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捉奸
顧衡之要是知道蕭子政在偷聽, 非得趁機把蕭子政夸出花來不可,只可惜,顧衡之并不知道。
另一邊,蕭子政正盼望著顧衡之再說些什么, 傳來的消息就變成顧衡之已經轉變了話題——
“世子殿下這么大老遠地過來, 就是為了說這?”顧衡之淡漠地掃了蕭子恪一眼, 他率先站了起來,淡淡道,“衡之還要看護放課的童子們, 恕不遠送。”
“顧久!”
蕭子恪也站了起來,他想不到顧衡之對他竟是這么的無禮又無情。
也不知是不是蕭子恪的錯覺,他總覺得顧衡之愈發(fā)像那斷了線的風箏,讓人難以掌控。
難不成顧衡之還真跟蕭子政生了感情?
蕭子恪想看到的局面,可不是顧衡之和蕭子政相親相愛, 他想看到的局面,是等到蕭子政懷上顧衡之的孩子后,就被顧衡之甩掉。
聽到蕭子恪這么緊張地喊他的名, 顧衡之莫名其妙地轉頭看了蕭子恪一眼。
“咳。”蕭子恪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 他尷尬地咳嗽了幾聲,企圖維持自己的形象, 隨后他故作從容道,“顧太傅,您,要保重身體。”
這話里不就是在暗示顧衡之的性命,全被他握在手里?
顧衡之深吸了一口氣。
“系統,這死裝玩意就是男主?”顧衡之對系統心道。
【沒錯宿主。】系統回答道。
行吧。
男主,咱惹不起。
顧衡之聳了聳肩, 并不打算繼續(xù)搭話。
可忽然之間,只聽“唰啦”一聲,本來緊閉的門不知道被什么撞了開來,顧衡之定睛一看,竟是那只需要吹玉哨才能喚來的黑羽鴿子,就是被顧衡之用來和蕭子政傳信的那只。
顧衡之本以為這鴿子又帶來了蕭子政的信件,卻不想,這次黑羽鴿子的目標卻不是他。
平日里看起來沒有精神的鴿子,此時像個尖銳的子彈,它“咻”地一下就飛到了蕭子恪的身邊,左邊一翅膀,右邊使勁兒一啄,最后,那鴿子化身落坨翔子,對蕭子恪進行了精準打擊,確保沒有一點浪費在地上。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蕭子恪都來不及反應,鴿子就飛了出去。
顧衡之的嘴角上揚,然后又被壓了下去。
“快來人啊!世子殿下被一只鳥襲擊了!”顧衡之假惺惺地朝外頭喊了一嗓子。
現在因為蕭子政的緣故,整個翰林書院的人都對顧衡之緊張得很,只一息的功夫,原本只有顧衡之和蕭子恪的房間內,擠滿了雜役。
蕭子恪的窘迫的樣子,就這么被眾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顧衡之離得近,看得真切,蕭子恪臉都快被氣綠了。
侍從把干凈的巾帕遞過來的時候,蕭子恪實在氣不過,飛起一腳就往侍從的腰上踢去。
還好顧衡之眼疾手快,他拽了拽那侍從,躲過了蕭子恪的隨意撒氣,而蕭子恪險些滑倒在地上。
“世子殿下何必把氣撒在別人身上。”顧衡之先發(fā)制人堵住了蕭子恪的話茬,“都是那笨鳥的錯,來人,還不去幫世子殿下把那只鳥拿下!”
“是!”
立刻就有人應下了。
然而,在場的人心里都清楚,那鴿子早就飛遠了,怎么可能抓得到?
蕭子恪也只能硬生生地吃下這個悶虧。
旁邊一些有眼力見的雜役道:“世子殿下,一時半會兒抓不到也不要緊,等抓到那死鳥了,奴們定將它羽毛都拔了,全數煲湯,送到世子府上!”
蕭子恪深吸了一口氣,氣勉強消了些。
“皇上駕到!”
領事太監(jiān)的聲音響亮至極。
只這一聲,滿屋子的雜役和侍從跪了一地,原本簇擁著皇帝的太監(jiān)們整齊地散了開來,排成兩列。
蕭子政并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他身后還跟著一個身材矮壯的男人,這人顧衡之并不認識。
一進到房間,蕭子政先是掃視了一周,輪到顧衡之的時候,他又飛快地將目光略開,不知道又生什么氣了。
顧衡之內心的小人忍不住撓了撓后腦勺——
嘶,陰晴不定的,他又哪里惹小暴君不開心了?
*
蕭子恪看著蕭子政的肩膀,目眥欲裂。
蕭子政的肩膀上,停立著的,正是剛剛在蕭子恪身上放飛自我的黑羽鴿子!
此情此景,顯得就像是蕭子政故意放鴿子來報復蕭子恪似的。
可蕭子政是皇帝,蕭子恪也只能打碎了銀牙往里咽,哪能像剛剛那樣耍威風。
沒有人敢說話。
蕭子政也不開口。
一片僵局之中,眾人的心聲出奇得如一:
顧太傅!您快說話啊!
眾人的眼神太過明顯,顧衡之想不察覺到都難。
“陛下怎么來了?”顧衡之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
要是再沒有人問,他相信像小暴君這么無厘頭還有些小執(zhí)拗的人,能在這兒耗到天黑。
“哼,孤知道太傅健忘,自然要過來提醒提醒太傅,不要忘了跟孤的約定。”
終于等到有人發(fā)問,還是顧衡之親自問,蕭子政心滿意足,這種感覺,就像是癢癢處突然被撓中了一樣舒暢。
約定?
蕭子恪和跟在蕭子政身后的那位中年男子齊齊看向顧衡之。
“太傅和陛下感情真是讓人艷羨!”領事太監(jiān)連忙替蕭子政熱場子。
“顧太傅和陛下又有什么約定了?”蕭子政身后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胡須,一副慈祥的樣子,“不知臣等是否有幸聽上一番?”
“也不是什么大事。”蕭子政看上去漫不經心,并不怎么在意似的,其實他心里,比誰都在乎,要不然也不會特地從蒼龍殿快馬加鞭跑到這來了。
蕭子政并不覺得自己這么做有什么不妥——
太傅都這么大的人了,還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人都說知恩圖報,尊師重道,太傅不聽話,那他為了太傅的身體健康,綁也要把太傅綁到蒼龍殿去。
“不過就是太傅從今晚開始,就要入住蒼龍殿罷了。”蕭子政說這話的時候,蕭子恪只感覺森森寒意在身上彌漫。
蕭子政話音剛落,蕭子恪和那中年男人的目光都變了。
“陛下,顧太傅怎的能住到蒼龍殿里?”先是那中年男人發(fā)話了,“若是要把太傅接進宮來,也不必蒼龍殿啊……”
“怎么,楊太保對孤的決定很有意見?”蕭子政的目光在一瞬間就變得凌厲,“難不成你是覺著蒼龍殿是由你做主的?”
“臣不敢……”楊太保跪了下來。
這就是楊太保啊,表面上看起來還挺和善的,誰能想到……
顧衡之心想。
“陛下,既然是今晚叫太傅入住蒼龍殿,現在時辰也還早吧……”蕭子恪頂著蕭子政咄咄逼人的目光,勉強說道。
“難不成孤就不能過來等著了?”蕭子政譏諷道,“若孤不過來,萬一太傅聽了那些歹人的話,又不愿意了,你去幫孤勸?”
蕭子政的話語中帶了十足的火藥味,顧衡之尷尬地摸了摸下巴——
這詭異的氣氛,怎么弄得好像小暴君是來捉奸的一樣……
第32章 碰回來
“先收拾收拾你身上的東西吧。”蕭子政睥睨著蕭子恪, 顧衡之很明顯看見蕭子政的嘴角在往上翹,那幸災樂禍的樣子,居然給顧衡之一種是在爭寵的錯覺。
想什么呢,蕭子政哪里需要爭寵?
顧衡之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奇怪。
小暴君啊, 這位可是男主, 咱們同是苦命npc, 還是不要跟男主硬碰硬啊……
顧衡之在心底苦笑搖頭。
瞥見蕭子恪的眼神變得狠戾起來,顧衡之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顧衡之道:“陛下, 孩子們也該放課了,這室內雜役們都擠在這兒,也沒有歇息的地方,不如讓人先領著世子殿下去換洗衣裳,陛下也不必著急, 與陛下的約定,臣自然記著,天氣冷, 陛下不如先回蒼龍殿等著, 臣不敢不來。”
顧衡之之所以說“不敢不來”,是想給蕭子政喂一顆定心丸。
但這在蕭子政聽來, 卻有點“不情愿”的意味。
蕭子政是皇帝,以前做皇子的時候,就不喜歡隱忍,現在當了皇帝,更是隨心所欲,一些不在意的人,連名字都不記, 內心里不爽的感受,能比憋就不憋,所以蕭子政直白地問道:
“怎么了?太傅是在送客?”
蕭子政的語氣比外頭的天還要陰沉。
要是別人跟顧衡之同處一室,蕭子政的反應可能沒有這么激動,但偏偏是蕭子恪……
嘶……這小孩兒,就不能說委婉點?就知道給自家太傅增加壓力!
面對蕭子政的猜忌,顧衡之不由得汗顏,心里多了些無奈。
若蕭子政不是皇帝,而是自己家里的小朋友,顧衡之非得敲敲蕭子政的腦瓜子。
可問題在于,蕭子政是皇帝,還是暴君。
既然蕭子政都已經這么說了,顧衡之只好解釋道:“臣只是思及陛下的龍體,這天下誰又能強迫陛下,陛下想留,自是臣之幸事。”
顧衡之這一番話說得體面,蕭子政卻仍舊聽得不是很樂意——
他討厭太傅跟自己這般生疏。
蕭子政心里不暢快,就想再多抱怨幾句。
不過還好,理智回籠,蕭子政終于意識到若是再由著自己性子撒氣,顧衡之就會處于一個左右為難的境地。
所以,蕭子政壓了壓心底的煩悶,他勉為其難地說道:“你們都先下去吧,給孤搬張桌案來,孤在這兒等太傅。”
蕭子政話音剛落,楊太保率先懷疑人生了——
皇上什么時候跟顧衡之如此親近了?先前那見面就吵架的氣氛挺好的啊,現在咋就其樂融融了呢?
楊太保會不想顧衡之與蕭子政關系好,也并不奇怪。
楊太保是太后的秘密情人,與蕭子政的父親蕭成帝,可謂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連帶著看蕭子政也是恨屋及烏。
雖然楊太保還不確定顧衡之是否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楊太保也不允許自己孩子跟蕭子政走得太近,免得污了名聲,落得個暴君之師的名頭,有辱他楊家臉面。
要是顧衡之知道楊太保心里在想什么,高低得懟上一句——
還臉面呢,跟小暴君一起玩兒就是丟臉,那私通太后就不有辱楊家臉面了?
不過,楊太保表面上裝得挺規(guī)矩,像個忠臣,再加上楊太保明面上對顧衡之不錯,所以蕭子政宣布完自己要留下來等顧衡之后,就接著道:“楊太保也留下吧,你不是來找太傅的嗎?”
楊太保的心一個咯噔——
他只是進翰林書院的時候被蕭子政偶然遇見,但他可沒告訴過蕭子政他是來找顧衡之的。
難不成陛下知道了他跟太后的事情?!
楊太保并不知道,蕭子政那句“你不是來找太傅的嗎?”只是一個單純的反問句。
蕭子政這么一問,楊太保哪里敢說是,楊太保連忙道:“臣哪敢擾陛下的興致,還是陛下與太傅先議事吧,臣退下了。”
楊太保說罷深深地看了顧衡之一眼。
臭小子,別跟這暴君走太近!
顧衡之光從眼神就能看出楊太保眼神中的爹味。
既然楊太保這么說了,蕭子政就沒有阻攔,他巴不得這些人都滾蛋。
*
原本擠在里間的眾人,就這么退下了,就連領事太監(jiān)都被蕭子政遣到外頭了。
楊太保和蕭子恪走的時候,都對顧衡之投向意味深長的眼神。
在侍女命人將小童子們領過來前,蕭子政還特地命侍女們過來的時候不必行禮,就當他不存在。
顧衡之內心惶恐:
救命啊……怎么都看他……
還有小暴君又想玩什么花樣……
這是生氣了,還是生氣了,還是生氣了呢……
“這樣太傅這樣可順心了?”蕭子政坐在了最接近顧衡之的桌案前問道。
蕭子政撐著下巴,如果顧衡之沒有聽錯的話,蕭子政應該還“哼”了一聲。
面對蕭子政的不滿,顧衡之正想問問蕭子政到底在氣些什么,怎么感覺一見了蕭子恪在他身邊,整個人就炸毛了一樣,舉止反常。
然而,時候不巧,房門打開,放課了的世家小公子和小姐們由侍女們小心翼翼地牽著,一個個地?*? 進來。
來的孩子們還挺多,先進來的孩子們都按照往常的習慣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不一會兒就把后排的位置占滿了,本來位置就是剛剛好坐滿,現在蕭子政又占了一個,剛好就少了一個位置。
能怎么小就在翰林書院讀書,并由顧衡之這個太傅親自看著的孩子,都是家世顯赫,多少有些跋扈。
這個位置本來的主人,是個胖小孩兒,看起來就不太好惹,像個小霸王似的,侍女都還沒來得及悄悄提醒那小孩兒要注意禮節(jié),胖小孩兒一見有人搶了自己的座位,氣呼呼地就沖上去了。
“你是誰!膽子真大,這可是我的位置!”
胖小孩兒一拳頭打在了桌案上。
眾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他們仿佛看到胖小孩兒的腦袋掉落在地上的樣子。
顧衡之的心也懸了起來——
這些小孩兒都是朝中重臣的孩子,得罪不得。
不過所幸,蕭子政本來正專心地“吃醋”,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顧衡之的反應最快,在蕭子政想要轉頭看向那胖小孩之際,顧衡之連忙上前牽住了蕭子政的手腕。
蕭子政順勢站了起來。
那胖小孩甚至沒有等顧衡之把蕭子政哄好,就得意洋洋地坐了上去。
這下蕭子政想不注意到都難了。
“夫子,他這分明是我的位置!”胖小孩兒甚至還朝顧衡之告狀。
蕭子政的眼神變得兇狠了起來,就連顧衡之都覺得害怕,更何況那胖小孩兒。
那胖小孩兒一哽,突然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蕭子政的眉頭緊擰,他本來脾氣就暴躁,對聲音敏感,被小孩兒一吵,更是急火攻心。
顧衡之看得出來,蕭子政這回是真的動了殺心,他想都沒有想,摟住了蕭子政的脖子。
“聽話,都是大人了,怎么能欺負小孩兒呢?”
顧衡之話音放得很軟,蕭子政的表情跟表演變臉似的,眼里要迸發(fā)火星子的兇惡眼神,立刻就啞火了。
蕭子政像乖寶寶一樣被顧衡之牽著。
但等蕭子政察覺顧衡之實際上是在維護那小胖子的時候,蕭子政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顧衡之還能不知道蕭子政在想什么嗎?
見狀,顧衡之道:
“你跟我坐。”
早就有下人多搬了一個坐墊過來。
顧衡之不由分說地把蕭子政按在座位上,力道說不出的霸道,本來停在蕭子政肩膀上的黑鴿子都被驚得飛到了一旁。
把蕭子政按在座位上的時候,顧衡之本來是有些后怕的,畢竟他對蕭子政一個皇帝這么兇。
然而,蕭子政這下乖了。
所有人入座。
平日里顧衡之冷若冰霜,嚴苛可怖,學生們都拿出了自己的課業(yè),專心學習。
所以,顧衡之也就坐在蕭子政身邊,百無聊賴。
一旦無聊,顧衡之就開始復盤蕭子政的表現——
小暴君這模樣,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悶氣,但又時不時過來撓主人一爪,就像是想要引起注意的小寵物。
四周過于安靜,不方便咬耳朵,顧衡之提起筆,在桌案上的書頁寫道:“怎么了?今天跟吃了爆竹似的,氣壞了可對身體不好。”
顧衡之把寫好的字條遞給蕭子政,難以避免地跟蕭子政指尖相碰。
“孤沒惱火。”蕭子政飛速地寫道。
“真的?”顧衡之不信。
可蕭子政沒有馬上給顧衡之回復。
就在顧衡之險些以為蕭子政已經不想理會他的時候。
寫了字的書頁碰了碰顧衡之的手背。
上面寫著:
“太傅,蕭子恪是不是碰你了。”
看見字條上的內容,顧衡之忽然一愣——
這話,說得這么有歧義呢?
“嗯。”顧衡之沒有否認,其實跟蕭子恪說話的時候,顧衡之甚至保持三尺距離。
顧衡之聽見蕭子政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隱忍。
“哪里。”
蕭子政的字跡都變得潦草了。
傻瓜,太傅說什么就信什么。
顧衡之無奈地笑了笑,他耐心地寫道:“等旁人都走了,給你碰回來。”
“哪里。”
蕭子政的字跡工整了一點。
說哪里好呢……
顧衡之思考了片刻,最后寫了一個既可以讓蕭子政害羞,又不會讓蕭子政太生氣的地方。
第33章 要哭了
頭發(fā)。
顧衡之想寫這個。
寫其他地方, 就怕小暴君覺得膈應給他切下來。
但是如果寫頭發(fā)的話,如果小暴君生氣了,那他就做個身體無用軟組織切割手術,把頭發(fā)割下來就是了。
剪下來編成同心結, 還能讓小暴君臉紅一把。
想到這兒, 顧衡之先是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又在心里暗暗罵了自己一頓。
真是的,顧衡之,你心思不正經, 怎么總是想逗小暴君害羞呢?
可很快顧衡之又覺得確實有必要這么做——
小暴君太容易被撩,成長的過程中又沒什么人教過他,自己多撩撩小暴君,以后就免得被壞男人輕而易舉地拐跑了。
沒錯,說的就是主角受。
在原書中, 小暴君居然就因為主角受的真誠,而對主角受產生好感,未免太好拐了。
提起筆, 顧衡之正打算把心中所想寫在書頁上, 就見蕭子政的目光很明顯地看了過來,似乎是在偷看。
顧衡之故意支起手, 正好擋住了蕭子政的視線,然后裝模作樣地寫了幾筆。
蕭子政并不知道他的目光已經被顧衡之看得一清二楚。
雖說偷看太傅對于一個帝王來講并不光彩,可蕭子政心亂亂的,就是忍不住。
蕭子政在很認真地思考——
會是哪里?蕭子恪那畜生會碰了太傅哪里?是哪只手?左手?右手?是該將蕭子恪那廝紅燒了還是清蒸了?
不,若是傷了蕭子恪,太傅萬一又以死相逼……
所以,蕭子政決定偷看, 預先知道顧衡之寫了什么,好做心理準備。
從蕭子政的視角來看,顧衡之鬢發(fā)垂下了幾絲,卻寫得很專注,一筆畫一筆畫地寫,像是在寫什么書法作品。
這幅場景讓蕭子政覺得賞心悅目,尤其在瞥見顧衡之脖子上的玉哨的時候,蕭子政覺得很安心,平日里因為肩膀妖花的干擾睡不好覺,而產生的焦躁感也緩解了許多。
忽然,蕭子政的視線就被擋住了——
太傅不知怎的支起了手。
蕭子政皺了皺眉,他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往后挪了挪,換了個角度試圖頭盔顧衡之寫的內容。
太傅沒發(fā)現。
瞧見顧衡之依舊專注,蕭子政狡黠一笑。
但很快,蕭子政就笑不出來了:
只見顧衡之一筆一畫地寫道:
“箏兒,盯著太傅干什么?”
蕭子政的臉“唰”的一下紅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抓包了。
堂堂一國之君,偷窺還被發(fā)現,蕭子政眼神虛晃。
考慮到還有別的童生在場,雖然顧衡之想笑,但沒有笑出聲。
當然,顧衡之也不打算就這么蒙混過關,只不過,他并不打算寫在紙上。
顧衡之拉起蕭子政的手,放到桌案上。
這一拉,顧衡之才發(fā)現在偷窺的時候,蕭子政一直緊緊握著拳,好像在隱忍著什么。
顧衡之捏了捏蕭子政的拳頭,蕭子政的手就像被燙開的花一般攤開了。
在蕭子政的掌心,明晃晃的指甲印,昭然若揭,彰顯著蕭子政的心思。
都說帝王之心應深不可測,蕭子政在顧衡之面前總是這么輕易地被盡數瓦解。
“頭發(fā)。”
顧衡之把蕭子政的掌心當素紙,在蕭子政掌心寫字,免得浪費紙。
顧衡之逗蕭子政正來勁兒,腦海中,系統的聲音忽然響起——
【宿主,你可別忘了收集莊夫子人臉的事情。】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系統提醒道。
顧衡之險些忘記正事了。
他現在都活不過一個月。
為了活得久一點,多教教小暴君為人處世的道理,顧衡之決定先去做任務。
“陛下,臣去藏書閣一趟。”顧衡之道。
蕭子政還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就點了頭。
說實話,顧衡之一套連招下來,打得蕭子政現在是暈乎乎的,若是顧衡之問能不能吻他,蕭子政說不準也會點頭。
顧衡之走之前特地囑咐了孩子們不要吵鬧,專心完成自己的課業(yè),又怕蕭子政沒事做主動發(fā)脾氣,還給蕭子政安排了描紅法帖,叮囑蕭子政好好抄寫,還說回來會檢查。
“這有什么難的。”蕭子政在心里暗暗跟正在專心寫作業(yè)的孩子們較勁兒——
他寫的,一定比這些小犢子好。
*
“蘭香,夫子怎么還沒回來啊,這里我總是不解。”一個小公子對身旁研磨的侍女道。
侍女還未答,就感覺一陣寒意。
“小鬼,誰準你叫夫子的。”高位上,蕭子政重重地放下筆,眉頭緊皺。
稚子無畏,先前跟蕭子政搶位子的小胖子道:“顧太傅是咱們的老師,我們當然是叫夫子了。倒是這位哥哥面生得很,怕不是太傅的學生。”
不是太傅的學生?
蕭子政眼中猩紅一片,他臉色鐵青,沉聲道:“不是太傅的學生?你可知道顧太傅門下只有一徒,議朝殿成帝親許,百官叩首,你猜猜是誰?”
顧衡之當上蕭子政老師的時候,這小胖子都還沒出生呢,自然是不知,小胖子誠實地搖了搖頭。
“是我。”蕭子政昂了昂頭,“孤,是太傅唯一的學生,太傅只是學監(jiān),可不算你們的老師。”
若顧衡之在這兒,聽了蕭子政一席話,就可以知道為何蕭子政給顧衡之學監(jiān)這個閑職了——
蕭子政不想讓顧衡之教別人。
“果然是稚子,再敢叫太傅夫子,孤要了你們的腦袋!”蕭子政高高在上道,他那掃視的目光帶著威壓,朝中百官,孩童們的父母都看了膽寒,更別說這些還在學拿筆的孩子了。
“哇哇哇——”
不知道是哪一個孩子先哭了起來,緊接著,就聽取哭聲一片,原本還安靜的學堂此刻吵得跟靈堂哭喪似的,侍女們連忙安撫著,可這哭聲怎么也停不下來。
原本太傅在這兒的時候,歲月靜好,太傅一走,就變成了這樣。
蕭子政忽然意識到自己貌似是闖禍了。
“別哭了!”蕭子政可不會哄孩子,只能僵硬地呵斥道。
然而那群孩子哭得更加起勁兒了。
“又什么好哭的,只要你們不叫太傅夫子,孤是不會殺你們的!”蕭子政用力拍了拍桌案。
孩子們依舊哭。
在太傅回來之前,千萬要把這群吵鬧的東西收拾了!
蕭子政絞盡腦汁,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棘手過,他的本能告訴他這些小東西都很弱雞,若是一手掐死一個,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他就能讓這些家伙安靜下來。
可蕭子政想到了顧衡之的臉,就覺得不能這么做。
“你們看這個!”
蕭子政手里拿著顧衡之賣給他的小公主陀螺——
本來他把陀螺拿去給韓尚書研究來著,后來還是忍不住拿回來了。
陀螺一邊唱歌,一邊迸發(fā)著光,別提有多稀奇了,孩子們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他們好奇地看陀螺在那里轉。
其實,孩子們已經安靜下來了,蕭子政只需要等顧衡之回來就好,可偏偏,瞧見孩子們的專注眼神,蕭子政忍不住自豪地道:
“你們看吧,這東西,就是太傅送給孤的,在太傅眼里,你們什么都不是,當然不能叫太傅夫子了。”
“這神奇的東西,是太傅給的?!”小孩兒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眼中多了些憧憬。
一個小孩兒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道:“大哥哥,我們不叫太傅夫子的話,太傅就能賞我們這玩意兒嗎?”
“嘁。”蕭子政不屑一笑,“你們一輩子都別想。”
于是,孩子們又哭了。
說實話,顧衡之何曾想到,在自己離開的這么一會兒功夫,本來安安靜靜的學堂,就變得跟蹦迪現場似的。
孩子在哭,陀螺在唱,小暴君貌似在生氣。
顧衡之站在中間,左邊是孩童的哭鬧聲,右邊是蕭子政的瞪視,蕭子政盤腿坐在墊子上,桌案上的描紅法帖就寫了幾個字兒。
顧衡之一個頭兩個大。
顧衡之揉了揉被風雪吹得有些發(fā)酸干澀的臉頰。
拿出售后的態(tài)度,顧衡之忙前忙后,跟侍女們一起,總算把孩子們安慰好了,整個過程小暴君一言不發(fā),悶悶地坐在位置上,顧衡之根本來不及關注蕭子政。
不過,幸好顧衡之把小孩兒們都哄好了——
剛做好的竹蜻蜓,經小暴君的應允一個孩子送了一個。
拿著自家家長的人頭竹蜻蜓,孩子們別提多開心了。
“陛下,回宮吧。”
目送著最后一位小公子離開,顧衡之嘆了一口氣,對蕭子政說道。
蕭子政點了點頭,一言不發(fā)。
怎么了,這是……
顧衡之隱約覺得蕭子政有些不對勁,像是被拋棄了一樣。
但在宮女太監(jiān)面前,蕭子政表現得卻很正常,眉宇間盡是從容,只不過不怎么看顧衡之。
馬車的帷幔和厚厚的門簾拉上,只剩蕭子政與顧衡之。
忽然,蕭子政從懷里拿出了一大包東西。
是顧衡之讓蕭子政寫的描紅法帖,看得出來,在顧衡之幫蕭子政收拾爛攤子的時候,蕭子政一直在寫。
“太傅,孤寫好了,孤……孤很乖的……”
蕭子政坐得很端正,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顧衡之注意到蕭子政的鼻尖有些紅,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要哭了。
壞了。
顧衡之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嚴肅了。
第34章 好看
這也怪不得顧衡之。
天氣冷, 凍得顧衡之面目僵硬。再加上顧衡之原本長得就一副面若冰霜,不可染指的模樣,一不笑了,就會顯得很嚴肅, 像是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這幅場景落在自認為闖禍了的蕭子政眼中, 就妥妥覺得顧衡之生氣了, 再想想顧衡之把原本送給他的竹蜻蜓玩具們分發(fā)給了小朋友,蕭子政心里也氣,回想登基以來太傅對自己的一次次疏遠, 蕭子政心里一酸,感覺眼睛里好像有雪花融化了。
那些小孩兒有什么好的,脆弱無比,不就是會哭嗎?
蕭子政想把那些小兔崽子處死。
陰狠的光在顧衡之看不見的地方流轉,直到蕭子政撞見顧衡之變得關切的目光。
蕭子政迅速移開了眼, 心里竟然多了些膽怯,他想起了第一次殺生時,太傅是怎么敲他手心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 蕭子政就把課業(yè)拿出來了——
“太傅, 孤寫好了,孤……孤很乖的……”
接過描紅法帖, 這回換顧衡之愣住了。
倒不是因為蕭子政寫得有多好。
顧衡之現在還只是草草地看了幾眼,只能看出蕭子政寫得很認真。
而是因為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個原因——
蕭子政掉眼淚了。
顧衡之覺得有些魔幻,他甚至不敢用“哭”來形容蕭子政。
比起說蕭子政會哭,顧衡之還是更加愿意相信蕭子政眼睛里進沙子了。
那飽含暴躁陰鷙的眼眸變得濕潤又微紅,素來高昂的頭低垂著。
兩滴水液掉在蕭子政的衣衫上,浸出兩個深色的小水坑。
蕭子政自己好像都懵了,眼淚蓄在眼眶里, 他好半天都沒有眨眼。
直到顧衡之的手一點點把蕭子政的眼淚擦掉。
“陛下,怎么了?”顧衡之笑了笑,不知怎的,瞧見蕭子政這么哭,他心里竟然有些愉悅,好不容易才把嘴角上揚的弧度壓了下來。
蕭子政沒有回答。
其實他完全可以找個理由糊弄過去,但是他就是不想騙顧衡之。
“嗯?”顧衡之輕哼了聲,趁著蕭子政沒有反應過來的功夫,顧衡之還揉了揉蕭子政的臉頰,說實話他一直很好奇這個手感。
“是眼睛進沙子了?”無所謂,顧衡之會主動為蕭子政找補。
“嗯。”蕭子政點了點頭,用袖子自己把淚水給擦干了——
他確實眼睛里進沙子了,現在不僅殺太傅的那群人是他的眼中沙,那群小孩兒也是。
“陛下不能哭啊。”顧衡之語重心長地說道,“都是一國之君了,千萬不能在其他臣子的面前展現出脆弱的一面,這樣才能樹立威信。”
“不會。”蕭子政斬釘截鐵地說道,明明眼眶還是紅著的,嘴里的話卻說的那樣兇殘,“他們敢看,孤就把他們的眼珠子都挖出來,串起來喂御花園的貍……”
“嗷!”
蕭子政說著說著頭上一痛,他痛呼了一聲,抱著頭就見太傅在笑。
“箏兒,太傅跟你說過吧,不要這么殘忍,要有好生之德。”
顧衡之既然敢敲蕭子政,那說明他已經深諳接下來該如何哄好小暴君。
在蕭子政下意識生氣前,顧衡之就已經用手輕輕揉著蕭子政的腦袋了。
蕭子政的發(fā)型被弄得有點亂,但是這樣的順毛方法卻意外有用,蕭子政沒有因為疼痛發(fā)火。
外頭的宮人們許是聽到了蕭子政的痛呼聲,連忙問道:“陛下,怎么了?!”
“咳。”蕭子政的聲音變了,恢復了冷冰冰的樣子,“無礙。”
宮人們立刻噤聲。
顧太傅就因為這么點小事就敲自己,蕭子政的火氣肯定沒有那么容易完全消失,他挺直了腰桿,接著道:“孤早就說過了吧,要是似太傅那般心慈手軟,早就不知道會死多少回了,所以,太傅就不要總是責怪孤的脾氣了。要是孤沒有這般氣勢,外頭這些不知好歹的,便都會踩在孤的頭上。”
蕭子政的聲音里帶了點火氣,整個人都氣呼呼的。
一氣之下,蕭子政都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了。
但蕭子政不想讓太傅思慮太多,這樣對太傅身體不好,可若是告訴太傅了,會不會更好……
一時間,蕭子政有些猶豫。
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強了,什么都能夠擺平。
“太傅……”蕭子政輕聲道,抓住了顧衡之的袖口,他知道那個神奇的妖物就在太傅的袖子里。
他知道……
蕭子政的這個動作讓系統在顧衡之腦袋里瘋狂地喊著救命。
與系統的慌亂不同,顧衡之顯得游刃有余。
“好看。”顧衡之抓住了蕭子政的手腕——
“咚。”
顧衡之順其自然地就把蕭子政的手按在了車壁上。
蕭子政的呼吸一滯,一種熱感逐漸泛濫。
但在這種熱感即將到達極點,讓蕭子政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顧衡之忽然放手了。
顧衡之像蕭子政那般坐得端正。
“箏兒生得這么好看,聽說生氣起來對容顏損,當然要少生氣了。”
顧衡之道。
其實,顧衡之是在開玩笑,皮一下,很開心。
顧衡之并不知道——
蕭子政想孤注一擲的火焰就這么被害羞澆滅了。
蕭子政燒紅了臉,耳朵也紅,他咬著唇如果可以,他想轉過身背對著顧衡之。
好看的明明是太傅。
蕭子政心想。
“臉紅了?不好意思了嗎?”顧衡之還在笑。
這下好了,蕭子政真的轉過身了。
怪可愛的。
顧衡之輕笑。
*
蕭子政依舊背對著顧衡之坐。
顧衡之沒有急著哄,而是拿著蕭子政的描紅仔仔細細地看。
冬天就是好啊,衣服里容易藏東西,顧衡之都沒有留意蕭子政是什么時候把這大包字帖藏起來的。
在外頭的時候,蕭子政抱胸而立,顧衡之還以為蕭子政是在凹造型,沒想到是把字帖給捎上了。
上頭的字跡還沒有干,小暴君的衣服上面估計也印上了水墨。
明明是個皇帝,卻這么大費周章地把作業(yè)藏好,說起來也有些不可思議。
“系統。”顧衡之看了眼仍舊別扭地反坐著,跟面壁似的蕭子政,“小暴君真的是書里那個小暴君?”
第35章 故意
【這當然是暴君了!】系統要炸開了, 【宿主,你對小暴君的濾鏡也忒厚了點吧!】
要不是蕭子政在場,系統都想從顧衡之的袖子里鉆出來,讓顧衡之好好看看, 蕭子政當時是怎么氣勢洶洶地想把它從袖子里抓出來的。
系統心里苦啊——
蕭子政哭了, 顧衡之知道。系統哭了, 只有它被蕭子政扯掉的那幾根毛知道。
“有嗎?”顧衡之抬頭又看了蕭子政一眼,他并不覺得自己對蕭子政的濾鏡厚。
“小暴君兇一點很正常啊。”顧衡之看著蕭子政背對著他的背影頓了頓,是在憋笑, “人嘛,都有兩面性,兇和可愛,并不沖突嘛,再說了, 我是誰?我是顧,太傅,太傅肯定要對自己的學生包容點嘛, 你身為太傅的系統, 也應該對小暴君包容點。”
聽了顧衡之的回答,系統無語凝噎:
好唄!在這個家里它現在是地位最低的那個!
*
“咕咕咕。”
兩只鴿子沖開帷幔, 飛進了馬車里,最后停在了顧衡之的肩膀上,一左一右。
一只是先前在翰林書院搗蛋的黑羽禿頭鴿子,另外一只是普通的信鴿。
顧衡之瞥了一眼。
他注意到信鴿腳上的信筒上有信函。
雖然小暴君現在收起了爪牙,但畢竟是只兇狠的老虎,尊卑有別,顧衡之沒有擅自把信函拆開, 只是畢恭畢敬地把信鴿捧著,隨后對蕭子政道:“陛下,有信函。”
顧衡之低下頭,很自覺地移開眼,沒有看蕭子政。
這是給蕭子政臺階下。
不過,蕭子政并不是沒有骨氣的人,他只是微微側過頭,等確定顧衡之沒有在看他之后才馬上轉過身——
面壁而坐很考驗身體的柔韌性,蕭子政這樣的坐姿讓顧衡之來就不太行。
別看蕭子政表面上板著臉生氣,其實心里正想著腰疼的事情呢。
馬車顛簸下,蕭子政要維持板正的坐姿,對腰確實不好。
不過,一轉頭,腰疼對于蕭子政來講就已經是小事情了——
太傅真的一眼都沒有看他。
蕭子政的眉頭又不動聲色地皺上了,顧衡之卻沒有發(fā)覺。
良久,顧衡之捧著鴿子的手都有些麻木,忽然感受手一輕——
蕭子政終于將鴿子拿過去了。
也就是說,蕭子政終于肯轉過身了。
蕭子政將信函從信筒里拆了出來。
這次的信件比以往的都長很多。
蕭子政看信的時候,顧衡之就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地跪坐在馬車的軟墊上。
很規(guī)矩,但看上去很是疏離。
終于能轉過身了,蕭子政往身后的軟墊靠了靠,跳過信上的廢話,將信函里的密文拆了出來——
這上頭說的是暗衛(wèi)已經將春風樓余孽盡數坑殺屠盡,并且已將嫌犯捉拿,正在回來的路上。
終于有件順心的事兒了。
蕭子政把信紙粉碎。
蕭子政不想讓顧衡之知道這些血腥事兒,他本來還擔心顧衡之過問,卻見顧衡之面色淡然,好像一點都不關心政務。
最重要的是,這落在蕭子政眼里就是顧衡之一點都不關心他。
就連好奇都沒有。
蕭子政決定主動出擊——
他是皇帝,自然要做強勢的那個。
太傅是老師,但是他是皇帝。
“太傅。”蕭子政絞盡腦汁,搜刮盡了辦法,最后憋出了一句很沒有氣勢的話,“頭發(fā)孤……孤還沒有摸回來。”
顧衡之還以為蕭子政要說什么正事呢,沒想到蕭子政憋了半天,說得這么沒有底氣。
顧衡之沒有馬上答應,倒不是因為想反悔,而是因為被蕭子政這樣的模樣給軟化了,有些小沖動……
“太傅身為君子,不能說話不算數!”見顧衡之不發(fā)話,蕭子政像是已經預設顧衡之會拒絕了一樣,直接說道。
蕭子政正想要伸手以展現自己的帝王氣派,然而,顧衡之的反應更加快。
顧衡之拉起蕭子政的手,順勢讓蕭子政摸著自己的發(fā)尾。
別看蕭子政在心里那么勇敢,實際上,在顧衡之的發(fā)尾碰到蕭子政指尖的那一刻,“咻”的一下,蕭子政的手跟滑溜溜的魚一樣收了回去。
顧衡之沒有強求,他很自然地順手把一旁的剪刀拿了過來。
鬢角的發(fā)絲被剪刀剪下一縷,顧衡之小心地將發(fā)絲一挽起。
“太傅!怎么能把鬢角的頭發(fā)剪下來呢!”蕭子政抓住了顧衡之的手,他把剪刀奪了下來。
“送給陛下呀。”顧衡之笑瞇瞇地說道。
蕭子政又被顧衡之的話砸懵了,臉蛋紅了,腦袋熱了,抓著顧衡之手的勁兒都軟了下來。
“謝……謝謝太傅……”蕭子政悶悶地說道。
很有禮貌。
“陛下謝什么。”顧衡之道,“作為太傅就是要言而有信。”
蕭子政重重地點了點頭,心里也安定了許多——
太傅不會騙他,只要他一統天下,無論他做什么,太傅應該就不會離他而去了。
顧衡之并不知道先前他隨意的一句玩笑話,已經被蕭子政當成了一句誓言,甚至讓蕭子政撐過刀山火海……
*
顧衡之本以為蕭子政會將那一縷發(fā)絲收在口袋里,卻沒有想到蕭子政摸出了帝王專用的玄色手帕。
顧衡之的發(fā)絲被好好地包了起來,然后放在心口。
“陛下對世子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眼看著蕭子政心情好,顧衡之試探地詢問道——
當然,他不是來勸架的,只是讓蕭子政至少別那么明目張膽地跟蕭子恪為敵。
最好等小暴君把楊太保那剩下的兵權奪走了再處理蕭子恪。
顧衡之暗暗揣摩。
“能有什么誤會。”蕭子政說得坦坦蕩蕩。
那就是個意外嘍?
說實話,那黑羽鴿子來得這么巧,顧衡之還以為是蕭子政刻意的。
“陛下最好派人去跟世子殿下解釋一番。”顧衡之道,“剛剛那情景,屬實像是陛下使喚那鴿子作怪似的。”
顧衡之說罷,蕭子政的眼中閃過些許疑惑。
“解釋?”蕭子政不解地說道。
顧衡之正想教教蕭子政該怎么得體地安撫蕭子恪,結果,就聽蕭子政理直氣壯地說道:
“孤為什么要跟蕭子恪解釋。”
“孤就是故意的。”蕭子政心直口快把話說了出來。
一滴冷汗悄然從顧衡之額頭上滑落——
幸好史官不在這兒。
“太傅說蕭子恪做甚。”蕭子政不滿地皺了皺眉,“進了宮,住蒼龍殿,蕭子恪永遠都不會看到太傅了。”
“陛下不是說只住這一個冬天?”顧衡之越聽越覺得蕭子政的話不對勁:
嘶,怎么弄得要囚禁他似的。
蕭子政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連忙閉上了嘴,一言不發(fā),甚至還有點小心虛。
第36章 一起泡
顧衡之的目光落在了脖子上的玉哨上,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手腕上套著的是蕭子政的拜師禮,脖子上戴著的龍絲編也是蕭子政送的,甚至還寓意匪淺,他收了蕭子政這么多東西, 也就意味著跟蕭子政牽扯得越深。
先前收蕭子政禮物的時候, 顧衡之只覺得是學生的一片心意, 可一旦配合蕭子政的這番話……
天,更像囚禁了。
至于手腕上的珠串和脖子上的玉哨,就是蕭子政將他牽掛住的枷鎖。
從劇情上來講, 他不可能一輩子都住在宮里。
想到這兒,顧衡之瞥了一眼蕭子政。
巧得很,蕭子政估計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觀察觀察顧衡之的反應,正好就跟顧衡之對視了。
像是被顧衡之的眼神燙到了似的, 蕭子政的目光下意識飄向別處,隨后又強硬地挪了回來,明目張膽地與顧衡之對視。
這落在顧衡之眼里, 非但沒有氣勢, 還像是在逞強。
蕭子政似乎在為這件事緊張。
傻瓜,撒個謊不就行了, 誰還沒騙過老師啊。
殺人都不眨眼,謊言被太傅識破卻表現得像個純良小孩兒。
顧衡之在心里暗暗道。
他不由得想了想身邊沒有蕭子政的生活——
貌似就算活下來也挺無趣的。
顧衡之偷偷笑蕭子政傻,他卻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就因為蕭子政緊張的反應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如果蕭子政真的想要囚禁他……
顧衡之思考了一下:
好像也不是不行。
要不是要做任務換取生命值,還要定期服用解藥,一直住在宮里,目前看來貌似是最舒服的選擇。
他跟顧家有代溝,光是站在一起就覺得尷尬了, 還不如一直待在皇宮里呢。
看顧家那一大家子,也很忌憚原主,生疏至極,相處的時候,還沒有他跟小暴君一起待著的時候溫情脈脈,自由自在。
更別說從物質層面上,顧家仆役稀少,午膳吃得也遠沒有皇宮里豐富,還有劍蘭和紫丁這兩個隨身監(jiān)控。
罷了。
顧衡之默默搖了搖頭,沒有追究蕭子政心里可能滋生出的歹意。
“陛下,臣能否向陛下要一個人服侍?”顧衡之選擇支開話題,“臣看那小太監(jiān)荊閣雖然不怎么機警,但為人算是忠厚,不知能否為臣所用?”
荊閣就是先前不小心將炭火差點撒在顧衡之身上的那個小太監(jiān),主角受陰暗追?*? 求者的義兄。
趁著紫丁和劍蘭鷸蚌相爭的時候,顧衡之想著趕緊扶植自己的親信。
顧衡之這招很有效。
蕭子政確實沒有了被太傅識破真面目的緊張感。
蕭子政的喉嚨一陣燥熱,袖下的拳頭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
他不緊張了,只是生氣了,眼睛紅得要滴血,連太傅都想殺了……
顧衡之原本還沉浸在“事業(yè)藍圖”里,忽然間就感覺腦袋涼颼颼的,再定睛一看,小暴君面色陰沉,直勾勾地瞪著他,蒼白的嘴唇繃直,咬著下唇的尖牙像是極度渴血一般。
此刻的蕭子政氣壓極低,陰森森的,跟先前會臉紅的那個“小孩兒”判若兩人,此刻的他才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暴君。
蕭子政突然伸手抓住了顧衡之的肩膀。
劇烈的疼痛讓顧衡之幾乎以為蕭子政想把他的整條胳膊都給卸下來。
顧衡之的危險雷達總算亮起來了——
他大意了,竟然把不發(fā)威的老虎當作乖貓!
自古以來,皇帝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霸道。
蕭子政怎么可能容許自己太傅心里裝著一個蕭子恪,又來個小太監(jiān)?
這該死的帝王占有欲!
顧衡之喉結滾動,他表面上看起來鎮(zhèn)靜,心里卻一陣膽寒發(fā)苦。
可很快顧衡之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小暴君似乎是在掙扎,那模樣就好像有兩個意識在腦海中打架。
回想起蕭子政正常時候那惹人喜愛的模樣,顧衡之強迫自己鎮(zhèn)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自信,顧衡之就覺得蕭子政不會真的想殺他。
而且,他有辦法——
“箏兒……”
顧衡之忍著疼,故意顫巍著喚著蕭子政的小名,他擠出一個笑容,眼底卻沒有半分責怪蕭子政的意思,他壓低聲音,在顧衡之耳畔輕聲道,語氣虛弱得像是臨死之人。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蕭子政猛地一下驚醒了。
他難以置信地往后退,原本想要傷害顧衡之的那只手,被蕭子政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按著。
茫然、無措、難以置信、愧疚甚至于自暴自棄……
顧衡之也不知道為什么能夠看清楚蕭子政的每一個眼神。
無需多言,便知道蕭子政心里在想什么。
放在一旁的剪刀被蕭子政“唰”的一下拿了起來。
顧衡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剪刀鋒利的一端竟向著蕭子政傷害顧衡之的手腕明晃晃地襲去!
蕭子政竟想要傷害自己!
“陛下!”
顧衡之的聲音變得尖銳了起來,想都沒有想就撲了上去,他身子虛弱,但此刻卻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蕭子政的手腕被他死死地按住。
顧衡之這么做完全出于本能,有那么一瞬間,顧衡之感覺他的的確確,就是那個看著蕭子政逐漸從少年變?yōu)楸┚葱挠謿鈵赖念櫶怠?br />
“你不要做傻事!”顧衡之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又敲了蕭子政的腦袋一下。
蕭子政就將腦袋埋在顧衡之的發(fā)絲間,任由顧衡之敲打。
顧衡之不敲了:
意思意思就得了,他真拿主動認錯的小暴君沒辦法。
蕭子政的發(fā)冠散落,竟然顯得有些落魄,他任憑顧衡之抓著自己的手腕,在顧衡之的擁抱下深深的一呼一吸,像是剛從無盡夢魘中逃脫的困獸,只能從顧衡之這里嗅的一方安寧。
“太傅……”蕭子政似乎是好些了,他的聲音恢復了過來,像是竭盡全力,經過了不小的思想斗爭,“太傅想回去的話,孤不會攔著的……”
看著蕭子政的落寞神態(tài),顧衡之愣了愣。
“說什么呢……”顧衡之無奈地揉了揉蕭子政的腦袋,“就箏兒這個樣子,太傅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這個回答沒有讓蕭子政很滿意。
小暴君整個人看上去仍舊很沒有精神。
……
顧衡之順著蕭子政的碎發(fā),等穩(wěn)住蕭子政后,顧衡之就壓低了聲音——
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蕭子政試圖傷害自己。
這件事假若被人稍加利用,就能編造成蕭子政被鬼魅附體,神志不清,不稱王位。
到時候顧衡之這個害蕭子政傷害自己的“罪魁禍首”也難逃責難。
“臣整條命都是陛下的,陛下就算想殺臣,臣也不得不死,更何況是讓臣久居深宮。”顧衡之溫柔地愛撫著蕭子政的鬢發(fā),目光觸及蕭子政耷拉下去的碎毛和黯然神傷的神情時,還是忍不住說道。
“只要陛下好好的,臣一輩子陪著陛下。”顧衡之嘆了一口氣,暫且承諾道。
“太傅……”
蕭子政忽然抬起頭和顧衡之對視。
不知道是不是顧衡之的錯覺——
他看到蕭子政的眼睛水汪汪的,就跟又要哭了一樣。
突然,蕭子政死死地抱住了顧衡之,青年的臂膀十分有力,擠得顧衡之差點呼吸不過來。
發(fā)絲擋住了顧衡之的視線,顧衡之也不知道蕭子政是不是又掉眼淚了。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心里想著的是“陛下是不能哭的。”
短短的一句話,蕭子政卻重重地聽了進去。
“陛下,輕點……”
顧衡之抓住蕭子政的后頸,用體溫去冰蕭子政。
說這般虎狼之詞的時候,顧衡之的音量又恢復了正常。
顧衡之與蕭子政弄出的陣仗如此之大,馬車卻沒有停下來,更沒有人敢吭聲,只是將頭越埋越低——
陛下是要對太傅,用強的嗎……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千萬不能擾了陛下的雅興……
侍女太監(jiān)們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只可惜顧衡之不知道這些侍女和太監(jiān)們腦袋里在演什么大戲。
顧衡之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哎,明明是個要靠賣小玩具賺取生命值的人,還給別人那么多的承諾。
不好,真不好。
萬一哪天他突然暴斃了,小暴君會不會恨他……
顧衡之心猿意馬。
*
和蕭子政用過晚膳,司衣部的宮女們送來了為顧衡之量身定做的衣服。
藍白色的廣袖長袍,里頭還有專門用來裝御賜匕首的小口袋,不知到使用什么布匹做的,摸起來滑溜溜的,一點不似尋常衣料。
顧衡之往身上比了比——
很合身。
看到這件衣服,顧衡之更加肯定蕭子政原本就是想把他關在宮里了:
古時候的工藝并不高效,這么件精致的衣服,少說也要一個月才能完成。
衣服上還有裝匕首的口袋,這么看來,連送匕首這件事也是蓄謀已久……
“太傅可喜歡?”蕭子政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狐貍尾巴已經露了出來,眼中帶著希冀。
要是顧衡之敢說不喜歡,蕭子政保不準把制衣的下人們都給斬了。
顧衡之料到了這一點,他點了點頭道:“自是喜歡的,這布匹輕似云霞,穿起來定是柔軟貼身,肯定也會暖和些。”
顧衡之的回答讓蕭子政很得意,他的眉眼中終于帶上了笑意:“太傅快去沐浴更衣吧,好好泡泡,孤在床上等著太傅……”
蕭子政說著說著頓了頓,他忽然意識到宮女太監(jiān)們還守在四周。
“孤等著太傅教孤如何以仁德施政。”
蕭子政改口了。
沒有人敢應聲,直到顧衡之打破僵局——
“陛下不一起嗎?”顧衡之佯裝不解地皺了皺眉,“天氣嚴寒,陛下也冷著了,怎能讓臣獨享龍池?”
第37章 共浴
一……一起!
顧衡之說得輕巧, 好像在說什么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然而這話卻像是砸在水面的隕石,不僅蕭子政被砸得暈乎乎的,就連周遭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忍不住抬頭看說這話的究竟是不是顧太傅。
其實顧衡之并沒有想太多——
泡個澡而已, 又不做別的事情, 也算不上是鴛鴦浴。
穿越過來還沒好好洗個澡, 一起泡的話,還能教教蕭子政搓背技術。
等教會蕭子政了,就能讓蕭子政幫他也搓搓背。
勞累了一天, 想到這兒,顧衡之已經躍躍欲試了。
蕭子政怔愣地看著顧衡之,他怕太傅是在考驗他,本來還想問問顧衡之這樣是不是不合禮數,但心里的那一寸私心讓蕭子政把話語咽了回去。
“去把孤的寢衣拿來。”蕭子政轉頭對一個宮女說道。
蕭子政答應得果斷, 這事兒就算這么定下了。
“福祿公公,不知有沒有準備粗糙些的巾帕?”考慮到皇宮里用的巾帕材質較好,而搓澡肯定要用粗糙些的才搓著爽, 顧衡之問道。
“太傅要粗糙些的巾帕做甚?”蕭子政不解地問道。
“幫陛下搓搓背啊, 就讓臣來服侍陛下吧。”顧衡之笑瞇瞇地說道,他在心里默默地補充上了一句——
你搓完了, 就幫我搓。
搓……搓背……
蕭子政可沒有顧衡之想象得那么白紙一張,該懂的事情,他無師自通。聽顧衡之這么說,蕭子政的腦海中閃現過了顧衡之幫他搓背的場景。
太傅會從脖子開始,沿著脊背,以至于尾骨處的禁忌……
光是想象,蕭子政就難以忍受了。
蕭子政的思緒亂得像一團被貓咪拆得亂七八糟的線團。
他表面上鎮(zhèn)靜, 只是微微臉紅,心里卻是不符合帝王威儀的碎碎念:
剛剛,剛剛太傅說幫他搓背?對,沒聽錯,是搓背……會不會是穿著衣服……
應該也不是,是脫了衣服在池子里……
那如果脫衣服……太傅要碰他,他應該作出怎樣的表情呢,要是……要是肩膀上出現什么奇怪的反應……
蕭子政的臉頰上浮現出羞恥的紅暈,他極力地試圖站在好學生,賢良君子的角度思考自己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可蕭子政畢竟不是賢良君子,在他的觀念里,要不是太傅不愿意,他完全可以自己當自己的師娘,可以將太傅娶進宮,這樣那些老東西也不會嚷嚷著皇嗣的事情了,兩全其美。
蕭子政苦惱至極。
不過蕭子政的腦瓜還是很靈光的——
還是皇子的時候,有個太監(jiān)偷偷送了一張兩人打架的圖給他,他還沒仔細看就被太傅沒收了。
“浪蕩不堪,有辱為人。”太傅是這樣責罵的。
長大后,他逐漸懂得這東西叫做魚水之歡。
太傅并不知道他的記性很好,好幾次只是故作笨拙,所以,就算太傅很快將那圖畫奪取了,時隔多年,蕭子政仍舊能記得那畫上人的神態(tài)。
以蕭子政的能力,模仿起來不難 。
蕭子政知道顧太傅不喜歡那畫上人的神態(tài)。
有了反面例子,蕭子政得出結論——
那就緊繃著臉,像在朝廷上一樣就好了。
蕭子政內心的小人點了點頭,覺得自己推理得十分正確。
然而,還沒過半秒鐘,蕭子政就又開始覺得不妥了:
如果板著臉沒有反應,太傅會不會以為他在生氣。
蕭子政一直覺得自己長得比較兇惡,這也是為什么在顧衡之說他好看的時候,他會難以避免地臉紅。
想了這么多,蕭子政的腦袋已經冒煙了 。
*
按照禮制,皇帝沐浴時需要有三十六侍人在周身伺候,還要有侍衛(wèi)在浴池外層層看守,未經皇帝親許不得入內。
但是,因為知道顧衡之要與蕭子政一同沐浴,侍女太監(jiān)們腦海中頓時就閃現過了不怎么好的東西,再想想陛下對太傅的恩寵與縱容,說是絕冠后宮都不足為過——
原來陛下登基以來都沒有半個妃子,竟是此等緣由!
陛下喜歡太傅!
這就是當上皇帝的好處了,尤其是當上人人懼怕的暴君的好處了。
要是蕭子政還是皇子,膽敢對顧衡之流露出半分不倫之情,都要惹得朝中群臣上書。
但蕭子政現在是暴君,先別說在場的下人們有沒有那個膽子把蕭子政和顧衡之一同沐浴的事情傳出去,就算真的傳出去了,大臣們說不準還拍手叫好——
顧太傅當真舍身取義,為了教導陛下竟然親自上場!
雖然好像是不太符合禮節(jié),但是假若想到是為了龍子龍孫,為了蕭氏江山的綿延永續(xù),大臣們可能真還不會說什么……
為了不打擾到陛下和太傅的二人時光,宮女太監(jiān)們不約而同地就退避三舍了。
當然,系統這家伙也被顧衡之拋下了。
還有從王大人那里順過來的“秘籍”,也被顧衡之藏在了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蕭子政的床底下。
等洗完澡,顧衡之就把它拿出來,展現一把什么叫做神不知鬼不覺。
【憑什么!宿主!我也要泡溫泉!】系統不滿地抗議著。
“你泡什么泡。”顧衡之才不管系統的異議呢,在拆發(fā)冠的時候,顧衡之隨手找了個盒子,就把系統和發(fā)冠一起關在了這個盒子里。
【這是賣玩具的好時候啊!】就算被關進盒子里了,只要顧衡之沒有離開太遠,系統都能在顧衡之腦海中說話。
“玩具?”顧衡之不解了,“現在也不是賣玩具的時候啊……”
【怎么不是時候了!蹬蹬蹬蹬!】系統的聲音突然聽起來十分華麗。
在顧衡之的眼前,那本應打滿馬賽克的內容忽然出現。
停!
顧衡之差點長針眼了。
*
蒼龍殿的溫池源于天然的地火之熱,顧衡之沒有進去,就已經感受到了一股熱意。
周遭的霧氣也變得濃郁了起來,像是世外桃源。
霧氣之中,只有顧衡之與蕭子政兩人。
“陛下,是這兒嗎?”顧衡之禮貌性地讓出了前面的位置,先前受到了來自系統的小玩具沖擊,顧衡之迫不及待地看著蕭子政,試圖洗洗自己的眼睛。
“嗯。”蕭子政重重地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只是哼了個氣音。
奇怪,小暴君的話少了很多。
顧衡之心想。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現在還在糾結是要表現得“嫵媚”一點,還是表現得“清純”一點。
顧衡之推開門,進門先是什么也看不清,氤氳的霧氣一片,帶來濕潤溫熱的氣息。
明明是冬日,在推開門的那一刻,顧衡之卻有了一種仿佛回到暖春的錯覺。
溫池周圍的地面由鑲金的崤山美玉鋪成,冬暖夏涼,一踩在上面,溫暖的感覺就從腳底竄了上來,驅走了刺骨的寒冷。
說來神奇,甚至還沒有泡進溫池里,顧衡之僅僅是站在這周圍,原本隱隱作痛甚至感到沉重的手臂就好了許多,好像有一股暖氣竄進顧衡之的骨血之中,讓陳年舊傷慢慢地愈合。
要是泡上一個冬天,不知道會達到怎樣的神奇效果。
“箏兒,這溫泉當真神奇,難不成真的有什么真龍之氣存在?”都要搓背了,顧衡之索性也不叫蕭子政陛下了。
“太傅……”蕭子政本來想叫顧衡之太傅,但是心頭忽然一癢,到嘴邊的話就變了,“衡郎喜歡就好,就算過了這個冬天,若是衡郎想再來這兒,只需將匕首出鞘,就沒有人敢攔。”
衡郎。
小暴君叫衡郎的時候,聽著怎么這么讓人心情好?
顧衡之也覺得奇怪。
“箏兒,能再叫太傅一聲衡郎嗎?”顧衡之忍不住道。
“……”很小的聲音,顧衡之幾乎聽不見。
蕭子政并不是故意的。
明明自從顧衡之應允以來,蕭子政就已經在心里將“衡郎”這兩個字念得滾瓜爛熟,但是顧衡之一看他,他舌頭就打結了。
罷了,脫衣服吧。
顧衡之不打算繼續(xù)為難蕭子政了——
其實蕭子政叫他太傅的時候,也別有一番風味……
咳咳咳!
顧衡之你在想什么呢!禽獸!
顧衡之內心的小人正在用力敲著自己的腦袋。
現在重要的是干正事。
顧衡之說道:“箏兒脫衣服吧。”
是害羞,還是靦腆,亦或是沒有反應。
在讓蕭子政脫衣服前,顧衡之都一一設想過。
不過,顧衡之唯一沒有想到的蕭子政會是這樣的反應。
嚴肅,十分的嚴肅。
顧衡之話音剛落,蕭子政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了,他“冷”著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忽然,蕭子政就轉過身,背對著顧衡之,跪坐了下來。
蕭子政的姿勢規(guī)規(guī)矩矩,那模樣就像是課業(yè)做不好了,顧衡之要用鞭子抽他似的。
“太傅……”顧衡之能聽見蕭子政在說完這兩個字的時候倒吸了一口涼氣,緊接著,蕭子政像是軍訓時的標兵一樣堅定地喊道,“太傅你來吧!”
啊?
顧衡之暫時沒有跟上蕭子政的腦回路。
“唰!”
蕭子政把襯衣往后一掀,就露出了肩膀和背。
放松點,別這么緊張,又不是很疼。
再說了,搓澡肯定要去池子里,突然在岸上脫衣服是什么操作?
顧衡之真是哭笑不得。
瞧見蕭子政緊繃的肌膚和不知道往哪里看的眼睛,顧衡之正準備說道。
但下一刻,顧衡之就沒有心情說了——
肌膚暴露在顧衡之視線下的那一剎那,原本含苞待放鼓鼓漲漲的花苞完全綻放。溫池內霧氣中,有些許水珠凝結在了蕭子政與顧衡之的身上。
殘留在蕭子政肩膀上的水珠恰到好處,像是甜甜的蜜液逐漸漲滿,瓊漿欲滴,不知道在等誰的采擷,等誰的啃食。
蕭子政不知道在忍耐些什么,咬著牙。
顧衡之沒有心情思考了,他只見青年鍛煉得恰到好處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興奮產生的紅暈從脖子處開始,一路向下蔓延,沿著脊骨上漂亮的肌肉紋理,看起來很適合留下些別的痕跡……
顧衡之抬眼,就見那朵妖花又在搖曳生姿了,就像是在對顧衡之施以蠱惑。
“滴答滴答。”
水液順著蕭子政的肌膚一點一點滴在金鑲玉制的地面上,晶瑩剔透,有些反光。
顧衡之的視線落在了那兩點明顯的液體上——
不像是霧氣凝結出來的,貌似不是普通的水。
不知怎的,顧衡之忽然覺得,小暴君好像很好吃。
“衡郎……”久久感受不到顧衡之的享用,蕭子政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太傅?”
蕭子政的眼神很小心,這樣像小動物的神情,在別人面前蕭子政決計不會展現。
指甲的尖銳處陷進掌心,顧衡之的神色幾經變化,最后還是表現得像是正人君子。
“陛下脫了衣服,就快到池子里泡著吧,以免著涼。”顧衡之又叫蕭子政陛下了,他是在提醒自己。
蕭子政只覺得自己暈乎乎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池子里去了。
“嘩啦。”
顧衡之撥開水,隨后也將衣服褪了下來。
在顧衡之入水的那一瞬間,水波慢慢蕩漾開來,在遇到蕭子政肌膚的時候停止。
說句不該說的,就像是親吻在了蕭子政的肌膚上……
池子的水挺深,對于顧衡之而言倒沒什么,但是對于要矮上一些的蕭子政來講,水位停留的位置就很尷尬了——
顧衡之下水時的水波紋親吻著紅色葳蕤,弄得蕭子政發(fā)癢。
泡澡就是這么神奇的事情,大澡堂子里人人都光溜溜的,就不難為情,但兩個人獨處就顯得有些曖昧。
就算在浴池里有水作遮擋,但流動的水恍若無物。
“太傅……我腦袋,腦袋好像有點不對勁。”蕭子政怔愣道。
“怎么了?”顧衡之光明正大地貼在了蕭子政身旁。
“暈,還好熱。”蕭子政實話實話,他一點點描述著自己的感受,“鼻子也好熱……”
“壞了,你該不會是熱傻了吧。”看著蕭子政紅彤彤的臉蛋,顧衡之道,“要不,箏兒你先出去?”
“沒有!”一聽到說要出去蕭子政就否認了,“太傅給孤揉揉這里就好了。”
蕭子政說著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蕭子政坐在顧衡之的身前,顧衡之從身后抱住蕭子政,他們并沒有急于開始,只是按揉著蕭子政的太陽穴。
第38章 變臉
“這樣有沒有好些了?”顧衡之輕輕地按揉著, 指腹感受著蕭子政的脈搏跳動。
“嗯,好些了。”蕭子政乖乖地點頭。
其實蕭子政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好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顧衡之身上,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蕭子政尾骨處抵著
按揉的時候顧衡之微微垂眸,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在了蕭子政的脖子上:
想咬。
顧衡之隱隱間覺得有一陣香味彌漫在他與蕭子政之間, 勾引著他的指尖逐漸向下按揉些別的地方……
蕭子政忽然感覺眼前一黑。
顧衡之用手捂住了蕭子政的眼睛。
水霧之間, 蕭子政與顧衡之貼得那樣緊,氣氛與溫度一起變得滾燙焦灼。
顧衡之屏住了呼吸,他的神智像是被兩股力量一起撕扯著, 一種名為理智,另一種名為欲望。
若是先前說蕭子政體質特殊,顧衡之還將信將疑,但此刻他是完全信了。
“太傅?”
黑暗和未知讓蕭子政下意識就叫起了最親近的人。
顧衡之猛地回過神——
該死,他在做什么?
“箏兒……太傅……太傅教你搓澡。”顧衡之將罪惡的手連忙從蕭子政的肌膚上挪開, 抓起了岸邊的巾帕。
“搓……搓澡?”蕭子政忽然覺得自己臉上的紅暈像個笑話。
“是啊,太傅先幫你搓,等會你再幫太傅搓搓。”顧衡之尷尬地咳嗽了幾聲。
不等蕭子政反應, 顧衡之就已經用粗糙的巾帕沾了些水, 先從蕭子政的后頸處搓起。
也不知是不是蕭子政太敏感,顧衡之才剛開始用力, 蕭子政就瑟縮了一下。
“疼?”顧衡之難以置信。
“嗯……”蕭子政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受傷的小獸,讓顧衡之都沒有辦法下手了。
可盡管有些難受,蕭子政還是很配合地將背后的發(fā)絲籠起束在前頭,好讓顧衡之能夠盡情施展。
放眼全天下,誰人敢看蕭子政的背——
顧衡之是唯一一個,他甚至還用巾帕將蕭子政的肌膚搓得紅通通的。
剛開始顧衡之放輕了力道,等摸清楚小暴君哪里敏感, 哪里稍微不敏感,顧衡之就加重了力道。
癢中帶痛,痛中又帶了些舒暢的感覺,蕭子政的腳趾都蜷縮了起來,他咬著牙,盡力不讓自己發(fā)出些不得體的聲音。
“放松點。”顧衡之故意拍了拍蕭子政的肩膀——
瞧瞧小暴君,搓個澡坐得跟打坐一樣端正。
蕭子政憋紅了臉,像個被煮熟的螃蟹。
頑劣的心思涌上了顧衡之的心頭。
搓完蕭子政的背,顧衡之將帕子洗了洗,又將水擰干。
“該孤幫太傅搓了吧!”蕭子政迫不及待地說道。
其實蕭子政更想說:
該孤來捉弄太傅了吧!
“還沒好!”顧衡之可不會那么輕易讓蕭子政得逞,他輕輕彈了彈蕭子政硬湊上來的額頭,“還有胳肢窩,還有這兒,那兒,都要搓干凈。”
顧衡之一連指了三個讓蕭子政害羞的地方。
“這怎么行!”蕭子政急了,他連忙將一旁浮在水面上的花瓣都劫了過來,擋在自己面前。
花瓣而已。
顧衡之撥開花瓣,巾帕先擦了擦蕭子政的鎖骨。
“太傅!”全天下,蕭子政就拿顧衡之沒辦法。
當然,蕭子政并沒有坐以待斃。
惹不起,蕭子政還躲不起嗎!
這池子足足有一間正殿那么大,蕭子政就不信太傅能追得上自己。
蕭子政拔腿就跑。
“撲通撲通!”
水面上隨著蕭子政的動作濺起了浪花,花瓣向四處散去,為顧衡之讓開追往蕭子政的路。
為了以防顧衡之追上來,蕭子政一邊跑,一邊還往顧衡之的方向灑水。
“這么幼稚,別跑摔了!”顧衡之追著蕭子政,臉上濺了不少蕭子政撒過來的水。
顧衡之的話指定有什么魔力。
顧衡之剛說完,蕭子政就不知道被水里的什么東西給絆倒了。
這家伙!
顧衡之連忙跟了上去 ,把嗆了兩口水的蕭子政拉了起來。
見蕭子政沒有大礙,顧衡之不忘初心,邪惡的巾帕搓著蕭子政的胳肢窩。
“哈哈哈哈,太傅!”蕭子政放聲笑了起來,掙扎的時候拍得水面嘩嘩作響。
幸好周遭沒人,不然蕭子政苦苦維持多年的冰冷帝王形象可又要崩塌了。
……
顧衡之一頓操作,終于把蕭子政洗刷干凈了。
其實小暴君身上本來就很干凈,顧衡之搓了好半天,把蕭子政的皮膚搓得都充血了,還一點污漬不見。
輪到蕭子政幫他擦的時候也是如此。
這難不成就是紙片人的力量?!
顧衡之不信邪地又自己搓了搓,確實半點污漬都沒有。
太沒有成就感了!
顧衡之把巾帕一甩,忍不住感嘆。
不過,當顧衡之的目光落在蕭子政紅透了的皮膚上時,顧衡之的成就感就又回來了——
小暴君可被他搓慘了。
*
沐浴完,顧衡之就算只穿一層薄薄的褻衣,也能夠感受到從內自外的溫暖。
想來這便是那口池子的神奇之處。
顧衡之剛剛將腰帶系好,領事太監(jiān)帶著一個小太監(jiān)過來了。
“參見陛下,參見顧太傅!”那小太監(jiān)分別對蕭子政與顧衡之行禮。
蕭子政面露不快,他真想把那小太監(jiān)趕走,不過他還是忍了下來。
“你是……。荊閣?!”顧衡之認出了眼前的人,卻看向一臉傲嬌的蕭子政。
小暴君先前不是不愿意把荊閣調過來嘛!怎么突然就變卦了!
顧衡之憋住了笑——
什么叫口是心非,這就叫口是心非。
“是的,太傅,沒想到太傅您還記得奴,奴真的對太傅感激不盡。”荊閣一邊說著,一邊激動地磕頭行禮。
“荊閣,是吧?”還沒有等顧衡之將荊閣扶起來,蕭子政就毫不客氣地說道,“從今天開始,顧太傅要住在蒼龍殿,所以需要個手腳麻利,能讓太傅看著順眼的人伺候。你以后就跟著太傅,太傅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謝陛下!”荊閣激動地給蕭子政磕了幾個頭——
他就是個做粗活的,現在能到太傅跟前做事,不知道是祖墳冒了多高的青煙,想必義弟也會為他高興的!
“你會做些什么?”盡管蕭子政已經在心里勸自己要放寬心,來日方長,但他終究忍不住問道——
他倒要看看這個名叫荊閣的小太監(jiān)到底有什么本事。
“如若太傅不嫌棄,奴能為太傅硯墨鋪紙。”
切,不過如此。這么簡單的事,太傅自己都能做好。
蕭子政在心里嘀咕:
而且,幫太傅硯墨鋪紙的一定是他!
荊閣可不知道蕭子政心里在嘀咕些什么。
荊閣在介紹自己的長處時,蕭子政一句一句地在心里反駁著,不厭其煩。
只可惜顧衡之不會讀心術,不然可真要好好聽一聽蕭子政的心里話。
見兩位主子仍舊在聽著,盡管已經說得口水都要干了,荊閣還是繼續(xù)說道:“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奴也在所不辭!奴還能伺候太傅更……”衣。
“停停停!哪里來這么多話。”蕭子政暴躁地打斷了荊閣接下來的話。
“更衣就不必了,孤有手。”太傅的身體不能讓別人看了去,這是蕭子政最后的倔強。
“陛下,臣也有手。”顧衡之無奈扶額——
怎么搞得他像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似的。
“荊閣,我對你并沒有什么別的要求,你只需忠心耿耿,不要忤逆圣上。”顧衡之道,“你好像是還有個義弟吧。”
“是,有勞太傅掛心了。”荊閣道。
“切記也要管好你的弟弟。”顧衡之道,“勿要聽信讒言。”
“是,荊閣謹記太傅教誨。”荊閣道。
“好了,你下去吧。”顧衡之瞥了眼快要炸開的蕭子政,笑道,“陛下這邊,我來伺候就是了。”
“太傅是要就寢?”荊閣說不吃驚是假的——
這里可是蒼龍殿。
太傅當真要和陛下睡在一起?
“當然。”蕭子政搶過話茬,他朝荊閣揚了揚下巴,像是示威一般道,“這整個冬日,每一個晚上,太傅都要在孤的床榻上!”
蕭子政說罷萬籟俱寂。
這話在眾人聽來,再露骨不過了,明晃晃地揭示了顧太傅與陛下之間的關系。
這個小暴君,怎么對誰都有股危機感,不僅對蕭子恪如此,就連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小太監(jiān)都放在眼里!
還說這樣引人誤會的話!
可幸虧史官不在這里。
顧衡之長舒了一口氣,打破了寂靜的氣氛:“好了好了,陛下也累了,你們都先?*? 下去吧。”
顧衡之話音剛落,荊閣與領事太監(jiān)逃也似的溜走了。
勞累了一天,顧衡之累得不行,他正打算朝床榻走去,小暴君卻一動不動。
“怎么了?陛下不困?”顧衡之歪了歪頭。
“孤……孤不是很困。”蕭子政的舌頭又不聽使喚了。
蕭子政就是這樣,雖然想要跟太傅睡在一起的是他,但是真正要跟顧衡之睡在一起的時候,蕭子政就跟泄了氣的皮球,被人使勁蹂躪的含羞草似的,一下子就漏氣了,就蔫了。
顧衡之看出了蕭子政的害臊。
但顧衡之不打算就這么放過蕭子政。
“也不是因為困不困,陛下快到床上來吧,這樣會暖和許多。”顧衡之笑容戲謔,“難不成,陛下害羞了?沒想到陛下的臉皮還是挺薄的。”
顧衡之話音剛落,蕭子政就氣鼓鼓了。
“孤沒有害羞,孤這就過來。”蕭子政咬了咬牙,鼓足了勁兒,他快步流星地走向床榻。
乍一看,蕭子政很有氣勢,好像真像那么回事。
可是仔細一看,就能發(fā)現其中的貓膩——
誰家厚臉皮的人,會同手同腳地走路啊!
也就他家小暴君害羞的時候會同手同腳地走路了。
顧衡之看破不說破,他就一直盯著蕭子政的腳,看看蕭子政什么時候能反應過來。
終于,蕭子政察覺到了顧衡之的目光。
太丟臉了!
蕭子政一個踉蹌,差點不會走路了。
*
一陣雞飛狗跳后,顧衡之與蕭子政終于躺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床被子。
蒼龍殿內點了安神香,再加上暖爐將室內烘得一片熱氣,而龍床也很柔軟舒適,顧衡之的睡意很快就上來了。
顧衡之的呼吸慢慢變得均勻平穩(wěn),一看就是已經進入了熟睡狀態(tài)。
蕭子政慢慢睜開了眼。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蕭子政從平躺著變到了側臥,注視著顧衡之的睡顏。
太傅就這么睡著了。
捕捉著顧衡之的氣息,蕭子政的肩膀蹭了蹭床單。
他睡不著,素來如此。
蒼龍殿內的燭火依舊亮著,但夜晚對于蕭子政來講已經不像以往那般漫長。
蕭子政就這么一直盯著顧衡之的側臉看,漫漫長夜他總算找到個喜歡做的事情。
雖然太傅一直教導不可以貌取人,但蕭子政一看見顧衡之心情就好了許多——
當然,前提要是太傅不兇他的時候。
蕭子政在心里默默描摹這顧衡之的輪廓,他睜大眼,像是要把顧衡之有幾根睫毛都記得清清楚楚。
守在蒼龍殿門外隨時待命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以往陛下睡不安穩(wěn),有時候難免會砸個看起來不順眼的瓷器,他們都不得不守在外頭,等到陛下喜怒了,再將碎片渣子給收拾干凈。
現在一有了顧太傅,這個晚上當真是他們過得最為輕松的一個晚上了。
守夜的宮女太監(jiān)們是輕松了,可顧衡之的壓力就大了。
顧衡之原本睡得正香,腦海中忽然傳來了系統的呼救聲——
【宿主!!!你什么時候把我接出去啊!】
顧衡之一下就醒過來了:
哦,沐浴因為要就寢所以并沒有急著束發(fā),于是就把系統忘在放發(fā)冠的盒子里了。
不過,雖然已經醒了過來,但是顧衡之并沒有急著睜開眼,因為他能夠感覺得到一股視線正在注視著他。
這房間里總共就只有他和蕭子政兩個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股視線來自于蕭子政。
顧衡之素來相信眼神這個東西是最能傳遞情緒的。
只不過,小暴君的目光跟往常有所不同,不是在朝堂上那般肅穆陰冷,也不是私下里跟他相處時的那般偶有溫柔。
不知為何,顧衡之總覺得小暴君此刻的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不舍與留戀,就好像怕有一天他會離開似的。
要是現在忽然睜開眼,豈不是把偷看的小暴君抓個正著。
顧衡之想想就覺得有趣。
蕭子政望著顧衡之正出神,他本以為自己的行為神不知鬼不覺,忽然,就見顧太傅睜開了眼。
一雙眼睛笑瞇瞇的,帶了些平日里不會有的戲謔。
蕭子政整個人都繃直了。
“太……太……太傅?”蕭子政結結巴巴地說道,身上冒了層冷汗——
太傅是什么時候醒的?
是從他傻乎乎地盯著的時候開始嗎?
偷看被顧衡之抓個正著,這讓蕭子政覺得很沒有面子。
“跟太傅一起睡不習慣?”顧衡之抬手把被子多勻了些到蕭子政身邊,順勢靠得近了些,“哪有皇帝說話會結結巴巴的。”
但也沒有皇帝會大晚上和自己的太傅大被同眠的。
顧衡之在心里默默地補充上了一句。
顧衡之注意到蕭子政的眼睛有點紅,眼下的陰翳也很重,看起來從來沒有睡過好覺似的。
小暴君好像有點睡眠問題啊。
顧衡之暗自猜測。
說起來若是少了眼下的這塊黑眼圈,小暴君看起來會比原本陽光很多,也就不會那么像暴君了。
“多久了?”沒等到蕭子政的回答,顧衡之接著問道。
蕭子政的嗓子忽然有些干,他的唇抖了抖,眼睫微顫像是冷到了。
“從太傅離開開始。”蕭子政的聲音低沉。
離開?
顧衡之皺了皺眉。
應該指的是蕭子政做皇子的時候,原主都和小暴君一起睡吧。
回想起先前憑空出現在腦海中的回憶,顧衡之自動將蕭子政的話合理化了。
顧衡之正想囑咐蕭子政記得找太醫(yī)看看,蕭子政就看穿了他想要說些什么。
“太醫(yī)都看過了。”蕭子政道,“但睡不好對我的身體并沒有影響。”
但對脾氣有影響吧。
顧衡之在心里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顯然小暴君沒有意識到睡覺的重要性,或者,也有可能小暴君并沒有察覺自己的脾氣有多么的暴躁,所以小暴君對睡不好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
“不好好睡覺腦袋可會變笨的。”顧衡之抬手,又輕輕彈了彈蕭子政的額頭,“到時候記性變得越來越差,別連太傅的名字也給忘了。”
“哼,太傅莫要門縫里看人了,朝中文武百官,每個人的官職,孤都記得清楚。”蕭子政自信地說道,說罷他又低聲地補上了一句,“就是都對不上號……”
“咳咳。”顧衡之笑得被口水嗆到了。
“再說了,忘記誰,孤也不會忘記太傅。”蕭子政得意地說道,“衡之,顧久。衡與久都是持之以恒的意思,若是他們的名與字都像太傅那般好記,不消一日,孤就能倒背如流。再者,孤只是不屑于去記他們的名字罷了。”
這話倒是真的,蕭子政記東西素來很快,只要想記,便過目不忘,還能夠記很久。
“陛下這么惦念臣,臣倒是有些惶恐了。”顧衡之笑道,“那豈不是陛下將臣的氣話也都記住了。”
顧衡之本以為蕭子政會說沒記住,卻不想蕭子政同樣自豪地說道:“同樣記得清清楚楚。”
這小孩兒,看不懂別人的臉色。
顧衡之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傅你繼續(xù)睡吧。”見顧衡之這么陪著自己熬夜,蕭子政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太傅身子弱,明日還要上早朝呢。”
雖然蕭子政這話是在關心顧衡之,但仍舊聽得顧衡之有些不樂意了——
什么叫身子弱!
“這叫該強則強。”顧衡之抓起蕭子政的手,懲罰性地拍了拍,“不信的話,摸摸太傅的胳膊,是不是比尋常人結實。”
顧衡之只是在開玩笑,不是認真的,可蕭子政明顯當了真。
顧衡之話音剛落,蕭子政的手就已經捏在顧衡之的手臂上了。
“軟的。”蕭子政實話實說。
顧衡之滿頭黑線,他不禁埋怨起了原主:
怎么就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陛下胳膊上的肉難不成是硬的?”顧衡之挑了挑眉。
一說到這兒,蕭子政忽然坐了起來,興奮的神色在他的雙眼中跳躍:“孤給太傅好好看看。”
蕭子政得意洋洋,很沒有形象地擼起了自己的衣袖:“太傅快看。”
蕭子政說罷,胳膊上那小塊薄肌就鼓了起來,他的眉眼間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回來,別著涼了。”顧衡之用手臂撐起被子,也坐了起來,隨后用被子將蕭子政抱住了。
“太傅裹著就行了。”蕭子政還不樂意,“孤身體很好的。”
“太傅!”蕭子政又將胳膊露了出來。
在蕭子政的強烈要求下,顧衡之還是摸了摸。
很奇妙的觸感。
比一般人要緊實,但是硬里又透著一絲軟,確實與顧衡之自己的不同。
摸完蕭子政的胳膊,蕭子政像個大人一樣,將被子勻到了顧衡之身邊。
兩人的姿勢十分怪異,明明有床,他們卻不睡,像打坐一般對坐,還將被子批在身上。
既然蕭子政不睡,顧衡之又怎么好意思睡著。
顧衡之忽然想起了白日里蕭子政對蕭子恪的刁難,道:“臣與世子殿下站在一起的時候,陛下是不是不怎么開心?”
“沒有!”蕭子政想都沒想就否認了,倒顯得有些可疑了。
“只不過,孤總覺得,蕭子恪那廝表面上看著是個人,心里不知道有什么鬼呢。”蕭子政道,“太傅可要離蕭子恪遠些。”
等抓住蕭子恪的破綻,他便將蕭子恪流放。
蕭子政心里憋著陰暗的想法,表面上卻裝得大度。
“世子殿下是怎樣,臣倒是記得不真切了。”顧衡之一步步地套路著蕭子政,在不讓蕭子政起疑的前提下,引導著蕭子政吐露些關于男主的信息,“陛下是對的,對于不上心的人,總是記不住。”
顧衡之著一番話下來,聽得蕭子政那是心花怒放。
“蕭子恪那廝對太傅就是癡心妄想!”蕭子政說到蕭子恪的名字時,磨了磨牙,“太傅你可不記得了,當年父皇將太傅許配給孤,你可知道蕭子恪說什么嗎!他竟跑去跟父皇說他也想拜入太傅門下。他那一大把年紀了,還想當太傅的學生呢。”
許配?
顧衡之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子政一眼,但看蕭子政說得政起勁兒,也就沒有糾正。
“雖然沒能拜入太傅門下,但那廝就跟個牛皮糖似的。御花園里有一荷池,荷池中央有一小涼亭,那日太傅在涼亭講課,蕭子恪不知道從誰口中聽說了,泛舟而來,還與太傅侃侃而談,誤了孤的學業(yè)。”
好生讓人不快。
蕭子政把最后這句藏在了心里,好顯得自己大度。
誠然,蕭子政這句話里摻了水分,學業(yè)什么都只是借口,他只是單純看不慣蕭子恪跟太傅談論些他聽不懂的高深話題,真的就跟個牛皮糖似的,沒辦法摘走,讓人心煩。
“太傅,我們還是睡覺吧。”蕭子政可不想再跟顧衡之講蕭子恪的事情了。
蕭子政說罷躺了下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顧衡之趕緊跟著一起躺下。
顧衡之順勢躺了下來,把被子裹裹好。
沒想到蕭子恪與顧衡之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顧衡之心想。
后面的劇情,顧衡之猜猜也知道,原主放松了警惕,不知什么時候,就被蕭子恪下了毒。
這并不奇怪。
在原著中,蕭子恪很擅長偽裝,比動不動就把情緒寫在臉上的小暴君不知道高了多少手段。
凌遲啊……
顧衡之又想起了蕭子政在原書中的結局。
不由自主的,顧衡之的手撫過蕭子政剛剛炫耀的肌肉。
“太傅,孤真的睡不著,你睡就是了。”
蕭子政還以為顧衡之是在擔心他睡不著,開口安慰道。
顧衡之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一股清香向蕭子政襲去,顧衡之像在浴池里那般緊緊抱住了蕭子政。
“睡吧,至少嘗試一下。”顧衡之的唇湊到蕭子政的眼前,只差一點就要吻上去了。
條件反射讓蕭子政當真閉上了眼睛。
熟悉的感覺讓蕭子政的神經逐漸放松了下來。
“呼。”
風吹滅了蠟燭。
蕭子政在顧衡之懷里睡著了。
等確定蕭子政已經入眠,顧衡之才松了一口氣。
不知什么時候,顧衡之也睡著了。
兩人互相依偎,被窩里暖和和的。
……
*
議朝殿內,一群裹著披風的文武百官,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每個人的心里都是冷冷的——
都快到辰時了,陛下居然還沒有過來。
是故意為之,還是不小心睡過了頭?
蕭子政的異常讓朝中大臣們惴惴不安:
難不成是逼陛下廣開后宮逼得太緊了,所以陛下干脆不過來了?
還在夢鄉(xiāng)中,正美滋滋地窩在顧衡之懷里的蕭子政:……
“太傅也沒有過來,該不會……”知道顧衡之搬進宮里的大臣神神叨叨地說道,說著還輕輕鼓了鼓掌。
作為“顧太傅教導陛下如何盡人事計劃”的始作俑者,明明是大冬天,王大人的額頭上卻冒了一層汗——
不會吧,太傅……太傅為了咱們東乾王朝的江山,真的豁出去了?
當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昨晚上顧衡之與蕭子政睡在一起——
“怎的不見顧太傅?難不成太傅又染上了風寒?我就知道,身子真弱。”李將軍還在情況外,并不知道顧衡之今日寢在蒼龍殿,跟蕭子政寢在同一張床上。
“陛下也怎的還沒有過來。”李將軍視力比較好,一眼看過去只見帝王的抬輿并沒有等在議朝殿門外。
知道實情的人,不敢告訴李將軍真相:
誰不知道李將軍與顧太傅很是不對付。
不過,準確來說滿朝文武,除了韓尚跟李將軍有一些共同話題,其他文官跟李將軍都不太合得來。
李將軍最瞧不起的,便是只會舞文弄墨的文人了。
李將軍早上要練武,一般來說不需上早朝。
但巧的是蕭子政唯一一次遲到,就這么被他趕上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伴隨著領事太監(jiān)福祿的喊聲,帝王的轎子終于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陛下終于過來了!
李將軍本來就是個急性子的人,等了這么久,都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轎子上的穗子被寒風吹得飛揚,帶著龍紋的轎子停在了眾人面前。
百官肅穆,他們齊刷刷地低下了頭,只有蒙在鼓里的李將軍仍舊光明正大地看著轎子,他并不知道,緊接著襲擊他的,將是一大把狗糧。
轎簾微動,玄色袖口下的手掀開了簾子。
蕭子政頭戴冠冕,抬手間冠冕上的珠串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蕭子政的神情,顧衡之看得最真切——
他眼睜睜地看著蕭子政的眼神隨著簾子的掀開變得銳利。
什么叫做變臉,這,就叫做變臉,
與此同時,李將軍在看到顧衡之從轎子里出來的時候,也表演了一把變臉:
李將軍的臉瞬間就黑了。
顧衡之?!!
第39章 誤會
顧衡之剛把簾子掀開, 才從轎子里探出半個身子,抬首就見李將軍如此氣勢逼人,眼神正得像是關公廟里舉著大刀的關云長。
李將軍吃驚中夾雜著厭惡的目光想不注意到都難,顧衡之難以避免地和李將軍對視了一眼。
雖然武將和文人墨客之間有些摩擦十分正常, 但李將軍這樣的眼神, 已經完全不止是武將對文臣的鄙視了, 多少帶了點私人恩怨。
李將軍的態(tài)度讓顧衡之不禁覺得自己不是教書育人的太傅,而是禍國殃民的妖妃。
顧衡之才盯著李將軍看了一會兒,蕭子政就發(fā)話了——
“太傅?怎的不下來?”蕭子政不悅地皺了皺眉, 從伸手掀開轎簾,再到踩著凳子下轎,蕭子政就沒有正眼看過群臣一眼,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顧衡之身上。
從他的角度來看,顧衡之像是足足看了李將軍一個時辰。
不滿在蕭子政的心中一點點催化。
天知道顧衡之也才盯著李將軍看了不到五秒鐘。
蕭子政這一聲泠冽如寒風, 他忽然想起李將軍已有家室才堪堪氣消。
“太傅小心點。”蕭子政道。
顧衡之下來的時候,沒忍心踩那匍匐著的小太監(jiān)的背,他正想仗著自己腿長, 從轎子上直接下來, 就被蕭子政抓住了手腕。
小暴君想扶著他下來,估計是怕他摔著了。
學生的一片心意, 顧衡之沒有拒絕。
只是,顧衡之反手強勢地一用力,就將姿勢從蕭子政抓他,變成了他抓著蕭子政。
看得諸位大臣一時間都開始懷疑究竟誰才是上面的那個了。
“陛下!”李將軍一時語塞,他的目光不停地在蕭子政與顧衡之之間打轉。
李將軍本不愿意多想——
抓個手而已,他與戰(zhàn)友們也互相攙扶過。
不過,當李將軍瞧見蕭子政那微紅的耳朵時, 就徹底破防了。
有誰見過這樣的陛下?!
李將軍回想起自己怎樣一次又一次地被蕭子政打敗,回想起先前蕭子政是怎么當著他的面倒拔垂楊柳的,又想起自己跟陛下決斗時,是怎樣被陛下教訓得灰頭土臉的。
一回想起這些記憶,李將軍就覺得,被顧衡之這么摸一下就耳垂紅的蕭子政跟中邪了似的。
“你這酸腐書生,給陛下下了什么魅藥!”李將軍真想這么問,不過他尚存的理智讓他意識到這么問十分不妥——
如果這么說的話,倒也給顧衡之貼金,像是在夸贊顧衡之有傾國傾城的美貌似的。
“參見陛下。”大臣們的反應倒不像李將軍,雖然他們也驚訝于事情進展的迅速,但是畢竟都是有心理準備的,只是默默地給舍己為國的顧太傅在心中默哀,他們的心里忍不住地八卦:
到底是進行到哪一步了?
不會是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吧……
是陛下強迫太傅的?
看著也不像啊……
難不成太傅真的如王大人所說,去親自教導陛下了?
諸位大臣們的內心想法出奇的一致,他們齊齊將審視的目光轉向了王大人。
看得王大人連連撓頭,目光躲閃。
按照往常的慣例,史官都是在早朝時記載朝中議朝要聞,但這回還沒有開始,史官大人那是下筆如有神——
蕭子政如何十分有敬愛之心攙扶顧太傅的,諸位大臣是怎樣對顧太傅投以“關心”的目光的,當真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新面貌!
轎子里和蒼龍殿都點了暖爐,暖烘烘的爐子讓轎子內和蒼龍殿內都溫暖如春。而現在在外頭被寒風一吹,顧衡之的鼻子就很容易難受起來了。
“阿嚏。”顧衡之轉過頭,憋著勁兒打了個噴嚏,就算打噴嚏的時候,也不忘抓著蕭子政的手腕——
顧衡之總怕蕭子政會被大臣們惹發(fā)飆,于是就這么抓著了。
為了小暴君,顧衡之真是操碎了心。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與顧衡之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見自家太傅連咳嗽也要忍著,都不忘心咳,蕭子政心里想的也是:
為了太傅,他真是操碎了心,偏偏太傅還不懂他才是對的。
“走了,都圍在這里做什么?”蕭子政對擋著他和顧衡之的路的大臣們,不耐煩地說道,“難不成今個兒要在外頭議事?若是冷到了太傅,孤看你們有幾個腦袋。”
蕭子政說罷看了顧衡之一眼,眼神小心翼翼的,透露著些許擔憂。
小暴君這么看著自己是做甚?
顧衡之愣了愣,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先前在群臣面前,他與小暴君總是針鋒相對,原來的顧衡之肯定不喜歡小暴君在這么多人面前展現對他的偏愛。
在一開始,小暴君肯定也像現在這般對顧衡之百般偏愛袒護,只不過被顧衡之斥責了。
氣節(jié)這東西,對古人當真重要。
不過,顧衡之不是古人,于他而言,最為重要而值得珍惜的,箏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蕭子政的訓斥讓大臣們都抬不起來頭,顧衡之輕輕捏了捏蕭子政的手,道:
“陛下消消氣,臣子們等在議朝殿外,于禮沒有什么不妥。臣的身體也是好多了,只是一不小心才沒忍住咳嗽,其實并無大礙。”
顧衡之打心底喜歡小暴君護著他的模樣,這些話,僅僅是體面話,并不是顧衡之真的想為大臣們開解。
不過,這放在被太傅訓慣了的蕭子政眼里,還以為顧衡之想跟他避嫌呢。
蕭子政又想起了太醫(yī)的攛掇,心里默念著自己可是皇帝,于是霸道地說道:“孤為太傅氣是孤的事情,太傅只管受著便是了,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道理還是太傅教導孤的,太傅難不成都忘記了?噴嚏雖小,但是積累起來,可就沒有那么簡單了。要是太傅的身體再虛弱些,可就不止要在蒼龍殿住上一個冬天了,怕是以后都要在蒼龍殿療養(yǎng)了。”
見蕭子政這么強硬,顧衡之不由得一愣,啞然失笑:
是是是,確實是皇帝。就是不知道是誰家皇帝會在太傅面前掉眼淚,甚至還與小孩子爭風吃醋。當然,也不是誰家皇帝都這么可愛,隨便一碰身上,耳朵上就紅了,還有,也不是誰家皇帝寫小孩子寫的法帖也能那么認真。
蕭子政的話沒讓顧衡之擔憂,但卻讓大臣們屏住了呼吸,擔憂地看著顧衡之,就怕顧衡之再說錯什么話惹陛下不開心。
按照以往,蕭子政這么強硬地反駁,定是惹得太傅生氣,兩人爭吵一番后,就會不歡而散,最后承擔陛下怒火的,還是他們這群“狗奴才”。
但誰能想到顧衡之一點都沒有被陛下激怒,反倒一臉笑意,甚至給眾人一種十分寵溺的錯覺。
“好,都聽陛下的就是了。”顧衡之眉眼帶笑道。
顧衡之本來就長得好看,一笑起來更是拉近了距離,他這么含情脈脈地看著蕭子政,與他不笑的樣子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就這么一個笑容,就已經讓蕭子政的心跳加速了。
好奇妙的感覺……
蕭子政怔了怔,心口軟軟的,酥酥麻麻,當真只想做一個不早朝的昏君了。
顧衡之畢竟比蕭子政年長,懂得也多,臉皮也厚,他再次向蕭子政放出大招道:“陛下耳朵都通紅了,可是被臣氣的?臣讓陛下費心了。”
顧衡之說罷抓著蕭子政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顧衡之話音剛落,蕭子政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很明顯的,耳朵紅得更加厲害了。
太傅!
蕭子政瞪大了眼,眸光流轉。
顧衡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膽子,竟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撩撥蕭子政。
“走吧,是時候議事了。”沒給蕭子政反應的時間,顧衡之就轉移話題道。
“是啊。”陳閣老在一旁點了點頭,他的胡須被寒風吹得都干巴了,“這一年有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各項堆積起來的事物都等著解決,西蒙的洽談使臣說是三日后就要到達京中了,一切都要好好商議,怠慢不得。”
西蒙使臣!
聞言,顧衡之暗暗一驚。
顧衡之手握劇本,知道這次來的,并不是真正的西蒙使臣,而是西蒙首領的幼子。
這西蒙首領的膽子也是前所未有的大,東乾和西蒙關系如此交惡,居然還敢把自己的幼子送到東乾的領土上。
雖說兩國相爭不斬來臣,但是誰不知道小暴君脾氣暴躁,做事情從來只依靠自己的直覺,在原書中,小暴君心情不好就把這位“西蒙使者”給斬了,西蒙首領從此痛失幼子。
之后西蒙便以蕭子政荒淫無道,不遵守不斬使臣為理由,聯合北齊和北梁掀起了更大的戰(zhàn)爭。蕭子政為此甚至親上前線,手上還中了暗箭,雖不危及性命,但留下了隱疾。
這場戰(zhàn)爭最后以簽署和平條約為結局,但是東乾因此元氣大傷,這為后來蕭子恪的篡位做了十足的鋪墊。
不過,這些都是后來的劇情。
看來,這幾天得好好哄著小暴君,不能讓小暴君生氣,要不然斬了西蒙使臣,吃苦的還是他們。
顧衡之比較在意的是,怎么西蒙的使臣都要到了,他卻完全沒有聽說過這件事的風聲。
想到這兒,顧衡之不由得轉頭看向蕭子政。
只見蕭子政并沒有什么吃驚的,應該是早就已經知曉了這件事。
也是,西蒙使臣的到來,肯定需要蕭子政簽署文書,蕭子政怎么可能不知道。
顧衡之又瞥了李將軍一眼。
李將軍也并沒有表現出吃驚,看起來也是知道的。
好啊,就他不知道。
顧衡之滿臉無奈:
小暴君什么事都要替他解決,怎么一點都不相信他的實力。
被學生這么賣力地呵護著,顧衡之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
在眾大臣的簇擁之下,顧衡之與蕭子政手牽著手,迎著風雪向議朝殿走去。
這樣的場景讓顧衡之不由得幻視一群企鵝窩在一起取暖。
在東乾習俗中,若為皇后行冊封禮,也是由皇帝牽著手,最后走到議朝殿的大殿門口,由領事太監(jiān)替皇帝宣讀冊封皇后的旨意。
大臣們誠惶誠恐。
妄想著等顧衡之教會蕭子政房中之術,就把自家女眷塞到后宮的大臣們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
當然,現在其實是顧衡之抓著蕭子政的手,若只是看身高而不看身上穿著的衣服,其實顧衡之比起蕭子政要更加像“皇上”,而蕭子政則是“皇后”。
不過,顧衡之與蕭子政的衣袖都是挺寬大的,大臣們也只能從他們交疊的衣袖來判斷出太傅與陛下離得很近,卻沒辦法判斷出強勢的那個竟是看起來文弱些的顧衡之。
這邊,李將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李將軍忽然想起蕭子政說的什么溫池,什么在蒼龍殿常住,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顧衡之這個冬天,甚至很有可能以后都要睡在同一張床上!
李將軍不由自主地擠到韓尚身邊,他與韓尚對視,用眼神向韓尚傳達道:
“韓尚!我怎么覺得陛下跟顧衡之的關系奇奇怪怪的?”
韓尚都不知道該怎么跟李將軍說了。
韓尚真心覺得李將軍的神經有些大條了,現在才意識到這件事。
早在很久以前,韓尚就已經察覺到陛下似乎對太傅太過于在乎了。
“傻子,別聲張,陛下的事情少管。”韓尚試圖用眼神向李將軍傳遞信息。
可惜,李將軍并沒有讀懂。
進了議朝殿,見顧衡之和蕭子政還黏糊著不可分離,像是顧衡之要跟著蕭子政坐到龍騎上去上早朝似的,李將軍冷哼了一聲道:“顧……顧太傅平日里口口聲聲說的都是規(guī)矩規(guī)矩,怎的在大殿上竟如此放肆,難不成是想跟陛下一同坐在龍椅上?真是好大的膽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的皇子,要姓顧了呢!”
其實李將軍本來想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天下要姓顧了呢”,但是他的本能告訴他這樣的話實屬大逆不道,就換了個說法,要是他能提早知道幾年后東乾皇子是蕭子政和顧衡之的結晶的話,他今日就直說了。
李將軍,你才是好大的膽子啊!再說了,兩個男人,怎么可能會有孩子?
王大人額頭上冒冷汗,與李將軍一樣,他并不知道在幾年后,自己會被這不省心的帝王震驚得險些暈倒過去。
蕭子政與李將軍的關系其實算一般,只不過跟其他人比起來,蕭子政和李將軍的關系算亦君亦友。
但若要將李將軍和顧衡之作比,在蕭子政心中,終究是差了些。
蕭子政雖不打算要李將軍的性命,但也正想反駁幾句。
可他話還沒有說出口,就感覺手上一痛:
他被顧衡之扭了一把。
靠著多年的裝兇狠經驗,蕭子政總算沒有呲牙咧嘴失了儀態(tài)威嚴,只是在諸位大臣看不見的角度炸了毛。
原本隨著步履而有韻律搖晃的冠冕珠串,因為蕭子政的暗中炸毛而重重甩了一下。
顧衡之是這么想的:
李將軍也就對他有些敵意而已,再怎么說,也是蕭子政身邊的得力干將。
小暴君身邊總共也就李將軍和韓尚這這個有實權的心腹,總不能因為寵幸太傅得罪了去。
顧衡之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像是什么迷惑皇帝的反派了。
顧衡之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嘶……現在他跟小暴君的羈絆越來越深,那豈不是小暴君若真的如書中所說將東乾葬送在手中,那他顧衡之,豈不是真的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妃”了?還是從太傅升上來的那種。
“陛下,李將軍說的是。”顧衡之松開了蕭子政的手。
蕭子政壓下了心頭的煩躁,沒有阻攔。
*
自開年以來?*? ,這次朝會還是第一次沒有大臣向蕭子政提選秀開后宮的事,議題罕見地聚焦在了國事上。
等到早朝結束,已經接近午時了。
顧衡之打算先跟著大臣們走,等過會兒再折回來陪小暴君。
皇帝不在身邊,王大人這個諧星膽子也大了起來,他連忙湊到顧衡之身邊,仍舊操著那一口不標準的官話關切地說道:“顧太傅,昨天我給你的“秘籍”,你用上了沒?”
“王大人給的東西,衡之保存著的。”顧衡之道,“昨晚上收在匣子里了。”
顧衡之說罷,系統就發(fā)出了一陣不純潔的動靜,一邊做怪聲,一邊說自己是跟著王大人那秘籍學的。
系統還在為顧衡之見色忘統而氣憤。
顧衡之本以為其他大臣聽不出所謂的“秘籍”是什么,卻不想一向沉默,只在關鍵時刻開口說話的陳閣老語重心長地說道:“衡之,能去太醫(yī)院開的補藥都盡量開著些,千萬要保重身體,就算為了東乾的江山社稷綿延不斷,也不能太過放縱啊。”
“顧太傅注意身體。”跟在陳閣老身后的一個大臣道。
“顧太傅注意身體。”另外一個大臣道。
“顧太傅千萬要注意身體啀!”這是王大人說的,富有感情色彩,不像其他人那么沒有特色。
“顧太傅注意身體。”其余的大臣們齊刷刷地說道。
“注意個什么身體,說得好像陛下和顧衡之真的有什么似的。”人群之外李將軍冷哼了一聲,“斷袖之癖,傷風敗俗,顧太傅那文弱樣看著確實像,但陛下絕對不是。”
李將軍確信能打得過他的人絕對不會是斷袖。
【宿主,注意身體,畢竟你很虛的。】系統賤賤地在顧衡之腦海中說道,【跟你的名字恰恰相反。】
顧衡之:……
能不能不要刷屏……
系統這么一說,顧衡之就覺得自己耳朵臟了。
顧父顧母給自己取名“久”,取字“衡之”,肯定不會是系統口中的意思。
顧衡之很想反駁系統,但他跟小暴君只是單純的躺在一張床上的友愛君臣,他還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不虛。
“諸位大人們。”就算大臣們都一口篤定,顧衡之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昨天晚上他跟小暴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至少現在沒有發(fā)生。
“我與陛下并不是諸位想的那樣。”顧衡之道,“昨個兒,我也沒有教“陛下”,只是我突發(fā)手疾,太醫(yī)院御藥恰好用盡,于是想到了在蒼龍殿那口溫池里沐浴療養(yǎng)之法。而且,僅僅是療養(yǎng)完這個冬天,便回去了。”
大臣們并沒有輕易相信,陳閣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內心的想法要是讓顧衡之知道,得把顧衡之氣得頭上冒黑線。
陳閣老心里想得復雜——
僅僅是療養(yǎng)完這個冬天就回去……衡之的意思,應該是開春前能將陛下弄得服服帖帖的吧……到那時候,等陛下嘗到了巫山之樂,就多塞些美人過去開枝散葉。
陳閣老并不知道,顧衡之與蕭子政之間根本沒辦法再插足半個美人,首先,顧衡之自己就是個美人,再說了,開枝散葉這事情顧衡之與蕭子政兩個人就能夠解決。
現在的陳閣老就算再老謀深算,也算不到幾年后會看到大著肚子的蕭陛下,而這踏足過后宮的“美人”從始至終,都只有顧衡之一個。
“衡之都依你的。”陳閣老朝顧衡之點了點頭,“你的辛苦,老身都知道。”
顧衡之:……
知道?知道什么啊!
不就是泡個溫泉,在柔軟的龍床上,抱著洗香香的小暴君睡睡覺,甚至睡過頭,連伙食都比在顧府的時候好,怎么就辛苦了!
“閣老,您誤會了……”顧衡之正想再辯解幾句,但他話還沒有說出口,陳閣老就已經開始點頭了。
不兒?還能不能再敷衍點!這一看就是壓根不相信他和小暴君的清白。
顧衡之看向其他大臣,把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就是省略了他與小暴君私底下的對話和小暴君掉眼淚的事情,試圖辯解。
但顧衡之沒有想到,就這么簡略的故事了,這些大臣還能嗑到。
其中一個大臣恍然大悟道:“太傅,原來陛下大部分時間都跟您在一起啊,昨個兒小人本來想與陛下議事,但去了幾次都不成,只好把事情擬成折子,托宮里人送進去了。小人原來還在奇怪呢,但若是顧太傅,那就不奇怪了。”
“太傅,您是不知道,除了早朝的時間,我們這些小臣一年都見不了陛下幾面,底下的小吏也是如此啊。”王大人在一旁感慨道。
“不是……”
……
接下來,不管顧衡之怎么解釋,大臣們都是頻頻點頭,一副“我們懂我們懂,我們什么都懂”的神態(tài)。
無論顧衡之說什么,大臣們都能找到最新奇的嗑點。
在這兒解釋了半天,顧衡之原本堅定的立場都被大臣們說得有些動搖了——
難不成他記憶錯亂了嗎?他與蕭子政真的發(fā)生了……?
顧衡之嘆了一口氣,放棄解釋——
不管了,還是去找小暴君吧,當真越描越黑。
眾臣“關懷”完顧衡之,楊太保就從遠處過來了。
“諸位這是怎么了?”楊太保和善地笑道,等聽完大臣們腦補版的顧衡之與蕭子政的愛情故事,他的笑容就逐漸僵硬了。
楊太保臉上的假笑依舊,但是眼神卻變得陰暗了起來: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跟仇人的孩子攪和在一起!他的愛人被蕭家束縛,與愛人偷偷生下來的孩子也要不成?
再說了,兩個男人怎能延續(xù)他楊家血脈!
紫丁這家伙,究竟在搞些什么?挑撥離間都不會嗎?
他必須做些什么。
楊太保想起西蒙使臣即將到來的事情,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按照禮節(jié),使臣來訪時必定會帶上美人敬獻,不如……
第40章 珠串
*
與蕭子政一道午寢后, 顧衡之照例去翰林書院“上班”,還沒有進門,顧衡之就聽到了一陣不小的喧鬧。
光聽聲音,都能想象出里面是有多么的雞飛狗跳。
“小姐, 別打了!別打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平時夫子也是這么教的啊!”
“誰讓他不將課業(yè)交于我的!不給看就不給看, 罵人小偷算什么事兒!”
“不問自拿,跟偷有什么區(qū)別?”
“小公子!您也消消氣吧!等下太傅過來,可是要打手板了!”
不光光是爭吵聲, 隱約還能夠聽見瓶瓶罐罐破碎的聲音。
……
今日是荊閣陪著顧衡之到翰林書院來,聽到里面嘈雜一片,荊閣怕顧衡之進去不小心被東西給砸到了,連忙道:“太傅,要不讓奴先進去?”
主角派系的人就是認真啊。
顧衡之不由得感慨。
“無礙, 我倒要進去看看是誰這么囂張。”顧衡之冷冷地說道。
顧衡之言語之間透露的冷意讓荊閣不由得一愣,見多了在陛下面前包容的顧太傅,他險些忘記了傳聞中不近人情的顧太傅。
顧衡之不喜歡吵鬧, 就算是沒穿越過來的時候也很討厭熊孩子的吵鬧聲, 更別說這種進化到砸東西紛爭了。
“參見太傅!”
侍女們看見顧衡之進來了,一邊拉著爭吵的兩位小主子, 一邊匆匆朝顧衡之行禮。
不知怎的,一看到顧衡之,他們忽然覺得心慌得很,畢竟前不久太傅在陛下面前顯得是那么包容,他們還以為太傅是轉性了。
其實,本來上學的小童子們是有些瞧不上顧衡之的,畢竟他們都以為顧衡之跟圣上不和, 只是占了個太傅的名頭,但自從上次蕭子政親自駕到以來,他們受家里的囑托,也開始忌憚起了。
顧衡之一過來,本來吵吵嚷嚷的童子們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兩個當事人瞪著對方,就等著向顧衡之告狀。
然而,出乎眾人所料,顧衡之根本沒有過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漠不關心地說道:“都坐到自己位置上寫課業(yè)吧。”
在這兩個爭吵的童子之中,那個翹著嘴巴的小女孩兒正是李將軍的小女兒,名為李明珠。
有其父必有其女,李明珠在家里的時候沒少聽李將軍蛐蛐顧衡之,平日里李明珠被灌輸的觀念就是顧太傅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再加上顧衡之與孩子們相處時一貫是冷冰冰的,所以李明珠對顧衡之并沒有什么好映像。
不過,先前那個竹蜻蜓倒挺有意思的。
李明珠正等著顧衡之來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
只要顧衡之一問,她就不回答,不理會顧衡之,好給顧衡之一個下馬威——
除非顧衡之愿意再給她幾個小玩具。
但很顯然李明珠的計劃落空了。
顧衡之看上去對他們倆的紛爭一點都不感興趣。
荊閣也想不通顧衡之這是何意,滿臉不解。
顧衡之坐在高位上,吩咐荊閣幫著侍女們一齊將今日要寫的描紅發(fā)帖給發(fā)了下去。
吩咐完這些,顧衡之就自顧自地看著書了——
當然,不是什么正經的書。
為了給小暴君制定科學的學習計劃,他不得不加緊學習。
*
李明珠坐在位置上如坐針氈。
她本來就不喜歡學習,心里還憋著一口氣兒,現在還要寫法帖,還不如讓顧衡之打她一頓呢。
但顧衡之不來惹她,她又不能平白無故地發(fā)火,因為那樣會像中邪了似的。
李明珠偷偷看了顧衡之一眼——
顧衡之在專心地看著書。
李明珠抬手勉強寫了幾個字,又氣憤地放下了手中的筆,可看周圍的童子們都在認真寫法帖,她只好拿起筆,又勉勉強強寫了幾個字。
讓李明珠寫字簡直比挨打還要難受。
顧衡之專注地糾結著到底該怎么教導蕭子政,對于他來講,時間就過得很快,甚至想著想著,他的嘴角也帶上了笑意。一想起蕭子政,顧衡之整個人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但是對于李明珠而言,每一秒都顯得十分漫長。
終于到了下學的時間點,李明珠累呼呼地放下了筆。
她本以為可以回家了,卻聽到顧太傅走到她身邊道:“你先等等。”
聲音不像以往那么兇。
李明珠有些錯愕,她本來以為顧衡之會兇她來著。
顧衡之把另外一個跟李明珠起爭執(zhí)的小孩兒也給留了下來。
冷靜下來后,兩個小孩兒看顧衡之都有些害怕了。
“你們說說先前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顧衡之一邊說著,手指輕輕敲擊這桌案,明明他比先前任何一次都顯得慵懶,抬眼卻讓兩小孩感覺害怕。
顧衡之先讓李明珠說話,李明珠啞口無言。
而那男孩兒大著膽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跟顧衡之猜測的一樣。
李明珠沒有經過男孩兒同意就拿了他的課業(yè)想瞧瞧,男孩兒沒有同意,而李明珠囂張慣了,于是就產生了紛爭。
顧衡之示意侍女將那男孩兒帶回去,順路免了那男孩今日的課業(yè)。
那男孩歡呼雀躍,嘴里歡快地念著“謝謝夫子”,就跟著侍女回去了。
李明珠知道是自己的錯,面對顧衡之的目光,她有些心虛害怕。
“太傅……我……”李明珠拿筆的手又酸又痛,她本以為顧衡之會像父親說的那樣兇她,卻不想顧衡之整個人都顯得很柔和。
其實顧衡之是想到了蕭子政心虛的樣子,所以氣息才變得柔和了些。
顧衡之沒有多說,只是告訴李明珠明天記得將課上沒有寫完的法帖帶過來。
“太傅,對不起。”李明珠道。
顧衡之笑了笑,他輕輕捏了捏李明珠的臉頰:“知道認錯就是好孩子,下次不必再犯,還有記得向那小公子道聲歉。”
“陛下還在等我,我先走了。”顧衡之站起身,示意荊閣該回去了。
李明珠呆愣地看著顧衡之高大的身影,只見落日余暉映得顧衡之的影子悠長,整個人看起來凄美又溫柔。
顧太傅跟父親說的好不一樣。
李明珠心想。
如今的太傅看起來脾氣真好,像是最為慈悲的神靈。
“太傅!”在顧衡之即將走出們的時候,李明珠將顧衡之叫住了。
顧衡之轉過身,只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她扭扭捏捏地說道:“太傅,“竹蜻蜓”你是在哪個鋪子買的啊,我姐姐和弟弟都很想要來著,您能不能再給我?guī)讉,我有銀兩的……” !
來活了!
李明珠話音剛落,系統就在顧衡之腦海中歡呼雀躍。
【系統評估開始啟動!】系統激動地說道。
經過系統評估,現在,李明珠最不想要的就是寫描紅法帖。
“不用銀兩。”顧衡之道,“你只需將桌上那疊法帖寫完了交與我就是了。”
“好!我盡快寫完了交給太傅!”李明珠滿臉期待。
“下班”后,顧衡之下意識地往顧家走,要不是有荊閣提醒,差點顧衡之就忘記自己這個冬天要住在蒼龍殿了。
算算日子,顧父現在應該還在做苦役。
不必想了,比起顧家,小暴君才更像是他的家人。
那小暴君是他的什么人呢?
顧衡之閑著無聊,思緒飄忽。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么說的話,他能不能讓小暴君叫他爸爸?
顧衡之啞然失笑。
與此同時,正在跟朝中大臣們商議政事的蕭子政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
估計是因為西蒙使臣即將到訪的緣故,最近小暴君很忙,忙到這幾天都是顧衡之一人泡在溫泉中。
而到了夜半三更,小暴君依舊沒睡,他坐在桌案前,對著微弱的燭光,不知道在寫些什么。
侍女太監(jiān)們私底下都在欣慰小暴君的勤政,就連史官都將蕭子政熬夜處理政務的日子命為蕭成帝顯靈。
只有顧衡之看著熬夜愈發(fā)勤快的蕭子政十分擔憂——
只要當過現代人,都是熬過夜的。熬夜睡不好,就很容易脾氣暴躁,要是蕭子政在西蒙使臣來的時候發(fā)火,豈不是重演了原書中的故事?
不行,顧衡之不能置之不理。
后天就是西蒙使臣過來的日子,蕭子政依舊忙碌。
顧衡之去沐浴的時候,蕭子政仍舊在偏殿與禮部尚書議事。
沐浴完,顧衡之渾身都是熱騰騰的,他沒有急著將外衣穿上,只是披著順手從蕭子政衣堆里捎過來的披風。
顧衡之的衣領并沒有像平時那樣收緊,反而散得很開,沒了平日里的嚴肅形象。還沒有擦干的頭發(fā)散落在頸側,水珠順著發(fā)梢一點點地滴在顧衡之的鎖骨上。
顧衡之推開臥房的門。
在一旁的書桌前,蕭子政眉眼中陰云萬里,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困擾的問題。
聽到開門的聲響,蕭子政就馬上抬起頭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看向顧衡之。
視線中出現顧衡之的那一刻,蕭子政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了,眼中也帶了些許亮光。
只不過,在看清楚顧衡之的穿著時,蕭子政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顧衡之能感受到,蕭子政的目光匆匆從他的鎖骨處移開了。
都是男人而已,害羞什么,更何況又不是別的什么,只不過是鎖骨而已。
【宿主,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系統也看到了蕭子政的羞澀,問道。
“露個鎖骨而已,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顧衡之不僅沒有將衣服掩上,反而更加放肆了。
【達咩達咩,鎖骨可是脖子以下了!】系統鄭重其事地介紹起了和諧規(guī)則,【脖子以下都是不被允許的!我的前任宿主就因為和主角攻發(fā)生太多違背和諧規(guī)則的事情受到了主神干預。】
“等等。”顧衡之打斷了系統的話,“你的前任宿主是跟主角攻發(fā)生違背規(guī)則的事情,我又不是跟主角攻發(fā)生關……”
“不對,我跟小暴君根本沒有什么關系好吧。”
顧衡之差點被系統帶進邏輯里了。
室內并不冷,因為暖爐的緣故,甚至說得上是熱,所以顧衡之沒有穿外衣,進了門就將披風搭在架子上朝蕭子政走去。
明明這么熱,蕭子政卻依舊穿得很厚,就算額頭上都捂出汗了,也還是堅持要把衣服穿著。
這讓顧衡之不由得懷疑蕭子政是在試圖用衣服遮擋住身上一些奇妙的變化。
“陛下又在看什么折子呢?”顧衡之悄然走到蕭子政身邊,他很自然地坐在蕭子政身邊,看向折子上的內容。
臣子主動探究帝王的行為是為臣大忌,但顧衡之不知怎的就不是很怕。
也許是因為跟蕭子政睡多了的緣故,顧衡之下意識地就會把蕭子政當作自己人,行為舉止也不像初見蕭子政時那樣小心。
面對顧衡之的詢問,蕭子政沒有阻攔,反而將奏折往顧衡之那邊推了推。
這奏折是禮部尚書遞上來的,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像扎堆的螞蟻似的,也虧得蕭子政能看得下去。
“這禮部尚書的字,丑得讓孤頭疼,內容擠在一堆,自己的名字和官銜又寫得那么大。”蕭子政心煩地將還沒有看完的奏折都扔到一邊,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是頭疼,“真該讓他們來寫寫太傅發(fā)的法帖。”
蕭子政說罷,朝顧衡之的肩頭靠了靠。
蕭子政剛開始只是輕輕將臉靠在顧衡之的肩膀上,見顧衡之沒有阻攔,就放肆了些,像跟顧衡之分別了許久似的。
蕭子政蹭了蹭顧衡之肩膀上的衣料,那情態(tài)給顧衡之一種蕭子政是小貓的錯覺。
顧衡之在網上刷到過——
像貓咪就經常在四處蹭來蹭去,把東西劃入自己的領地。
“太傅……”蕭子政喉嚨里還在冒聲響,但是眼睛已經閉上了,他的神色肉眼可見的疲憊,看上去一沾染床榻就能睡著似的。
自從顧衡之搬進蒼龍殿以來,蕭子政的睡眠比以往好了許多。
“太傅,要是禮部尚書的字能有你的半分就好了……”蕭子政咕嚕咕嚕道,他仍舊閉著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說夢話。
顧衡之雖然沒有辦法讓禮部尚書的字變得好看起來,但忽然計上心來。
顧衡之輕聲道:“陛下,要不臣念給陛下聽?”
如若有旁人在側,必定會為顧衡之捏一把汗——
哪有君王和臣子這樣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太傅不休息嗎?”蕭子政仍舊將額頭抵在顧衡之的肩膀上,蕭子政這樣的姿勢應該挺累的,因為要控制著力道,不能將身體的重量全數壓在顧衡之的肩膀上。
肯定很廢腰。
這么為太傅著想的小暴君,讓顧衡之心頭一顫。
小暴君似乎把他想得太柔弱了,他好歹也是個男人,還是個比小暴君高的男人。
顧衡之的眼底多了些隱忍。
顧衡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么做,但是他還是將蕭子政抱住了。
像是跟蕭子政共享感覺似的,顧衡之準確地找到了蕭子政腰上酸痛的地方。
顧衡之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不帶雜念地按揉了下去。
考慮到小暴君好像很敏感,顧衡之自認為沒有用很重的力道。
然而,事態(tài)的發(fā)展好像跟顧衡之想象的不太一樣——
“太傅!”
在顧衡之的手,揉著酸痛處的一瞬間,蕭子政抓緊了顧衡之胸口的衣服,像被碰到了什么神奇開關一樣忽然彈了起來,蕭子政的聲音有些喘,眼睛濕潤,臉頰通紅,可想而知,蕭子政的心跳一定也出奇得快。
“端方君子”顧衡之的衣襟被蕭子政抓得死死的,他們湊得是那樣近,像是下一刻就要吻下去,吻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似的。
“腰很疼嗎?”顧衡之總算將按在蕭子政腰上的手抬了起來。
那酥酥麻麻的感覺,讓肩膀上那朵花顫抖的感覺忽然消失了。
然而,蕭子政卻沒有被碰到爽利處。
有的時候,蕭子政真覺得自己拿顧衡之沒有辦法:
他都已經快要……可太傅卻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樣。
到底該誰教誰啊!
蕭子政現在正處在炸毛的邊緣。
蕭子政正想發(fā)火,顧衡之就心有靈犀地把手放了回去。
在顧衡之的引導下,蕭子政順勢地躺在了顧衡之的腿上。
這樣的姿勢有些不妙,很適合做些別的事情——
要是蕭子政轉過頭,就剛好能替顧衡之服務。
但顧衡之只是幫蕭子政按揉著腰上的酸痛處,蕭子政也僅僅是面對著顧衡之而躺著,枕在顧衡之的腿上。
顧衡之拿起奏折,像講故事似的將奏折上的內容娓娓道來。
輪到要批奏折的時候,蕭子政卻宣告罷工了。
“太傅,孤手疼。”蕭子政眼巴巴地看著顧衡之,開始耍無賴。
“你呀。”顧衡之將奏折放下,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蕭子政的額頭。
這一下,顧衡之是用了點力道的,要是常人肯定會覺得疼。
但蕭子政卻沒有這種感覺,他甚至覺得太傅正戳在他的心上。
而顧衡之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好像不愿意,但是卻很誠實地拿起了朱筆。
蕭子政每說一句,顧衡之就按照蕭子政所說的在上頭批注。
等明天禮部尚書拿到奏折的時候,可要大吃一驚了,因為這奏折上完全沒有蕭子政的筆跡,全是顧衡之替蕭子政代批的。
顧衡之并不知道,他這一代批,蕭子政和他是開心了,可是禮部尚書拿到奏折的時候,可謂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了一圈人,最后到陳閣老府上,才知曉這是顧太傅的筆跡。
陛下是什么意思!對方案不滿意嗎……
禮部尚書夜不能寐,天色將白的時候才終于忍不住睡著了。
當然,這都是后話……
批奏折的時候,顧衡之忽然想起這個可憐的“西蒙使臣”會被小暴君斬殺,然后后續(xù)因為這,小暴君惹了一堆麻煩的事情。
霸道的小暴君。
顧衡之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邊把小暴君說的話寫到奏折上,一邊道:
“馬上就是西蒙使者過來的日子了,陛下千萬別忘記了,就算兩國再交惡,按照規(guī)矩也是不能斬殺使者的。”
蕭子政沒有回答。
顧衡之以為蕭子政在生悶氣,于是揉了揉蕭子政的頭,幫蕭子政順著毛。
畢竟忠言逆耳,身為君王肯定不喜歡聽。
顧衡之繼續(xù)解釋道:“陛下可以想啊,這不止是斬殺使臣的事兒。眾口鑠金,就算這使臣真的冒犯里陛下,在西蒙口中肯定也會說成是陛下暴戾恣睢,到時候西蒙就能將他們發(fā)動的戰(zhàn)爭進行美化,其他原本中立的國家,也就有了合理的理由被牽扯進來。東乾與西蒙交戰(zhàn)尚且吃力,要是再加上北齊和北梁那兩個國家的干擾,后果不堪設想。”
“太傅就別操心這些事情了。”蕭子政好像還是不太樂意聽顧衡之的勸告。
這小暴君,怎么突然那么不聽話了呢。
面對小暴君的倔強反應,顧衡之不由得有些郁悶。
顧衡之真想把小暴君教訓一頓,好讓小暴君乖乖聽他的話。
不然,難不成讓顧衡之直說來的人并不是西蒙使者而是西蒙首領的小兒子?
搞不好小暴君還會誤會他通敵呢……
顧衡之本以為小暴君會對自己的話像先前那樣不以為意,卻不想小暴君的神色黯淡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良久,蕭子政才繼續(xù)說話——
“太傅。若來的不是使臣,而是西蒙皇族呢?”蕭子政說出了顧衡之內心的想法,“您覺得,孤不斬而將他作為要挾如何?”
小暴君怎么知道的?
顧衡之暗暗吃驚——
難不成原書中的小暴君也是明知道使者的真正身份,還故意這么做的嗎?
顧衡之并不知道,在蕭子政的腦海中,回憶正在翻滾。
回憶像是從黑暗深淵中長出的不窮無盡的恐怖黑手,蒙住蕭子政的雙眼,讓他難以呼吸——
那不知好歹的西蒙使者竟敢對太傅不敬。那樣隱秘的想法,蕭子政想都不敢想,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那西蒙使者把污穢之詞言之于口。
殺了便殺了。
蕭子政被憤怒沖暈了頭。
只一劍,使者的頭顱便掉了下來,骯臟的血液粘濕了衣袖,讓蕭子政看上去像是地獄里的惡魔,人人得而誅之。
西蒙聯合北梁北齊,蕭子政也并不帶怕的,他親自出征。
暗鍵穿過肌膚,蕭子政都不覺得痛,可回到東乾再也聽不到太傅的聲音時,蕭子政只覺得昏天地暗。
太傅被表面上看起來完全無害的李如風給害死了。
所以再一睜眼,蕭子政的第一反應,就是斬草除根。
他下令殺了李如風人全家,株連九族,這次株連九族來得太過于突然,京中一時間腥風血雨,人人自危,連一直跟著他的李將軍也被嚇著了……
……
再一抬頭,蕭子政看著活生生在他面前的顧衡之,眸中血色異常——
這一次,他已經將李家余孽盡數斬盡。
背個暴君的名聲又如何?
……
這邊,在顧衡之和蕭子政的配合之下,奏折很快就批完了。
現在終于到了可以睡覺的時候。
“陛下也累了吧,不如去就寢?”顧衡之輕輕摸了摸蕭子政的鬢發(fā)。
蕭子政卻沒有馬上應聲。
半晌,就在顧衡之幾乎以為蕭子政不會回答的時候,顧衡之聽得蕭子政道:
“太傅,您說話還算數嗎?”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聽得顧衡之有些懵。
“臣說的話自然都算數的,臣不敢犯欺君之罪。”顧衡之雖然不知道蕭子政在說什么,卻也還是回答道。
蕭子政又是一陣沉默,只有一抹緋紅從衣領遮蓋的脆弱脖子處,一點點地爬上耳骨,蜜紅泛濫,羞澀腫脹。
“太傅,您說過的,要教教孤……”
蕭子政說罷,這回輪到顧衡之沉默了——
小暴君說“教教孤”,而不是“教孤”……有點……像是在撒嬌……
這是可以說的嗎……
顧衡之的沉默讓蕭子政有些心慌,他咬緊了下唇,臉皮都快燒沒了。
但是,蕭子政仍舊決定再說一句。
蕭子政仍舊躺在顧衡之的腿間,他轉過身從側躺著變?yōu)槠教芍聪蝾櫤庵?br />
說“看向”其實不太準確。
準確來講,蕭子政只是試圖看。
實際上蕭子政剛把目光投向顧衡之,在兩人即將對視之際,蕭子政就有些慌亂地把視線移開了。
“衡郎……孤難受……”蕭子政斷斷續(xù)續(xù)道。
蕭子政沒有再叫顧衡之“太傅”,像是在怕顧衡之覺得不對勁,又像是勾引……
顧衡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摸了摸蕭子政的衣服——
很濕潤。
濕潤得不對勁。
顧衡之呼吸一滯。
不用想,顧衡之都知道蕭子政肩膀上那朵花現在是什么樣的。
這個“教學方案”,顧衡之早就想實行了。
顧衡之將系統塞到匣子里扔到一邊。
系統:【喂!宿主!!!!】
顧衡之沒有理會系統的絕望吶喊,他心里只有一個人——
蕭子政。
……
原本被顧衡之常年戴在手上的珠串現在被蕭子政含著。
那珠串很長,每一顆珠子雖然不大,但是卻很能觸碰到關鍵。
珠串因為被顧衡之常年戴著的緣故,所以上頭沾染著顧衡之的體香,現在多虧了顧衡之的靈機一動,又多了蕭子政的味道……
這珠子也是見過世面的珠子了,它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妙用。
……
蕭子政躺在地上,他的頭發(fā)茂密,散落來來,就將地上鋪得滿滿的。蕭子政玄色的朝服并沒有褪去,反而穿的好好的,但衣擺之下卻含著半截珠串,如此大的反差,讓顧衡之很難繼續(xù)做一個好人——
明明蕭子政的衣服穿得好好的,顧衡之卻莫名覺得這樣的蕭子政像是在勾引人。
……
顧衡之很忙,兩只手都不得空。
顧衡之的表情卻比跟蕭子政相處的任何時刻都要嚴肅,看得竟讓蕭子政有些害怕,倒不是怕顧衡之兇他。
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是蕭子政心里面期待的其實是狂風暴雨,而不是和風細雨。
只不過,蕭子政有些擔憂顧衡之的身體。
假如顧衡之有讀心術,知道蕭子政現在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會好好的把蕭子政治一頓。
蕭子政將顧衡之抓得更加緊了,事實上,他只是怕顧衡之忽然清醒過來,會忽然不要他了。
此時此刻的顧衡之跟原主沒有什么差別。顧衡之一只手與蕭子政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對蕭子政悉心教導,臉龐卻依舊冷然。
蕭子政不知是緊張還是對未知的恐懼,將顧衡之抓得緊緊的,手背上崩起了一層明顯的青筋,青筋的周遭浮現著緋紅,晶瑩剔透的汗珠子掛在蕭子政的手背上,跟他眼角夾著強忍著的眼淚交相輝映……
好看極了。
這是顧衡之眼中的蕭子政。
而此時此刻,蕭子政也是同樣的想法:
太傅的周身像有一種霸道的吸引力,讓蕭子政移不開眼。
看見顧衡之不笑時就顯得冷然的眸子現在也沾染了一絲欲色,象征著對蕭子政的占有。
明明在外人面前,強勢的那個應該是蕭子政才對。?*?
……
夜還很長,顧衡之慢慢地玩著水,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攪亂一池春水……
……
后半夜的時候,蕭子政開始胡亂叫喚,從“太傅”到“衡郎”,再到“衡之”口不擇言。
顧衡之數了數“太傅”叫了三十三次,“衡郎”
總共是十次,“衡之”五次……
說起來,雖然顧衡之確實是在教導蕭子政,但是在這種場合,蕭子政這么叫,卻讓顧衡之有種背德的感覺,身上在劇烈地燒,又燃燒起了摧毀蕭子政的沖動——
說句不該說的,蕭子政這么叫他太傅,非但沒有讓顧衡之清醒,還催發(fā)了心頭的火焰。
這給顧衡之一種在玩某種py的錯覺。
不過,顧衡之并沒有忘記自己的主要任務是教導蕭子政。
顧衡之一邊實操,一邊為蕭子政講解道:“陛下感覺到了?若是以后陛下成婚了,也按照如此就是了。今天先教陛下這些,先不再多講,只怕陛下記不住。”
既然小暴君叫自己“太傅”,那顧衡之也叫蕭子政“陛下。”
“陛下”這個詞像是突然喚醒了蕭子政的理智。
腦海中閃過登基時的祖訓,再想想父皇和蕭家長輩的魂靈可能正看著
蕭子政難以避免地瑟縮了一下。
“陛下別害羞,這都是為了東乾的江山社稷,只有陛下學得好了,諸位大臣們才能放心下來。當然等西蒙使者的到訪結束后,我們可以再來溫習溫習,陛下不用害怕會忘……”
“太傅……嗯……”
這一聲比先前那三十三聲都要高昂。
這倒是讓顧衡之大吃一驚。
顧衡之沒想到表面上看起來如同白紙一般的蕭子政,居然也能將“太傅”這個詞叫得這么有“韻味”。
顧衡之忽然覺得小暴君切開來可能是黃心小暴君。
守在蒼龍殿外的侍衛(wèi)們頭低得越來越低,恨不得鉆到地縫里去了。
顧衡之輕笑出聲,他低頭看向身下人道:“陛下糊涂,現在哪能叫臣太傅,要是被讓人聽見了,指不定誤會了……”
……
夜晚總是多情……
*
早上起來的時候,蕭子政與顧衡之沒有像先前那樣遲到。
只不過,他們兩人的神色都顯得很不自然,尤其是蕭子政。
顧衡之當著蕭子政的面將掉落在地上的珠串戴了回去。
“太傅這手串似乎變得光亮了很多。”荊閣的目光落在了顧衡之的珠串上,“好像用水洗過了一般,然后再打些油在上頭保養(yǎng)。”
不得不說,荊閣的目光還是很準的,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咳咳咳!”
蕭子政差點被口水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