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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郎君氣色紅潤, 皮膚白皙,人比花嬌,縣令大人真是好福氣啊。”一位婦人言語討好道。

    “早就聽聞縣令大人與郎君琴瑟和鳴, 鶼鰈情深, 今日一見, 才知傳言非虛。”另一位哥兒跟著接話, 又捧了一句。

    秦寧辦了一場甜品品鑒會,昭平縣有點名望或家底的人他幾乎都送了邀帖,現場來了烏泱泱二十多個人,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他請這些人的主要目的, 是想通過這些人的嘴里了解縣城哪些女子和小哥兒手藝精湛, 特別是要在啟蒙書院開設的紡織學、刺繡學和廚藝學這三個領域, 能教人的大師和夫子。

    “這個糕點樣式好是新奇, 妾身這么多年還從未吃過,敢問郎君此物為何名字?”身穿黛青色寬袍的小哥兒秋槐, 眼里閃過一絲亮光,出聲問道。

    “此物名為荔枝綿沙冰, 夏日吃最為解暑,都嘗嘗。”秦寧雙眼含笑道。

    吃人最短,他套話也方便。

    “綿沙冰,物如其名, 這冰的口感真的是軟綿綿的。”秋槐語氣驚喜。

    “竟是真的?”

    “此等妙物唯有郎君這種心靈手巧之人才能做出來。”

    “郎君聽說了嗎?鄭家那個老婦如今已經落魄的要以刺繡為生了。”劉吳氏幸災人禍道。

    鄭世通可是縣令大人親自問斬之人, 想必郎君對他的夫人也感興趣。

    “真的假的?”她對面的婦人問。

    “這么多年過慣了富貴日子的人,還能舍得下身段做這等低賤之事, 我第一個不信。”另外一個哥兒言語不屑道。

    “鄭夫人刺繡手藝如何?”秦寧面色好奇問。

    秋槐搶了那婦人的話頭,出聲道:“她以前未出閣時是蘇大師的弟子,這么多年并未荒廢, 繡工造詣高深。”

    “我來昭平多日一直想做件長衫,如今才有空閑,大家可知道縣城哪位繡工的手藝最好?可有推薦?”

    “郎君這話算是問對人了,妾身家中剛好有幾個繡娘,手藝個頂個的好,郎君若不嫌棄…”趙云氏連忙往前湊了湊,大聲道。

    趙云氏話還沒說完,另一個略胖的婦人就打斷了她的話,“你家中的繡娘不過就會些假把式,忽悠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還行,郎君目光如炬,怎么能看得上你家繡娘。”

    正在說話的時候,紫珠帶著一眾丫鬟手持托盤走進大堂,微微屈身行禮道,“郎君,焦糖布丁和麻薯已經做好了。”

    秦寧點點頭,抬手微微一笑,制止了兩人的掐架聲,“諸位左手邊的甜品名為焦糖布丁,右手邊的糕點名為麻薯,有奶黃、果醬、蓮蓉、抹茶四種餡料,大家嘗嘗味道如何。”

    見眾人認真品嘗,秦寧右手輕輕放在嘴前,偏頭問紫珠:“布丁和麻薯給縣令他們送去了嗎?”

    “郎君放心。”紫珠悄悄眨了眨眼,低聲回道,“已經讓阿南端了十份送到前院。”

    秦寧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手持小勺挖了一口焦糖布丁,眼里閃過驚艷,好好吃…

    前院。

    林斐濟擬定了一版秋稅政策,沈新看完后覺得大體可行,正拉著眾人在大堂開會。

    百姓們繳納方式包括貨幣稅和實物稅兩種形式。稅款包括田稅、商稅、丁稅、雜稅,一共四大稅種。

    田稅會按照土地面積和肥沃貧瘠分級征收,一畝一等田征收糧食九十六斤,一畝二等田征收糧食五十斤,一畝三等田征收糧食二十斤。

    其次是商稅,大燕重農抑商,商稅約是田稅的三倍。

    雜稅包括道路維修費、水利建設費、保護費等等,每人每年約五十文。

    人丁稅,成年男子每年半兩銀子,孩童每年二百文,富貴人家中的奴仆每年要交一兩銀子。

    “近五年昭平縣所交稅款大差不差,都是五百擔糧食、銀錢五千兩給容枝府。”林斐濟說道。

    “大人,郎君體諒大人們事務辛苦,特意送了甜品來。”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男聲。

    “進來。”沈新眼里閃過笑意。

    阿寧來投喂他了。

    吃過甜品,沈新迅速回到工作狀態,他面無表情讓人看不清神色,他問:“本官不打算按照舊例收稅,諸位可有建議想法?”

    “回大人,五年來昭平縣侍衛戶籍人丁增加了三千多人,農田畝數卻一成不變,下官以為當重新丈量土地,清查隱田,重換新機。”林斐濟第一個起身提出了建議。

    “林縣丞所言極是,但下官以為人丁戶籍也要重新核查更新,一來戶籍冊男人、女子和哥兒的數量懸殊太大,這中間肯定有疏漏之處;二來今年新增人丁只有二百多個,與事實嚴重不符。”顧玄維拱手行禮道。

    林縣丞和顧主薄的發言,讓馮典史心里咯噔了一下又一下。

    距離稅收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全縣七六千的人口,縣衙滿打滿算只有三十多個人,如何能做得完這么繁瑣的事情。

    他雙眼期待地看向沈新,期待縣令大人能否掉這兩個人不切實際的幻想。

    只見沈新贊同地點點頭,“兩位所言極是,清查隱田,重新丈量土地、重新核查人丁戶數,缺一不可。”

    “昭平縣下轄七個村落,共計田地五千六百八十七畝。丈量土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現在的人手可能不太夠。”林斐濟沉吟片刻,又說道。

    “縣令大人,要不要在招一些人?”

    馮典史眼里的光漸漸熄滅,這么折騰他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活了?

    心中一團怒火不知燒往何處,他突然想發瘋。

    馮典史脫口而出道:“下官以為各個商戶的賬冊要確認對賬,不能放過,以防止商戶有隱瞞收入,藏匿財產、虛報支出等等自作聰明之舉。”

    馮典史也進入大家的狀態了,沈新眼里閃過一絲贊賞,“馮典史此言極是。”

    看到馮典史通紅的臉,沈新安撫道:“馮典史別急,稍等片刻,咱們一條條詳細討論。”

    馮典史:“……”

    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手指不斷顫抖,顫悠悠的坐了回去。

    “縣衙現在有巡檢兵二十人,衙差十五人,小吏八人。留十位巡檢兵巡查縣城維護治安、五名衙差、三名小吏留守縣衙。”

    “剩下的人分成五組,十名巡檢兵和衙差每組各兩人,負責丈量土地維護大家的安全,小吏為組長,負責文書記錄農田具體情況。”

    ……

    “撒出去的人要遵守回避制度,避免宗族干擾。徇私舞弊,也就是蘆花村官員要安排在其他村落丈量土地。林縣丞和顧主薄互相配合,今日天黑之前給出一份具體名單,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兩人齊聲道。

    沈新點頭,“好,那我們接下來說核查人丁戶籍…”

    一旁的林聞明奮筆疾書記錄著沈新等人的話。

    第172章

    洗漱過后已經了戌時了, 秦寧躺在沈新懷里,輕嘆了一口氣:“相公,我今日在宴會上一說招收夫子之事, 下邊一片寂靜, 我瞧著沒幾個感興趣的。”

    “不過, 我還打聽到了幾個有手藝的女子和哥兒, 等過兩日空了再去拜訪。”

    沈新伸出手揉了揉秦寧的肩頸,壓下心里旖旎的念頭,“這樣太折騰你了,明日讓下邊人在縣衙告示欄貼招聘文書, 銀子多給一點, 不怕沒人來應招。”

    “明日開始就要忙秋稅一事了, 丈量土地, 核查戶籍,復核商戶, 往后一段日子應該很忙,縣衙主事之人只剩下一個顧玄維, 還得你多照應著。”

    幾千畝田地,已經劃好了分塊區域,他和林斐濟、馮知睿、葉超勇各自負責一塊區域,作為區域負責人。

    “到時候人得撒出去一半, 縣衙要是事情多, 咱們家里的人也上前衙去幫忙頂一頂。”

    “明天開始,這些基層會很累, 縣衙每日提供晚飯吧,飯菜要有葷有素豐富一點。”

    “好,明天一早我就跟阿谷說, 一定讓大家吃的飽飽的。”秦寧小幅度地點了點頭,他拿過沈新的手揉了揉,“咱們睡覺吧。”

    “好。”

    沈新熄了燈,重新上了床。

    翌日一早,沈新便帶著縣衙的各級官員去了郊外荒田,他要把丈量土地標準化的流程交給下面的所有人,提高丈量土地的效率。

    郊外的荒田每日衙差都帶著十幾個牢房來開墾,這些日子已經初見成效,雜草被清理干凈,土壤變得平整、疏松發軟。

    沈新站在田埂旁,看向一張張神色不一的臉,沉聲道:“本官只演示一次,諸位都仔細看清楚如何丈量。”

    說完,他直接接過阿北手里的東西,在地頭放置一根木棍,拿著木尺彎腰放在田壟外,往前邁了一步,手里另一個木棍順勢插進地里,伸手示意道:“一塊地要丈量長度和寬度,木樁的起始位置在地頭,每一次用木尺測量后都要記錄,測量的人需要記錄,跟著他檢查的人也要同樣記錄。然后繼續往前重新安插木棍,直至測量完成。”

    沈新又往前走了幾步,測算了三次,而后轉身問:“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眾人稀稀兩兩地回。

    沈新抬手指了指人群里最不忿的兩個人,“你們兩個出來,示范一番。”

    “是,大人。”兩人硬著頭皮上前,手腳僵硬地做完整個流程。

    “不錯,雖然有些不熟練,但動作沒有問題。”沈新沒跟他們計較,反而贊賞道。

    “謝大人。”兩人臉色發紅地回了隊伍。

    沈新朗聲道:“此次丈量土地大家動作要快,畝數務必紀實。清查隱田本官勢在必行,若有誰敢瞞報偷懶、拖延時間,本官嚴懲不貸。”

    “不過本官向來賞罰分明,本官郎君早就準備好了慶功宴和賞銀,只待秋稅一事結束,開宴賞銀立刻落實。”

    “謝縣令大人。”葉縣尉抱拳大聲道。

    “養君千日,只待一時,到了農田,若有人阻攔搗亂,不必糾纏巡檢兵立刻動手,搗亂之人以妨礙公務罪,一概抓回縣衙大牢。若對方人數眾多,大家也不糾纏,以自身安危為重,立即找區域負責人稟告。”

    “最后還有一件事,田里的水稻小麥都已經熟了,大家一定要小心丈量,禁止糟蹋百姓們的糧食。”

    “都聽明白了嗎?”沈新冷聲喝問。

    “聽明白了。”林斐濟壓下微微發燙的血液,帶頭大聲回道。

    五輛騾車往各自的方向始去。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眾人每日雞鳴而起,在縣衙吃過早飯后再去農田,晚上繁星而歸,縣衙除了林斐濟的所有人都肉眼可見黑了、也瘦了。

    “林哥,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身量矮小的葉信言夾起一塊肥肉,言語含糊道。

    “快了還有兩日,聽說第三區的農田只剩一小塊地就測完了,咱們也得加把勁,早量完早完事。”林聞明豪邁地喝了一大口雞蛋湯,回復道。

    “這幾日累的我連肥肉都不想吃了。”葉信言戳了戳白燦燦的大米飯,嘟囔道。

    他旁邊一臉絡腮胡子的仲二高反駁道:“這話說的可虧心,我可見你沒少吃,還有每天晚上去拿能外帶的甜品糕點,屬你竄的最快。”

    林聞明也往窗外指了指,闡述道:“少抱怨幾句吧,縣令大人他們到現在還在忙,估計還沒吃飯呢。”

    葉信言和一些關注他們的人,一同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的大堂,原來心里還有些抱怨和牢騷的衙役小吏們,也識相地閉上了嘴。

    大堂里,沈新正拉著縣丞幾人一起復盤、核查吏員們交上來的數據是否可靠,是否有誤,丈量過程中有沒有遇到哪些新的問題和困難。

    一個時辰后會議結束,沈新、林斐濟和顧玄維一起往內院走。

    路上,沈新打破寂靜,笑問道:“你們兩個怎么樣?這些日子還適應嗎?我可是聽下邊人說,都后半夜了你們兩那還亮著燈,你們兩個還年輕,當以身體為重。”

    顧玄維嘴角微抽,縣令大人一個比他年輕了至少十幾歲的人,交代他注意身體,總感覺哪里有點割裂。

    “我不累,現在做的事雖然比讀書時復雜,但也更有趣了,我敢說做旁的縣丞絕沒有這么有意思。”林斐濟搖頭后一臉認真,“多謝沈大哥給我這個機會。”

    多謝你們夫夫二人沒有性別、年齡之見,多謝你們的信任,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他很幸運。

    顧玄維看到林斐濟眼里的認真,心中微震,他真心實意道:“謝大人關懷,玄維到了沈大人手下才知過往虛度多少年華,此事玄維樂在其中。”

    “想必你們也看到了,昭平縣地處偏僻廣缺人才,你們兩個來了可是幫了大忙了。”沈新笑了一聲,結束了話題。

    主屋里,阿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正努力睜開雙眼看向門口,沈新心里發軟,快步上前蹲在地上,吻了吻秦寧的額頭,“阿寧,我回來了。”

    “相公。”秦寧眼間的縫隙更大了些,他手往前伸了伸,咕噥道。

    沈新一下又一下撫摸著秦寧的后背,輕聲道:“阿寧,晚安。”

    兩天后,丈量土地正式完成,沈新開始推行下一項工作,核查戶籍。

    “大人,有個年輕男人丑時就跪在縣衙門口,一直說要見縣令大人。屬下問他是哪里來的,找縣令大人做什么這些問題他一個都沒回,簡直就是個悶頭的鋸嘴葫蘆。”縣衙值夜班的鄧興跟葉縣尉稟告道。

    沈新剛好走過來聽到此話后,他挑了挑眉,命令道:“把人帶過來吧。”

    男人還沒到沈新跟前,就直接跪在地上開始磕頭,磕的砰砰作響:“大人,小人珍漁村周大茂,求您救救我妹妹的命吧。”

    第173章

    周大茂身上的粗麻布短褐上依稀可見幾個黑灰腳印, 臉上還有幾道血絲刮痕也,此刻正滿懷希翼,一臉忐忑地看著沈新。

    縣令大人之前在蘆花村說過他會帶大家過好日子的, 一口唾沫一個釘, 那么大官, 總不會說話不算話, 翻臉不認人的。

    “你妹妹怎么了?”葉縣尉站在一旁,出聲問道。

    “我妹妹…”說著,周大茂先是哽咽了一下,而后嚎啕大哭, 聲音都開始變形失真, “她被一窩子水匪搶走了。”

    沈新略微皺眉, 他翻過昭平縣這么多年的文書, 并沒有水匪來犯的記錄。

    “昭平縣連海都沒有,哪里來的水匪?你這刁民敢戲弄縣令。”葉縣尉雙目一瞪, 怒斥道。

    “草民不敢說謊。”葉大茂頭搖成撥浪鼓,連忙解釋道, “今年春天那伙水匪就來了一回,搶了好幾擔的糧食,昨日他們又來了,這次不光搶糧, 還把我妹妹搶走了…”

    “水匪既然之前來過為何不來報官?”葉縣尉怒喝一聲。

    周大茂被喊的一個瑟縮, 眼角的淚流的更兇了,他繼續哽咽道:“原來這些水匪也沒傷人, 而且他們人多勢眾,個個瞧著人高馬大、兇神惡煞,小的們實在害怕…”

    “而且水匪還威脅我們, 如果報官,他們就殺人。”

    他們太害怕了,一旦他們上報官府,但官府沒把這幫水匪剿滅,那他們就完了啊。

    說著,周大茂又忍不住趴在地上哭嚎道:“大人,千錯萬錯都是草民的錯,求求您救救草民妹妹吧,她才十六歲啊,花朵一樣的年紀…”

    “葉縣尉,給他拿個凳子,一晚上擔驚受怕身子吃不消。”沈新手指摸了一下扶手,緩聲道,“你別著急,坐下來慢慢說。”

    腦子不轉個影響他問話。

    “謝大人。”周大茂神色感激,緊張的心臟緩緩落回實處。

    看人神色放松后,沈新問:“村里可有傷亡?海盜一共來了多少人?他們可有武器和船只?這些人在你們村子都干了什么?”

    周大茂想了一下,搖頭說:“村里的人都活著,有幾個漢子受了輕傷。”

    “這伙人有十幾個人吧,拿的長矛、弓箭、還有刀。場面太亂了,草民太緊張了,實在沒記住。”

    “他們昨天后半夜的時候突然在村里出現的,等草民醒過來的時候,村里一大半的漢子都被他們控制住了,草民剛醒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么就被一個水匪摁在了地上。”

    他想起妹妹被帶走的畫面,眼里全是紅色的血絲,聲音泣血道,“然后,這些畜生搶走了我妹妹,把糧運到竹筏上,迅速乘一艘小木船跑了。”

    只有一艘小船…沈新想了想,又問:“你知不知道他們從來到離開,一共花了多長時間?”

    周大茂遲疑了一下,“那不清楚,不過從草民醒過來到他們走大概有兩刻鐘?”

    行動迅速,看來事先做了周全的準備,沈新又問,“春天被搶的那次和這次一樣都是后半夜嗎?”

    “是。”周大茂回。

    “那些水匪里可有認識的人?或者你知道他們的來歷嗎?”沈新問。

    “草民不知道。”周大茂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

    這事有點麻煩了,珍漁村臨海的島嶼好幾個,這伙水匪在哪個小島、具體有多少人他們一無所知,而且昭平縣現在還沒有船,造船也要不少時間。

    這伙人來去自如,縣衙也不可能一直派人去村里蹲守這伙水匪,總不能靠運氣吧?

    “珍漁村幾個水島的具體位置你知道嗎?”沈新又問。

    “離得近的小尖島草民去過,其他的草民沒去過,不過大海哥應該知道,他水性熟,以前經常出海玩。”

    “此事本官既然知道了定然會管,你先跟阿東去吃個飯休息片刻,然后咱們一起去村里看看情況。”沈新沉聲道。

    村里還不知道他來報官了,葉大茂張了張口,眼里閃過猶豫,開口道:“是,大人。”

    等人離開大堂,沈新把林縣丞馮典史等人召集在了大堂,“剛剛珍漁村發生水匪侵村一事,本官和葉縣尉要去調查,但核查人丁戶籍一事不可拖延,按照原來的計劃繼續做,林縣丞全權接管,本官和葉縣尉負責的部分留在最后做,這部分人抽調到其他組,縣城保持十位巡檢兵不變。”

    “是,大人。”葉縣尉眼里閃過興奮,大聲道。

    大人終于要重出江湖了,他這把骨頭都塊生銹了。

    怎么瞧著縣令大人要把這些人親自捉拿歸案的樣子,水匪大多窮兇極惡之輩,若是對上了…顧玄維心里咯噔一下,連忙勸道:“水匪人數眾多,大人親去恐有危險,還望大人三思而后行,如遇水匪,萬萬不要親自追擊出海。”

    “顧主薄此話極是。”林斐濟附和道。

    山匪與水匪相去甚遠,沈大哥還是得保重身體,這樣才能好好和寧哥兒過日子。

    “當然不會,咱們沒船游不過那群水匪。”沈新講了個冷笑話,見眾人沒反應,他輕咳一聲,又說道,“葉縣尉帶那四名巡檢兵帶上武器,一刻鐘后在門口點人。”

    “是,大人。”葉縣尉看了在場眾人一眼,眼神輕蔑。

    一群土鱉,一點都不懂縣令大人的威武雄姿。

    和秦寧告別后,沈新一行七八個人坐著騾車到了珍漁村,沈新命令后邊的四名巡檢兵:“去海口那邊守著,今日任何人不得出海。”

    “是,大人。”四人抱拳行禮,小跑快速到了海邊。

    沈新則直接去找了村長,村長身上明顯還帶著昨日的警惕,見到沈新他神色一驚,顫顫巍巍彎腰跪地,“草民余有銀見過縣令大人。”

    沈新“嗯”了一聲,不客氣地坐在了木凳上,直言道:“余村長,昨夜水匪一事,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余有銀家是水匪造訪的第一戶人家,離水匪最近。

    了解的信息比周大茂多多了,沈新從他嘴里知道了這伙水匪是昨夜子時多一點到的,一共十六個人。

    為首的人身高大概五尺半,一身黑衣,左臉上有一塊從額角到臉頰的疤痕,手上還拿著一把大刀,在珍漁村一共呆了不到三刻鐘。

    從村里的近道直接到了海邊上了船。

    “水匪的逃跑路線,還要勞煩余村長帶本官去看一看。”沈新站起來說道。

    “大人這邊請。”余村長彎了彎腰。

    幾人出了門,在沈新看不見的地方,余有銀狠狠地瞪了周大茂一眼。

    這個不知所謂的后生,竟會給村里添麻煩。

    第174章

    偏僻的土路村民今日還沒走過, 土匪的腳印明顯,但并不凌亂。

    沈新順著痕跡往前走,照顧著余村長年紀大走得慢, 他們花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從走到海邊。

    這些人配合得當, 做事干凈利落, 背著三擔糧食還能這么快到海邊, 可見這伙人身體強壯。

    平靜無波的海面,遙遙可見幾個黑點。

    余大海看到縣令大人盯著遠方出神,躊躇了一下,緩慢往前指了指西邊:“昨天那群水匪就是在那里坐船走的。”

    “他們的船什么樣子?”沈新問。

    “天太黑了看不清。”余大海搖搖頭, “只看到了黑乎乎一團黑影。”

    “這附近的幾個島嶼你都去過嗎?島上什么樣?”沈新問。

    這伙人帶著幾百斤重的糧食, 深夜乘船藝高人膽大, 定然離得不遠。

    “草民只去過最近的小尖島, 島不大,上面有很多漂亮的石子, 許多高大的樹木還有野果子。”余大海回想道。

    沈新想了想說,“余村長去村里找些麻繩工具, 余大海去找幾個漢子去山上砍二十跟根粗毛竹帶過來,本官要做竹筏,兩刻鐘的時間你們能干完嗎?”

    “能。”余大海沒說話,只重重點了點頭。

    “大人放心。”余村長心下犯嘀咕, 面上不顯分毫, 直接答應下來。

    大人神機妙算,竟然要親自去海島必定能找到水匪, 葉縣尉雙眼閃過興奮:“大人,下官愿同往。”

    “不必,本官獨去。”沈新搖頭, “你帶著他們把村子看牢了,不要讓任何人有通風報信的機會。”

    海上變幻莫測,一個風浪來了竹筏可能就翻了,葉縣尉年紀大了,一個不慎爬不上來就完了,他還是留守后方為好。

    “大人是說這村里有內賊?”葉縣尉遲疑片刻,問道。

    “有可能。”沈新點頭道,目光遙望海面。

    他今日既然來了,珍漁村附近島嶼的所有水匪都得消失。

    不消多時,翠青色的竹筏便做好了,不顧余村長難看的臉色,沈新點了他的兒子余大海一同前往。

    天空碧藍,水面湛清,空氣中帶著一絲海的咸腥味,微風徐徐,沈新坐在竹筏中央,余大海在他旁邊手持竹蒿不斷撐推。

    如余大海所言,小島不大,一眼就能從頭看到尾,灰褐色的巖石被海水沖刷的發白,島上還有棵墜滿紅得發紫果實的荔枝樹,沈新沿著島邊走了一圈,并沒有發現有用的痕跡。

    他站在島中心眺望海面,指著離得他們不遠的隱隱約約的黑色輪廓說:“咱們去那個島上看看。”

    “是,大人。”余大海猶豫了一瞬,回復道。

    連著劃了兩個多時辰的竹篙,余大海的體力肉眼可見開始告急,竹筏速度明顯變慢,沈新站起身對余大海說:“本官來撐推,你休息。”

    “大人千金之軀,怎可…”余大海誠惶誠恐道。

    “沒有這么多無用的規矩。”沈新打斷了他未盡的話,直言道,“茫茫大海只有你與本官二人,相互照應本就理所應當。”

    余大海臉憋的通紅,吶吶好半響才回道:“謝大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海上晃悠了好幾個時辰后,沈新終于見到了有人跡的小島。

    余大海沒有沈新目力好,直到看到島上隱隱可見的黑影他才反應過來,他神色緊張:“大人,這個島就是那伙水匪的老巢嗎?”

    “可能是。”沈新回,“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余大海總覺得這話哪里怪怪的,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見到島邊飄忽的小船,他面色一變,神色緊張道:“大人,這個船好像就是那伙水匪的。”

    無論大小還是輪廓都很像。

    沈新“嗯”了一聲,腳步不停,余大海心里著急,上前兩步低聲道:“大人,咱們先回去吧,如今知道了地方,若真的是那伙水匪,也好等準備周全再來。”

    余大海雙股顫顫站在沈新前面。

    “沒什么可怕的,你一會兒只管離得遠遠的,今日也好叫你看看,本官之前所言非虛。”沈新笑了一下。

    二人說話之際,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大赤赤地走過來揮手驅趕道:“這個島有主了,你們兩個,趕緊走趕緊走。”

    沈新給了余大海一個眼神,問:“這個人在昨日搶糧那伙人里面嗎?”

    余大海艱難地點點頭。

    “這個島隸屬昭平縣,何時成私人小島了?”沈新推開余大海,迎了上去。

    男人身形晃蕩,他嗤笑一聲:“老子愿意,格老子的,你算老幾,管的比西南海還寬。”

    沈新抬腿一腳把 男人踹翻在地,伴著一聲痛苦的哀叫,向島上竹屋走去。

    “兄弟們,抄家伙啊。”

    三個聽到動靜出來查看情況的男人見狀拎起屋邊的武器沖了過來。

    沈新偏頭躲開迎面而來的木棍,左手一推,面前的男人往后退了四五步踉蹌在地,用往前兩步踹倒又一個俯沖過來的漢子。

    剩下那個見勢不對,邊往回跑邊大喊道:“大哥大哥,硬點子來了。”

    沈新撿起地上的木棍,扔了出去,木棍精準地砸開了男人的腿上,男人應聲倒地。

    余大海被縣令大人這一連串干脆利落的動作看傻了,他的目光飄飄忽忽放在地上呲牙咧嘴的三個水匪身上,使勁掐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胳膊。

    “嘶”,真的。

    沈新抬眼,臉上掛著長疤的男人走了出來,正是余村長說的水匪頭子。

    鄒高義的眸光落在沈新身上,雙眸猛然一縮,這個人給他的感覺非常危險。

    他遙遙站在竹屋邊上,沉聲問:“兄臺上島所謂何事?萬事好商量,何必動手,打打殺殺的傷了和氣。”

    這個漢子身體強壯,瞧著就是個干活的好手,沈新繼續往前走,輕笑一聲:“本官今日是來討債的。”

    余大海跟在縣令大人身后,渾身好似長了無限勇氣,他大聲道:“沒錯,縣令大人親至,爾等還不趕快束手就擒。”

    被鄒高義瞪了一眼,他氣勢又弱了下去,結結巴巴道:“…快把搶走的杏花和糧食都還回來。”

    這個男人還是個縣令?鄒高義眼里殺意閃現,右手伸到背后悄悄打了幾個手勢,握緊手上的大刀,快速沖了過來。

    身后剩下的十幾個男人緊隨其后。

    只要這兩個人死了,尸入魚腹,茫茫大海,死無對證。

    余大海嚇得大叫一聲,癱軟在地。

    沈新感受到男人的殺意,雙眼微瞇,提著木棍迎了上去。

    一個個壯漢被放倒,余大海面色激動變得通紅,沈新手持繳過來的長刀放在鄒高義的脖頸,剛想說話,一聲凄厲的叫聲就傳了過來。

    “住手,快住手,不然我就殺了她。”

    沈新順勢望去,面色黑紅的漢子單手掐著一個女子的脖子,神色獰笑,“快放開他們,不然這個女人就得死。”

    “杏花…”余大海叫了一聲。

    沈新眼也不眨,圓潤的黑色石頭瞬間嵌入漢子的小臂里,他慘叫一聲,不自主地放開對周杏花的鉗制。

    周杏花猛然一陣咳嗽,沒用沈新吩咐,余大海連跑帶爬地過去抓著周杏花的胳膊,把人帶到了沈新旁邊,“大人,這就是昨日被這伙水匪搶走的杏花。”

    “找死?”沈新左手不斷把玩著一顆圓潤的黑色石子,右手上的刀放的更深了一些,絲絲血跡順著鄒高義的脖頸蜿蜒而下。

    鄒高義硬氣的一聲沒吭,他深呼一口氣,“大人想要什么可以直言,只要能放過這幫兄弟,草民愿隨大人處置。”

    沈新輕笑一聲,“你們落水為寇,不但搶了珍漁村一名女子,前前后后還有五六擔糧食,本官拿你實屬應當應份,自當按律法處置,你可有異議?”

    鄒高義眉頭微皺,解釋道:“草民等人每次去珍漁村買糧食都是給了銀錢的,雖有強買強賣之嫌,但銀子給的是足足的,并沒有強搶村民糧食,此事我等不認。”

    他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欺凌弱小之輩。

    “你胡說,我連一顆銅板都沒見過。”余大海雙眼憤怒幾欲噴火。

    周杏花緩過神來聽到這,她聲音嘶啞:“他說的是真的,不然王賴子、路大勇和路二勇哪里來的銀錢娶婆娘、還有你家哪里來的銀子翻新房子?”

    余大海張了張口,面色恍惚,不知道如何反駁。

    “這件事你如何得知?”沈新出聲問。

    周杏花跪在地上,“歷來村里各家各戶的糧食都不夠吃,把糧食都看的很重,幾擔糧食沒了并不是小事。但春日那次后,村里竟然沒人報官,民女心生疑惑,平日里更是處處留意留心,后來套了余二婆子那個大碎嘴的話才知道了這件事。”

    這個周杏花,膽大心細,倒是個搞情報的好苗子,沈新心想。

    她繼續說:“大人饒命,我爹要把我賣給一個傻子做媳婦,我不愿意,有此機會,民女是自愿跟他們走的。”

    忙活了一天,傷了一群好人?

    他這是被耍了?沈新手指微頓,問周杏花:“還有誰知道你是自愿過來的?”

    周杏花搖搖頭:“沒人知道,此事民女沒告訴任何人。”

    “起來吧。”沈新停住了話頭,冷聲問鄒高義,“本官瞧你們手腳健全還有一把子力氣還有銀錢,為何要在這小島上離群索居,莫不是身負要案殺案?”

    這位縣令當真聰明,三兩句話就抓到了重點,他們確實犯了事才跑到這邊避難,鄒高義沉默了一瞬,開口道:“草民等絕沒有做任何偷奸犯科、違背道義之事。”

    這話的意思是有違背律法之事了?沈新微微挑眉,“大海,你帶著周家女去海邊準備一番,等本官過去啟程回去。”

    “是,大人。”余大海整個人蔫蔫的,好像還沒從各種真相中抽身出來,神色恍惚地帶著周杏花往島邊走。

    等人走遠,沈新把刀扔在地上,問:“每次去珍漁村你們把銀子都給誰了?”

    “在哪家地窖拿的糧食就把錢放哪,還會額外給村長五十文。”鄒高義回道。

    沈新盯了鄒高義好一會兒,直到鄒高義額上的汗落在刀背上才施施然挪開半寸,他手腕輕移,“本官家中缺幾個壯勞力,瞧著你們很不錯,可愿意跟本官回去?”

    “若草民跟大人回去,大人能否放了草民身后這幫兄弟?”鄒高義出聲道。

    “大哥。”

    “大哥。”

    一聲聲情真意切,兄弟情分外□□,沈新玩味一笑,目光看向所有人,慢條斯理道:“去年十二月時廣安府清江縣發生了一件大案。”

    “光天化日之下,李財主及其三個弟弟在官路上堂而皇之被殺,胡縣令大怒,全力搜查后只發現一個特征,那就是這伙人的首領眉間到臉頰處有一條長疤。”

    沈新假裝沒看見眾人齊變的臉色,笑瞇瞇道:“你們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感到周圍弟兄的一道道目光,好久之后,鄒高義寬厚的肩膀卸了力道,聲音艱澀道:“屬下唯縣令大人馬首是瞻。”

    這一趟可謂滿載而歸,回去時沈新又登上了小尖島,摘了一筐荔枝回了珍漁村。

    這果子看著不錯,多拿些回去給阿寧他們吃。

    第175章

    葉超勇一整日都心煩意亂得很, 他恨不得時時刻刻盯著海面,這樣也許能早點看到縣令大人的身影。

    知道沈新的囑咐,葉縣尉直接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海邊, 如今海邊只有他和兩個巡檢兵, 略顯空曠。

    終于, 波光粼粼的海面飄過來一艘小船黑影, 葉縣尉他們連忙跑過去,大聲喊道:“大人,大人回來了。”

    船只和竹筏停靠,沈新下了船對趕過來的幾人說:“召集村中所有人來這里, 速度要快, 本官有事要問。”

    果然, 縣令大人就沒有失手的時候, 葉超勇掃過船上黑壓壓十幾個人,激動不已:“是, 大人。”

    路上,沈新又問了一遍周杏花, 那幾擔糧食的銀錢由誰得了。

    周杏花的答案和鄒高義并無差別,沈新暫時放下了疑心,還交代了鄒高義他們到了岸上要陪他演一出戲。

    余有銀到海邊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一旁的十幾個精壯漢子,他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縣令大人竟真把水匪們抓住了, 還這么快,那豈不是…

    余大海跟他爹生活這么些年, 對他的一舉一動很是了解,看到他爹臉色難看,佝僂著不斷往后縮。

    此時此刻, 他慘然一笑,不得不相信那伙人說的并無假話,他就是個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葉縣尉不知從哪里找了把椅子,沈新坐下,瞧著離他還有好一段距離、裝似在瞧熱鬧的村民們,朗聲道:“余有銀、劉賴子、…、周繼根上前三步。”

    “草民…見過大人。”參差不齊的見禮聲又一次響起。

    沒讓這幾家人起身,沈新身體前傾,笑瞇瞇地問:“諸位好好看看,這些人是不是來村里搶糧的水匪?”

    “沒錯,就是他們。”王賴子聲音響亮,面色肯定。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王賴子眼里閃過一絲得意,扯著嗓子大喊道:“大人可要為小民做主啊,就是他們深更半夜強闖草民家中,搶走了整整一擔糧食,那可是草民一家三口好幾個月的口糧。”

    若是能再得一筆銀錢,才是賺了。

    說到動情處,王賴子眼角還帶了些濕潤,“若不是老天爺開眼,草民一家早就餓死了。”

    其他跪著的人沒說話,沈新輕笑一聲,問余有銀,“余村長,你怎么說?”

    余有銀不像王賴子,是個不知眉眼高低的蠢貨,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回答的也很謹慎:“大人,草民年紀大了,天又黑實在看不清楚那伙賊人的長相。”

    沈新沒回,又問鄒高義:“他說的是真的嗎?”

    鄒高義眼含怒火,大聲反駁道:“當然不是,草民付過銀錢了,而且知道天黑時間晚給村中帶來了驚擾,所付銀錢超過市價近一倍。”

    “這人信口胡謅,實屬訛詐誣告,還望大人給草民等人做主。”

    “怪不得王賴子有錢娶婆娘了,合著發了波小財。”

    “嘴還挺嚴實,這么長時間一點都沒讓咱們知道。”

    “早說不是水匪啊,害得我這幾個月天天晚上睡不好覺,生怕水匪上門…”

    “你都人老珠黃了還怕什么,哈哈。”

    “大人,即使他真給了銀錢買糧食,但這伙人也確確實實拐走了我妹子,我…”周大茂一臉憤然,但話還沒說話完就被周杏花打斷了。

    “不是,我不想嫁給一個傻子。”周杏花用盡了渾身力氣嘶吼道,兩滴淚水浸沒衣襟,“我是自愿跟他們走的。”

    “我不想被爹娘像個物件一樣賣給一個傻子才跑的,跟鄒大哥他們毫無關系。”

    要不是今日縣令大人說,他家夫郎在招工,她也不會有勇氣說出來,如今才算暢快了。

    “杏花……”周大茂有些怔住了,看向這個平日靦腆說話比蚊子還小的妹子,喃喃道,“這都是可以商量的,何必…”

    何必拿自己的名節和清白做賭。

    不顧眾人嘩然與私語,沈新抬手制止了周杏花的話,他沒興趣在這陪他們打親情牌。

    沈新沉聲道:“葉縣尉。”

    “下官在。”葉超勇抱拳行禮道。

    沈新起身命令道:“王賴子此人誣告良民,把人帶回大牢關押,擇日按律法論處。”

    一個又一個村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場面霎時寂靜,葉縣尉中氣十足的應答聲在海邊回蕩,“是,大人。”

    沈新環視一周,“本官來珍漁村時間并不短,但這些明明得到銀錢之人均隱瞞不報,妨礙縣衙公務,這些人中成年男子施五杖刑,哥兒和女子施二杖刑,每戶人家罰沒銀錢一貫,即可執行。”

    或許是覺得他會為了維持安穩,不會把事情鬧大,或許是有僥幸之心,一日半日找不到這伙“水匪”。

    余大海膝行而來,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大人,我爹年紀大了實在受不住杖刑,草民愿意代替我爹,求大人開恩。”

    “大海…”余有銀老淚縱橫,一時之間哽咽說不出話來。

    他們這些個老不死的確實沒跟家里的孩子們說這些事,他們就是怕啊。

    怕這些人哪天翻臉不認人,怕官府覺得他們勾結水匪,左右為難,才拖到了這個時候…

    “準了。”沈新言簡意賅道。

    “忙活一天了,大人快來吃飯。”葉超勇跑到村口捧著沈新帶的飯盒,顛顛道。

    時間長了,飯盒里冷鮮的飯也開始溫熱,沈新拿起一個包子,指了指一邊的鄒高義等人,囑咐道:“給他們送過去。”

    “是,大人。”葉超勇不情不愿往那邊走了過去。

    等余大海行完刑,沈新把人叫了過來問,“余大海,余村長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你可愿任珍漁村村長一職?”

    出海這一路,他一直都有觀察余大海,撐桿從不不急不躁,到了小島也沒拖后腿。

    珍漁村緊鄰西南海位置極好,得放個他覺得不錯的人在這里當村長,日后珍漁村的海產制鹽才能好好的發展。

    “草民愿意。”余大海扯了扯嘴角。

    他長大了,不需要自以為是的保護。

    “回家收拾收拾包裹跟本官走吧,你這個村長還得訓練訓練。”沈新點頭。

    水匪這事結束后,沈新難得好幾日沒有出縣衙,在書房和秦寧、顧玄維計算稅款,以及籌謀縣城日后的發展。

    丈量田地清查出來二千多畝隱田,若是按照以往的稅率收稅,能多收將近三百擔的糧食。

    如此便可減輕百姓的賦稅,人民的手里有了銀錢,不但日子好過,經濟也可以大力發展,也是時候開個瓦子類型的娛樂場所了。

    昭平縣的冬日并不寒冷,到時候吃喝玩樂樣樣皆有,等瓦子名聲傳出去,周圍縣城里的百姓們一來,財源不就滾滾了。

    沈新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訓練家里幾個習武的苗子。

    “砰”的一聲,大山近日愈發強壯的身子應聲倒地,痛的他悶哼一聲。

    “站起來,重新來過。”沈新站在離他五步遠的位置,沉聲道。

    大山眼里閃過一絲淚光,艱難地爬起來,舉著拳頭又一次沖了過去。

    他晚上要吃兩碗五花肉。

    第176章

    兩刻鐘后, 大山呲牙咧嘴、步履維艱地下了木臺。

    縣令大人的勁太大了,上一拳還沒反應過來,下一拳就又到了。

    沈新活動兩下手腕關節, 沉聲道:“下一個。”

    古墨書心一抖, 深呼一口氣就要邁上圓臺。

    秦寧過來時正巧看到場下寒蟬若禁, 仿佛戴了一張痛苦面具的眾人, 抽了抽嘴角,他喊道:“相公,休息一會兒吧,我帶了冰鎮綠豆湯。”

    這幫人要被你練廢了。

    “好。”沈新跳下木臺, 洗了手, 接過秦寧手上的白巾擦了擦干額上的汗, 緊挨著秦寧去了一旁的涼亭。

    臨走時還留下一句, “你們兩兩一組,對練近身搏斗一刻鐘。”

    “是, 大人。”眾人齊聲道。

    “書院那邊建好了?”沈新盛了一碗綠豆湯給秦寧,又盛了一碗綠豆湯給自己, 才坐下問。

    往日他去前衙辦公阿寧才回來。

    秦寧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和鋪子合作的農戶出了點問題,解決完就沒再去書院。”

    “不過書院那邊快建完了,也就一兩天的事。”

    “怎么了?有人找茬?”沈新臉湊的更近些問。

    漆黑的眼睛里秦寧清楚地看見了他的身影, 他忍不住摸了一下沈新的眼角, 想到周圍有人又迅速收回手,只搖了搖頭。

    夫郎想貼貼他可是愿意得很, 這種機會絕不能放過,沈新反應很快,重新拿起阿寧回落的手, 又放在了自己臉上揉了兩下,皺了皺眉問:“真的沒有?”

    秦寧手腕動了動,沒抽出來,他抿了抿唇,悄悄捏了幾下沈新的臉頰,解釋道:“是鋪子要的果子多他提供不了,那農戶想跟我商量商量若每日少提供三十斤果子還能不能簽他。”

    說到這,秦寧單手捧著沈新的臉笑吟吟道:“我相公可是昭平縣的父母官,哪個不長眼的敢跟我作對?”

    沈新捉住了秦寧在他臉上作怪的手,下巴微微抬起,“不錯,阿寧此言極為有理。”

    秦寧笑了一下,自然而然換了話題,“相公,啟蒙書院建好后要不要準備個揭牌儀式宣傳宣傳?”

    “好啊。”沈新想了想,“我打算親自護送這批稅銀去容枝府。”

    “順道去趟廣安府,馮大青、劉六、馮七三個人也不知道走哪里去了,到現在一點信都沒有。”

    從容枝府到廣安府路上就要花費將近十天的時間,更何況一個來回,離自從和相公成親以來,他們還從沒有分開過這么久,秦寧心里有些不舍,他抿了抿唇問:“那相公要去多久?準備什么時候出發?”

    “可能要一兩個月。”沈新捏著秦寧的手回復,“秋稅一完我就走。”

    “對了,我再帶幾車瓷器過去,看能不能賣上銀子。”

    秦寧“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說,“相公,我想先開一半的書院,只對女子和哥兒開放。等你從廣安府回來在開放另一半的書院。”

    對著沈新詢問的目光,秦寧繼續說:“咱們這間書院是要以實用為主,讓百姓能有一技之長。但女子和哥兒在家中的地位本就不如男子,若是書院廣納百姓,大多數家境貧寒之家會優先選擇讓家中男人來讀,長此以往,啟蒙書院很可能變成男人的專屬權利。”

    “阿寧所慮甚為重要,是我疏忽了。”沈新若有所思,“這樣的話,不如先把控第一批學生的基礎條件,多挑一些有天賦的還能盡快成活的人,我想等回來后帶你開個紡織廠。”

    “紡織廠?”秦寧想了一下問,“是像有許多臺織機的那種紡織工坊嗎?可是縣里及周邊鄉村種桑養蠶的人很少。”

    “我聽說廣安府那邊有一種作物名為棉花,好像可以紡織做衣衫,等我這次去了研究一下。”沈新回,“第一批人的年齡限制在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學費全免但手藝學成后必須得在你這干滿三年,雙方簽文書契約。”

    秦寧點了點頭,“若是家庭條件很差又實在勤懇的人,可以提供食宿,但是要簽的年限要更長,六年為底。”

    沈新沒忍住輕輕碰了一下秦寧的臉頰,“我去訓練了,這里暑氣重你回屋吧。”

    睡前再和阿寧對練。

    秦寧點點頭,快到了發俸祿的日子了,他得回去快點把賬冊整理好,然后給相公準備出行的衣服和生活品。

    晚會,沈新坐在木椅上翻看最新核查好的戶籍冊,“這是最后一個村了吧,辛苦諸位了。”

    “是。”林斐濟回復的聲音略顯嘶啞。

    沈新合上冊子, “好,明日一早就在告示欄貼出征收秋稅的文書,具體的田稅、商稅和人丁稅征收政策讓陳都頭帶著捕快們去各個鄉村通知。”

    陳述奇,之前縣衙里唯二的弓手,沈新提了他做捕快頭子。

    他抬手,林聞明開始給林斐濟等人分發寫有秋稅詳盡內容的文書紙張,“具體的都寫在上這面了,諸位先看看,有什么問題提出來。”

    田稅最后確定下來是收一等田收稅糧八十斤,二等田收稅糧四十五斤,三等田征收稅糧十五斤,商稅按梯度收稅,稅率從半成到三成不等。

    人丁稅按人頭收費,家中一個男人收一百文,兩人男人收一百五十文,三個男人及以上收二百文。

    “大人仁善,此乃昭平之福。”馮典史心中寬慰,多日奔波也算有了成果。

    見沒人提問,沈新說:“葉縣尉留下,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

    “是,大人。”眾人起身行禮。

    他見了這些扭扭畫畫的字就眼暈,剛剛開了個小差,難道是縣令大人發現了?葉超勇心中忐忑,期期艾艾道:“大人。”

    “雖有專門的捕快通知百姓稅收一事,但巡檢兵里每個人也要對秋稅政策爛熟于心,一旦有百姓提問,必須好聲好氣明確解答。”

    “是。”葉超勇拍著胸膛保證,“大人放心,下官定然辦好此事。”

    幾盞燈籠的漆黑月色下,羊腸小路突然竄出一個黑影,三毛“唰”的一下抱住了沈新的雙腿大喊道:“大哥,你教我打拳和格斗吧。”

    沈新仿佛腿上沒受到任何阻礙一樣繼續往前走,給了他一個腦瓜崩,“等你個子長到五尺以上再說。”

    “功課做完了嗎?”

    現在除了夫子,林斐濟也會給他們留課業。

    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哥就會掃興,三毛放開手站直身體,焉頭巴腦地踩著沈新的影子往內院走,見到秦寧才重展笑顏,“哥哥,大哥回來了咱們吃飯吧。”

    顯眼包,沈新瞥了一眼三毛,快步朝秦寧走去,“阿寧,我回來了。”

    一車車稻谷被裝進麻袋放入縣衙糧倉和地窖,裝滿銀錠的木箱摞在一起,點清賬目,沈新沒多休息便帶著隊伍離開了昭平縣。

    第177章

    “堂堂縣令夫郎, 竟然招了那么些戲子歌女下九流進內宅,一點體統都沒有…”

    角門墻角處,兩個上了年紀的仆婦正在閑談。

    “誰說不是, 后院那些個每天咿咿呀呀唱個沒完, 還要跟咱們擠在一起, 天氣這么熱, 睡都睡不好,因著他們,白日里我得多干多少活。”名為秀芳的婦人滿臉抱怨。

    “你說郎君為啥非得把這些人招進來?還日日去看她們,生怕這些人有一點不適應?我看他吃飽了撐的。”

    美蘭捂上嘴, 瞧了瞧左右悄聲說:“我看他是想給縣令大人納個妾或納侍, 攏住縣令大人。”

    “這怎么說?瞧著縣令大人對郎君極好, 與郎君甚為恩愛, 他為何要給縣令大人納妾納侍的?活生生把夫君往外推,哪有這么傻的人。”秀芳自然不信, 言語反駁道。

    美蘭身穿一件藍色短衫,她“噗嗤”笑了一聲, 得意洋洋道:“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縣令大人與郎君成親兩三載還沒孩子,自然是郎君身子不好懷不上,想找個人鞏固地位, 怕…”

    “你這刁婦說的都是什么混賬話!兩個老不死的竟敢非議主人家的事。”

    烈日驕陽, 與婦人一墻之隔的三毛把對話聽了個完完全全。

    三毛氣勢洶洶走到兩名面色突變的婦人跟前,胸膛不斷起伏, 臉氣的通紅,手指著她們說:“你們兩個,滾出我家。”

    午睡剛過, 三毛原是想來偷偷溜到后院看看表演,找點樂子,一不小心聽了這兩人的墻角,言語之間還對哥哥諸多編排。

    他們怎么配!?

    美蘭聽到沈瑜要把他趕出去后,顧不得驚慌失措,她穩住心神,強擠出一抹笑:“三公子說什么話,老奴怎么聽不懂?”

    她一定不能承認,左右不過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這老東西還在這裝腔作勢,這一刻,三毛深恨自己課上并沒有認真聽講,一個大道理都說不出來,他雙眼發怒,一左一右抓起兩人往內堂帶,“我現在就帶你們去見哥哥,讓哥哥把你們趕出去。”

    “剛剛我等不過在這說了幾句私房話,怎的惹得公子如此生氣。”秀芳聽出美蘭的意思,死死地往后靠,不讓三毛得逞,“公子年紀輕,還是保重身體息怒為好。”

    “你們拉拉扯扯的在干什么?”沉穩的童生從門洞處傳來。

    二毛見到這個撕扯的場面,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他跟三毛說過多少次了,要學會智取動腦子就是不聽,一遇見事情就知道發瘋。

    三毛從沒覺得二哥的聲音這么好聽過,他死死抓著兩個婦人的胳膊不松手,大聲道:“二哥,快快懲治這兩個刁奴。”

    “二公子救命啊,三公子發瘋了…”美蘭眼睛嘰里咕嚕轉,大聲叫嚷道。

    “沈瑜,放手。”二毛面色嚴厲。

    “二哥…”沈瑜不甘地開口,猶猶豫豫還是放開了被他扯的發皺的兩只胳膊,狠狠地盯著兩人不放眼。

    “謝三公子體恤。”秀芳行了個禮,“灶房里還有些雜活,小人就先去做了。”

    “沒錯沒錯,院子里有些活,老奴…”美蘭諂媚一笑。

    “二位說笑了,事有不平自當理清。”二毛眼都不抬,命令道,“還請兩位跟我們走一趟,若真是冤枉了你們,本公子會親自向二位賠禮道歉。”

    把她們交給哥哥親自處置,也好殺一殺大哥走后家中躁動的風氣,讓他們知道,無論大哥在不在,哥哥就是沈家的主人。

    “郎君…”紫珠走進內堂,低聲說,“二公子和三公子帶了兩位仆婦過來,瞧著臉色很不好看。”

    秦寧放下手上的圖紙文稿,“讓他們進來吧。”

    三毛人還沒進來,聲音就到了,“哥哥,快快把這兩個心腸歹毒,就會說些污言穢語的婦人發賣出去,別讓他們臟了咱們家的地。”

    這么大火氣?秦寧心中驚訝,笑著問進來的二毛三毛,“怎么了?”

    “郎君冤枉啊。”美蘭“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聲哭嚎吸引了秦寧的視線,“求郎君給我們做主啊,老奴們不過是在墻角閑聊幾句,三公子就突然沖過來朝我們喊打喊殺,還讓老奴們趕緊滾出去。”

    “胡說?明明是你們說了…”三毛憤怒至極的腦子突然閃過一抹清明,哥哥的身體確實不好,一直到現在還在喝補藥。

    若是讓兩婦人的話傳到外面去,以訛傳訛,到時候對哥哥的名聲極為不利。

    “老奴們說了什么難聽的話,三公子不妨說出來給郎君聽聽。”秀芳見沈瑜猶豫,心中微喜,打蛇上棍道,“三公子年紀還小,或許是沒聽清,或許是理解錯了奴才們的話也不一定,怎可以一些莫須有之事隨意冤枉奴才們,奴才們真是冤枉啊…”

    “兩個刁奴,”三毛見兩個謊話張口就來的婦人,氣的手指直哆嗦,口不擇言道:“兩個狗奴才本公子想發賣了就發賣了,難道我無緣無故冤枉你們?”

    “他們閑聊說了什么?”秦寧偏頭看三毛。

    三毛靈光一閃,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道:“她們兩個罵我大哥豬狗不如。”

    沒有人會說哥哥的閑話,兩個婦人也能發賣出去,如此,就完美了。

    秦寧:“……”

    二毛:“……”

    兩個婦人聊的肯定不是這話,但目的確實達到了,二毛思索片刻,覺得沈瑜還是有些急智在身上的。

    三毛得意洋洋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兩位婦人一眼。

    心想,兩個老東西,跟他斗,還嫩了點。

    “三弟既然告到我這里來了,自然不會無的放矢,兩位也不必狡辯了。”秦寧一錘定音道,“你們二人還是回歸原籍吧。”

    “郎君開恩,郎君開恩。”兩人慌了神,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連連求饒。

    她們兩個原本是鄭世通的家奴,鄭家抄家家中奴仆自然也充公發賣,若是再賣就不知道去什么人家了。

    縣令家里活不多,也沒人使喚他們,一日還有三餐,頓頓都有葷菜,想到這,美蘭悲痛不已,她大聲哭嚎道:“郎君開恩啊…”

    大山單手擒住她的兩只胳膊把人綁起來,嘴巴也捂住,拎到門外認真道:“別叫了,你吵到郎君了。”

    秦寧吩咐紫珠道:“把大家都叫過到庭院里,我有話要說。”

    顯而易見這兩個人原本編排的是他,秦寧不準備在問了,他自認對這些買來的人并無虧欠,吃穿用度一視同仁。

    “是,郎君。”紫珠行了禮,向外走去。

    一刻鐘后,秦寧看向庭院里的家中眾人,沉聲道:“家里人多事雜,難免有磕磕碰碰,發了一兩句牢騷也很正常。但有的人肆意污蔑、惡意中傷主人家,這就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了,這樣的人我們家并不歡迎,一經發現立即請走。”

    “希望大家以今日之事為鑒,不要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情。”

    “是,郎君。”眾人齊聲道。

    “說吧。”二毛和三毛單獨相處時,二毛問,“那兩名婦人剛剛說了什么?”

    “她們說哥哥找那些歌女進來是不干正事,還說大哥和哥哥成親這么長時間沒孩子,是哥哥身子不好。”三毛一臉憤憤然,“更難聽的我都沒法學出來。”

    大哥和哥哥成親這么長時間了確實沒孩子,難不成真的是他們兩個誰有問題?二毛心里慌了一下,面色嚴肅道:“這件事不準跟任何人說。”

    “知道了。”三毛神色懨懨道。

    他又不是傻子。

    不過他總覺得大哥身體也不好,非常有可能是大哥有問題。

    糧車在大街上攆出一道道實痕,容枝府主街人數眾多,熱鬧非常,小販隨處可見,沈新看著眼熱得很,不消多時,沈新一行人到了府衙。

    稟明身份后被引進了衙內,一盞茶后,容枝府知府大人來了。

    沈新上前見禮道:“下官沈新昭平縣新任縣令沈新見過錢大人。”

    第178章

    錢衛紀, 容枝府現任知府,身穿玄色常服,親切地握住沈新的手, 笑瞇瞇道:“沈大人竟親自來了, 本官有失遠迎, 勿怪勿怪。”

    這個縣令穿的不過是最普通的棉衫, 押送糧食還是用騾子拉的車,錢知府嘴角一抽,這個沈新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窮酸。

    “大人客氣。”沈新笑了一下,“下官本該在初次上任時就來府衙拜會大人, 但昭平縣偏僻窮苦, 下官實在脫不開身, 還望大人海涵。”

    這么窮酸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油水, 錢知府減少了跟沈新談話的興致,“沈大人一路辛苦了, 先回驛站休息吧,晚上本官在府衙做東, 給沈大人接風。”

    “如此,下官多謝大人。”沈新拱手行禮道。

    錢知府給一旁的師爺使了個眼色,便離開了這里,府衙的主薄等人開始核驗秋稅款, 師爺笑呵呵地問沈新:“沈大人, 昭平縣那個賄賂官員的地主最后如何判處了?”

    “斬首示眾,家產充公。”沈新頓了一下說, “清點物品時,本官發現一幅由吳大家親筆操刀的《石徑斜山陽》頗為不俗,畫中曲高和寡的氣質和知府大人甚為相配, 未免明珠蒙塵,本官此次前來特意把畫帶了過來,想要送予大人。”

    說著,沈新還從鄒高義手里拿過畫,徐徐展開給范師爺覽閱。

    年紀輕輕還挺識趣的,容枝府誰人不知錢大人姓錢也愛錢,范師爺心里滿意,“不錯,沈大人眼光不俗。”

    這幅畫能值二千兩銀子了,中規中矩吧。

    二人一陣寒暄,等稅款核驗結束后,范師爺跟沈新說了晚上府衙設宴的時間才放沈新一行人離去。

    范師爺望著沈縣令護衛的背影有些出神,剛剛哪個人好像有點眼熟…

    一時半刻,還想不起來,范師爺搖了搖頭,正事要緊,還是先把畫呈給大人。

    出了府衙,鄒高義才松了一口氣,他剛剛在里面一直心驚膽戰,生怕有人會因為他臉上這道疤起疑心。

    而且自從到了容枝府,他的心里一直都壓了一塊大石頭,時時刻刻怕人被認出來。

    “你放輕松,這里沒人能把你認出來,即使有人認出來了也不敢確認,誰敢相信你翻身竟然能成了吃官糧的人。”沈新隨口安慰道。

    沈新在容枝府各條街上都逛了逛,記下了城中建筑布局,買了一些特色飾品,便回了驛站。

    錢知府是個懂享樂之人,晚間宴會請來了坊司里最有名氣的伶人,讓他們在各個官員身邊伺候。

    “沈老弟第一次來,不如讓綠意侍候吧,他可是坊司里歌舞第一的伶人了。”錢知府笑談道。

    “大人客氣了,下官身已成家,不便與外人過多牽扯,還望大人體諒。”沈新端起酒杯,飲盡杯中酒致歉道。

    “那沈大人自便吧。”錢知府皮笑肉不笑,心中暗罵沈新不知好歹。

    錢知府也沒在勸,下邊的各階官員倒是會看臉色見風使舵,一個晚上沒少在言語上嗆白沈新,歌舞鼓樂都沒怎么看盡興。

    陪糟老頭子喝了頓酒,沈新沒多逗留,第二日就請辭離開了容枝府,錢知府也覺得沈新此人毫無意趣,答應的也很痛快。

    廣安府比容枝府更為熱鬧,作為大燕朝唯二有海運港口的府城,廣安府的貿易異常發達,城內的番坊聚集著不少各色的番邦人。

    街上各色小販數不勝數,香料、茶葉、瓷器、絲綢、小食果子多種多樣。

    “公子,淮安坊那一片是有名的流民聚集區,好多在廣安府城沒有房子的窮苦人都住在那里,人口流動性大,房東對馮大青三個人印象并不深,只說三個人比較憨厚樸實,按時交房租,跟周圍人也并沒有矛盾往來。”鄒高義跟沈新匯報他打聽來的情況。

    無緣無故,三個身強力壯的大活人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消失,沈新點了點頭,“鄒高義、于明祥跟我去蕃坊逛逛,其他人回客棧等消息。”

    看看能不能找到馮大青信里說的阿巴斯,順便找點種子。

    “是,公子。”

    鄒高義、于明祥是第一次來廣安府,也是第一次見到番邦人,心中驚奇,免不得像個土包子似的四處亂看,但周圍人似乎見怪不怪,沒有人流露出任何異樣的神色。

    “大燕的客人,阿爾斯島最新出土的琥珀和犀角,走一走瞧一瞧啊。”怪異的語調從番邦商販口中吐出。

    “又大又圓的粉色珍珠,弗朗州最著名的烏木,快來看看啊,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一條長街,沈新走走停停,在一處擺滿植物和種子的商販處停下,問:“店家,這些都是怎么賣的?”

    “成花二兩銀子一盆,種子一兩一顆。”番邦人回復道。

    “這么多種子都是你家鄉的嗎?”沈新蹲下來撿了個形似棉花的種子仔細瞧了起來。

    也不知道離得近不近,近的話他可以親自去看看。

    “沒錯。”那人拍了拍胸脯,自豪道,“我的家鄉種滿了植物。”

    商販見沈新擺弄著種子,端過一盆乳白色的棉花介紹道,“這個就是木棉花,盛放潔白,一枝多朵,非常美麗。”

    說完,他還吹散了其中一朵,豎了個大拇指,“還可以玩耍,只要一兩銀子,物美價廉。”

    沈新抽了抽嘴角,步入正題道:“那你可曾見過橡膠樹?”

    “那是何物?”那人疑惑問道。

    “一種非常高大的褐色樹木,葉子是掌狀復葉,果實呈橢球形灰褐色…”沈新描述了一下。

    “沒見過。”番邦人搖搖頭,指著沈新不斷擺弄的種子問道,“客人你還買嗎?”

    “我有白瓷和青瓷,想跟你換種子,你愿不愿意?”沈新站起身問道。

    “什么樣子的?多么?”商販眼里閃過一絲光亮。

    “有碗、盤子、杯子和瓶子。”沈新回復道,鄒高義遞了一個天青色的瓷杯過去。

    商販愛不釋手地摸了好幾遍,嘴里翻來覆去道:“這個好,這個好。”

    “我換了。”

    最后,沈新用了四十件瓷器得到了商販攤位上一千多顆種子。

    雙方都很滿意這個交易,都覺得自己賺翻了。

    “我叫奧克斯,你以后還有這么精美的瓷器隨時來找我。”滿臉胡須的番邦人拍了拍胸脯,保證道,“我這種子管夠。”

    “好。”沈新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又在各個攤位搜羅了不少種子,沈新依然沒得到馮大青三個人或者橡膠樹的任何消息。

    就在沈新臨走之際,頭戴白布金發碧眼的商販找了上來,“我知道哪里有橡膠樹。”

    “你真的知道?”沈新挑了一下眉毛。

    “那是自然,我阿巴斯走遍每一個島嶼,自認見多識廣第一無人敢稱第二。”阿巴斯自信一笑。

    這么多肥羊,放過可就吃了大虧了。

    不枉他吊了這么久,這個阿巴斯終于跳出來了,沈新笑問:“在哪里見過?如何賣?”

    阿巴斯笑笑不語,手指舉起來不斷搓動著。

    沈新遞過去半塊碎銀子,笑道:“一個消息,就值這個價了。”

    阿巴斯接過銀子,利落道:“橡膠樹長在我的家鄉弗朗州,離這不遠,水路只要三天三夜就能到。”

    “客官要是想看我可以帶你去過,不過這價格嘛…”

    “價格好商量。”沈新微微一笑,“不知道閣下多少銀子能帶我們走這一趟?”

    “五十兩,外加五十件白瓷。”阿巴斯碧綠色的眼睛閃過精光,不容置疑道。

    “什么時候出發?”沈新問。

    “今晚就能走。”阿巴斯回道。

    “好。”沈新沒討價還價,直接答應了下來。

    沈新回去給秦寧寫了封平安信,在各處把瓷器都賣完后,到了和阿巴斯約定的碼頭。

    清涼的空氣帶著海的腥氣,黑乎乎的商船只亮了一盞飄忽的燈火。

    “阿巴斯,我們來了。”沈新打了聲招呼,快速登上了船。

    “客人真準時。”阿巴斯朗聲一笑,眼里閃過一絲滿意。

    但看著沈新身后跟著的一個又一個的彪形大漢,他的笑容逐漸凝固,臉色慢慢變綠,他站在沈新身邊,面色僵硬道,“怎么來了這么多人?”

    第179章

    “這些人都是我的老鄉, 他們聽說海外不少奇聞軼事,想跟著一起去見見世面。”沈新笑道。

    “不錯,還請兄弟多多關照。”鄒高義點頭, 模糊間, 臉上的粗疤更加駭人。

    “歡迎, 非常歡迎。”阿巴斯呵呵一笑, 眼里閃過一絲暗芒。

    沒關系,一包不行就五包,只要蒙汗藥到位,健壯如牛的人也得趴下。

    不過須臾之間, 他已經調整好了心態。

    “沈老板, 請走, 我帶你們去客艙。”阿巴斯繼續說。

    “多謝阿老板。”沈新仿佛沒看見這人眼里的不懷好意, 順著通道徑直往前走。

    海上的日子無波無瀾,三日過后, 阿巴斯帶人親自給沈新一行人送了晚飯。

    “明日就要到目的地了,又是一次平安的路途, 為了慶祝,廚娘們把船上剩的好酒好菜都拿出來做了,希望你們喜歡。”阿巴斯皮膚白皙,盛滿笑意的碧綠色眼眸顯得格外真誠。

    狐貍尾巴終于要漏出來了, 沈新笑著回, “謝謝阿老板。”

    “竟然有新鮮的肉。”有人驚呼出聲,而后一群人眼巴巴等著公子先動筷。

    沈新卻搖了搖頭, 指向飯菜打了個有問題的手勢。

    鄒高義面色一凜,這一路上沈新不光教了他們不少野外生存的常識,還交給了他們一套溝通手勢, 讓大家可以不用說話就可以了解彼此的意圖。

    其余人也默默放下了筷子,紛紛起身拿起床鋪下的木棍。

    這兩天他們也不是沒有準備,已經大體摸清了船上的布局和人手。

    商船一共兩層,除了沈新一行人,客艙和甲板底還有十多個受同樣忽悠的大燕人,船工加上阿巴斯的人手一共二十五人,能打的壯漢不超過十五個,完全不是沈新他們的對手。

    按兵不動不過是需要知道弗朗州的具體位置罷了。

    阿巴斯并沒走遠,就等著沈老板這伙人一倒下,他好第一個沖進去搜刮。

    深夜海風寧靜,小股的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船體,突然一聲“嘎吱”,門開了。

    沈新閑庭漫步,直直地朝著阿巴斯走了過來。

    人怎么出來了,難不成是發現了什么?阿巴斯心中疑惑,臉上強帶出一抹笑來,“沈老板…”

    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新一個手刀砍暈了過去。

    沈新俯視看下去,朝身后打了兩下手勢,鄒高義等人迅速四散,往各自的目標跑去。

    一刻鐘后,所有船工被捆在一起,掙扎著不斷敲打著甲板發出咚咚聲,冰涼的月色給沈新的臉上渡上一層銀灰。

    客艙各處悄無聲息,多數船客已經吃了加料的飯菜,被藥翻了,有幾個零星船客出來剛見到這個場景,于明祥立馬開口解釋原因,不管大家信或是不信,再沒有船客出來。

    踩著阿巴斯的手指把人弄醒,沈新隔著碎步片捏起阿巴斯的下巴, “我誠心誠意請你引路,但你卻拿加了料的飯食給我們,怎么,你是要把我們往黃泉路上引嗎?”

    他目光幽幽道,“阿老板,做人得真誠啊。”

    “不不不,這全是誤會。”阿巴斯瘋狂搖頭,強扯出一抹笑來,聲音顫抖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沈老板,只要沈老板能放我一馬,想要什么我全都給你。”

    “殺了你,我也能有。”沈新輕笑一聲,手掌向他脆弱的脖頸捏去。

    總感覺縣令大人殺人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輕描淡寫,比他這個在逃犯還熟練,鄒高義不由得偏了偏頭,阻止自己往下深想。

    真真切切的死亡之感讓阿巴斯不斷掙扎,他努力發出清晰的聲音以期沈老板聽到能放過他,“橡膠樹生長之處的本地人不歡迎外來人口,只有我能帶你進去。”

    沈新松開了手,笑道:“珍惜做人的機會,老老實實帶路,好運不會永遠眷顧你。”

    “謝謝沈老板。”阿巴斯運了運氣,止住了咳嗽聲。

    “去年八九月份,你可見過馮大青、劉六、馮七三個人,他們和我是一樣的目的,都是來這找橡膠樹的。”沈新盯著阿巴斯的眼睛問。

    阿巴斯心里咯噔一下,記得,他怎么能不記得,那三個鱉孫在懷特島三番兩次要逃跑,頓頓打也不長記性,是島上出了名的刺頭,若不是見他們活干的還行,早就把他們賣了。

    沒想到他們還認識沈老板這樣的人物,今日還讓他在陰溝里翻了船,簡直可恨。

    充滿殺意的眸光讓阿巴斯身上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一句“我不認識”怎么也不敢說出口,他囁嚅片刻說:“我確實見過他們。”

    “他們如今人在哪?”沈新蹲下身,冷聲問。

    “在…弗朗州懷特島。”阿巴斯用氣聲回道。

    肯定跟這個人脫不了干系,但眼下人還沒見到,逼得太狠可能會適得其反,沈新心思一瞬回轉,面容變輕松起來,他贊嘆道:“阿老板果然是個聰明人,現在我還有一件事想請阿老板幫忙。”

    “什…什么事?”阿巴斯被沈新的變臉嚇到了,磕磕巴巴道。

    “阿老板終年在海上各處貿易,想必知至甚廣,我想勞煩你把走過的地方位置和特點都記錄下來,今夜就開始畫,阿老板意下如何?”沈新微笑道。

    大燕有句古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阿巴斯深吸一口氣:“我…愿意。”

    好歹能讓他活著上島。

    “鄒高義,帶綱首和梢工活動活動,改道去懷特島,你們好好看著,有不從者,丟海里喂魚。”沈新留下這句,就回了客艙。

    “是,大人。”眾人齊聲道。

    弗朗州懷特島。

    船只靠岸的喧囂早早地傳到了地里,馮大青、馮七和劉六三個人挖地蛋依然不停,自從上次逃跑計劃失敗后,他們已經安生三個月了,這次并沒有逃跑的打算。

    沒辦法,腳上的兩支鐐銬加起來得有三十幾斤,飯又頓頓吃不飽,每天干活都沒多大力氣,實在走不動路,也不知道這幫雜碎哪里來的這么重的鐐銬。

    招數是真多啊,他都有些扛不住了。

    把剛挖好的五六個地蛋放進竹箱里,馮大青佝僂著腰,腦子里漫無目的地想…

    “馮大青、劉六、馮七,過來。”

    見到這三人的第一眼,沈新眼神停住了。

    三個人瘦的都脫相了,膚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眼神麻木又蒼老,一看就知道在這過受了不少磋磨,可能再晚來一會兒,他連人都見不到了。

    “公子請看,這可是島上最刺頭的三個番奴,體力是一等一的好,腳上帶著三十斤的鐐銬,每日也能撿將近二百斤的地蛋。”羅拉瑪得意洋洋地介紹道。

    阿巴斯先是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沈老板,而后同情地看了一眼羅拉瑪,這人完了,他打了那么多個眼色全白費了。

    劉六反應最快,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哆嗦著指向沈新,“是我眼花了嗎?”

    馮大青看見沈新的瞬間,眼睛霎然紅了,他張了張口,好半天才發出嘶啞的聲音,“東家,你來了。”

    馮七一聲沒吭,但顫抖的身軀也表明了他的心情不如表面那么平靜。

    “你沒眼花。”沈新先是回復了劉六,而后跟馮大青說,“我來了。”

    最后對馮七點了點頭。

    羅拉瑪這時才反應過來,“你們認識?”

    而后面色一變,厲聲道:“你是來搶人的?”

    “不錯。”沈新點點頭,往前邁了一步,單手捏著羅拉瑪的脖頸把人拎起來,冷聲道,“這些年這塊地埋葬的冤魂就由你贖罪吧。”

    第180章

    “就這么殺了?”阿巴斯心里一抖, 不由的問出聲。

    沈新沒回,他看了一眼三人被鐐銬磨出血的腳腕,低聲問:“你們知道鐐銬的鑰匙在哪嗎?”

    “是洛恩管事管著的。”劉六激動出聲, 他就知道東家一來, 這些人全都得嗝屁。

    “就是他。”馮大青指向走向他們的高個男人。

    沈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問題?”

    “羅拉瑪可是懷特王的三兒子, 讓他知道了他不會放過你們的。”阿巴斯語氣急促眼神暗淡。

    他完了,還沒出狼窩又入了虎穴。

    這時,洛恩管事也走到了沈新附近,“你們…”

    話還沒完, 就被沈新捏斷了脖子。

    “公子, 這路上的人都已經打暈了。”鄒高義走過來說。

    “好。”沈新找到鑰匙, 親自解開馮大青三個人的鐐銬, “你們先跟鄒高義上船,他是我新招的護衛。”

    “東家, 這里有種糧食名為地蛋,一年能種兩次, 一畝地蛋產量比稻米多百斤呢,還有不少以前見都沒見過的果子,一看就很好吃。”馮大青急急忙忙地說出他了解到的事情。

    “還有,東家能不能把地里的其他人也帶回去, 他們也都是被騙來這里的大燕人, 大家同病相憐,我…”馮大青臉色黑紅心里赫然。

    東家能找到這里定然花費了不少心思, 如今還要帶更多的拖累,東家也一定很為難。

    “好,我知道了。”沈新緩了緩語氣, 安慰道,“你們先去船上休息。”

    “明祥,你帶阿牛和大春把剩下的人都帶上船,不用過多解釋。”沈新掃了一眼田間眾人和地上散落的土豆,把鑰匙遞了過去,一道道命令吩咐了下去。

    “大金,富貴,你們兩個去挖二十斤地蛋外加五斤地里的土帶回商船。”

    “高義,你看好商船,順便做些竹筏。”

    得做好兩手準備。

    “是,公子。”三人齊聲領命。

    沈新拎著阿巴斯繼續往里走,這里連土豆都有說不定還有其他糧食作物,他要親眼瞧一瞧。

    見沈老板還想往里走,阿巴斯臉都快綠了,時間緊迫,他只想盡快離開,連連解釋,“沈老板,這里真的沒有橡膠樹,我帶你去索里羅島,那里什么都有。”

    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先試試,沈新一聲不吭繼續往里走,碰到的人不是被他打暈就是扭了脖子,而后進了一處樹木茂盛的密林。

    懷特島氣候宜人,植物也多種多樣,沈新在林子里找到了不少眼熟但在大燕沒見過的植物和果子,比如向日葵和番茄等等,他統統打包帶走。

    回到海邊時,鄒高義正領著人跟一伙人對打,阿巴斯看著懷特王那邊烏泱泱的幾百人,心中略顯絕望,懷特島民風彪悍,他還怎么逃?

    沈新巡視一圈,拿出準備好的弓箭,弓鉉張滿,直指懷特島人中衣著最閃亮的那個,“咻”的一聲,箭矢射了出去。

    懷特王應聲到地,惹來一大片喧嘩騷動。

    “我說什么,你換成他們能聽懂的語言傳過去。”沈新說。

    這是哪里來的猛士,阿巴斯一臉震撼地看著沈新,呆呆愣愣道,“是。”

    “今日來此地我只為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找回被販賣到這里的下屬,第二件事是找不一樣的植物、藥材、種子和寶石,只要事情一完,我們立馬就走,絕不拖延。”

    好叫這幫懷特人安心,他沒有侵略這里的意圖。

    沈新一人猶如千軍萬馬之勢,他冷聲道:“如有反抗者,殺。”

    阿巴斯扯著嗓子跟懷特人重復著沈新的話。

    話音落地,面色不服的懷特人嘴里蹦出一串鳥語,“F*%@#…”

    沈新“咻”“咻”兩箭,場面即刻恢復安靜:“現在,把你們收集的東西統統拿出來。”

    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有沒有倉庫。

    馮大青、劉六和馮七三個人在甲板上看的心潮澎湃,不約而同地想,東家一如既往的牛啊。

    拿到想要的東西后,沈新拎著阿巴斯上了船,商船離岸前往索里羅島。

    路上,沈新詳細問了馮大青三人這么長時間的遭遇,好好寬慰了一番,“這一趟你們辛苦了,回去后好好修養。”

    “謝東家。”馮大青摸著微涼的海風,還是有種不真實感,他怎么也沒想到,東家竟然真的來了,還把他們給救出來了。

    索里羅島離得有些遠,沈新一行人在海上航行了將近十天才到,島上大片大片繁茂翠綠的樹植,空氣中都帶著青草的氣息,原住民穿著長袍和用草編制的無袖上衣,手持木矛警惕地看著他們。

    阿巴斯上前交涉好一會兒,一行人才被允許登岸,沈新拿出準備好的布匹和瓷器,讓阿巴斯轉述他的話:“我愿意用布匹、瓷器、美酒和手工藝品跟你們交換珍貴物品,能讓我們上島參觀參觀嗎?”

    阿巴斯以前也來這里做個生意,索里羅人對沈新接受良好,聽阿巴斯說完,猶豫了一下,讓沈新帶兩個人上了島。

    “大燕的客人,我這里有三塊蘇木想跟你換三個碗,可不可以?”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過來問。

    “可以。”沈新提前跟阿巴斯了解了以往的交換條件,痛快地答應了,留下鄒高義在這跟人買賣,他帶著阿巴斯跟著兩名索里羅人去了部落深處。

    “沈老板,這里毒蟲毒蛇太多了,他們都不敢往里走了也勸我們不要進去。”阿巴斯苦哈哈地翻譯著。

    “那你怎么知道這里有橡膠樹的?”沈新掃過索里羅不斷交叉的手臂,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說你要是說謊就死定了。

    “我怎么敢說謊,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確實看到了橡膠樹。”阿巴斯滿嘴苦澀。

    沒想到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一次經歷,再一次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逃離這個煞神。

    “進去看看。”沈新抓起阿巴斯的領子,不顧他的吱哇亂叫,往密林深處走去。

    阿巴斯瞇著眼環視一圈,以往神出鬼沒的毒物竟然一個都沒有,幽深的密林一片寂靜,沈老板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放輕松,不會讓你死了的。”

    果然,他就知道,這個煞神不簡單!!!

    成年的橡膠樹樹干高聳入云,高度可以達到六十尺到九十尺,照著阿巴斯的模糊記憶和沈新的判斷,不過一刻鐘沈新就看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之一,橡膠樹林。

    難得的,他勾起一抹真心實意地笑來。

    申時天氣炎熱,這個時間點采集乳膠并不合適,沈新打好標記,再次拎著阿巴斯出了密林,見到在原地等著他們的索里羅人,對阿巴斯說:“你跟他們說,我想跟他們談一筆生意。”

    “明日早晨寅時到卯正幫我割采乳膠,報酬是一塊瓷器或者六尺麻布,先到先得,要會爬樹的。”

    那片橡膠林粗略估計得有三十多棵,樹木表皮光滑,一看就知道還沒有人光顧,能采出不少乳膠。

    “那里面有蟲子,我們不去。”阿巴斯翻譯著索里羅人說的話,瞧著沈新的臉色,他小聲道,“這兩個索里羅人還問,這一趟能不能給他們一小壇酒當做酬勞。”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索里羅島資源豐富,當地人善于安逸不喜歡危險,大多不會來的。”

    “可以。”沈新痛快答應下來。

    岸邊的交易也快接近了尾聲,鄒高義見沈新回來,湊到他跟前說:“索里羅島的人拿出來換的植物屬下都在懷特島見過了,沒什么新奇的,屬下懷疑他們不愿意把好東西拿出來交換。”

    “我知道了,不用聲張。”沈新點點頭,“快黑天了,留一半人在船上,一半人在島上借宿。”

    “是,公子。”鄒高義抱拳道。

    夜晚來臨,為了歡迎沈新一行人,索里羅人舉行了篝火晚會,沈新作為商船主事人,通身氣度非凡,眼眸深邃鼻子高挺,受到了許多姑娘的注視,有膽子大的還上前邀請沈新跳舞。

    沈新直接拒絕了,找了借口離開晚會,去了幾處開闊地,索里羅人瞧著個個膀大腰圓,一點都不缺吃少喝。

    這里耕種的糧食作物,一定比稻米和土豆量產要高很多,說不定就是他想的…

    沈新的眸光凝住了,一大片藤蔓交織的黃綠地驟然映入眼簾,他眼里閃過一絲欣喜,真是的能畝產幾千斤的紅薯。

    有了它,能大大減少百姓餓死的人數。

    為了不驚動原住民,沈新決定等離開那日再來一趟,現在就只少掐一兩段藤蔓放船上就行了。

    在懷特島得到了大量的寶石香料,在這又找到了心中所求的糧食作物,這一趟可謂收獲頗豐,星辰滿天透亮,沈新緩緩闔上了眼。

    昭平縣。

    大堂仍然透著黃光,林斐濟坐在嘆了一口氣,頭疼道:“郎君,張家不僅自己不愿意搬還慫恿其他人家,如今人心惶惶,好些人家都被說動了,跟他們談搬家條件,只要有一點不滿意,張家祖母立刻拿著白布吊在外面哭天喊地,說縣衙欺壓百姓。”

    按照現在這個進度,他好像沒辦法在相公回來之前建好瓦子了。

    秦寧坐在上首,聽完林斐濟的話,眉頭微蹙,“他還是咬死了一百兩銀子不松口?”

    “是,不僅不松口,還說等瓦子建成了他張家要一個商鋪。”想到那戶人家的大嗓門,林斐濟的額角的青筋就突突往外跳。

    “若是開了這個口子,那這一條街的所有人家都會有樣學樣,實在是下下策。”顧玄維凝眉冷聲道。

    “善者易人欺,他們似乎把縣衙視作可以撒潑之地,見我們后退,愈發囂張放肆。下官以為,也該讓他們知曉縣衙的不容置疑,對此心懷敬畏。”

    此言有理,秦寧心中微動,他的手段確實太過綿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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