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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VIP】 ……

    褚洵最后是哭著跑走的。

    夏樞想著他那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覺得有些慘不忍睹。他站起身來,一把抓住自家夫君的手,既想笑又有些同情:“你干嘛揭穿他啊!”

    褚源沒有回答, 反手把他的手握進手心里, 捏了捏:“外邊冷,怎么不在屋里坐著?”

    “這里正對著書房,你一出來就可以看到嘛。”夏樞嘿嘿笑。

    他看褚源身后只有一個小丫頭跟著, 便道:“事情都談完了?”

    褚源嘴角抽了一下,伸手摸索到他臉頰, 狠狠地捏了一下, 這才開口道:“他們領了衣都回去了。”

    夏樞還沒發現哪里不對,隨意點了點頭,見他眼下一片青黑, 顯然昨晚也是沒睡, 就扶著他往亭外走:“白日里除了他們, 也沒什么事。你去睡一覺,養養精神, 待得飯時我喚你。”

    褚源經不得疲憊,夏樞怕他眼疾復發。

    褚源卻搖了搖頭:“不急,我叫人尋了宋大夫過來, 他先給你仔細看看。”

    夏樞頓了一下,心里不過半日的快樂剎那間就沒了。他抿了抿唇,停下腳步, 一把抱住褚源不動了。

    褚源摸了摸他的腦袋, 卻并沒有出聲安慰,待得懷里人的情緒平靜下來,他才拉了人朝書房走去。

    夫妻兩個坐在書房里, 各自沉默著。直到宋大夫以及他的小尾巴貓兒一同過來,書房里的沉默才得以打破。

    “師傅,小樞哥哥生病了嗎?”宋大夫診脈的手剛移開,貓兒就迫不及待地詢問。

    宋大夫先前一直在禁軍宿舍旁邊給他設置的藥房里待著,專心研制解藥,并不知道王爺回來的事。被丫鬟叫到書房,他才曉得王爺回來了。本以為王爺叫他來是為詢問解藥之事,沒想到王爺一開口便是叫他為王妃診治。

    宋大夫想了想,朝貓兒招手:“去師傅房里把藥柜第二層的綠盒子拿過來。”

    先前宋大夫在校場上設帳救治患了瘟疫的災民,貓兒自動請纓給他打下手,夏樞經不住央求就同意了。貓兒動作麻利又能吃苦,還心地仁善,宋大夫就提出收他為徒弟。學醫不同有些行當,只能拜一個師傅,學醫需要包容百家、兼收并蓄,可以拜許多個師傅。鄭大夫去了定南郡不知何時歸來,貓兒當然愿意有另一個師傅在身邊教導,因此就拜了宋大夫為師,日常跟著給打下手,學東西。

    師傅藥柜上的東西都是他整理的,貓兒知道在哪兒。想著小樞哥哥也不知得了什么病,貓兒心里著急,忙道:“好,我馬上過來。”

    看宋大夫把貓兒打發出去,褚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甚至夏樞也跟著緊張起來。他的身體他知道,除了失眠,也沒什么大毛病啊。

    宋大夫見他兩人一臉緊張,心道小夫妻倆就是心急。

    他一大把年紀,胡子都白了,自覺經歷的多,看的明白,知道王爺年紀輕輕的和王妃分離幾個月,回來之后,小別盛新婚狀態下,可不就惦記這那個事嘛,因此沒多想就道:“王妃的身子經過一年多的調理,已強健了許多。王爺若想與王妃圓房,甚至多幾次也無妨。王妃肝火有些旺盛,可能會出現多夢或難眠的情況。王爺行房時多加寬慰體恤,水到渠成的水乳交融,說不得可以轉移王妃的思緒,幫王妃緩解睡眠不好的癥狀。”

    褚源:“……”

    夏樞:“……”

    等宋大夫拉著貓兒離開許久之后,夏樞和褚源都是一臉通紅,渾身僵硬的狀態。

    半晌,褚源咳了一聲,臉頰微側,耳尖血紅,試圖解釋:“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沒有那個……”

    他本意想說自己不是那種孟浪輕佻之人,誰料話還沒說完,夏樞就不知什么時候已到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仰起紅的滴血的臉,兇嘰嘰道:“你敢說對我沒那個意思!”

    褚源:“……”

    “你要敢說,就別怪我摁著你硬親了啊!”夏樞一副兇狠的表情。

    褚源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聽著他打著顫的聲音就知道他在緊張,心想這小流氓怎么這么長時間了還沒長進,就會虛張聲勢。

    他嘴角一抽,握住抓在自己衣領上的手,想要說些什么,把這個話題轉移過去:“你……唔!”

    褚源猛地睜大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唇上溫熱的感覺卻前所未有的明晰。

    夏樞閉著眼睛,忍著腳趾蜷縮的羞意,對著美人兒的唇就是一頓猛啃。沒辦法,誰叫美人兒太害羞了,他夏小樞就只能勉為其難地主動了。但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錯了,因為美人兒和害羞兩字根本沒半點兒關系。夏小樞很快就被反客為主,摁在懷里里里外外欺負了個夠,直親到他渾身發軟、站都站不穩才停止。

    許久之后,書房里的溫度恢復正常,夏小樞的臉卻還是燙的驚人。趴在某人胸膛上,他羞的眼都不敢抬,聲若蚊吶:“你該去補覺了!”

    褚源抱著人,離別幾個月后再見,此時此刻,他才有一種心臟平安落地的感覺。他低頭在懷中人的發心上落下一個輕吻,卻搖了搖頭:“我想再多陪你一會兒。”

    夏樞沉默。

    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空間被一種難言的死寂充斥。

    “什么時候走?”最終,還是夏樞開的口,聲音已從剛剛的迷情軟柔變成了理智冷靜。

    褚源頓了一下,松開胳膊,手指不住地輕撫他的臉頰,空茫的眼睛也努力地想要仔細掃視著他的臉頰,盡管他什么也看不到,卻還在盡力想要記住什么,似乎想在離開前,把面前人的模樣印在心底。半晌,就在夏樞忍不住想挽留些什么的時候,他開口道:“明日早上。”

    夏樞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就知道。

    從褚源回來只帶了景璟、褚洵以及紅棉三人,他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果不其然。

    “定南郡之行出了些意外,京城下旨召我進京。”褚源言簡意賅:“下旨之人是韓大人,他準我離隊一日,回來看看。”

    第212章 【VIP】 。

    夏樞不意外, 自在顧達信里知道朝堂上因褚源在定南郡的殺伐決斷亂成一團,他就知道朝堂上的那些人不會放過褚源,事情肯定會發展成如今這樣。

    只是他心里一直隱隱有所不安, 總覺得有什么危機越來越近。

    “我陪你一起進京吧?”他抓著褚源的手, 擔心道:“我怕你會出事。”

    “我不會有事的。”褚源其實也生出了些莫名的危機之感。這感覺在定南郡之時極為強烈,但他回到安縣、見到小流氓之后卻是安心了不少。

    重生過一次,褚源自不會忽略這突然出現的異常感受。他猜想, 或許下意識中,安縣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當然, 若不是前兩日從韓延那里知道了一些消息, 褚源也愿意把小流氓帶在身邊,一起進京。畢竟他們互許了生死之約,他已經食言過一次, 還承諾過定南郡之事結束后就再不會和自家小流氓分開, 他不愿再對夏樞食言。

    只是韓延告訴他, 八月初陳兵北地邊境、磨刀霍霍的異族突然在汝南候部下的牽頭下提出和談,條件也不算苛刻, 沒讓李朝割地賠款,只要李朝給出一件異寶即可。異族說只要李朝給出異寶,他們就立馬從北地邊境撤軍, 并和李朝簽訂三十年互不侵犯協定。

    此件事在朝堂上引起空前的熱議。對于除了汝南候外,已沒有干將的李朝來說,不止是皇帝, 朝臣們也懼怕異族。再加上汝南候的敵對勢力二皇子一派以及中立保皇派們都希望汝南候徹底卸去北地兵權, 自己取而代之,而汝南候自己一派牽頭的,自然是希望議和能進行下去, 因此意見空前的一致,都想促成和異族的和談。

    韓延說自異族說出條件之后,幾乎所有朝臣都紛紛獻言獻策,想在李朝范圍內搜尋奇異寶貝,以從異族那里換取幾十年的和平。

    但褚源聽到韓延轉述的異族條件之后,卻是心中醞釀著一股噬人的暴虐之氣。

    他雖然眼瞎,但記憶卻是不差,異族多年以來在李朝秘密尋找的異寶根本不是什么物件,而是燕國公府那個自出生就被各方搶奪的雙兒。

    異族狼子野心,絕不會因一個雙兒就放棄謀奪李朝。但李朝的那些“能臣干將”們可不會這么認為,他們早就失了血性,慣會靠著女人和雙兒來安社稷、謀權位。既然有過用女人和雙兒換取利益的經歷,他們必不會輕易放過此次機會。畢竟成功了,犧牲的不過是女人和雙兒,他們青史留名、高官厚祿加身,失敗了,他們也不過是失去女人和雙兒罷了。對這些人來說,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無論如何,褚源都不能冒著風險讓夏樞跟他去京城。

    他手指輕拂過夏樞的下眼瞼,說道:“定南郡之事雖說暫時告一段落,但時間有限,瘟疫尚未全部清除,百姓們也只是暫時穩定下來。若想恢復過來,至少得一年半載的恢復期。我把高景以及那一千禁軍留在定南郡鎮守,又從當地選了一些讀書人派官,讓他們暫代管理定南郡。只是他們中大多都是新手,事務管理水平未知,以防出現意外,我需要你在安縣這里就近幫我看顧著些。”

    “而且……”他道:“汝南候在南地的根基近乎全部被我拔除,定南郡郡守、欽差、郡尉等主要犯人也被我一一活捉。此行只要安全抵達京城,以韓大人的能力,汝南候必會伏法受誅。只是就在這么個節骨眼上,汝南候部下突然牽頭異族議和……”

    “議和?”夏樞驚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怎么會突然議和?他明明有感覺到來自異族的危機感,還做了八/九個月血淋淋的夢……不會真是他多思多想了吧?

    “不、不對!”夏樞突然發現一事異常,趕緊一把抓住褚源的手,急道:“他們絕不可能會真的議和。汝南候既然明知你們回京,他沒有好果子吃,他絕不會坐以待斃。他和異族之間絕對有陰謀。”

    褚源點了點頭,這也是他不愿小流氓跟他回京的原因之二。

    汝南候野心昭昭,此舉明擺著是要用異族來威脅朝廷,讓朝廷無法拿他認罪。甚至,褚源懷疑汝南候可能會借機造反,一舉把大皇子推上位。上一世,淮陽侯府覆滅,舅公冤死獄中,他被人追殺,流亡民間,并未聽說過異族議和之事。但李朝淪陷后,卻有傳言是汝南候勾結異族,引狼入室。

    汝南候為何要引狼入室?想也知道和永康帝屁股之下的那個位置有關。上一世皇后未被廢,二皇子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外祖王長安掌管戶部,對汝南候掌管的北地軍多有掣肘。大皇子自刺殺褚源嫁禍二皇子、引發朝臣眾怒之后,就被永康帝軟禁,言明他無德無才,絕無繼位可能。可以說,大皇子在皇位爭奪戰中無半點兒優勢,若想登位,只能利用歪門邪道。

    這一世情況雖然發生了變化,大皇子占據絕對優勢,但定南郡之事過后,他的外祖汝南候若是被問罪,他也會被連累,優勢也將消磨殆盡。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采取和上一世類似的手段,也不足為奇了。

    立于太和殿上的朝臣們都是聰明人,永康帝也極擅權術,不可能在褚源已經上折子報告過定南郡官場污濁可能牽涉汝南候、大皇子的情況下,不對汝南候牽頭異族議和的意圖產生懷疑。只是議和之事極大,再加上擁護永康帝的重臣們覺得異族雖然可怕,但能被汝南候部下說動議和,說到底也是看重利益。而身為李朝皇帝,誰又能比永康帝能給的更多呢。只要他們給的利益夠多,滿足異族提出的要求,多給些奇異寶貝,就算汝南候和異族私下有協議,他們也能把異族爭取到自己的陣營里。到那個時候,汝南候的威脅就是跳梁小丑之行,可以完全不當回事兒。

    醉心權術的人結黨營私、斗來斗去,想的都是眼前那點利益劃分,覺得只要給出利益,就可以借力異族,打擊異己,把敵人那邊的利益搶奪過來,根本沒想過與虎謀皮,也有可能會被虎傷。

    異族的力是那么好借的嗎?

    褚源活了兩世都不明白,為何在他上奏異族窺視李朝的異常行為之后,永康帝和他的朝廷還做著美夢,覺得給一點兒利益,異族就可以成為他們的手中刀,讓他們盡情排除異己。根本沒想過那把刀時刻都會轉過頭來刺向他們自己。

    當然,也不是朝堂上所有人都陷入黨爭、權斗之中,渾渾噩噩腦子不清楚,但少數幾人的清醒也根本改變不了什么。褚源覺得可能只有當異族兵臨城下的那一日,所有人才能清醒過來。當然,以朝廷那般沒有脊梁的模樣,清醒過來也不會選擇反抗,很大可能是不管黎民死活,拖著大量的金銀財寶,能逃就逃,不能逃就投降。

    經歷過上一世,褚源對李朝皇室及京城中那些高官世家們的品行再清楚不過。但既然已經決定去改變李朝的命運,給小流氓一個他想看到的太平世道,他就不能看著局勢朝上一世的方向發展。

    他摸了摸自家小流氓的腦袋,才接著話題道:“你說的對,他們確實是有陰謀。只是……”

    他輕嘆了口氣:“就算知道他們有陰謀,但李朝沒有一戰之力,現在也只能暫時妥協,拖延時間。”

    夏樞一愣:“妥協?”

    他很快明白過來,眉頭微皺:“你要在定南郡一事上放過汝南候?”夏樞也不是不理解褚源。李朝沒有一戰之力,就不能不在意汝南候的威脅。因為很明顯異族提出議和與汝南候有關,萬一他們把汝南候逼入絕境,異族借口李朝議和之心不誠,對李朝發動攻擊,整個局面都會失控。他們現在最安穩的選擇就是放過汝南候,不給異族發動攻擊的借口,表面上積極推進議和拖延時間,私下里加緊備戰。只是……夏樞擔心褚源放過汝南候,汝南候卻不會放過他。

    朝堂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褚源把定南郡整肅一清,把汝南候一派得罪的死死的,若褚源對那些罪人輕拿輕放,他自己則很可能會被扣上誣告以及其他更重的罪名。

    褚源似乎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我與韓大人已商議過此事,李朝國力有限,仗能避免還是要避免,所以他會安排大理寺拖延審問定南郡之事牽涉的人員,晚些時候給這些人定罪。同時,他也會盡力周旋,推進與異族議和的進程,給李朝爭取個一兩年時間。”

    “他也覺得和異族之間的仗已迫在眉睫嗎?”夏樞喃喃問道。他其實還想問,韓大人拖延審問定南郡犯事之人,用晚些定罪來試圖穩住汝南候一派。那先前到京城狀告褚源的那些人呢?這些犯事之人不定罪,褚源豈不是就要被那些人誣告了?

    只是看褚源神色平靜,夏樞就知道他主意已定。想了想,還是不問了。但精神到底有些蔫蔫的,不太高興了。

    褚源將他攬進懷里,輕輕拍著背,安撫似的道:“韓大人雖是永康帝的純臣,但不像周良、王長安之流追名逐利、貪圖高官厚祿。他一心公務,鐵面無私,不受功名利祿所誘,腦袋在朝堂百官之中最為清醒。異族的狼子野心,他慧眼如炬,自然看的清楚。你不必擔心,當年他受外公提攜之恩,答應外公會護我周全,我不會在大理寺手里吃虧的。”

    夏樞不知道韓延和褚源之間竟然還有這么個暗線關系,驚訝不已:“當年他從永康帝手里把你要到大理寺,也是為此嗎?”

    “對。”褚源點頭,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好笑地道:“他雖不知道我身世,但見永康帝把目盲的我帶在身邊養了三年,且打算繼續養下去,就發覺了不對。擔心我出事,又怕我被養廢了,他就找到永康帝,明言答應過外公會護我周全,要把我要走跟在他身邊,把永康帝給氣了個半死。”

    夏樞目瞪口呆:“永康帝竟然答應了?”

    最關鍵的是,“永康帝還極信任他?”

    “他脾性固執,永康帝怕他堅持要人會把事情鬧大,我身世暴露,所以就允了他。”褚源想起十幾歲時的事,有些感慨:“永康帝是懷疑過他是不是外公給我留的后手。不過他行事坦蕩,處事鐵面無私,在朝堂上不摻和黨爭,不爭名奪利,一心公務,誰犯事就揪著誰懟,不論出身、不論黨派,非把人的皮子殼子全揭了,不然絕不罷手。因著他行事不講情面,又慣會尋根究底、抽絲剝繭,扯出一大串人,所以朝堂上能得罪的人他全都得罪過,直接變成了孤臣。永康帝有時候是會被他的行事氣的牙癢癢,但他坦坦蕩蕩,毫無把柄,再加上他不講私情,用他來對付看不慣的人時,效果也比用旁人更好,所以逐漸的就對他多有重用,也算是另類的信任吧。”

    夏樞:“……”

    做官能做到這種程度,也是厲害,夏樞佩服。

    夏樞想了想,問道:“那他是主戰派嗎?”

    “是的。”褚源臉上的笑慢慢斂了起來。

    上一世,韓大人是少數幾個沒隨圣駕南逃的官員之一了。死的很慘烈,褚源給褚洵收完尸之后,想為他收尸,都湊不齊一具完整的尸身。

    褚源目光移開,待得情緒平靜些許之后,才又移回目光,摸摸自家小流氓的腦袋,夸獎道:“你安排的幾手很有先見之明,連韓大人都夸你有膽識、有魄力呢。”

    “啊?”夏樞不敢相信,立馬眉開眼笑:“他還夸我了呀?”

    “對。”褚源笑道:“他這是只知你在京城和南原郡的安排,若是知道你在安縣的安排,估計會更為稱贊呢。”

    褚源今日從徐壽等人口中得知小流氓這幾個月安排時,也驚了一下。太大膽了,但膽識、魄力也很令人欣賞和佩服。

    糧食、武器、藥材都是戰時急缺物資,半年小范圍的準備雖撐不起全力一戰,但小規模的戰事還是可以的,這將為他們之后在京城的壓力減輕不少。先前和韓大人商議時,兩人還覺得需要和異族周旋個一兩年,但小流氓直接把時間給縮短了,再準備個一年半載,他們足以應對任何來犯。

    夏樞卻是臉一紅,趴在褚源的懷里,不好意思地小聲咕噥:“其實人家最在意的是你的稱贊呢。”

    最開始的時候,他其實有擔心過褚源回來會不會說他胡鬧,同時也擔心會不會連累褚源,但日日噩夢,加上極強的危機感,他考慮再三,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怕沒人幫忙,他還忽悠徐壽他們說是為定南郡準備的……

    念到定南郡,夏樞突然想起一件事:“紅棉回來了,那盧校尉、銀星、高晨、高溪他們呢?”這幾人可都被他安排了采購運送物資的任務,怎么就回來了一個人。

    “紅棉說不適應南原郡氣候,向我申請回來。我便留了盧校尉在南邊,繼續采購藥材。”褚源道。

    “定南郡的藥材還需多少缺口?”夏樞問。他記得給紅棉和盧校尉這一組的銀錢只有六萬兩,若是定南郡藥材缺口大,他得安排人送銀錢給盧校尉。

    褚源卻道:“定南郡除了剛開始,其他時候不缺藥材。”

    夏樞驚訝:“不缺藥材?”

    “定南郡缺的從來不是物資。”褚源似乎不愿多說定南郡的事,他捏了捏小流氓的耳朵,話頭一轉,便轉移到最開始的話題:“盧校尉那里采購的藥材之后會運回安縣。銀星、高溪他們運送物資到定南郡之后,我安排了任務給他們,估摸著他們月底能帶著五百禁軍返回安縣,之后便和其他禁軍一起,留在安縣保護你。至于高晨,我讓他返回京城,繼續幫顧達看守籌措采購的物資。”

    夏樞知道這是褚源根據實際需要對眾人略做了任務調整。他倒是沒什么意見,不過想想褚源之后可能面對的困難,他忙道:“不用那么多人守著我。我留在安縣平安的緊,你一路北上,汝南侯肯定會采取行動攔截。之后還可能要面對各種陰謀……”

    他想了想,說道:“現在留守禁軍共四百多人,你明日離開,全帶過去吧。”

    第213章 【VIP】 ……

    褚源卻搖了搖頭:“他們都留下保護你。”

    雖說姑姑已把燕國公府小雙兒的身世之謎埋葬在墳墓里, 絕了燕國公府賣雙兒的路,但世事難料,誰都不能保證沒有意外。褚源不能冒這個險。他不能陪在小流氓身邊, 就必須保證他身邊有足夠的人保護。

    “可是你那里……”夏樞想說些什么, 但褚源卻低頭在鼻尖輕輕吻了一下,然后又向下,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圣旨只讓我帶著褚洵回去。”

    夏樞被他突然的親吻搞得一愣, 但還未來得及臉紅,就聽到永康帝的騷操作, 登時大怒:“他個狗東西!”

    褚源忍俊不禁, 摸著他的后腦勺,臉帶笑意地在他臉頰、額頭上落下幾個輕吻,之后才滿足地長嘆一口氣, 把人抱進懷里:“他什么想法我心里清楚, 不過是擔心這些禁軍已變成我的人, 帶去京城對他造成威脅罷了。”

    “那你們一路上的安全怎么辦?”夏樞還是擔心。

    若是褚源是個正常人,他也不會太擔心, 但褚源的眼睛……夏樞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臉頰、脖頸的兩條傷疤上,眼含心疼:“疼不疼?”

    他想伸手摸一摸, 但剛碰觸到,手就被一把抓住了。

    褚源身子有些僵硬。小流氓可最喜歡美人兒了,先前日日掛在嘴上的就是他長得好看, 好喜歡美人兒, 但現在他臉上有了瑕疵……

    褚源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么把小流氓的注意力給轉移掉,但喉結上下滑動了幾次, 最終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會不會覺得有些丑?”然后悄悄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夏樞愣了一下,等看到他臉上不自覺的緊張表情后,才反應過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趕緊搖頭:“不丑的,一點兒都不丑,褚源在我心里永遠都是最好看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聲音就哽咽了起來。然后就再也忍不住,一把撲進褚源懷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我不想讓你走。”

    脖頸上的那道傷疤太險了,就在喉嚨旁邊,相差不到半寸距離,夏樞不敢問,更不敢去深想當時發生了什么,只要一想,他就忍不住渾身發抖,冷汗淋漓。

    真的只差一點兒,只差一點兒,他就要和褚源死生不再相見了。

    夏樞不想再分開,一點兒都不想。

    褚源哪里聽過他這樣不帶遮掩的哭聲,頓時慌了,趕緊后退了些,把他的腦袋從懷里挖出來,小心安慰道:“莫哭,我不會有事的。”

    他摸索著給他擦掉臉上的眼淚,認真承諾道:“等京城之事告一段落,我們一定不會再分開了。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待在哪里,我們都好好的。你不是想要個雙兒嗎?到時候我們多生幾個,好好帶在身邊養著,讓他們叫你小爹,日日逗你開心,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可是……”夏樞情緒平靜了些,但還忍不住嘩嘩流淚,他抽噎了一聲,委屈地在他胸膛上蹭掉眼淚,瞪著大淚眼道:“我一想到你要離開,就很不安,比阿爹不要我了還不安。我怕你會出事。”

    褚源眼眶也有些紅。他心想要不把小流氓帶在身邊吧,但又一想他的身份……

    褚源不能冒這個險,一點兒都不能冒。

    永康帝自小流氓還在娘胎里就覬覦著他。異族也在爭奪他,這次甚至拿三十年的和平協議來換取他,雖然明知協議不過是一張廢紙,異族根本不會去遵守,但從異族勞師動眾的舉動上看,他們爭奪小流氓的心異常堅決。而燕國公府又慣會賣雙兒求榮,褚源根本不考慮他們為人阿爹為人兄長存在的意義。雖然姑姑告訴元州燕國公府的雙兒死了,元家人也貌似信了,甚至姑姑還獨自離開安縣,引導著或明或暗的視線追著她跑,想要更進一步隱藏小流氓的身份。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姑姑對元家人撒的謊,只要試探一下不知小流氓身世的夏家人,就能發覺漏洞。

    在這個節骨眼上,小流氓的身份是萬不能暴露的,就算要暴露,褚源也得盡力把暴露的時間拖到一年半載之后。那個時候他們準備好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但現在……小流氓是一定不能去京城的。

    褚源沒說自己對小流氓的擔心,摸著他的臉頰,一邊給他溫柔擦眼淚,一邊輕聲解釋道:“路上不會出事的。韓大人南下時,永康帝安排了兩千禁軍一路護送他與圣旨,返程時只要沒遇到戰事突發,有這兩千人在,我們必會安全無虞。”

    “兩千禁軍?”夏樞驚呼出聲,驚的眼淚都忘了掉,但回過神來,卻是大皺其眉,忍不住罵人:“他爹怎么把他生成這般模樣!”

    永康帝這是怕褚源不尊圣旨回京,所以不過一個召回的圣旨,就安排兩千人護送。說是護送,其實是威脅是吧?

    這胸襟能有綠豆大嗎?

    褚源見他能罵人,忍俊不禁的同時,心里也稍松了一口氣。他溫聲道:“不管他怎樣,到了京城之后,他頂多是將我禁足,旁的卻是不會的。”

    夏樞知道褚源的意思。身為宣和太子的兒子,褚源身上又有免死金牌,永康帝就算再想弄死他,也只能咬牙忍著,頂多禁錮他的自由,性命卻是不會取的。而褚源在朝堂上雖說除了沈太傅之外沒有一個支持者,但此次和汝南候一派對上,得益最大的其實是二皇子一派。二皇子一派若想徹底除掉大皇子一派,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會看著褚源出事,汝南候一派逃脫罪責。

    “要是宋大夫明日之前能成功制出可以吃的解藥就好了。”夏樞吸了一下鼻子,看著褚源的眼睛,遺憾無比。

    雖說可以靠制衡以及周旋來保得性命和獲取利益,但終歸太過被動。若是褚源眼睛完好,他的處境必不會如現在這般孤立無援。畢竟連老鼠屎一般的兩位皇子都能有一批追隨者,褚源身為名正言順的皇族,若是眼睛完好,有資格問鼎皇位,又怎么會少得了追隨者為他賣命。

    現在這般孤立無援,不過是因為在朝臣們心里,褚源眼盲,和皇位無緣罷了。

    “解藥的事不急。”褚源經歷過上一世,對眼睛的事倒是看的很開。不過,他還是安慰道:“宋大夫說煉制手法以及藥材比例已有了新的思路,估計下一批解藥也快了。”

    燕國公夫人的制藥手法以及用藥比例都沒詳細記錄,宋大夫只能慢慢摸索,先前已試著練出好幾批解藥,但毒性都很大,就給棄了。今日他匯報了一下制解藥的進度,說是又有了新的想法,估摸著下一批解藥能在月中出來。

    夏樞也知道解藥的事急不得,怕褚源覺得自己提解藥就是在嫌棄他眼盲,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住褚源的手,熱情地表白道:“嗯,不急的,你怎么都好,反正我最喜歡你啦。”

    褚源知道他是在隱晦地解釋,只覺得好可愛,忍不住笑了起來,摸摸他的腦袋,說道:“喜歡我我就放心了。不過,你這里也要好好的,要安心吃飯睡覺……”

    說到這里,他想起宋大夫的診斷,抬起小流氓的下巴,仔細摸索他的臉頰,眉頭微蹙,笑容斂起:“我瞧不見你的模樣,不過臉頰確實瘦了許多。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怎么會連覺都睡不好?”

    他記得就剛成婚時小流氓認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但后來讓他抱著玩偶或者抓著自己的手,他就能一覺睡到天亮,大多時候自己起床上朝或者辦事,他都無知無覺,睡得極香。

    怎地不過八九個月時間,睡眠就這么糟了,臉頰上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也沒了。

    他手指常年握筆,指節上留有薄繭,指肚卻溫潤細膩。夏樞被他擁在懷里,溫柔地摸索著臉頰,又聽他提起宋大夫,立馬就想起宋大夫交代的話,臉嘭地一下就紅了,腦袋也一陣眩暈,連他后面詢問的話都沒聽進耳朵里。

    兩人談話到現在,基本上該說的事情都說了。

    “你昨晚沒休息,真的不睡一會兒嗎?”夏小樞咬著唇,眼睛骨碌碌打量他的神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正經的事情,臉越來越紅,不過悄悄抓著褚源衣袖的爪子卻越收越緊。

    褚源眼睛看不見,自然沒發現他臉越來越紅,眼神也越來越好奇。他不想浪費時間在睡覺上,只想多陪陪他,搖了搖頭:“白日里不困,晚上再睡。”說著話,他又提起剛剛的話題:“睡不好是怎么回事兒?銀月沒有給你燃助眠的香嗎?”

    夏樞打量他好看的眉眼,目光往下,掃過他臉上的那道疤痕。雖然疤痕破壞了褚源俊美絕倫的模樣,削弱了他身上如坐云端的貴公子氣質,但瘦削的臉頰配上那道疤痕,卻凸顯出一種夏樞從未在褚源身上見過的野性氣質,有一種落拓之美。夏樞雖然愛皮相完美無缺的美人兒,但他也愛經歷世事、沾染煙火氣兒的美人兒。兩者都讓他很心動。

    他目光繼續往下移,最終落在褚源緋色的唇上,想著剛剛親吻時渾身猶如過電的感覺,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喃喃道:“燃了,不過沒什么用。”

    “沒什么用?”褚源依舊沒發覺他的異常,皺起眉頭,想了想,說道:“一會兒找宋大夫開些助眠的……”

    “助眠的藥也沒用。”夏樞紅著臉低聲打斷了他的話,眼睛羞的水霧彌漫,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把手中剛剛緊攥著的東西塞到他手中,然后慢慢抱住他的脖頸,不敢看人,只敢把頭埋進對方胸膛里,甕聲甕氣地道:“褚源,你來幫我助眠吧!”

    聲音非常小,若不是褚源聽力好,兩個人又離得近,根本聽不清他說的是什么。

    褚源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手指觸摸到盒子的表面,他才明白過來小流氓是個什么意思。然后臉上瞬間紅霞層染,顏色更盛以往。

    那盒子上雕著百年好合四個字,很明顯就是宋大夫叫貓兒取過來的“百年好合膏”,是給他們……

    圓房用的。

    褚源有些猶豫,他想說些什么,比如之后要分開很久,再比如白日那啥似乎不太合適,然而一切都在小流氓毫不嫌棄地吻上他脖頸上那條丑陋的疤痕時潰散。

    褚源丟盔卸甲!

    他咬著牙根,一把將在他脖頸上作威作福的小流氓抱了起來。

    這一抱也成功的叫夏樞驚呼出聲,但之后卻是臉紅滴血。

    他半遮著眼,羞囧地給瞎子指路,兩個人磕磕絆絆的,連臥房都沒回,直接進了書房隔間的小臥室。

    之后的事,夏樞沒臉再回想。

    直到第二日早上,丫鬟們來叫門提醒要出發了,他們才分開。

    永康十八年十月初二,褚源與夏樞分別,帶著褚洵返回京城,誰都沒有料到這一分別竟差點兒成了永別。

    第214章 【VIP】 ……

    寒衣節之后, 天氣慢慢地冷了下來。

    竹山書院的學子們喬裝打扮之后從四周各郡縣采購的糧食也源源不斷地運回到晉縣,因此王府整個都處于繁忙的狀態。

    夏樞叫紅棉以及懷孕后從山上退下來的紅杏留守王府,他則帶著景璟、銀月進入晉縣, 與運糧回來的人對接, 并把糧食存入晉縣縣衙的巨大倉庫中。

    “目前兩縣已存糧一百三十二萬石,盔甲及配套兵器一萬套,馬匹兩千匹, 普通藥材五萬斤……”景璟手中執筆,身前放著賬本, 神色卻有些不太樂觀:“待得十二月山路修完, 付足百姓們工錢后,賬上就只余十萬兩銀子了。”

    夏樞想過武備耗錢,但沒想到這么耗, 不過一萬套盔甲兵器以及兩千匹馬, 就把他們幾十萬兩的積蓄耗費一空。

    夏樞手指輕敲桌子, 想了想,說道:“糧食采購就暫停吧。”

    三月份的時候, 他給徐壽五萬兩銀子叫他們做生意,生意之后是賺了些,甚至相對普通商戶來說, 已經算收益不錯了,但受制于晉縣、安縣的體量,半年下來也就賺了五六萬兩銀子, 采購糧食也不過十幾萬石, 相對目標量只是杯水車薪。

    夏樞想在今年結束之前儲夠兩百萬石糧食的計劃怕是不行了。

    “以你所見,定南郡明年夏收時是否可以收租,可以收多少田租?”夏樞問景璟。

    晉縣、安縣兩縣的體量若想供養北地五六十萬大軍的糧草, 基本不可能,但若是定南郡明年夏收時能恢復一些,秋收時估計就可以勉強撐起北地軍的糧草需求了。

    至于武器、馬匹、藥材這些……夏樞終于懂上一世為何李朝會覆滅了。這根本不是一縣一郡可以撐起來的。而上一世,異族攻南,皇室及官員們棄城南逃,相當于整個李朝都放棄抵抗了。北地軍沒有良將,沒有糧草,武備不足,很快就全軍潰敗,血流如河。在涉及兩國的戰爭里,個別人、個別郡縣就算有心,又哪里能撐得起來。

    景璟神色有些沉重:“定南郡的情況非常不好。”

    自他回來,夏樞問過許多次他們在定南郡的經歷,景璟都避而不談,現在見他沒有直接避開,夏樞想了想,問道:“情況如何不好?需不需要我這里安排人再運些糧食過去?”

    景璟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驚訝了一下,但很快搖了搖頭:“……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頓了一下,見夏樞還在看著他,似乎在等解釋,他垂下頭,避過夏樞的視線,合上桌上的賬本后,才又抬起頭看著夏樞,勉強笑了笑:“紅杏懷孕想吃些酸的腌梅子,我答應了明日回去的時候給她帶些,這會兒集市快關門了,我請個小假……”

    他逃避的態度太明顯了,夏樞沒有放他離開:“李記的腌梅子不錯,我也喜歡,銀月常去買。你陪我說說話,晚點兒我叫她去買,老板和她熟悉,不用擔心集市關門。”

    說著話的功夫,他走近景璟,眉頭微蹙:“定南郡到底發生了什么,怎么連你也諱莫如深?”

    景璟以前什么事都告訴他,包括褚源讓景璟隱瞞的,景璟都會想辦法告訴他……夏樞搞不明白。

    他想到剛回來時景璟面對褚源時的懼怕模樣,想了想,摸摸景璟的腦袋,放柔了聲音,問道:“是王爺做了什么事嗎?”

    景璟沉默,但最終緊抿著唇,垂著眼搖了搖頭。

    他臉色煞白,身子還有些微微發抖,夏樞知道,若是自己逼問下去,他肯定會告訴自己。

    只是……夏樞到底不能欺負景璟對他心軟。

    褚洵不回答他都沒逼問,褚源轉移話題,他也放過了,又何必追著景璟尋根究底呢。只要褚源沒做什么不好的事,叫景璟心里有所芥蒂就行了。

    想通了之后,夏樞也不堅持了,他抬起手揉揉景璟的腦袋,笑了笑:“沒有就好,省的我又擔心他嚇到你了。”

    “你不是想買梅子嗎?”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十月上旬的傍晚溫度雖低,但余暉猶在,在書房里窩了一天,眼睛都有些生疼了,他也想出去轉一轉。

    他拉起景璟的手腕,抬腳朝門口走去:“不用等晚上了,咱們一起去集市上……”

    “活著的人十不余二,大部分村子十室九空,無一存活……”景璟卻沒有動,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但手指卻緊緊握成了拳頭,身子也抖的更厲害了:“我們……去的太晚了,若是年前過去……”他抽噎了一聲,終是繃不住,一把捂住嘴,眼淚大顆砸下,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夏樞愣愣地站在原地。怪不得褚源說定南郡不缺物資,原來是需要物資的人都沒了。也怪不得褚家的三個人回來之后,都不愿深談定南郡的情況。人間煉獄若想恢復過來,又何止需要一年兩年,死去的親人、朋友、師長……能怎么恢復?

    許久之后,他轉過身,一把將景璟抱進了懷里。

    ……

    景璟哭過之后,夏樞跟著抑郁了兩日。不過日子總是往前的,王府始終處于缺人狀態,他們有做不完的事,難受兩日后,就把定南郡壓在心底,繼續忙碌起來。

    十月十三這日,夏樞正在晉縣縣衙書房里與徐壽、景璟、銀月商討下一年的賺錢計劃,貓兒就滿面歡喜地沖了進來:“小樞哥哥,師傅說這批藥可以試著多做些啦。”

    往常宋大夫制成藥丸也都是讓貓兒來通知一聲,貓兒從來沒這么喜形于色過,夏樞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些希望:“是不是有了些效果?”

    “是。”貓兒笑的露出小米牙,別提多開心了:“我仔仔細細、眼睛都不眨地觀察了三日呢,兔兒吃了解藥后,立馬活蹦亂跳的,身體也正常啦。”

    制備隨心解藥需要一遍遍的試藥材比例與煉制方法,宋大夫為了解比例對不對,煉制方法合適與否,就養了幾窩兔子喂上隨心,解藥制出來的時候,再給兔子喂解藥,看有沒有效果。中了隨心后的兔子只是精神蔫蔫的,但前面制的幾批解藥喂給兔子之后,兔子總是挺不過一刻就蹬腿,而且是明顯的中毒癥狀,很顯然解藥不能用。今日這批藥,是第一次沒叫兔子一吃就蹬腿。兔子若吃了解藥之后活得好好的,那人呢?

    夏樞、景璟、銀月,包括徐壽想到這里,都不禁眼睛一亮。

    “那你師傅有沒有說下一批藥什么時候能制出來?”夏樞激動問道。

    隨心解藥的藥引子數量極少,為節省,宋大夫就一次只練三粒藥丸。其中一粒留存,以備后續研究,剩下兩粒則喂給中了隨心的兔子。所以一批下去,藥丸就沒有剩余。若想給褚源用,就必須再練一批。

    不過若是煉制的夠快,他們安排個人快馬加鞭去追褚源一行,說不定能在褚源到達京城之前把解藥給他。

    “師傅說知道比例,又有經驗,兩日就能把藥材炮制好,第三日就能煉制出來。”貓兒道。

    “好。”夏樞大喜。他立馬站起身來,吩咐徐壽:“徐舉人,晉縣生意的事就暫時聊到這里,本宮要回安縣一趟,待得四日后,本宮再與你等深入商議。至于其他的晉縣事務,就由你繼續辦理,銀月協助。”

    徐壽和銀月知道解藥的事極為重要,忙應道:“是,王妃放心。”

    ……

    等夏樞帶著貓兒、景璟騎著快馬回到候莊時,已是傍晚時分。

    他先去校場旁邊的藥房里和宋大夫打了個招呼,問了問情況,看宋大夫眼下一片青黑,便不叫貓兒再打擾宋大夫,帶著他回了王府。

    王府坐落在候莊西南角,東邊是夏娘的房子,再東邊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再東邊是一座土胚房的小宅院。

    夏樞帶著貓兒、景璟騎著馬從校場往南走,走到盡頭再往西邊的自家方向走,路上經過那座宅院時,卻發現平常緊閉的門敞開著,門上掛著紅綢,院子里也鋪著紅綢,一派喜慶模樣,覺得有些怪異。

    “這是要辦喜事了?”他問坐在他身前的貓兒。

    “嗯。”貓兒點了點頭,大眼睛眨了眨:“紅棉姐姐說李留哥哥要結婚啦。”

    “結婚?”夏樞驚訝。不待他再仔細問上兩句,那座宅院里就奔出一個人來,追在他們身后喊道:“王妃請留步!”

    是李垚。

    老頭兒又干又瘦,駝背跛足,氣質上看著非常陰沉,不太受人喜歡,但今日不知是不是喜事的原因,他臉上的陰郁之色全然不見,滿面紅光,看著倒和藹了不少。

    夏樞勒停馬,掉了個頭,沖他點了點頭:“老丈有何事?”

    “是這樣的。”李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避了下,半側著臉道:“老頭子一家沒什么親戚,待在村里幾十年受村里人照顧,王妃來了之后,又受王妃諸多恩惠,禁軍兄弟們日夜守護,日子安心了許多,也好過了許多,一直想報答一番。正好三日后驢子成婚,老頭子就想著擇日不如撞日,想在那日請王妃、禁軍小兄弟們以及村民們吃頓飯。不知王妃那日可有空?”

    整個侯莊加上禁軍,估摸著得七八百人,僅辦桌席就得一百來桌,這手筆可不小。

    夏樞笑了笑:“不知結的是哪家的姑娘?”

    “是南原郡泗源鎮孫記銀鋪的雙兒。”李垚道:“驢子身子不太好,娶個姑娘不好照顧他,雙兒力氣大些,好照顧他。”

    在場的夏樞、貓兒、景璟都是雙兒,李垚話說完之后似乎才發現不對,趕緊訕笑著解釋:“老頭子對外這么說,其實是驢子不喜歡姑娘,只喜歡雙兒……老頭子擔心旁人閑言碎語的。”

    夏樞不搭他的腔,貓兒則睜著大眼睛,童言無忌道:“那可以不娶呀,那雙兒嫁給李留哥哥怕是要被笑話慘了。”

    李垚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

    景璟被這老頭兒惡心的夠嗆,根本懶得和他廢話,冷冷道:“王妃事務繁忙,沒空吃你的飯。禁軍們日日操練值守,也沒有那個空檔。”

    說完便不耐煩再待在這里,踢了一下馬肚子:“小樞哥哥,咱們走吧,事情多著呢,別的在這里浪費時間。”

    夏樞沖李垚點了點頭,便一踢馬肚,離了這小宅院的門口,朝前方跑去。

    “小樞哥哥,你干嘛對他客氣!”到家后,景璟忍不住開口道:“不過是個被圈禁的庶民,還真當自己還是皇家子嗣啊!”

    他們就算是雙兒,那也是身份地位普通人高攀不上的雙兒,由得那老頭子陰陽怪氣、指桑罵槐一頓貶低。

    “我只是覺得他家這婚結的有些奇怪。”夏樞倒是不在意李垚的瞧不起,他摸著下巴,琢磨著李垚的行為,總覺得不對勁。

    安縣和泗源鎮隔的可是茫茫大山,李垚一家平常又不怎么出門和人打交道,怎么能結親到泗源鎮?

    “那雙兒是真實存在的嗎?泗源鎮確定有個孫記銀鋪?”吃過飯坐在客廳里,夏樞問曾在南原郡采購過藥材的紅棉。

    第215章 【VIP】 …………

    “泗源鎮四面環山, 藥材資源豐富,鎮上百姓家家戶戶都以采藥為生。據說幾十年前那里曾有一對醫術非常厲害的父女定居,求醫者無數, 所以鎮上慢慢發展起來, 逐漸變成南原郡主要的藥材商鎮之一。”紅棉介紹完泗源鎮之后,說道:“奴婢采購藥材的時候去過泗源鎮,那里確實有一家孫記銀鋪。”

    貓兒抱著小手爐, 腿上還攤著一本醫書,聞言立馬瞪大了眼睛:“那醫術非常厲害的父女是有多厲害呀?”

    “據說比太醫院的太醫都厲害, 什么病都藥到病除, 據說那女兒還會做各種效果奇奇怪怪的藥丸,給女子和雙兒調養身體,所以求醫問藥下至三教九流, 上至達官顯貴, 閨閣貴人, 應有盡有。”紅棉見他瞬間一臉向往,笑了一下, 看了一眼夏樞,說道:“不過那對神醫父女自女兒出嫁到外地生子之后,父親就到處游歷, 不怎么留在泗源鎮。父親最后一次出現在泗源鎮,據說是要給即將出生的小外孫準備禮物,但這也是十八/九年前了, 之后他便消失了, 父女倆再也沒回過泗源鎮。”

    “好吧。”貓兒頓時遺憾。他現在正是對醫術感興趣的時候,聽到厲害的人物就忍不住想見識一番。

    景璟對這些不感興趣,他道:“那孫記銀鋪是缺銀錢周轉, 還是怎地,怎么會把雙兒嫁給李留?”

    紅棉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情緒,不由得問道:“怎么了這是,李留得罪你了?”

    “不是他,是他阿爹。”貓兒別看小,特別會察言觀色,自然知道李垚對他們暗戳戳的貶低與辱罵,氣哼哼的:“他阿爹罵我、小樞哥哥還有小璟哥哥呢,討厭死了。我們就很生氣,逮著他的痛處罵回去了。”

    “他罵你們?”紅棉眉頭皺了起來,表情一時有些陰沉,不過她恨快就把神色掩了過去,氣道:“他這也太不像話了,一會兒奴婢去找他算賬。”

    “他不過是陰陽怪氣了幾句,你若去找他,倒叫人說咱們小題大做了。”夏樞不在意這些,說道:“按你所說,那泗源鎮確實是有孫記銀鋪,那那家有雙兒嗎?”

    紅棉這是反應過來了:“王妃懷疑李垚家這場婚事在作假?”

    “覺得有些不對。”夏樞沒有否認。他捏了捏眉心:“自在他家門口經過后,我就心里七上八下的,隱隱有些不安。”

    紅棉抓著手絹的手猛地一緊,她微垂了一下頭,笑了笑:“孫記銀鋪確實有個雙兒,那雙兒長得人高馬大,模樣硬朗,二十七八歲了都未成婚。我初見時還以為是個男人,聊了聊才知道他是個心靈手巧、脾氣溫良的雙兒。如果李留媳婦說的是他,那應該是真的。因為奴婢每個月都會去泗源鎮一趟,在孫記銀鋪旁邊的藥材鋪采購藥材時,確實有聽說那雙兒的家人正在給他說親,對象在六原郡。”

    想了想,她說道:“王妃若是不安,奴婢明日就去私下打聽一番,左右還有三日時間,也足夠查清楚了。”

    “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夏樞心里仍舊是不安,沒有拒絕紅棉的提議,說道:“左右這幾日我們都在,你把手里的活兒給景璟、紅杏分一下,專心打聽他家的事,若有異常要立馬報給我。”

    “是。”紅棉躬身領命。

    紅棉很快就出去忙了。

    景璟湊到夏樞跟前,抓著他的手:“小樞哥哥,你莫擔心,左右他一家才三人,就算折騰也折騰不出花來。再者,那李留中了和王爺一樣的毒,正求著咱們呢,解藥給他們之前,諒他們一家就算再有心,也不敢折騰。”

    貓兒也湊到跟前:“小璟哥哥說的對呀,師傅可捏著李留哥哥的命呢。”頓了一下,貓兒又小大人模樣嘆了口氣,有些后悔地道:“其實李留哥哥人也還不錯,他算是阿娘的半個徒弟,我不該那么說他,就是他阿爹太討厭啦。”

    夏樞對李留的印象停留在初到安縣時,他帶著一百多勞力們,暗戳戳想造反……之后李留就病了,基本不怎么出門,夏樞見他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只記得他病懨懨的,瘦的可憐。

    “你怎么知道他是阿娘的半個徒弟,阿娘說的?”夏樞沒聽阿娘提過李留,不過阿娘在校場上設帳給人看病時,貓兒一直跟在阿娘身邊打下手,想來是聽阿娘提過。

    貓兒卻搖了搖頭:“李留哥哥說的。我幫師傅曬藥的時候,他身體好些了就拄著拐杖到校場上曬太陽,和我聊天,說以前阿娘在山中采的藥材都是他幫忙曬的,阿娘的院子他也日日打掃著,就算阿娘不在家,他也會三日一打掃,保證屋子干干凈凈的。他說阿娘對他有救命之恩。”

    夏樞一愣,神色瞬間嚴肅了起來:“那你有沒有和他說過你師傅制解藥的進度?”

    貓兒雖然被他突然變化的臉色嚇了一跳,但卻肯定地搖了搖頭:“沒有,師傅交代過,不能和他說。”

    夏樞松了一口氣。

    他不是不想給李留解藥,只是他拿不準李垚是什么人,而且那解藥能不能對癥解毒還不能確定,給了之后萬一李留一命嗚呼,該怎么解釋。畢竟李留、李垚流著的可是李朝皇室的血,就算是庶民,那也是永康帝的弟弟和侄子。現在這個時間里,到處都很亂,夏樞不想自己這邊再起亂子,給褚源添麻煩。

    他交代貓兒:“以后他再找你聊天,你就說有事情要忙,忙完了再同他聊。”夏樞覺得李留存心不良。

    貓兒點點頭:“好。”

    景璟道:“其實就算他們知道進度也不用怕,那解藥又不確定能給人用,不信他們會沒頭沒腦的上手搶奪。”

    夏樞搖了搖頭:“那是我們的想法,有的人就是能為個不確定的東西鋌而走險。”

    夏樞這個時候也只是隨意一說,哪能想到那么快會一語成讖。

    他們三個又聊了些時候,見時間不早了,就散了開,各自洗漱,回屋睡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紅棉就出去了。夏樞帶著景璟、貓兒早起練武,直練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才停下來。

    三人吃過早飯,紅杏從家里過來王府,景璟同他一起處理事務。夏樞則隨同貓兒去了校場上的藥房。

    宋大夫已經在了,夏樞同他寒暄了兩句,便把貓兒交給他,給他打下手。他則從藥房挑選了些藥材,找個角落開始搗鼓起來。

    夏樞本以為這一日應該會安寧度過,但下午剛吃過飯,紅棉就臉色煞白地跑了回來,她身后跟著侯村長。

    “王妃,守陵人在山上發現異族人的蹤跡。”

    “多少人?”夏樞臉色一肅,放下手中的藥粉,猛地站起來,朝藥房外走去,同時對驚住的宋大夫和貓兒道:“你們兩個安心制藥,我會讓人守著藥房。”

    宋大夫一個年紀大的老頭子,并不會武藝,心中的忐忑不少,不過他到底不是小年輕,很快就穩定住了:“王妃放心,老頭子會保護好藥材和解藥。”

    夏樞點了點頭,就沉著臉朝校場上大步走去。

    紅棉和侯村長小跑著跟在他身后,快速把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僅守陵人看到的人數大約三四十個,在皇陵外晃了一下,就跑進山里去了。實際人數,奴婢猜測會更多。”

    夏樞眉頭一下子皺的死緊:“怎么會這么多人?”

    異族人高眉深目,發色、眸色均與李朝人不同,按理說想要掩人耳目,他們就不會那么多人一起行動。先前在晉縣、南原郡、定南郡探查的異族隊伍也都是五六人一隊,最多十來人。這次這么多人,有些不同尋常。

    “王妃,可需要人叫猴子他們回來?”侯村長一邊小跑,一邊詢問。

    猴子是侯魁的賤名,村里人一般都這么稱呼他。現在候莊包括晉縣、安縣各村子的大部分青壯都還在山里修路,所以整個晉縣、安縣留下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兒。

    夏樞看了一下太陽的位置,還未到申時。

    此時帶著禁軍們訓練的王校尉見他們一臉凝重地大步過來,也趕緊跑著迎上來:“王妃!”

    夏樞沒有廢話地把情況說了一下,雷厲風行地下令道:“立馬安排一百禁軍進山與守陵人一同守陵;再安排人去山里通知工事暫停,所有青壯都回家守著村子;待得候莊青壯回來,你立馬帶兩百禁軍進山搜查異族蹤跡。剩下的人留守候莊,守住藥房。”

    ……

    王校尉很快便領命辦事去了。

    夏樞叫紅棉、侯村長分頭行動,一個去通知晉縣縣衙的徐壽,一個去通知安縣各村,叫兩個縣的村民都做好防范,一旦發現異族蹤跡,立馬上報。

    之后,夏樞又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出這一大隊異族人突然出現的目的何在。

    盜墓?那為何會選擇白日里在守陵人面前晃蕩,且只是晃蕩一圈就走了。正常不該是隱藏身份,晚上行動嗎?這根本不合理。

    看異族這行為,好像就是故意讓他們發現的。

    難道是要玩一招調虎離山?叫他把禁軍都安排出去?

    但有什么好調虎離山的,現在安縣這邊除了褚源的解藥,也沒什么重要的東西了。

    異族人又沒中隨心,要解藥這玩意兒也沒用。

    夏樞想了又想,實在想不通,就又回了藥房,一邊制藥,一邊等著消息。

    很快的,當天晚上子時左右,侯魁便領著候莊青壯們扛著工具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然后第二日天一亮,王校尉便帶著兩百禁軍進了山,開始搜查起異族的蹤跡。

    第216章 【VIP】 …………

    之后兩日, 晉縣、安縣全縣戒備。

    而時間也很快就到了十月十六,李留娶親、宋大夫制成隨心解藥那一日。

    一大早吃過飯,夏樞便交代紅棉:“李留今日成婚, 李垚要邀村里所有人吃飯, 但現在王校尉還帶著人在山里,異族人又不知蹤跡,村里人要防著異族突襲, 不宜放懷暢飲,你上午去找侯村長交代一下, 讓村里人莫要貪杯。”

    “李垚也邀了我, 不過解藥馬上就要出來,我沒有空,你找個理由, 傍晚的時候代我出席一下婚宴。”說著話, 夏樞把一個小匣子并一小瓶藥粉交給紅棉:“匣子里的是賀禮, 瓷瓶里的‘香香’,一指甲蓋的量便能叫人睡上一天。你參加婚宴, 我不好叫禁軍們隨你去,但席間若有意外,你可將此物灑出救急。我會叫王府值守的禁軍時刻注意李垚家那邊的動靜, 若有異常,這邊會有人立刻過去救援,將李垚一家拿下。”

    紅棉袖子底下捏著藥瓶的手一緊:“王妃還是很不安?”

    夏樞點了點頭, 同時捏了捏眉心:“眼皮子一直跳, 總覺得今日會出事。”他也說不清楚怎么回事兒,早上一起來便是心驚肉跳,吃飯的時候, 胃也是一陣抽痛,他差點兒沒吐出來。

    紅棉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奴婢仔細查過李留的婚禮流程,一切正常。還問過村里人以及晉縣為李留保媒的劉媒婆,李留這親事說的是南原郡泗源鎮的雙兒……”

    緊接著她便有些擔心道:“王妃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夏樞搖了搖頭,他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但近日坐立難安的情況確實太過頻繁,容不得夏樞不多想。

    他認真交代道:“你小心些,到時候我安排兩個小丫頭隨你去,一旦有問題,就立馬叫出來。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們沒來候莊之前,候莊的青壯們唯李留與侯魁馬首是瞻,很顯然,李留在候莊青壯年一代中是有些威望的。他們來了之后,李留發病,李垚一家開始閉門不出,和村里人的來往就淡了。但他們沒來的前幾十年,李垚一家與村里人的來往想來是不會少的,畢竟偏僻的小鄉村最是排外,李留能得到村里年輕一代的擁戴,沒有長時間頻繁相處,哪會那么容易被接納成為村里的一員,特別李垚還是那樣一個身份。

    因著候莊青壯和李留的關系,夏樞不可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安排禁軍圍著李垚一家的宅院進行監視。他只能叫紅棉多注意一些,有意外就立馬示警。

    紅棉臉上閃過一絲復雜情緒,不過她很快便低頭掩了去:“是,王妃。”

    待紅棉走后,景璟見夏樞臉都有些白了,趕緊安慰道:“小樞哥哥莫擔心,紅棉那里我先前給了她一些藥丸防身,她不會有事的。”

    夏樞沒給過景璟藥丸,只給過易容的紅顏,他問道:“是永康帝給的那些嗎?”那些藥丸景璟交給過夏樞,夏樞后來擔心定南郡太亂,在景璟出發去定南郡的時候,又把藥丸給了他,叫他防身。

    沒想到景璟竟然分了一些給紅棉,夏樞不由得笑道:“你們兩個講和了?”

    紅棉一直不喜景璟,景璟就也不太喜歡她,兩人平時雖說共事,但實際上卻不怎么對付。夏樞知道紅棉對景璟的身世有心結,沒想到這兩人私下竟然好了。

    “她知道你的身世了?”夏樞問。景璟的身世除了幾個親人,旁人都是不曉的。褚源的意思是就當不知道,只要永康帝及其兒孫一日不放過褚源,景璟都只會是景家的雙兒。

    景璟點了點頭:“先前她押送藥材到定南郡,我和她對接的。她找了我朝我道歉,說這么些年來誤會我了。我知道她阿爹是我阿爹的親隨,與我阿爹從小一塊長大,是極為可信之人。她說她最崇拜我阿爹了,這么些年來,她一直想為我阿爹與他阿爹報仇,可惜沒有機會。我想著,若是阿爹們不出事,我與她也會是從小一起長大,關系肯定會很親密。正好定南郡當時挺亂的,她又在兩郡之間不停往返,我怕不安全,就把三種藥丸各分了一半與她防身。”

    紅棉去了定南郡是夏樞沒想到的,他眉頭微蹙:“我原是安排盧校尉帶人押送藥材的,怎會是紅棉去的?”所以他也就沒給紅棉備藥。

    這個景璟倒是不知道,他有些懵。想了想紅棉與他說的話,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她說擔心我的安危……不會吧?”

    夏樞頓時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紅棉也太……

    景璟不過是換個身份,她就立馬態度大變,真是讓人不知該怎么說。氣她不聽命令,貿然進入混亂的定南郡以身犯險,但又不禁有些感動。

    “行了,你們兩個好了我就放心了。”夏樞終是無奈地一笑,揉了揉景璟的腦袋。

    他從袖袋里摸了摸,摸出嬰兒拳頭大小的小盒子,交于景璟:“上次給你的紅顏用完了吧?這是這兩日制‘香香’的時候順手制的,家里就你長得最好看,你留著吧。”

    “哎,好。”景璟沒想到還有自己的藥,立馬眉開眼笑收下。

    紅顏的效用平常時候顯得很討厭,因為弄到臉上后,臉就會變成麻風病人那疙疙瘩瘩一般的模樣。但出門辦事,特別是去比較亂的地方辦事,對他們雙兒和女孩子來說卻是極好用的。稍微往臉頰上抹那么一點兒,臉上就會起一片疙瘩,遮蓋容貌最是管用。景璟在定南郡采購藥材的時候,沒少遇到沖他那一雙眼睛就想對他下手的惡人,他一揭下遮在口鼻上的面巾,說自己有麻風病,那些人立馬屁滾尿流,省了他不少事。

    景璟收了藥之后,紅杏就被侯魁送到了。

    紅杏九月份帶著人剛到山里,就又吐又吃不進去東西,回來大夫一檢查,發現她懷孕三個多月了。這可把侯魁和侯村長高興壞了,立馬向夏樞請求把紅杏調回來。侯魁保證說不用王府再出宮官,他一力承擔起修山路的監工任務。

    夏樞對他放心,也擔心紅杏,就應了他們的請求,把紅杏調回到王府,日常管些小事。

    侯魁、紅杏夫妻倆感情極好,日常蜜里調油。

    往常侯魁不在也就罷了,自他從山里出來,就天天早晨送紅杏過來,中午親自做好了飯之后再來接走紅杏,吃過飯后再送來,晚飯也是同樣,一天三頓,頓頓不落,直把王府里眾人看的目瞪口呆,私下里逮著紅杏笑了好多次。

    不過笑歸笑,大家其實還挺為紅杏高興的。侯魁雖然家資一般,不是秀才也不是舉人,以后最高了也就是幫王府管理個事務,成不了徐壽那樣管理一方的人才,但他待紅杏之心,卻是比世間絕大部分男子都好,這對紅杏來說已是足夠,對王府其他宮官們來說,也未必沒有羨慕。

    見侯魁今日又送紅杏過來,夏樞想著紅杏現在懷孕四個多月,正是需要謹慎的時候,就道:“今日李留成婚,村里人來人往有些亂,你一會兒還要去李留家幫忙,估摸著也沒空閑。中午、晚上就別過來了,紅杏在王府留兩頓飯,待晚上婚宴結束,你再過來接她。”

    侯魁來之前還交代了他阿娘中午、晚上過來接送,不過王妃既然開口,他也沒有拒絕:“謝謝王妃體恤。”

    夏樞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去忙吧。不過忙的時候也要注意著看看四周是否有異常,最近異族了無蹤跡,本宮擔心他們會趁亂出現。”

    侯魁來之前紅棉剛到他家交代過通知村里人不能貪杯,他阿爹現在正家家戶戶交代著呢,他知道輕重,干脆應諾。

    侯魁走了之后,夏樞便叫景璟、紅杏去忙事情,他則騎著馬去藥房里等解藥。

    第217章 【VIP】 …………

    藥房外禁軍們層層把守。藥房內, 貓兒正坐在一窩兔子旁邊,一只一只地從籠子里拎出來,檢查狀態。

    “怎么樣?”夏樞脫了披風掛在衣架上, 在房中的炭盆上烤了烤凍得通紅的手, 才走到他跟前,低頭看他腿上的記錄冊。

    貓兒把手中最后一只兔子放進籠子里,抬頭見是他, 露出一個大笑臉:“都很正常。”

    夏樞掃了一眼籠子,兔子確實都活蹦亂跳的, 被貓兒檢查過一遍后, 就開始啃食干草,沒有精神萎靡的情況。

    “你師傅呢?”夏樞看了看藥房,只有貓兒一個人, 不見宋大夫的蹤跡。

    “師傅他……”貓兒眼眶一下子紅了, 癟了癟嘴:“他在內室里。”

    “怎么……”夏樞想說大白天的正是制解藥的關鍵時候, 怎么待在內室里,但出口的話在看向內室時, 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內室門口宋大夫,驚的幾乎失聲:“你這是……”

    白發蒼蒼的宋大夫拄著拐杖,渾身顫抖, 眼睛血紅,一步一試探地走了出來。貓兒趕緊合上記錄冊,跑上前去扶他, 鼻音濃重, 泫然欲泣:“師傅。”

    宋大夫抖的幾乎站不穩,摸索了好一會兒,手才落到貓兒腦袋上, 輕輕拍了拍,這才把視線移向夏樞的方向,只是眼神卻是一片空茫:“老頭子沒事。”

    這哪里是沒事的模樣,夏樞想到一種可能,震驚的幾乎說不出來話:“你服了隨心?”

    “解藥昨夜就制出來了。老夫想早些知道對人的效用,就沒經王妃同意,擅自用了一粒。”宋大夫聲音慈和包容,和他疼到不自覺扭曲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顫抖著朝夏樞行了一禮:“還請王妃不要見怪。”

    夏樞嘴巴張了張,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別過臉,眼中濕意好一會兒才散去,然后才紅著眼眶,同貓兒一起,扶著宋大夫在藥房的炭盆前坐下。

    “此次制了四粒解藥,老夫服了一粒,這是剩余的三粒解藥。”宋大夫顫抖著從袖袋里拿出一只指長的小瓷瓶交于夏樞:“藥引子只夠再制一粒藥,為防萬一,老頭子未能痊愈前,將不再制藥。”

    夏樞知道這三粒藥可能就是褚源最后的希望了。

    宋大夫為給褚源做那最后一道防線,以身試藥。若是他痊愈的話,這三粒藥就是褚源的救命藥。若他未能痊愈的話,剩下的藥引子采用新法子制出的那一粒解藥,也沒了意義。

    夏樞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該用什么辦法來報答,只好蹲在這個老人腳邊,詢問道:“你還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嗎?”

    他認真道:“若是有,就交給我來辦吧。”

    這話跟讓人交代遺愿似的,不過夏樞情緒不高,也沒發現嘴里說出的話有問題。

    宋大夫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一大把年紀,啥都經歷過,心胸寬廣,虛懷若谷,自是清楚面前這個小王妃只是因為太過感動,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導致失言。

    他笑著捋了捋胡子,說道:“王妃好好調養身子,哪日給王爺生幾個小崽子,叫老頭子能親眼看一看,瞧一瞧,就心滿意足了。”

    夏樞萬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臉一下子就紅了,尷尬地撓了撓臉:“這個……我身子……好像有些難度。”

    “不難的。”宋大夫跟個尋常長輩似的,跟夏樞聊天:“老頭子給王妃開的調養藥方都是仔細打磨出來的。老頭子那雙兒身子比王妃的還弱,但服了藥之后沒多久,就懷上了孩子。”

    夏樞從未聽說過宋大夫有雙兒。宋大夫跟隨褚源許多年,從褚源患了眼疾之后,就一直在為褚源到處奔波找藥材,夏樞還以為他沒有家室呢,不由得有些驚訝:“你家雙兒現在在京城嗎?”

    “他已經去世了。”宋大夫輕輕嘆了一口氣,神情也有一瞬黯然。

    “抱歉。”夏樞趕緊道歉。宋大夫雖然頭須皆白,一副老態龍鐘之相,但實際上才六十剛出頭,他那雙兒往大了算,現今最多四十四五歲,往小了算,十幾歲也是有可能的。

    這樣的年歲……夏樞忍不住問道:“他是怎么去世的?孩子現在應該和我或者貓兒差不多大吧?你若是想念,我可以安排人把他們接過來。”

    宋大夫卻搖了搖頭:“他是懷著孩子,被異族虐殺的。”

    “所以……”這個老人眼眶血紅地抬起眼直視夏樞,一向平和的臉上迸發出讓夏樞心驚的恨意,咬牙道:“若有朝一日,王爺能夠復明,帶領李朝臣民斬盡異族,老頭子死也瞑目。”

    ……

    從藥房里出來,已是中午時分。

    “小樞哥哥,師傅他會沒事吧?”夏樞和宋大夫聊天的時候,貓兒就坐在旁邊不敢吭聲,但一出藥房,他便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所以回到王府后,鼻頭、眼睛都是紅通通的,臉頰都有些皴了。

    “會沒事的。”夏樞一手拿著膏脂盒子,一手給他抹臉,神情是說不出來的沉重。

    “怎么了,這是?”紅棉、紅杏和景璟端著飯菜進入飯廳,景璟擔心道:“是解藥出了問題嗎?”

    “解藥已經制出來了。”貓兒仰著臉,眼淚差點兒又要落下:“可是師傅他以身試藥,眼睛現在看不見東西啦。”

    景璟、紅棉以及紅杏都是一驚:“以身試藥?”

    “嗯。”貓兒點了點頭,難受道:“師傅說只要王爺能帶人斬盡異族,他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我還是好擔心他。”

    “莫擔心了。”紅棉走過來,摸摸他的腦袋:“為了報仇,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這話對貓兒這個年紀來說還有點兒不能理解,他頓時一臉懵,看向夏樞:“小樞哥哥,是這樣的嗎?”

    “對宋大夫來說是的。”夏樞洗完手,正拿布巾子擦著,看了一眼紅棉,問道:“村里可有交代過?”

    “都交代了,今日稍稍沾杯即可,所有人都不能喝醉。禁軍那里我也交代了,要仔細注意著李垚一家。”紅棉接過他手中的布巾子,殷勤地幫著桌上的三人布菜。

    “小樞哥哥,今天的湯好好喝哦。”貓兒喝了一口熱湯,立馬心情好了許多,眉眼帶笑地向夏樞強烈推薦。

    “紅棉的手藝不錯喲。”景璟試著喝了一口之后,跟著捧場。

    兩人都想把氣氛活躍起來。

    “那我可要好好嘗嘗。”夏樞笑著道。

    他看兩人都動起來了,紅棉還在布菜,紅杏也站在旁邊照顧著,就道:“我們自己來,你和紅杏像往常一般也坐下吃吧。”

    紅棉見他們碟碗里都是滿的,就沒有拒絕,和紅杏一起在對面坐了。見他三人拿起筷子,兩人才拿起筷子,開始夾菜吃飯。

    夏樞心里到底還是不平靜,邊吃飯,邊道:“吃過飯之后休息一會兒,待得未時三刻,你帶著賀禮過去,再仔細悄悄看。”

    紅棉沒有應聲,見他碗中湯見底,才起身走至他身旁,要為他再盛一碗:“王妃還覺得不安嗎?”

    夏樞不知是不是回來的時候被冷風吹了頭,突然感覺頭有點兒蒙蒙的,他捏了捏眉心,點了點頭:“不知怎么回事兒,總覺得哪里不對。”

    紅棉掃了一眼桌上四人跟前見底的湯碗以及他們已經有些迷瞪的神情,手中的湯勺漫不經心地扔回桌上,悠悠笑了一下:“那王妃的感覺可真敏銳。”

    第218章 【VIP】 …………

    夏樞醒來時, 四周黑洞洞的,不辨時辰。

    他下意識掙動了一下,想發出一些聲音, 卻發現自己嘴巴被封, 手腳被繩子牢牢捆綁著,蜷縮在一只三尺長、一尺多寬的箱子里。

    此時的箱子一上一下有節奏的晃動著,像是正被人抬著走, 耳朵里也傳來散亂的腳步聲以及嘻嘻哈哈的笑鬧聲、霹靂乓啷的鑼鼓碰撞聲,顯然他是正離李家越來越近。

    夏樞摸不清楚情況, 他記得昏迷前他們正在飯桌上吃飯, 想到李留的婚事,他還是隱隱不安,正和紅棉聊著, 紅棉就說出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

    夏樞心覺異常, 想要問她什么意思, 卻見旁邊的景璟、貓兒、紅杏咕咚一聲全朝地上趟去,才反應過來遭了暗算。他猛地瞪向紅棉, 正想抓了她質問為何這么做,就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此時醒來, 他當真是既驚又怒。

    紅棉竟然是個隱藏在他們中間的叛徒!

    想著昏迷前景璟、貓兒以及紅杏無知無覺躺在地上的模樣,夏樞就一陣心慌。

    “嗚嗚!”他想大叫,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箱體逼仄狹窄, 身體緊塞其中一動不能動,夏樞只能脖頸一縮,頭使勁撞向箱體。

    “咦, 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啊?”抬箱子的是兩個守衛王府的禁軍,其中一人耳朵靈敏,盡管周圍環境嘈雜,人來人往,依然發現手中箱子貌似發出了什么聲響,問旁邊的紅棉:“尚服大人,這箱子里是不是有什么活物啊?”

    “哎,你們兩個小心些。”紅棉趕緊上手扶住箱子,低頭看向箱子的神色一瞬凝重,不過抬頭看向兩名禁軍時,神色卻變的溫柔和煦:“王妃準備的賀禮,我也不甚清楚。不過你們小心些抬,莫要損壞了。”

    眼看破落的宅院越來越近,人越來越多,嘈雜聲也越來越大,她小聲提醒道:“待會兒賀禮登記之后,你們幫我瞧瞧院子里有沒有異常,瞧過之后再回去值守。”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王妃擔心異族今日作梗,從昨晚開始就坐臥不安,甚至一夜未睡。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擔心的不行,食不下咽,午飯過后將他勸睡了,才松了一口氣。你們一會兒沒事的話,看著些別讓人進王府打擾王妃。讓他多休息一會兒。王爺不在,王妃是萬不能出半點兒差池的。還有李家這邊,你們也要多注意,今日一定要打起精神,知道么?”

    本來還有些在意箱子里制造出“砰砰”悶響的東西,兩名禁軍聞言趕緊道:“放心吧尚服大人,不止我們,所有兄弟們都在盯著李家呢,大家都曉得,只要發現一絲異常,立刻就把李垚一家拿下。”

    夏樞:“……”

    他撞的頭昏眼花、腦殼腫疼都沒哭,此時真的要被這三人的對話給氣哭。

    紅棉笑道:“那就好。其實也就緊繃這一下午,待得傍晚婚宴結束,送親隊伍離開,沒有異族來趁亂鬧事,大家就可以松一口氣了。”

    兩名禁軍忙應是。

    說著話的功夫,李家也就到了。

    夏樞撞的眼冒金星,卻只能眼睜睜聽著一片嘈雜中,紅棉不疾不徐地做了登記,然后命兩名禁軍將箱子幫主家抬進內間。兩名禁軍聽令行事,聽著砰砰的響聲,卻只是嘀咕了一聲:“到底什么賀禮啊,怎么還會動的。”然后箱子被重新抬起,又重新落地,落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中。再然后,就是腳步聲響起,越來越遠。連他狠狠地撞了一下箱子,在安靜環境中造成一聲巨響,那兩人都沒有回頭,直接關了門出去。

    夏樞:“……”

    真想吐血,但實際上他也快吐血了。因為撞的太用力,腦袋都撞破了,一股股黏糊糊的熱流淌過額頭,流入眼睛、耳朵,他的眼前一片熱燙模糊,耳朵、腦袋嗡嗡作響,意識都有些迷糊了,連正間里拜完堂,新人送入洞房的嬉鬧聲都遠遠近近的,聽的不分明。

    不過當房門開關的聲音響起,一串輕盈的腳步聲在箱子旁邊停下時,他還是咬牙打起了精神。

    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那個熟悉的聲音冷冷道:“我勸你還是老實些好。”

    夏樞剛想動作,就聽房門再次被打開,一串或輕或重雜亂的腳步聲跟隨她走了進來……

    “只有一個?”說話的是李垚,聲音陰惻惻的。

    “你還想要幾個?”紅棉冷冷的聲音道:“姓元的一個就足夠了!”

    姓元的?

    夏樞一愣,神情有一瞬空白。紅棉什么意思?

    “那個姓景的,還有那個叫做畜生的,你給老子把他們也帶過來。”李垚怒道:“他們兩個賤雙詛咒驢子,不尊老子,老子離開前非要殺了他們不可。”

    紅棉嗤笑一聲:“有能耐就自己去,王府幾步路的功夫,誰也不會攔你。但是沒能耐你就給我閉嘴,你算哪根蔥,敢命令我。”

    李垚登時大怒:“你個賤婢……”

    “你不想要解藥了?”紅棉冷聲威脅。

    “行了行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不耐煩地打斷了兩人的話,但夏樞把這聲音和記憶中的人對號入座,反應過來說話的人是誰時,整個人一瞬間心沉到底,汗毛都立了起來。圖塔粗噶難聽、帶著異族人特有腔調的聲音不耐道:“吵什么吵,老子記得這村里有幾個長得漂亮的雙兒和女人,是不是有一個就是姓景的,還有一個叫那個什么紅啥的,都給老子帶過來,一會兒一并帶走。”

    “是。”李垚似是覺得圖塔在給他撐腰,聲音都洪亮了許多,趕緊應是,聲音非常討好,就是夏樞看不到,也能想象出來他諂媚的模樣:“就是那個叫景璟的,聽說是京里官宦家的雙兒,養的是細皮嫩肉,一張臉凈往好看了長。還有一個叫貓兒的,雖然年紀小,但拾掇拾掇也能看。他們都在王府里,還有那個姓紅的應該說的是紅杏,她也長得不賴……”

    “阿爹!”李留虛弱地打斷了他爹的話,聲音帶著一種無可奈何又極端羞愧的哀求意味:“你出去招待客人吧,我怕你離開的時間長了,客人們懷疑。”

    “哎,好。”李垚對于寶貝兒子的話,除了極個別的,都是言聽計從。他也怕行事半道被人發覺異常,功敗垂成,見圖塔對景璟這些雙兒女人起了心思,便放了心,也不在屋里待了,交代李留坐在椅子上休息一會兒,就出屋去了。

    圖塔卻是身材魁梧地穿著新娘喜服,黑乎乎的大腳大咧咧地踩在蓋頭上,眼神邪佞、狂傲地打量著紅棉,等著她回話。

    紅棉雙手抱胸,冷冷地瞥過眼:“當初答應了拿燕國公府親生的雙兒與你們合作,那就只有這一個,多了沒有。”

    圖塔登時眉毛倒豎,怒火洶洶,三兩步跨到紅棉身前,舉起拳頭就要朝她是問。紅棉卻是不為所動,面對著鐵錘一般的拳頭,眼都不帶眨的:“你最好動靜弄大些,不然外邊都不知道屋里竟藏著你這么個異族。”

    李留也被圖塔這種粗魯野蠻、半句話不合他意就要動手的性子嚇了一跳,趕緊勸道:“圖將軍莫要生氣。現在外面賓客眾多,王府又被禁軍層層包圍,你雖然武力高強,但若想不引起懷疑地把他們幾個擼出來基本不可能。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咱們的大隊伍還在晉縣以北的唐縣等著,沒到唐縣之前,是萬不能出差錯的。”

    圖塔舉著拳頭冷冷地看著紅棉,最終一咬牙收回了拳頭,但眼神中的記恨卻也明確地展現了出來,他拎著紅棉的衣領,手指指著她的鼻子,咬牙道:“你給老子等著。”然后一甩手把她扔到一邊,哐當一聲撞到箱子,把箱子里的夏樞給嚇的一激靈從怔愣出神中清醒了過來。

    夏樞回過神來,想著紅棉的話,心里也沒有好過多少。

    不過知道屋里只有三人,他也沒有再無望地發出動靜求救。他聽著院子里村里人一無所覺、歡聲笑語地朝李垚祝賀著李留新婚之喜,中間夾雜著討論今年收入以及來年計劃的輕松閑聊,還有侯魁高聲要請李留以及李留媳婦出來喝一個的咋呼聲,其他人的附和聲……最終李垚以李留身體不適拒絕了,還打趣侯魁媳婦什么時候生了,想讓李留認他的兒子做干兒子,話題立馬就又轉向了侯魁,村里人紛紛打趣,氣氛一潮高過一潮……

    夏樞忍著渾身僵硬冰冷、血液流失的眩暈感,慢慢思考著自己脫困的可能性。

    他已經醒來,但從婚宴開始到現在即將接近尾聲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外面都無任何動靜,很顯然景璟、貓兒、紅杏這三人不像他那么耐藥,還在昏迷著。王府外面守衛的禁軍們受紅棉囑咐,也沒進入王府看看,至今沒發現異常。若要依靠他們脫困,基本不可能。

    王府那邊不可能,那能寄希望的就只有侯魁。侯魁與李留感情深厚,不會懷疑,但婚宴結束,他就會去王府接紅杏……

    不對!

    夏樞突然反應過來,紅棉是知道侯魁會在婚宴結束去接紅杏的。

    “嗚嗚!”他努力撞了一下箱子,但很顯然,已經晚了。因為他聽到剛剛還在言笑晏晏的婚宴剎那間變得異常安靜。

    “喲,這是醒了?”圖塔發現了他的動靜,有些驚訝,走過來想打開箱子。

    紅棉一把攔住他,神色肅然:“莫要耽擱了,快些行動,我怕王府里那三人也要醒來了。”

    說著話,她半掀開箱蓋,拿出那瓶夏樞早上贈予她防身的“香香”,對著夏樞就撒了過去。

    夏樞沒防備吸了個正著,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間在鼻腔里炸開,他還沒來得及看清箱外的情況,就神識一沉,再一次昏迷過去。

    昏迷前唯有一個念頭:藥真他娘的好用,以后再也不隨便送人了!

    第219章 【VIP】 …………

    夏樞再次醒來是被喊打喊殺的聲音吵醒的。

    幾日沒吃飯, 他餓得奄奄一息,精神都有些恍惚。

    為行路方便,囚禁他的器具從箱子變成了粗糙破爛的麻袋, 一路被紅棉橫放在馬前, 沒日沒夜地往北疾馳。

    路上他有幾次清醒的跡象都被緊挨著他的紅棉發現,然后就□□脆地撒了藥,繼續昏睡過去, 所以此次醒來,他雖然迷迷糊糊的意識到被扔到了地上, 紅棉也不在旁邊, 但還是佯裝昏迷著,沒有動作,耳朵仔細聽著四周的動靜。

    只是聽著聽著, 他發現了不對。

    “你這個叛徒!”熟悉的聲音聽得出極為憤怒, 刀鳴聲也鏗鏘有力:“小樞哥哥呢, 快放了他。”

    “你們是打不過我們的,我勸你們識相的趕緊逃, 否則你們怕是自身難保。”紅棉的刀風雖弱,但聲音卻從容自信,一副成竹在胸模樣。

    是景璟!

    夏樞一愣, 趕緊打起精神使出吃奶的勁,用力翻滾了幾下,找到麻袋上的一個破洞, 蹭到眼睛處往外看。

    茫茫的雪地中分了好幾伙人, 站在邊上圍觀的是李垚、李留以及十來個不認識的李朝人,現場參與打斗的是景璟、侯魁帶領的一百多禁軍與圖塔、紅棉帶領的二十多個異族人。

    雖然景璟他們那邊人數是敵方的數倍,但紅棉有一句話卻是說的不錯, 景璟他們根本不是異族人的對手。

    因為不過眨眼的功夫,圖塔便揮開侯魁的刀,一把將他旁邊的四個禁軍砍下了馬。受驚的馬一腳踩在落地的禁軍身上,那禁軍慘叫一聲,便再沒了聲音。

    “李留,你竟然綁架王妃,叛國投敵。”比景璟更驚怒的侯魁,一邊勉力抵擋圖塔的攻擊,一邊失望透頂地痛罵李留:“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兄弟!”

    “誰是你的兄弟!”李留低著頭沒吭聲,李垚則罵了起來,一臉鄙夷:“不過一個農人之子,你也配!”

    李垚先前在候莊的時候也算是個和藹的長輩,侯魁日常也是李叔李叔的叫著,萬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愣了一下,然而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圖塔一刀在他肩上戳了個洞。侯魁慘叫一聲,被挑下了馬。圖塔帶著異族人揮著刀,狂笑著在禁軍隊伍中穿梭,沒一會兒,禁軍隊伍便空了一片。

    禁軍們頓時大驚失色,御著馬警惕后退,而圖塔扛著刀,眼珠子一轉,便在地上的侯魁以及和紅棉對打的景璟身上游移,似乎在思考著先拿哪個開刀。

    “嗚嗚!”夏樞嘴巴被封,急的不行。

    紅杏和侯魁新婚不到一年,紅杏還懷了孕,侯魁萬不能折在這里。而景璟是褚家三舅舅唯一的雙兒,是褚源的表弟,他是萬不能出事的。

    景璟不能再打了,得趕緊讓他們走!

    夏樞顧不得許多,一邊用他沒有指甲的手指用力去摳反綁著手腕的粗麻繩,一邊拿臉蹭粗麻袋,想要把嘴里的封口布蹭下來。

    然而正當他心急如焚,蹭的臉上鮮血淋漓,差一點點兒就把封口布蹭掉時,麻袋口卻一把被人扯了過去。

    晃蕩中,幾日沒吃飯的夏樞眼冒金星,差點兒沒昏死過去。

    李垚冷笑著打開麻袋,出現在他眼前,眼神陰沉地一把扯掉了他嘴里的布。

    “景……”夏樞趕緊大叫,想要讓景璟他們趕緊跑,但話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李垚一把捏住了下巴,朝他嘴里塞了個苦澀的東西。

    夏樞驚了一下,張大嘴巴想把東西吐出去,但李垚卻卡著他的下巴,捏著他的后脖頸,迫使他仰著臉,那東西怎么吐都吐不出去。

    “你給他喂了什么?”景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登時大怒,想要沖過來,但紅棉卻刀一揮攔住了他的路:“你這會兒走,我不攔你!”

    “呸!”景璟少有的失了教養,沖她吐了口唾沫,舉著刀一邊砍她,一邊要朝夏樞這邊沖。

    “什么東西?”李垚單手打開水囊,水流對著夏樞的嘴就沖了進去,冷笑道:“他阿娘那個賤人制的好玩意兒,給她自家雙兒也好好嘗嘗這隨心的滋味。”

    水流太急,夏樞幾日沒吃飯,根本沒有力氣,最終那苦澀的藥丸還是隨著水流沖入他的嗓口眼,一路進入了肚子里。

    “咳!”他一手捏著喉嚨,一手緊扣著地上的雪,撕心裂肺地嗆咳起來。

    景璟頓時氣紅了眼,大罵李垚:“你不得好死!”

    “他阿娘確實不得好死了,你外公一輩子壞事做盡,在他阿娘身上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李垚陰森森地笑了一下:“所以別在老子這里裝什么深情厚誼……啊!”李垚突然雙手捂眼,發出驚天慘叫。

    眾人駭然,全都停了下來。

    卻見夏樞不知何時已掙開了繩子,臉上鮮血一股股流下,襯著他金紙一般的面色猶如惡鬼修羅,手上鮮血淋漓,而他的腳邊雪地上滾落的,不是李垚的一顆眼珠子又是什么!

    “快跑!”夏樞看著景璟,嘴唇抖了抖,想要再多說些什么,卻眼前一黑,再次暈倒了過去。

    ……

    夏樞這輩子想了近二十年的阿娘,但怎么也沒想到阿娘竟是燕國公夫人。

    而且為了他,在他剛出生那一日就去了。

    “小樞哥哥……”景璟手中端著一個破碗,手里捏著半塊餅,怯怯地看著他,想要靠近他,卻不敢靠近。

    現在他們一隊人暫時在鎮北郡一個已經空了的村子里落腳。

    紅棉為防夏樞逃跑,一路上不停地給他撒藥粉,除了一口干餅吊著他的命,旁的什么也不給他吃,所以夏樞一直處于半昏迷狀態。此時景璟給他喂了些熱水,又把自己的口糧喂給他,他才有了些精神,清醒過來。

    不過短短幾日時間,景璟就再也不是先前精致的模樣。他那保暖的披風被異族人搶了去,他身上的外袍為了方便騎馬趕路,選的是一件極薄的小襖,厚度連夏樞身上那件臟的看不出原色、散發著異味的襖子都不如。他們一路往北,越走雪越大,天也越冷,景璟的手上、臉上都起了凍瘡。

    第220章 【VIP】 ……

    “你把剩下的餅吃了, 把水喝了。”夏樞咳了一聲。不知是隨心的作用,還是他昏迷之后被人打了,他的背部、腹部、腿部、胸口、甚至包括內臟都在針扎似的疼。

    他的臉和手更疼, 因為傷口上扎滿了粗麻袋上的倒刺, 他稍微動一下,便能感覺綿綿不斷的刺疼,叫他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說話都有些上不來氣。

    景璟卻搖了搖頭:“你吃……”

    他伸著胳膊,想繼續喂夏樞水和餅, 只是身子卻離的遠遠的, 一副不敢靠近模樣。

    夏樞歪了下頭,躲了過去:“你吃。”

    他連說話都沒什么力氣,歪頭的功夫, 眼前就是一片金星, 閉眼等了一會兒, 腦中的惡心眩暈之感才散去,視線清晰了些。

    “你們不吃, 拿來給驢子吃。”旁邊傳來李垚惡狠狠的聲音,夏樞抬眼,才發現屋中還有兩人。一個是一只眼睛包著白布、神情猙獰的李垚, 一個是狀態沒比他好多少的李留,面如金紙,閉目坐在墻角, 不知是睡著了, 還是昏迷了過去。

    李垚面色陰狠,一只眼睛緊盯著景璟手中的小半塊餅,眼神猶如貪婪的餓狼:“少裝那些虛情假意, 推來推去惡心誰呢。”

    “管你屁事。”景璟恨死了他,罵道:“再虛情假意也比你這種無情無義的狗強,不,說你是狗都侮辱了狗。”

    李垚大怒,騰地一下站起來,就朝景璟撲來:“你說誰是狗!”

    他除了鼻青臉腫、一瘸一拐之外,人是自由的。但景璟卻是手、腳都上了尺長的鐐銬,一根鐵鏈子綁著他的腳腕,另一頭卻是拴在夏樞身后的木樁子上,讓他比夏樞這個捆在木樁子上的多了三四尺的活動范圍,但也多不到那里去,對李垚根本避無可避。

    夏樞被捆的緊緊的,根本沒法幫忙,忍著動一下就頭暈眼花的難受感,怒道:“你一個幾十歲的老頭子和一個小雙兒計較什么!”

    他不說話,李垚搶了那半塊餅之后或許就忍了,但他一說話,李垚登時就爆炸了,拳頭一瞬變爪,毫不留情地就朝他眼睛襲了去,神情扭曲憤恨:“你敢弄瞎老子,老子就算拼著命不要,也要把你的眼睛摳出來!”

    說著話,手指就猛地朝夏樞眼窩摳去。

    “小樞哥哥!”景璟大驚,飛身就朝李垚撲去,嗷嗚一口便咬上了他的手。

    李垚疼的手指一縮,再加上夏樞及時閃躲,眼睛得以幸免,只是李垚許久未曾剪過指甲,依舊在夏樞眼角和臉側摳出幾條血印子。

    “你個賤人!”李垚疼痛不已,抬腳就朝景璟腿上踢去,景璟一個趔趄松了口。只是李垚是鐵了心要挖下夏樞的眼睛,一轉頭,另一只手是竟又是蓄勢待發,猛地朝夏樞眼睛襲去。

    “小樞哥哥!”景璟目眥俱裂。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李垚手指即將碰上夏樞眼睛之時,旁邊突然伸出一只腳,一腳將李垚踹了出去。力道之大,只聽得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李垚慘叫一聲,撞到了墻上。

    “老子說過,再敢擅自對安王妃動手,就剁了你的手下酒,你是不是不把老子的話當回事兒,嗯?”圖塔將一個披頭散發的人扔進屋里,身后跟著紅棉,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將軍饒命!”李留像是剛醒,一聽這話,趕緊跪地為從墻上滑落到地上后就再無聲息的李垚求情。

    “嘖!”圖塔似是今日心情好,打量了一下夏樞的眼睛,發現沒什么大礙后,竟是沒有揪著,只惡狠狠地警告道:“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一次,你告訴李垚,老子不砍他手了,直接把你們父子倆全剁了當下酒菜。不過兩只狗,沒有利用價值,跟著一路也是浪費老子糧食。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便是不理臉色煞白、恨不得暈過去的李留,回頭看著紅棉,指著地上的人:“這個你給老子收拾好了,晚上老子要爽一爽。”同時眼睛又打量了一下景璟,伸手便朝他抓去:“一臉疙瘩,留著也沒甚用,老子也該把你剁了,省的浪費糧食。”

    夏樞大驚失色:“不可!”

    景璟也嚇了一跳,猛地往后躲去。只是他的腳鐐太短,不待他邁開腳,便一下子被絆倒在地,一下被圖塔擒了個正著。

    紅棉捏緊拳頭,死死地盯著圖塔抓著景璟衣領的手,悄悄咬了牙:“他雖然長得丑,但一身細皮嫩肉卻是比誰都好,若是剁了,才是真的浪費。”

    “唔!”圖塔似乎沒想到,他打量了一下景璟憤恨的眼神,神情玩味一笑,蒲扇大的手一把扯開景璟的衣領,然后就是眼睛一亮,伸手就朝景璟鎖骨上白嫩的皮膚上揉捏而去。

    “你放開我!”景璟羞怒,伸手踢腳阻擋他的猥褻。

    夏樞氣的恨不得把眼前的兩個人給宰了,卻只能忍著氣,假裝鎮定:“我勸你還是放手的好,他一路上風餐露宿,身體抵抗力變差,得了麻風病。你若不怕被傳染上,就盡管動手動腳吧,保證你半個月內四肢俱殘,變成廢人。”

    “麻風病?”圖塔手猛地一停,仔細打量景璟的臉,這才發覺這張臉確實是麻風病的癥狀,然后便是怒火滔天,一把將他甩了出去,怒瞪著紅棉:“你敢騙老子?”

    夏樞冷笑一聲:“她可不就是騙你的,她一個李朝人向異族投誠,你覺得她沒有別的目的?想兵不血刃地解決掉你,讓你不知不覺地染上麻風病是最有效簡便的方法。”

    紅棉卻鎮定的很,被圖塔拎著衣領,拳頭眼見就要落在身上也不怕:“安王妃會醫術,麻風病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她直視圖塔的眼睛:“異族里怕是找不到長著這么一身細皮嫩肉的雙兒了,只要把他治好,臉蛋恢復,我敢說他會是咱們這一屋里最漂亮的,甚至整個異族里最漂亮的。”

    圖塔皺著眉頭,眼神懷疑地打量她半晌,最終他也不知信了沒信,一把將她甩在一邊:“那你就三日內讓安王妃把他看好!”

    “最毒婦人心,我相信以你的手段,就算安王妃不愿意,也會把他治好的。”圖塔語帶威脅:“若是治不好,你就和他們住一個房間吧!”

    紅棉終于變了臉色,皺眉道:“麻風病沒有一兩年是絕對治不好的,三日怎么可能?”

    “老子說可能就是可能,完不成任務你知道結果。”圖塔狠狠地威脅了她一句,便踢開腳邊那個自被扔進來、便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大步朝門外走去。

    直到他腳步一轉,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夏樞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會兒工夫,他已經渾身濕透,用盡了全身力氣。

    他閉了閉眼睛,抬眼示意景璟:“把地上的餅撿起來,擦一擦,就著水吃了。”

    圖塔說要把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剁了省糧食,夏樞看他的表情和眼神,不像是說假的。李垚和李留就算再廢人,也是李朝皇族之后,圖塔連他們都不想忍了,想來是真的糧食不夠了。

    其實仔細一想,這種情況也正常。

    異族人抓了他之后,一路飛馳著往北,幾乎沒在半路停留過。到達北地之后,北地幾乎十室九空,像現在他們暫留的這個村子,村里就一個人都沒有,糧食都被逃避戰亂和饑/荒的百姓們給吃凈了,這二三十個異族人再加上二十多個李朝人,總共四五十人,一日所耗口糧也不是少數,僅馬身上帶的那些,又怎么夠呢。

    “你吃……”景璟卻紅著眼眶,把餅抵在夏樞唇角。他剛剛都快嚇死了,但此時站起身來,第一件事就是顧著夏樞,擔心的不行:“你已經暈了好多日了,再不多吃點兒東西,會餓死的。”

    夏樞輕嘆了一口氣,溫柔地看著他:“你吃吧。他們抓了我是不會叫我餓死的。我猜糧食不多了,你能多吃些就多吃些,多積攢些力氣。”

    現在景璟才是最危險的,若有機會,夏樞還是希望他能逃出去。

    “我不餓……”景璟堅持著要讓他吃:“你再吃幾口。”

    夏樞無法,只能小小地咬了一口,沖他笑道:“我好了。”

    迷/藥和饑餓的輪番折磨下,他已經沒什么吞咽力氣,吃干餅對他就是一種折磨,景璟也知道他的情況,趕緊端起破碗中的水,眼中含淚地喂給他:“小樞哥哥,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水已經涼了,喝進肚子里扎的人從喉嚨一路疼到胃,夏樞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渾身痙攣起來。

    “快把小樞哥哥松開,他不行了!”景璟嚇的碗都掉了,趕緊去抓紅棉,恨道:“你這么折磨小樞哥哥,他死了,你也不會好過!”

    紅棉有些驚疑不定,這位王妃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跟著他之后,他的手段她也見識了不少。

    她打量了一下腳邊那個披頭散發的人,抽出腰間匕首,橫在她后脖頸上,然后小心蹲到夏樞跟前,一手給他解繩子:“我勸你不要耍花招,不然……”她冷笑一聲,扯開了那人遮擋著臉的頭發:“就別怪我不客氣。”

    夏樞悄悄蓄力的手一頓,愕然看向紅棉匕首之下的女孩子,驚的幾乎失聲:“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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