把你們外婆的墳從王家遷出來,將她兩人葬在一處。”褚源已經很疲憊,懶得在這個事情上聽姐弟倆糾結,果斷道:“以后你們誰生了兒子,或者是從旁處挑選合適的對象,過繼到她名下,你們再幫忙扶持一下,祭祀供奉的事就解決了。”
褚源有一句話沒說,把王夫人埋入褚家,倘若人死真的有靈,面對褚家地下那么多人,她又能好過到哪里去。
雖然她只是糊涂被人利用,手上沾染的人命還不一定有他們這些人多,但人情感上哪里有什么理性可言。
褚源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外界誰都挑不出嘴來,不代表他就原諒了王夫人。
當然,王夫人那人也不會在意他原諒與否。
他們之間之前沒有情分,現在連恨都沒有了,更別提什么留戀。
褚源只希望一切盡快結束,褚洵早日回北地,別再磨磨蹭蹭,橫生其他變數了。
褚洵看到了褚源眼中的不耐,下意識還是很聽他話的,嘴唇動了動,道:“那我去王家試試。”
王夫人死在宮里,雖然消息封鎖的嚴密,大多數人不知道她怎么死的,但隱約能感覺和李茂之死有些關聯。
王家沒什么有才華的接班人,自王長安莫名其妙死了之后,已經沒落,新帝登基后,太后背后的陸家又對其極盡打壓,所以王家人聽到褚洵想把王夫人親娘的墳遷出去,與王夫人合葬在一起,幾乎可以說是拍手歡迎,沒讓褚洵等,當日晚上就把墳扒了,將棺木送到了淮陽侯府。
褚洵看著王家舅舅們對待外婆的嘴臉,氣的臉色鐵青,當場與王家斷了關系。
當然,這些事都是王夫人下葬后,紅杏說與夏樞聽的。
而讓夏樞更吃驚的一個事則是褚洵的丁憂假。
李朝規定,官員的祖父母和父母去世,除了駐守邊關的將士和被皇帝奪情的外,都得丁憂三年。
而之前侯爺褚霖身死,褚洵正在戰場上,除了請了一個喪假,按例沒有丁憂,現在王夫人下葬后,上面卻下了旨意,命他丁憂三年。
“說是戰事已歇,無需勇武侯為國放棄盡孝道的機會。”紅杏復述道:“還說,按例淮陽候身死,侯府大宅是要收上去的,念在勇武侯為國盡忠的份上,侯府暫時不收回,勇武侯一家可以繼續住著。”
夏樞:“……褚洵什么反應?”
“沒說什么反應。”紅杏猜測道:“應該是接受了。”
褚洵歸家,阿姐就帶著二嬸回了淮陽侯府住,夏樞擔心她出行安危,就把紅雪派去跟著。而紅雪與紅杏不知何時關系近了起來,會與她傳些侯府的事。
夏樞問過之后,就察覺到不妥,想了想,神色嚴肅下來:“告訴紅雪,侯府的事,以后不要外傳了。”
夏樞安排人過去是為保護,不是為監視,倘若叫阿姐和褚洵誤會就不好了。
紅杏見他表情嚴厲,有些不安:“王妃可是嫌我們多嘴了?”
夏樞看她眼神惶恐,意識到自己可能表情不太好,頓了一下,收了收表情,柔下聲音道:“不是。”
他道:“侯府和王府說到底是兩個府邸,侯府主子是勇武侯和勇武侯姐姐,不是我與王爺,若是我們事無巨細讓侯府對王府毫無隱私,不說侯府會不會誤會,就是對勇武侯來說也不是好事。他終究要學著獨立掌管一府的。不過……”
夏樞話音一轉,說道:“也不是說所有事都不能傳,若是有危急之事,不用考慮太多,直接來報予我與王爺。”
侯府人事簡單,夏樞的想法里是不會有什么危急之事的,除非有人看侯府人少,夜襲搶劫什么的。這種情況就是要命的,自然是不用管三七二十一,越早報過來越好,他們也能去搭救。
紅杏見夏樞沒怪罪,松了口氣,應道:“奴婢都聽王妃的,晚點兒與紅雪再見時,就與她說。”
夏樞笑道:“這段日子辛苦你們了,過年給你們一人包一個大紅包!”
紅杏立馬開心了,朝夏樞行了一禮:“那就謝謝王妃了!”
…………
晚間褚源正在看夏樞擬的禮單,夏樞和他說起了褚洵丁憂的事。
夏樞知道褚源一直希望褚洵留在北地,別摻和京城的事情,現在褚洵被要求丁憂,王夫人又葬在京郊,褚洵留在京城守喪板上釘釘,也不知道褚源現在是個什么想法。
褚源倒是很平靜:“收到夫人去世的消息,就預料到了可能會有這一遭。”
不過當時想的是褚洵扶棺去北地,在北地守喪,就能躲開京城的麻煩事。
誰知道王夫人對自己身后之事的安排,反而叫褚洵意外留在了京城。
褚源捏了捏眉心:“我已叮囑他守喪期間,盡量低調,多待在家中,少摻和外界之事了。”
“哦。”夏樞表示知道了。
見他對著自己擬的單子看了半晌沒說話,不由得湊近了,手指指著,試探著問道:“怎么樣,還行吧?”
褚源無奈地瞥他一眼,想吐槽兩句,但對上他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瞧他一副等待夸獎的模樣,喉結上下劃了劃,又把話吞了下去。
咳了一聲,笑道:“還行,有兩成看著是能用的。”
夏樞得意的笑剛翹起唇角,露出端倪,就僵在臉上。
然后既囧又有些急眼,一把抓過冊子,從上到下快速瀏覽兩遍,不敢置信道:“才兩成?”
褚源見他表情豐富,覺得好笑,逗他:“兩成怎么了,兩成也是成,不要看不起兩成!”
夏樞:“……”
他懷疑褚源在笑話他,但沒證據。
既想上去咬他一口,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他哼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想證明自己:“我和紅杏可是辛苦了很久的,還借了侯府的冊子參考了,我們可用功了,連不小心睡著了都把彼此叫醒,繼續搞。”
褚源心道,看來自家小流氓是真的不太擅長且對管家不感興趣。
之前要他學看賬,他雖然堅持住了,后面還能看懂,但也是一看就打瞌睡。
而叫他練功,他三更都能起,眼睛亮的像星星,耍刀武武生風。
還有之前他練一些奇奇怪怪的藥,也是眼神晶亮,滿面好奇,一坐就是半天,完完全全的沉迷其中。
當然,讓他正兒八經翻醫書治病,他雖然也能比旁人學的快,但明顯興致缺缺,主動性不強。
他將禮單推開,手攬住夏樞的腰,一用力將人帶到腿上。
夏樞忙抱住他的脖頸,維持住身體側坐的平衡,眨了眨眼:“怎么啦?”
褚源胸貼著他后背,下巴搭在他肩上,笑了笑:“在考慮再招一批宮官的事了。”
紅雪擅打斗殺人,景璟擅管理交際,紅杏擅收集傳遞消息,亦或者罵人?銀星、銀月按他的標準還差些,不過都有野心和忠心,假以時日自然也能成長起來,成為得力助手。
不過人到底是少了些,而且其中一些一旦成婚,精力移到家族中,主持中饋,管理家族內務,就不適合再用。
夏樞反應過來他什么意思后,有些不好意思,也有點忐忑:“我之前沒學過管家,所以……”
“無妨。”褚源抱著他,聞著他身上好聞又溫暖的氣息,只覺渾身都舒坦了,閉上眼睛,舒服地蹭了蹭,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這些瑣碎。”
夏樞驚訝地回頭看他。
“不過作為主子,一些事情可以不喜歡,安排給下屬去做,但也得懂得其中的門道,別被糊弄了。”褚源道:“過了年,我尋幾個在宮中做過的老嬤嬤,你跟著她們學上一段時間。和看賬一樣的,不必精通,但得懂些門道。”
“哦。”夏樞松了口氣,心里的壓力輕了很多,皺了皺鼻子,道:“我之前還怕你因為我不會這個嫌棄我呢。”
褚源好笑:“那你是不是也要因為我不會制藥,學東西不如你快,待人不如你寬容和善,還自己不喜歡瑣碎就撒手內院的事不管,而嫌棄我呢?”
夏樞聞言一下子愣住,呆呆地看著他。
褚源笑了笑:“你瞧,我也不是完美萬能的。”
夏樞鼻子一下子酸了,轉身撲進他懷里,人緊緊抱住他脖頸不放。
褚源感受到了他內心的不平靜,骨節分明的手摸摸他的后腦勺,問道:“怎么了?”
夏樞沒說之前聽到二嬸的話亂想了,不好意思地在他衣領上蹭掉淚花:“沒事,就是突然覺得成了婚之后,男子主外,女子和雙兒主內也不是說必須的。”
褚源沒有多想,自然接話道:“當然,你若不喜管家,王府就多招一些宮官,你自做喜歡做的事去。不管是制藥,還是學武,做一項自己喜歡的事業出來。”
哪怕以后有意外,也可以安身立命。
經歷過上一世的亂世,褚源太懂人會一項能夠獨立生存的技能的重要性了。
夏樞不知道褚源內心所想,但心里的壓力徹底沒了。
他抱著褚源的脖頸蹭了蹭:“那紅雪、景璟或者是銀月、銀星,哪怕她們嫁了人,只要她們還想在王府做宮官,就還留下她們好不好?”
他小聲討好道:“我之前允諾過她們了!”
褚源:“……”
你這樣,她們還要夫君干嘛,都跟你混了。
第337章 晉江文學城 …………
王夫人的事結束, 就到了臘月下旬。
要過年了,府里雖然人少,但事情并不少, 每日里迎來送往, 還有各處產業的管事們匯報過往一年的營利收成,給宮官、下人們分發俸祿、賞錢等等,夏樞幾乎忙的腳不沾地。
臘月二十六封筆儀過后, 褚源閑下來,幫忙接手了一部分事務, 夏樞才輕松了些。
這段時間里, 二嬸在侯府陪著阿姐,侯府那邊送了年禮后,就沒再過來, 夏娘在給李留治療身上的毒瘡, 與夏海每日都是早出晚歸, 所以夏樞也是沒怎么見著面。
除夕這天,有了個好消息, 褚源的人根據李留給的地址拿到了宣和太子被害的證據。
晚上,夏樞邀褚洵和阿姐在王府吃團圓飯、守歲,兩人均拒絕了。二嬸倒是從侯府回來, 與他們一起過節守歲。
平安喜樂地過了除夕夜,便是大年初一。
一大早,夏樞與褚源就早早的起來了。給爹娘拜了年, 給宮官下人們發了紅包之后, 便出了城,一家子一起去給舅公拜年。
沈太傅年紀很大了,從前年年底夏樞被異族人抓走, 褚源被安排到北地任北地軍統帥負責打仗事宜,他一氣之下,和李倓吵了一架后,就生了場大病,之后身子骨就衰弱了下去,時不時纏綿病榻,精氣神肉眼可見的不如過去了。
夏樞他們從北地回來,他精神好了些,但冬日天寒,人年紀終究到了,他這些時日一直時不停咳嗽,身子虛弱。
到書院的時候,褚洵和褚眉已經到了,正陪著沈太傅說話。
而沈太傅的氣色卻比上次所見還差了些。
夏樞、褚源還有夏鴻跟著夏娘、夏海給沈太傅磕頭,說吉祥話,沈太傅笑著給了他們小輩一人一個大紅包之后,便叫他們都起來了。
之后夏樞留著說話,褚源則離開,騎著快馬趕往京城,去參加開筆儀式以及皇族宗室的祭祖。
“花花和圓圓以后回來了,紅包就沒你們的份了。”沈太傅許是心情好,虛弱地靠在枕頭上,少有的開了玩笑。
夏樞也同他逗樂:“那不成,舅公得一視同仁,我還沒收過您幾次紅包呢,以后還要,而且還要比他們的厚。小人要小紅包,大人就要大紅包。是吧,阿姐?”
夏樞把話題拋給了褚眉。
褚眉不自然抿唇,不知該怎么應對這種和樂氛圍,只好文靜地笑了笑。
褚洵見阿姐沒吭聲,趕緊湊熱鬧道:“就是,我還沒成家,正是收紅包的年紀呢,舅公可不能落下。”
沈太傅聽夏樞話正樂呵著,一聽他說話,就橫眉豎眼:“你都多大了,今年都要及冠了,婚事還沒定下!下一年不成婚,紅包就沒了,成了再給!”
褚洵頓時一臉生無可戀:“您這么開明的老頭,怎么也像別家俗氣的長輩一樣催婚啊!”
“你個臭小子,又想挨板子了是不是!”沈太傅頓時吹胡子瞪眼,抓過床頭靠著的拐杖想揍他。
褚洵嘿地跳了起來,躲過抬都沒抬起來的拐杖尖尖,笑道:“哪能呢,板子多疼啊!”
沈太傅瞪他:“你還知道疼,我還道你皮糙肉厚呢!”
褚洵躲在遠處,嬉皮笑臉道:“我不尋思著您打是親罵是愛嘛,哪怕細皮嫩肉,也樂意受著啊。”
沈太傅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笑罵:“油嘴滑舌。”
不過看著褚洵不再如昔日那般莽撞、腦子不拐彎的模樣,心里卻是放下了許多。
視線落到褚眉低眉順眼的臉上,沈太傅頓了頓,問道:“你可有心儀的人家?”
褚眉抬眼對上他渾濁眼睛里暫時出現的清明,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垂下眼,搖了搖頭:“沒有。”
她對這個老人不熟悉,第一次見面他詢問她是否讀書,在她搖頭后,送了她一套頭面和三百畝良田的地契,就讓她隨侯爺阿爹回去了。
今日是第二次見,她做不出來褚洵與夏樞的自然熱絡,只能面上帶著平淡笑容,安靜地聽著他們聊,此時被問起婚姻話題,不禁有些緊張,同時也覺得有絲怪異。
正常男性長輩可以問褚洵,但不該問她這種話題,而且還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問。
有點兒不合時宜。
褚眉不太理解,不過因著長輩詢問,心中那種擔心被區別對待、被冷落的感覺倒散了很多。
她總是不太自信,內心敏感又糾結,這點兒永遠都比不上小弟瀟灑爽快,也比不上旁人能裝著不在乎。
沈太傅微微頷首,仿佛就這么一問,再開口時,話題對象換了個人,向夏海道:“昔日褚家與夏家你這支有過婚約,只是陰差陽錯,褚家沒能娶成夏家人。現在褚洵作為褚家正經的嫡出子嗣,已經快及冠,不知夏家這邊是怎么想的?”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
褚洵更是瞪大了雙眼,人都懵了。
夏海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夏娘,見夏娘點頭,才道:“我與月娘沒有親生孩子……”
“無妨,只要姓夏即可。”沈太傅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道:“看小樞與眉子,就知你教育孩子有方。我聽說你還有一個雙兒,若是洵兒能娶你夏家人,是他走運,也是褚家的幸事。”
夏海:“……”
抬的太高了,根本沒法下臺。
夏海只好道:“我那小雙兒今年過了生辰才十二歲,要長大成人,尚需許多年……恐是不太合適,會耽誤忠勇侯以及褚家……”
都知道褚家主支只剩褚洵一個男嗣,沈太傅這個時候為他考慮婚事,想來是要他為褚家開枝散葉了。
沈太傅卻道:“洵兒現在也不大,三年之后,你那小雙兒正好十五歲,兩人定親,籌備婚事,等嫁娶儀式完成,你那雙兒正好十七八歲。年齡上倒不是問題。”
夏海頓時無言。
他想說褚家急需褚洵子嗣,沈太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說道:“褚家男子皆潔身自好,四十歲無子才準許納妾,不必擔心正妻沒進門,就有庶子或者妾侍這種事。”
沈太傅看了眼褚眉,繼續道:“眉子那里,她的婚事我本不適合做主,只是褚家血脈凋零,子嗣單薄,所以想同你商議一下,擇時為她招贅,以后血脈一半為褚姓,一半為夏姓,你覺得如何?”
夏海一怔。
他看了一眼沉默的褚洵,見他沒有反駁的意思,而自己接連幾次拒絕已經不能再拒,想了想,說道:“褚夏婚約是長輩定下,既然褚家不嫌棄,那夏家便高攀了。至于眉子……”夏海視線掃向垂著頭的夏眉,見她垂眼不動,沒向自己眼神求助,也沒拒絕的意思,搖了搖頭:“我雖為養父,但常年不在家,委屈她良多。婚事方面,還是由她血緣長輩做主吧。”
頓了一頓,夏海到底還是補充道:“雖說婚事長輩做主,但人生幸福不幸福是他們在過,若是招贅,多相些人家方好。”
褚眉這才抬眼看向他,不過夏海沒看到。
他眉頭蹙著,看向精神頭已經下去、又咳嗽起來的沈太傅。
“自然……咳!”沈太傅重重咳嗽著,皺紋縱橫的面上暈染出一股不正常的紅,夏娘趕緊上前,給他喂了顆止咳藥丸,手則一直拍著他的背。
“少操心這些,多養養身體。如果身體不好,哪怕他們成婚,你也看不到。”夏娘冷著臉,語氣有些沖。
沈太傅瞥她一眼,卻沒夏樞想象中的生氣,反而是邊咳邊笑了起來。
“你這脾氣,也就他能忍得了。”他抬手笑指了指夏海,然后神情又有些透過她看什么似的:“你說你,與褚熙幾十年朋友,怎么就沒學到她半點兒的溫柔呢?”
夏娘想說溫柔點讓你們安排婚事么?
對上沈太傅行將就木的臉和已經渾濁的雙眼,她到底咽下了心底的難聽話。
面無表情地診了診他的脈搏,便起身將他扶躺下:“事情你都安排好了,休息會兒,我給你熬一副藥。”
然后對夏樞幾人說:“你阿爹守著,你們都出去吧。”
“唉……”沈太傅嘆了口氣,耷拉著眼皮,輕輕擺了下手,經過剛剛的咳嗽,聲音已變得嘶啞無力:“你們出去玩吧。”
之后他似是陷入了恍惚,自言自語道:“別去水邊,小心掉水里,也別玩火,書房燒著,要挨板子。”
夏樞他們退出內室,還聽到他虛弱又縹緲的聲音:“出事了,別以為褚熙護著,就不用挨板子了……”
出了門,夏鴻有些欲言又止:“先生他這是……”神志不清了么?
“十一月底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么。”他有點兒不理解,不過前后一個月時間,先生怎么就一副病入膏肓,半只腳即將踏入棺材的模樣。
“他可能已經知道或者猜到了侯爺和夫人去世的消息。”夏樞眉頭皺了起來。
沈太傅的身體自大病一場后,一直不太好,侯爺去世的消息他們都是瞞著的,葬禮在北地辦的很簡略,除了家人,沒有外人。
王夫人的葬禮,雖然京中不少人吊唁,但沈太傅自入了臘月就沒出過學堂小院,褚源也安排人守著門,過濾篩查外界傳給沈太傅的消息。
對沈太傅的說法是,侯爺和王夫人南巡路上受了傷,褚源安排人把他們接到北地,在褚洵的宅子里住著養傷,過年不會回來。
人死了,喪事又辦了,不可能長久瞞得住,但想著至少可以瞞到天氣好起來,再尋找個機會告訴他,那時哪怕他受到打擊,生病了,天氣好也容易扛得住病魔的襲擊。
現在他不同于一個月前的狀態,還有給褚洵和褚眉安排婚事的操作,明顯是已經知道了侯爺和王夫人的身死,表面上沒表現出來,內心深受打擊。
褚洵顯然也想到了,臉上表情有些悲傷,又有些沉重。
“以前總想長大,去建功立業,去做一番事業,現在發現,年紀越大,親人離開的越多,大嫂……”他轉頭看向夏樞,眼中隱隱含著淚:“元宵之前,咱們別回京了,一家人在這里陪著舅公,好不好?”
夏樞心中嘆氣,有點可憐他。
舅公這種狀態,阿娘必然是不敢隨意離開的,阿娘在哪里,阿爹就在哪里,而褚源與他參加完晚上的宮宴后,到十五都沒什么事。
想了想,夏樞便點頭道:“好,宮宴的時候遇到你大哥,我與他說。”
既然要留在學堂小院,吃穿住行的東西就不能不準備。
他與褚洵和阿姐打了招呼,便帶著紅杏去列單子了。
而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之后的小徑上,褚洵還在不自覺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夏眉打量他的視線,好像發現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喜歡他?”
沒有提名字,但那個他指代的很明顯。
褚洵身子一僵,沒有回答,也沒有低頭看她,直接腳步一抬,朝學堂的住宿區走去:“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
夏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已經不是初見時的毛頭小子了,見他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便撇了撇嘴,跟上他的腳步。
第338章 【VIP】 …………
晚上有宮宴, 夏樞早早的就回了京。
阿姐過年期間不外出,身旁還有褚洵,他今日就把紅雪也帶上了。
沐浴打扮一番后, 便由紅雪與紅杏陪著, 前往皇宮。
官員和誥命們的宴席不在一處,一個在前朝太和殿,一個在后宮太后的殿中。
晚宴申時末開始, 結束之后估計得戌時末了。
夏樞申時就入了宮,走在宮道上, 正思考著該怎么和褚源見上一面, 迎面就疾步行來了個面生的小太監。
“王妃。”那小太監上來朝夏樞行了一禮,聲音壓的很低:“王爺在前面大殿處等著,請王妃過去一見。”
說完, 袖中的手指探出, 悄悄朝西北角的方向指了指, 便低頭快速離開了。
紅雪和紅杏跟在身后,他們幾人再遠處是值守的侍衛與腳步匆匆、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
這些人顯然都沒發現剛剛小太監的異常, 沒聽到他的聲音,因為夏樞抬腳朝西北方向拐去的時候,紅杏還懵了一下:“王妃, 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夏樞搖了搖頭,腳步不停,朝西北角的大殿走去。
小太監如果有問題, 不會一句話說完就離開, 不說把他強制拉過去,怎么的也該把他帶過去,以防他半路溜掉。
現在這樣, 應該就是褚源叫人過來的。
不過神神秘秘的模樣,倒叫夏樞生出些許疑惑。
他壓下心頭奇怪之處,快步穿過冰冷逼仄的宮道,很快檐牙高啄的大殿就出現在了眼前。
而殿檐下,褚源雙手負在身后,蟒袍風中翻飛,俊美的臉冷然肅穆,目光眺著前方,長身玉立,氣質非凡,遠遠望去,仿佛有種與生俱來的睥睨之勢。
夏樞看著看著,心臟咚咚直跳,目光牢牢地凝在他身上,半點視線都舍不得移開,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王妃?”紅杏不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夏樞腳下一頓,驀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看褚源竟然看的入迷了。
臉熱地咳了一聲,夏樞遮掩下尷尬,抬腳快步過去。
而那邊褚源顯然地察覺到了動靜,目光一轉,視線便移到了他們身上。
然后夏樞就見,本來氣勢冰冷懾人的褚源瞬間柔了氣質,嘴角勾起,臉龐帶笑地朝他望了過來。
不止是夏樞發現了褚源前后的變化,褚源身邊一個正臉紅脖子粗、氣勢洶洶說著什么的少年也發現了問題,一下子跳了腳,氣憤道:“你竟然還笑!”
褚源一個眼神冷厲甩過去,那少年瞬間縮了脖子,變了鵪鶉,憤憤地偷瞪了他幾眼,卻半句話都不敢說了。
不過瞪著瞪著,察覺他眼神不對,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是夏樞過來了。
元宵瞬間又變了臉色,眼睛亮了亮,不過對上夏樞的目光時又有些別扭和小窘迫。
他瞥了夏樞一眼,側身站好,學著褚源雙手負在身后,臉故作嚴肅地不看人,眼睛余光卻把夏樞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
“你這些日子瘦了些嘛。”他一派大舅哥風范,給了褚源一個挑刺的眼神:“是不是王府伙食不好,他虐待你了!”
夏樞從北地回來,這是第二次見元宵。
第一次是王夫人的葬禮,他作為褚洵朋友去侯府吊唁。
之前在學堂時,兩人還打過架,見面都是夏樞褚洵方面不屑,元宵和一群跟班方面橫眉冷對,雙方之間火星四濺,仿佛一言不合就能打起來。
此次王夫人葬禮,元宵態度來了個大轉彎,對夏樞既別扭又討好。
當時人很多,夏樞很忙,倒沒有與他說幾句話。
當時想著元宵既然都能因為褚洵上了戰場,對褚洵改觀,跟褚洵道歉,兩人成為不打不熟悉的朋友,那對自己的態度改變也算正常。
不過今日再見元宵,顯然他的態度不止是因為夏樞過往的經歷,還因為他的身份。
夏樞其實有些感動的。
他一直渴望親人,渴望親情,在得知身世后,發現親人不僅沒有排斥他,還努力想要靠近他,他不可能不動容。
不過看元宵一副兄長做派,再對比他之前紈绔幼稚的過往,就忍不住想笑。
“沒有,伙食很好,他也沒虐待我。”夏樞憋笑道:“是我日日練武,刀法進益,身姿也更精瘦矯健了。”
提到練武,元宵下意識就想到之前被他暴揍的事,臉皮一下子僵住。
不過很快他便把臉上的尷尬掩飾過去,咳了一聲,一副哥哥模樣地夸贊道:“好,不錯不錯!”
夏樞對他這種明明年紀更小,卻要兄長做派的行為實在是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元宵頓時更尷尬了。
他是個紈绔,從小嬌生慣養,備受寵愛,哪里受過這種想要討好表達喜歡又被笑的場面,臉皮通紅,心里又有些惱羞成怒,對眼前人打打不得,罵又罵不得,情緒集在心中,嘴巴張了又張,只能狠狠地哼了一聲,背過身,別過臉,委屈去了。
夏樞更想笑了。
不過也知道不能再笑,不然元宵得冒煙了。
他上前幾步,抬手拍了拍元宵的腦袋,憋笑道:“好啦,我知道元宵弟弟是在關心我!”
元宵心里好受了些,不過臉上卻抹不開,別別扭扭地道:“那你別笑我了。”
“嗯。”夏樞眼含笑意地應了聲。
元宵這才回過頭,抬眼偷偷去看夏樞,對上含笑的眼神后,雖有些不自在,不過心里卻舒坦了很多,窘迫地輕哼了一聲,轉過身,面對著夏樞,臉微微別著,只余光偷偷看他。
褚源卻在此時開口:“你還不走?”
此話一出,元宵因為夏樞而拋到腦后的憤怒瞬間又涌了上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緊抿著唇,氣勢洶洶地抬腳,扭頭就走。
夏樞:“哎……”
夏樞想問問怎么回事,剛招手,褚源便攔住了,同時也壓掉了他的聲音:“不是什么大事。”
夏樞:“……”
見夏樞一副不信的模樣,褚源無奈地放低聲音道:“太后對長公主不敬,多次當眾不給面子,前些日子還尋了錯處,沒收了長公主一部分食邑。他氣不過,想要我出頭給長公主討面子,說天下姓李不姓陸,姓李的不能被姓陸的壓到頭上欺負。”
夏樞:“……什么錯處?”
“李旭死后,長公主就把李旭的兒子接到身邊,養在膝下,說是當作孫子養,先帝與李茂皆同意了。”褚源道:“李旭死前有些財產,膝下若無子或者兒子被過繼出去,財產便要被宗室收上去。她占了些,沒有還給宗室,李旭王妃告發,太后就揪住了。”
夏樞不知道還有這些事。
褚源可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遠在北地,京城里的動靜卻什么都知道。
不過這事兒聽起來吧,像是一筆糊涂賬。
長公主沒有正式過繼,李旭財產確實還算李旭兒子的,她養著人,占一些幫忙經營,也算合理。但因著沒過繼,她也沒資格長期養著李旭兒子,李旭王妃是有資格把孩子要回去的。不過她養李旭兒子又是先帝和李茂都同意的,想要斷絕李旭兒子的皇位繼承權,李旭王妃想要孩子,也搶不過這倆人旨意和遺言。
怎么掰扯,都算合理,但也都能揪出來問題。
“長公主為什么不過繼呢?”夏樞道:“她是覬覦李旭的財產么?”
“但是現在她自己的食邑都損失了,得不償失啊。”夏樞不解。
褚源嘴角泛起一絲諷刺的笑意,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夏樞沒有看到。
褚源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時間也不早了,叫你過來是有個事情要跟你說一下。”
夏樞這才想起來,褚源神神秘秘叫他過來必然是有要事,而他也有事要和褚源說,元宵一打岔,差點兒把來的目的忘了。
他立馬調整了思緒,說道:“你說吧。”
褚源手握住他的雙手,眉頭微微蹙起:“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見到你的時候,心里總是很不安。”
夏樞:“……”
他還以為是要事,沒想到是褚源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與他時時在一起。
夏樞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后的兩位宮官。
紅杏和紅雪一個眼睛望天,一個眼睛看地,仿佛深深沉迷,連他回頭看人,都無動于衷,沒個反應。
夏樞知道她們是在裝沒聽到,心中不免尷尬,臉上也染出了紅暈。
他飛速又看了一眼兩個宮官,兩人還是望天看地,仿若石像,就探身快速抱了一下褚源,權作安撫,低聲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也會想你的!”
然后丟開手,立馬后退一步,一副正經模樣。
褚源知道他誤解了,看的想笑。
不過也知道自己這感覺莫名,說起來就像相思病一樣。
想了想,覺得還是需要提醒一下,就認真解釋道:“之前離你遠一些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那次去定南郡,待的時間越長,心里越不安,總覺得你那里可能會有危險的事情要發生,后來回京,請假去安縣見到你,不安才消失了。”
夏樞一愣。
他記得褚源被下旨從定南郡召回京城,路上向韓延大人請了假,回安縣看他,然后沒過多久,他便被異族人給擄走了。
夏樞的臉色也不由得也嚴肅起來。
雖然只是褚源第六感,他并沒安縣時那種不安感,但謹慎點總沒錯。
褚源道:“可帶解毒藥了?”
夏樞知道他服下九重蓮之后,只要藥效一日在,普通毒藥就對他沒用,因此不怎么擔心他會中毒,又見他嘴唇紅潤,氣色正常,沒有中毒癥狀,就猜想他是在擔心自己,道:“帶了!”
他自己會制藥,離開北地時,夏宴平也給了一堆藥,他平日里出行身上都會帶著。
今日入宮,毒藥、迷藥這些不能帶,一旦別人出事,搜出來都是麻煩事,但解毒藥他隨身帶了幾粒,以防萬一。
褚源點了點頭:“今晚桌上的東西都盡量不要動,實在是避不開,就先服一粒解毒藥。”
“宴會人來人往,不要往僻靜處跑,盡量待在人多的地方,若有事,就讓紅雪或者紅杏立即去找我。宴會結束不要多留,我會在后宮門禁處等你。”褚源認真地一項一項交代。
“好!”夏樞全都當回事,認真記下。
第339章 【VIP】 …………
夏樞到宴會廳的時候, 屋內除了最高位,幾乎快坐滿了。
和第一次入宮拜見廢后時一樣,他剛一進殿, 屋內的歡聲笑語就沒了, 然后嗡地一下又變成了竊竊私語。
夏樞本想著若是遇到熟人就打個招呼,結果掃了一圈,除了最高位和他的位置, 位置都坐滿了人,而國公府的世子妃沒來, 長公主也沒來, 全屋子都是臉生之人,之前就沒見過。
哦,不對, 有一個見過。
留王妃——景璟繼母的女兒, 景政的繼女盛桃。
注意到夏樞的眼神, 她給了夏樞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眼睛幽深瘆人, 不那么友好。
夏樞掃了一眼她慘白的臉色和沒什么精氣神的面貌,平靜地移過了視線。
夏樞參加過長公主的賞花會,也參加過一次宮宴, 見過的宗室或者官員家眷不多,但實際上也不少。
今日宮宴現場看,太后請的人還不如那兩次多, 但有意思的是, 與那兩次的人幾乎沒什么重疊。
甚至連景政夫人,被封了誥命的盛夫人都沒來。
“國公世子妃怎么沒來?”紅杏小聲奇怪:“她不來了么?”
聽了王爺的話,紅杏是有些緊張的, 總怕王妃會出個萬一。
現場若是有熟人,心里則會放心一些。
夏樞搖了搖頭,微垂著眼,嘴巴動了動,壓低聲音問紅雪:“在場的這些,可有你認識的?”
“大約是認識一些的。”紅雪道。
紅杏吃了一驚:“你怎么會認識?”
她雖然探聽各種八卦消息,但實際上沒怎么出過大場合,京城的貴女貴雙貴婦人,她沒見過,自然都是不認識,哪怕聽過消息,也對不上人臉。
“以前接觸過。”紅雪言簡意賅。
向夏樞介紹道:“留王妃下手的那個是兵部尚書的新任夫人,以前在二皇子府時,我與她關系還不錯。”
夏樞目光掃去,發現是一個不同于紅雪明艷風格的美人,二十多歲的模樣,方圓臉蛋,杏眼如水,膚色如雪,氣質清雅,坐在那里,周圍的氣氛都好像安靜了許多。
夏樞道:“李茂那狗東西別的不說,審美挺好。”就是二十多歲的美人嫁五六十歲的老頭,有點兒糟蹋美人了。
紅雪:“……”
差點兒忘了,她們王妃是很愛美人的。
紅雪繼續介紹道:“她下手的是戶部侍郎的夫人,聽說是侍郎的表妹,一直住在侍郎家,前些時候,侍郎與夫人和離,娶了她。”
紅杏立馬接話:“原來是她啊。聽說她很旺夫,戶部侍郎之前還只是工部郎中,與原夫人和離,娶了她之后,連升幾級。”
“是么?”夏樞眼睛在她臉上掃過,對上眼睛時,發現對方也在偷偷看他,眼神有點鬼祟。
夏樞微點了下頭,對方似有些驚訝,趕緊移開視線。
夏樞平淡地移開眼,聽著紅雪一個個介紹屋內的人。
要么夫君之前是小官,沒怎么出現在過宴會上,夫君突然連升幾級,得以參加此次宴會。
要么夫君之前就官職不低,只是之前不是正妻,夫君和離后,被扶為正妻,得以參加此次宴會。
要么就是夫君正妻去世,新娶夫人,直接獲封誥命,得以參加此次宴會。
紅杏越聽眉頭越緊:“律法不是規定不能扶妾為妻么?”
“他們是會遵從的人么?”紅雪反問她,視線在最高位上瞟過,意有所指。
紅杏頓時不說話了。
夏樞則一個個把她們與身后的夫君聯系上,略微思考了一會兒,問紅雪道:“可是他們的夫君全部支持和談,甚至釋放索南?”
當日紅雪就在朝堂上,聞言腦中快速過了一遍,還真是,忙道:“是,五品之上支持和談與釋放索南的,夫人全在這里!”
夏樞:“……”
那他為何會在這里?
是要給他下馬威么?
但是沒這個必要吧,他沒摻和朝堂之事啊,給他下馬威也影響不了前朝。
難道要拿他威脅褚源?
但是也沒必要啊,朝堂的權力現在都在這些人手里,哪怕褚源反對和談,也是無效,根本阻擋不了他們的和談步伐。
夏樞有點兒想不明白。
紅雪也想不明白,不過她意識到了詭異之處,心中很警惕,壓低聲音道:“王妃,不若一會兒以身子不適為由,提前離開。”
夏樞想了想,手指從袖袋里摸出三粒解毒藥,以衣袖擋著,給紅杏和紅雪兩人各一粒:“我會盡早提離開,不過你們也小心一些。”
紅雪收下后,眼神下意識掃過全場,視線在對上兵部尚書夫人的視線時,若無其事的移了開。
眾人又等了許久,眼看屋外全黑,星野垂落,明亮的宮燈全部點起,屋外才響起太監的唱喏:“皇上和太后娘娘駕到!”
隨著一聲高一聲的唱喏傳來,眾人的心也慢慢提起,起身垂頭跪拜,神色恭敬莊重。
直到唱喏聲在殿中響起,一重一輕兩道腳步聲在殿中回蕩,藍色袆衣和黑色冕服的衣擺從眾人眼底掠過,最高位上響起一聲:“眾位夫人免禮。”
大家才謹慎起身。
然后隨著一句:“眾位夫人請坐。”
大家才敢在座位上坐下。
之后便是宮女們魚貫而入,奉上膳食瓜果。
最高位的女子聲音很年輕,也很響脆,就是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凌人之感。
夏樞只靜靜地聽著,被叫到時,垂眼像其他人一樣流程化的說幾句吉祥話,眼睛始終半垂著,并不看上面半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后,夏樞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看殿中又一輪話題結束,腳下一動,就要起身請辭。
只是剛動了身,還沒開口,上面的女子就突然脆生生的笑了一下:“最近有一件怪事,不知大家聽沒聽說過?”
夏樞半起的身子一頓,人又不動聲色地坐了回去。
“什么事?”盛桃開口笑道:“太后娘娘見多識廣,什么有趣的事,我們可都要聽聽,飽飽耳福,長長見識。”
“是啊,太后說出來,讓我們沾沾光,長長見識。”
下面的一堆夫人們捧場笑道。
“聽說不知哪些妖人興風作浪,竟到處給人批命,還批出了皇后命。”太后笑道:“這件事牽連甚廣,據說還影響到了咱們安王妃。安王妃,是也不是?”
夏樞垂下眼,殿內女子們的笑鬧聲瞬間安靜。
“批命之事玄之又玄,細掰開來都是一些胡話罷了。”夏樞盡量平靜地道:“皇后命之事臣也聽說過,不過卻是從異族人那里聽到的,所以臣懷疑這一切都是異族人的陰謀,目的是影響當時王爺在北地的戰略布局。不過好在王爺除敵之心堅決,北地將士們合力殺敵,李朝朝野相助,眾志成城,最終摧毀了異族人的陰謀,李朝得以打出大勝仗,將異族人趕出貢山以南。”
“所以太后。”夏樞拱手,面露真誠地道:“臣認為對待異族人,不能不強硬。皆因其心可誅,是為謀奪我李朝江山。而我李朝子民,也要謹記為了這場勝仗,付出的將士性命與百姓的血汗錢財,不負他們付出。”
殿中頓時安靜的如同死了一般。
良久,“啪”“啪”“啪”清脆的拍掌聲在最高位上響了起來。
“安王妃口才了得!”太后的聲音隨著掌聲在殿中響起,隱約帶著笑意,聽起來卻讓人驚懼,只覺寒意入骨:“也好生的為李朝著想,不愧是皇后命!”
夏樞心中一緊,忙起身在殿中跪下道:“異族人妖言惑眾之語,皆為引起我李朝朝廷紛爭,其心不良,還請太后明鑒。”
太后笑了笑:“我看不是異族人妖言惑眾,是你國公府和安王府其心有異吧。被批了皇后命,竟然默認這么多年,你們有什么心思,以為哀家不知道么?”
夏樞心道不沉默難道還到處嚷嚷么?
而且當年皇后命這事兒就是李朝先帝當眾搞出來的,為的就是堵住國公府的嘴。參與搶人的還有李朝皇子,這些人都明言你是了,你能各種反駁說不是么?
是嫌棄不想嫁,還是有別的想法?
這樣一來,除了沉默還能怎樣?
不過不等夏樞開口,太后就拍了手,“啪”“啪”“啪”三聲過后,轟隆一聲,殿外大門竟直接關上了。
夏樞萬沒想到,她竟是要當眾直接下手的。
環視了一周,發現除了突然從側殿涌出來的百個執甲侍衛面色平靜,其他人都多少帶些驚懼。
有些夫人已經面露慌張,臉色慘白,汗如雨下了。
夏樞壓了壓內心的恐懼,咬著牙后根道:“太后這是要做什么?”
“皇后命之事,哀家本來是不信的,但是觀安王妃話語,心胸氣度確實擔得起。”太后視線輕飄飄掠過他的臉,笑道:“就是不知咱們昊兒愿不愿意娶了安王妃?”
此話一出,滿殿瞠目。
不止是夏樞震驚,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不要,昊兒不要皇后命!”小皇帝李昊一聽鬧了起來,猛地從皇位上站起,抓住案上的瓷杯,擲向夏樞:“不要你,昊兒只喜歡娘,昊兒要娶娘。”
“昊兒不愿娶他,那他只能死了!”太后笑吟吟的,語氣像是在逗弄孩子,但話語里的意思卻讓人膽寒。
“死,死,你去死!”小皇帝懂了意思,憤怒地跳起來,一邊嘴里嚷嚷著死,一邊繼續朝夏樞擲東西。
桌上的杯盤碗碟一時間紛紛如雨般砸向夏樞。
紅雪和紅杏見狀,從驚懼呆愣中回神,顧不得害怕,趕緊從光線昏暗的角落里撲出來,一左一右將夏樞護在身后。
兩人都是眼含憤怒,卻不敢吭聲,只能垂著眼,默無聲息地跪在地上,用背護住夏樞。
小皇帝蒙頭將桌上的東西扔完了,抬眼卻見夏樞有人護著,氣的鼻子都要歪了,蹬蹬蹬從上面跑下來,對著紅杏和紅雪的背狠狠地踹了幾腳。
因夏樞是被擋著的,他踹不到,又氣哼哼地跑到側邊,想要再踹上幾腳。
他人小,走路都不穩,踹夏樞的時候,一把抓住紅杏的肩膀,想要借力。
但紅杏討厭死他了,哪里肯,暗戳戳想要抖掉他的手,讓他摔個狗吃屎。
小皇帝被慣壞了,感覺她不聽話,立馬拳頭一攥,就要往她臉上打。
紅杏怕死,但也夠勇,看到他拳頭錘來,立馬憤怒地瞪他,打算拼了,大不了就再挨幾下。
誰知小皇帝看到她的臉,竟猛地愣了一下,下意識往高位的太后那里看了看,又轉頭看看紅杏,眼神有些茫然。
他不自覺松了抓著紅杏的手,有些無措似的,嘴巴張了張,似是想要說些什么,只是視線對上紅杏的眼,卻見里面怒火洶洶,似是要跳出來把他給吞了,嚇得人立馬縮回拳頭,哇地一聲哭了,扭頭就朝太后那里跑:“娘……”
紅杏一臉害怕兼懵逼地垂著頭,不敢去看上面,但也滿腦袋漿糊,心想自己的眼神有那么厲害么?
夏樞若有所思地掃過紅杏的臉,垂下眼。
太后本來笑意吟吟地看著現場,小皇帝哭著跑向她時,她還以為是踹多了,把腳踹疼了,只把小皇帝抱起來放在一邊,冷笑一聲:“安王妃,把皇上都踹傷了,你該當何罪?”
“是自殺謝罪呢,還是等著皇上和在場的夫人們一人一刀將你凌遲?”太后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一邊把玩,一邊漫不經心地笑著:“我給你選擇的機會。自殺,安王府和國公府自此安全無虞;凌遲,安王府和國公府所有人全部梟首示眾。”
夏樞眼皮微顫,終于抬了眼,看向這個最高位上的女子。
二十多歲,相貌并不突出,皮膚微暗,眉毛黑濃,眉眼間距極窄,身著藍色華服,身上散發著一種陰郁又強勢的氣質,手指翻轉間,匕首穿梭其中。
而靠著女子,被匕首吸引了注意力,不停地想要去搶奪,從而忘記了哭泣的小皇帝,眉眼清秀,皮膚白皙,相貌并無太后影子,若仔細看,甚至與他身邊的宮官紅杏都更相似,行動間一舉一動憨態可掬,天真稚氣,只是視線掠過其眉頭時,可見其眉頭緊蹙,隱約藏著些燥意,明顯不是個好脾氣的孩子。
視線對上太后時,太后的臉色兀地變得難看,身子一下坐直,匕首扔給小皇帝,眼中盎然的興趣全無,冷冷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直視哀家!”
夏樞卻不見膽怯,從容地笑了笑:“膽子不大,腦袋就要搬家,太后,你說臣說的是不是?”
太后冷笑:“不愧是皇后命!”
夏樞堅持:“皇后命是假的,是異族人……”
太后打斷他的話,冷冷道:“哀家覺得是真的就是真的,昊兒又不愿娶你,你就必須死。”
夏樞從來能言善辯,此時卻頗感無力。
小皇帝人小,力氣倒不小。
他的額頭被他擲的瓷器砸到,磕到頭骨,整片額頭都在疼,疼得他腦袋發蒙,眼睛發澀,身側肋骨處則是發射性的一抽一抽的疼,疼得他忍不住吸著氣,摁著腰,眼淚不自覺的想往下掉。
想想因為皇后命死了的云焱阿娘、紅棉、侯魁……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人的性命與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結局,夏樞都想說一句,去他爹的皇后命,你們誰想要誰要去,別再來找我麻煩了,都滾遠點。
但看著今日跟他進宮,被他連累的紅杏和紅雪,她們挨的踹和打并不比他少,而他如果沒命了,她們也會沒命,夏樞又把一瞬的憤懣和破罐子破摔心思收了起來。
努力打起精神。
不管怎樣,他要活!
就是閻王老子來了,他也要掙一掙命。
第340章 【VIP】 …………
殿中的情況夏樞現在已經清楚。
殿門關閉, 上百名侍衛涌入,太后的意思很明顯,定要他命喪當場。
而他可以選擇的死法有三種, 一是乖覺自殺, 二是不乖覺,被小皇帝和十幾位夫人聯合切成肉片,三是反抗, 被上百名侍衛扎成刺猬。
不管哪一種死法,結果都是對太后有利。
一會像王夫人一樣, 扣條想和誰同歸于盡的罪名, 尸體送回王府,王府明知道邏輯說不通,但搞不清楚狀況, 都不敢聲張, 更別提鬧一通, 求個公道;二是變成和談一黨的投名狀和粘合劑,讓他們一輩子站到太后這條船上不敢下來, 對王府可以說王妃早已出宮,事后可以說他在宮外被變態虐殺;三則是坐實了謀反罪名,不用再找罪名了, 國公府和王府直接被拉下水,全部玩完。
夏樞閉了閉眼,想清楚在劫難逃之后, 心里的恐慌被拼死一搏的勇氣取代, 倒是平靜了些。
他睜開眼,正視太后,再開口時, 頭腦已變得冷靜:“太后既然堅持認為臣是皇后命,那可知道異族人為何二十年如一日執著于得到臣?”
太后意外他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聊異族人,嗤笑一聲:“安王妃對和談之事倒是反對的執著,但哀家對你那些廢話沒有興趣。識相的就自盡,不識相的就別怪眾位夫人讓你吃些皮肉之苦。”
說罷,“啪嗒”一聲,將匕首扔于夏樞身前。
而殿中的夫人們被這響聲驚得身子一抖,各個心中叫苦連天。
連盛桃都一下握緊了身后婢女的手,臉色發白,渾身發抖。
雖然平時沒少發作下人,后宅陰私也沒少參與,但很多時候動手都是親信下人代勞,親手凌遲,誰能下得去手。
“你……你快自盡吧!”盛桃皺著眉頭,一臉的不安。
夏樞沒有理她。
他很鎮靜,看都沒看地上的匕首一眼,繼續自己的話題:“與和談無關。”
抬手撫了撫自己心臟,大言不慚地道:“與異族大汗的壽命和李朝的國運相關。”
既然堅持說是,還因為忌憚,要取他性命,那就玩個大的吧。
太后愣了一下,全場夫人也都是驚訝的看著他,一瞬坐直了身體,支棱起了耳朵。
太后掃視一圈眾人反應,氣得一把抓緊龍椅上的龍頭,指甲磕在硬物上,差點折斷,面色難看道:“你在妖言惑眾什么!”
“不是我妖言惑眾。”夏樞坦然地與她冰冷的目光對視:“是斷言我是皇后命格的宏遠和尚親口說的。”
夏樞沒有停頓,也沒給她打斷的機會,說道:“他說我是皇后命,心臟就是鳳凰心,有起死回生之效。異族大汗多年之前患上心疾,隨著年齡增大,身體行將就木,想要這顆鳳凰心續命。和尚說皇后命與國運相連,我活的時間越長,李朝國運越昌隆。若我意外早逝,李朝國運則要走向衰微,會被異族人指揮著鐵騎踏破河山,吞入腹中。”
“二十多年前異族人就視我為異寶,派人搶奪,致使我流落民間,之后又一直在李朝境內暗中打探我的下落,直至前年發現我的蹤跡,又把我虜了去。”
夏樞道:“異族人二十年如一日,不惜人力物力尋我,發現后,不惜陳兵十萬,向李朝索要我,為的就是異族大汗的壽命和李朝的國運。”
太后明了他的意思,咬牙道:“不說皇后命有沒有那效用,就是有,你現在也沒有那么重要,異族人已經沒有踏破李朝的能力,王族全死,陷入內戰……”
“我知道……”夏樞平靜打斷她的話,淡淡道:“基本上都是我殺的!”
太后登時噎住,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他,陷入沉默。
大殿里隨著她的沉默,也變得異常安靜。
“太后!”最終是兵部尚書夫人開口打破了沉默,她語氣沉穩地道:“異族人好像對批命之說信的頗深。他們提的和談條件是安王妃的命,不知除了為王族報仇外,懼怕安王妃活著的心有幾分!”
“對……對啊!”盛桃也開了口,她似有些坐立難安,不停地扯著手絹:“雖然取了他的命,把他的尸體給異族人也沒什么,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話說,那個宏遠和尚他準不準啊,殺了皇后命格的人,會不會有報應?”
她沒敢去問上面的人,有些六神無主的詢問下首的兵部尚書夫人。
兵部尚書夫人暗自抽了抽嘴角,想要無視她的問題,又被直勾勾的盯著,沒法忽略過去,只好道:“或許有或許沒有吧,得問問宏遠大師了,再者,現在的問題是宏遠大師不在,不知道安王妃話里有幾成真幾成假……”
“對……對啊!”盛桃又是一句對啊,猛地一拍手,朝太后道:“萬一安王妃在糊弄人呢,得把宏遠大師找來,看安王妃有沒有在撒謊。”
戶部侍郎的夫人此時開口,試探著道:“其實批命之說太過玄乎,不一定是真的。之前有老道給我家大人批命官不過五品,現在他已經是正三品。還給大人前妻批命家庭和睦,夫妻恩愛,但他兩人性子一直不合,最后鬧到和離……這所謂皇后命,還和國運掛鉤,也有點太扯了!”
“其實我也覺得扯。”夏樞聽出了她的惡意,順著她的話道:“而且不止扯,嘴上沒把門,到處給人批命的神棍就該拉出去好好揍一頓,省的胡言亂語,糊弄了貴人,引得無辜之人枉丟了性命。”
太后眼神冷冷看他一眼:“哀家還冤枉了你不成?”
視線一轉,瞥向戶部侍郎夫人:“旁人的都是假的,就你的旺夫命格是真的,是不是?”
戶部侍郎夫人接觸到她猶如看死人的陰郁眼神,嚇得渾身一抖,咣當一聲撲在地上:“是臣妾愚鈍,請太后恕罪。”
太后沒理她,視線又回到夏樞身上,嘴角隱含譏誚地道:“安王妃胸懷寬廣又頗具為國為民之心,想來也是愿意為李朝國運昌隆出一份力的,對么?”
夏樞察覺到一絲危險,腦中快速運轉,思考著她什么意思。
只是還不等他弄明白,下一句響了起來:“那就為李朝鎮守一輩子的國運吧。”
然后眼皮子一掀,瞥了一眼領頭的侍衛,輕描淡寫道:“把不該聽到這些的都處理了吧。”
眾人皆是一愣。
下一刻,慘叫聲就響了起來,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在空氣中爆開。
侍衛們竟是沖向夫人們身后,抓住她們帶來的丫鬟,當場屠殺了起來。
眨眼間的功夫,戶部侍郎夫人的丫鬟就被揪住頭發,腰刀抹了脖子,血液迸射,噴了侍郎夫人一臉。
而侍郎夫人整個都傻了,呆愣坐在座位上,直到不知誰的手一把死死扣住她的腳腕,禁錮感傳來,才一下子清醒,猛地跳開,尖叫著逃竄。
“夫人救救我!”
“太后饒命啊!”
數不清的不知是誰的聲音在求救。
慘叫聲、哭喊聲還有驚恐尖叫聲在大殿中亂成一團,根本沒有人能給旁的人多一份視線。
夏樞掃視整個大殿的血腥場面,心中發寒,見領頭侍衛拎了刀,徑直朝他們走來,忙一把將紅杏和紅雪攬到身后,怒斥:“滾開!”
那侍衛似沒想到他到現在還那么硬氣,愣了一下,眼神從他與紅杏、紅雪臉上掃過之后,瞬間變得興味起來,伸手拍了拍旁邊的同伴們,眼神示意夏樞那邊。
立馬就有五六個侍衛氣勢洶洶而來,一把抓住紅杏和紅雪的胳膊,抬刀就要砍下去。
紅杏嚇得尖叫一聲,伸手去打抓住她的手:“放開我!”
夏樞忙一拳將那侍衛錘開,把紅杏緊扣在懷里,見紅雪即將被砍上一刀,忙又一腳踹倒抓住紅雪的侍衛,撲過去將她壓在身下。
他護著紅杏、紅雪,扭頭怒視侍衛們:“你們敢殺了我試試!”
侍衛們當然不敢,畢竟那一堆玄之又玄的東西他們信不信無所謂,太后信了,誰動他一下,往后朝廷有個什么事,他們都說不清。
不過侍衛們可不受他脅迫,領頭侍衛冷笑一下,眼神朝紅杏那里瞟了一下,立馬就有四個侍衛去抓哭的厲害的紅杏,要把她從夏樞懷里扯出去。
“不要碰我,你們都走開!”紅杏哪里抵擋得過四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力氣,很快就被拖遠了去,嚇得涕泗橫流,拼命掙扎尖叫。
紅雪這里另有兩名侍衛在往外拖,夏樞護住她,就沒法去護紅杏,只能怒道:“你們放開她!”
侍衛們不僅不會聽他的,甚至看到他面露焦急與驚慌,還得意洋洋地笑了。
領頭侍衛命人摁壓住紅杏的腿腳,手中把玩著不知何時從地上撿起的匕首,扔掉刀鞘,在紅杏身上打量了一番,笑著問道:“安王妃,你說是先砍哪里好呢,手?腳?關節?”
一邊說,還一邊拿著匕首在紅杏身上的對應部位比劃著,躍躍欲試。
夏樞目眥俱裂,再不顧其他,一腳一個將抓住紅雪的侍衛踹飛出去,轉身就朝紅杏那里撲去。
那領頭侍衛給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根本不給夏樞到來的時間,手起刀落,匕首就朝紅杏胸口插去。
夏樞登時血液沖頂,眼前一片眩暈:“不要!”
紅杏也以為自己要完了,匕首落下時就不再尖叫,嘴唇抖了抖,哭出泣音:“王妃,我的孩子……”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匕首落下,紅杏就要完了,命喪當場時,一聲奶聲奶氣的怒吼帶著哭音在殿中突兀地響起:“你放開她,殺了你,你去死!”
伴隨著的就是硬物砸到骨頭的砰砰巨響、男聲的粗噶的接連慘叫!
夏樞一愣,現場也登時一靜。
不管是滿臉兇悍的侍衛們,還是瑟瑟發抖的夫人們,還是最高位上意興闌珊靜看這場屠殺的太后,全都傻了眼。
因為小皇帝不知何時又從上面溜了下來,手中拿著酒壺,眼睛流著眼淚,正憤怒地拿酒壺一下一下地往領頭侍衛的頭上猛砸。
領頭侍衛整個都是懵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手中拿著匕首,滿頭滿臉的血跪在那里,一動不敢動。
等小皇帝拎著酒壺去砸摁著紅杏的下屬,嘴里嚷嚷著“放開她”,他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但不知是不是腦袋被砸壞了,思考無能,整個更迷糊了。
“昊兒!”太后回過神來,看到滿頭是血的領頭侍衛,又見其他侍衛們全都收了手,茫然無措地站在那里,一動不敢動,任小皇帝拿著酒壺砸,怒吼一聲:“你給我停手,你在干什么!”
小皇帝顯然有些懼她,嚇得手指一抖,酒壺落地,人怵在那里低著頭,只眼睛偷偷的怯生生地瞄她。
太后壓著心頭火氣,伸出手,聲音有些冷:“過來!”
誰知從來怕她,對她言聽計從的小皇帝竟是嘴巴一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流著眼淚,委屈地扭頭看了一眼安王妃的宮官,就猛地撲了過去,一把鉆進人懷里,抱緊人脖頸,哇哇哭的更大聲了,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眾人:“……”
而紅杏剛坐起來,還沒整明白情況,就被小皇帝撲了個滿懷,死死抱住。
兒童尖利又帶著傷心委屈味道的哭聲在耳邊不停地炸開,紅杏想揉揉太陽穴,判斷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都一動不敢動。
只能眼睛不停地對著王妃眨來眨去,不安求助。
夏樞其實也是震驚的。
他沒想到這么小的孩子對親娘的記憶會那么多,感情也那么深。
想到阿姐對這孩子的感情與付出,又不由得有些安慰。
阿姐沒算白付出。
只是現在這情況,阿姐和這孩子估計也無緣了。
太后明顯也想到了什么,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她冷著臉揮手讓侍衛們走開。
紅杏抱著小皇帝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眼前。
之前紅杏一直垂著頭,她沒注意她相貌,現在大殿里燈火通明,將紅杏的臉照的一清二楚,清晰映在太后眼底,太后的眸子一縮,臉色瞬間變得超級難看。
“過來!”她沉了聲,再次讓小皇帝過去,聲音比之前更冷,眼神也飽含壓迫感。
小皇帝雖然抖了一下,但卻抱紅杏抱的更緊了,緊閉著眼睛,耳朵埋在她懷里,裝作聽不到。
太后已經出離憤怒了。
“把他去給我拉開!”直接怒吼出聲,指了領頭侍衛。
領頭侍衛頭還疼著,卻不敢說話,硬著頭皮行了一禮:“是!”
然后眼神示意幾個同伴,同伴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猶豫不決,最終在領頭侍衛的眼神壓力下,硬著頭皮同他一起上了。
誰知道剛碰到小皇帝,小皇帝就睜開眼,腳蹬腿踹,手撕嘴咬,愣是不讓近身,大吼著:“滾遠點,殺了你們!”
侍衛們不怕孩子,但這個孩子不一樣,萬一將來有記憶,誰能保證自己小命不丟。
因此也不敢大意,趕緊松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再動。
太后胸膛劇烈起伏,直接從龍椅上起來,三兩步走到下面,將侍衛們全都推開,一腳踢到一邊:“都是廢物!”
然后不管小皇帝的掙扎和嚎哭,一把從紅杏懷中扯了出來。
“要她!”小皇帝伸手抓向紅杏,哭的臉皮通紅,淚如雨下,死死抓住紅杏衣袖不放。
太后一腳將紅杏踢開,小皇帝抓不住衣袖,被徹底從紅杏懷中扯出來。
不過他卻不肯跟太后走,一邊往地上躺,一邊又掙扎著往紅杏那里爬,哭的嗓音嘶啞,人都快暈厥過去了。
夏樞見他哭的可憐,又想到紅杏處境,想了想,道:“太后,小孩子都是一陣一陣的,越不給什么,他越要什么,其實給了,他倒不惦記了。”
太后根本不買賬,冷冷看他一眼,想到小皇帝就是被他帶來的宮官給搞出了對親生阿娘的記憶,火氣根本懶得遮掩,干脆地松開小皇帝,抬腳就給了他一個巴掌:“賤人,你當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