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VIP】 ……
夏樞之所以覺得諷刺, 是因為從來沒見過那般荒誕可笑的天道輪回。
彼時或許是因為夏樞的話,景璟的求生意志空前強烈,身體在將養了一日后突然好轉, 雖還鼻塞流涕, 頭痛咳嗽,但燒卻是退了。
夏樞松了一大口氣,不過以防景璟吹風受寒病情反復, 雖然焦心行程,但還是依照著景璟病重時的節奏, 沒叫景璟下地, 繼續用爬犁拉著他,時不時就停下避風休息,夜晚也不趕路, 打算讓景璟多養些日子, 等身體好全了再加快行程。
正是這么個條件下, 他們與一支異族隊伍遭遇了。
當時是傍晚,夏樞已經選好了一處避風的山谷做落腳點, 他把長刀留給景璟,吩咐景璟守好物資,有事就大聲喊他, 然后袖中裹了一把匕首,轉過身叫索齊一起去撿些干柴,順便看看能不能獵幾只野物, 晚上換換口味。誰知話剛交代完, 與索齊前后腳沒走兩步,就見彎曲的山路上,一行十幾個人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這些人中大半是異族人裝束, 手中拎著幾只血淋淋的野兔,正罵罵咧咧地推搡著幾個抱著干柴、畏畏縮縮走在前面、著李朝人服飾的人,顯然這些人早在他們之前就到了這里,且晚上也打算駐扎在這里。
而他們迎面撞上,避無可避。
索齊倏然大喜,舉起胳膊,張嘴就要大喊。
“你最好期待他們不是索蘇的人!毕臉心_下一動,在他開口之前,袖中匕首一閃就抵上了他的后腰,壓低聲音,陰沉道:“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最想讓你死的不是我,而是你們族人。當然,你若想死,我絕對會送你一程!”
索齊感受到后腰上的硬物,回頭看他,目光中都是怒火。夏樞冷冷對視,目光森寒,絲毫沒有害怕與退讓的意思。
“誰在那里!”異族人許是聽到動靜,目光移了過來。見是陌生人,他們刷地抽出背后長箭,不過剎那,弓弦就已拉滿,箭頭也寒光四溢地對了過來,呈半包圍態勢,警戒著走近:“你們是什么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夏樞趕緊一把抓住索齊的胳膊,一副嚇壞了的模樣,藏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回答道:“我、我們是距離這里不遠處的一個小部落里的牧民,小弟和阿爹生了重病,我帶著他們去南邊找大夫看病!
景璟從被窩里小心探出眼睛,一臉害怕地用被子遮住臉,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無力,神色虛弱可憐地道:“我、我們不是壞人!”
夏樞拿匕首尖戳了戳索齊,索齊身子一僵,扯著臉皮子干笑道:“對、對,我們……就是不知眾位英雄是哪個將軍麾下?”
這是想要打探這些異族人隸屬于誰了。
夏樞眼神一冷,伸出匕首就想給他一個教訓,只是他刀尖還沒碰到人,已走近的異族人就自己動了手。一個像是領頭的,怒氣洶洶上前,高聲厲喝:“打探軍務機密,該殺!”話音落,便一腳踹向索齊,“砰”地一聲,將他踹出半丈遠。隨即就有人跟上,弓弦彈響,嗖嗖幾聲,長箭破空而出,直射索齊頭部。
夏樞嚇的尖叫一聲:“阿爹!”見箭矢沒有射中,只落在索齊腦袋旁,趕緊撲過去,跪在地上一把拽住索齊的胳膊。在外人眼中,夏樞此舉是血濃于水的親情體現,實際上夏樞是怕人質失了控制。
“阿爹,你沒事吧?”夏樞使勁扇了索齊幾巴掌,讓他回神,臉上則是滿臉的擔心。
索齊給嚇懵了,長箭貼著頭皮子射過,帶起的凜冽寒風直襲腦殼子,叫他差點兒沒嚇厥過去,懵了好久都沒回神。不過他到底是異族大汗,被幾個從未放進過眼里的小兵如此對待是從未有過的事,被夏樞扇醒之后,胸中怒火滔天,沒注意夏樞的故意毆打,橫眉怒目,對著兇悍的異族人就要張口喝罵。夏樞看到他的眼神,趕緊一把捂住他的嘴:“阿爹,阿爹,你怎么樣了,是不是嚇壞了?”
他眼神威脅,語中提醒:“這些英雄剛烈勇武,氣勢不凡,一看就都是年輕有為,堪當大任之人,你怎能胡亂詢問出處,萬一造成什么泄露,你擔得起責任嗎?今日是眾位英雄沒下狠手,你才得以活著,要是、要是……”
夏樞狠狠地錘了他一下,一副既擔憂又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要是你死了,我和小弟該怎么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我們可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忘了我們這一路南下的目的了?你的病、小弟的病都要趕緊治,否則……以后不懂,能不能不要亂說話呀,你好好想一想后果,行不行?”
說著話,眼淚就聚了起來,聲音哽咽個不停。
索齊被堵住嘴,還孫子般被這樣又打又教訓的羞辱,是又氣又急。剛開始他還怒瞪著夏樞,心道以后一定要收拾這個賤人,不過細想夏樞話中內容后,他神情一頓,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這些底層的兵士不認識他,他也不清楚這些人隸屬于誰,萬一一個搞不好,這些愣頭青敢直接要了他的命。而且他還中了毒,需要盡快解毒……在未搞清楚情況前,還是莫要輕舉妄動的好。
夏樞見他自己想明白老實下來,便回過頭,淚眼婆娑地看向剛剛踢人的那個小頭頭:“我阿爹出身小部落,從未見過像你們這般威武不凡的英雄,一見之下極為激動,本意是為表達佩服贊賞,但見識有限,嘴笨舌拙又不懂規矩,說錯了話。阿爹無意打探任何消息,若有冒犯,我在這里代阿爹道個歉,還請眾位英雄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景璟也瑟瑟發抖,被子半遮面,小聲可憐巴巴地哀求道:“還請原諒我阿爹,眾位的大恩大德,我們兄弟倆會一輩子記在心里!闭f罷,他還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撫著胸口,一副快喘不過來氣的模樣,聲音越來越虛:“求求你們了!”看著好不可憐。
那些異族人在發現他們兩個是雙兒后,就沒想過要殺他們,放箭以及腳踹索齊,只為震懾、嚇唬他這個在場看似唯一能做主的人。他們嚇唬完索齊之后,發現他被自家雙兒又捶又打的教訓,半句話都不敢反駁,知道他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軟蛋,心中鄙夷,便不再把注意力放他身上。然后眼睛轉到夏樞與景璟身上,視線上上下下打量,想仔細看看他們的模樣。
夏樞感受到他們的視線,哪里不知道他們啥打算。不過他想著自己蓬頭垢面,臉上又黑又腫,凍傷裂口遍布,這些人應該不會感興趣。
果不其然,在看過他之后,那些人便撇開眼,視線看向景璟。
“把被子掀開,臉露出來!蹦穷I頭的見景璟的臉一直被遮著,露出的一雙眼睛卻極為漂亮,心道這肯定是個美人兒了,面上大喜,露出一副淫/笑,拎著刀,帶著三四個人,就要上前行那惡舉。
夏樞趕緊疾走幾步,攔在幾人身前,表情誠懇地道:“眾位莫要上前了,我小弟他患的惡疾會傳染,怕……”
“讓開!”那領頭的異族人正在興頭上被打斷,臉色非常不耐,表情陰森暴戾地抽出長刀,直指夏樞:“要不讓開,別怪我剁了你!”
夏樞頓時一臉害怕,但猶疑了一下,他還是沒有讓開腳步,一臉苦笑地放低姿態:“眾位還是別為難我了,我這是為咱們族人好。如果是李朝兵士來檢查,要看小弟,我絕對會讓開,讓他們檢查個清楚,但是小弟這病……我如何能叫身為族人的你們冒險……”
“大膽!”異族人脾氣大都十分暴躁,根本沒耐心聽他說話,一聽他叫李朝兵士檢查卻不叫他們檢查,更是怒氣上涌,拿刀便向他身上砍去。
夏樞心道這些人可真是畜生不如,連自己人都不放過。他裝作不會武功的樣子,手忙腳亂地朝旁邊躲去,然后左腳絆右腳,一腳摔了個腿朝天。
異族人頓時跟看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兒似的,狂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他們臉上的笑戛然而止,眨眼的功夫就扭曲成驚恐。
下一瞬,他們就丟盔棄甲,尖叫著跑開。等跑出幾丈遠之后才敢停下,拿著武器,一臉后怕及警惕地瞪著爬犁上坐起來的人。
“麻、麻風?”景璟臉上的紅顏效果雖然在消退,但臉頰上還有麻風病癥狀的斑塊,叫那領頭看的聲音顫抖,手中刀都快嚇掉了。
其他人也沒比他好多少,各個身子不由得發抖,神色害怕,忌憚非常。
“對,小弟是患了麻風病,我才不叫眾位靠近,以免傳染給眾位的!毕臉幸荒樎槟镜亟釉挕K麖牡厣吓榔饋恚蝗骋还盏刈叩脚览绺埃嗥鹌茽的棉被給景璟裹住身子,伸手要摸他的額頭:“本來就病著,莫要吹了風,受了寒,病情加重。”
景璟趕緊舉起胳膊擋住他的手,一臉愧疚地用力推他:“哥,我自己蓋被子,你離我遠些,我有病,會傳染給你!”
夏樞也沒有堅持,看他用被子半遮住臉重新躺下了,才往邊上走了走,看向現場的異族人。
異族人經歷這一遭,各個神色不虞,眼神憤怒,已經起了殺心,對視一眼后,已經有人開始重新搭弓拉弦了。
夏樞哪里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緊張的同時也在不停地提醒自己要鎮定,面上開始自若地忽悠人:“這病傳染性極強,被傳染上非死即殘。我們父子在阿爹繼小弟之后也有了初始癥狀后,才知道一家三口誰都避不開這病。為了不連累部落,我們收拾了全部家當,打算去李朝找大夫治病。一路上,我們都避開其他部落的牧民,希望叫咱們族人不要被傳染上這可怕的惡疾!
“驚嚇到眾位實屬意外,我們也很抱歉,不過小弟的病只是初期,阿爹也只是稍稍有些關節疼痛、肌肉疼痛的潛伏期癥狀,只要不是靠他們太近,一般不會被傳上。眾位剛剛被我攔著沒接近,其實可以放心。不過,這只是初期,等到了李朝,小弟和阿爹這病恐怕就會嚴重很多,傳染性也會大大提高……只能說,眾位的運氣都很好,要是之后碰到李朝人,他們恐怕就……”
“停!”那領頭的本來聽到索齊也被傳染了病,頓時毛骨悚然,趕緊慌張地把踹索齊的腳在雪窩子里蹭了好幾遍,不過夏樞的話也讓他想起了什么,立馬叫了停,同時朝身后擺了擺手,叫其他人放下武器。
他視線看向景璟,摸著下巴,一臉若有所思,然后眼睛在夏樞、索齊及景璟三人身上不停地轉悠:“你剛剛說要帶他們去李朝看?”
他問的是一直與他交流的夏樞。
“是的!毕臉幸婔~兒上鉤了,趕緊點頭道:“部落的大夫說這病不好醫治且發病后傳染性極大。阿娘沒了,我只有阿爹和小弟了,不想連累族人,也不想失去親人,思考再三,就打算帶他們去李朝那里找大夫看看!
“這樣啊!”那領頭的摸著下巴,沒有說話,但有人已經回過味來了,眼睛一轉,立馬提出一個自以為絕妙的主意:“可以叫他們去李朝北地靠近軍營的地方找大夫,那地方當兵的多,醫館里進進出出,說不得就沾染上了什么!
“對啊!”其他人也反應過來,附和道:“軍營里天天聚集操練,只要有一個人患病,其他人……這一傳就能傳一窩!”
“而且現在正在打仗,各個軍營都會集結起來出戰……這真是天賜良機!”所有異族人都滿臉興奮,雙眼放光,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美好的事情。
“這個主意非常妙,若是告知上面,就是立了大功,上面肯定會有重賞!”
“就是有個問題……”有個人打量夏樞面容,提出了疑問:“那個病著的一臉疙瘩看的不清楚,但這個雙兒長得卻不像我們的族人,想來他阿娘是李朝人,他融入李朝人里不會有難處,但他會幫我們對付李朝人嗎?”
不得不說人類的思維非常奇妙,發現漏洞會下意識自動補全。
夏樞剛剛就一直擔心自己容貌不像異族人,這些人懷疑他自編的異族人身份,但沒想到自己想的說辭沒用到,異族人反倒自動幫他補了漏洞。
不過也是,異族人年年劫掠北地,哪個部落里沒有幾個或者幾十個被搶過去的李朝女人或雙兒呢。
他們異族人惡行不勝枚舉,估計早已習以為常了。
夏樞壓下翻騰的恨意,垂下眼道:“阿娘很早就去世了。我與小弟從未去過李朝,是阿爹在部落里一把屎一把尿辛苦將我們養大。在我們心里,阿爹的族人才是我們的族人。如果族人有需要,我們肯定會幫忙的。畢竟,若是病治好了,我們還是要回部落生活的,那里才是我們的家!
“唉,李朝的女人和雙兒就是不頂用。不過是像對畜生那般抽幾次,他們就不行了。真是,養他們還不如養畜生,只可惜畜生不能生崽子!
“是他家不走運,沒搶到身體好的。我有個朋友,他從北地搶了個女人,天天吊起來打,揍的半死,那女人都沒什么事,過幾日就能生龍活虎起來。不過那女人不安分,不僅砸暈了我朋友,還斷著腿都敢帶著其他女人和雙兒們一起逃,最后被我那朋友帶著全部落的人跑了幾十里地將他們抓住,當眾擰斷那女人的脖子,其他人才老實了。”
“對待李朝的女人和雙兒們,該像訓畜生那般,打,打服了,就讓他們生崽子,打不服的就該直接殺了,省的浪費糧食,養出白眼狼!
“這次抓了不少女人,可惜分不到兄弟們頭上,若是能分得一個兩個,老子一定會把她當騾子馴,把她馴的服服帖帖,給老子多生幾個兒子,絕不叫她浪費半點兒糧食!
“這次人多又太過匆忙,機會不是太多。不過等下一次來北地,北地就是咱們說了算,李朝的女人和雙兒想要幾個就有幾個,絕不會叫大家空手而歸。大家到時候也不用怕打死了就沒了,死了一個還有下一個,可以叫咱們隨意調/教馴服,所有人都可以盡興!
……
異族兵士們紛紛摩拳擦掌,雙眼放光地交流著收拾李朝女人和雙兒的方法,滿心期待著下一次的北地之行。
夏樞怕忍不住,沒去看那幾個抱著干柴,聽到異族人的話便開始瑟瑟發抖、嗚嗚咽咽的李朝女人。他垂下眼,握緊顫抖的拳頭,心中翻涌著鋪天蓋地的怒意,再一次心頭起誓,若是能逃回李朝,有生之年,他一定要促成李朝人踏平異族,殺光這些沒有人性的畜生!
他閉上眼睛,努力掩藏眼中情緒。
這支隊伍里有十三四個異族人,各個手執一套精良的武器裝備,人高馬大,身強體壯,四五個李朝人,雖然低著頭看不清模樣,但全是身著女人衣物,身量不高的模樣。夏樞不知如果打起來,這些李朝人會不會助力他,但有一點兒他很清楚,他個人現在沒有將十幾個異族人一擊即倒的能力。只要有一人逃脫,立馬就會有一群人增援,他根本無力抵抗。而且他們還背著弓箭,一旦有一兩個人空出手來向他們發射箭矢,他與景璟全得玩完。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動手。
許久,他睜開眼,情緒已經平淡如水。他沒看任何人,掃了一眼天空,平靜開口道:“時間不早了……”
冬季的天黑的很快,剛剛還是白日,現在已經光線昏暗了。
異族兵士們只顧著眼前的人和事,都忘了他們出來的目的。經夏樞提醒,才想起來,自己這一隊要趕緊帶著食物及干柴回去復命。
只是打量了一下夏樞三人后,領頭兒的就有些為難了:“你……”
他想說要不夏樞跟他們一起去見見上峰,把利用傳染病針對李朝人的策略上報,這樣之后分功勞,他們這一隊人也能分得一份。
只是想起這三人當中有兩人都有麻風病,到底擔心夏樞身上也攜帶了病。若是把夏樞帶回去,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他們幾人怕是沒命享受那獎賞了。
所以就有些猶豫不決。
夏樞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適時為他解憂:“雖然想與眾位英雄詳談之后對付李朝人的計劃,但時間上不合適,我們父子三人的情況也不適合去人多的地方。我看不如這樣,眾位英雄可以先行回去細想需要我們做什么,待得敲定細節之后,可以明日早上過來,在我們父子三人啟程前,告訴我等計劃。這樣我們到了李朝也可以照計劃行事,不至于如無頭蒼蠅般,露出什么破綻,叫事情未成前就被人發現!
那領頭的一想,確實啊,這三人他們不能帶回去,但他們可以再過來啊。這大晚上的,附近都是山,這家人又有兩個是病人,不想被野獸吃了,就不會亂跑。他們可以先回去報告上峰,若上峰同意他們的提議,就把上峰帶過來瞧一瞧,這樣不僅功勞可以到手,還沒了叫其他人被傳染惡疾的風險,一舉兩得。
這領頭的一想通,便同夏樞道:“你們趁著天還未黑,趕緊去尋些干柴,夜晚防一防野獸,注意安全,我們明日再過來尋你們!
夏樞掃了一眼天空,想了想,道:“天快黑了,尋找足夠的柴火估計來不及。以免柴火不足,防不住野獸。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英雄能否答應!
他道:“我阿爹年事已高,小弟重病,都不是能干之人。我想請英雄留下幾個女人,她們手腳勤快又細心,撿起柴來比男人們還利索能干。只要有個三五人,想來天黑之前,干柴就可以準備夠。而待得柴火足夠,我就會將她們全部遣回,絕不耽誤英雄們的事情。”
領頭的不料他會提出這么個要求。他們手中有干柴,不過卻是他們這一支隊伍的物資,除了晚上要用,有一部分得上繳,本就捉襟見肘不夠他們自己用,他們可不愿分給夏樞。
不過夏樞的小要求也不是不能答應。
想了想,他對手下吩咐道:“留下兩個人看著她們四個,叫她們多拾些柴火,多余的帶回去。”大冷天的,柴火永遠不嫌少。
說完立時就有兩個異族兵士站了出來,從五個李朝人里推搡了四個出來。
四個女人微微抬起頭,悄悄打量他。而夏樞此時也才看清她們的樣貌,在視線掠過其中一人時,不由得心中一跳,目露訝異。不過很快他就壓住眼底異樣,撇開眼,目光自然地落到那個低著頭的、唯一沒被選出來的女人。
他心底有些奇怪,正想開口再說幾句話,試著看能不能把這個也留下,那四個被選出來的女人在打量過他之后,就突然抱在一起大哭了起來。
場面異;
她們好像被麻風病嚇到了似的,全害怕地看著夏樞,仿佛他是洪水猛獸一般,不停地遠離他,朝那領頭的身后躲去。雖然沒說話,但看夏樞的眼神卻是滿滿的害怕與抗拒。
那領頭的見狀頓時樂了,其他異族人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領頭的本來還擔心夏樞故意留下這些女人是不是有啥小心思,一見她們害怕夏樞,依賴自己,心中的警惕頓時沒了,樂呵呵地朝其他大笑的異族兵士們招呼:“咱們走吧!”
說罷,就要抬腳離開。
誰知正在夏樞、景璟要松下一口氣,異族人也要轉身之際,那個穿著女人衣裳,一直低著頭、將要被異族人帶走的李朝人突然開了口,聲音陰沉、蒼老,卻突兀的根本不是女人的聲音,是男聲,而且是夏樞熟悉的男聲……
“伊勒大人請留步!老朽有事要揭發,求伊勒大人記老朽一功!蹦锹曇綦[含興奮激動。
但夏樞卻只覺得汗毛直豎,頭皮子都要炸了。
那個聲音沒有如他心中祈禱的那樣停下,而且非但沒有停下,還急切興奮到幾乎破了音。
他用尖利的聲音,得意洋洋的道:“老朽要揭發面前的這兩個雙兒!他們根本不是你們族人,他們是安王妃夏樞和老朽那外孫雙兒景璟!他們從頭到尾都是在假冒身份,欺騙你們!請立即抓捕他們,將他們就地斬殺!”
第272章 【VIP】 。
夏樞彎腰將索齊拖到身前, 景璟拎著刀跳下爬犁,也只是一瞬。
等眾人從被騙的震驚中回神,夏樞已將匕首架在索齊脖子上, 景璟也與夏樞背對背做好了防御架勢。
“都別動, 否則我殺了他!毕臉袇柭暩吆,見幾個異族兵士拉弓搭箭,他冷笑道:“如果想被誅九族的話, 你們盡管動手試試。我是不介意你們大汗及你們的九族為我陪葬,所以想死的話, 盡管放馬過來!”
此話一出, 眾人皆是嘩然,比剛剛周良爆出面前兩個雙兒的身份更為震驚。
“不可能……”伊勒被騙過一次,根本不相信他:“大汗不可能會這般配合你, 休想再騙我們!”
“你放屁!”索齊勃然大怒:“要不是你們這些狗眼不識泰山的一上來就拿箭射老子, 老子至于這么憋屈, 被他拿捏嗎?”
伊勒等人:“……”
這事也太離譜了。他們對視一眼,都不太相信。不過不信歸不信, 真叫他們放箭射人,他們也不敢。
想了想,伊勒道:“我需要報告給大王子!”
“索古?”索齊眼睛一亮, 瞬間激動起來:“竟然是索古,快叫他過來見我!”
這人的激動樣子太不正常了,難道他真的是大汗?
伊勒有些冒冷汗, 他看了看下屬, 又看了一眼兇悍的夏樞,從懷里拿出一支哨子,然后一聲尖嘯瞬間劃破昏暗的夜空, 響徹各個山頭。片刻之后,不遠處的山中就響起了同樣嘹亮的哨聲,像是回應。
意識到異族人的駐扎地點就在附近,且很快就能趕到,夏樞和景璟都感覺到了情況的棘手。
他們沒有馬匹,靠腳步是跑不遠的,所以自遭遇這一支隊伍,聽到他們行程匆匆,夏樞就沒想跑。從這些人嘴里,夏樞知道邊境上李朝人現在已經和異族人打了起來。兩軍交戰,卻有一群異族兵士跟執行重大任務似的,遠離戰場,匆匆朝北方趕,夏樞就想到了一種可能——索古!如果索古已經知道了王都的情況,那么最急于回到王都的人,就是他。雖然他的兄弟們都死了,但兄弟們的背后勢力可都好好的,他要登上王位,也不是那么容易。他需要做的就是盡快趕回去,在兄弟們的背后勢力擁戴新的大汗人選前,穩住局勢,壓制各方勢力,以最快的速度登上王位;趯@些的猜測,夏樞原本的計劃就是用得了傳染病的普通牧民的身份先將這些人忽悠走,然后他們連夜進山找個隱蔽的雪洞藏起來。待得索古帶人離開,他們再行出來朝南趕路。
只是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叫他的計劃功虧一簣。而更糟糕的是,他與景璟的身份還被爆了出來……
夏樞雖然憂心、懊惱,但也知道時間緊急,他沒有繼續把心力放在沒有用處的情緒上,很快收斂心神,腦中快速運轉,開始尋找新的突破口。
而景璟則是氣紅了臉,死死地瞪著周良。
他就算再對這個外公不抱希望,也沒想到他能如此突破底線。想到他對自己的態度,景璟心里對他那源自血緣的最后一絲牽連也消失了。他沒有廢話,直接冷下臉,開門見山地問道:“我阿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周良一個干癟瘦小的老頭兒,穿著女裝,稀疏的頭發盤著女式發髻,形象其實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但他臉上的神色此時卻是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仿佛把景璟推入生死危境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在異族人那里“立功”才是他最在意、最得意的事情。
聽到景璟問話,他冒著精光的眼神一閃,但開口卻是駁斥:“你身體患病把腦子也傳染了嗎?怎么敢這么跟長輩說話!你阿娘沒教好你孝順,就教會你胡言亂語了,是不是!”
“那你也得有個長輩樣子啊!毕臉幸贿呄胫虑,一邊仿若不經意地開口:“你這種沒有人性、不講人倫的小人,小爺真是平生僅見,開了大眼界。景璟……”
夏樞教導他:“對他不必客氣。左右他今日搞這一遭,已是你我的生死之敵。你我今日若是活著倒也罷了,若是死了,他也別想好過。臨死前,一定要把他拉做墊背的,知道嗎?”
別的話,周良嘴角勾著譏諷的笑,全然不在意,但涉及性命之事,他當即就暴跳如雷,對著景璟一頓訓罵:“別聽他胡亂教你,他沒爹沒娘,被一個粗鄙低賤、不識字的莽夫養大,懂什么叫孝道嗎!你阿娘是我生的,她的命就是我的,你是你阿娘生的,你的命就也是我的,你們孝順我是天經地義,我叫你們做什么你們就得做什么。今日我要你為我付出性命,你就必須做到,只有做到,才是最大的孝順,才不辜負我生養你阿娘的恩情。孝順我,是你身為外孫雙兒最該做的事!”
“孝順你也得你配得上我孝順!本碍Z反唇相譏。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沒有資格替我做主。還有……”景璟怒道:“你還罵小樞哥哥的阿爹,他阿爹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你就是給他阿爹擦鞋都不配!”
周良從來沒被他這般頂撞過,登時大怒:“你放肆,我真是白生你……”
“行了行了……”夏樞不耐地打斷他的話,極為無語,嫌棄道:“你這話說的,好像孩子都是你懷胎十月生的似的,你有那本事嗎!”
“噗……”旁邊幾個原本抱在一起哭的女人,竟是忍俊不禁,直接笑出聲來。留守的異族人也是哈哈大笑,有些還相互推了推肩膀,神情猥瑣道:“你們誰去檢查檢查,看他到底能不能生!”
他們一淫/笑著開口,氣氛全然變味,女人們登時閉了嘴,夏樞臉上的譏笑也淡了下去。
周良被打斷話,挨這么多人嘲笑,臉皮一下子變成醬色,他不敢罵夏樞,也不敢罵異族人,逮著幾個女人就是一通罵:“一群殘花敗柳,你們也配嘲笑老夫!等著吧,到了王都,看老夫怎么收拾你們!”
然后又罵景璟:“你跟你阿娘一樣的吃里扒外、白眼狼。我當年真該剛生下她就掐死她,叫你這個小兔崽子連存在都別想存在在這世上。”
景璟握緊拳頭,氣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幾乎冒火,大聲道:“你不許罵我阿娘!”
周良似乎被他的情緒取悅了,就哈哈笑了起來:“我何止罵她,我還殺了她呢,你能把我怎么樣!”
此話一出,全場皆是一驚。
就是看戲的異族人都覺得這事情有些離譜了。
索齊開口道:“哎,這做人爹娘的,可不能這樣啊……”
景璟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真聽到,還是覺得一根冰柱直插心窩,冷的他渾身僵硬,臉色慘白。
周良卻理直氣壯道:“她吃我的,喝我的,被我用錦衣玉食養了十幾年。我不過是對旁人下個毒,目的還是為她好,她不領情不說,還敢沖我嚷嚷,威脅我我要再怎么著,她就和我斷絕關系……我已經對她夠寬容了,不然何至于讓她膽子肥大到敢不聽從我對她婚事的安排,搞出未婚先孕這般有辱門風之事,徹底毀掉了我的朝堂計劃。我原本是想放過她,但她竟真敢以說話算話為由,與我斷絕關系,之后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行那白眼狼之事,偷取我的政務往來信件,意圖毀掉我在朝堂上的一切……既然她如此不孝,和我斷絕關系,又意圖危害我,那就別怪我先下手為強,叫她不必存在于世上了!
夏樞沒想到,周青當年竟是知道他阿娘被周良下毒之事,還為此與周良走向決裂。之后與周良斷絕關系,也成了周良要除掉她的重要原因。
夏樞想說,周青沒有偷你的政務往來信件,她只拿了王長安的,她雖因你壞事做盡,無奈之下選擇了斷絕關系,不受你恩不受你惠,但還是在意你這個阿爹的……但看著周良,想著他口中的周青完全變了形,過往決裂全是周青的過錯……夏樞閉上了嘴。
還是別說了,周良不配!
很顯然,景璟也是這么想的,他沒提這個。不過他提起了另一件夏樞不知道的事:“阿娘是娘死的早,但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不是你給的,你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家道中落,自己又沒有本事,未攀上淮陽侯府之前,不過是個五品閑官,俸祿連日常人情往來都不夠,哪里養得起阿娘。是外婆用豐厚的嫁妝養的阿娘,外婆臨終前還說要把嫁妝的大部分留給阿娘做嫁妝,結果叫你幾乎全吞了去,拿去養你那繼室及小妾生的十幾個孩子。要說養,也是阿娘養了你及你們一大家子。你何曾養過阿娘半分?”
說起后院經濟,景璟腦袋特別清醒,絕不叫對方占口頭上的便宜。當然,如果他是阿娘,他連實際便宜也不會叫對方占。不過阿娘與他不同,他是沒嫁人,可以隨心意做事,阿娘是嫁了阿爹這個做官的,還有了他,不能真跟周家撕破臉皮,不然就是對方在朝堂上操作一下或者是用孝道說個事兒,阿爹在朝堂上就會舉步維艱,他們一家子也會起不少波瀾。阿娘其實是用那些錢財換了阿爹仕途的平順以及家里的安寧。
景璟懂得阿娘的取舍,但決不允許周良污蔑阿娘。
還有……
景璟道:“你通敵叛國,害死我阿爹,不說阿娘心軟沒把你怎么樣,就是真揭發你,叫你滾出朝堂,人頭落地,也是你自找的!
“一派胡言,我什么時候害死……”周良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驚愕:“你阿爹?褚瓊!你不是景政的孩子?”
“景璟確實是褚三舅舅的親生雙兒!毕臉刑袅颂裘,他故意略帶遺憾地道:“其實如果你能待景璟阿娘好些,說不得她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了。如果你能早知道這個秘密,估計就能從李倓那里換到不少好處,起碼不會熬了這么些年,還坐擁從龍之功,卻只得了個吏部尚書官位,連宰相的屁股都沒摸到。”
確實啊,永康帝最在意的就是淮陽侯府……雖然他那女兒不知廉恥,但能親手除掉褚瓊的唯一子嗣,永康帝必會龍心大悅……這是多么好的更進一步的機會!
雖說永康帝廢除宰相已經很久了,但他未必就不能憑借此,換得一個機會。那樣也不必總受王長安這個戶部尚書及汝南候這個曾經的兵部尚書的氣。明明吏部是六部之首,他卻因為沒有一個生了皇子的女兒,處處受這兩人的氣……
周良沒想到周青拒嫁永康帝之后,還為他帶來了這么個機會,頓時懊悔無比,也心痛無比。
景璟看了他的表情,只覺得惡心至極,干脆轉過臉,不看他了。
夏樞倒是心情極好的模樣,他笑意吟吟地打量周良,閑話家常般道:“說來有一件事我有些奇怪,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是以異族人階下囚的狀態?”
想了想,他以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問道:“你不會是搞通敵叛國搞上癮了吧?”
說到這個周良也很郁悶。
他雖然唯利是圖,沒什么骨頭,但也不是傻子,F階段李朝與異族剛開戰,仗都沒打幾場,他就算是想投敵,也得異族攻占了李朝,他官當不下去了再啊。這個時候誰想跑到苦寒之地與一群蠻族為伍。
他反駁道:“老夫一心忠于皇上,何曾有過叛國之念,你不要胡言亂語污蔑人;噬夏舷绿与y,還親自下旨命老夫伴駕,足以說明皇上對老夫的信任。是他們異族人使壞,在臨出發之前,偷偷遷入老夫府中,逼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老夫回答不出來,他們就將老夫擄了來,使得老夫未能在李朝生死存亡之際,陪在皇上身邊,為他分憂解難……”說著,老頭兒竟然雙眼含淚:“老夫愧對皇上啊!”
夏樞:“……”
這話中的信息量太大了,叫夏樞罵這老頭兒不要臉的心都沒了。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你說皇上跑了?那我夫君呢?”
這短短三個多月時間,李朝的局勢到底成什么樣子了!
還有褚源,他……
“你夫君現在正帶著北地軍與我族作戰呢!彼闹芡蝗豁懫鸸依瓭M的聲音,一束束火把在高處亮起,一個穿著錦衣貂裘的中年男子在層層簇擁中,從前面的山林中走了出來。
隨著他的走近,火把逐漸移動,將整個山谷團團包圍起來,沒一會兒,山谷便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索古!”索齊神情激動地朝前走了一步,幫夏樞確定了來人是誰。
夏樞抓緊索齊,冰涼的匕首在他脖頸上蹭了一下,索齊瞬間老實:“別激動,我不會跑的。”
夏樞沒理他,漫不經心般對索古道:“我還以為首先到來的會是箭陣,大王子會選擇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大汗,回王都直接繼承王位。沒想到大王子竟是親自來了,看來在大王子心里,大汗這個父親的重要性比之王位也不遑多讓。大汗……”
夏樞沖索齊扯了扯嘴角:“大王子誠孝,比之索力也不差,之后選擇繼承人,可要在兩個兒子中多考慮考慮他啊!
索齊這個時候正需要索古營救,見索古神色不定地站在對面,想到夏樞說的可能,心中有些不安,趕緊道:“這是自然的。索古是我最疼愛的兒子,若是此行能順利回到王都,在儲君的設立上我自會著重考慮他!
索古神色不由得從淡然自若變得狐疑不解起來。
他手下的人同樣疑惑,小聲詢問身邊其他人:“三王子不是去世了嗎?”
“對!”所有人都有些懵,開始七嘴八舌地問帶來王都消息的幾人。
“怎么回事兒?”
“你們不是說三王子死了嗎?”
“他們還說大汗失蹤了,可能被二王子殺了呢!
那幾個傳信的人也是有些傻眼,不過消息是他們從上峰那里得到的,自然也不怕,便壓低聲音解釋道:“王宮當時被二王子的人封死了,消息是從被抓的宮女太監們那里得到的,說是二王子逼宮之后,大汗就失蹤了,然后三王子帶著幾個李朝人抓了二王子,后來幾個李朝人反水,在一座偏院里放火燒死了二王子和三王子。二王子的人找到了戴著兩位王子飾物的尸體,確認了他們的死亡。為了將王都的驚變盡快告知大王子,上峰他們一得到消息,就命我們一路快馬加鞭來傳信,具體情況屬下們卻是不知的!
索古臉色一變。再看索齊時,眼神都變了。
“父王放心,我一定會救下你的!彼C了神色,一臉誠懇。
索齊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是索古也并沒有完全相信夏樞的說法,他道:“父王在這里,那三弟和二弟呢?三弟與你們合作背叛我族之后,他及二弟的尸體就被發現在王宮一個偏院,不會是你們殺了他們逃出來的吧?”
索齊還不知道這個,猛地一僵,質問夏樞:“你們殺了索力?”
“誰在胡說八道!毕臉斜犞劬φf瞎話,反駁道:“我們所有人兵分兩路,一路帶著他,一路帶著你,他與你一樣都是我們的人質,我們不會殺你就不會殺他,只要能讓我們安全回到李朝,你們就是安全的。再者……”
夏樞為索力鳴不平道:“誰說索力背叛了你們族人。他與我們合作是因為索蘇要殺了我,斷絕醫治好你身體的可能。得知索蘇逼宮后,他就提出合作,讓我們幫忙控制住索蘇,想要進宮救你。在知道索蘇的人搜過宮殿之后,你就失蹤了,他以為是索蘇殺了你,就親手殺了索蘇為你報仇。要我說,索力對你的孝誠之心不比索古少,你可千萬別誤會他!
索齊放了心,感嘆道:“索力也是個孝順孩子。”
說完他看向索古:“你三弟也是個好的,以后要把他救回來,好好待他,知道嗎?”
這話某些含義比較重,索古心中一喜,忙保證道:“我一定會的,請父王放心。”
這邊皆大歡喜,索古與索齊對視一眼后,就向夏樞提出了問題:“你要怎樣才能放了我父王?”
“我的條件很簡單。”夏樞掃了一眼四周,說道:“你的人放下武器,都往北走,待我們走出此處山脈之后,給我們提供幾匹快馬及幾日的食物,我就把你的父王交給你!
“這好說!彼鞴艖B度非常爽快,一揮手,四周山林中的射手們就收起弓箭,開始朝北移動。
等洶涌的火把消失在北邊的山路上后,索古一伸手,身后的人就分成兩列,讓出一條道來。
“走吧!彼鞴派焓盅垼旖菐,雙眼精光閃閃:“我送安王妃一程!
第273章 【VIP】 ……
夏樞還沒吭聲, 周良就急切叫了起來:“王妃,求你幫忙說句話,叫他們也放了我, 和你一起回李朝吧。”說完噗通一聲給夏樞跪了下去:“我真的對李朝一片赤誠啊, 我是……”
“行了行了。”夏樞打斷他的話,不想聽他鬼扯。然后就拒了索古的安排:“今日天色已晚,夜間行山路不安全, 所以我不打算立時趕路。如果大王子要盛情相送,還請體諒一下, 待得休息一晚, 明早天亮,再行出發。”
索古倒是有些意外。他打量夏樞,眼神審視, 似乎在琢磨他打的什么主意。
夏樞坦然回視, 目光澄澈又明亮, 在火把的照耀下,淡然中蘊含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
索古仿若自然地收回目光, 露出一抹溫和笑意:“王妃一路勞頓,確實該好好休整一番,是本王失慮了。這樣吧……”
他看了看夏樞身后:“王妃剛至此處不久, 一應過夜物事尚未準備。不若移步至本王休整之處,那里雖然沒有珍饈佳釀、宮宇香舍,但酒肉暖賬皆是現成, 王妃可稍稍用些飯食, 在暖賬里就近歇下,這樣充分休息一晚,明日也好啟程。”
這次夏樞沒拒絕, 他果斷應了:“那就麻煩大王子了!
頓了一下,他掃了一眼索古表情,指著景璟道:“我這位宮官不幸患了麻風病,此病危害極大且易傳染。只是念及他待我一片忠心,我雖害怕,但實在不忍心拋下他,就如此相伴了一路。只是我有百毒不侵、百病不害的特殊體質,其他人就不一定能如我一般,所以還請大王子囑咐下人莫要靠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傳染。另外,還要麻煩大王子為我二人及大汗單獨準備帳篷食物,我們會盡量只待在自己帳篷中,不接觸外人,以免造成什么誤會!
索古剛剛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沒注意他身后的景璟,此時經他一指,才發現景璟臉上癥狀,登時神色一變,與手下人都下意識后退幾步,臉色難看。
不過他到底年歲大,涵養深,很快便收拾好表情:“王妃真是重情重義。”
他又目光移向索齊,神色嚴肅下來:“父王你的身體……我叫大夫……”
“不用麻煩!彼鼾R趕緊道。
他也是瑟瑟發抖。
先前見幾個李朝人內部相處完全沒有避諱,他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多想景璟臉上的癥狀了。剛剛知道景璟真的是麻風病,他真的快嚇死了。
李朝人不怕死,可以沒有心理障礙地接觸麻風病人,他不行啊。特別是聽到夏樞口中的初期感染癥狀,他想了想自己確實有關節、肌肉疼痛,每個都應了,不由得心都涼了。
不過如今還是人質,當著索古及異族人手下的面,話肯定不能這么說,他忙又補充道:“許是與安王妃待一起時間長了,我連身體都好了許多,不用擔心這個……倒是我所中之毒的解藥……”
他轉移話題,看向夏樞。
夏樞也很好說話,同索古解惑:“大汗中了我阿娘特制的一種毒/藥,如果接下來的半個月內不解毒,將會腸穿肚爛而死。解藥藥方現在全天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若是大王子能保證誠心放我們回李朝,不會在分開后再次追殺我們,解藥的藥方我會在分開之時贈予。當然,如果……我是說如果,那我向來是說話算話的!
這話一說,索齊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去。
索古臉上倒是依舊滴水不漏,肅了神色,再次朝索齊表示:“父王請放心,解藥藥方我保證一定會為你取到的!
索齊這才微微放了些心,感動道:“還是我兒孝順!
兩人玩父子情深,夏樞則心底嗤笑,朝景璟使了個眼色,景璟立即走到索齊另一側,兩人一左一右,一匕首一長刀架在索齊脖頸上,將他死死禁錮住。然后夏樞開口:“走吧!
索齊登時不敢再動。
索古眼神閃了閃,倒也不再多說,舉手擺了擺,手下立馬舉著火把后轉,朝來時的路上走去。周良及幾個女人也被抓著朝回趕。
索古沒有跟著前面人走,他由五六個高大威猛的兵士包圍著,輟在隊尾,有一遭沒一遭的抬高聲音與夏樞聊天。
“安王妃這百毒不侵、百病不害的體質好生特殊。”索古仿若不經意地笑道:“本王好生羨慕。”
“我自己也羨慕!毕臉胁幌滩坏氐溃骸叭绻钦娴木秃昧!
索古:“……”
這話叫索古一下子噎住了。
敢情剛剛說自己有那體質是在騙人?
景璟倒是明確知道小樞哥哥在騙人,但是心卻不由得提起來了。因為他不知道小樞哥哥突然來這么一句,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搞露餡了。
夏樞倒不是露餡了,只聽他悠悠嘆道:“宏遠大師說命理上我是天命皇后命格,該擁有特殊體質和鳳凰心,但如果現實里我不能成為李朝皇后,那就命格破碎,啥都沒有,包括所謂的特殊體質和鳳凰心都將作廢,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
“啥都沒有?怎么可能!”索齊突然激動,一臉不相信。
索古則是倏地微蹙眉頭,一邊打量夏樞,一邊若有所思。
夏樞姿態很悠然:“你與幾個王子事先有約定,誰首先獻上鳳凰心,誰就會被立為你族儲君。索蘇拿下我之后,證實我有天命皇后命格,卻選擇要殺了我,就是因為發現李朝的鳳凰心難得,只有我夫君登上李朝帝位,立我為皇后,我才能擁有鳳凰心。這少則需要幾年,多則需要幾十年,甚至有可能一輩子,他等不起。所以他選擇了殺掉我,斷絕你的生路,然后發動政變,為自己搏一搏那最高位置!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獻上鳳凰心,你直接封他為儲君,他等個幾年名正言順繼位不好么!毕臉行Φ溃骸昂沃劣诂F在落得個身死燈滅的結局!
索古還是不愿相信:“不可能……”
夏樞就知道這老頭兒看似弱勢,實際上從未放下過對他心臟的覬覦,如今見他一副不愿接受現實的模樣,心底里冷笑連連。
“索蘇府邸的人都可以證明。”他道:“如果你們回去,他們都還活著的話,你們應該能聽到宏遠大師對索蘇的批命。索蘇是身具帝王命格的雙兒,如果他不是太過急躁,亦或者你別那么貪婪,王位就是他的,他也不會死那么快。”
“其實人呢,差不多就得了!毕臉袘醒笱蟮溃骸澳阋恢辈环,想要占據著高位,有沒有想過讓你兒子們怎么辦?像索蘇一樣逼宮?或者是窩窩囊囊地等著你老死,然后他們長到五六十歲依舊壯志未酬,開始像你這般到處尋人換心延命,以酬未竟之志?你當鳳凰心是大白菜嗎,想有就有,想換就換?宏遠大師可是說了,這玩意兒稀罕的很,只出現在盛世,且若想長成,也需要機遇,機遇不好,只會半途隕落。你們異族人連年發動戰火,意圖吞并李朝,攪的李朝北地一片荒涼慘淡,中原地區也動蕩不安,李朝能有個屁的盛世。你還想要只有李朝盛世才能產生的鳳凰心給你延命,你想啥美事兒呢!
景璟也接話道:“你又不是天降雄才的救世之主,老天憑什么讓你好處全占,用盡別人運道?別做夢了,早日醒醒吧!”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把說的索齊滿臉通紅,倍感羞辱,狠狠地瞪著夏樞。
夏樞毫不相讓地回視,眼神冷酷。
索齊倒是立馬慫了,趕緊收回視線,仿佛剛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索古聽了夏樞的話后,就停止了頻頻回頭打量夏樞,而是低頭思考著什么。
雙方誰都不說話,氣氛瞬間沉默下來。
一盞茶后,咔嚓咔嚓的踩雪聲停下,異族人的駐扎之所到了。
此處也是一個山谷,寬闊、平坦、面積是夏樞先前那地方的幾百倍。
夏樞他們到的時候,山谷里的帳篷就只剩六七頂,從現場遺落的痕跡上看,這里先前應該有大幾十頂帳篷,看來索古表面上已按約定的那樣讓人連夜往北趕了。
夏樞也沒說什么,打量過一圈后,沖索古道了謝,便和景璟押著索齊進了為他們準備的扎在邊角處的帳篷。
在索齊的怒目而視中,夏樞與景璟用繩子把索齊捆了個結實,之后才松了一口氣,在帳篷里坐下。
夏樞整個心神疲憊,懶得搭理他,與景璟相互靠著,坐了好一會兒,才算緩過心神來。
“我覺得他們不會放過咱們的!本碍Z小聲道。
“嗯!毕臉腥嗔巳嗝夹摹
這也是他剛剛一通胡說八道的原因。
從索古出現,他的視線就一直明里暗里往自己身上打量,夏樞哪里又不知道。既然索齊都能覬覦他的心臟,索力覬覦他的命格,索古又怎么會不感興趣。
這幾個異族王室成員里,也就索蘇這個雙兒對他的命格沒興趣,發現他不能為他帶來儲君之位后,就干脆利索想要除掉他。
夏樞不知道索古感興趣的點是什么,但有一點兒很清楚,索齊若是獲得自由,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心臟。而索古貌似正在估量他的價值,他擔心一旦自己價值不足,索古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他。但若是價值太足,結果也不見得好。
情況反正是很麻煩。
“不知道王爺他有沒有得到消息……”景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他其實是想說不知道王爺會不會來救咱們,但想到永康帝已經南逃,北地也打了起來,到處兵荒馬亂……某種可能性很小,他就改了說法。
一路上夏樞就沒怎么想過褚源。一是他知道想了也沒用,褚源鞭長莫及,他想活著只能靠自己想辦法;二是他不允許自己沉溺在幻想中,產生不必要的軟弱想法。
現在景璟提起,夏樞才在心里想起他。
“他肯定已經知道了,且已經安排了人來救咱們。”夏樞眼睛看著半空,神色有些茫然。
距離他被擄走已經快三個月了,就算中間有什么意外,王校尉、阿姐他們先后都沒能及時把消息傳給褚源,但過了這么長時間,褚源那里怎么也該知道了……
他相信褚源會來救他,但北地到異族王都的路千萬條,夏樞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遇上,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到遇到的時候。
他感覺很累很累,從未有過的疲憊。
不過想到腹中的孩子及景璟的命,夏樞稍微閉了閉眼睛,就努力壓下心中的負面情緒,重新打起精神,說道:“實在不行,咱們就拖延時間吧!
他肯定是不會把索齊交出去的,一旦交出去,他們就全玩完。因為論馬上功夫,他與景璟絕對比不上馬背上長大又身經百戰的異族人,一旦落入異族人手中,他可能憑著胡編瞎造的命格會沒事,景璟一定活不了。但不交出去,也不知道索古能陪他們玩多久——他其實能感覺到索古并不怎么在意索齊。
夏樞到現在都沒摸清索古的意圖。索齊想活需要他的心臟,索力有野心沒能力就看重他的命格,索蘇野心大性格急躁,意圖快速用他換取索齊手里的儲君之位……只有索古,夏樞不知道他所圖,沒法對癥出手,化被動為主動……
“其實……”景璟瞄了一眼索齊,湊到夏樞耳邊,小聲道道:“你剛剛有沒有發現那幾個女人里,有一個特別眼熟?”
第274章 【VIP】 ……
夏樞自然發現了, 這也是他提出讓那些女人留下幫忙準備柴火的原因。想著看能不能把她們也救出去。
只是周良突然爆出他們的身份,叫計劃被打亂了去。
不過夏樞想到女人當時的表現,知道若是有機會, 她肯定會來尋自己的。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不過兩炷香之后, 一個熟悉的女聲就在營帳門口響起:“王妃,大王子叫奴婢送來飯食,說是初次見面的見面禮, 奴婢放在門口了!
夏樞與景璟對視一眼,景璟立馬站起身把刀架在索齊脖子上。
夏樞則拿著匕首, 走到門口:“是新鮮的肉食嗎?”
“是的。”那聲音很溫順:“傍晚新打的一只兔子, 奴婢親手煮了半只,烤了半只,希望王妃會喜歡!
夏樞打開帳門, 見門口放著一個大托盤, 上面放著一大碗肉湯及一大盤烤肉, 而說話的女人已經退到了半丈遠處,她身后一兩丈外, 幾個異族兵士圍著篝火,一邊吃飯,一邊目光放肆地打量著她的身姿, 嘴里不停地起著哄,淫/笑聲此起彼伏。她仿若未感覺到,低著頭道:“王妃吃過后可把托盤放于門外, 奴婢半個時辰后過來取!
夏樞視線掃過那些兵士, 點了點頭:“麻煩了!”
想了想,他道:“你要與我們接觸,為免造成意外傳染……這樣吧, 清洗完餐具,你就別回去了,直接搬了被褥過來,晚上暫歇在我帳篷門口!
此話一出,那些異族兵士們的笑聲戛然而止,打量女人的眼神也瞬間變得忌憚、嫌棄以及戒備。
那女人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只稍稍行了個禮,便轉身去忙了。
然后場地上的異族兵士們很快就轉移了視線,把目光移向其他正在忙碌的女人們身上,有些膽子大的,竟然也不顧分給誰的,站起身來朝路過的女人撲去,嚇的女人們尖叫一片,扔掉手中物什,拔腿就跑。然后尖叫聲、噼里咣當聲還有張狂肆意的大笑聲響成一片。
“他們真的該死!本碍Z握緊拳頭,氣的眼都紅了。
雖然沒看到帳篷外的場景,但光聽聲音就知道李朝的女人們是什么遭遇。
然后轉頭見夏樞手中捏著一塊肉正要往嘴里放,嚇了一跳,趕緊去抓他的胳膊,阻止道:“別吃!誰知道這些食物里會放什么東西!
“不會有事的。”夏樞想要避開他的手。現在生氣沒用,得填飽肚子,積蓄力量,看后續能不能想辦法把這些女人都救出去。
先前和索古講條件的時候,他有猶豫要不要把這些女人也加入條件中,用索齊一個換他們所有人平安回李朝。只是猜到索古就算答應他的條件,也不會真兌現,他怕提出要索古放了這些女人,說不得會引起異族人對這些女人的警惕與戒備……考慮再三,夏樞交易的時候就沒提她們。
景璟卻不放開:“他們可都不是好的,你忘了……”他想說你忘了她是細作,曾經還想殺了你與褚源,只是眼神瞥到索齊,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想了想,他干脆奪過夏樞手中的肉,一轉身塞到索齊嘴里:“你先試試!”
索齊被他氣的直翻白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最終還是被景璟把肉硬塞進了喉嚨里,差點兒沒噎死過去。
景璟也沒小氣,用大勺子挖了肉湯,幫他把肉給咽了下去。隨后便拉著夏樞,牢牢盯著他,直到一炷香之后,他還生龍活虎的,嘴里還能中氣十足、不干不凈地罵人,景璟才用破布堵住他的嘴,放開夏樞的手,讓夏樞開吃。
夏樞知道景璟與那女人分開之后就再沒見過,臨分開前還是相互之間喊打喊殺,那女人也是被褚源罰作戴罪立功的狀態,景璟對她突然出現在這里以及親手烹飪食物的好壞心生懷疑也是正常的。
夏樞現階段不好開口解釋,只能無奈地捏了一下他的臉,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然后就招呼他,兩個人也不講究,隨地往氈子上一坐,抱著大塊肉和湯碗,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還熱乎晚飯干進了肚子里。
晚上上半夜的時候,景璟休息,夏樞值夜,也在等那個女人。
直到外面逐漸安靜下來,外面才突然出現女人的哭聲及推搡聲。
“求求你們了,讓我進去,我好冷!”熟悉的女聲無助哭道。
“你剛剛接觸過他們,為了大家好,你還是莫進來了。”其他女人冷漠道。
“可是我好冷,我要凍死了!”女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夾雜著抽泣聲,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人家剛剛不是說讓你進他的帳篷休息嗎?既然人家愿意收留你,你就去啊!”
“可是我害怕,他們有病……”女人很崩潰,哭聲也大了起來。
“吵什么吵!”脾氣暴躁的異族兵士從火堆前站了起來,遙遙指著女人,喝罵道:“滾去那個帳篷去,再敢嚷嚷,就宰了你。”
女人頓時嚇的不敢再發出哭聲,只是整個人搖搖欲墜,恨不得暈厥過去,似乎半步都不想朝角落里那個帳篷移。
“你他娘的……”兵士們不耐煩了。
“你們別哭也別嚷嚷了!”夏樞扯開帳篷門,皺眉道:“病人需要休息,都小聲點兒。”
說完目光移向那個女人:“不想凍死的話就把被褥拿過來。帳篷那么大,離遠點兒傳不到你身上。”然后也不管外面人什么表情,砰地關上了帳篷門。
最終在一盞茶后,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出現在帳篷外,抽咽著道:“打擾了!”
夏樞沒開口為難,聲音冷淡道:“進來吧!弊屗M了帳篷。
帳篷門落下,外面的視線全部被隔絕。夏樞看她貼著門,恨不得離的遠遠的模樣,緩了緩嗓音,沖她招手:“放心吧,不會傳染給你的,你過來些,門口漏風,你衣裳不厚,莫凍到了!
那女人沒回應,行止中的畏縮還在,視線卻已警惕地朝氈子上躺著的索齊看去。
夏樞一看就明白了:“他被敲暈了,聽不到任何聲音!
女人臉上的表情這才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些。然后視線一轉就移向了睜開眼、從被窩里坐起來的景璟。
“他是可信的。”夏樞沒想到她如此戒備,想了想,他問道:“紅雪,你怎么會在這里,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是的,這個女人就是紅雪。
夏樞認出她的時候驚訝的差點兒沒繃住表情。因為先前他已經安排她與顧達等一群學子進京,此時她應當在京城與顧達在一起才是,怎么也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顧達呢?”夏樞打量走近之后、越發顯得形容落魄臟污、渾身破破爛爛的她,不由得眉頭微蹙:“他是出事了嗎?”
昏黃燈光下,紅雪的眼淚瞬間就盈滿了眼眶。
她咬著唇,別過臉,避開夏樞的視線:“他在京城,應該是很好的!
夏樞覺得奇怪,想要細問,紅雪卻搖了搖頭,意思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她看著夏樞,眼眶還紅著,神色就已嚴肅了下來:“王妃,你不能留在這里,我們幫你逃出去吧!
夏樞頓了一下,疑惑:“你們?”
“對!奔t雪慘笑了一下,眼神里全是恨意:“她們剛剛只是在與我一起做戲,其實都不怕染病。只要我們都傳染上麻風病,那些異族人就誰都跑不掉。”
話中的意思聽的夏樞與景璟心神都是一震,兩人對視一眼,都震驚的說不出來話。
紅雪神色自然地解釋道:“現在北地正在打仗,王爺又是北地軍統帥,異族人嘴上說穿過這條山脈就會放過你,但為戰事計,他們絕不會說話算話,你千萬不要被他們蒙騙了。”
夏樞只覺一道閃電直擊天靈蓋,瞬間把先前一直沒想明白的事情想清楚了。
他這一路上雖然處境不好,但因異族人最開始綁他是要他的命,圖塔又怕他們說出圖南死亡的真相,索蘇、索齊之后也接連成為他們的人質,所以他在面對異族人時,視死如歸,氣勢上從未弱過,也就忘了一點兒,他也是可以作為人質,被異族人拿來威脅褚源的……
怪不得索古那么好說話,竟然他說停下來,索古就停下來,還主動提出送他穿越這條山脈,一點兒也不著急往北趕路。
索古這是不打算回異族王都,而是要直接要帶著他返回戰場,拿他威脅褚源了?
夏樞不由得皺起眉頭。
雖然他一心求活,但他絕不可能讓褚源拿李朝的城池、財物、女人來換他。
不說送給異族人的城池將來要花費多少人命及財物才能再奪回來,就是送了城池之后,以異族人的殘暴程度,他們不可能不屠城,不可能不搶掠女人、雙兒以及財物……夏樞自認命賤,承擔不起這些。
還有……
夏樞朝紅雪搖了搖頭:“景璟生的不是傳染病!
紅雪愕然,整個人一下子呆住了。
夏樞有些感激:“所以你們不必為我這般……”
“不!”紅雪表情很挫敗,但還是搖頭,堅持道:“我們必須得想辦法幫你逃走,不然異族人要把你當作人質,王爺處處受到掣肘……”
這話其實已經非常冒犯,所以景璟當即冷了臉,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那也是王爺與王妃夫妻兩人之間的事,容不得外人置喙!
紅雪神情一滯,瞬間尷尬的不行。
“王妃,我……”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些什么。
“我知道的!毕臉袦芈暿疽鉀]事,同時寬慰她:“你不用擔心這個,我不會叫他們拿我威脅王爺的!
紅雪頓時更尷尬了,她不是把王妃當作了累贅,她只是……
紅雪一時間手足無措,坐立不安,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夏樞倒是非常理解她的想法。易地而處,如果他是紅雪,吃了那么多苦,他也不會希望因為某一個人質,再有其他女人和雙兒如他一樣,落入異族人手里。
只是現在這么個情況,該怎么逃離異族人的魔掌?
夏樞捏了捏眉心,一時非常發愁:“你們先別動作,讓我想一想辦法再說!
第275章 【VIP】 …………
事實上在夏樞知道這波異族人有三四百人, 而被擄來的女人現在活著的差不多有二三十人,只是都不會騎馬,也不懂怎么在雪原上生存之后, 夏樞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讓所有人都逃走、活下去的萬全之策。
“王妃!”紅棉眼眶通紅道:“你不用管我們, 我們都不怕死的。只求王妃逃出去后,能在王爺面前為北地的女人和雙兒們說些話,把這些恥辱傳達給朝廷, 叫他們稍稍顧忌些北地百姓,而不是一聽異族人攻打李朝, 就整個朝廷南逃, 沒有一點兒骨氣和血性……茍活著不是我們這些女人的恥辱,他們這樣,才是我們的恥辱, 是整個李朝的恥辱!
紅雪說到最后, 已是咬牙切齒, 面容含恨。
夏樞就是不知道朝廷發生了什么,只聽仗剛開打, 朝廷就南逃,也是心中火氣直竄,想要罵人。剛剛他就想問周良, 只是被索古打斷了。于是也不遲疑,趁著這個機會嚴肅問道:“朝廷是怎么回事兒,還有王爺怎么會成為北地軍統帥, 這都是什么時候的事?”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奔t雪其實也有些茫然, 和夏樞解釋道:“我離開京城的早,消息是從周良那里聽到的。他未細說,只說朝廷已在半個月前南逃, 且在南逃前把王爺安排為北地軍統帥與異族人作戰……不過七日前我在北地被異族人擄走時并未聽說過王爺親臨的消息,想來王爺當時還在路上。如果按路程計算,他現在就算沒到北地,也快了!
夏樞注意到時間,心中一動,與景璟對視一眼后,問道:“你們是從哪個鎮過來的?穿越這條山脈用了多長時間?”
夏樞先前被擄走時是走的靖遠鎮那邊的線路,除了中間有條不太好通過的山脈外,幾乎一馬平川,快馬疾馳半個月就能到達異族王都,F在這條線路是阿娘選的,一路上荒山與平原交錯,易于躲藏,不會讓人在后面一撒眼就看到他們,但繞了個大圈子后,也要花費更多時間。夏樞從輿圖上只能估摸線路方向,具體要走多久卻是無法判斷的。
如果穿越山脈后只需要兩三日就能到達北地,他們未必沒有機會從異族人手中逃脫。
紅雪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搖了搖頭,苦笑道:“山脈這一段谷地平緩且沒什么障礙,雪天里步行一兩日即可通過。穿過山脈后想要到達北地距離此處最近的平遠鎮,卻是不帶輜重快馬加鞭也需要四五日時間!
也就是說步行的話,最起碼需要一二十日。
紅雪道:“因連年戰事,沿途被異族人一遍遍劫掠,現在已一片荒涼,無人居住,所以除非有足夠的物資儲備及武力值,否則只會餓死、凍死或者被野獸咬死在半路上!边@還是沒考慮異族人追殺的情況。
她告訴夏樞他們道:“先前周良說他是朝廷命官,希望大家能幫助他逃走,只要他逃回李朝,就能說動北地軍過來救大家。一些姐妹被他蒙騙了,拼著性命不要把守軍引開,幫他逃了出去,希望他能帶人回來救大家。結果他回來是回來了,卻是半道上怕虎又怕狼,找不到吃的,餓的受不住,自己又跑回來了!
夏樞心道怪不得周良那樣一個打扮,心中不由得不恥。
景璟則是想到自己外公的脾性,猜想不止是逃回來那么簡單,皺眉道:“那幫他的人……”
“被他一一指認出來!奔t雪臉色慢慢變得慘白,心中寒意讓皮膚上的汗毛根根豎起:“異族人當著我們的面將她們全部凌虐至死,然后將她們扒皮拆骨……給吃了。”
說到最后,她已是開始顫抖,冷汗直冒,幾欲嘔吐。
夏樞和景璟臉色鐵青,異常難看。
過了好一會兒,紅雪才平復了情緒。她看著夏樞,緩緩說道:“異族人見他卑鄙無恥,沒有一點兒骨頭,便讓他監視著我們。發現一個想跑,就獎勵他一塊肉。他非常高興地答應了,處處為難我們,一有動作便會被他揭發。”
夏樞沉著臉沒吭聲,景璟氣的狠狠拍了一下被子:“世上怎么有他這樣無恥自私的人!”
紅雪似是想起了什么,苦笑著搖頭道:“世上他這樣的又何止一個!
“王妃!”她目光移向夏樞,緩慢又堅定地再一次道:“我們助你逃出去吧!
“異族人此行沒帶多少糧食,他們在緊急趕路的情況下還洗劫鎮子,掠了我們來,什么意圖不言而喻。只要我們全部鬧起來,四散逃開,他們就必會安排人去抓我們。屆時你趁著機會,找個山溝或者山洞藏起來。我們會把人都引到山上去,能殺多少異族人就殺多少異族人,殺不了也不會讓他們得逞,不管是跳崖或者自戕,必是盡最大可能不讓他們得到尸體。他們失了糧食儲備,就不會在此處久留,到時你也有機會逃走。”
她道:“我猜王爺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北地,王妃只要撐過四五日,等到王爺的營救隊伍,必然就能得救!
景璟都不敢說褚源一定會安排人過來救小樞哥哥,也不知道她一個曾經的細作是哪里來的對褚源的信任。
不過當著小樞哥哥的面,他不好質疑這些。想了想,他道:“你為什么會幫小樞哥哥?”
不說紅雪曾經的細作身份,就是今日從外公周良身上長的見識,也叫他不得不對人多加提防。
不熟悉之人的這些“好心”是一定要仔細分辨的。
紅雪倒是沒生氣他對自己的懷疑,畢竟她也不怎么信任他。
“王妃曾經好心收留求助無門的我們,還幫忙救治染役的定南郡流民以及竹山書院學子們!奔t雪道:“就沖這個恩情,就是要以命相酬,也是值得的!
景璟沒說信不信,繼續問道:“那她們呢,都什么身份,和你一樣嗎?為什么會想幫忙,人可信嗎?”
“可信的!奔t雪不知是被觸動了什么,目光直直移向他:“她們都是普通百姓,父母兄弟被異族人殺了,與異族人是為生死仇敵。我因為恰巧路過,看不過異族人惡行,想救下她們才被抓來的。她們待我與我待王妃,是同樣的心意。你還想問什么?問我們這些低賤之人,怎么會有骨氣去報仇,亦或者低賤之人,怎么會有高尚的情義相酬?亦或者誰稀罕我們的報恩,賤命一條,妄提報恩,實為讓人笑掉大牙之行?你盡管問,我全部一五一十把心摳出來叫你笑,叫你嘲,叫你高高在上研判,心滿意足貶踩,絕不叫你失望了去。”
一大串咄咄之語,只把景璟給砸的面皮通紅、尷尬不已,夏樞也從思緒中抽離開來,瞠目結舌。
夏樞其實沒想到紅雪存有報恩的心思,他以為紅雪只是不想他成為異族人的人質,變成累贅,連累更多普通人受害。但想一想她曾經為報答汝南候的養育之恩,成為汝南候安插在王公大臣后院的細作,也能理解了。
他想說不用報這恩情,本身他當時還算有點兒能力,不可能看到那么多人在生死邊緣徘徊而見死不救,救人只是自然而然的行為,但話到嘴邊,想到紅雪那一串充滿了怒意與悲憤的話語,怕她以為自己看不起她的報恩之舉,又把話吞回到肚子里。
想了想,他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也非常感動!庇痔婢碍Z說了一句:“他其實也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
“對不起!”紅雪卻別過臉,干脆地沖景璟道了歉:“剛剛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控制好情緒,無故遷怒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以后都不會了……”
景璟整個人都很懵,也很窘迫,他不過是問了幾句話,是合理詢問,不是故意針對,把她當仇人或者真看不起她,如果同樣的話,她問他,他不會覺得冒犯,只會認真回答,所以他根本搞不懂她為何突然這般爆發脾氣,但見她情緒似乎不太好,也不好計較,悶悶回道:“沒事……”
夏樞倒是隱隱有些想法,眉頭微蹙:“你離開京城,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話?”
他看著她變換的表情,猜測道:“是顧達?你告訴他之前的事,他沒接受?”
紅雪卻是紅了眼圈,撇開眼,怔怔地看著地面,過了好一會兒,才似自言自語般地嘆了口氣:“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把臉轉向夏樞,眼圈雖然還有些紅,但脆弱的情緒已經完全收起,只剩堅毅的表情:“怎么才能讓你活著逃出去。”
這個問題,自紅雪開始訴說一路經歷,夏樞就在思考。
雖然紅雪話說的好聽,意思是異族人不會讓她們活著,她們不若和異族人同歸于盡,死的有價值些,但二十幾條人命,夏樞不可能眼睜睜地讓所有人送死,只為救他一個。
如果可能,他希望盡可能多的人活下來。
剛剛就一直在思考,腦中也已有了初步思路,夏樞略組織了一下語言,便沖兩人招了招手:“我有個想法,你們看行不行。”
景璟與紅雪趕緊打起精神,湊到他跟前,然后聽著他壓低的聲音,越聽眼睛越亮,但聽到一個點兒時,不待紅雪提出來,景璟就出聲反對:“不行,這個我不同意!”
夏樞說是讓兩人參詳,看看行不行,但態度卻很堅決:“別的可以改,這個你一定要同意!
紅雪皺眉,非常不理解:“為何……”
“我懷孕了。”
紅雪一下子愣住了。景璟也怔怔的,神色有些惶然。
夏樞將懷里的盒子塞進景璟手里,鄭重道:“你知道的,這個與阿姐一樣,對我來說都非常重要。”
景璟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試圖挽救:“我不想叫你……”
“沒事!毕臉信牧艘幌滤哪X袋:“你要相信我。我的武功比你高,我留下,大家才更有活路。”
“可是……”景璟還想勸說。
“我相信你,景璟!”夏樞神色嚴肅了下來:“你從來沒叫我失望過!
景璟嘴巴顫了顫,茫然又無措地看著夏樞,這下是徹底說不出來話了。
紅雪見他心意已決,就咬了咬牙:“那我留下陪你!
她見夏樞想開口,就道:“你不用勸我。不報你的恩,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也不想欠任何人恩情!
夏樞想到她的心結,也不堅持,點了點頭:“那我們兩個就并肩作戰!”
最有爭議的一點兒兩人同意,景璟也說不出來什么,剩下的就沒什么阻礙。之后三人便開始就初步計劃展開討論,把每一點兒都細化,以求未來計劃順暢,有更多人能活下去。
這一討論,便是討論到半夜。
第二日天光大亮,夏樞才醒來。
然后一醒來,他就以景璟昨日受驚病情復發為借口,提出想要原地休息一兩日再出發。
索古還沒吭聲,索齊就在帳子里破口大罵,堅決不同意:“他是你爹還是你娘?一路上拖著這個病癆,耽誤老子時間還不夠,如今這個境地,還敢提要求。老子告訴你,現在容不得你了!”
夏樞絲毫不相讓,看著幾丈外的索古,聲音冷冷地沖背后道:“現在還輪不到你說話,是我與索古大王子商量,你有多遠給小爺滾多遠,小爺可不吃你這套。惹惱小爺了,小心你沒解藥。”
索古大怒:“你還敢威脅老子!”
夏樞嗤笑一聲:“景璟在我這里是心尖尖上的存在,別說為了他敢威脅你,就是當場殺了你,小爺也是敢的。左右不過一條命,拉你一個一族之王做墊背的,值了!”
索齊差點兒沒氣死過去:“索古,就如了這個賤人的愿,拿下他,剁了他的肉,挖了他的心,看他還敢囂張不!”
第276章 【VIP】 …………
索古當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剁了夏樞, 不過面子還是要給父王的,看著夏樞,冷下臉道:“王妃如此拖延, 是想反悔昨晚的約定嗎?”
夏樞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 挑了挑眉,笑道:“大王子說哪里的話,我一向說話算話, 怎么會出爾反爾呢!
“只是……”夏樞嘆了口氣,有些為難地道:“我這宮官病的厲害, 身體虛弱, 先前為了他,我盡量放緩行程,為他尋找遮風避雪之所, 以求他多加休息, 身體能夠好轉一些。如今他身體好不容易有點兒起色, 就因昨晚被你手下驚住才又病情反復。如此情況,我如何能不憂心, 又如何能強行趕路,這一個不好,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前功盡棄了么。”
索古不置可否,掃了一眼他身后的帳門后,神色變得有些意味深長:“王妃待下人倒是情深義重。”
“他待我忠心重義, 我自會同等情義回報!毕臉猩裆匀舻氐溃骸斑@是我做人的原則!
索齊聽的在帳篷里大罵:“死他一個, 后面還有無數個。老子要是中毒死了,你就沒了。愚蠢卻不自知,你懂個屁的做人……啊!”
索齊突然慘叫起來:“快放手, 離老子遠一些……索古,索古快叫他住手……啊!”
索齊慘叫連連,眾人隔著帳篷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但聽聲音也知道怕是那個麻風病人發了瘋,大汗情況不好。
異族兵士們立時嚴陣以待,手挽弓箭對準夏樞,索古原本已經好了些的臉色募地冷下,喝道:“快叫他停手!”
夏樞卻雙手抱臂,靠著帳篷門,懶懶地笑了一下:“你的人先放下弓箭!”
索古只是做戲的臉一下子變得陰沉無比:“王妃不要太過分了!”
夏樞不為所動,臉上嗤笑:“看來大王子的孝心也不過如此嘛!
“索古,索古快叫他們放下武器!”索齊在帳篷里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聲音里滿是驚恐,凄慘尖叫。
索古冷冷地瞪著夏樞,揮了一下手,異族兵士們刷地收起弓箭:“我的人已經放下了武器,快叫他停手,放過我父王!”
夏樞聽著他故意抬高的聲音,撇了撇嘴,這才悠悠揚起聲音:“好了景璟!
然后帳篷里,索齊的慘叫聲這才停了下來。除了偶爾發出心有余悸的呻吟聲,他是半句話都不敢說了。
帳外的氣氛很僵持。
夏樞卻仿若未覺,仿佛剛剛的對峙沒發生過般,眨眼的功夫就換了副面孔,一臉真誠朝索古笑了笑:“我知道大王子你貴人事忙,我也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我看不如這樣,大王子可先行去辦事,留幾個手下與我對接。待我這宮官身體好轉,出得此處山脈,便將大汗交于他們,你的人再把馬匹及食物交給我,這樣既不耽誤事,我們又都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皆大歡喜。你看怎么樣?”
索古冷笑道:“挑撥離間的手段真是高明,倒是我小瞧你了。你既拿父王做人質威脅我,父王又身中劇毒,我怎么可能不擔心,又怎么可能置父王的安危于不顧。你想休整,好,我就給你兩日時間,但今日之事若再發生,父王之后若再有一根汗毛損失,就別怪我翻臉,說話不算話了。”
夏樞立馬露出一個燦爛笑容:“瞧大王子說的,我一個雙兒,怎么懂你說的那啥,叫啥挑撥離間,這都啥玩意兒!
他一臉感激地道:“既然大王子如此寬宏,答應給出兩日時間,那我也投桃報李,給出制作解藥需要的藥材名單。大王子可先行安排人去準備藥材,待得休整過后,出得此處山脈,我便將用藥比例告知。這樣既有利于我那宮官休養身體,也不會耽誤大汗解毒之事,一舉兩得,咱們誰也不吃虧!
說罷,他便開口,爽快地報起藥材來。
索古似是沒想到他變臉如此之快,行動也如此果斷,愣了一下,趕緊招呼下屬:“快去準備筆墨紙硯,剩下的人都趕緊記下來!
夏樞一通急報,對方一通手忙腳亂的記載。等二十多種稀有藥材名報完,夏樞便大咧咧地拍了拍手,笑道:“其實還有一件小事我想麻煩一下大王子!
索古表情一沉,夏樞趕緊擺手:“不是什么大麻煩,大王子不必緊張。哎,此事說來也是為了大汗好。就是我與我那宮官都不是細心的,想從大王子手下再選三四個女人過來伺候大汗飲食起居。大王子也不必擔心她們傳染什么,我會單獨提供她們飯食和住宿的地方,禁止她們與旁人接觸。”
……
“你不會打了什么壞主意吧?”外邊的聲音索齊聽的真切,等人群散去,夏樞回到帳篷,他便憋不住開了口,臉色蒼白,眼神警惕地瞪著夏樞。
夏樞掃了一眼他脖頸附近新添的幾道傷口,心道景璟出手真是果斷,也沒搭理他,伸手摸了摸景璟的腦袋:“這兩日要好好休養,萬不可再病情加重了,知道嗎?”
景璟手里握著的匕首還在滴血,臉上卻裝作病重的模樣,神情懨懨地點了點頭:“好!”
夏樞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后轉過身,看著被挑選出來的四個身量高大的女人,她們正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地打量他……以及他旁邊的景璟。
夏樞神色淡淡地道:“不要都站這兒了,先把東西放下,去找些柴來,一會兒在帳篷里升個火堆,燒點兒熱水,我們洗漱一番。”
然后又指著爬犁上的馬肉,對紅雪道:“我一會兒砍一塊肉下來,你來放鍋里煮了。早飯你們五個與我們兩人吃這個,大汗的飯食記得去問大王子要。不過我丑話放在前頭,一日我最多只管你們兩頓飯,白日里你們沒事就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吃的,再多撿些柴火晚上用,晚上若是沒有柴火或者食物交上來,這一頓飯你們也別想了,晚上也別進帳篷了,就凍著、餓著吧。”
誰知此話一出,五人臉色刷地一白,差點兒要哭了,趕緊哆嗦著道:“柴火我們會找來,但肉還是不、不用了,你們自己留著吃吧,我們自己找吃的……”
“哈哈哈哈哈……”索齊直接噴笑出聲:“她們是在嫌棄你!”
“是嗎?”夏樞募地沉下臉,皮笑肉不笑:“只要大汗不嫌棄就行了。”
索齊一下子噎住。想起自己吃了那么久的馬肉,也不知染沒染上病,一時間汗毛直豎,趕緊屁股用力往遠離景璟的方向挪了挪。
帳門口的五人一副噤若寒蟬、渾身僵硬的模樣。夏樞翻了個白眼:“隨你們吧,馬肉愛吃不吃,不吃我還省了呢!
然后擺了擺手,五人立馬如釋重負,趕緊低著頭,一溜煙的小跑出去,找柴的找柴,挖雪的挖雪,沒一會兒帳篷里就空了下來。
吃過飯后,景璟裝病,夏樞則開始忙起來,把一整塊馬肉拖出來,剁成合適大小的肉塊,在火堆上搭個架子,吊起來一點點地烤著。
被選過來的五個女人雖不用再被異族人欺凌奴役,但考慮到不能餓肚子,紛紛去山林里撿柴或者找吃的。撿到一大捆柴或者找到一些好像可以吃的塊莖,便抱進帳篷里,讓夏樞檢查,示意她們沒偷懶。
外面值班的異族人看著她們從山林里下來,每次都收獲滿滿,眼饞的不行,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敢上去搶。
沒辦法,誰叫這些女人和麻風病人接觸了。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可能去為幾捆柴,幾塊根莖,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于是,一個上午加半個下午,女人們抱著山里尋到的東西進進出出,夏樞煙熏火燎地烤著肉,剁著肉塊,營地里一片風平浪靜。
臨到傍晚,夏樞收好肉塊,伸了個懶腰。然后走到堆成山的柴火跟前,視線落在一只看起來特別潮濕的樹根上,兩根手指夾起來瞧了瞧,問道:“這是誰找的?”
“是、是我!”紅雪緊張地將起了水泡的手指縮進袖中,快速抬頭掃了他一眼,垂下頭,捏緊自己的衣擺。
夏樞好笑道:“這是濕的吧,怎么燃的著。這樣吧,罰你晚上吃一塊馬肉。明日若再有這樣的,你就跟著我們吃肉吧。”
然后看向其他四人:“你們也是這樣,知道嗎?”
說完便把樹根扔到四人身前的空地上,四人嚇了一跳,顧不得同情搖搖欲墜、欲哭無淚的紅雪,趕緊哆哆嗦嗦地應是,并保證不會像紅雪一樣。
夏樞點了點頭,手指自然地在帳篷布上蹭了幾下,蹭掉黏著的泥土,便沖四人道:“好了,沒事的話,你們就休息做自己的事吧!
然后又沖垂著腦袋、瑟瑟發抖的紅雪道:“你去好好凈一下手,幫我們煮一鍋骨頭湯,晚飯你就和我們吃一樣的罷!
說完便擺了擺手,叫幾人出去忙事情。
等幾人帶著或劫后余生、或天要亡我的表情出去之后,索齊不懷好意地道:“她們明明是在糊弄你,故意找些潮濕的柴火給你,你還放過他們,真是不知該說你心善,還是該說你愚蠢!
“糊弄就糊弄吧!毕臉胁簧踉谝獾氐溃骸八齻兒煅┑馗闪艘惶旎顑海行┰箽庖彩钦。左右柴火是足夠的,凍不著我。”
索齊想破口大罵:是凍不著你,但整個帳篷被你燒的那些半濕不干的柴火搞的烏煙瘴氣了一整天,你們兩個是可以站在門口透氣,老子被綁在這兒一動不能動,還被你們拿布條塞著嘴,差點兒沒嗆死。但考慮到人在屋檐下,旁邊的景璟又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他還是把臟話咽進了肚子里。
畢竟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只會撒嬌的,才是出手最狠辣、最毫不留情的。索齊先前還覺得景璟是個只會哭唧唧的廢物,今早挨了他幾刀之后,立馬覺得先前看走了眼,這簡直就是個兇惡的狼崽子,而一路上語言威嚇他無數次卻沒動過他半根手指的夏樞才是真正的大善人,溫柔的跟三月里的春風似的。
于是安靜了一會兒后,索齊又開了口。
這次他的話換了個語氣,頗有些感慨的意思:“唉,雖然嘴上說著嫌棄婦人之仁,但仔細想一想,心里又何嘗不喜歡溫柔善良的人呢。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我有一個像你這樣溫柔重情的雙兒該多好,我可以放心地寵他,他要什么我給什么,不叫他受半點兒委屈。可惜啊,我沒有這樣的命!”
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一臉慈祥加遺憾,眼神溫情脈脈地看著夏樞,仿若這一刻真恨不得夏樞是他的雙兒似的。
“是嗎?”夏樞撕了里衣下擺,仔細包住手,走到干柴堆前彎下腰,一邊仔細辨別著那些黏著泥土的濕樹根,從柴堆里撿出來,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我想索蘇會有話要說。”
“索蘇就是個反面例子!彼鼾R仿佛沒聽出來他的諷刺,憤憤道:“一點兒都不溫柔,也不善良。他太爭強好勝、心狠手辣了!
說著,他仿佛意識到語氣有點兒激動,趕緊緩了緩,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奈道:“他凡事都要和兄弟們爭個高低,兄弟們有的他都想要,不給就私下里給兄弟們挖坑去搶,常常鬧的是人仰馬翻、雞飛狗跳。我若是普通人家的父親也就罷了,可是我整個部族的大汗,他不顧大局的行為常常搞的兄弟們在族人面前下不來臺,族里人心雜亂,歪念叢生,近乎四分五裂。如此情況,我怎么能去縱容。說到底,是他不孝不悌,他但凡牢記本分,有你半點兒溫柔重情,又怎么會逼宮,又怎么會落到如今這個早死的下場!
索齊是一副哀其不幸、痛心疾首的模樣,重重地嘆了口氣:“唉,說到底,你怎么不是我的雙兒呢,你要是我的雙兒……”
“早就被你挖心了!本碍Z滿臉厭惡地打斷他的話,皺眉道:“你可住嘴別說了!這些話你不嫌惡心,說得出口,我們可惡心的不行,一點兒都不想聽!
索齊被他一頓搶白,噎的差點兒沒喘過氣來。
景璟可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你也別做夢了,不說你這樣的人生不出小樞哥哥這樣的雙兒,就說小樞哥哥重情重義,溫柔待人,那也是我們值得。你算個什么東西,以為說兩句好聽話,糊弄糊弄,他就會對你感恩懷德,溫柔以待,想啥美事呢你!”
索齊氣的七竅生煙,但死死地瞪著景璟半晌,都不敢回半句嘴。
夏樞看他憋屈的樣子看的有趣,想想他先前氣焰囂張,一副嫌棄景璟累贅的模樣,再看看現在面對景璟的大罵,卻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的模樣,心道看來對付惡人,武力收拾的他害怕了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夏樞看了一會兒笑話,見柴火堆里已經沒有想要的東西了,便伸手到景璟跟前,景璟趕緊幫他解開包到手腕的布,拉住他的手仔細看了看,見沒有水泡,才松了口氣:“好啦!”
夏樞點了點頭,這才看向索齊,笑道:“大汗如此夸獎,真叫我受寵若驚。怎么,是有事要有求于我嗎?”
索齊被懟的都要氣炸了,還以為目的達不成,人也要憋屈死,沒想到峰回路轉,他竟然搭了腔,于是也不在乎剛剛的難堪了,重新整理旗鼓。不過開口前,他故作不好開口的模樣,瞄了一眼景璟,有些吞吞吐吐:“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是他……他……”
“他的病?”夏樞好心幫他接了下來,嘴角勾起笑容:“大汗是要我給你診脈,看看有沒有傳染上他的病?亦或者想求我給你一副治療麻風病的方子吧?”
索齊眼睛一亮,趕緊道:“對,對,就是方子,方子就成,診脈就不必了。”
夏樞佯裝不知他的顧慮,一副不解模樣:“為何不診脈?我給你診一下,要是沒病,你不就放心了嘛。你要清楚,我這里的藥方可是需要你付出代價,不是一兩句好話就可以輕松換到的。”
說到代價,索齊冷靜了一下。
他警惕地看著夏樞:“你想要什么?”
看著帳篷內昏暗下來的光線,聽著帳篷外面充斥的淫/笑聲及女人驚恐尖叫聲,夏樞神色淡了下來:“這幾日,叫你們那些畜生族人都做個人吧!
……
等索古帶著人黑著臉離開,天已經黑了下來。
外面沒了昨晚的騷亂,除了壓低的說話聲、忙碌的腳步聲和噼里啪啦的火堆聲,靜悄悄的。其他李朝女人們聚在一處,小心翼翼地做飯、喂馬、劈柴,身后再沒有異族人突然張牙舞爪地出現,把她們拖向無邊的黑暗。而異族人則圍著火堆或者守著帳篷,私下里對著角落里的某個帳篷指指點點、罵罵咧咧。
帳篷里,四個被選出來的女人縮在角落里,珍惜地啃食著白日從山上找到的果子、不知名塊莖,努力填飽肚子。紅雪則熬著骨頭湯,等待著湯好的那一刻。
氣氛很安靜。
所以當外面響起轟隆隆朝南疾馳而去的馬蹄聲時,索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的動靜就很突兀。
“你倒是說話算話!彼鼾R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心情特別放松,背靠著軟墊,滿臉愜意地道:“不錯,我喜歡與你這樣的李朝雙兒打交道!
“可我并不喜歡和你打交道,也希望其他李朝人一輩子都幸運地不和你打交道!毕臉凶诨鸲雅,耷拉著眼皮子,匕首在指肚上蹭了又蹭:“所以不必再說好聽話,用藥比例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索齊見這次出師不利,倒也不生氣,左右兩撥準備藥材的人起碼要十日后才能回來,而用藥比例兩日之后就能得到,相對來說,確實不用現在就著急。
于是他笑了笑,目光移向帳頂,哼著小曲,不再說話了。
如此一夜風平浪靜。
第二日一大早,索古的人就來通知夏樞,要他記得準備好,因為明日一大早就要拔營出發,希望他不要再找借口拖延。
夏樞好脾氣地應是,打量了一圈山谷坡地,見昨日兩撥準備藥材的人離開后,營地里的人少了快一半,便招呼紅雪她們準備飯食。
飯后便是像第一日一般,女人們忙著山里山外找樹枝或者從土里扒些塊莖、樹根充作口糧。夏樞則是忙著磨刀,整理物品,待中午陽光正好時,叫女人們在帳門口的空地上燒了熱水,他用一個木制飯盆,泡了一些草木灰,好好清洗了一番幾個月都沒洗過的頭發。
待收拾好腦袋,夏樞招呼紅雪她們趁著有熱水,好好洗一洗手上、臉上的泥垢,然后便用里衣上撕下來的袖子擦著頭發,回了帳篷。
“這是近鄉情怯了,要打扮打扮?”索齊上下打量他,出聲調侃。
越是鄰近那個時間,他越是輕松,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跟重新煥發了青春似的。
夏樞沒有吭聲,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打量著紅雪她們上午送進帳篷的柴火。
索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柴火堆里有不少濕樹枝,且有幾只樹根還冒著粘液,明顯是剛從地下挖出來的,他不由得幸災樂禍:“瞧,我就說她們糊弄你吧,你昨日就該給她們一個教訓,不然何至于今日的濕柴火比昨日還多。婦人之仁,你也是活該!”
這索齊得到了想要的之后,便開始原形畢露。
景璟都給聽笑了:“你還要臉嗎,昨日不是還夸小樞哥哥溫柔善良,今日就翻臉不認,你的臉是比城墻還厚嗎,忘了你昨日搖尾乞憐的模樣了?”
索齊不敢懟他,裝作沒聽到,見夏樞擦好頭發后,跟嫌臟似的把布包到手上,隔著布開始撿那樹根,扔到昨日撿出來的那小堆上,不由得有些奇怪:“這些濕樹根你昨日沒扔啊。”
“辛苦撿來的為何要扔?烤一烤、煮一煮萬一能用呢!本碍Z哼道:“就算不能吃,也可以烤個半干當柴火啊,不過是煙氣大些罷了。”
此話一出,索齊登時老實。他可沒忘記昨日那滿屋子煙熏火燎樣,差點兒沒把他嗆死。
于是趕緊軟了語氣:“濕柴煙氣大,你大病初愈,可受不得這個!
然后又沖夏樞道:“帳篷里柴多,先緊著干的燒。濕柴火可以放火堆旁烤著,等干些了再燒,這樣煙氣小些,對他的身體也好……好!”最后一個字,他突兀地拉了很長。
夏樞與景璟覺得奇怪,抬眼看他,然后就見他直直盯著夏樞身后,眼神垂涎。
夏樞回頭,見帳門大開,洗干凈了油膩頭發和臟污臉面的紅雪,正亭亭立在門口。皮膚雪白,眉如青黛,唇上一點兒朱紅,雖然形象破破爛爛,但在寥落的冬日光景和不甚明亮帳內光線下,依然美的不可方物。
“都洗好了,王妃還有什么吩咐嗎?”紅雪艷麗無雙的面容上水波不興,她在一片安靜中抬腳,向帳內走了一步,帳門關上,無數窺伺的視線被隔在了門外。
夏樞不由得有些擔心,不過當下不方便說話,就點了點頭:“去把鍋拿進來,弄些雪,燒一鍋水,把這個煮了!彼钢切┰跀嗫谔幜鞒稣骋旱臉涓,然后意有所指地道:“和其他人也說一下。另外別跑太遠,叫人給你搭把手。有事的話叫我!
紅雪垂眼應了一聲,放下鍋便出去了。
兩人這一來一往,索齊才回了神,雙眼放空地看著帳門,仿佛能透過那層布看到紅雪的身影,張口贊道:“未施粉黛都這般漂亮,真是天生麗質,只有李朝才有這樣的美人!”
然而沒人搭理他,應他的腔。
過了好一會兒,索齊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雙眼一轉,看向夏樞,悠悠笑道:“說來李朝盛產美人兒,但這么些年來,也未在北地見到過如此絕色,想來我們族人還是對李朝內部知之甚少。以后有機會,可要多交流才是。你說是不是啊,安王妃?”
夏樞沒有吭聲,他正垂著眼,兩根手指小心捏著樹根,用匕首一點點揩掉上面的泥土和粘液,削成一分厚的切片,扔進鍋里。
景璟則接了索齊的話,怒道:“你們是交流嗎?你們是單方面的屠殺與劫掠!”
索齊見他手上沒有武器,就肆意了許多:“誰叫你們不主動上交美人兒和財物呢,你們主動些,我們還用千里迢迢去殺人搶人嗎?你道我們族人想那么麻煩嘛!
這話簡直不要臉至極。
景璟氣的直抖,想要揍他。但索齊下一句話就叫他停了動作,臉色灰敗至極。
索齊道:“說來這也只是先前的想法,F如今你們李朝皇帝、朝臣、皇子屢次盛邀我族南下助力,讓我們族人勞心勞力,區區一點兒美人兒和財物可別想打發得了我們。”
景璟哪里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握緊拳頭,強撐著道:“別妄想了,朝廷不會同意你們要求的!
索齊嗤笑:“你一個雙兒,了解你們的朝廷?”
“你信不信你們這樣待我……”他低頭示意了困在身上的繩子,神情不屑又張狂:“等我去信給你們的皇帝和朝廷,他們會立即治你們得罪。會綁了你們,跟孫子一樣,給我賠禮道歉,求我原諒。”
景璟緊皺眉頭:“我不……”
“我信!毕臉械穆曇敉蝗辉谒鼾R頭上響起。
索齊與景璟聊的興致投入,沒聽到腳步聲,也沒發現夏樞是何時從火堆旁起身,走到他身后的,嚇了一大跳。見夏樞拿著匕首,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眉眼間是從未有過的陰冷,索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屁股往后退了退,色厲內荏道:“你想做什么!”
“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實罷了!毕臉猩裆届o地在他身邊蹲下。
索齊見他神色及架勢好像和以前不一樣,想到剛剛脫口而出的話,以為是他不高興了。索齊雖然認為他不會動手,但到底有些忌憚,于是趕緊補救道:“我剛剛說著玩的。若不是你們,我已經被索蘇那不孝雙兒逼宮時給殺了,你們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會對你們恩將仇報的!
“還、還有索力,索力有你們鼎力相助,才從索蘇手里脫身,保得一條命,你們救了我的兒子,就是我的……”
“仇人。”夏樞平靜地接道。
索齊心中一咯噔,沒來由地覺得他的面無表情有些瘆人。但回想對方溫善的性格,考慮到對方需要自己做人質,且帳篷里還進來了兩個女人,正在往鍋里放雪,想想族人就在帳篷外幾丈遠,笑聲、說話聲隔著帳門聽的清清楚楚,眾目睽睽之下,對方怎么也不該出手才是。
于是稍稍平復了一下心跳后,他再次開了口,這次他想和夏樞來點兒硬的,不過不像先前那般生硬,而是聲音低下來,半是拉關系半是威脅地道:“你不要頭腦一熱就混亂了。我怎么會是你的仇人呢,我只會是你的恩人。你好好想一想,你這一回去,你們皇帝該如何待你。我身為一族首領,身后是兵強馬壯的部族,你們李朝皇帝在我面前都跟孫子一樣,唯唯諾諾,你如此脅迫我,又影響兩國關系,他忌憚我的兵馬,只會對你嚴加懲治,輕則掉腦袋,重則誅九族。這個時候,只有我大度不計較,為你說話,他才……”
“不會影響兩國關系,他也誅不了我族人。”夏樞淡淡地道。
“什么?”索齊突然被打斷,沒跟上他的思路。
“因為你不會再是異族的大汗了!”夏樞突兀的笑了一下,在對方愣神的瞬間,手掌猛地捂住對方的嘴。索齊大驚,終于意識到了危險。但夏樞沒給他機會,手起刀落,果斷的近乎狠辣,冷聲道:“而他也不會再是李朝的皇帝!
“順便,我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夏樞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一手用力摁著匕首,湊近他耳邊,輕輕笑了笑:“你的三兒子索力已經死了,你們異族人內部群龍無首,現在已經亂了套,所以你就在地下等著部族為你陪葬的消息吧。”
索齊募地瞪大眼睛,滿眼的怨恨與不敢相信。
他想說話,但嘴被捂的緊緊的,除了發出兩句“嗚嗚”聲,竟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想掙扎,但身體被撲過來的景璟摁得死死的,匕首直插心臟,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的。
最終,他只能在夏樞滿含嘲諷與得意的笑容里,吐出幾口鮮血,死不瞑目。
粘稠的血液從夏樞指縫里涌出,夏樞沒有松手,直到索齊一動不動,徹底死絕,他才松開匕首,收起僵硬的掛在臉上猶如面具的笑容,癱軟在地。
“沒事吧?”景璟見他臉色煞白,趕緊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上面全是冷汗。
“沒事!毕臉袩o力擋開他的手,只搖了搖頭,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劇烈的心跳才慢慢減緩下來。
帳篷里的兩個女人一直在暗地里警戒外邊動靜,見外面由紅雪美貌引發的異族人的吆喝聲、呼哨聲還是一陣陣的,此起彼伏,顯然沒人注意到帳篷里發生了流血事件,他們的大汗已經送了命。于是兩人松了一口氣,回頭見夏樞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對視一眼后,明白了什么,便起身,幫著景璟把夏樞攙扶起來,圍著火堆坐下。
帳篷里很靜,幾人都沒說話。
景璟抓了幾把草木灰,幫夏樞把手上的血液擦干凈,又坐了一會兒后,見夏樞沒有大礙,便站起身,把夏樞先前烤的肉拿出來,均分成二十五份。
兩個女人——說是女人,其實都是只有二十左右的女孩子,和夏樞、景璟差不多大年紀,則拿著不稱手的長刀,嚓嚓嚓切著夏樞沒切完的“樹根”,動作比夏樞剛剛拿匕首切的都麻利,看起來被抓來前都是善于操持家務,非常勤勞的普通農家人。
夏樞靜靜地在火堆前烤了一會兒,感覺身體了暖起來,不再直冒冷汗,力氣也恢復了些,手指不再不自覺地顫抖后,便撐著膝蓋,站起身,緩緩朝索齊的尸體走去。
血液還沒徹底凝固,匕首不能拔出來。夏樞沒看索齊的臉,只掃了一眼匕首,就隨地一坐,對著索齊的尸體道:“先前說分開前會把用藥比例會告訴你,我說話算話,就現在告訴你,你且聽一聽吧。”
然后便垂著眼,神情平靜地將解毒的藥方及麻風病的治療方法當著尸體的面完完整整地念了兩遍。
景璟&女人們:“……”
三人此時就算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見到他如此操作,也是忍不住心底發毛。
不過深想一層后,又忍不住心生無奈和憤懣。
要不是異族人,他們何至于此!
明明大家都過得好好的,他們非要燒殺擄掠,殘害李朝百姓……
異族人就該殺!
他們不該有心理負擔。
“小樞哥哥……”景璟擔心地開口,想要勸撫一番。
“我沒事!毕臉袚u了搖頭。道理他比誰都懂,但第一次動手奪取一條性命,還是不自覺的冷汗直冒,害怕手抖,想要控制都控制不住。不過目光對上帳中三人的視線后,他心里又好受了許多。面前的以及帳外的這些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姑娘、雙兒,都還沒好好看看這世界,就被異族人擄來,當畜生一樣蹂/躪,甚至啃食掉,遭受人世間最惡的黑暗……
他不該心生恐懼,也不該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面目全非,成了罪大惡極的惡人。
一切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他該做且必須做的。
而且不止是帳中的索齊,還有帳外的所有異族人……
夏樞平復了一下心跳,閉上眼緩緩呼出一口氣,然后坐起身來,努力讓自己的手不再顫抖,開始拉扯索齊的衣帶子。
景璟一愣:“這是……”
“蒸汽有毒!毕臉信Ρ3种偠ǎ骸鞍阉拿抟\用雪水弄濕蓋到鍋上,一會兒添些濕樹枝在鍋下,大家都去帳外!
于是和昨日同樣的場景出現了。
角落里的帳篷狼煙直冒,安王妃帶著那個麻風雙兒與兩個伺候的女人,全部布包了臉,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從帳篷里搬了干柴出來墊在門口雪地上,被子裹住身體,坐在上面透氣。
幾丈外監視的異族兵士遠遠看了一眼,便和同伴吐槽這李朝的高門雙兒真是不頂用,燒個火都不會,估摸連飯都不會做,這要是搶回家根本就是個廢物。同伴們哈哈大笑,紛紛贊同,對著李朝的雙兒們就是一番污言穢語的評頭論足。然后論著論著,目光就不自覺的再次被不遠處山坡上的美人吸引,嘴里喃喃感嘆這個才是人間極品。所以他們也就忽略了,今日帳篷里隱約的“嗚嗚”聲消失了。
夏樞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發現山坡的皚皚白雪上竟是紅雪在翩翩起舞。她長發披散,雙腳赤/裸,一身紅紗薄絹伴著動作翻飛,長及腿部的發絲隨著寒風搖曳,在星辰逐漸閃現的夜空下,在純白干凈的大地上,美的如同一個不沾凡塵的仙子。
所有男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不停地叫囂著:“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夏樞一臉疑惑:“這怎么回事兒?”不是叫紅雪在附近,她怎么跑那么遠,而且,大冬天的那么冷……
“剛剛王妃在帳篷里的時候,大王子的侍從叫住正在干活兒的紅雪姐姐,給了姐姐一身衣裳,要她換上。說是大王子晚上想看紅雪姐姐跳舞,以免傳染什么病,要紅雪姐姐先去山坡那里試舞彩排,讓大家觀賞指點一番!毕臉猩磉叺呐⒆有÷暤。
夏樞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許是見他臉色不好,女孩子偷偷看了看周圍,低聲解釋道:“紅雪姐姐說不用擔心她,她會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叫王妃見機行事!
夏樞看著寒風中只著薄紗、臉色蒼白的紅雪,腦海中不由得想起兩年前的這個時候。當時紅雪的雙生弟弟紅霜還在,他們姐弟倆也如今日這般,因為一張姣好的面容,也因為各方的籌謀算計,大冬日的被套上一層或隱或現的紅紗,出現在李朝群臣及家眷的聚會上,成為各方角力與觀賞的玩物……
兩年了,紅霜已逝,紅雪的命運卻依然沒有改變。
夏樞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那就見機行事吧。”
……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索古帳篷之前的積雪被清掃一空,露出大片空地。
紅雪被人從山坡上叫到了空地中間跳舞,身后是熊熊燃燒著的篝火,四周一丈遠是推杯換盞、興致勃勃的異族人。
夏樞也被叫了來,隔著火堆與索古對坐。
夏樞看了眼端上食物就被強制拉到異族人身邊陪坐的李朝女人們,眉頭皺起。只是還不等他開口質疑,索古就笑道“王妃放心,本王向來說話算話。既然早上答應你約束族人,這幾日就不會讓他們行那泄火之事。所以王妃大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欣賞一番本王新發現的絕色舞姬,今晚她將為大家獻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絕世之舞。“
說罷,便舉起酒杯朝夏樞致意。
夏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總覺得這句話話中有話。他看了一眼紅雪起舞的身影,又暗自掃了一眼異族人桌子上的食物以及坐在異族人身邊、低著頭的李朝女人們,稍稍壓了壓心緒,朝索古回了禮:“那就多謝大王子了!”
實際上,并不是夏樞多想了。
酒過三巡后,一直圍著篝火跳舞的紅雪就被叫停了下來。
索古手中把玩著酒杯笑道:“本王常聽說安王妃是為皇后命,擁有一顆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鳳凰心。本王實在好奇,這鳳凰心當真有效果嗎。”
夏樞本不想搭理他,但眼看著喝酒的以及巡邏值守的異族人在舞蹈暫歇之后,就都收回了放在紅雪身上的注意力,他想著景璟他們那邊估摸著還沒成功,就趕緊笑了一下,似譏似嘲道:“怎么,大王子這是想在你父王之前就試一下鳳凰心的效果嗎?”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立馬放到了索古的身上,同時也在紛紛打量夏樞,興致盎然。
“如果不是安王妃秉性良善單純,我都要懷疑你挑撥離間的手段是不是已達到爐火純青的水平了。”索古笑了笑,不以為意地撥弄了一下酒杯:“但是說實話,本王是不信什么命由天定的。所以這鳳凰心對本王來說純屬無稽之談。”
“是嗎?”夏樞嗤笑,話里含著刀子:“你父王和弟弟可都是深信不疑呢,甚至你父王還要立獻了鳳凰心的王子為儲君。要不是我命大,現在坐上儲君之位的可就是你二弟了。說到底,你及你三弟可都要感謝我呢。”
索古表情未動:“父王也只是被二弟、三弟迷惑了。他們為了邀寵無所不用其極。父王疼愛孩子,哪里能辨別出他們的險惡用心呢!
夏樞笑了笑,沒吭聲。
索古則悠悠道:“本王就和你交個底,以父王的性格,后日交易過后,他絕不會放過你!
夏樞嚇了一跳:“不會吧,我對他那么好。若不是我的宮官在宮變里救他一命,他早被你二弟給殺了,一路上要不是我給他吃的,他早餓死了。他怎么能這樣!”
“說到底是父王太過寵愛幼子,對幼子之言深信不疑!彼鞴艊@了口氣,很無奈的模樣:“如果父王知道三弟是誆騙他的,說不得父王就不會這般了!
這話的暗示意味很重,夏樞心中好笑,略作思忖后,他便一副無助模樣:“那大王子要我怎么做?”
“安王妃說笑了。”索古失笑:“本王只是好心提醒一把,做與不做,怎么做,就是安王妃自己的選擇了!
“不過……”索古抬起眼,視線移向篝火旁的紅雪,神情悠然,眼中卻閃過一絲狠厲:“本王也確實想送一份大禮給安王妃!”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侍從就立馬搭弓射箭,對準了場中的紅雪。
夏樞一驚,心臟差點要跳出嗓口眼,他手握拳頭,努力保持鎮定:“大王子,你這是做什么?”
“說來安王妃沒有殺過人吧?”索古笑了笑。
夏樞手指一抖,冷下臉來:“你什么意思?”
“很簡單!彼鞴盘袅颂裘迹骸案竿醣蝗诵M惑,但本王會盡力給你一個活命機會。只要你親手殺了她,本王就承諾在父王要殺你時,會傾盡全力保住你,并送你與你的宮官安全返回李朝!
夏樞:“……”
他要是事先沒猜到索古的意圖,沒有任何準備,心再像周良那些人一樣壞,他說不定真會被忽悠的獻上投名狀,站上索古的賊船。
但問題是他不是周良那類人,他也不傻啊。
而且索古心里明明已經想殺了紅雪,為何還讓她大冬天的穿成這樣,在雪地里跳舞。是擔心紅雪沾染了麻風病,不敢去碰她,所以就想辦法凌虐她,然后殺了她?
夏樞壓抑住對這些異族人的憤恨,他沒有立即給出明確答案,而是站起身來,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道:“讓我想一想吧!
然后緩步走到篝火邊上,一邊踱步,一邊垂頭摳著手指,向左走走,向右走走,越走越急,嘴里又念念有詞:“哎,怎么辦呢,殺人好可怕,但該怎么辦呢?不想死!到底該怎么辦啊!”
異族人見他抓耳撓腮,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終于不只喝酒了,一邊抱著女人,吃著身邊女人喂的肉,一邊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索古也臉帶笑意,一揮手,手下人便放下弓箭,扔了一把刀到夏樞腳邊,然后一群人就跟看小丑似的,看著夏樞拿著刀,指著紅雪,卻渾身顫抖,跟個狗熊似的。
于是有人就起哄:“叫聲爺爺,爺爺幫你動手!”
“只能看,不能操,還不能吃,留著也是廢物,快殺了她!”
“又不認識,殺了他你就保了狗命,快動手!”
……
異族人放松下來,就抱著女人,吃吃喝喝,連帶起哄。索古也放下酒杯,由身邊另一個侍衛服侍,開始吃東西,一邊吃一邊看戲。
夏樞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掃了一圈,見桌子后的每個異族人都在吃肉,等了一會兒,就看向紅雪,哆嗦著道:“你有什么話想說嗎?”
紅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一個李朝宗室王爺的妻室,怎么能學周良那樣的畜生茍活?我要是你,就一頭撞死在這里,讓他們這些畜生達不成目的,給李朝皇室長一長臉!
此話一出,異族人皆是臉色一變,面生怒色。
“你說錯了!”夏樞怯懦的表情一正,嚴肅糾正她:“生命寶貴,不該這么浪費!
異族人的臉色這才好了些。
只是不等他們臉色完全恢復,夏樞的下一句,就讓他們臉色更加難看。
因為夏樞憤然道:“砰死就便宜了這些畜生。就該趁活著的時候,殺了這些畜生,能殺多少是多少,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
異族人勃然大怒,索古更是怒不可遏,啪地一聲摔了酒杯。但下一刻他們就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因為肚子劇痛,渾身癱軟——他們中毒了!
“快殺了他們!”夏樞大吼!用盡全力把匕首朝索古身后那侍衛扔去——其他侍衛有試菜的,有上桌吃的,只有這個人在全程警戒,沒碰過桌子上的食物。
其他女人們紛紛搶過身邊異族人的刀,瘋狂地對身邊那個中毒的人砍殺起來。
紅雪則是夏樞開口的一瞬,就接過他手中的刀,猛地朝索古撲去。
那侍衛卻拼著受了夏樞一刀,拎著索古就地一滾,躲開了紅雪的攻擊。
“快求援!”索古見在場的十幾個族人,眨眼的功夫就全被割去了首級,終于意識到了危險,趕緊催促那侍衛吹哨子。
但夏樞怎么會給他機會。
夏樞想法設法讓索古派出兩撥人出去找藥材,就是為了讓留在這個營地的人人數大減,在短時間內,他們可以全滅他們。然后打個時間差,在后面的大部隊到來前,逃出這山脈。
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刻,所以立馬大吼道:“封住退路,斬殺索古!”
女人們雖然不懂武藝,氣力也一般,但各個都有視死如歸的勇氣,拎著刀就將那侍衛及索古圍了起來,不怕死地在旁邊給夏樞與紅雪掠陣。
紅雪刀刀朝索古身上致命處砍,夏樞則攻擊那侍衛的上半身,讓他既救索古又不得不護住自己要害的情況下,不得機會去觸碰脖頸上的哨子。
夏樞的匕首上浸了斷腸草根莖煮出來的汁液,沒一會兒功夫,那侍衛就臉色煞白,嘴唇烏青,行動緩滯了去。
索古見這邊亂成一鍋粥,即將全軍覆沒,在旁處值守、巡邏的十來個兵士卻全無動靜,明白他們恐怕已同樣遭了毒手。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不過片刻功夫,景璟就帶著十來個女人拎著刀從角落里沖了出來,滿臉興奮與激動:“全部斬殺了!”
索古一愣,趕緊朝夏樞大喊:“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會無條件保你安全回到李朝。”
“我可以向父王提議,由他給你們李朝皇帝寫信,讓你們皇帝重用你丈夫!
“你放了我,我給你無數牛羊馬匹,讓你坐擁財富無數。”
“你不是嫌我們族人殺人多嗎?我可以向你保證,以后他們再也不會殺李朝人了。還有戰事,只要你放過我,我立馬建議父王叫停這場戰爭!
夏樞一直沒吭聲,任他求饒,聽到此句,才冷冷地道:“你父王已經死了!”
索古一愣,動作慢了一瞬,立馬讓那侍衛挨了夏樞重重一刀。
“我三弟他嗜血……”
“你三弟也已經死了!”
夏樞冷冷道:“你們部族內部亂成一團,你已經沒任何資格向我做保證了!”
這話其實是夏樞亂說的。
只要索古趕回王都,他憑借大汗唯一僅存的王子的身份,就還有奪取大汗位置的機會。就算不趕回王都,帶領邊境上十萬異族軍隊,打上幾場勝仗或者從李朝撈點兒好處,就能掌握那支無首軍隊的人心,然后趁著士氣反攻王都,將其他兄弟部族的勢力全部根除,就能獲得一個更穩定的群族。所以索古一遇到他,就想用他做人質左右戰事或者從李朝撈好處,其實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
只是夏樞不可能讓他得逞就是了。
夏樞的一通胡說沒讓索古改色,但卻讓那侍衛恍惚了一下。
夏樞抓住機會,一下將他戳了個對穿。
那侍衛雖然武功高強、身體強悍,但重傷加中毒,此遭是再也受不住,吐出一口血,身子倒地,氣絕身亡。
夏樞沒給索古活命的機會,匕首一揮,就果斷將他的頭顱斬了下來。
他拎著頭顱,掃了一眼場上眾人,昏暗的篝火下,各個身上一片血污,也看不出來受沒受傷,便道:“受傷的就地休整片刻,其他人搜一下各帳篷,肉食就算了,糧食全部帶走!”
此地不宜久留,眾人的動作非常迅速,在快速搜查了一遍異族人的帳篷,找出能吃的糧食之后,夏樞就將糧食及烤馬肉分給大家,然后一行二十多人帶著索古和索齊的頭顱,搶了異族人的馬,不管會不會騎,都坐到馬身上,一邊由景璟現場指導,一邊朝山谷外急奔而去。
也幸好這些女子各個毅力堅強,平常在家也多有接觸牲畜,在緊急情況下發揮了巨大的潛力,不過急奔一夜后,就掌握了騎馬的簡單技術,跟在景璟身后也沒掉隊。
掉隊的其實是夏樞。
在疾馳了一天一夜后,他就再也壓制不住腹部的疼痛,身體的虛軟,差點兒從飛奔的馬上摔下去。
“小樞哥哥!”景璟差點兒沒被他嚇死,趕緊一把扯住他的韁繩,死命制住了飛奔的馬匹,才讓夏樞沒從飛奔的馬上甩出去。但馬蹄停下,夏樞就無力地從馬上直直摔了下去,噗通一聲重重砸在雪地里。
景璟趕緊從馬上跳下,飛撲到他身邊,將他扶起半靠在懷里,著急地摸了摸腦袋,又抓了抓手腕,但他完全不懂醫術,只能看著夏樞蒼白的臉色,惶然無措:“你怎么樣了?”
夏樞疼的渾身發抖、冷汗直冒,卻只能捂著肚子,蜷縮著身子,待得那陣急促的疼痛過去,才仿若從水里撈出的一般,脫力地搖了搖頭:“我沒事!”
此時眾人都已跳下馬圍到了跟前,紅雪擔心問道:“是孩子嗎?”
“王妃竟然懷孕了!”眾人皆是驚訝,對視了一眼之后,都有些擔心。
山脈另一頭的異族人就算現在沒發現問題,最遲明日也會發現,屆時快馬追來,異族人騎術精湛,不過三四日就能追上他們。而他們這一行想要到達平遠鎮,快馬加鞭還需要四五日,根本不能有一點兒松懈。這樣的情況下,王妃懷了孕,根本不能全力趕路,該怎么辦?
眾人不由得著急起來,絞盡腦汁想要想辦法。
實際上辦法夏樞早就想好了,但他還沒開口,一個難聽的聲音就從眾人頭頂響了起來,周良用他那把陰沉蒼老的聲音道:“這是懷了異族人的野種吧!你身為李朝皇室的王妃,就該以身作則,親自除掉肚子里的雜碎,避免讓皇室臉上蒙羞,這樣才能對得起李朝的列祖列宗!”
所有人都驚呆了。
景璟更是目瞪口呆,但回過神來就是勃然大怒:“你放屁!小樞哥哥的孩子是王爺的,是李朝皇室的種,你再敢胡說八道,就別怪我揍你!”這一路,景璟性格暴躁了許多,再也不是之前那個連臟話都不會說,一吵架就臉紅的雙兒了。
但周良可不怕他,振振有詞道:“就算是安王的種,他一個人拖累所有人行程,讓所有人陷入危險,也該受到指責,也該羞愧,做出個了斷。要么他脫離隊伍,要么他不要孩子,無論如何,身為皇室,享受民脂民膏,就該有為黎民百姓泣血犧牲,以及不連累任何人的意識。”
這話一出,頓時讓所有人都惡心的想吐。
不是他這話有問題,是他這個人的人性自私、無恥、雙重標準到了極致,讓所有人都不恥。
當他以父母官、朝廷棟梁自居時,可沒想過自己也享受了民脂民膏,要犧牲自己成全百姓,而是提出要黎民百姓犧牲一下,助他逃出異族人的魔爪。結果是部分人被誆騙著幫了他,他自己卻膽小怯懦,半路上又灰溜溜地回來,向異族人求饒,然后為立功,還反手把幫他的女人們給揭發舉報了,讓幫他的人全部慘遭虐殺,死無全尸。
前天晚上大家殺完異族人打馬要離開之時,他才從陰暗的角落里爬出來,張口就威脅大家必須給他分一匹馬和一些糧食,讓大家帶他一起走,否則就要吹響脖頸里的哨子,通知山脈另一邊駐守的異族人,讓所有人都逃不掉。這是人能干得出來的事嗎?誰都不想帶他一起走,但他是景璟的外公,景璟沒動手,其他人就算再恨,也不能真當面殺了他,最終只能憋著一肚子火,接受了他的脅迫,分了馬和糧食給他,允許他跟了一路。
但這不代表大家就認可了他。
于是不等景璟再開口喝罵,其他女人就憋不住大罵了起來。
“你還算人嗎?王妃是為了救大家才受這樣的苦,你怎么能轉頭就行這忘恩負義之舉,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王妃有難,我們自會想辦法解決,你有多遠滾多遠,我們大家都不歡迎你!”
“做人就要知恩圖報,你這樣沒良心,是要天打雷劈的!”
“壞事做盡,你等著報應吧。”
……
二十多個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直接把周良給噴了個狗血淋頭。
剛開始周良還梗著脖子反駁:“咱們都是小民,逃了就逃了,異族人根本不會來追。如果后面異族人真過來追殺,目標也只會是他,你們維護他,就等著被他連累死吧!
“你說什么,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女孩子們頓時大怒,有些脾氣上來了伸出胳膊就往他身上招呼。周良以前可能不怕,但現在這些女人各個一身血污,滿臉戾氣,都是殺過人的,他又怎么會不怵,直接嚇的抱頭鼠竄,半點兒嘴都不敢回了!
眾人的維護夏樞很感動,不過他也確實不能讓自己成為眾人的拖累。
于是等大家把肚子里的氣都發泄出來之后,便招了招手,將人都招到自己身邊。
他扯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勉強笑了一下:“謝謝你們的維護。”
他道:“這種情況我先前就想到了,也制定了計劃,你們不用擔心!
經過前幾日的事情,眾人對他的謀劃是極為信服,忙點了點頭,認真地看著他,乖巧地聽他安排。
夏樞看向景璟說道:“就此分開吧!
景璟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難以接受,夏樞見他癟嘴,搖了搖頭:“莫要再糾結這個了!
他道:“不說異族人不一定能抓住我,就算他們能抓住我,我身份所在,他們也不會殺我,我還可以像先前一樣找機會逃走。你們不一樣,如果被異族人抓住,結局肯定是一個死,所以不用管我,一定要盡全力逃走!
“而且景璟……”夏樞摸了摸他的腦袋:“我把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了你,你也還有阿爹的陳年冤屈未申,擔子非常重,你是一定要活著的!
“還有你們……”夏樞目光移向周圍的女孩子們,視線在她們尚未完全長開的臉上一一掠過,柔下聲音道:“前路不太平,異族人還有可能會追上,但既然已經逃出來了,那就是新生,是無論如何都要拼盡全力活下去的,知道嗎?”
女孩子們聽懂了他的意思,眼圈一紅,點頭道:“知道了!”
夏樞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目光看向紅雪。紅雪知道他要說什么,立馬讓他打。骸拔覜]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孑然一身,只想報這一恩!
夏樞見她執拗,就沒有堅持。然后目光一轉移向周良。
周良不敢和他對視,撇開眼,但臉上卻掛著明晃晃的得意笑容。
夏樞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有一句話叫作‘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好自為之吧!”
然后收回目光,拍了拍景璟的腦袋,又抬眼示意女孩子們:“去吧!”
與景璟他們分開后,夏樞沒有沿著路線往南,而是調轉馬頭往東南而行。
因為如周良所說,異族人只要反身回來追他們,主要目標肯定是他,他就不連累大家了。
而他自己,也絕沒能力從三四百異族鐵騎下逃掉,所以他也不緊急趕路了。一邊扔著衣衫雜物,意圖把異族人引過來,讓景璟他們順利達到平遠鎮,一邊與紅雪騎著馬,或慢悠悠地晃著,或緩慢步行,感覺寶寶不舒服,就停下來休息,一天行程最多不過五六十里。
如此慢行了三四日,他們就被一隊三十多人的異族人給追上了。
但夏樞沒想到的是,竟然不是索古的手下,而是索蘇的王夫——巴爾。
第277章 【VIP】 …………
“王妃, 你叫我好找!”黃昏時分的雪原上,穿著破破爛爛,胡子拉碴, 瘦骨嶙峋的巴爾高坐在馬上, 在幾十丈外朝夏樞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他身后三十來個異族兵士全與他一樣,都是一副經歷了惡戰的野獸模樣,渾身上下散發著血污的腥臭味道。
夏樞與紅雪對視一眼, 摁著腰間長刀與水囊,渾身緊繃。
如果是索古的人, 夏樞知道自己基本上不可能有傷亡。但是索蘇的人, 特別是巴爾……
夏樞想起阿爹和阿娘,握緊拳頭,嘴角扯了扯:“緣分!”
“緣分?”巴爾似是忍不住似的, 笑了一下, 然后這一笑就跟打開了開關似的, 越笑越止不住,越笑越大聲音:“哈哈哈哈哈……”
他一手拿著馬鞭, 一手捂著額頭,笑的渾身顫抖,笑的趴在馬背上, 差點兒掉下去。
然后笑著笑著,笑聲就變成了哀嚎,嚎聲中含著無望的悲涼與刻骨的痛苦, 只聽的人心中凄楚, 忍不住淚意潸然。
電光火石之間,夏樞仿佛明白了什么,但這明白, 卻并沒有叫他動容。
因為無論對方如何痛苦,他們殺死索蘇都是正當立場,正確選擇。而巴爾失去愛人的痛苦又怎及得上索蘇給那么多人造成的痛苦……況且這里面又何止私人恩怨,還有國仇家恨!
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這些異族人!
夏樞鐵石心腸,端坐馬上,冷漠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巴爾笑了很久很久,久到嗓音變得嘶啞,他才滿臉淚光,眼睛血紅地停了下來。
他盯著夏樞半晌,瘦削的臉頰猶如骷髏,幽深的眼睛冒著鬼火,最終鬼火一跳,他舉起手中長/槍,陰冷的聲音道:“我從來不用下作的手段侮辱雙兒,但今日我要拿你的尸身血肉生祭二王子。”
“殺!”他高聲一呼。
“殺!”
“殺!”
“殺!”
他身后三四十個異族人同聲而呼,喊聲震天。雙腿夾馬,揮著長刀就向夏樞和紅雪所處位置猛沖而來。
“今日要連累你了!”夏樞神色凝重地快速抽出刀,卸下水囊,全神戒備。
紅雪拔掉手中水囊的塞子,眼睛盯著越來越近的異族人,嘴角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我陪著你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只要王妃不嫌棄,客氣話就不必多說。其實說來還要謝謝你,我與小弟小時候玩鬧時,還夢想過哪日女人和雙兒也可以馳騁疆場,帶兵把異族人趕出李朝北地。沒想到小時的妄念竟也有機會去實現。當然這支有點兒夠不上,但多少也算圓夢了。”
夏樞愣了一下。
紅雪眼中淚光閃爍,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垂眼笑了一下:“這個時候想起小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兒,還請王妃不要介意!
然后抬起眼睛,盯著前方,眼神慢慢變得堅毅:“王妃,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夏樞舉起濕淋淋的長刀,看向距離越來越近,慢慢不到一丈遠的兵馬,目光同樣變得堅不可摧:“好!”
然后高喝一聲:“低頭!”身子瞬間一矮,躲過了襲向頭部的利刃。幾乎同一時間的,紅雪躲過攻擊后,手中的水囊猛地噴射而出,滋了對面人馬各個一臉液體。于是人叫馬嘶,人仰馬翻。夏樞果斷揮刀,將數人斬下戰馬。
如是再三,兩人毫發無損,就連折對方七八人。
異族人萬沒想到是這么個開局,不過三個回合,己方就已損失慘重,不由得大驚失色,警惕之心升到最高。
但實際上那點兒警惕心除了讓兩人受些輕傷外,也沒什么用。只要他們靠近攻擊,那莫名的液體必然滋到他們裸露的布滿傷口的皮膚上或者馬眼上,然后就是人畜劇痛,陷入混亂,人員折損率居高不下。
當然,斷腸草根莖的熬煮液終是有限,在又一次合作砍死五六人后,紅雪手中的兩水囊液體就見了底。
紅雪將水囊扔向對面的異族人,夏樞趁著對方驚慌閃躲的時機,一刀將對方砍下馬。
如此又來了一次,就又有一名異族人落馬。
見如此三番,己方人員就損失近半,異族人大怒:“他們沒有那毒液了,將他們圍起來,一個不留!”駕著馬便將夏樞與紅雪團團圍住。
夏樞與紅雪神情凝重,知道今日此處已是死地,也不做防守了,舉刀就砍,見人就殺,沒一會兒場地上就是一片血肉橫飛,兩人都殺紅了眼。
誰都沒見過這般勇猛不怕死的雙兒和女人,異族人包括巴爾都驚住了。
但回過神來,巴爾殺人的決心就更堅定了。他不再場外圍觀,長/槍一揮便沖進了戰陣。
“王妃好身手!”巴爾扯了扯嘴角,激道:“敢不敢與我單獨一戰?”
如果說夏樞從小到大最不缺什么,那就是他與生俱來及后天教養出來的勇氣。
他畏死,但從來不畏懼任何強橫勢力。每次面對危險兇境,面對敵方數倍甚至幾十倍高于他的勢力,他都有拼死一搏的勇氣。所以他可以在身世低微之時,自然地提出與褚源一起面對任何困難,也可以自信能做到與朋友愛人共同進退、同生共死。
他坦蕩、大氣,從來就膽量、勇氣過人,不怕任何來自死亡的威脅。
但這不代表他是傻子。
他在一陣顛簸后,腹部劇痛,在一番砍殺之后,身受重傷、氣力殆盡,人實際上已是強弩之末,連舉刀的手臂都是近乎沒知覺的,靠著紅雪與他相互掠陣,他才能支撐著不被異族人挑下馬,然后找機會抽冷子給異族人一刀。他這樣的狀態,硬撐已是勉強,如何能單獨應對巴爾?
于是他冷笑一聲:“敢啊。我非但敢與你單獨一戰,我還敢讓你們所有人一起上!幾十個男人打兩個女人和雙兒,算什么英雄好漢!既然狗熊事都做了,就別喊口號。這里又不是王都,沒有人看你的表演。”
夏樞這張嘴是從來的不饒人,巴爾先前就領教過他罵別的王夫,當時覺得心理暗爽,現在輪到自己頭上,差點沒氣炸。
他猛地冷下臉:“到了如今還嘴硬!好,其他人都退開,看老子親自送他最后一程。”說完,便長/槍一甩,極其狠辣地朝夏樞脖頸刺去。
這一下要是叫他刺中,夏樞絕對身首異處。
夏樞趕緊彎腰想要躲開,但巴爾卻只是虛晃一槍,手腕一轉,長/槍便以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朝他胳膊刺去。
夏樞拿著刀,手臂猶如壓了千斤重物,動作遲滯,巴爾攻擊角度又是紅雪的死角,回護不及,于是夏樞慘叫一聲,胳膊上瞬間出了個血洞。
巴爾又照葫蘆畫瓢刷刷幾槍,不過眨眼的功夫,夏樞上身就被捅成了篩子,血流成河,甚至最后還被挑下馬,撲通摔在地上。
“王妃!”紅雪驚慌失色,顧不得襲向自己的武器,長刀一揮,擋開攻向夏樞要害的長/槍。于是回過神來,也被一刀砍下了馬,落在了夏樞身邊。
夏樞抽搐著吐出幾口血,想要撿起地上的刀,幫紅雪擋住落在身上的槍頭,卻連刀都拿不穩,一下就被挑飛了武器,刀咣當一聲砸在地上。
眼看巴爾長/槍一抖,又要攻向紅雪,夏樞艱難地半撐起身將紅雪往后一扯,怒視巴爾:“你住手!咱們是仇人,要殺就殺我,她是無辜的!”
巴爾似是覺得他這態度有趣,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卻是無視了他的話,長槍一晃,又猛地向紅雪刺去。
夏樞面色大怒,只是還不待他動作,旁邊就突然伸出一把刀,將巴爾的長/槍給蕩了開。
巴爾與夏樞都是一愣,抬眼看去,卻是巴爾的一個手下,眼睛在紅雪臉上打了個轉后,便神情猥瑣地朝巴爾笑道:“王夫,這個美人兒要不就別動了吧?”
巴爾眉頭微蹙,有些不高興。
這手下卻沒有退讓,他諂媚笑道:“安王妃是殺害二王子的兇手,咱們殺了他就是給二王子報了仇,想來二王子在地下也能夠安息了。只是吧……”
他面露為難地看了一圈人,有些欲言又止:“兄弟們這一行跟著王夫風里來雪里去的,流血流汗還折了不少人進去。不過對此,兄弟們為王夫之義,也是絕無任何怨言……但是吧……”
他掃了一眼紅雪,開始吞吞/吐吐:“雖說兄弟們跟著王夫不是為戰利品,只是為叫王夫出一出氣。但這美人兒既然是現成的,何不順勢賜給兄弟們,叫兄弟們享用一番,輕易打了殺了豈不是浪費……”
他這話一說,四周異族兵士們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全部直勾勾地盯著紅雪,仿佛只要巴爾開口,他們就會立馬撲上去。
夏樞心中一跳,怒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如此對待弱勢者,畜生不如。索蘇一個雙兒受盡委屈苦楚才能爬到之前的位置,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種恃強凌弱的男人嘴臉,臨死前都在說若是有機會,一定要改變雙兒、女人的弱勢地位,不叫他們隨意被男人欺凌踐踏……巴爾,枉你喜歡索蘇,放縱手下如此行事,你也不怕他死不瞑目!
異族兵士們被他如此喝罵,勃然大怒,拎起刀就要上前砍他。
“住手!”巴爾卻是高聲喝止了手下人,他怔怔地看著夏樞,不敢相信:“你說他臨死前在你們面前也說過這樣的話?”
“那他還有說什么,他有別的遺言嗎?”巴爾突然從馬上跳下,激動地朝夏樞走了兩步。
夏樞不由得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剛剛的話才反應過來巴爾的意思。
他是想著索蘇是雙兒,性子又爭強好勝,在異族大汗那樣的重男輕雙態度下,艱難爬到高位,應該會有不少關于性別不占優勢、遭受打壓欺凌的怨言。所以就胡編亂造了一段,安到索蘇頭上,沒想到索蘇還真說過這些話。
不過回想索蘇本人行事,他待李朝的雙兒可沒有任何留情,下手狠辣至極。而且當時知道他的鳳凰心不能用時,還問過宏遠異族部落里有沒有皇后命的雙兒或者女人。夏樞不知道索蘇和巴爾說出那樣的話時是抱著何種心態,但他感覺若是宏遠說異族部落里有皇后命的雙兒或女人,索蘇一定會為了儲君之位挖了他們的心給索齊。
當然,索蘇已經死了,他夏樞自己也快要死了,再細究這些也沒意義。
他悄悄握住紅雪冰涼的手,在感受到紅雪回握的力度后,他咳嗽著,艱難地撐著雪地,從泥濘中坐了起來。
現在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于是他扯著流血的嘴角笑了一下,看著巴爾:“他當然有遺言,但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呢!
說著,他捂住胸口又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唇邊、鼻孔里流出兩股鮮血,順著下巴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他低聲喃喃道:“我都快要死了,憑什么要讓你好過呢!
巴爾眼神一暗,盯著他半晌,最終抬眼掃了一下他身后的紅雪,咬牙道:“我可以給你們兩個一個痛快。”
這是不準手下人的動紅雪的意思了?
異族兵士們對視了一眼后,臉色瞬間難看。
“那好吧……”夏樞感覺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血液流失太多,眼皮子越來越沉,身體也越來越冷,怕堅持不住,他用力地摳著腿上的傷口,才叫意識又清晰了些,沖巴爾無力地招了招手,氣若游絲道:“你靠近些……靠近些,我就告訴你!
巴爾沉著臉,打量他的神情,見他似乎已經沒力氣;ㄕ辛,才長/槍朝手下那里一扔,一撩袍角,高大的身影在他身前半蹲下:“說吧!
夏樞眼皮子都快撐不住了,搖一搖頭,眼前就是金星子,他無力道:“你再靠近些……我沒力氣了……你把耳朵靠過來!
巴爾頓了一下,膝蓋落地,半蹲變成半跪,將耳朵湊了過去。
夏樞耷拉著眼皮子:“他的遺言是……”
下一刻,匕首寒光一閃,對著巴爾的脖頸就猛刺了去,厲聲道:“你去死吧!”
巴爾大駭,慌忙想要起身,但紅雪倏地出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肩膀。巴爾怒急一個翻身,一拳將紅雪擊飛出去。
“接!”異族兵士們沒想到會有這個突變,趕緊將長/槍扔給巴爾。
巴爾連退幾步,一腳踢開夏樞手中匕首,長/槍指著夏樞,神情暴怒到猙獰:“你找死!”
夏樞卻毫不在意,他無力地躺在泥濘中,越來越模糊的視線對上他側頸上的傷口時,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
他沖著巴爾,張了張口,無聲笑道:“你也活不了了!”
然后便在巴爾的怒不可遏中,看著鋒利的槍尖越來越近。
臨陷入黑暗前,夏樞心想,也不知是不是疼痛引起的幻覺,他竟然聽到了褚源、褚洵和景璟的呼喊。
“小樞!”
“大嫂!”
“小樞哥哥!”
只是想到這茫茫雪原集齊三人的概率,夏樞無聲地苦笑了一下,隨即便被槍尖刺中心口,一陣劇痛后,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第278章 【VIP】 …………
夏樞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在做夢。
他好像身處一個不停晃動的空間里, 身子很疼、很疼,疼的他全身每處都在叫囂,但最疼的不是別處, 是腹部, 一抽一抽的,似乎有什么正在不由自主地離開他的身體,叫他一陣恐慌:孩子……
他努力張大了嘴, 想要嘶吼,想要挽留, 但連眼睛都睜不開, 嘴巴也發不出聲音。他想起外公臨分開前給的藥方,嘴巴不停地念叨藥材名字,著急地晃著腦袋, 想要清醒:快幫我抓藥, 快救救我的孩子, 快救救我的孩子!
他不停地吶喊嘶吼,痛苦掙扎。然后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是一會兒,也許是很久,就在他感覺自己急得都要爆炸的時候, 他感覺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額頭。
夏樞在夢里慌忙抓住,哀求道:快救救孩子!
然后又快速地把藥方念了一遍,催促道:用這個救, 快點兒, 求你了,救我的孩子!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恐懼和著急,沒有撥開他的手, 反手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夏樞聽不到,他的五感似乎被封了四感,聽不到,看不見,聞不著,什么都被屏蔽在外,不過那只手熟悉又溫暖的觸感叫他心里有了一絲放松。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握著那人的手,想說些什么,只是先前的著急似乎耗光了他的精力,嘴巴只是張了一下,就一陣昏沉,很快就斷了夢境,陷入了一片黑暗。
之后夏樞又做了幾次類似的夢。在顛簸中,他被無窮無盡的疼痛折磨著,無法判斷時間,也無法確定地點,不知道孩子還在不在,幫他們引開巴爾的爹娘、受重傷的紅雪還有景璟帶著的那些女孩子們怎么樣了,巴爾有沒有死,自己什么時候才能結束這無力又痛苦的夢境。不過好在每次都有一只手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叫他心里的焦躁少了些,他按捺住著急,不停地訴說大家的危險,希望那只手的主人能幫幫忙,叫大家都活下來。
然后一次次的求救,一次又一次的陷入黑暗。
夏樞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哪里,等他意識恢復,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雕花的架子床上。
“孩子……”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朝腹部摸去。只是手指動了動,卻好似被什么禁錮住了,動彈不得。
夏樞怔了一下,朝手上看去,才發現床邊還有一人。
清晨透過窗紙的昏暗光線下,那人眼下一片青黑,臉上胡子拉碴,是夏樞從來沒有見過的邋遢。他披著大敞,正歪靠在他床頭,閉著眼睛沉沉睡著,像是許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似的。而自己滿是凍瘡的手像以前那樣,被他修長白皙的手包在手心里,暖呼呼的。夏樞猜想,他肯定是一不小心睡著的,否則不會叫自己的手大冬天的放在被子外面。
似乎感受到動靜,那人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無神的眼睛,坐起身來,望著半空,聲音嘶啞,疑惑道:“小樞?”
夏樞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癟了癟嘴:“褚源……”
褚源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還不待開口,就感覺一個東西猛地朝自己撲來,他趕緊一把抱。骸皠e動……”
他想說些什么,只是剛說了兩個字,耳邊就響起了夏樞聲嘶力竭的大哭聲。
多日以來積累的驚懼與傷心在見到褚源后,得以釋放,夏樞情緒潰堤,眼淚如洪水一樣,奔騰而出,攔都攔不住。
“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我好害怕……”夏樞身體顫抖著,嚎啕大哭道。
“我們的孩子也沒……對,還有孩子!”夏樞哭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趕緊掙開褚源的懷抱,去摸腹部。
腹部有一個輕微的隆起,夏樞一愣,反應過來夢是假的,一瞬驚喜:“孩子沒事……”
只是驚喜不過片刻,他立馬又多云轉大雨,眼淚刷地一下又流了出來,哭道:“阿爹和阿娘……”
“他們在你之前已經被救了回來!瘪以蹿s緊安撫他。
他摸索著攬住夏樞的肩膀,一邊給他抹掉眼淚,一邊輕輕將他放回床上:“你別動,身上還有傷,小心傷口裂開!
然后快速解釋道:“他們就在隔壁,知道你被救回來之后,他們病情就穩定了下來,大夫說估計再過半個月,就可以下床了!
夏樞眼淚還掛在臉上,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待得使勁擰了一下大腿,確認不是在做夢后,驚喜若狂。
不過想到其他人,他顧不得身上疼,又忙抬頭問道:“那景璟、紅雪、還有那些女孩子們……”
“景璟他……”
“小樞哥哥,是你的聲音嗎,你醒了?”門外突然響起一道驚喜的聲音。
褚源動作頓了一下,停下話語,微微側身,“看”向門口。
然后下一刻,門便砰地一聲從外面打開,景璟端著一只冒著熱氣的碗,興沖沖地從門外跑了進來:“小……”
“王爺?”景璟看到床前的人,有些意外,猛地剎住腳步,疑惑道:“王爺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怎么說外面沒有丫鬟守著呢!比缓鬀]等他回答,目光就移向夏樞,臉上綻放出一個大笑容:“小樞哥哥,你終于醒啦!”
夏樞看到他的活生生站在眼前,活蹦亂跳的,心里松了一口氣。不過眼睛在掃到他胳膊上的繃帶時,不由得一頓:“你受傷了?”
“嗯!本碍Z趕緊將手中熱燙的藥碗放到床頭桌上,吹了吹燙紅的手指,不甚在意地低頭瞥了一眼胳膊上的傷,說道:“異族人射的,不過沒大礙,大夫說養個個把月就會好的!
他想起門口聽到的問題,就走近說道:“紅雪受傷有些重,現在和你一樣,都在床上躺著。我找了兩個小丫頭日夜輪班照顧著她,你不用擔心。其他人的傷沒有大礙,前些日子她們養好傷后,我按照王爺的吩咐,給她們準備了些銀子和食物,著人送她們回家去了。”
夏樞聽罷這才徹底放松下來。
然后一放松下來,身子就開始恢復知覺,劇烈疼痛起來,特別是胸口和胳膊,叫他臉一下子就白了。
褚源看不到,但能感覺他身子猛地緊繃,忙問道:“怎么了?”
“可能傷口崩開了,我看看!”這么些日子,景璟照顧他已經有了經驗,趕緊上前掀開被子,一一檢查傷口。
果不其然,兩只胳膊上的傷口都裂開了,繃帶上眨眼的功夫就染了紅。
“你莫要再動了,我去叫大夫!本碍Z一只胳膊廢了,沒法給他上藥、包扎,交代了一聲:“藥先涼著,我一會兒回來喂你!比缓缶涂觳脚芰顺鋈。
夏樞惦記著他有傷,想讓他慢點兒,只是話沒來得及出口,他就沖出了門口。
夏樞無法,只好閉上嘴。轉過頭來看著褚源,看了一下他的臉,輕輕握住他的手:“我沒事,你去睡一會兒吧。”
幾個月未見,褚源臉上那道疤痕退了些,但眉眼間的疲憊卻加深了許多,眼底下一片青黑,眉心也多了一道褶子,一臉的風霜之色,顯然這些日子他也很勞累。
景璟剛剛問褚源什么時候回來的,夏樞猜想褚源應該是剛從外面回來,就過來看他,可能是一夜未睡,所以才披著大敞就在他床邊睡著了。
褚源卻搖了搖頭:“我再陪你一會兒!
但話一說完,兩人就相對無言,沉默了下來。
許久未見,初醒時的激動消退,夏樞看著他的臉,在他越來越長的沉默中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先前兩人也分別過好幾個月,時間比這次還長,但那次重逢,他們之間小別勝新婚,情到濃處還圓了房,絲毫不像這次這般,充斥著沉默與淡淡的疏離,讓夏樞時間越長越發坐立不安。
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兒。
難道是自己被異族人擄走這一趟,褚源有了什么想法?亦或者,是懷疑他肚子里的孩子?
夏樞不想這么想褚源,但卻下意識松開他的手,一把護住肚子。
如果褚源懷疑他,表現出什么異樣情緒……
夏樞的眼神不由得越來越戒備。
“疼?”手中一空,褚源不由得一怔,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他忙抬起眼來,神情詢問。
夏樞緊緊盯著他的表情,搖了搖頭:“沒什么!
他心心念念著眼前人,辛辛苦苦懷著孩子從異族逃回來,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難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眼前這個男人眼里沒有心疼,只糾結那所謂貞潔,叫他心里跟吃了蒼蠅一樣,那他就不要他了。
他從來不會叫別人對自己挑挑揀揀。
想了想,他盯著他的臉,嚴肅道:“無論你信不信,孩子都是你的。我僅此一句話,別的不會再多做解釋!
說完便轉過臉看向另一邊,忍著酸楚送客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褚源:“……………………”
他萬沒想到,夏樞剛一醒,兩人還未說上幾句話,對方就給他按了這么一個亂七八糟的罪名,登時都給氣笑了。
他想說些什么,想要給這小流氓一通教訓,叫他胡思亂想冤枉人,但想到他一路來的經歷,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放輕聲音,無奈道:“你經歷九死一生回來,昏迷半個月才醒,我是多么不堪,才會想這些無關重要卻又亂七八糟的東西。小樞,你若想找我出氣可以,是我沒保護好你,才叫人擄了你去,但你給我安罪名的時候能不能靠譜一些?”
夏樞:“……”
第279章 【VIP】 …………
褚源想想都有點兒想咬牙, 氣到摸索到他的臉頰,使勁擰了一下:“若不是你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我早收拾你一通了!
夏樞:“……”
看來是自己錯怪褚源了。夏樞頓時有些尷尬。
為了消除尷尬, 他想了想, 故意歪曲褚源的話,裝作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褚源,雙手抱肚, 母雞護小雞似的道:“你也太禽獸了吧,我可是懷著孕的!”
褚源:“什么……”
反應過來后, 褚源差點兒沒被口水嗆死, 俊臉緋紅,惱道:“你腦袋里裝的都是什么……”
“什么裝的都是什么?”景璟在屋外好奇接道,下一刻就拉著腿腳健朗的宋大夫從屋外跑了進來, 身后還跟著貓兒。
褚源趕緊收斂表情, 閉了嘴。
夏樞也一下子老實了, 不再逗他,裝模作樣地道:“沒什么, 就是開個玩笑!比缓罂聪蛩未蠓蚝拓垉海吲d道:“宋大夫好久不見,貓兒長高了呀!”
熟料貓兒卻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 撲到夏樞床邊就開始嚎:“小樞哥哥,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
夏樞見他小小年紀眼下的青黑不比褚源輕, 知道阿爹、阿娘還有自己三人都受了重傷, 他心里估計也煎熬的很,忙勸道:“哎,沒事的沒事的, 莫哭了,以后都不會這樣了!
然后此話一出,屋里就都是一靜,連貓兒的哭聲都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想到了紅棉!
氣氛就很冷凝。
褚源的臉色也沉了下去。
“她……”夏樞看了眼眾人,想開口說些什么,褚源卻沒讓他說下去,他伸出手摸了摸夏樞的腦袋,良久之后,承諾似的低低道了一句:“以后都不會了!
夏樞見他臉色沉肅,神情里都是自責,心里一時很復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嗯!”
宋大夫麻利地給夏樞重新包扎了傷口,然后又診脈看了看腹中的孩子,見沒什么大事后,就拉著戀戀不舍的貓兒去隔壁看夏娘、夏海醒了沒,要給他們換藥。
景璟則叫褚源把夏樞給小心扶起來,他單手一勺一勺給夏樞喂藥。
夏樞見他不方便,就道:“叫丫鬟來吧!
景璟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抓藥、熬藥、喂藥,都由我親自來才會放心些!
夏樞:“……”
他沒想到景璟會警惕成這般模樣,好像把他當成了瓷娃娃,不過看景璟與褚源都是一臉慎重,他只好咽下了口中的話,也一臉嚴肅地喝起藥來。
景璟喂完藥就沒多留,囑咐一會兒他會過來送早飯,便關上門出去了。
門關上,屋內就只有兩人,不過經過剛剛的插科打諢,夏樞也不覺得氣氛難熬了。
想到剛剛的話題以及兩人的如臨大敵,他有些欲言又止:“其實紅棉是為救我和孩子而死,所以……”
“我知道。”褚源嘆了口氣。
他目光垂下,神色間隱有冷意:“在岳父與景璟向我求情之前,我是想過若是你醒不過來,我就將她爹娘祖宗全部掘墳、鞭尸、挫骨揚灰……”
“不可!”夏樞驚了一下,忙勸阻道:“她雖有錯,但她一家子都對褚家忠心耿耿,為褚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人心難聚卻易失,若是為我,萬不可如此。”
他道:“紅棉之錯,錯在性情偏執以及對你我的誤會,但她的心性卻是好的,比之周良之輩不知要好多少……最終抓住異族二王子索蘇,她也是有功的。褚源……”
夏樞看向他,央求道:“論公你要怎么處置她都聽你的,但論私,她阿爹與她都是為救我才送了性命,在我這里終是欠了他們,此事論罪就這樣過去了,好不好?”
褚源沒說話,握著夏樞的手卻有些緊。
夏樞知道褚源怒在哪里,說實話,剛被紅棉綁走的時候,他也是恨極了的。
他一個長在鄉野間的雙兒,被阿爹辛辛苦苦艱難養大,前半生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過了一年好日子,連孝都沒盡過,就被綁了,說他是元家親生的,要為元家承擔過往的血債。
簡直莫名其妙,滑天下之大稽!
但想想紅棉阿爹為救小時候的他送了性命,叫紅棉孤苦無依長大,夏樞也無話可說,只能認了這仇,任由紅棉行事。
后來紅棉為救他送了命,夏樞就是再麻木,也知道這個女孩子心里的煎熬與良善,忍不住痛哭失聲。
他那個時候背著紅棉的尸體,一路走,一路哭,想了無數遍,如果沒有過往的死亡及誤會,該多好!
沒有那些,紅棉爹娘就還在,景璟的阿娘也會活著,紅棉與景璟會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說不得他們幾人會重新相遇,一起待在安縣的院子里,每日里忙忙碌碌,帶著晉安兩縣的百姓把日子過起來。陽光晴好,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
但那么多人死了,紅棉也死了,還是和她阿爹一樣為救夏樞死了。
夏樞也有一瞬懷疑,自己是生下來就帶了孽嗎,克死了那么多人。但看著異族人的畜生模樣以及永康帝君臣的通敵叛國之行,夏樞想,就算紅棉有錯,他生下來帶孽,但最該為一切承擔責任的不是他們,是永康帝和異族人!
夏樞把心路歷程講給褚源聽,他道:“一切私怨就到這里吧,我不想再糾纏下去了。我只想在有生之年里,寄希望永康帝早死,給褚三舅舅與元二堂叔平反,然后北地軍踏破異族,將紅棉的尸體帶回來,安葬到她爹娘身邊,算是全了這段情義!
“褚源……”夏樞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紅:“好不好?”
褚源將他的手包進手心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好!”
夏樞松了一口氣,立馬露出一個笑容來。
不過在話說完之后,見褚源又有陷入沉默的趨勢,夏樞就不由得收起笑。
褚源的狀態太不對勁了。
就算兩個人幾個月沒見,夏樞也能看出他的異樣。先前他以為是褚源對他被異族人擄走心有膈應,現在他搞明白了,褚源是有心事。
他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說?”
“小樞……”褚源捏了捏眉心,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夏樞表情嚴肅下來,想了想,他猜測道:“你又要與我分開?”
褚源動作一頓,搖了搖頭。
“你要納妾?”夏樞皺眉,聲音抬高。
褚源:“……”
見夏樞思路又跑歪了,以免他誤會,褚源趕緊道:“沒有,我此生只會要你一個……”
“沒有的話,你有什么話不能和我直說?”夏樞想不明白,他道:“上一輩子都與我說了,還有什么……”
“小樞……”褚源輕輕道:“我打算服下隨心的解藥……”
夏樞有些不明所以,心道服下就服下,有什么不好說的。不過想到褚源的性格,他不免慎重了起來,問道:“是解藥有問題嗎?”
“對!”褚源點了點頭,神色少有的有些煩躁:“北地軍中將領多為汝南候遺留勢力,與異族人你來我往多年,多有勾搭,F階段你們成功滅了異族王室,王都肯定大亂,對李朝來說正是機會。只要此次打的異族軍隊大潰,就可趁機奪回貢山山脈以南的土地,逼異族人與我們簽下和平協議,給李朝爭取喘息及發展之機。但這些人欺我眼盲,無法快速籠絡人心,故意不聽命令,還帶領手下兵士頻頻給褚洵、高行他們使絆子……”
褚源頓了一下,解釋道:“軍中不同旁處,一個瞎子與一個健康的人是不能相提并論的。瞎子可能會在軍中獲得威望,一呼百應,但這需要長時間與兵士們相處與籌謀,短時間是不可能聚攏人心,震懾全軍,叫大家信服的。而機會稍縱即逝,我不想錯過此次擊潰異族人,收回貢山山脈以南土地,給北地以長久安寧的大好機會……所以我打算服下解藥,恢復視力。只是……”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隨心的解藥不同別的,若是不能對癥解毒,可能會造成新的中毒,極大地縮短壽命,我可能不能長長久久地陪你和崽崽……”
夏樞一愣:“景璟沒告訴你嗎?”
“什么?”褚源突然被他打斷,有些不明所以。
夏樞:“九重……”
“九重蓮在這里,嘿嘿!遍T突然吱呀一聲打開,景璟探著腦袋,手里拎著食盒,心虛地嘿嘿笑。
屋內兩人頓時無語,全都面無表情地轉頭看著他。
夏樞:“……你剛剛在外面偷聽?”
“哪有!”景璟心虛的眼睛亂飄,小碎步進屋,眼睛卻不敢看兩人:“我只是怕他欺負你!”
夏樞&褚源:“……”
其實夏樞剛醒來的時候,也有這個擔心。
大哥不說二哥,夏樞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道:“沒有的事,褚源人挺好的。”
“哦!本碍Z撇了撇嘴,他也不敢看褚源,畢竟這表哥是極兇殘的,只小心走近了,把食盒放夏樞床頭,然后從懷里掏出盒子放在夏樞枕頭旁,馬上退開了些,說道:“喏,還你了,你自己給他吧,我出去了。”然后轉身就跑,臨出門還幫忙把門給關上了,說道:“食盒我中午來取,這次是真走啦,你們放心聊吧!
夏樞:“……”
感覺到身邊人的安靜,怕他生氣,夏樞趕緊替景璟兜底解釋道:“景璟其實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我……”
褚源已經領教過一次,雖說有些憋悶,但其實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吃味地摸到他的臉,捏了一下:“你們倒是關系好!
夏樞嘿嘿笑著握住他另一只手,朝頭邊上努了努嘴:“喏,九重蓮,給你的!
褚源頓了一下。
他上一世就在想發設法解毒,不可能不知道九重蓮。因此,自然也知道這藥有多珍貴稀有。他不由得問道:“這藥哪里來的?”
……
等夏樞在褚源這個瞎子的照顧下吃過早飯,把異族王都遇到的人和事詳細說完,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褚源想過他一路經歷不易,但沒想到這般危機重重,不由得后怕不已:“幸虧你與景璟機靈,也幸好姑姑及岳父都在,紅棉她……也確實該謝謝她。這次可真要好好感謝他們,以后一定不能再叫你遇到這樣的事了!”
“至于外公……”褚源摸摸他的腦袋,認真道:“我們有機會的話,就幫他把醫術傳下去吧!
夏樞一愣,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一把抓住褚源的手,感動地點了點頭:“好!等我身體好了,就寫信給國公府把云焱阿娘當年的醫書都要過來,集結成冊,刊印發表,讓更多人看到。若阿娘有空,就請她收些徒弟,開班授課,把外公和云焱阿娘的醫術傳給更多人。我也要好好學習醫術,阿娘說云焱阿娘當年就是想讓我給外公傳承衣缽的,我要達成他們的心愿,叫外公和云焱阿娘在地下團聚的時候,也能欣慰。”
夏樞眼中含淚,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不會的,你那么好,他們不會失望,只會在心底里越發愛你!瘪以礈芈暤。
想了想,他道:“你救回來的那日,我給元州寫了信,告知他你的情況。我估摸著過兩日就能收到回信。這樣吧……”
他道:“要醫書的信我來代你寫,順便再把當年三舅舅與元二堂叔的事情寫上,正好可以趁著機會叫信使帶回。內容就叫國公府把醫書準備好,待得咱們居所安定之后,再讓他們把醫書運過去!
褚源這么一說,夏樞才想起來現在住的地方只是個暫時居所,不由得問道:“這里是平遠鎮?”
褚源點了點頭:“目前旁邊的幾個鎮都有些動蕩,這里是最安全的!
“那你昨晚?”
“戰事暫歇,從旁邊的綏遠鎮趕回來看看你!瘪以吹溃骸霸灸慊杳灾掖蛩憧匆谎劬妥撸瑳]想到你竟然醒了!
褚源笑了一下,欣慰道:“真是老天保佑!
夏樞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鼻子酸的不行,他癟了癟嘴,委屈道:“褚源,我好想抱抱你。”
褚源愣了一下,忍不住嘴角一彎,站起身來,勾下腰,與他交頸碰了碰腦袋,然后一側頭,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眼睛彎了彎:“這樣可以嗎?”
近距離接觸美人兒,自己形象還不甚好,夏樞臉轟地一下就紅了,趕緊點頭:“好了好了,不用靠太近!”
然后又忍不住抿了抿唇,睜大眼睛緊盯著褚源的臉看,看了半晌后,就不無遺憾地小聲憤憤道:“等我好了,一定要親個夠!”
褚源:“……”
真是既慫又流氓,也是沒誰了!
第280章 【VIP】 ……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
夏樞問褚源是什么時候到北地的。
褚源捏著他的手, 垂眼道:“原本你剛被擄到北地,我就該趕到北地來救你……”
夏樞之前聽紅雪說她被擄走時,褚源還沒到達北地, 夏樞還心生疑惑, 褚源怎么會那么晚,在他被擄走快三個月了,都沒反應。此時聽褚源提起, 他不由得眨了眨眼:“是什么事耽擱了嗎?”
他倒不懷疑褚源的感情,如果真不在意他, 就不會安排人幾個線路尋找他。
他就是好奇。
褚源卻“看”著夏樞, 苦笑著搖頭:“我干了一件差點兒讓自己后悔終生的事!
夏樞一怔。
褚源道:“被召回京城,看著李旭與汝南候那老匹夫在朝堂上借著與異族人和談張牙舞爪、驕橫狂妄,想到定南郡由他們手下勢力引起的人間慘劇, 再加上上一世這一對外祖孫引異族人攻打李朝, 導致生靈涂炭, 這一世他們暗地里還想如法炮制,借異族勢力助李旭登位, 就新仇舊恨加一起,沒忍住安排紅雪除掉了他們。”
夏樞猛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紅雪?”
“上一世, 汝南候及李旭就是紅雪姐弟倆殺的。”褚源珍惜地摸摸他的臉頰,說道:“我只想著這一世由她去做,成功的機會可能會大些, 卻沒料到會影響到你身上!
夏樞不由得一陣毛骨悚然, 他可是記得自己上一世是如何死的——被異族人亂刀砍成肉塊。他瑟瑟發抖道:“……什么影響?”
褚源道:“李旭外祖孫倆去世后,李茂接手查找殺害他們的兇手,封鎖了京城九門, 導致王校尉的消息被拖在京城外,直到一個月后,京城解封,他才得以進京把消息傳給我。我也由此錯失了在異族人離開北地前救回你的時機。”
夏樞聽到這里微微松了一口氣,嚇死他了,他還以為是什么影響,叫他又要遭一趟罪呢。
只是腦中卻不自覺地閃過臨昏迷前被巴爾戳中心口的一槍,夏樞一愣,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頭看向褚源:“玉佩?”
“是。”褚源頓了一下,從袖袋里掏出一方帕子,打開帕子,里面卻是一堆碎玉塊。
夏樞一看,就認出了這塊中間雕了一只小狗的玉佩就是褚源當初送他的那塊,他交給阿姐,讓阿姐路上當盤纏,后來經阿爹的手,又回到夏樞手中,被夏樞穿了布條掛在胸前。
現如今完整的一塊玉已經被槍戳成了碎塊,叫夏樞看的一瞬間汗毛直豎,冷汗都下了來。
若不是這枚玉佩,要不是褚源他們到的及時,他說不得真就像上一世那般被異族人給戳穿心臟,大卸八塊了。
褚源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他舉著帕子的手都是抖的。
他道:“上蒼保佑,叫洵兒在靖遠鎮那條線上從巴爾手下救下了姑姑和岳父,從他們那里知道你可能是在平遠鎮這條線上。小樞……”
褚源握緊夏樞冒冷汗的手:“以后再也不分開了!
當初為避免夏樞像上一輩子一樣在定南郡出事,褚源去定南郡賑災治役的時候沒帶他,想的是安縣有禁軍把守會安全,夏樞樞也有能力,怎么不會出現上一世的事。但什么都考慮了,就是沒考慮身邊人的背叛,以及他行事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叫小樞是躲過了定南郡,但也差點兒在鎮北郡出事。
褚源想一想就后怕的夜不能寐。
若是夏樞真出事,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錯誤決定及之后的仇恨迷心。
夏樞也是后怕的不行。
當時熱血沖腦,想著死了就死了,大不了拉個墊背的,叫異族人也不好過,F在再回想,就一陣冷汗。他與紅雪,差點兒就死在了雪地里,再也見不到眼前這些人了。
夏樞壓下心悸,看著褚源,重重地點了點頭:“好,不分開了!”
褚源露出一絲笑意,摸了摸他的腦袋。夏樞立馬瞇了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掌,嘿嘿笑:“受傷不好洗頭,頭發肯定好多天都沒洗啦!
夏樞這就是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褚源想起自己不知摸了多少遍,手指一僵:“……”
他哭笑不得地捏了一下他的臉:“臉總洗了吧。”
夏樞哈哈大笑。
玩鬧了一陣后,夏樞想起一件正事,問道:“巴爾抓住了嗎?”
“抓住了!”說起這個,褚源有些奇怪:“但他很快就死了。而且不止他,那些與他一起的異族人,被抓之后還沒怎么著,他們就全部中毒身亡了。”
他頓了一下,問道:“是你下的毒嗎?”
夏樞心里其實有些復雜。
當時被異族人圍殺時,是拼命搏殺,想著能殺一個是一個,自己死也要多為李朝除去一個強勁的敵人,為爹娘報仇,所以他故意引著巴爾上前,拿著涂了毒液的匕首趁其不備襲擊他,F在清醒下來,想著一條條帶血的人命從自己手中消失,心里就忍不住起了一層寒意,有點兒犯惡心。
他想不通為何異族人會那么瘋狂,那么喜歡殺人。他只要回想一下,就滿身心的不舒服。
或許……他想,他真的有可能是索齊口中的婦人之仁吧。
他努力搖了搖腦袋,想把腦海中血肉橫飛的畫面給排出去。
“我那把刀與匕首,你莫叫人碰。上面涂有斷腸草根莖的熬煮液,是有毒的!彼讨鴿M身的雞皮疙瘩,低聲交代。
想了想,他又解釋道:“阿娘說她兩年前秋季穿越貢山山脈時,發現通道的山坡上有斷腸草,所以她選擇走平遠鎮這條線路。靖遠鎮那條線一馬平川,一被鐵騎追上,就沒任何逃跑的機會。而平遠鎮這邊的線路,如果被異族人抓了,可以想辦法挖一株斷腸草根莖,說不得就能創造機會從異族人手里逃跑了。”
然后他就把如何遭遇異族人,遭遇之后,他是如何帶領被異族人俘虜的女孩子們利用斷腸草根莖擺了異族人一道的細節說給褚源聽。
褚源聽的一臉驚訝,“看”著夏樞,心底不由得生出欣賞與敬意:“勇敢、機智又冷靜,就是世上的大部分男子恐怕也及不上你萬一的!
夏樞講了一遍穿越山脈的經歷,想起異族人的種種惡行,心里因殺異族人而起的寒意就散了去。
他想如果不殺那些人,女孩子們就會凌虐、踐踏,凄慘無比地死去,而自己這邊,說不得也會讓褚源不得不妥協,進而導致更多人凄慘死在異族人手里。
殺那些異族人是值得的。
而且事情也不是他們引起的,他們才是受害人,那些異族人惡行不勝枚舉,就是該死!
這么一想,夏樞心里就好受了許多。
他聽著褚源的夸獎,心里有了些溫度與真實感,故作嚴肅地咳了一聲,謙虛道:“嘿嘿,還行吧!
褚源好笑地打趣他:“竟然學會謙虛了呢,是我們的小樞臉皮變薄了嗎。”
夏樞登時有些羞,將剛剛的不舒服也拋到腦后了。
他歷來都不是個嘴上能讓人討便宜的,立馬仰起下巴,得意道:“這不是怕驕傲了不給人活路嘛!
“再說了……”夏樞斜眼覷他:“謙虛一下又不代表沒實力。我抱得你這個大美人兒歸,誰瞧了不大呼我威武霸氣,堪稱千古第一最牛氣哄哄的雙兒!”說完,給了褚源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就哈哈大笑起來。
褚源:“……”
又被調戲了!
于是等中午景璟過來拿食盒時,就發現屋內十分快活。
不,應該說夏樞十分快活,笑的下巴都快掉了。
褚源則是滿臉無奈又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兩人氣氛非常溫馨。
見到景璟,夏樞就停下了笑,問道:“阿爹和阿娘醒了嗎?”
“剛剛醒的,我已經告訴他們你醒了,他們高興的很呢!”景璟笑道。
重傷的人精氣神流失嚴重,作息不像普通人,可能一天里大部分時間都在睡。
夏樞點了點頭,又問了一些關于阿爹阿娘的傷情問題,還問了問紅雪的情況,景璟都一一回答。
等夏樞問完話,景璟就看著褚源猶豫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夏樞,還是從懷里掏出幾封信,放在了褚源旁邊的床頭桌上:“王爺之后可能會需要這個!
褚源目盲看不到,神情疑惑。
夏樞給他解釋:“景璟從異族王宮的書房里搜的,是李倓、周良、李旭、李茂他們勾結異族,從異族那里借兵的信件!
褚源神情頓時一肅。
而夏樞說起這些信件時,才想起來忘了一個人,問景璟道:“你外公呢,他也和咱們住一起嗎?”夏樞雖然沒出去過,但聽說院子里能住那么多人,想來空間不會小。
周良……夏樞是希望這老匹夫有多遠滾多遠的。
這種人就是卑鄙小人,讓他留在身邊,說不得啥時候大家就被他給害了。
所以,他打算與景璟談一談,讓景璟不要心軟,看著能不能想辦法把周良送的遠遠的。
熟料景璟卻是臉色一沉,冷笑道:“他倒是想和我們一起,但也得看看惡事做多了,有沒有那個命。”
夏樞:“……”
見夏樞面色震驚,景璟尋思自己好像是兇了些,趕緊伸出手,指著自己胳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賣慘道:“他才不是我外公,若不是他這個老東西,我何至于被異族人射了一箭,差點兒要了命!”
夏樞還以為景璟他們是一路順利地遇到褚源他們,不由得驚訝:“索古那些手下沒有順著我們扔的衣衫碎片追我們,去追你們了?”
景璟還不知道他與紅雪竟是做過要把異族人引走的事,不由得感動。
不過想起一件事,他又忍不住笑道:“小樞哥哥,你們這真是好人有好報的典型例子了!”
見夏樞疑惑,他便笑著解釋:“當時發現有四五十個異族人追了上來后,我立馬要大家分頭向四面八方跑。周良那老東西剛開始非要跟著我,后來見異族人死命追我倆,他才意識到異族人可能要追雙兒,趕緊指著我對異族人說這就是安王妃,然后駕馬就朝另一個方向跑!
說到這里,景璟既氣氛又有些奇怪,他道:“我以為異族人會盯著我追,想著先把人引遠一點兒,叫其他人趁機跑遠些,等我實在跑不動了,就停下來和異族人拼死一戰。誰料異族人一聽他開口,竟大部分調轉馬頭去追他。只分出十來人來追我,一邊朝我射箭,一邊喝令我停下!
“我不小心中了箭,就轉頭把箭桿子砍了。當時已經很近了,他們可能是看到我的臉,發現了不對,一下子全停了下來,大呼其他同伴,說被糊弄了,應該往東南方向追!本碍Z笑道:“我當時還奇怪什么糊弄,F在想一想,可能是小樞哥哥扔了衣物,想把他們往東南那條路上引,他們人少沒法分開,看過之后,覺得是障眼之法,就選擇了朝南這個馬蹄印比較多的方向。然后等追上我們,才發現選錯了。”
夏樞:“……”這樣也可以!
褚源嘆道:“小樞這是善有善報,老天保佑。周良那是惡有惡報,天道輪回。”
夏樞被夸的有些臉紅:“哎,盡力而為啦!”
然后問兩人:“周良后來怎么樣了?”
景璟開的口,神情快意:“被異族人抓走了,現在估計已經到了王都了。”
其實說起這個曾經的外公,景璟有一點兒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個沒用的老頭兒,異族人抓他干嘛?”
“而且……”景璟還有個疑惑點兒:“異族人不是有三四百人嘛,抓我們的人怎么那么少?”
他對夏樞道:“我當時還以為兩百多人都去追你們了,嚇的不行,一碰到王爺就趕緊給帶路,生怕晚一點兒就完了。幸好當時快馬加鞭到的及時。”
景璟都不敢講當時看到巴爾那一槍落下時,那心神俱滅的感覺,F在想一想,都是一陣心悸,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這樣的經歷了。
這次回答的是褚源,他摸摸夏樞的腦袋,說道:“那兩百多異族人早悄悄地離開了貢山山脈,所以追你們的異族人數量才會那么少!
夏樞與景璟同時看向他,驚訝無比:“你怎么知道?”
“從姑姑與岳父那里知道你們可能的路線之后,由于不清楚你們的行程,我與洵兒就一個貢山以北,一個貢山以南,與你們接應!瘪以吹溃骸拔規送毙羞M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一支兩百多人的異族隊伍。剛開始以為是異族軍隊里負責打探消息或者執行小任務的隊伍,俘虜了后,稍微審問了一下,才知道他們是大王子索古的手下,在半道上是想設伏抓你們以及趁機除掉異族大汗索齊……”
夏樞:“……”
景璟:“……”
原來索古的心眼子也不少,竟然考慮到了他們會逃跑以及繼續拿著索齊當人質的情況。
只是索古沒料到,他們會和異族人玩魚死網破,死也要拉墊背的,既不悄悄逃跑,也不用索齊做人質,而是用毒,先把索齊、索古這個領頭的干掉。
也只能說幸好他們當時冷靜果斷,拿著拼死一搏的勇氣,不計后果,下手毫不留情,然后逃出生天,不然前方等著他們的依舊是死路。
對此,褚源也是非常贊嘆:“你們以奮不顧身的勇氣做出的選擇,救了所有人。”
他也沒和夏樞說教什么以后不能這么莽,要多顧著自己。因為在那樣的一個危機情境之下,只有在場的人才能判斷出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褚源這個沒經歷過的,如果妄加指點干涉,也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尊重這些雙兒及女孩子們的血性與勇氣。他頂多會私下里找時間與夏樞復盤這些事,看看那些地方有漏洞,以后若真是不走運再遇到了,該怎么做才能把風險降到最低。
“至于周良……”褚源說到這個人,眉頭忍不住皺起:“其實我在猶豫,要不要安排人把他救回來!
夏樞與景璟都是一愣:“救他?”
“他難道真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特異之處?”夏樞與景璟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感覺周良跟個香餑餑似的。
“特異之處倒沒有!瘪以磳χ芰加^感很差,并不想再見到他,但想到打聽到的消息,還是有些猶疑:“倒是有可能充實國庫!
夏樞眨了眨眼,覺得好像是懂了,又覺得有些不懂,茫然道:“什么意思?”
“據京城周府下人傳出來的消息,以及你們救回來的那些女子們的佐證,周良被異族人抓的原因大概是他受了先帝一大批寶藏的重托,讓他找準時機,推翻李倓,匡扶社稷!闭f到這句的時候,褚源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但據我了解,先帝根本不是那種心懷天下的皇帝,周良貪婪也沒那能力……”
所以,褚源聽到消息的時候覺得既好笑又猶疑,搞不懂怎么會有那樣滑天下之大稽的說法流傳,但又想著會不會是無風不起浪,周良可能沒受先帝托付,但他生性貪婪,說不得真從哪里撈了大批財物,在某個地方小心囤積起來。
想著空虛的國庫及捉襟見肘的軍費,褚源整個就有點兒拿不準!
而夏樞&景璟:“。!”
夏樞&景璟:“……”
他們已經石化了!
然后等褚源聽完兩人一路上忽悠異族人的經歷,知道景璟在異族人那里有了一個新編的深受先皇器重、擁有富可敵國寶藏、身具匡扶社稷之能的外公之后,褚源也石化了。
褚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