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見秦寧遲遲未接, 沈新干脆把契書塞進他手里,不容拒絕道:“快快收好,然后睡覺, 這一天累壞了吧。”
“好!鼻貙幑攒浺恍, 沈新揉了揉他的頭。
厚厚的紙張猶如千金之重, 秦寧心中酸軟, 相公總是這樣,每次都把最好的給他。
等秦寧把契書放進木匣里藏好后,沈新已經撐在地上做了十幾個俯臥撐了。
相公每日清晨都會帶著衙中的侍衛訓練,俯臥撐也是其中一項, 不知為何這些日子每晚都會加練。秦寧心中好奇, 他問:“相公, 怎么晚上也開始訓練了?”
這樣是不是太辛苦了。
“強身健體。”沈新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你先上床休息,我一會兒就好!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他要以一個最完美的狀態和最精壯的身軀對待明日的洞房花燭夜。
這么一想,沈新渾身充滿了干勁, 他身軀起伏的動作更快了。
秦寧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不知為何后背一涼,他緊了緊被角,看向沈新軟聲道:“相公, 上床吧!
“來了!鄙蛐伦鐾曜詈笠粋俯臥撐, 起身熄燈顛顛跑上了床。
月落日升,秦寧睡的迷迷糊糊的, 摸到身旁一片冰涼,他瞬間睜眼。
天色深藍,遠方帶著隱隱微光, 竟然已經卯時了,相公早就起來了吧,秦寧趕緊下了床。
聽到動靜,阿谷和紫珠端著洗漱用品,快步進來行禮道:“郎君大喜。”
“大人呢?”秦寧一邊穿衣一邊問。
“大人已經收拾妥當準備繞縣城主街迎親了,灶房眾人也已經開始準備喜宴了!卑⒐瓤焖僬f道,“時間緊迫,郎君先吃飯,好去東廂房穿衣上妝了!
“這主屋新房咱們還得好好布置裝飾一番。”
關鍵時刻掉鏈子,起這么晚都快誤時辰了,秦寧眼里閃過一絲懊惱。
“郎君別急,是大人說不讓我們叫醒你的,說今日禮節甚多,讓郎君多睡一會兒好好補充體力!弊现檎A苏Q,寬慰道。
秦寧嘴角輕揚,接過帕子細細擦臉,今日他可要好好打扮…
辰正。
長長的迎親隊伍在縣衙門口站定,相貌周正的壯漢穿著喜慶的新衣騎在二十幾匹大宛馬上,護送在迎親隊伍左右,隊伍正中央有一輛由四只馬拉著的馬車。
伴著喜氣洋洋的樂聲,沈新理了理正紅色的交襟婚服,接過古墨書手里的長弓,三箭齊發,分別射中正門的左側、右側和中央,白色的尾羽微微顫動,在一片叫好聲中,縣衙正門開了。
沈瑾和沈瑜穿著大紅色的衣服擠在最前面,古墨書、馮大青、林斐濟、顧玄維、馮典史等人擠在后面,笑容滿面。
“新郎官好箭法。”林斐濟率先出聲,“但想要娶走我哥哥,還沒那么簡單,你得先回答幾個問題,讓我們都滿意了才行!
“此言極是,盡請出題!
沈新說完給明長使了一個眼色,明長明久會意,他們三兩步上前,給站在門里的每一個人遞過準備好的厚紅封,嘴里還不斷說著吉祥話。
越過重重密語詩詞難關,沈新終于接到了他心愛的新郎。
秦寧身穿正紅色和沈新同款婚服,手持圓扇放在面前,烏黑的秀發用一只碧玉簪挽在腦后,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的面容輪廓。
沈瑾和沈瑜穿著大紅色的衣服,一左一右走在秦寧旁邊,充當弟弟的角色。
在眾人的起哄聲,沈新彎腰抱起秦寧,彎腰進了接親馬車,放穩秦寧后,沈新敲了敲車廂壁,“起轎。”
話音剛落,鑼鼓、奏樂鞭炮聲即刻響起,隊伍開始沿著縣衙主街移動前行。
比起以往張燈結彩的街道,今年有沈新著人布置,喜意有過之而不及,大小不一的圓形紅色燈籠連成串掛在房檐下,緊密地連在一起,隨風微微搖曳,還有無數百姓圍在主街道旁參加儀式,等待晚上的煙花表演。
明長明久等人一下又一下往外拋灑銅錢喜糖,嘴里還喊著祝福吉祥話。
沈新親自監工做的馬車內部格外寬敞、異常平穩,沈新目光輕輕掃過秦寧緊握的扇子,商量道:“要不要看看外面,還挺熱鬧的。”
“好!鼻貙帾q豫了一會兒,扇子微微傾斜,擋住沈新的目光,細白的手指挑起紗簾,看著熱鬧的場景和眾人眼里的笑意,他緊張的心情似乎也消失了大半。
他和相公成親了。
迎親隊伍沿著昭平縣整整繞了一圈又回了縣衙,衙內已經煥然一新,一盆又一盆的牡丹放滿內院,紅燈與彩帶掛滿庭院各處,賓客早早在大堂靜待。
沈新和秦寧在昭平縣沒有親朋,只有好友,林斐濟年紀雖輕,但當之無愧成了兩人婚禮的司儀。
“一拜天地。”
沈新和秦寧面向天地,彎腰一拜。
“二拜高堂!
沈新和秦寧轉身對著太師椅上的牌位,彎腰二拜。
“夫夫對拜。”
沈新和秦寧各自側身,彎腰三拜。
“禮成。”林斐濟高聲道。
“兩位新人入洞房!
喜宴開席,沈新和秦寧被眾人簇擁著進了新房,合巹撒賬一一完成后,閑雜人等一一退去,房間里只剩下沈新和秦寧兩位新人。沈新把床上的東西快速清掃干凈,而后坐回秦寧旁邊,膝蓋貼著秦寧的膝蓋,盯著秦寧的臉,低聲問道:“阿寧手上這把扇子還要舉到什么時候?”
秦寧緊張的手心都是汗水,聽著沈新的話,他捏著扇柄的手指微松,扇柄順滑從他手里掉了下去,他心臟猛地一縮。
秦寧再次抓住扇柄的同時,沈新的右手也包裹住了他的手,左手攬過秦寧的腰身,二人本就不遠的距離更近了。
近到秦寧身上的香氣沈新聞的清清楚楚,近到秦寧臉上細小的絨毛、撲閃撲閃的濃密睫毛都清晰可見。
沈新輕聲一笑,摩挲著秦寧白皙的手腕,盯著秦寧淺紅色的嘴唇,明知故問道:“阿寧怎么這么緊張?”
幽深如狼一樣的目光讓秦寧手指微蜷,他嘴硬地搖頭,磕磕巴巴道:“前面的喜宴開了,相公…先去宴賓吧!
“不著急!鄙蛐掳焉茸臃旁诖差^,帶著秦寧倒在床上。
秦寧還沒反應過來,就躺在了沈新身下,不知為何,以前看過的冊子突然在腦海里不斷浮現,他的心臟緊張的都快跳出嗓子眼,眼神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頭上的沈新。
沈新撐起身軀,盯著害羞的整個人都發紅的阿寧欣賞了一會兒,手指緩慢從秦寧的鎖骨處移到秦寧腰間的系帶,聲音低。骸罢乱o!
香爐沉香裊裊,木質的甜味彌漫整間新房,卻敵不過紅幔下甜膩的旖旎。
……
一個時辰后,沈新看了眼天色,吻了吻身側眼尾通紅、不斷喘息的秦寧,輕哄道:“我去前面應付一番,你先休息吃點飯,等我回來!
晚上繼續。
第192章
帷幔重重擋住昏暗的天光, 屋內一片寂靜,沈新已經離開了好一會兒了。
秦寧還在回想剛剛的場景,他臉上的熱氣不斷上涌, 相公竟然還幫他清洗那里, 腳趾蜷在一起, 忍不住抱了抱手里的絲滑被子。
秦寧動了動腿感受了一下, 腿間漲漲的沒有痛感,感覺比話本子上描寫的更好,好到他還想再來一次。
想到相公臨走前留下的話,秦寧決定把肚子填飽, 乖乖等相公回來, 漫漫長夜, 總有機會的。
他振奮起身, 利索穿好里衣,整理整理頭發, 出聲道:“紫珠進來。”
“郎君。”紫珠行禮道。
“去給我拿點吃的,別聲張。”秦寧往前湊了湊, 小聲說。
“大人已經吩咐過了。”紫珠同樣小聲回復,“我這就拿過來,郎君稍等!
“好。”秦寧心里發甜,眼角彎成月牙, 心想, 相公剛走,他就開始想他了。
庭院十全十美十桌喜宴, 圓臺上是瓦子里最火的班子,表演的是喜慶的歌舞,新郎官的到來則把本就熱烈的氣氛推向高潮。
“恭賀大人郎君稱心遂愿!
“祝大人與郎君百年好合!
……
“祝大人與郎君白頭偕老!
“多謝多謝!鄙蛐滦χ炎8R灰皇障, 走過來這一路激動起伏的心緒早已壓在心底。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人生四喜本官占其一,大喜的日子,大家也不必拘泥于俗禮,盡興就好!鄙蛐露似鹁票。
“大人來得晚了,可要自罰一杯才是!毙聛淼哪贻p吏員向和玉笑道。
“一杯怎么夠,起碼要三杯!彼赃叺耐尥弈標久沤恿艘痪。
左右之人也跟著起哄,點頭贊同道:“不錯,大人可得多喝兩杯。”
“好!鄙蛐鹿恍,一連三杯黃酒下肚依然面不改色,他倒扣酒杯跟眾人示意道,“敬諸君!
“大人,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一杯!
……
“我先來,我先來!
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沈新再回來已經戌時了,天色陷入昏暗,紅彤彤的燈火渲染照亮整個昭平,照亮了秦寧紅撲撲的臉蛋。
“一直在屋里待著悶壞了吧!鄙蛐氯嗔巳嗲貙幍哪樀,吻了吻他的唇,“阿寧可以跟相公一起去看煙花秀嗎?”
“可以!鼻貙幯凵窬Я粒砹死硪陆,把手放在沈新的手心里,矜持道。
沈新秦寧二人一騎,離開人群,從熙攘喧囂的主街到了城墻之下,城墻老舊高聳,大門緊閉,燭火幽幽,一隊巡檢兵在來回巡邏。
“屬下等恭祝大人和郎君大喜。”
事先有過命令,陳述奇等人并無意外,抱拳行禮道。
沈新和秦寧應聲后,一起登上了狹窄的城墻,城樓昏暗陡峭,沈新牽著秦寧的手一直沒放開,他笑道:“阿寧,想不想親自點燃第一支煙花?”
“可以嗎?”秦寧眼睛睜大了些,看向四周后遲疑道,“煙花在哪里?”
他怎么沒看見。
“在那!彼闹軣o人,沈新攬過秦寧的腰往前朝城外指了指,繼續說,“我帶你搭弓射一只火箭過去點燃引線!
這么遠而引線那么細,秦寧忐忑又興奮,他說:“好!
沈新站在秦寧身后,一手帶著秦寧拉弓,一手帶著秦寧搭上火箭,瞄向指定的方位。
“相公,太黑了,我看不清位置。”眼看火越著越旺,秦寧有些著急。
“在這!鄙蛐挛兆∏貙幍氖终{好方位,沉聲道,“放箭!
飄搖的火光急轉射向城下,如雪花般的火線極速燃起。
“中了。”
沈新話音剛落,一束又一束橙黃色的火花沖天而起,“怦”的一聲在半空中散開綻放成層層花朵,而后飄落四野。
紅色、黃色、藍色、紫色,迷幻顏色交織在一起,秦寧漆黑的眼珠被映襯的美麗妖冶,沈新壓下心底的各種邪念,笑問:“好看嗎?”
“好看。”秦寧偏頭回眸一笑,眼含愛意。
這不是秦寧第一次看煙花,但這是他第一次看專門為他而放的煙花。
獨一無二,可遇不可求。
良辰美景,愛人在懷,面若桃花,沈新忍無可忍,單手攬過秦寧后頸,雙唇重重印了下去。
昭平縣街道站滿了人,沒出門的也都出了屋門,站在院子里看這場盛大的煙火。
“奶奶,你看煙花!敝升g女童坐在父親的肩膀上,嫩手指向天空,眼神驚嘆。
“可真好看啊,這輩子值了!睗M頭銀發的奶奶笑瞇瞇道。
“大喜的日子,這話可不興說。”那位父親連忙呸了幾聲,“有縣令大人在,往后的日子好過著呢。”
如今在廠子里做工,一日有幾十文,逢年過節廠里還會發節禮。
“老兄這話不錯。”離他不遠的男人跟著附和,“不說別的,就單論能進啟蒙書院里學好一門手藝,一家五口就不愁吃喝了!
“手藝那得靠天分,倒不如開墾荒田,老老實實種地,也能拿不少銀子和糧食呢!庇钟腥朔瘩g道。
人群中七嘴八舌出聲聊著,一片祥和。
瓦子名氣越來越大,慕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今日瓦子也并未閉市,各種小吃的香氣飄出老遠。
郭東白左手扇著紙扇,右手舉著一串烤翅,吃的滿嘴流油贊道:“這個昭平縣令,還真是厲害,百聞不如一見啊。”
誰能想到往日鳥不拉屎的昭平搖身一變,成了眾人爭相往來的城池呢。
他身旁的男子蘇陽秋研究半天手里的爆米花,試探性地往嘴里放了一顆,咽下去后才回道:“金科狀元,天子門生,自是和常人不同。”
“昭平縣這樣發展下去,我看府城的位置要易主了。”郭東白喝了一口剛到手的桑葚果汁,玩笑道。
“郭兄慎言,未進朝堂,不言政事。”蘇陽秋回道。
郭東白收了聲,又過一會兒,他眼里閃過一絲不懷好意:“我要給莊開濟修書一封,讓他來這好好長長見識,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莊兄和郭兄兩人一直互相看不順眼,莊開濟又是個張揚的性子,他若來,可有樂子看了,蘇陽秋輕笑一聲。
二人仰頭看向漫天煙花,久久未語。
上京城。
和以往不同,今年的新年瑞王府并沒有大操大辦,異常低調。
因為燕景帝病了,還因為宮里傳出消息,燕景帝要立瑞王為太子了,在這個微妙的時刻自然少做少錯,萬事謹慎總不會有錯。
因此元旦當日,瑞王府閉門謝客,燕臨川和秦安安還有他們的孩子燕弘一起吃了頓簡單家宴。
“弘寶祝父親和爹爹新年大吉,萬事順意!币粴q多的燕弘口齒清楚,白白嫩嫩穿著紅色的冬裝,跪在地上像個四喜丸子,磕頭行禮道。
“謝謝弘寶!鼻匕舶残睦镘涇浐鹾醯,扶起燕弘,溫柔道,“寶寶也新年大吉,萬事順意!
第193章
“弘兒年紀漸長, 性子還是穩重為好,而且他也該開蒙讀書了,等十五之后, 本王就給他找一個夫子!毖嗯R川摸了摸燕弘柔軟的頭發, 硬下心腸道。
“還不到兩歲的年紀, 多寵些也沒什么!鼻貙幇櫫税櫭, 看著把玩著齊天大圣的燕弘眼神一暗,“弘兒太小,坐都坐不住,如何讀書識字?是不是有些拔苗助長了?”
他見過的夫子無一不是古板性子, 之乎者也君臣大義從不離口, 弘兒如此活潑, 給教成小老頭古板性子怎么辦?
等太子之事一定, 弘兒就是大燕第一尊貴之人,現在嬌寵些又有何不可, 他的孩子,會毫不費力擁有世間所有他想要的東西。
秦安安摸了摸燕弘手上的玩具, 心想,所有阻礙他都會一一掃清。
燕臨川心里嘆了一口氣,轉念一想安安說的不無道理,還是答應下來, 過了一會兒, 他有開口叮囑道:“今年和各家走動年禮不必備的太厚,低調為主, 但槐歸姑姑那里年禮絕不能薄!
父皇性子愈發難以捉摸,前兩日又往益州流放了幾個言論不當的大小官員,引發朝野好一陣動蕩。
秦安安笑了一下, “各戶人家的年禮我一早就準備好了,給槐歸姑姑的年禮與往年大差不差,不過多了些現下時興的玩意!
就連上京城權貴圈子里最不受人待見的秦華,知道他的孩子沒了,怕外面非議,秦安安也送了一只山參過去。
之前刺殺的事到底在他和王爺間扎了根刺,受到掣肘,若秦安安想了解沈新夫夫的消息只能從相府那邊著手,偏他又不脫身,也不知道過兩日去能有什么消息。
新房的喜燭燃到天明。
沈新已經醒了好一會兒了,但不想起,他用指腹一下又一下描著秦寧的眉眼與嬌艷的紅唇,怎么看也看不夠,顧及著秦寧身子,昨夜兩人從外邊回來只做了兩次,剛過子時就睡下了。
“相公。”秦寧動了動眼珠,抱住沈新的腰身問,“什么時辰了?”
“剛過辰正一刻。”沈新低頭吻住秦寧的唇瓣輕磨,含糊道:“時間還早,再躺一會兒!
異樣的觸感和溫度讓秦寧睜開了眼,他張開口想說什么,卻給了某人可乘之機。
“嗚!逼扑榈穆曇魪亩舜桨晗噘N處傳出,沈新捏了捏秦寧的后頸,像是懲罰他的不專心。
秦寧并未系帶的里衣因動作徹底散開,漏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粉紅痕跡清晰可見,沈新喉結微動,啞聲道:“我幫阿寧穿好。”
二人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穿衣起身,吃過早飯,沈新把玩著秦寧的手指戀戀不舍道:“阿寧與我昨日剛剛成婚,是不是該休息三日?”
他肚子剛墊了個底,就子時了…
“人手本就不足,事情堆積起來更不好處理。”秦寧收起心中不舍,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以后有的是時間。
主屋并無他人,但沈新仍然貼在秦寧耳邊用氣音說:“那阿寧今晚坐上面好不好?”
“青天白日!相公怎么能…”秦寧像一只炸了毛的貓,面頰陡然變紅,發現沈新一臉無辜純善的樣子不知為何又氣弱下來,把后面的話吞了下去,模糊道:“晚上再說吧。”
“我走了。”沈新語調拖長,勾著秦寧的手指并未放開,就連身體也一動不動。
相公好粘人,秦寧心里軟軟的,他傾身在沈新臉上快速落下一個吻,“去吧!
“這可不夠。”沈新勾唇一笑,攔腰抱起秦寧放在他的大腿上,接了一個黏黏糊糊的吻,好半響才離去。
沈新走在花紅柳綠的長廊,只覺得今日天格外藍,空氣格外清新,心情格外舒爽,他的嘴角直到看了各個廠子和荒田塊的主管們呈上來的日報才重新拉平。
這些活爹。
許多主管以前都是大字不識的白丁,近日剛開始上啟蒙書院的通識班讀書識字,字寫的又大又難看,有不認識的字還會有各種相同含義的圖形拼音代替,他得凝神細細思索半天才能看明白語句的意思,看的他頭昏腦漲,大大降低了他的工作效率。
他得找一個說的過去的由頭,設一個部門專管這些事情,招聘和培養人才同步進行吧,說起來啟蒙書院新一月的考核要來了,五號試驗田玉米苗上的蚜蟲不知道清理干凈沒有…
正想著,林斐濟來了:“大人,曲陽縣的方縣令來了,說是想跟大人交流交流如何經營縣城。”
瓦子不過火了幾個月,一波接著一波的人聞著骨頭的味就緊跟著來了,前些日子錢知府也派了人過來視察,沈新又花銀子又花時間才把人送走,這個方縣令最好是真有正事,不然…
“請進大堂,本官稍后就到!鄙蛐螺p吐一口氣開口道。
林斐濟沒停,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有一事,鐵礦那邊修路遇到了苦難,原定的那個山路修到一半突然塌了,山底有一處水潭,目前已經停工一天了。”
廠子因地而建,距離縣城或遠或近,一遇雨天道路愈發泥濘難行,交通實在不便。
這些日子,沈新規劃了大小二十幾條官路,以石灰石膏泥土混合澆筑,所得土地結實平整。
之前勘探時竟然沒發現,沈新皺了一下眉,“等見完方縣令,本官去實地看看!
“是,大人。”林斐濟說。
沈新剛踏進大堂,方縣令就給沈新帶了個高帽:“百聞不如一見,沈縣令少年英才,縣城打理的井井有條,方某佩服。”
“方縣令此話真是折煞小弟了。”沈新隨之一笑,“曲陽縣耕地面積連年都為容知府下屬縣城中的首位,百姓安居樂業方縣令功不可沒,在下這是班門弄斧了!
這話不假,沈新已經眼饞曲陽縣的田地很久了,田地畝數多,水田占了一半以上。
“表面看著千好萬好,這里面水深著呢,本官真是寸步難行啊!狈狡分緡@了一口氣,憨厚的臉上露出苦澀一笑。
沈新跟著嘆了一口氣,卻沒說話。
見沈新不接茬,方品志頓了頓,又說:“聽聞沈縣令這里有一位能人異士創造出一種名為雙車犁的農具,不知可否銷與曲陽縣,價錢什么的都好商量,咱們也算是互惠互利!
阿寧在曲陽縣開的商鋪倒是沒受到刁難,商稅也是跟其他商戶一樣正常繳納。
沈新想了想,說道:“此事本官要和同僚們商議后再給方縣令回復,若方縣令不嫌棄可以在縣城游玩一番,一定不會讓方縣令失望的!
“不急,不急!狈娇h令笑的像只狐貍,“那本官就等縣令好消息了!
沈新晾了方縣令兩天,專心致志把九連山脈的路線問題解決了,方縣令也等的不耐煩主動來訪,沈新順勢開出了他的條件。
雙犁車只租不賣,租銀五百文一年,不得損壞,另外他還要在曲陽縣建一個書院。
方品志猶豫了老半天,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送走了方縣令,沒過兩天又有人找上門來了,還是認識很久的熟人。
“子和,一切可好?”柳無信頭戴黑色幞頭,身穿絲質米白直綴,一副灑脫權貴子弟做派。
“一年不見,沈兄搖身一變成了一縣之尊,還記得我們這些老朋友嗎?”杜浩元還是以前的活潑性子,他眨著眼玩笑道。
沈新眼里驚喜一閃而過,林斐濟搶先出聲:“夫子!杜兄和趙兄,你們竟然都來了!
“夫子,杜兄和趙兄,好久不見!鄙蛐峦白吡藘刹,回復道,“我記憶力好得很,勞杜兄掛念!
幾人經常通信,此次見面到也不顯生疏,兩撥人淺談一會兒,趙金沉突然問道:“沈兄可知夢浮生是為何人?”
第194章
不等沈新說話, 趙金沉又問道:“沈兄可曾見過夢大師?”
夢浮生,是目前廣為流傳的《齊天大圣》等作品的創作者,無數人為他趨之若鶩, 千尋萬覓不得真顏, 被封為當代話本子寫手第一人。
也是沈新的馬甲。
沈新輕咳一聲, 胡扯道:“夢大師此人常年隱居高山鄉野, 不愿露于人前,我也未曾見過。”
趁著趙金沉沉默時,沈新邀請眾人進了大堂,拱手道:“夫子請上座, 諸君隨意!
等大家都坐定后, 他說:“諸君遠道而來, 不若修整片刻, 家中尚有幾間上好的廂房可供休息,我和斐濟兄還有些公務在身, 等忙完了晚上設宴給諸君接風洗塵。”
新城今日定址,他得趕過去主持開工儀式, 林斐濟得去珍漁村鹽田那里調查一番。
“公務要緊!绷鵁o信扇面一展,笑道,“你們去忙吧。”
“不錯!倍藕圃挖w金沉齊聲道。
新城在昭平縣往東十五里地,騎馬兩刻鐘就能到, 新城規劃的面積比昭平縣多了兩倍不止, 打地基就要四個泥瓦隊。
沈新到時,六七十個赤膊的漢子已經拿著推著木輪車開始挖地基了, 古墨書和伏飛一正一副全程監管把控進度。
沈新從新城最南邊走到最北邊,一一檢閱木材、石塊等材料是否和主管們說的一致,有無偷工減料之嫌。
今日是啟蒙書院兩區的考核日, 秦寧去瓦子里走了一圈就去了書院。
書院如今每隔三個月就進行一次考核,即能為各個工廠輸送人才,也為了能給更多沒進書院的騰地。
“郎君,東區初試合格的學子已經準備完畢,請郎君考核!睎|區主管考試的郭夫子回道。
“郎君,西區初試合格的學子早已準備完畢,請郎君考核!蔽鲄^主管考試的馬夫子連忙稟告。
可惡,又被郭桂英搶了話頭。
“請大家在活動區準備,今日一起考核!鼻貙幷f。
“是,郎君!瘪R修來丹黑眼向上一挑,不屑地撇了郭桂英一眼,快步跟在了秦寧身后。
今日東區考核合格的學子一共有八位,四位紡織學子,兩位廚藝學子,一位刺繡學子,一位算術學子。
西區考核合格的學子一共九位,三位木工學、兩位鍛造學、兩位制瓷學,兩位冶金學。
“我等見過院長。”眾人齊聲拱手見禮道。
秦寧站在圓臺上朗聲道:“恭喜諸君通過初試來到復試,考核是檢驗也是讓大家回顧知識,望諸位謹慎、認真對待此次考核!
“是,院長!
“復試考核,正式開始。”紫珠上前一步,嚴肅道。
每個學子面前都是秦寧提早準備不一樣的題目,盡最大可能保證公平的同時,展現出學子的專業技能。
涼亭下,秦寧翻過一頁又一頁泛黃的賬本,在氣氛緊張的考場里并不突兀。
一個時辰后,銅鈴響起,考試結束,秦寧放下了賬冊起身向考場走去,一一查看學子們的作品。
蘿卜雕的兔子、面粉做著的花開富貴、…
直到他看見了歪瓜裂棗的心形泥坯,秦寧皺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不斷發抖的考核學子,問:“為什么做成這樣?”
“我…我…”馬大壯面色蒼白,好半天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院長!瘪R修來心中一緊,馬大壯這個學生在制瓷學天分不錯,但他一到大場面就緊張。
上次考核初試就沒過,這次初試這么順利,還以為他長進了,沒想到到了復試又犯了這個毛病…
馬修來上前兩步低聲跟秦寧解釋了一遍,秦寧點點頭,“雖然事出有因,但規矩不可廢,馬大壯此次復試不合格,等下次再考吧!
“如果覺得心里緊張,可以私下多模擬幾次試試看效果,不要多思多念。”
說完就走向下一個學子。
“謝謝院長!瘪R大壯聲音極小,下一刻就飄散在了空氣中。
各有各的忙碌,轉眼就到了晚上,內堂設宴,沈新特意讓廚娘提前準備了麻辣番茄雙湯火鍋,整個內堂都是香味。
沈新伸手道:“夫子請上座!
柳無信搖頭拒絕道,“我坐這就行了,那不自在!
眾人落座,沈新給大家介紹解釋了湯底和幾種新鮮菜品,眾人迫不及待開始落筷子。
吃了個半飽,飯桌上才響起了說話音。
“下午逛街時才聽說前幾日你們夫夫成婚,全城慶祝,喜錢灑滿主街道,晚上還有一場精彩絕倫的煙花秀!倍藕圃荒樛锵У,“差點就趕上了。”
沈新把燙好的羊肉放在秦寧碗里,輕描淡寫道:“沒事以后還有機會,成親挺開心的,我以后還想再成幾次親!
“再成幾次?”杜浩元臉色怪異,驚訝出聲。
柳無信和趙金沉眼神也并不平靜。
誰家好人拿成親當玩樂?好玩就多成幾次的。
沈新恍然大悟,連忙補充道:“當然是和阿寧成親,你們不要想歪了?”
秦寧:“……”
秦寧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桌底下伸出手指掐了掐沈新腰間的軟肉,示意他閉嘴。
“沈兄把昭平縣發展的這么好,不愧是狀元,小弟拜服。”杜浩元擠擠眼,“來了這么久,還沒親口恭喜沈兄蟾宮折桂,喜得狀元!
“運氣不錯!鄙蛐鹿创揭恍,“考的都會。”
趙金沉端著酒杯的手抖了抖,努力憋笑。
柳無信噗嗤笑出了聲:“多日不見,子和性子活潑不少!
“因為阿…”沈新話還未完,秦寧就給他夾了一塊白菜,眼含威脅,“相公吃塊白菜!
堵上嘴巴。
柳無信之前沒怎么和秦寧接觸過,這次倒是讓他長了見識。
有趣,太有趣了。
他見過琴瑟和鳴的恩愛夫夫、夫妻并不少,但和子和夫夫相比,還是差了點感覺。
火鍋沸了熱,熱了沸,夜空掛滿星辰,這場宴會才結束,不多時,內院回歸寂靜。
自從離家之后,林斐濟雖說也給爹娘寫了幾封信,但都沒有回復,此次見到相熟之人,他壓下心里的急切,等席面散了,他找到杜浩元,低聲問:“杜兄,我雙親近來可好?可有疾否?”
“院長身子一如既往的穩定。”杜浩元沉默片刻,說,“院長夫人傷心地哭了幾場,郁郁寡歡了好一陣子,我來之前院長夫人面色倒是好了不少!
“那就好。”林斐濟壓下心中的悵然,勉強笑道,“好了就好。”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杜浩元決定實話實說:“院長夫人抱養了一個五歲的男孩!
林斐濟怔了一下,灑脫道:“有一個孩子,母親膝下也不會寂寞,心情好了身體才會好,挺好的!
他盡不了孝,有人幫忙該感謝才是。
第195章
另一邊的沈新正在和柳無信夜談。
沈新將琉璃制式的藍色茶杯移到柳無信面前, “夫子,這是容沛縣特色的竹茶,嘗嘗味道如何。”
柳無信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贊道:“好茶。”
又是麻辣火鍋又是琉璃, 他這個學生也算踏進士大階層了。
“如今昭平這一片欣欣向榮之象, 不過表面繁華!鄙蛐卵b模作樣嘆了一口氣, “偌大的縣丞,秀才舉子的個數一只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教化實難啊。”沈新一臉痛心疾首,而后直勾勾看向柳無信,“夫子可愿來助學生一臂之力?”
當了官的人心思臟得很, 剛來屁股還沒坐熱呢就找他干活了, 柳無信輕嘖一聲, 打趣道:“我自小錦衣玉食, 非山間清泉不飲,非高屋大殿不住, 花銷大得很,可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得起的, 子和還是多慎重考慮考慮!
想到銀子快裝不下的庫房,沈新謙虛一笑:“家中略有資產,夫子不必為我擔心!
再說了,世間哪有平替不了的東西物件呢。
看出沈新眼里的堅定, 柳無信坐正了身子, 認真回復道:“我會好好考慮!
沈新起身作揖道:“多謝夫子,我就不打擾夫子休息了!
“快走吧!绷鵁o信打了個哈欠。
離開廂房, 沈新抬頭便見到杜浩元在不遠處等他。
他迎了上去,打了聲招呼:“杜兄,可是有人招待不周?”
“沒有沒有, 沈兄誤會了,我是想把這幾個月的銀子分紅拿給你!倍藕圃^搖成撥浪鼓,厚厚一疊銀票送到沈新手上。
沈新捏了捏厚度,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他就知道,沒看錯人。
接著,杜浩元捏捏扭扭問:“還有件事想問問,那個,晚飯時咱們用的琉璃杯…沈兄是在哪里買的?”
據他所知,琉璃這種稀罕的物件只有權貴人家才能用上,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見,那杯子在光照下晶瑩剔透的,好看的緊,實在喜歡。
魚兒咬鉤了,沈新嘴角勾起一抹笑,真誠道:“杜兄喜歡我送你一套,這種東西我多的是!
他也要有琉璃了,這回去那幫人不得羨慕壞了?杜浩元嘴角瞬間飛揚,腦子突然轉了個彎,他壓下怦怦的心跳聲:“難道沈兄有琉璃的路子?”
沈新沉默不語,“杜兄若是好奇,不若等明日跟我去瞧瞧?”
杜浩元直點頭,他沒想到這種隱秘的事情沈新都能告訴他,心中感動又激動。
“快回去休息吧,奔波這么些日子了!鄙蛐屡牧伺亩藕圃獙捄竦募绨。
他還得去見下一個人。
杜浩元連著誒了好幾聲,暈暈乎乎往客房走。
“咚咚咚。”三聲。
沈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來了!壁w金沉應了一聲,穿上外衣,開了門。
“趙兄,我沒打擾你休息吧?”沈新笑著不由分說進了趙金沉的房間。
望著空蕩蕩的門外,趙金沉沉默片刻,隨手關上了門。
“這么晚了,沈兄來可有要事?”趙金沉率先發問道。
他每日都要保持至少四個時辰的睡眠,這樣才能更好地保持精神活力。
沈新老神在在地從袖子里拿出二十頁張薄紙,一臉真誠道:“這是夢浮生的新作《文齋異事》,你是名作大家,對文學作品必然比我有見地,所以拿過來給你先看看,審鑒審鑒!
趙金沉依然沉默,手不由自主前伸,接過了那一疊薄紙,眼睛立馬被里面的內容吸住了,連沈新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沈新洗漱回主屋時,秦寧穿著淡青色里衣側坐在椅子上,正支著下巴看書。
沈新伸出雙手從后面抱住秦寧的腰,臉埋在他的頸側,手掌慢慢摩挲著:“阿寧,有沒有想我?”
秦寧敷衍地“嗯”了一聲,假裝聽不出來相公話里的暗示,話本子翻到下一頁。
自從成親后,兩人同房保持每日三次的頻率,每日花在這個事上至少兩個時辰,導致白日起床的時辰愈發晚了,少了好多時間處理事情。
除去某些時刻,他也喜歡和相公貼貼,但太耽誤正事了,他們的年紀,可不能耽于享樂,想到這,秦寧放下手里的冊子,一臉嚴肅道:“相公,咱們今日早點休息吧!
話音還在早點兩個字上格外加重了些。
“好!鄙蛐峦纯齑饝聛,拉著秦寧的手就往床上走,“快上床吧!
早點做完,早點休息。
秦寧:“……”
意亂情迷間,秦寧迷迷糊糊地想,還是明日再和相公談吧。
翌日一早,趙金沉頂著大大的黑眼圈,無知無覺的吃完早飯就回廂房補覺去了,柳無信帶著兩個書童逛昭平。
沈新則單獨帶著杜浩元去了郊外琉璃廠。
沈新帶杜浩元到了庫房,開口道:“這就是路子!
“我滴個乖乖!背汕С汕Ц魃鳂拥牧鹆[件隨意地放在木架子上,杜浩元震驚之余開始痛心疾首。
他捂了捂胸口,“沈兄,你竟然琉璃隨意扔在這里,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真是…暴殄天物!
沈新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沒地可賣,就堆積在這里了。”
“雖說也找了幾個商隊幫忙售賣,但琉璃價貴,縣城的幾個商隊以前也沒有這方面認識的人,不好賣啊!
這么好的東西竟然賣不出去,杜浩元手腳發麻,心中惋惜,脫口而出道:“我幫你賣。”
說完杜浩元就有些后悔了,他娘耳提面命讓他讀書,不讓他從商,可話已經說出去了,他這張破嘴…
杜浩元在心里給了自己好幾個大嘴巴。
但沈兄好似沒看出他的為難,沈新拒絕道:“杜兄是讀書人,將來要走科舉步朝堂,如何能從商,實乃不妥,此話莫再提了!
不等杜浩元說話,沈新再次開口:“杜兄喜歡哪個,隨便拿!
杜浩元收起隱隱的失落,笑道:“既然沈兄如此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就像個小倉鼠一樣,滿倉庫亂竄,還時不時發出驚呼。
至于沈新,來都來了,自然要查賬檢閱廠內,查缺補漏。
花了一旬的時間,柳無信也算逛遍了昭平所有能逛的地方。
柳無信原想著,昭平不過嶺南一偏僻小城,雖然新鮮事多,左不過兩三天就膩了。
但他低估了這座小小的縣城,更低估了沈新的能力。
暫且不說縣城里每隔三五日就出現的新鮮玩意,就說縣城里每個人似乎都活力無窮,臉上都充滿了對生活的希望。
而且不論性別,每個勤勞肯干的人,都能在這里體面的生活。
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第196章
永和二十七年二月初一。
吃過早飯, 柳無信、杜浩元和趙金沉坐在內堂,拉住沈新說有話要同他講。
“沈大人!倍藕圃氏刃卸Y,沒回沈新的話轉而說道, “我想承跟您接琉璃生意銷往南江及臨府, 不知大人何時方便咱們詳談?”
他算了一筆賬, 等商路一通, 不出一年他賺的銀子就能買下整個杜家。
他糾結了好多天,實在不想讓這么多銀子白花花從手上空空流走。
讓他祖宗知道了,地下都不得安寧。
“上午剛好有空,一會兒詳談!鄙蛐峦纯斓。
見他們說完了, 趙金沉言簡意賅道:“沈兄, 我想留在縣衙謀個差事, 除了日常事務, 我還可以把寫出的本子交給大人指定的戲班表演。”
“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 我想見夢浮生!
趙金沉一口氣話說完,目光沉沉盯著沈新, 一臉他不答應不松口的架勢。
“歡迎之至。”沈新笑道,“這是昭平之幸!
再也不用得到他一只手、一支筆寫斷毛了。
才智雙絕的金科狀元,或許他們剛踏入昭平,這位好學生就開始謀劃籌算了, 柳無信瞧著熱鬧的場景, 心里嘆了一口氣,看來, 他也進了沈新的圈套了。
不過他甘之如飴,柳無信看向沈新認真道:“前幾日你說的我答應了,不過我要求很高, 你得十全十美盡力完成!
“夫子能來昭平,我已然感激不盡!鄙蛐伦旖巧蠐P,夸了一句,“一定會毫無保留滿足夫子的要求。”
不枉他連連寫信,把昭平夸的天花亂墜,瞧瞧,這成果不就來了。
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夸贊,就沒有一句是沒用的。
沈新和三人商定妥當后,拍了拍袖子去了前衙處理政事,回想起趙金沉得知他就是夢浮生后,天快塌下來的表情,沈新不由輕笑出聲。
這就是熟人爆馬甲的快樂。
“大人,不知怎了,五號試驗田里的玉米葉子突然變黃蔫吧不少,屬下聯合諸位主管翻遍農學也沒找到解決之法,實在慚愧。”
于何宋,蘆花村人,曾經得到過顧玄維的教學認得兩個字,沈新覺得他人不錯,提拔他做了五號試驗田的主管,此刻正一臉焦急看向沈新。
除了原來定好的規則,沈新還添了一條,荒田里前三年種的種子必須縣衙發放,因此新開墾的田地每塊地種什么、如何種,都是沈新提前規劃過的。
“農學知識涵蓋廣泛,大家不過初涉農學,很正常!鄙蛐聦捨苛艘痪。
事關根基大事,遲則生變,沈新沉聲道:“去實地看看!
五號試驗田田埂處圍了一圈人,見到沈新行禮道:“屬下等見過大人。”
沈新點了點頭,掃了一圈:“情況最嚴重的地方在哪?”
“那邊!
一行人沿著壟溝往前走,兩個多月的時間玉米已經長到三尺多高,葉片綠而狹長,打在衣服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這是受凍了!鄙蛐掠^察后給出結論,“找些稻草和破布蓋在根系上!
看來還得給這些主管的課程里加一項氣象學。
“是,大人。”主管們連連點頭。
“玉米長勢不錯,大家都費心了,等收成了,本官一定給你們每個人封一個厚厚的紅封!鄙蛐滦χ銊畹馈
昭平沒有冬天,但一月份天氣發涼,玉米又不是,等日后機制成熟了,定要作物輪間種植,既能保護土壤肥力,作物還能高產。
“謝大人!边@些人大都常年在地里,不善言辭,聽到縣令大人的肯定,一個個手足無措,像個害羞的孩子一樣。
沈新回縣衙時,難得的,秦寧、林斐濟等縣衙有品階之人都在大堂。
他笑著坐在了秦寧的旁邊,看向眾人問:“可有要事?”
林斐濟起身拱手行禮,快速說道:“大人,今日有一個年輕男子看完《齊天大圣》的表演,張口就讓戲班的角兒們跟他走,大家不愿意,少年讓他帶的兩名護衛一直糾纏,企圖強買強賣,被巡檢兵壓制后扭送進了縣衙!
“那少年自稱是益州節度使的兒子,還亮出一個身份令牌,顧縣尉確認那令牌是真的。”
地方節度使,從二品,是掌管地方最高軍政的官員。
“如今人已經扣在了偏房,一直嚷嚷著讓放了他,他要回益州…”
沈新沉聲道:“他爹身份高跟他有什么關系,在咱們的地界,還能讓一個小小少年他翻了天?本官這就去會會他。”
“相公,我跟你一起去!鼻貙広s緊說。
“好!鄙蛐聭。
緊閉的大門被打開,陽光散落一地,鐘永良瞇著眼睛緩了一會兒,看清來人后他努力挺起胸膛,高傲抬起下巴,惡狠狠道:“快放我出去,不然給你們好果子吃!
沈新:“……”
秦寧:“……”
可惡,鐘永良眼里閃過一絲懊惱,大聲重復道:“不然沒你們好果子吃。”
頭帶玉冠,錦衣金靴,瞧著不過十五的富貴少年,一雙圓眼里全是稚氣,因為剛剛事情稍顯狼狽,沈新輕笑一聲,“你可知我是何人?”
“我管你是誰,我可是節度使的兒子,你敢對我不敬?”鐘永良歪嘴一笑,居高臨下道,“你們還不快放了我。”
可惡,早知道該聽爹爹的話帶十個護衛出門。
拳頭硬了,沈新拍了拍秦寧的手,笑瞇瞇坐在了少年旁邊,語氣平緩道:“自我介紹一下,本官姓沈,是昭平縣現任縣令。”
這就是想出這么多好玩點子的縣令?在街道上一直聽大家夸縣令的話,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鐘永良眼神一亮,他收斂起輕狂的坐姿表情,作乖寶寶狀,“沈大人好,我父親是益州節度使,我叫鐘永良!
不等沈新說話,鐘永良一大串話就噼里啪啦傳了過來:“大人是怎么想出來這么多好玩的點子,還有那么多好吃的,烤串、火鍋、果汁、冰激凌…”
說到一半,鐘永良咽了咽口水接著問:“大人你這還缺人嗎?我能不能跟你混?如果跟你混的話,能不能讓戲班子去益州一趟,這么好看的表演我想讓我爹爹也看看!
他有預感,跟著面前的人,會一直有新鮮好玩的東西出現。
是個天馬行空的話癆,但不是個說謊的人,沈新沉默了一下,扯回正題問:“你為何作出當街強搶戲班之人?”
“我沒有!辩娪懒家荒樜舐曓q駁道,“我就是讓護衛問班主,多少錢可以去外地演一趟,誰知道他扭頭就叫了巡檢兵!
他憤憤不平道:“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送了進來,現在手上還有兩圈紅印子!
第197章
沈新和秦寧同時皺了皺眉, 沈新又問:“那侍衛是如何問的?”
鐘永良蒙了一下,下意識道:“他到戲班后臺問的!
沈新略一思索,跟立在一旁的阿南說:“去把文班主請過來。”
“是, 大人!卑⒛项I命, 即刻退去。
一刻鐘后, 沈新抬手制止了文班主的行禮動作, 問:“之前那男子是如何問你的?”
文曲水以前曾是清倌里是才藝俱佳的清水公子,信服力強,秦寧提拔他做了《齊天大圣》組的班主。
文曲水眼里的厭惡一閃而過,他說:“那人問屬下戲班多少銀子賣, 他買了!
“屬下不同意, 他就惱了!蔽那种肝㈩, “他還說看中戲班是戲班的福氣, 一個下賤的伶人也配挑三揀四,還抓著我的手惡狠狠威脅, 說我不賣也得賣,不然沒好果子吃!
秦寧上前兩步, 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今日你受委屈了,不過你放心,此等罪魁禍首我定然不會放過!
“今日大伙都受驚了, 你回去就通知大家, 我給他們每人包了一個紅封,去去晦氣。”說著, 秦寧帶著文班主往外走,“你的紅封是金色的!
沈新看向鐘永良,挑了挑眉, “此事不算冤你吧?”
“還要問問長松,這些人都是你的人,自然向著你說話!辩娪懒脊V弊哟舐曊f。
沈新痛快答應下來,不多時,衙差就把人押過來了。
剛開始名為長松的人還要死不松口,沈新好好教了他一番做人的道理,長松才吐了實話,承認他確實出言不遜,卻毫無改過之心,問完話,沈新又讓衙差把人帶了出去。
鐘永良面色震驚又頹唐,沈新對此視而不見,笑問:“這回可信了?”
鐘永良紅著眼眶點頭,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真的就是想讓他們去益州表演,絕對沒有當街搶人的作風!
“來者是客!鄙蛐卤憩F的通情達理,語氣不容置疑,“此事于你我是誤會一場,但長松確實出言不遜傷害了文班主,本官會按律法懲處!
長松嘴賤了些,確實該教訓教訓,倒不如跟縣令賣個好,鐘永良大義凜然道:“他犯了錯自當受罰,此乃應當應分!
他眼珠一轉,又接著說:“大人,我剛剛說的事情,您考慮的怎么樣了?”
“本官公務繁忙,身邊人也忙的像個陀螺,公子金尊玉貴,怕是受不了這個苦楚。”沈新似笑非笑道。
鐘永良年紀輕,最是受不得激,他立即道:“我當然受得了,我年紀雖小,可也飽讀詩書、粗通拳腳,什么都能干。”
“好啊!鄙蛐抡f。
正好他也想了解了解益州的情況。
一個縣城發展壯大,一個有名氣的書院不可或缺,書院有名氣才能吸引源源不斷的學子,縣衙的人才儲備才能越來越多。
因此在柳無信答應的第二日,沈新就開始著手規劃書院選址,最后和柳無信一同敲定了最后的位置。
是新城往東南走三里地的無涯山山腰,書院名字就叫無涯書院。山名和書院名都取自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這日,沈新身邊跟著的鐘永良蔫頭巴腦,腳步沉重,喘著粗氣道:“我受不了了!
他聲音哽咽,“我想回家!
實在不是他欺負小孩,而是鐘永良身份不一般,若一直賴在沈新旁邊,很多事情他都放不開手做。
沈新只得想了個法子讓他自己知難而退了。
近日書院新建,許多石塊、木材、泥瓦都需要運上山,沈新親力親為,鐘永良跟在旁邊自然也不能干看著。
上山下山,不過一天鐘永良的后背全都磨出血了,當天晚上吃了三大碗白米飯,但鐘永良還算硬氣,堅持了三天才放棄。
想到這,沈新說:“好,明日就送你回去。”
益州節度使的兒子,他決定親自走趟益州商路,把人送回去。
鐘永良還以為沈縣令會勸勸他或者安慰他幾句,但他怎么這么痛快就答應了,還明天就要把他送走。
他就這么不招人待見嗎?他有這么差勁嗎?
又痛又累又難過,讓鐘永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今天晚上咱們吃好吃的,保證你絕對沒吃過!鄙蛐掠终f。
剛到眼眶的眼淚瞬間砸在地上,他來不及掩飾,抬頭極速問道:“真的!?什么好吃的。俊
“真的。”沈新假裝沒看見,反而賣了個關子,“保密!
他心里唏噓,這個富貴公子前十幾年怕是都沒有這幾天受的苦頭多。
算了,還是多給他帶點零食回益州吧,也算補償。
這一趟商路走的無波無瀾,并沒有山匪劫路,沈新也如愿見到了益州節度使鐘成貴,此人身形高大,一臉絡腮胡,雙眼犀利,身上一股血腥氣,一看就是上過戰場的。
沾了鐘永良的光,沈新還和鐘節度使吃了頓飯,飯間鐘成貴不咸不淡的面色在沈新開了一壇子烈酒后消失不見,立馬熱情起來。
若不是場合不對,沈新覺得他樂的牙花子都能露出來。
有了好酒,鐘成貴卻不豪飲,耐得住心思慢品了幾口,才大口喝了起來,酒品也好,肚有海量近乎千杯不醉。
沈新對此人的評價又上了一層,又在邊關傾銷了緊俏商品,賺了五千多兩銀子,心滿意足回了昭平。
柳無信也曾是名聲極盛的上京才子,來往之人皆是身負功名才氣之人,這兩年又天南海北結交不少朋友。
在做好決定的那一刻,柳無信就洋洋灑灑寫了幾十封信,告訴諸多友人他要在昭平建一座書院,他把昭平縣大夸特夸,讓大家過來一起玩,或許還有驚喜,吊足了胃口。
效果奇佳,沈新回來后,發現街道上多了不少穿著考究,手持折扇的學士,高談闊論,好一片生機勃勃。
來了人就不能放走,沈新和秦寧立刻針對這幫人制定了一系列活動,比如千古絕句、玲瓏棋局、才子佳人,意圖狠狠抓住這幫讀書人的心,讓他們樂不思歸。
效果不錯,已經有六位秀才決定留在無涯書院教書了。
秋去春來,在荒田里種的紅薯、土豆和玉米等作物陸陸續續可以收成了。
在第一批糧食搶收之后,沈新召集了各村村長和縣城居民各區區長,他和秦寧一起示范了是如何制作紅薯粥、紅薯葉炒菜和紅薯葉湯,土豆如何燉煮、如何炒制,玉米如何煮食、如何炒制。
沈新和秦寧邀請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頓這些作物制成的食物。
在眾人恍惚、不可置信、震驚之時,沈新又著重強調了一句。
此法還在實驗階段,還望諸位回去后告訴大家,絕不可外傳,以免引來禍患。
大家無一不答應,忍住狂喜匆匆回了各家,一路上都在回想,他們到底種了多少畝新糧。
第198章
除了蘆花村的張飛鷹, 這些區縣負責人都是由沈新一手提拔上來的,政令落實沒有八分,也有六分, 沈新給他們配的種子只有紅薯種子和棉花種子。
除了像桂花坳這種荒地不豐的, 其他村子開墾的荒田都超過了八十畝, 除去種棉花的二十畝, 算下來得有兩萬千斤的糧食,再加上水田里的稻米…
老弱窮苦的人家,即使種的少些,也能填飽肚子了。
因此, 這些人回去后第一時間就是召集所有參與開墾荒田的人家, 長胖出保密工作, 準備好農具收糧。
蘆花村村長張飛鷹樂的眉毛都要飛了, 他曾就荒田一事問過顧大哥,顧大哥說荒田新種一事不僅要辦, 還要鉚足了勁干,即使心有疑惑, 但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
他動員村中所有能動的人,在西邊荒地上開墾了將近二百畝的耕田。張飛鷹抑制住心潮澎湃,動員所有人下地,開始沒日沒夜地挖紅薯。
沒有人叫苦叫累, 看著自家堆不下的地窖倉庫, 嘴都笑歪了也不肯放下,他們村漢子多, 往年春日里能吃八分飽就不錯了,如今好了,鉚足勁了吃, 吃多少都行。
杏溪村村長林木生,今年三十五歲,是家中的老二,沒有和爹娘住在一起,而是他這小家單過,一家人挖了一天紅薯,吃過晚飯在院子里乘涼,五歲大的兒子和兩歲的孫子在院口搓泥巴。
“當家的,窖里的紅薯都快放不下了,拿給我爹娘點行不行?”林木生的妻子孔氏小聲問。
紅薯既能當主食吃,又能做菜,吃起來還有一股甜味,真真渾身是寶。
林木生放下手上的蒲扇,一下子坐了起來,低聲呵斥道:“前幾日我在廣場說的縣令大人的命令,你就著飯都吃進肚子里是不是?”
縣令大人可說了,如今還在實驗階段,不得外泄,若有違令者,一家人都得受株連。
雖然他不知道實驗是什么意思,但聽縣令大人的話總是沒錯的,不然他也不會有現在這個好日子過。
他眼睛瞪了瞪,“再說了,如今天熱,若是爹娘舍不得吃,等長了芽中毒怎么辦?”
孔氏被訓得臉色不好,但她眼珠一轉,一下子就想出一個好主意。
不能告訴也不能接濟娘家,那讓爹娘帶著弟弟們來村里定居不就好了。
左右她娘家窮的叮當響,村里也沒有可留戀的,倒是杏溪村附近還有好些荒地可以種呢,若是她弟弟被啟蒙書院挑中了,將來一輩子都不愁吃喝了。
而且有了娘家,她在林家腰板也能硬點。
想到這,笑容在孔氏的臉上重新綻放,“等糧食收完了,我要回趟娘家!
瞧著林木生還要發怒的樣子,孔氏安撫道:“大人是說不讓咱們往外說,也沒有別人不能往里進啊,若我爹娘一家成了村里人,那不就沒事了!
“……”
別說,這個婆娘還是有些腦子在身上的,林木生思索片刻,覺得此法可行,又重新躺了回去,拿起蒲扇扇風,不吭聲默認同意了。
顧玄維身為縣令主薄,負責全縣戶籍的登記和管理工作,他發現近些日子的想要在昭平縣落戶的人蜂擁而來,他又跟縣令要了兩個文吏,流程才堪堪流轉。
他曾問縣令,這么多人突然涌現,要不要嚴加審查,謹慎落戶籍,縣令只說了八個字,來者不拒,有容乃大。
顧玄維:“……”
雖然顧玄維照辦了,但他仍有疑問,大人為何如此熱衷于增添人口?
要知道人越多越不好管,更何況是毫無資質的平頭百姓?僅僅是為了政績,完全不必如此…
不管如何,事情在他心里存了個疑影,只待隨著時間慢慢釋出。
新糧量大且不易保存,營養流失嚴重,生了芽的紅薯和土豆還有毒,所以沈新頒布了一則新的政令,新糧回收。
百姓家中多余的新糧,縣衙會三斤一文的價格回收,除此之外,每十斤新糧還一兩的新糧粉。
磨粉廠應運而生,機械制造出來的攪碎機、水磨機、擠壓機紛紛派上了用場,每日能產出紅薯粉和玉米面百斤以上。
糧食越來越多,新城的糧倉也快堆滿,但如今新城空曠,治安未妥,沈新和馮大青說好,讓他領五個人去暫管新城糧倉。
六日后,無涯書院正式開院,為了慶祝,沈新無償捐助了五百本經義文學,在眾人感激之時,順手把沈瑾和沈瑜送了進去。
酸辣粉、土豆粉、紅薯涼粉、番茄炒蛋、花生醬和各種新式的主食糕點,大批量加工過的食物在瓦子里涌現,可苦了在無涯書院讀書的學子。
雖說讀書之人不該重口腹之欲,可這日日上新,縣衙還有專人三不五時專門給學院里的夫子送新鮮吃食,眼饞又有條件的學子,每日都讓小廝去縣城排隊買來嘗鮮。
可到底不如現吃現做,味道流失了不少,吃完今日份的烤串配酸辣粉,趙云瀾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新城什么時候能建好入。俊
新城建好了,食肆鋪子也會搬來,他們還能時不時下山打個牙祭。
飯堂都被酸辣粉的香味覆蓋著,旁邊的于浩遠盯著前面紅彤彤的木碗眼里發酸,他惡狠狠挖了一勺花生醬,“嗯”了一聲。
最后一碗外送的酸辣粉又被趙云瀾搶走了,著實可惡。
他和趙云瀾都是容枝府人,以前在容山書院求學,聽說和玉君要在蒸蒸日上的昭平縣開書院,立馬來了這里。
到了這才發現,和他們有同樣想法的人并不少,現在書院已經有二三十位成年學子了。
“今日單單賣粉的鋪子就凈賺了三十兩!鼻貙庪p眼亮晶晶的,他假裝嘆了一口氣,“相公,再這樣下去,咱們新建的庫房又要裝不下啦!
太可愛了,沈新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吻了吻他的唇瓣,低聲說:“新城也建了大半,估計二月末就能建成了!
他還給阿寧留了驚喜。
秦寧點了點頭,沒什么反應,相公做事之前都會做一份計劃表,每件事幾部分,每部分要花多少時間他都寫的清清楚楚,他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給之前認識的朋友寫信吧,也該讓他們來昭平了,也是時候了。”沈新想了想,繼續說。
拖家帶口的腳程慢,估計到這也要兩三個月。
盡人事聽天命,秦寧沉默片刻,回道:“我會寫信給來福他們,從南江書院走之前曾經跟他們約定了一些危險記號,只要此次寫在信中,他們一定會來的!
“阿寧一向聰明,相公佩服!鄙蛐屡牧藗馬屁,然后輕咳一聲提醒道,“時間很晚了,咱們該睡覺了!
秦寧習慣性攬住沈新的脖子,乖乖應聲:“好。”
第199章
新糧收完, 沈新頒布的第一條政令就是征收徭役。
此次徭役不得以錢贖,每戶人家年齡在十八歲至三十二歲的所有男子全部都要參加,童生及以上功名可免除徭役, 如有違令不遵者, 當有株連之禍, 全家均按徒刑論處。
以往服徭役都是修筑堤壩、開渠、修城墻、挖山開路等重苦力活, 每個服徭役的男人回了家都瘦的不成人形,體格弱的死了也是常事。
桂花坳村口,縣衙武吏通知完村民服徭役一事,接著問:“大伙兒可有問題?”
熱騰騰的空氣好一片焦灼, 過了一會兒, 有個哥兒喊了一嗓子:“敢問大人, 此次徭役是做什么活?”
“大人, 這次是在哪里服役?”
……
“大人,能不能去那給家里人送飯?”
放在以前, 村民們會老老實實領命聽話,但如今的縣令大人仁善, 村長在縣令面前也能說的上話,膽子也就變大了。
七嘴八舌的嗡嗡聲讓陳述奇腦子都大了,他運了運氣,退出人圈, 一個一個回答。
“服役事關建設新城, 服役所有人必須在二月初十那日抵達昭平縣西側城墻處,會有吏員在那等著你們。”
“此次徭役, 縣衙提供飯食,親屬不能送飯。”
等回答完大部分問題,陳述奇再次大聲強調道:“此次徭役慎之又慎, 大人異?粗,若有人欺上瞞下,意圖逃役,那就別怪律法無情禍及家人!
陳述奇和李三一直跟著沈新訓練,每日在縣衙吃的又好,身形精壯。
落下臉來氣勢逼人,無人敢應聲,他眼神暗含警告,掃過平日吊兒郎當的無奈,招呼了裝木頭人的李三一聲,二人一齊轉身翻身上馬,朝下一個村落趕去。
“這里灰里土氣的,如何比得上風景如畫的江南!鼻f開濟穿著時下最時興的錦綢緞子,大拇指上的白玉戒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的眼神落在掉色的縣城匾額上,嫌棄一閃而過。
“莊兄此言差矣,能讓郭兄不遠千里來信之地,必然非同凡響!彼赃吷泶┬I緞的夏興侯輕笑一聲。
“也有可能是郭兄想讓我等跟他一起來深入了解了解南蠻之地的風俗習慣!甭浜笠粋身位的容華余樂呵呵一笑,沖散了英氣的眉角。
“這是郭兄性子能干出來的事情!
郭東白到時正巧聽到他們的談話,他腰桿挺起來說:“夏兄眼光果然毒辣,與某些榆木腦袋全然不同!
他搖了搖手中的玉扇,意有所指地看了莊開濟一眼:“不枉費我和蘇兄撇下快活之地來此處給你們接風!
說完,郭東白和蘇陽秋與對面五六位世家子弟互相見了禮。
莊成濟雙手剛放下,就不甘示弱回道:“幾日不見,郭兄的臉都變大了不少,難不成是生性愛吃糙糧,來了這處,與你格外相得益彰。”
郭東白不顧風雅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花孔雀就是花孔雀,叫聲真夠難聽的!
不知想到什么,郭東白噗呲一笑,補充了一句:“莊兄長的同孔雀相比,實乃差強人意。”
蘇陽秋嘴角勾了一下,言簡意賅道:“擬態而已,何苦求真!
“噗呲!
在場響起此起彼伏的悶笑聲。
夏興候嘴角微微上揚,看著幾人斗嘴,眼里閃過一絲懷念,郭兄離開了大半年,書院里就冷清了大半年,當之無愧的話癆子,再加上拉偏架的蘇兄,莊兄怎么能斗得過?
“啪”的一聲,莊成濟折扇一收,冷笑一聲:“兩位仁兄可曾見過孔雀,何敢舉例?小心舌頭打結,口齒不清,文章背不清楚。”
他也只有在年幼跟隨父兄去上京時,有緣得見孔雀一眼,更別提身份地位還不如他的郭東白和蘇陽秋!?
說話的功夫,幾人已經到了昭平街道,莊開濟掃過干凈的地面,暗暗點頭,還算干凈,不錯。
說到這個,郭東白就來了精神,他眉毛一挑,炫耀道:“不巧,我和蘇兄前兩天剛見過一對孔雀。”
“就在昭平縣!碧K陽秋補充道。
容華余的目光從像云朵的吃食上放回前方兩人身上,“在哪里見到的?”
蘇陽秋默不作聲,郭東白自然而然接話道:“新年當天,全縣城百姓都見到了,雄雀紫藍相間的尾羽,雌雀通體純白,那場景…”
接下來好長一段路,眾人從興致勃勃到眼神麻。
直到酒樓到了,郭東白才意猶未盡停了話頭。
知道了孔雀的來歷,莊開濟用完就扔,逮住機會就開始嘲諷:“想來昭平并不缺水,不然郭兄說話也不會如此滔滔不絕!
“夏蟲不可語冰。”郭東白斜了他一眼,施施然上了樓,獨留郁氣在莊開濟胸口堆積。
店小二手腳利落,給每個人手上都放了菜單,口齒嘎嘣脆給客人報菜名,“本店招牌菜,宮保雞丁、水煮肉片…近日本店特色菜有酸辣粉、炸雞、薯條…本店甜品有芒果班戟、切角蛋糕…”
“全上一份。”莊開濟聽著新奇的菜名,豪氣振臂一揮。
“莊兄怕是忘了,今日我和蘇兄請客!惫鶘|白幽幽補刀道。
莊開濟咬了咬牙,強忍著沒說話,畢竟讓郭東白出一回血不容易,他得忍住。
這邊眾人歡聲笑語、歌舞升平,另一邊服徭役者大氣都不敢喘,身形惴惴,跟著武吏大步往深山前行,無聲緊張的氣息在不斷蔓延。
養殖廠雖然養了許多頭肥頭大耳的豬,卻一直供不應求,薛廠長不斷地想各種辦法提高豬仔和母豬的數量。
誰又能想到往日的屠戶,搖身一變成了養豬的廠長,被命運如此玩弄,想到每月凈賺三兩銀子,還有肉吃,薛三美滋滋接受了。
無奈買肉的越來越多,他想法子的速度永遠趕不上豬肉被賣的速度,這不,前日縣令大人又提走了五十頭豬。
他的心都在滴血。
跟著隊伍趕路,腳程快得很,加起來三千多人的隊伍,不過一個半時辰就到了山谷。
山谷分為四大區域,訓練區、休息區、飯堂和澡堂,沈新一身黑衣站在圓臺中央,望著黑壓壓的緊緊盯著他的男人們,面色絲毫未變,朗聲道:“從今日起,諸位由本官親自訓練。”
“現在!鄙蛐轮赶蝻h著肉香的飯堂,“大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去飯堂吃飽飯,兩刻鐘后回到原位,過時不候!
“是,大人!比巳豪锘卦捖暣似鸨朔。
此次徭役里面還放了幾個沈新精心培養的自己人,在眾人無頭蒼蠅亂轉之時,指引他們的方向。
白燦燦的精米,嫩的流油的五花肉、全是精肉的醬骨,咕咚聲接二連三,腳步倒騰飛快。
男人們胃口大的很,又是卯足了勁吃,每個人至少吃了兩碗大米飯,大多數人抹了嘴都想不管前面有什么事,吃完這頓飯,死了也值了…
第200章
十幾匹壯馬在遠處輕甩尾巴, 兩列一共二十四名武吏圍在校場周邊,目光沉沉緊盯著站在中央的三千多人。
沈新目光掃過全場,朗聲道:“從今日起, 會有專人提供葷素搭配的一日三餐, 大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通過訓練盡可能提高身體素質及靈活度, 本官會制定一系列訓練和考核計劃,諸君需全力以赴。”
有人不以為然,有人面色茫然,有人神色忐忑, 但沒人敢說話, 沈新對所有目光照單全收, 并沒有解釋一個字。
這些兵, 第一件要學的就是無條件服從。
長跑、障礙訓練、野外拉練、弓箭練習、馬術基礎,一天比一天滿的訓練項目花費了眾人所有的今日, 大家回屋倒頭就睡,全然忘記了來時的想法。
縣衙里的政事都交給了林斐濟等人, 知道縣里來了好些學子,沈新還讓林斐濟想法子把人忽悠進縣衙,幫他做事。
至于沈新自己,整日在山里訓練, 傍晚去新城審閱進度, 睡前和秦寧纏纏綿綿,以至于各個廠子的廠長連沈新的人影都摸不到, 頭發都撓白了幾根。
沈新不在,秦寧作為縣衙掌握最終話語的人也忙成了陀螺,收成的棉花要做成棉線紡織成衣服, 紡織廠的工人第一次做,秦寧也親力親為盯著,整日在縣城滿地圖轉。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縣城居民區一普通人家,夫夫二人正坐在院子里吃飯,男人面色黑紅,一雙健臂格外健碩,他身旁的哥兒正舉著一張字帖紙絮絮叨叨的說話。
“當家的,虎子進了書院,瞧瞧這是他寫的大字,多規整、多漂亮!
哥兒眼里全是笑意:“咱家虎子日后一定有出息!
這歪歪斜斜的字哪里好看了,慈爹眼里無差兒啊,紀武嘴角微不可查一抽,含糊地“嗯”了一聲。
哥兒劉大花放下大字,摸了摸男人布衣上鼓起來的肌肉,心疼地嘟嘟囔囔:“不過你這個活計怎么一月休一次,我看劉二家和大雙家每日都按時到店回家,早知道當初不如選制瓷學或者造紙學了,最不濟做個木工也好。”
誰不知道,這幾個廠子效益高的很,廠里的人年禮一筐又一筐往家里拿。
“我一月賺多少銀子,他一月賺多少銀子,別占了便宜還不知足!奔o武悶頭把飯吞了下去,粗聲粗氣道。
當家的每個月有足足三兩銀子,他確實貪心了,劉大花心虛地抿了抿唇,而后語氣擔憂道:“不過你到底在廠子里做什么活?我什么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心里頭總不踏實!
那個是整整三兩銀子啊,要知道他們家以前一年都賺不到二兩銀子。
紀武想到他每日打造的零件形狀,眼神一暗,呵斥了一句:“哥兒家家的,不該問的不要問!
好半天也沒聽見大花說話,紀武抬頭瞄了一眼,卻發現夫郎眼神不對,好似生氣了,他心頭一凜,連忙補充道:“我這月在廠子表現優異,廠長說可以給你一封啟蒙書院東區的推薦信!
“真的?”劉大花也忘了自己還在生悶氣,眉毛飛揚驚喜叫了一聲,起身快步進屋翻男人帶回來的包裹,邊找邊喊道:“推薦信,哪呢哪呢?”
現在家里雖然有銀子了,但啟蒙書院招生火爆,名額百兩難求,他報了好幾次都沒中選。
若是能進啟蒙書院紡織學,他也是有金飯碗的人了,教育虎子也能更加理直氣壯,在家里的腰桿子也能更直了。
就看隔壁柳大嫂,正正經經的面粉廠工人,一家人的吃喝全靠她一人,在家里誰敢給她一個臉色瞧。
劉大花摸著薄如千金的紙,眼里閃過熊熊斗志,這個啟蒙書院,他進定了。
經過一月的集訓洗禮,三千多氣質不一、懶懶散散的隊伍變成了整齊劃一氣勢如虹的方陣。
嶄新的圓臺,有了坑坑洼洼的痕跡,沈新依舊身穿黑色勁衫,越在眾人之上,望著密密麻麻的綠色,沉聲道:“一月已過,考驗大家的時候到了,九連山脈到益州地界窩藏著大大小小的山匪,以打劫為生,本官要帶領大家剿滅山匪還兩縣平安,諸君可愿與之同往?”
“我等愿意。”
“我等愿意!
“我等愿意!
人群中失落之色一閃而過,剿光了匪,好日子是不是就一去不復返了?
時代的洪流會沖淡每個人的意志,沈新命令已達,眾人只能前往。
三千多人一齊出動的動靜并不小,沈新化整為零,分了十五個小隊,每隊二百人,分頭行動,沈新特意下了命令,探查山中匪窩數量,不要打草驚蛇,不論結果,申時即回。
新城主街道三橫三縱將城池分成九個區域,每條街道至少有八米寬,地面用夯土和碎瓷片混合而成,一棵棵榆樹移植在街道兩邊做行道樹,旁邊還有施工的痕跡。
縣衙位于新城中心,六進的院落,房屋四百余間,涼亭隨處可見,庭院里種了許多剛剛長大的果樹,花園里扎了個秋千。
墻邊爬滿了葡萄和羊桃藤蔓,像極了他們南溪村的家。
秦寧摸了摸發綠的藤蔓,眼里閃過一絲懷念,他嘴角輕輕一勾,要不是今日湊巧替林斐濟來新城盯進度,也不會提前撞破相公準備的驚喜。
九連山脈一號山谷。
校場里,穿著統一制式服裝的男人們,或騎馬、或射箭、或跑步,木制箭羽一只又一只穿進靶心,像張開毛的刺猬,眾人忙碌有條不紊的沉穩氣質和一個月前普普通通的農家漢子全然不同。
林斐濟恒看豎看,都知道這和服徭役八竿子打不著一個干系。
與其說是在服徭役,不如說是在…
練兵?
此詞一出,林斐濟看著眼前的場景,腦里傳出“轟”的一聲,炸的他手指發麻,一陣陣發暈,心中慌亂。
沈大哥年少中舉,一路也算順風順水,前不久還找到了紅薯和玉米多種大產量的新糧,政績斐然,將來登閣拜相指日可待,怎么會想造反呢?
“林縣丞,你怎么來了?”
沈新的聲音驟然在他身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