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教導?
顧衡之從信鴿背上取下蕭子政寄來的信紙。
這里有整整一大沓, 不知道要寫多久才能寫完。
顧衡之鋪開紙張,看到蕭子政的提議,他幾乎就要同意了。
濃墨在紙張上慢慢暈開,提筆的人卻遲遲沒有寫下半個字。
還是算了。
顧衡之放下筆——
萬一人家小暴君只是客套幾句, 那豈不是很尷尬?再說了, 他白日在朝堂上才不小心嘴瓢把“心系”說成了“心悅”整得跟表白似的。
前腳說錯話, 后腳就搬進蒼龍殿跟小暴君同住,顯得他像是圖謀已久的猥瑣太傅。
罷了罷了,還是選擇最保守的回答方式吧, 中庸之道才是王道。
“陛下可真會說笑,微臣卑賤之軀,怎的能在蒼龍殿久住,只怕侵染了蒼龍殿浩然龍氣。”
顧衡之寫完這一句,就繼續看蕭子政的來信。
“太傅的手上皆為子箏……”
顧衡之看到這兒, 忍不住將左手上的衣袖掀起,他穿越過來,自無意間發現這個傷口以來, 第一次好好地觀察它。
這塊傷疤并不是很大, 大概只有半截手指的長度,傷口的形狀平整, 似乎是用利器劃傷,然后刮下來了些許血肉。
這樣平整的傷口,除非顧衡之沒有掙扎過,并且下手的人十分果斷,不然至少會在在別的地方留下些傷疤。
小暴君說這個傷口是因為他,為什么?
無論是合清宮,亦或是左手上的傷痕, 顧衡之都沒有半點記憶,莫名的,顧衡之胸口有些悶,怎么想怎么覺得不是滋味。
要是有了原主全部的記憶,就可以看看小暴君少年時期的模樣了。
可惜古代沒有照片,顧衡之只能夠盡力捕捉腦海中零星的記憶。
以前的小暴君……
顧衡之撐著腦袋,原本被煙嗆得清醒的神智變得暈乎了些。
“咕咕。”
信鴿啄了幾下顧衡之的手背,顧衡之卻遲遲沒有反應。
若是有人推門進來,便會發現那上一秒還盯著傷口研究的單薄身影,下一刻就跟吸了迷煙似的栽倒在桌案上。
“咕咕咕!”
信鴿著急地跳到了顧衡之的臉上,它伸出翅膀探了探顧衡之的鼻息,見自己翅膀上的碎羽毛被吹起來,它才收回翅膀,轉過頭啄了啄自己的尾羽。
小主人的美人睡著了,不是嗝屁了。
這是該回去給小主人報信,還是等小主人的美人把信寫完呢?
智商絕頂的信鴿看著顧衡之才寫了個開頭的信,一時間犯了難。
信鴿左邊走走,右邊走走,等了顧衡之許久。
糾結了好半天,信鴿把顧衡之還沒有寫完的信叼了起來,拍拍翅膀朝宮內飛去。
怕蕭子政把自己煲成鴿子湯,信鴿飛得很急,它沒有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溜進了顧衡之的臥房。
“大人?*? ,時辰不早了,您快些歇息吧。”是劍蘭的聲音。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她看了眼四周,見沒有人看見便偷偷溜進了顧衡之房內。
劍蘭差點被顧衡之的刁難給氣死,她真搞不懂顧衡之怎么突然這么難伺候,喝個解藥都費了她大半天的功夫,害得她晚上睡不得,只能偷偷地過來把補足的迷情藥下到顧衡之的身上。
睡著了?正好!
劍蘭自小習武,走路輕快無聲,光從顧衡之的呼吸頻率,她就能判斷出顧衡之已經睡熟了。
在普通人聞來無香無味,無法察覺,但對于重身之體卻有著致命吸引的粉末悄然落在顧衡之的手串上。
等到劍蘭出去之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像是從未有人來過。
*
蒼龍殿徹夜通明,從殿外依稀能夠看見殿中人坐在書桌前的場景。
許久不見陛下如此勤勉了!
掌事宮女見狀不由得一驚,趕緊下去吩咐御膳房不要休息,準備些夜宵,以便陛下處理完奏折后,想吃什么都可以立刻端上來。
蕭子政確實在處理政務,在等待的過程中,他百無聊賴,只好拿起奏折來看。
蕭子政的閱讀速度很快,批奏折的速度也很快,他雖然是暴君卻并不昏庸,更何況這些折子他猜猜就能知道里面講的是什么。說起來,蕭子政在治理國家排除異己這方面甚至算得上是天賦異稟,因為帝王之術最講求狠而無心,除了顧衡之,蕭子政就沒有把其他人當作人,沒有人能狠得過他,他最懂得什么叫做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就連顧衡之也不知道,他之所以不記得朝中那些平庸大臣的名字,是因為那些有著狼子野心的奸佞的名字,已經被他爛熟于心。
成堆的奏折就這么被蕭子政批復完了。
蕭子政繼續等。
等待的時光太過于漫長,燭火在蕭子政陰郁的眼中跳動,蕭子政眼看著蠟油慢慢吞噬燈芯,就好像黑夜一點點地吞噬掉他的耐心。
蕭子政的拳頭一點點握緊,他想起他殺過的每一個人,回想起親審犯人時的血腥味彌漫在鼻尖,只有這樣的刺激才能壓制住他煩躁的心情。
“咚咚咚。”
盡管窗戶是開著的,黑羽信鴿還是照例敲了敲窗框,以免貿然進去打擾到蕭子政之后被煲成湯。
蕭子政抬眼看去,兇神惡煞,把小鴿子嚇得差點把信紙給弄掉。
蕭子政將顧衡之那張只寫了個開頭的信攥在手里,他煩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還是太冒昧了,太傅會不會又生氣了。
*
此時此刻,顧衡之可不知道信鴿把自己寫了個開頭的信送到了蕭子政那里,更不知道自己貼身帶了多年的手串上竟沾染了能讓小暴君變得不一樣的藥粉。
顧衡之睡得很沉。
說睡得很沉其實也不恰當,他只感覺身體變得很沉,想動也動不了,神智則輕飄飄的,好像真的有靈魂從身體里飄出來了似的。
恍惚間,周圍的場景變了,依舊是漫天大雪,然而那雪片子卻不是落在金碧輝煌的磚瓦上,而是壓在搖搖欲墜的門扉上。
雪能夠掩蓋罪惡的痕跡,卻也將暗紅的人雪襯得格外明顯。
合清宮,尸橫遍野,沾染著血跡的折戟、散落的斷矛,雪地上插著密密麻麻的羽箭,不少尸體上都扎著不止一種兵器,被刺穿的窟窿里,暗紅的血往外冒,然后又結成霜。
在滿地的尸體當中,一隊頭上插著赤羽的士兵將合清宮團團圍住。
這合清宮中看起來荒無人煙,如此寒冷的天氣,若是不生火,待在這宮里睡上一宿,第二日起來手腳可能都會被凍掉。
那些士兵似乎看不見顧衡之,顧衡之冒著嚴寒往里走,他才走了一步,那些士兵就不見了,周遭的環境又變到了一個茅草房模樣的地方。
在干草之上睡著兩個人,顧衡之一眼就認出了睡在外頭的是自己,而睡在里頭的那個被保護得很好,被自己抱在懷里,嚴嚴實實的,從外頭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懷里的人究竟是誰。
顧衡之正想要細看,腳下忽然不穩,他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就把自己吸到了身體里,懷里多了個瘦弱的小動物。
顧衡之睜開眼,才發現懷里的不是小動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甚至是小暴君!
此時的小暴君是真小暴君,臉色尚且沒有長大之后那么蒼白,更沒有那么兇神惡煞,看起來多了些乖軟。
蕭子政一只手緊緊攥著顧衡之的衣服,另一只手捂著腹部,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不過,顧衡之做不了什么,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他像是在看一場第一視角的電影。
“箏兒,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顧衡之關切地說道,他起身柔和地撫摸著蕭箏的肩膀,氣息也很虛弱。
“太傅……禁軍來了嗎?我……”蕭箏捂著肚子,羞赧地埋著頭,他的聲音小到聽不見,嘴唇青紫青紫的,并不像是餓了那么簡單。
顧衡之摸了摸蕭箏的手——
比饑餓更加嚴重,是失溫……
他們被關在這里,好幾日沒有吃過東西了,一直都靠著些雪水度日。
“箏兒餓了?”顧衡之柔柔地笑著故作輕松,此時情況窘迫,顧衡之也顧不得禮節儀容了,他肩頸的衣裳松開了,能看到弧度好看的鎖骨,落在蕭箏的眼中便是著枯敗茅草屋內的唯一光景。
餓,就算顧衡之宛若謫仙之姿依舊是個需要食物果腹的凡人,他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禁軍,怎么還不過來……
顧衡之的眉眼間隱隱透著擔憂,似乎是怕蕭箏看出來,仍舊笑道:“箏兒別怕,夫子先前是在農間長大,彈弓什么也都玩過,我去給你逮只小鳥來。”
顧衡之說罷坐了起來,他朝蕭箏笑了笑,轉頭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靈魂體顧衡之看著自己關上門來到了一個像是灶房的地方。
他要做什么?這給破破爛爛的地方哪里像是有吃的啊?
顧衡之還沒有反應過來,匕首的寒光閃過。
忠臣的血是赤紅的。
……
我靠!
“咚!”
睡夢中的顧衡之抖了一下,他被徹底驚醒了過來。
顧衡之的動作幅度太大,把硯臺都裝倒在了地上。
幸好那塊硯臺結實,只需要將地上的墨水收拾干凈就行了,不用收拾硯臺的碎渣。
后院的公雞已經在打鳴了,顧衡之心有余悸地坐了起來,他的頭上都是汗。
又要上早朝了。
顧衡之根本來不及找昨晚那張只寫了一個開頭的信,他匆匆穿上衣服。
紫丁端來了清水和牙粉以及香料,劍蘭伺候顧衡之梳頭。
等劍蘭走了,紫丁低聲道:“太傅,大人今日會去翰林書院,放課后您先稍等片刻,您的娘親想您了……”
顧衡之的手忽然一頓,他盡力掩飾著眉眼間的心虛。
顧衡之連頭都沒有點,好像是沒有聽見。
*
今日的早朝并沒有出什么岔子,眾大臣激烈討論了是否北上與北齊北梁派出使節,共同抵御西蒙,雖然他們的爭吵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作用,但是他們仍舊演出了面紅耳赤,奮力爭吵的樣子,看得顧衡之連連咋舌。
不過總歸沒有出什么岔子。
下朝的時候,例行是諸位大臣的寒暄,他們無一不注意到了顧衡之眼下深深的黑眼圈。
“顧太傅,你勒個樣子,好像我老家竹子林頭的食鐵獸。”王從之笑道。
“衡之,焚膏繼晷斷不可長久,還是身子骨要緊。”陳閣老摸了摸胡子關心道,他還以為顧衡之是在熬夜研讀古書典籍,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學生之一顧衡之,和他輩分上的徒孫大半夜不睡覺,靠著信鴿聊天。
面對王從之的玩笑,顧衡之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什么叫做欺軟怕硬——
蕭子政眼下的黑眼圈比他的可重多了,就沒見他們笑笑蕭子政。
想到蕭子政,顧衡之忍不住朝那風雪之中,被仆從簇擁跟隨著的身影——
小暴君,沒有繼續披著他給的披風了……
意識到這一點,顧衡之心中沒由來地煩悶起來。
等皇帝走遠了,這幫子大臣們總算露出真面目了,又問起了蕭子政是不是有納妃立后的打算。
翰林書院發生的事情,他們都聽說了,一時間都想從顧衡之這里打聽到有關于蕭子政喜好的第一消息。
雖然說他們剛開始確實覺得蕭子政可能是斷袖,但天知道他們會去研究了許久,終于意識到顧衡之是陛下的老師,親近些本就是應該的,何來齷齪之情。
所以說,他們還是有希望把自己的家眷們塞進宮里,做上皇親國戚的。
“諸位同僚,陛下喜歡怎樣的女子,衡之當真不知。”顧衡之嘴角抽搐。
“顧太傅,這就是你的不好了。”王從之拍了拍腿上的肥肉,他不假思索地說道,“陛下認祖歸宗得匆忙,先帝也沒來得及給陛下安排司寢,所以陛下可能都不知道何為周公之禮,更不曉得旦為朝云,暮為行雨的樂趣,太傅既然是陛下的老師,應該全數教導陛下才是。”
王從之不愧是王從之,虎子無犬父,他的庶子在翰林書院帶著放大鏡磕糖,他本人更是一語驚人。
王從之其實是在開玩笑,但無奈何他本人長得很喜慶,就算說正經事的時候也像是在開玩笑,眾臣一時混淆,甚至以為王從之是認真的。
大臣們開始思考起來,越思考,越覺得王從之說得對——
對啊!他們怎么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一點呢?男人好色,況且龍性本淫,龍生九子更是自古以來的律則,陛下對后宮這么抗拒,興許是因為不知道什么是巫山云雨啊!對啊!顧太傅怎么不教啊!
想到這兒,眾臣看向顧衡之的目光就多了些責備。
不是?古代人都這么開放的?
顧衡之只覺得自己這個現代人的保守,顯得格格不入。
真要他去教小暴君啊?
第22章 玉暖膏
諸位大臣似乎看出了顧衡之心里的疑惑, 他們沒有說話,卻看著顧衡之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么明顯的表情,顧衡之甚至能夠讀出他們的心聲——
顧太傅,除了您, 誰還能去。
誰不知道, 您是這么多人中, 長得最合陛下心意的。
顧衡之額頭冒瀑布汗了,他再看向唯一靠譜的陳閣老。
陳閣老捏了捏胡子,瞇著眼笑, 他笑著搖了搖頭,重重拍了拍顧衡之的肩膀,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姜還是老的辣,陳閣老這個人精, 什么都不直說,把自己的意思留給眾人揣摩,要是小暴君怪罪下來, 陳閣老只管把責任推到王從之和顧衡之身上就是了。
“諸位同僚說的是, 衡之會跟陛下好好說說的。”面對這么多人的壓迫,顧衡之不想去也得去了。
當然, 顧衡之也不是完全不情愿。
王從之提議后,他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是了,蕭子政都已經及冠了,就算放在現代,也快要可以結婚了,更別說在這個人人早婚的時代。
他的好學生,不會是心理方面或者生理方面有些問題吧。
嘶, 對啊,生理憋壞了導致心理上的扭曲,所以要通過設計各種酷刑來抒發內心中的壓抑……
要是把這個問題解決了,說不準小暴君就不是小暴君了,而是小明君了。
作為小暴君的老師,顧衡之覺得自己不能對蕭子政的身心健康置之不理。
見顧衡之居然答應了,其他人都笑嘻嘻了,只有王從之傻眼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被這些大臣們當真了。
“太傅,你真去教陛下啊?”王從之瞪大了眼睛——
顧太傅自己都沒有娶妻生子,他實在是想不到顧衡之能有什么能教的。
“嗯。”顧衡之點了點頭,“諸位同僚說的是,是我疏忽大意了。”
見最不好相與的顧衡之都答應了,王從之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沒想到顧太傅大病一場后居然如此好說話,腦袋涼颼颼的感覺讓他都想要跪下求顧衡之別去了。
“那我們先告辭了,我們等顧太傅的好消息。”大臣們齊齊朝顧衡之行了行禮,若是他們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顧衡之親自奪走了他們的夢中情婿,可能現在就不會那么高興了。
【系統,干活了。】眼見諸位大臣要走了,顧衡之提醒道,他還記著來自小暴君的竹蜻蜓訂單。
系統聞言,連忙把這些討厭大臣的臉掃描了進去。
還剩莊夫子和齊書寶。
等等……齊書寶?
“不應該啊,蕭子政應該喜歡齊書寶才是啊。”顧衡之心道,他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那也不一定哦宿主。】盡管系統回答得很官方,但是它內心的心聲卻很不正經——
說實話,雖然不知道后續的劇情發展會怎樣,但它真心覺得蕭子政和顧衡之的目前的感情羈絆要深厚多了。
果然,禁忌永遠讓人著迷。
……
正午時分,雪早就停了,連天的陰云之下,今個兒出了太陽,陽光傾灑而下,原本陰冷的空氣也變得溫暖了起來。
顧衡之哈了一口熱氣,溫暖的熱氣遇到寒冷就活做了氤氳的白氣,像是神秘的游龍,顧衡之的睫毛上都掛著點宛若冰晶的細碎雪霜,他抬首看著掛在紅漆大門上的牌匾——
太醫院。
既然說要教小暴君,顧衡之肯定不能打毫無準備的仗,要是把小暴君教壞了,那可就罪過了,他決定叫幾個太醫過去幫小暴君把把脈,先確定是身體上的虧空虛弱精力不足,還是對理論知識的不了解。
怕他一個小小太傅叫不過來資深太醫,反正閑來無事,顧衡之決定拿著小暴君給的匕首去親自請。
順便,顧衡之想問問有沒有什么科普生理常識的課本。
所以,現在顧衡之就來到了太醫院。
至于顧衡之這回怎么找到了太醫院的位置——
倒不是系統給力,而是王從之非要跟著他一起去。
王從之知道自己惹了禍事,為了全家人的腦袋,于是也就跟著顧衡之去了。若是面對以前的顧太傅,王從之是一點也不擔心的,畢竟顧太傅面子薄,而且恪守禮法,但如今的顧太傅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不清路數。王從之只怕什么都不懂的顧衡之把陛下給弄傷了。
到時候教沒教成,他們王家和顧家的腦袋都要沒。
太醫院大門前的門童剛開始并不讓顧衡之進去,顧衡之一亮出匕首,門童們就立刻閃開了。
原本跟著顧衡之的紫丁與劍蘭被留在了門外。
見著那紋著龍紋的匕首,王從之一時呆楞——
原來他那庶子真不是在夸大啊,虧他聽那孽子夸夸其談的時候還賞了他一頓家法。
見顧衡之漸行漸遠,王從之連忙跟了上去。
“太傅啊太傅,我看咱們還是算咯吧,你看看太傅你都沒有娶老婆,啷個教陛下噻?”王從之快步地走著,試圖跟上顧衡之的步伐,在找到太醫前他還沒有死心。
顧衡之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下來,他看向王從之,示意王從之附耳過來,神神叨叨的,不知道的以為顧衡之有了什么大計劃。
王從之心一個咯噔,他憂心忡忡地靠近顧衡之。
顧衡之一臉認真地小聲說道:“王大人,您比較年長,經驗豐富,您看這樣行不行得通,如若我娶了陛下,這樣我就有了經驗,反過來又可以教導陛下,這樣呢諸位大人也不必催陛下納妃立后了,是不是一箭三雕,三全其美?”
“啊!?”碩大的王從之跳了起來,一屁股摔倒在了雪堆上。
“嗤。”顧衡之嗤笑了聲,王從之總算意識到顧衡之是在開玩笑。
王從之坐在地上,仰頭看著背光而站的顧衡之,恍惚間他覺得顧太傅好像看起來不像表面上那么清冷正直,現在這樣子簡直就像那裹了黑芝麻陷兒的元宵。
顧衡之之所以敢這么說,就是篤定王從之沒有這個膽子把這句話他說的話告訴別人,順帶著他剛剛確實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很不錯,當然,前提要是顧衡之不是小暴君的老師。
顧衡之的觀念里帶著點現代人的保守,總覺得有點奇怪。
走在前往太醫院內院的路上,反正閑著無聊,顧衡之想想又覺得王從之說得有點道理,自己確實沒什么實戰經驗,于是他向王從之這個已婚人士請教道:“王大人,您覺得如果教導陛下的話,要有什么注意的地方?”
王從之還沒有從顧衡之先前那句話緩過來,他下意識回答道:“男子的話,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注意,陛下金尊玉體,太傅您一定要記著用最上等的香膏,不要太急,若是太傅您第一次,可要緩些,方可衡之,不然秒之可就丟人了,其他的馭房之術嘛,這個就很難說了,先天不足可以用藥膳滋補,我就是喝……”
說著說著王從之停下來,他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緊接著王從之像是想起了什么,興致盎然地從袖口掏出了一本發黃的小冊子。
顧衡之攤開來一看——
【vocal,王大人不會也是男同吧!】
藏在顧衡之茂密發絲里的系統看見了冊子里的內容大吃一驚,聲音震得顧衡之腦瓜子疼。
“為什么說也是?除了一個性向未知的王大人,這里還有第二個人喜歡男人嗎?”顧衡之道。
系統:……
宿主,你自己清楚。
王從之說完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嘶,太傅,陛下是真龍天子,咋么招也是陛下娶太傅您,而不是太傅您,太傅您還是還給我吧,我去幫你問問……”
“如此穢亂皇宮之物,王大人竟帶在身上。”顧衡之目不轉睛翻看著這些未知的知識,表情嚴肅了些,他比較純潔,從不知道原來男人之間也可以這般。
熱心科普的王從之忽然愣住了,他猛然想起顧衡之是陛下的身邊人,若是找圣上參他一筆,他這老臉,也就丟盡了!
王從之正想求饒,突然,不遠處的里院傳來一聲怒喝:
“先前北齊北梁進貢上來的玉暖膏呢?若是找不到,孤要了你們的腦袋!”
一聽這自稱,顧衡之就知道在里頭的是蕭子政。
蕭子政正在氣頭上,命懸一線的讓所有人都不敢分心,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顧衡之和王從之過來了。
顧衡之和王大人也并不傻,他們沒急著過去觸這個霉頭。
“陛下,前些日子太后也染上了風寒,太后說是骨骼肌理疼痛就把玉暖膏拿了去。”太醫戰戰兢兢地高聲回復道,加重了“太后”這兩個詞,生怕蕭子政怪罪到他的頭上,“最后一點……盡數用完了……”
怎么了?小暴君生氣了嗎?為什么啊?太后要那什么什么膏,又怎么了?難不成小暴君生病了?
“王大人,玉暖膏是什么啊。”顧衡之問道,很自然地把書收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玉暖膏啊,那可是北邊的特產,是用在雪山火山口生長的一種圣物枯萎后碾成的,祛寒用的,十年才得的了一盒呢。不過,太傅,當初不是陛下把這東西上給你,你不要才存到這太醫院里的嗎?怎的不記得了?”王從之疑惑道。
顧衡之被王從之這話哽住了,不過好在,蕭子政很快就替他解圍了。
蕭子政怒道:“孤不是讓你留著嗎?!”
“陛,陛下,您當時只將那東西砸在桌上,還對太傅說‘名士氣節當真比身體還要重要?’,您真的沒有說不讓太后挪用啊……”聽這語氣,太醫好想要哭出來了。
蕭子政話音剛落,王從之看向顧衡之的眼神都多了些嘆服。
蕭子政的話聽得顧衡之眉頭緊皺——
所以說,原主都不要這玉暖膏了,小暴君這又是在做什么?
很快,顧衡之就從蕭子政的話里得到答案了:
蕭子政道:“沒了玉暖膏,你這狗東西就給孤找個其他法子!太……顧衡之這幾日手疾又發,你倒是給孤想個法子出來!”
哦~原來是給他找手傷治療的方法來了啊……
顧衡之眼中透出些笑意。
他這學生,好傲嬌啊。
今日下朝看小暴君走得那么急,連看都不看他,顧衡之一眼就看出小暴君貌似有點生他的氣。
現在一看,生氣了,居然還掛念著他顧衡之的身體。
不過,仔細想想,原主確實是個狠人,親自剜去骨肉給小暴君吃,也難怪小暴君念念不忘了。
自己這冒牌老師,還真不知道怎么超過得了原主。
顧衡之諷刺一笑,努力賺生命值的他,腦海中卻躥出一個與生存背道而馳的想法——
怕是只有他為了小暴君而死,才能超過原主的地位嘍。
第23章 同住
這個有些黑暗的想法飄過腦海后, 顧衡之眼中的陰翳揮灑不去,離顧衡之最近的王從之將顧衡之的表情看得最為真切,顧衡之這幅表情,讓他想到了陛下想大開殺戒的時候, 王從之咽了咽口水, 嚇得口音都變調了:
“顧……顧太傅?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 我很好。”顧衡之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朝王從之柔和地笑了笑,明明他們身處在房檐的陰影之下, 王從之卻仿佛感受到了暖暖的陽光。
王從之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
顧衡之轉頭繼續看向蕭子政。
蕭子政這邊,空氣一時寂靜,太醫久久不回話,就算是站在外頭的顧衡之也能感受到小暴暴的暴躁脾氣。
剛剛發完火的蕭子政十個太醫都招架不住, 太醫也想馬上給蕭子政回答,可無奈帝王之威如同利劍一半高懸在太醫頭上,太醫年紀大, 一口氣上不來, 喉頭滾動連連咽了好幾口唾沫,才顫顫巍巍地說道:
“其實……其實, 還有個法子。陛下蒼龍殿后的溫泉湯池溫暖如春,嚴寒不可侵襲,若是將顧太傅接到宮中療養,只需每日泡上一次,泡的時候,房間內再燒著暖爐讓熱氣充盈,以免著涼, 再加上陛下的真龍之氣,想來定能止住太傅手上的寒氣,如果可以,疼痛的時候也最好泡上一次……”
蕭子政沒有回答,只是那陰狠的表情就讓太醫慌張了。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只聽“撲通”一聲,那太醫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還未等蕭子政發落就提前求饒了——
他在說什么夢話,顧太傅就算是陛下的太傅,那除去那官銜也不過是凡胎**,與陛下比起來就是凡夫俗子,怎么能去到蒼龍殿與陛下同住?要是陛下與太傅氣息不和,太傅沖撞了陛下龍氣以致影響國運,他這主意一提,如果讓天占臺的大臣們知道了,高低得參他一筆,到時候,可是要凌遲處死的啊!
“臣罪該萬死,顧太傅之軀怎能入住蒼龍殿與陛下同住!是臣糊涂了,請陛下不要怪罪于臣的家人!”
太醫這句話差點就說出口了,不過,幸好在他把這句話說出來之前,蕭子政就先開口說道:
“你這個法子,孤與太傅提過了。”
說罷,蕭子政的神色黯淡了幾分,看起來好像不是很生氣,準確來說,竟然有些失落。
太醫并不知道,蕭子政只是習慣了在外人面前擺出陰沉的表情以顯示帝王之威,他看起來陰沉,實際上大腦正在放空,想的正是昨天晚上自己等待顧衡之回信的場景。
在場的人有誰見過蕭子政這般接近委屈的表情啊!
顧衡之也沒有想到。
見蕭子政的氣勢柔和了些,太醫大著膽子道:“那陛下只管做便是了,在蒼龍殿湯池中洗浴,確實有助于太傅。”
“太傅不同意呢?”蕭子政悶悶道,“昨夜孤已經問過太傅了。”
蕭子政話音剛落,王從之又看向了顧衡之。
那樣震驚的表情,就好像在說——
顧太傅,您昨晚上又跟陛下在一起?!
只是飛信啦,不要誤會~
顧衡之本應該這么說,可不知道什么心理,顧衡之沒有糾正王從之的想法。
屋內眾人的表情跟王從之沒有什么分別,他們可想不到蕭子政會把皇家的信鴿用來跟顧衡之說私房話,還以為是昨晚上陛下偷偷把顧太傅叫到宮里來議事。
太傅不同意就不同意唄,陛下您去勸顧太傅,可別來砍太醫腦袋啊!
太醫心里苦,更覺得自己命苦,但是心里的話說不得,不回陛下又顯得不和禮儀,萬一又把陛下惹火了,那可是十個九族的頭都砍不起。
為了自己的家人們,太醫大著膽子道:“就算太傅不愿又有何妨?只要陛下愿意不就可以了?陛下是東乾最為尊貴的主人,普天之下,什么不是陛下的,就連顧太傅不也是陛下的?只要陛下想,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太傅真的體驗到了蒼龍殿湯池的作用,便會知道陛下是為了他好了,況且也不需多泡,也就一個冬天的時間,陛下的話就是圣旨,太傅最懂禮法,想來不會抗旨。”
這虎狼之詞!
顧衡之瞧著那太醫看上去只是個瘦弱老頭,沒想到腦瓜子里還能裝著強取豪奪的戲碼。
小暴君會同意嗎……
顧衡之看向蕭子政。
只見蕭子政愣了愣,半天沒有反應,就像是大腦宕機斷線了似的,一絲可疑的紅暈浮現在蕭子政的臉頰上,許久蕭子政才喃喃道:“你……你說得不錯,孤是皇上。”
“對,孤是皇上。”片刻后,蕭子政的語氣就變得堅定了起來,他的表情變化得很快,再次戴上了皇帝才有得專屬威嚴面具。
“你是什么太醫?”蕭子政問道。
一聽蕭子政這么問,太醫就知道逃過一劫了,一般陛下都不記得他們的姓名,只有在褒獎的時候,才會順口問問他們的姓名,然后轉頭就忘掉了。
“回陛下,臣姓李,陛下可叫臣李太醫。”李太醫說道,他等待著自己的獎賞。
“李?”李太醫話音剛落,蕭子政眼中鋒芒畢露,宛若刀鋒一般,差點把李太醫的心臟扎個對穿。
“你跟李如風是什么關系。”蕭子政質問道。
“李如風”這三個詞一出,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李太醫面如死灰,臉色比先前找不出玉暖膏時候的還要難看。
李如風?
顧衡之愣住了,倒不是因為眾人的可疑反應,只是他沒想到小暴君還會記得這么一個普通的名字,這個李如風是何許人也?
顧衡之本來想問問王大人,但想想連太監宮女的表情都變了,可知這個李如風肯定是人盡皆知,要是他問這個問題,豈不是顯得很奇怪。
不過幸好,王大人這人缺點很多,有點也有一個,那就是喜歡碎碎念,他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完瓜了,勒個李如風,陛下一登基就抄了他家的滿門,連帶著另外幾個不起眼的舊臣,也不說為什么,要知道陛下跟這位李如風,可是一點交集都沒有,毫無征兆啊,這家人就被抄了滿門,據說是因為陛下最討厭姓李的銀。”
“陛下,臣絕對跟李如風那亂臣賊子沒有任何瓜葛!只要陛下莫怪罪于臣的家人,臣改姓從今日起就改姓木子,不,不,改姓十了,沒有李!”李太醫快哭了,差點淚牛滿面。
“罷了,看在你提點了孤的份上,依舊賞。”蕭子政道,“只是若等下太傅過來,你別忘了多跟太傅說說蒼龍殿湯池的好處,畢竟太傅可不信孤,還叫孤小暴君。”
當然,話雖這么說,等找到顧衡之了,蕭子政肯定還會派人查查這位李太醫的底細。
“是是是,臣十了謝陛下。”聽得出來,李太醫的求生欲極其強。
蕭子政嗤笑了一聲:“那李如風那怯懦得樣子看來深入人心啊,動了不該動的人就得死,跟這姓名可沒有關系,李太醫倒不用如此惶恐。”
“小貴子。”蕭子政對一個小太監說道,“你帶幾個人吧,去把顧太傅找過來,顧府,翰林書院,或是陳閣老家里,都去問問。”
蕭子政隨口一說就把顧衡之平常去的那幾個地方涵蓋了,由此可見蕭子政不知道對顧衡之有多么的了解。
“是。”小貴子跪下行禮,連忙叫了其他幾個宮女太監,想要一起去找顧衡之。
“顧太傅,他們找你誒,你要不現在趕緊過去?”王大人慌了,他就怕陛下怪罪他們倆偷聽。
顧衡之卻沒什么反應,他依舊?*? 看著顧衡之。
“慢著。”小貴子一行人還沒有走出門口,就被蕭子政叫住了。
蕭子政道:“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去找還是太慢了。”
蕭子政說罷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玉哨,那玉哨的樣子跟顧衡之那個一模一樣,只不過沒有用龍絲編編成的紅繩系著。
顧衡之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只見蕭子政將玉哨放到嘴邊輕輕一吹。
忽然天邊傳來了“咕咕咕”的聲響,一只禿頭黑鳥在天空中盤旋了片刻后,精準降落在蕭子政的手臂上。
“去,把太傅找過來。”
蕭子政道。
那鴿子卻不干,只是把禿頭藏在尾羽里面。
蕭子政隨手從太醫院的藥箱子里找了抓了一把小米作為對黑羽鴿子的酬勞。
那鴿子啄了把小米,自己吃了些,其他藏了些在信筒里面,然后它便從蕭子政手上飛了起來。
【vocal,宿主快跑,那壞鴿子說不準能用玉哨子精準定位呢!】看見黑鴿子,系統就想起來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被這壞鴿子啄的,它都不敢藏在顧衡之的頭發里了,連忙攀著顧衡之的頭發絲兒跳到了顧衡之后頸的衣服里。
壞了!
顧衡之的眼中透著罕見的慌張,他已經能想象那黑鴿子在他頭頂上降落,發出“咕咕”的叫聲,然后眾人看著他的尷尬場景了。
為了避免這樣的場景發生,顧衡之整了整衣襟,他沒有跟王大人商量就從拐角處走了出來,若無其事,就好像剛過來。
顧太傅也太臨危不亂了吧!
王大人簡直看傻了。
罷了罷了,陛下看上去那么聽太傅的話,跟太傅混總沒有錯。
王大人心一橫,也跟著顧衡之站出來了。
黑鴿子撲騰了兩下,穩穩地就落在了顧衡之的懷里——
小主人那個名叫“太傅”的美人,昨天才看過,它當然記得。
黑鴿子在顧衡之懷里驕傲挺胸脯,殊不知他的小主人蕭子政看要把它給瞪穿了。
“太傅。”
眾人朝顧衡之拱了拱手。
顧衡之頷首示意,接著又對蕭子政行了個禮。
“陛下怎么也在這兒?”顧衡之抱著鴿子走到了里頭,王從之跟在顧衡之身后,盡力掩藏著自己。
顧衡之神態自若地說道:“陛下剛剛是在找臣?臣正好也有事情想跟陛下說說。”
聞言,王從之咽了咽口水——
老天爺啊,顧太傅敢說,他都不敢聽啊!
“孤先說。”蕭子政硬邦邦地說道。
看得出來,蕭子政備受李太醫啟發,改走強取豪奪路線了。
如若顧衡之剛剛沒有聽見蕭子政和李太醫的對話,可能還會膽戰心驚,但是顧衡之知道蕭子政現在為什么這么兇,甚至覺得蕭暴暴兇得很可愛。
“那陛下就先說吧。”顧衡之眉眼帶笑,一點都不帶害怕的。
蕭子政脾氣暴躁,這皇宮里頭誰人見了蕭子政發火不膽戰心驚,也就只有顧太傅能笑得出來了。
眾人心想,見顧衡之那么從容不迫,不由得暗暗咋舌——
不愧是能獨自上諫陛下,七進七出的男人。
這般心境,無與倫比。
“陛下怎么不講?”顧衡之挑明了說,“是衡之又惹陛下生氣了嗎?”
“哼,沒有。”蕭子政的語氣就不像是沒有。
“李太醫。”蕭子政一生悶氣就不想說話,他瞪了瞪李太醫,示意李太醫好好講話。
“誒,陛下。”李太醫從驚恐中緩過神來,他總覺得顧太傅一來,陛下的脾氣都變好了,雖然也是在生氣,卻不是雷霆大怒,而是帶了些孩子氣的生氣,說句不該說的,可真像在跟顧太傅撒嬌啊。
“太傅,近日來,您的手傷可還有發作?臣記得您的手傷每到冬日就最容易疼痛。”李太醫道,其實他不記得,只是蕭子政逼他要記得。
顧衡之知道李太醫接下來要說什么,他眼中迸發出旁人不易察覺的狡黠,還未等李太醫繼續說下去,顧衡之道:“沒有啊,多謝李太醫的關心,只是不知李太醫聽誰說起了衡之的手傷,可要替衡之好好謝謝他。”
顧衡之一句話,就把李太醫的話給堵死了。
“顧太傅!您就大發慈悲給我一條生路吧!”李太醫在心里用生命吶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太醫不知道說什么,只能尷尬地笑著說車轱轆話,緊接著他又硬著頭皮道:“太傅您這手傷雖然現在看起來是沒有什么事,但是為了避免以后復發,在下覺得還是得采取些治療的法子,在下看蒼龍殿的湯池就不錯。”
說得這么直白!
蕭子政不滿地瞥了李太醫一眼,覺得李太醫裝得不像。
“是陛下讓您說的吧。”顧衡之笑瞇瞇地說道,“陛下昨晚上也跟衡之說了這件事。”
“不是,絕對不是!”李太醫說得堅決。
“行了!”蕭子政冷冷地說道,就像是惱羞成怒,他走到顧衡之跟前,幾乎要貼在顧衡之身上。
來到顧衡之跟前的第一件事,蕭子政并不是跟顧衡之說話,而是瞥了一眼占據顧衡之懷抱的禿頭黑鴿子道:“你給我下來,再不下來,孤將你和你的伴兒,叫御膳房一起煲了喝湯。”
禿頭鴿子悻悻地從顧衡之身上跳了下來,飛走了。
這鴿子還能聽得懂這么復雜的話呢……
顧衡之暗暗吃驚,他忽然想到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嘶……要是這鴿子聽得懂話,不會還跟鸚鵡一樣會說話吧……
怎么忽然有種被監視的感覺……
“太傅,你來太醫院是做什么?是哪里不舒服?”蕭子政看這李太醫不順眼,還是決定自己說,“太傅,孤都看出來了,你手上的傷在夜里一定很疼吧,蒼龍殿的湯池終年荒廢,你就算進去泡泡,也沒有什么不合禮法的。”
“陛下……”顧衡之話說了一半就被蕭子政打斷了——
蕭子政不用想都知道顧衡之會拒絕他。
“顧久。”蕭子政想著李太醫說的話,再想想顧衡之先前居然叫他“小”暴君,于是端出了皇帝的架子,態度強硬,甚至叫了顧衡之的名,就為了向顧衡之證明他已經不小了,“孤命令你,這是圣旨,你若是敢拒絕,就是抗旨。”
“顧久,你會抗旨嗎?”蕭子政居高臨下地說道。
好霸道。
不知怎的,顧衡之心情還算不錯。
“顧久不敢,臣領命。”顧衡之弓身行禮,俯仰之間,他的表情在一瞬間切換,那壞壞的笑容好像從未存在過。
見顧衡之這么容易答應了,蕭子政屬實有點不敢相信,他本來都想好接下來該說什么強硬臺詞了,但沒想到顧衡之一點都沒有生氣。
“咳咳咳……”蕭子政咳嗽了幾聲——
停得太突然,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那……那太傅隨……隨孤去蒼龍殿看看吧,至于易浣之服,太傅也不必回府取,今晚就在蒼龍殿歇息。”蕭子政還沒有緩過來就強撐著想要說話,他不想讓別人,尤其是顧衡之看出他這個威嚴帝王,天下之主,居然被小小口水嗆到了。
說實話,蕭子政現在很想誅了口水的九族,誰讓口水害他在太傅面前這么丟臉。
“陛下可否緩緩,至少今晚讓衡之收拾收拾行囊,也跟父親母親打聲招呼。”顧衡之道。
蕭子政本來想說不的,但是又覺得這樣會不會把太傅逼得太緊,就沒有拒絕。
只是,蕭子政一想到能和顧衡之重修舊好,就有點忍不住,于是蕭子政又道:“那今晚,孤陪著太傅一起過去,太傅不會不同意吧?”
顧衡之笑道:“陛下有這份心,臣榮幸至極,怎么會不愿意?”
于是,蕭子政就這么華麗決定跟顧衡之一起睡了。
雖然不合規矩,但是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那,我……孤現在就要去試試太傅的床榻夠不夠寬!”蕭子政原本冷峻的面孔都活起來了,甚至差點都忘了“孤”這個自稱。
“等一下陛下,臣還有事情要問太醫呢。”顧衡之無奈地搖了搖頭,“李太醫,你們可否有定期向陛下請脈?”
“有……”李太醫結結巴巴道。
“陛下,能否讓閑雜人等都回避一下?”顧衡之道。
第24章 補藥
一旦沒有旁人在場, 蕭子政心知自己肯定無法維持住強硬的模樣。
蕭子政在顧衡之面前,就是忍不住縱容些,畢竟在沒有登基前,他當了顧衡之那么久的學生, 顧衡之為了照顧他甚至以身飼之。
就算因為顧衡之的死板溫良任人欺負爭吵過在多次, 蕭子政骨子里埋藏著的還是對顧衡之的尊敬與順從, 跟顧衡之獨自相處的時候,總會像大貓一樣,向顧衡之露出自己柔軟的肚子。
所以怕顧衡之把眾人支開是為了跟自己偷偷吵架, 讓他改變主意,蕭子政就沒有同意,他冷冷地說道:
“太傅想說什么,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能說。”
不,陛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能說啊!等太傅說出來了, 您就算不殺了顧太傅,也會把我砍成柴火燒啊!
王大人跟在顧衡之的身后,簡直操碎了心。
顧衡之倒是無所謂, 反正更加尷尬的事情他也經歷過了, 就算再尷尬一點,反正也是和小暴君一起尷尬, 貌似沒什么可畏懼的。
王大人內心絕望地看向顧衡之,他用眼神示意顧衡之千萬不要沖動。
可惜,顧衡之眼中都是蕭子政,并沒有看見。
顧衡之道:“陛下若執意如此,臣不得不從,其實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早朝后跟諸位同僚商討商討事關東乾國運的, 陛下的終身大事,思及陛下身體是否安康,所以就想叫太醫為陛下診脈。”
“終身大事?”蕭子政疑惑地說道,素來陰郁的眼中閃過片刻的清澈,但等反應過來顧衡之所說的終身大事就是立后納妃后,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了,“若是太傅和那群老東西少對孤的決定指手畫腳,孤的身體定當安康。”
很明顯,蕭子政沒有反應過來顧衡之是在懷疑他身體可能不行。
王從之松了一口氣,周遭人看顧衡之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自戕的壯士。
然而,很快顧衡之又說道:“還有就是臣思及陛下回宮得倉促,先帝并未為陛下安排教習的司寢,所以經王大人提點,想到這乃是臣這個太傅的失職。臣雖為陛下太傅卻遲遲未覺察這一點,就上諫陛下選秀,未陛下徒增煩惱,確實是臣的不對。”
顧太傅居然真的這么說了!真的不尷尬嗎!
王大人瑟瑟發抖。
尷尬?
顧衡之是有那么一小點,但是無奈,他好奇啊——
小暴君會答應嗎?就算不答應,他會是什么反應。
“司……司……司寢?”蕭子政要說的話從不結巴,可顧衡之的話把他弄得比典獄司的韓尚還要說話不利索。
“太傅……太傅怎么能做司寢的活呢……”蕭子政埋著頭,他本來死死盯著顧衡之,咄咄逼人,但現在狩獵者變成了獵物,局勢變換,目光躲閃的就變成蕭子政了。
小暴君果然害羞了……
顧衡之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他也知道蕭子政害羞的點在哪里,可他就是故意裝傻,往蕭子政的敏感點上踩,顧衡之裝作看不出蕭子政的不好意思,接著說道:“臣是太傅,本應擔任起教導陛下的事務,就算為了教陛下,讓衡之去成親,衡之也在所不惜。”
“成親?”一聽到這個詞蕭子政就為顧衡之表演了一場生動的變臉,蕭子政結巴一下子就好了,他陰狠地冷聲道,“孤不許。”
不知怎的,看著蕭子政對自己的在乎,顧衡之的心里有種微妙的滿足感。
“陛下不許,臣就不娶。”顧衡之道。
蕭子政頓了頓,他側頭小聲哼哼道:“不娶也不行。”
王從之傻眼了——
陛下和太傅的感情還真是……真是有點微妙啊……
不過,好像陛下沒有怪罪他,也是好事?
太監和宮女們見蕭子政心情那么好,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們偷偷對視了一眼,所有人的內心想法都一樣——
看來,以后陛下遇到什么煩心事,就多多去找找顧太傅就好了。以前太傅住在宮外,沒有陛下的通傳不好請進來,現在顧太傅能住到蒼龍殿來了,他們的小命,至少能保住一個冬天了……
至于太醫院作為邏輯怪的眾人——
嘶……真不對啊,既然先帝沒有為陛下安排司寢,那為何陛下現在不自己找司寢呢?是不想嗎?
在場的人心思各異,但總的來說還是皆大歡喜,沒有人受傷。
“聽太傅的意思,這主意是王大人想出來的吧。”王大人進來這么久,蕭子政終于瞥了一眼站在顧衡之身后那位長得像彌勒佛一般的喜慶大臣。
王大人心里一驚,可沒想到蕭子政的話題又轉到自己身上了,他連忙道:“不是不是,不是單單就臣一個,還有陳閣老,還有那一群青帶子和深青帶子的同僚們,全都有功勞。”
此時,諸位大臣們同時打了個噴嚏。
“養你們這群飯桶總算還是有點心。”蕭子政淡淡道,沒有怪罪王大人的意思,其實他本來是想賞王從之的,可一聽到陳閣老和那群就知道威脅顧衡之的大臣們也有份,蕭子政就不褒不貶了,他算是知道太傅怎的突然想到要教他床榻之節的事了,保不準就是這群狗東西又在太傅耳邊亂攛掇了。
“太傅。”蕭子政不悅地說道。
“怎么了?”看出蕭子政的不悅,顧衡之有些奇怪。
蕭子政明明在對顧衡之說話,眼睛卻如同鷹隼一般盯著王大人,一字一頓,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孤賜你的匕首,可不能糟蹋了,孤很期待太傅能為孤驗出幾位忠臣。”
“臣定當不負陛下所望。”顧衡之拱手行禮。
王大人被蕭子政瞪得腿一軟,趴在地上,行了個五體投地之禮——
回去了,可要跟陳閣老他們好生商量商量這事兒啊!幸好他平時沒有要求太傅做什么事情,不然,他重金求來的壯陽藥可就吃不著了……
“行了,現在先去太傅府上吧。”蕭子政擺了擺手,“李太醫也跟著過來,等到太傅府上再為孤把脈。”
蕭子政說罷又給了領事太監一個眼神,領事太監瞬間就懂了——
得給陛下燉幾個補藥去,以免陛下在太傅面前失了臉面。
*
顧府,顧父今日本應當差,卻正好賴在家里。
第25章 俸祿
聽坊間傳聞因為那暴君作惡多端的緣故, 才下了這么多日的雪,好不容易出了太陽,再加上司農使這個職位沒什么話語權,顧父索性就懶得去司農處了。
顧父躺在藤條編制的躺椅上, 他悠閑地瞇著眼, 腳邊是昂貴的銀絲炭, “嘎吱嘎吱”顧父搖晃著藤椅,而他的大兒子顧仁之正看著些艷俗畫卷,一邊看還一邊跟顧父攀談幾句, 別提多享受了。
蕭子政來顧府的時候,特地叫顧家的門侍不要通傳,所以等到顧衡之和蕭子政都站在內院了,顧父仍舊躺在藤椅上,而顧仁之看見蕭子政服飾上的金龍紋樣, 不僅不跪拜,反而高聲道:“哇,是誰那么大膽, 這不是那暴君才能穿的衣服嗎?”
蕭子政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能接受太傅這么說他, 可不意味著能接受太傅以外的人這么說他。
按照往常,領事太監若見了旁人這么無禮, 定要高呼一聲“大膽刁民”,可考慮到這是顧太傅的家人,領事太監怕太傅護短,也就沒敢說話。
領事太監想的沒錯,顧衡之確實護短。
在聽到顧仁之叫蕭子政暴君的那一刻,顧衡之瞥了眼蕭子政,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怕蕭子政會怪罪于他, 而是在想小暴君會不會覺得委屈。
“誰準你這么說的?”顧衡之的語氣冷冷冰冰,在顧仁之闖下更大的禍之前,顧衡之先堵住了這位大哥的話茬,他招了招手道,“紫丁,家法伺候。”
紫丁愣了愣,他沒想到顧太傅會向著蕭子政,想到這兒,紫丁有些懷疑人生——
這讓他怎么交差?先是太傅要與蕭子政誰在一起,又是太傅為了蕭子政出頭,要是他們重新好上了,楊太保得把他刮了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庇佑,聽到顧衡之要打自己的大兒子,顧父就先憤憤不平了,他道:“顧久,你老爹我才是一家之主,我看誰敢打!”
先前蕭子政不發火,是看在顧衡之的面子上,但看到顧衡之幫自己出頭,蕭子政也就不把火氣憋著了,若硬要形容蕭子政現在的狀態,那恃寵而驕再合適不過了。
“老東西,你是一家之主?你腳邊的銀絲炭是燒得誰的錢?”蕭子政質問道。
若是顧衡之這么罵顧父,肯定會得個不孝的名聲,因為今兒兒史官也跟在后頭,可是蕭子政就不一樣了,他不像顧衡之是文雅人,他自認素質不高,早就想罵了。
“來人,把這老東西和那無禮的狂徒押下去,旁邊那個拉到典獄司做苦役七日。”蕭子政話音剛落,本來在外頭守著的暗衛“唰”的一下不知道從哪里出來了。
這看得顧衡之一愣——
天也,他們府上,什么時候埋伏了這么多小暴君的人的?靠,他看錯小暴君了,沒想到這家伙,還暗中監視他啊?
顧衡之開始思索:
他叫蕭子政小暴君的時候,應該都是在心里跟系統說的吧……
顧衡之內心忐忑。
他并不知道,其實蕭子政也被這么多暗衛嚇了一跳。
見暗衛沖出來了,蕭子政對上顧衡之驚訝的眼神,不由得覺得尷尬,他在心里把這群不懂事的暗衛罵了千百遍——
他的意思叫太監們把那兩個無禮的人押下去,這群家伙也太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了吧!
這么大的陣仗,原本在屋里頭繡花的顧母和顧衡之的妹妹顧慈也到內院來了。
顧母見了蕭子政,仍舊心有余悸,她跪拜道:“參見陛下。”
顧父和顧仁之再怎么遲鈍,現在也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
完了,這人真是皇上!
顧父和顧仁之連忙跟著跪拜。
“衡之,爹知道你最孝順了,那典獄司做苦役……爹這一把老骨頭了啊……”顧父跪爬著過來,故意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他表面上在求顧衡之,實際上是知道顧衡之很在乎名聲。
“爹啊,大哥啊,不是衡之不愿,可是孝道,怎的比得上陛下的聲名?若是衡之”顧衡之說著假意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自古忠孝難兩全啊,顧太傅大義滅親,真不愧是清流啊……
史官看著顧衡之眼角的淚水,不由得感嘆,一下子感覺筆尖又有靈感了。
史官并不知道,顧衡之心里可樂呵呢,他還向系統打趣道:
“你說巧不巧,剛好我眼睛里進沙子了,天助我也啊,不知道小暴君看見自家太傅哭了會是什么想法。”
說實話,見到太傅的眼淚,蕭子政還是猶豫了,他不知道這么做對不對。
幸好,顧衡之想到了這一點。
怕蕭子政改主意,顧衡之連忙收起了即將泛濫的演技,他冷下臉道:“還不把罪民帶下去。”
顧衡之說罷,暗衛們就押著顧父和顧仁之走了。
顧父還不肯放棄,他怒聲道:“顧久,有本事七日后你就別回這個家!”
“你以為太傅稀罕?”蕭子政得意道,要不是不合帝王威儀,他都想拍胸脯了,“從明日起,太傅跟孤一起住。”
這下不止顧父和顧仁之,連顧母和顧慈也愣住了。
顧慈道:“這……這怎么能合規矩呢……”
“是啊,衡之還未成親,尚未立家,怎么能跟陛下一起住呢……”顧母戰戰兢兢道。
“這東乾的規矩,孤想廢哪一條,就廢哪一條,你們倒是說說哪條不合規矩,孤廢了便是。”蕭子政冷哼道。
見蕭子政這幅情態,顧衡之的嘴角不住上揚了些,他繼續道:“母親放心,衡之并非與陛下同寢一室,只是住到附近,以便療養手傷罷了。況且,衡之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日后衡之的俸祿當然都歸于陛下,以此折抵在皇宮里的衣食住行。”
“全都給陛下?”顧父傻眼了,他總算意識到自己用的銀絲炭和畫卷花的都是顧衡之的錢,就連這宅邸也是顧衡之考中狀元后掙來的。
“自然。”顧衡之微微一笑,但這笑容卻比剛剛的冷呵有殺傷力。
太傅怎的能如此清正廉潔,剛正不阿!
跟著來的宮女太監,乃至王大人和太醫,都知道陛下是執意要顧太傅住到蒼龍殿,肯定不會要顧太傅分毫俸祿,可哪曾想太傅這么正直。
顧父和顧仁之被押下去了,在典獄司待著的七天,將會是他們最為難忘的七年。
*
解決完這一爛攤子事,顧衡之就命廚房去燒了幾道好菜,順便把沒有用完的銀絲炭放到自己屋里燃著招待蕭子政了。
顧母和顧慈本來想向蕭子政求情,但看著那冷若冰霜的男人,終究沒有說出口。
屏退眾人,顧衡之與蕭子政對坐在桌前,下人剛剛關上門,蕭子政就把筷子一放,跟生氣似的。
“陛下怎么了?”顧衡之一頭霧水,他也搞不明白蕭子政怎么突然不吃了。
蕭子政等的就是顧衡之這么問,他悶悶不樂道:“哼,太傅言而無信,在太醫院分明說的是與孤同住。”
“同住就是同睡。”蕭子政又強調了一遍。
在外頭蕭子政是人人皆懼怕的暴君,誰能想到房門一關,他就完全變樣了。
分外有趣。
顧衡之夾了一筷子雞翅到蕭子政碗里,也不似在外頭那般不近人情。
不知怎的,明明蕭子政跟他沒有血緣關系,明明顧仁之他們跟他一個姓,他卻覺得跟蕭子政一起吃飯的時候,才有種家的歸宿感,連手里的飯碗都要熱乎了些。
“陛下又不是三歲的孩童了,怎的還黏大人。”顧衡之笑了幾聲。
“太傅也沒比我大多少。”蕭子政憤憤不平地說道。
喲,還不服氣呢。
顧衡之眼睛都笑彎了,說道:“若是我陪著陛下長大,我都能走路了,陛下也才剛出生呢。”
蕭子政說不過顧衡之,他憤憤地扒了幾口飯,干干地把飯咽了下去,就是不吃顧衡之夾的雞翅。
【給我吃,宿主給我吃!】系統看著雞翅也很饞。
“陛下不喜歡吃,那就給臣吧,臣扔了便是。”顧衡之說著伸了伸筷子,說是扔了,其實他是想丟簍子里,然后把系統也丟過去,這樣系統就可以吃到了。
顧衡之這才剛探過去呢,蕭子政一口就咬到雞翅上,骨頭都咬斷了。
“誰說孤不吃的!”蕭子政抱著碗往遠處挪了些,顯得極其護食。
【可惡!】系統氣得牙癢癢,【這家伙故意的!】
“怎么可能故意的,小暴暴又不知道你的存在,等下有剩的再給你吃。”顧衡之道。
【他……】他知道!
系統可真想說啊。
飯吃到一半,顧衡之感覺有些口渴,他正想喝口茶,就聽到門外領事太監夾著嗓子道:
“陛下,雞湯來嘍!”
“快進來!”出乎顧衡之意料,蕭子政居然還挺興奮的。
領事太監才端著“雞湯”進來,顧衡之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湯里面有什么東西卻不想蕭子政端起湯,咕咚咕咚地就喝完了。 ?
顧衡之皺了皺眉頭——
這湯,有那么好喝嗎?
“太傅,你不是想讓李太醫給孤請脈嗎?現在就來吧。”蕭子政接過太監遞過來的方巾擦了擦嘴,迫不及待地說道——
現在,他感覺自己強得不得了!
第26章 小龍子
喲, 這么積極啊。
顧衡之摸了摸下巴,總覺得蕭子政好像有些不對勁,這么任性的人,看大夫怎么會這么高興呢?
顧衡之可不知道蕭子政是想在他面前展現展現能力。
“那勞煩公公去把李太醫請來吧。”顧衡之把手中的筷子輕輕放下, 笑盈盈地說道, “陛下這么著急。”
“陛下還是緩一緩吧, 才剛喝了湯呢。”陛下,藥效哪里會那么快,別等下藥還沒起作用, 您在太傅面前丟臉了,還要怪在奴的頭上。
領事太監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他看向蕭子政的眼睛瘋狂暗示。
可偏偏蕭子政就是看不懂。
“緩什么緩,趕緊把李太醫叫過來,不然孤砍了你的腦袋下酒。”蕭子政不悅地說道。
領事太監這哪里還敢說話, 他顫顫巍巍著點頭,忙不迭地跑出去叫李太醫了。
屋外,領事太監萬般勸說, 試圖讓李太醫無論怎樣都要說陛下的身體安康, 十分強健,如若行房, 是絕對沒有問題。
李太醫可不敢對蕭子政撒謊,盡管領事太監如何勸,李太醫只一句話:“公公莫開玩笑了,欺君之罪,我這個做臣子的可不敢當啊,陛下有老天爺庇佑,身體定當安康, 公公不必憂心。”
“不是……”領事太監就搞不懂這位李太醫的腦回路了,勸到最后,領事太監實在是勸不動,他低聲吼道,“李太醫,雜家還不想死呢!”
這可能是領事太監最爺們的一次了。
“公公,我也不想死啊……公公且放寬心,顧太傅在呢,咱們只要小心點,陛下斷不會再發火的……”在太醫院窩囊逃過一劫的李太醫心臟總算強大了些,甚至能反過來寬慰領事太監了。
聽李太醫這么一說,領事太監忽然意識到還有顧衡之這根定海神針——
是啊,若是陛下想摘了他們的腦袋,他們就向太傅求情,太傅深明大義,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李太醫和領事太監就這么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顧衡之頭上,他們并不知道,此時此刻的顧衡之也慌得不行——
“太傅,你昨日說的竹蜻蜓,什么時候給孤?”蕭子政冷哼了一聲道,“不如把這指手畫腳的太監也加上去。”
突然被蕭子政問起工期,顧衡之連忙道:“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好個鬼,還要去找莊夫子呢。
顧衡之心道,不知怎的,他總覺得莊夫子身上有著說不出的蹊蹺,而且一見到莊夫子,他就覺得身上悶悶的,很不舒服。
其實,他本來還想拖一陣子再去找莊夫子的,但是既然蕭子政問起來,顧衡之就再沒有理由拖拖拉拉了。
吃完飯,睡個懶覺就去翰林書院找莊夫子吧。
顧衡之剛這么打算著,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陛下……李太醫請過來了……”就算隔著扇門,顧衡之也聽出了領事太監聲音里的干巴,像是在害怕什么。
“趕快進來。”與領事公公的畏畏縮縮不同,蕭子政就顯得迫不及待多了。
李太醫跪在桌前,他將隨身帶著的脈枕放在了桌案上。
脈枕剛在桌案上放平穩,蕭子政的手就搭在了上面。
蕭子政的反應看得顧衡之愈發狐疑——
嗯?難不成那雞湯有問題?
顧衡之挑了挑眉,看破卻不說破。
顧衡之只道:“勞煩李太醫了,陛下這么急切,還望李太醫仔細看看。”
“自然自然……”李太醫將手伸向蕭子政的手腕,然而眼看著他的指尖馬上就要落在蕭子政的肌膚上,只聽“咚”的一聲,李太醫感覺腦門一陣劇痛——
原本手好好放在脈枕上的蕭子政,不知怎的就忽然抬起手,剛好打在了李太醫的頭上。
“陛下,你這是怎么了?”顧衡之也有點懵,明明剛剛蕭子政看起來這么積極,怎的現在居然一拳頭打在李太醫頭上。
顧衡之還以為是蕭子政的手被李太醫按痛了,連忙抓起蕭子政的手腕看了看——
誒?連傷痕都沒有啊?
顧衡之不明所以地看向蕭子政。
李太醫還以為自己做了什么錯事連連磕頭。
“別磕了。”蕭子政低聲呵斥道——
要是又被太傅叫“小暴君”,他這次真的要砍了李太醫的腦袋!
“孤不喜歡別人碰而已。”見顧衡之正看著自己,蕭子政的眉心跳了跳,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音量,“下意識的反應,沒有怪罪你,等把完脈,這月發俸的時候,讓戶部的人多給你些,福祿,你看著辦就是了。”
領事太監連連應是。
蕭子政說罷,顧衡之的目光不由得往下移——
小暴君的手正被他牢牢地抓著。
不喜歡,別人碰?
顧衡之在心里咀嚼著幾個詞,心情有些微妙。
李太醫和領事太監在心?*? 里連連搖頭:
品,細品,別人不能碰,顧太傅可以,他們以前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覺得陛下與顧太傅不和!這分明是打是親罵是愛啊。看看陛下,其他臣子的名字壓根就不記得,雖然跟顧太傅爭吵最多,可這不正說明了陛下的在乎?
“那若是陛下不喜歡生人碰,不知李太醫可會懸絲診脈?”顧衡之并沒有松開抓著蕭子政的手。
“自然自然。”李太醫連眼睛都不敢抬,“陛下和太傅稍等片刻,容臣準備片刻。”
李太醫準備的片刻,顧衡之依舊沒有松開抓著蕭子政的手。
剛開始他只是抓手腕,直到后來,他不由自主往下挪了些,將蕭子政的整只手抓住,像是逮小動物一樣輕松。
顧衡之用心感受著手上的觸感。
蕭子政的手并不像肩膀和脖子上的肌膚那么細膩,他的手心有層淡淡繭子,手指間和指腹上還有層薄繭。
小暴暴應該喜歡射箭,或者說,至少經常聯系射箭。
就這么一剎那,顧衡之就把蕭子政摸了個仔細。
顧衡之手腕上的長珠串垂落,掃著蕭子政的手腕。
明明那珠串看起來與平常比起來并沒有什么異樣,蕭子政卻覺得珠串掃落之處像是有螞蟻爬過,伴隨著癢意的還有升高的體溫和情不自禁的戰栗,一路從手上傳到耳尖,蕭子政耳朵一燙。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克制得有多辛苦。
肩膀上的那朵騷花像是在催促著什么,讓蕭子政很想要用力把顧衡之抓住。蕭子政手指微微蜷縮,他不敢太用力,卻又舍不得放開。
寬大的袖子擋得很好,跪在蕭子政和顧衡之面前的李太醫和領事太監并不知道這兩位主,已經不僅僅是摸手腕,現在還進步到了牽手……
“請太傅將金絲系在陛下的手腕上吧……”李太醫恭敬地說道,將金絲遞了過去,“還請太傅將金絲系在這里,就是寸口脈處,診脈之時,還請陛下與太傅暫時不要言語。”
“臣給陛下系上吧。”顧衡之說完這句,就將蕭子政的衣袖往上撩了些,露出大片肌膚,要是再往上推,說不準就能見到那朵妖花現在是何等的淫靡。
顧衡之一絲不茍地將金絲系在了蕭子政的手腕上,他系得很專心,像是怕勒得太緊,系完還特意調整了一下松緊程度。
天下之主的手就這么被這么束縛著……
只可惜,僅僅綁了一只手……
顧衡之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抬眼看向蕭子政。
李太醫讓他們安靜,但他們就算不講話,就這么對視著,也讓旁人覺得是在眉目傳情……
有什么東西在悄然變質……
*
李太醫得出的結論是蕭子政身體強健,只不過體內火氣較重,要及時紓解。
聽到李太醫說自己身體好,蕭子政面露微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這樣的滿意也僅僅是一時,很快蕭子政就笑不出來了——
“陛下應該吃的清淡些。”李太醫思索了片刻,診斷結論未經考慮就從嘴里溜了出來,“像牛沖、羊石子之類補腎壯陽之物,陛下大不必經常食用,陛下有小龍子是很容易的事情,補腎壯陽之物若是吃多了反而有損根基。”
牛沖、羊石子?
顧衡之的目光落在那所謂“雞湯”上,看向蕭子政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探究。
蕭子政的眼神躲閃,他的臉頰徹底紅了。
“孤從來沒吃過這些東西。”蕭子政臉紅心跳地撒謊。
“你這庸醫,還不快滾出去。”領事太監怕李太醫戳穿蕭子政的謊言,連忙出聲道。
然而,李太醫就是想要作死,聽到領事太監說自己是庸醫,他解釋道:“不不不,公公,李某這鼻子還是很靈的,這一碗里面加了不少牛沖和羊石子里頭還有味催化性粉末,難不成是誰想害陛下?”
我看你才想害陛下!
領事太監的內心是崩潰的。
……
“雞湯?”顧衡之起身端起那個被蕭子政放得遠遠的碗,他挑了挑眉,聞了聞,戲謔地說道:“陛下這雞湯的味道真是濃重,不過,陛下能有抱上小龍子的心,如此為東乾生息著想臣不勝欣喜。”
顧衡之說完,蕭子政如坐針氈。
當著自己老師的面喝這種東西,蕭子政實在覺得丟臉,他站了起來,連顧衡之的床都不想試一試了。
“孤……孤先回宮了,太傅慢慢用膳。”蕭子政鮮少這么倉皇失措,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太傅好像變壞了似的。
蕭子政本以為孤衡之不會攔他,卻不想他剛沖到門口,身后,顧衡之含笑的聲音就幽幽傳來——
“剛用過午膳,陛下不留在臣這里歇息片刻?”
不!太丟臉了!
蕭子政心道。
*
尷尬的事情就這么翻過篇,蕭子政最后還是決定留在顧衡之房間里和顧衡之一起睡午覺。
咳咳,可別誤會,顧衡之并不是想做些什么。只是說到睡午覺,顧衡之就忽然想起了那個還沒有完成答題的寶箱。
馬車上時,他雖然把蕭子政肩上的衣服拉下來了,可卻是無意之間,沒有加上生命值,現在正好要午寢,睡完覺起來,按照慣例要更換褻衣,倒不如借著幫蕭子政更衣的由頭,完成任務。
當然,顧衡之自己肯定是不脫衣服的——
他的衣服里還藏著從王從之那里順過來的小畫本呢,要是被小暴君看見了,他的威嚴何在?
“睡吧……”顧衡之側躺著,他比蕭子政年長,雖然身材單薄,在寬大的官服下顯得弱不禁風,但是他長得高,手長腿長,將蕭子政圈在懷里還是很容易的。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顧衡之像合清宮里的原主那樣,揉了揉蕭子政的腦袋。
第27章 承諾
兩個人抱團取暖總是要勝過一個人睡在冰冰冷冷的床上, 錦被雖寒,可人的心卻是熱乎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蕭子政想像少年時期那樣把頭靠在顧衡之的懷里。
可是蕭子政長大了,也變高了, 要是再靠近顧衡之一點, 嘴唇就要貼到顧衡之臉上了。
不過, 這對大聰明蕭子政來說并不是個難題。
蕭子政很自然地往下一縮,這樣臉就是對著顧衡之的懷抱了。
蕭子政的小動作被顧衡之盡收眼底。
干嘛呢這是?
盡管不理解蕭子政的動作,顧衡之還是縱容著蕭子政, 他幫蕭子政掖了掖被子,這樣蕭子政就只有腦袋露在外頭,看起來有些呆。
瞧著蕭子政這模樣,顧衡之忽然有點想逗逗這個隨意叫囂著想要砍別人頭的帝王。
想到被發現喝補藥時,蕭子政的臉頰變得那么紅, 顧衡之故意道:“陛下,其實衡之 不僅僅是想關心關心陛下的身體,還是想問問……”
“問問陛下需不需要臣親自教教。”顧衡之話語平靜, 但是內容可不一般。
顧衡之話一出, 蕭子政險些再次被唾沫噎死。
蕭子政半天沒講話,這下子他連頭都沒有完全露在外面了, 下半張臉被表面粗糙的被子遮蓋住,就是不吭聲。
顧衡之可不知道蕭子政現在糾結得很。
“不,用。”蕭子政兩個字是分開來說的,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那還是找個司寢較好?”顧衡之故意問道。
“太傅,能不能不要再說這個了!”聽得出來,蕭子政已經在發火的邊緣了,要是顧衡之再不懂得分寸地問幾句, 可能蕭子政又要砍顧衡之的頭了,“誰也不能逼孤。當皇子的時候也就罷了,現在孤都坐上皇帝之位了,孤說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太傅也不能逼孤選秀!”
顧衡之微微低頭,就見蕭子政倔犟地看著他,那額頭上真適合長出一對犄角。
顧衡之幻想了一下蕭子政頭上長犄角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要是頭上長犄角,身后還得有個尾巴,這倒真符合這個世界的世界觀——
小暴君是皇帝,古代說皇帝都是用龍代替,簡稱,小龍人。
“那陛下終身不娶嗎?”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顧衡之肯定還是有點害怕蕭子政發火的,只不過,跟蕭子政相處下來,顧衡之現在已經會識別蕭子政到底是真生氣,還是在虛張聲勢。
比如說現在,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蕭子政現在就只是嘴上發火,嘴上說著生氣,實際上身體一直貼著他,都沒有從顧衡之的懷里出來。
要是小暴君真生氣了,應該一把把他推開才是。
蕭子政回望向顧衡之,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自家太傅笑得像是只狡猾的狐貍精,盡數看破了他的心里想法——
當然,不僅僅是狡猾,還是長得最好看的那一類狐貍精。
面對顧衡之的問題,蕭子政不知道該怎么說。
雖然很想堅定地說“是”,可是蕭子政心底卻總覺得他好像很想跟一個人永遠在一起,就跟成親差不多……
最終,蕭子政道:“像太傅說的吧,太傅什么時候娶親,孤就什么時候娶親。”
“好啊,太傅真想看看箏兒出嫁的樣子。”顧衡之撐著腦袋,玩著蕭子政的頭發絲——
也不知道小暴君用的什么牌子的洗發水。
不對,古代應該沒有洗發水才對。
“太傅,孤才不會出嫁呢。”蕭子政嘴角抽搐,他糾正道,“出嫁的應該是太傅才對。”
“陛下啊,雖然臣剛剛確實口誤,但出嫁的也斷然不會是臣。”顧衡之還真跟蕭子政較上勁兒了。
“是太傅出嫁。”蕭子政也跟顧衡之卯上了。
“是陛下~~”顧衡之托長聲音。
“太傅。”
“陛下。”
“太傅。”
……
顧衡之與蕭子政斗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最后還是蕭子政“求饒”了。
“罷了罷了!孤讓著太傅不與太傅計較!”
若是現在穿著外袍,蕭子政肯定要不耐煩地揮揮袖子。
“不過,太傅你可不準離開孤。”蕭子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沉重,像是歷盡滄桑,藏著秘密的神秘俠客。
承諾這東西,可不能輕易給。
更何況,顧衡之現在攏共就得到了四點生命值,要是不努力,歸西是遲早的事,怕是很難給蕭子政承諾。
再說了,蕭子政自身都難保呢,凌遲啊……連摸摸手腕都會臉紅得小暴君……那得多疼啊……
蕭子政等了很久,都沒有得到顧衡之肯定的回答。
沒聽到顧衡之的回答,這讓蕭子政肉眼可見的慌張。
蕭子政不氣餒,他看向顧衡之,滿臉陰沉:“太傅要怎樣才不離開孤?”
顧衡之感覺肩膀有點痛——
蕭子政抓得太緊了。
顧衡之知道,現在要是不給蕭子政一個答案,蕭子政肯定不會放開手的。
哎,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小暴君果然是小暴君,還年輕,不知道誓言這東西是最不可信的。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很清楚誓言不可信,但他卻相信太傅不會騙他。
“若是陛下一統天下了,臣就永遠待在陛下的身邊,哪里也不去。”顧衡之思索了片刻隨口說道——
這是不可能的。
東乾已經逐漸式微,西蒙日漸強盛,北邊的北梁和北齊與東乾隔了座崤山,登崤山之難堪比蜀道,難于上青天,也難以攻打。
要是小暴君想一統天下,首先要鏟除東乾異己:
把蕭子恪干掉。
但現在的小暴君,似乎沒有意識到蕭子恪的溫良全是裝出來的,而他顧衡之,礙于系統的緣故,為了防止蝴蝶效應破壞世界發展,又不方便提醒。
再說了,就算小暴君真的察覺到了蕭子恪的狼子野心,還要改掉濫殺的習慣,破除世家對教育的壟斷,推舉培養人才,革新技術,最好能把西蒙的造鐵技術給偷學過來,這更不像是蕭子政能做到的事情。
再退一萬步,等到蕭子政真的讓東乾勉強強盛起來了,朝中臣子和民間百姓肯定是不愿攻打西蒙等國的,再說了,北梁、北齊與西蒙祖上同屬一脈,都是大月氏人,血性最盛,等東乾攻打過來,這三個國家肯定會聯合在一起共御中原。
最后啊,最最重要的一點——
劇情上可不是這么寫的。
在當初醒來的時候,系統就告訴過他,最好的結果就是他,顧衡之能改變命運活下去。
至于蕭子政能不能活下去……
顧衡之不確定,他也沒問過系統,他就怕他一問,系統的答案是“不”。
“那孤就一統天下!”蕭子政斬釘截鐵地說道,他主動拉起了顧衡之的手,“太傅,你跟孤拉勾,一定一定要遵守諾言。”
傻孩子,你親愛的太傅在騙你呢。
顧衡之瞧著蕭子政這開心得好像要掉眼淚的樣子,忽然覺得于心不忍。
雖然有些幼稚,但顧衡之還是和蕭子政小指響勾,念完了那句一百年不許變。
拉完勾,蕭子政如釋重負般笑了,幸福都快要溢出來了。
“好了,可以睡了吧。”顧衡之把被子又重新掖了回去。
“等進了蒼龍殿,太傅就不必這般委屈了。”蕭子政瞥了眼薄薄的被子,他的目光中盡是對這床被子的嫌棄,說罷,蕭子政有點自得地說道,“孤早就說過,太傅的身子適合養在蒼龍殿里,府里這幫子人,都不會伺候。”
“太傅的手腳好冰涼。”蕭子政說著,顧衡之就感覺自己的腳背被蕭子政的腳趾勾了勾。
這家伙,小拇指拉勾就罷了,難不成還想腳趾頭拉勾?
顧衡之想了想那抽象的畫面,咳嗽了兩聲,他繼續道——
“自進京以來,身體就不大好了,所以身體容易受涼,不過不要緊,臣已經習慣了。”
明明是白日,房內除了他們并無第三人,兩人的話音卻出奇得小,說句不恰當的,不像是太傅和皇帝,倒像是一對剛成親的璧人正耳鬢廝磨著說些體己的私房話。
顧衡之說罷,忽然感覺一塊溫熱。
小暴君身上也并不是很熱和。
顧衡之感覺自己的腳踝被蕭子政勾住了,小暴君似乎是繃直了腳尖,他的雙腳將顧衡之含住,輕輕揉搓著,像是鉆木取火,想把自己身上的溫度傳到顧衡之身上。
披散的發絲交纏,取暖的動作讓不僅讓兩人的體溫都升高了,更是讓他們貼得更近了,近乎肌膚相親。
蕭子政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本應傲雪凌霜的顧衡之,笑得蠱惑人心。
“太傅……”蕭子政抬眼看向顧衡之,帶了點小心翼翼,像是怕顧衡之覺得不合禮儀似的。
顧衡之看出了蕭子政的心思。
如若是原主,肯定不懂得珍惜蕭子政的可愛模樣。
但顧衡之不一樣,他的身份很矛盾,他既認為自己是蕭子政的老師,應該把蕭子政教好,又具有現代人的“先進思想”,不會因為覺得小暴君替他暖腳的行為不合禮數,就把小暴君推開。
比起原來,顧衡之現在沾染了些凡夫俗子的氣息,全是因為蕭子政。
這么可愛的小暴暴,顧衡之怎么會忍心批評呢。
“太傅……”
隨著蕭子政近乎殷勤的摩擦動作,顧衡之的目光變得幽深了起來,雖然蕭子政現在只是幫他取暖,可是他心里想的,卻是別的東西……
不不不,可別胡思亂想。
顧衡之用力晃了晃頭,他繼續思考了一下用腳趾頭拉勾的抽象哲學問題,總算清醒了很多。
“太傅,這珠串好生香,孤記得這珠串上本來只是檀木的,怎么感覺香了不少。”
蕭子政湊到顧衡之手上聞了聞,其實他還有半句話沒有說——
不僅香,還讓他覺得有點熱。
第28章 衡郎
甚至, 就連肩膀上那朵可恥的花朵也再次癢了起來。
這樣夜不能寐的感覺,蕭子政自然很熟悉,如果一個人在的時候,蕭子政肯定有信心能夠忍住。
但問題就在于——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
顧衡之眼見著蕭子政的臉頰變得紅潤起來了, 他不知道在忍著什么, 露出的虎牙咬著下唇, 額頭上和鬢角都有了汗水,就像是在發高燒。
“……”
“什么?”顧衡之輕聲道,他隱約聽到蕭子政喉嚨里泄出了些聲音, 卻聽不清具體的內容。
比起說話,蕭子政的聲音更像是小動物不舒服的哀鳴聲。
難不成是那個補藥?
顧衡之猜想。
那種燥熱的東西,本來就不宜多喝,蕭子政剛剛為了爭面子,還喝了那么大一碗, 再加上蕭子政才及冠,正值身強體壯之際,喝了那么多, 難免會有點發熱吧。
顧衡之試探著向蕭子政伸出手, 他想用手背探探蕭子政的溫度。
明明蕭子政看起來全無防備,但是在顧衡之快要把手貼在蕭子政額頭上時, 蕭子政忽然往后縮了一截,兩人的距離瞬間就從肌膚相親變到了空開一截,都足夠讓一個小孩子躺在中間了。
“別動我……”蕭子政道,他將表情藏在被褥下,顧衡之看不清。
不過好在,這回,顧衡之聽清楚蕭子政在說什么了, 他已經適應了蕭子政變幻莫測的脾氣以及隨時隨地會冒出來的刺。
既然蕭子政不讓他碰,顧衡之就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他像一個臣子該做的那樣詢問道:“陛下身子不爽?”
蕭子政沒有回復,他死死抓著被子,將臉藏在被子里,那模樣好像在刻意隱瞞著什么生怕顧衡之發現。
能有什么秘密呢?
顧衡之想不出,但也沒動——
小秘密嘛,誰都有,更何況小暴君,他還是克制住好奇心得好,免得引來殺生之禍。
顧衡之和蕭子政就這樣沉默著。
久久維持著一個動作,這讓顧衡之的肌肉很酸痛。
為了避免把被子里的熱氣弄散,顧衡之小心地調整著動作。
不過,顧衡之的動作雖然微小,但似乎讓蕭子政誤會他要走了——
顧衡之才剛剛動了動漸漸麻木的腳,酸爽的感覺就直沖天靈蓋,讓顧衡之差點表情失控,幸好現在蕭子政正埋著頭,沒有發覺顧衡之的變化。
見蕭子政沒什么反應,顧衡之正打算繼續調整,那原本僅僅抓著被子的手忽然就探了出來,攥住了顧衡之的腰帶:
“太傅,你別生氣,孤……孤不是有意的。”
顧衡之愣了愣,他低下頭,看著蕭子政抓的地方,再看看蕭子政已經紅透了的手臂。
正常人的手臂能紅成這樣嗎?
小暴君這樣就跟燒熟了一樣。
壞了,別真給小暴君吃出毛病來了。
顧衡之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就在于自己手腕上那串被劍蘭動了手腳的長珠串上。
“李太……唔……”
怕蕭子政出事,顧衡之驚得趕緊想叫太醫進來看看,但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他就感覺一股牛般的勁兒把自己拖進了被子里。
被褥擋住了光線,顧衡之看不真切,卻能感覺蕭子政的手捂著他的嘴,而小暴君整個人都坐在顧衡之的身上。
“太傅……別叫太醫,別叫太醫……”不知是不是顧衡之的錯覺,他感覺蕭子政的聲音有些喘。
蕭子政捂著顧衡之的那只手上,手心里全是汗水。
而且,那汗水……
味道有點奇怪。
像摻了香料,那味道像蕭子政濃烈的性格一樣霸占了顧衡之的鼻腔,讓顧衡之不得不想著蕭子政,將注意力全數放在蕭子政身上。
【宿主你能不能讓小暴君起開,我快被壓成餅了!】系統忽然叫囂道。
要不是系統忽然發話,顧衡之的意識都快要被蕭子政香成一灘漿糊了。
“系統?什么情況?是我出現幻覺了?你有沒有覺得小暴君現在香得離譜啊!”顧衡之懷疑自己的嗅覺出問題了,“設定里,有說小暴君這么香嗎?”
顧衡之話音剛落,系統從白毛毛里伸出了自己的鼻子,它也很迷惑:【沒有啊!哪有?這本書又不是abo世界觀,難不成小暴君還是omega不成?】
o……omega?
顧衡之眨巴眨巴眼,在心里重復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匯,他回憶了一下,終于想起來他大學選修邏輯學的時候,接觸過這個符號。
“這跟希臘字母有什么關系?”顧衡之心道。
【哎呀,不是那個omega,是那個會釋放香味的omega,香味好像是叫信息素來著,只有alpha,咳咳,設定庫里是這樣講的,只有alpha,能聞到omega的信息素,beta聞不到……等等……】系統說著說著心碎了,【那不成小爺是b?】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顧衡之意識到系統不中用了,就屏蔽了來自系統糾結著自己居然是“beta”的碎碎念。
顧衡之恍惚的片刻,蕭子政不僅僅用手捂住了他的嘴,還用另外一只手擋住了顧衡之的眼睛。
蕭子政的體溫燙到跟發燒了一樣。
顧衡之很難不注意到蕭子政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這樣的狀態,像極了做錯事害怕被發現的孩子。
“太傅你別生氣……”明明蕭子政的動作那么強硬,可是嘴里卻說著道歉的話,這讓顧衡之有點恍惚。
要是一般人,肯定會覺得蕭子政精神出了問題。
但顧衡之的心上卻軟了一塊,他主動閉上了眼道:“陛下長大了,也會有自己的秘密,臣怎么會生氣,陛下不用擔心,臣閉上眼睛了,現在看不見。”
“不,太傅你還是生氣了!”蕭子政的語氣聽起來就十分在乎。
“沒有啊。”顧衡之否認道,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終于意識到蕭子政為什么會這么說了——
因為剛剛他稱呼蕭子政是用“陛下”,顯得生疏了些吧。
天地可鑒,顧衡之只是覺著叫得順口,而且,一想到朝堂上宛若兇獸,被萬人懼怕的帝王在自己面前顯得這么乖順,顧衡之的心口就泛濫起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他想叫蕭子政一聲“陛下”。
顧衡之的嘴角上翹了些,他也不直說自己并沒有生氣,只是道:“如果臣稱呼子箏為“陛下”,就是在生氣,那陛下稱臣為“太傅”,現在是不是也在生臣的氣?”
顧衡之這伶牙俐齒屬實讓蕭子政啞口無言,說不準在生悶氣。
顧衡之想想蕭子政吃癟生悶氣的樣子,就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怕蕭子政多想,顧衡之又繼續道:“我怎么會生氣,箏兒長大了,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雖然臣只是擔任太傅一職,但陛下在臣心中早已是一家人了,以后臣的俸祿都盡數歸陛下管理,陛下何必這么生疏。”
“孤不叫你太傅,能叫你什么?”蕭子政悶悶道。
“那四下無人的時候,陛下叫臣衡郎吧。”顧衡之思索了一下,道,“陛下可以叫叫看,順不順口。”
衡衡衡衡……衡郎!!
蕭子政炸毛了,他的頭發絲兒都豎起來了,整個人就跟燒開水的茶壺似的,腦袋里“嗡嗡嗡”的,靜不下心來。
“箏兒不愿?”顧衡之見蕭子政久久未開口,疑惑道。
“衡……衡郎……”蕭子政這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乖箏兒。”顧衡之抬起手,盡管他看不見,但還是精準地揉了揉蕭子政的腦袋。
“衡郎。”這一回蕭子政喊得更加順口了。
“好樣的。”顧衡之也很配合地夸獎道,“好箏兒。”
……
門外,領事太監福祿滿頭大汗——
這兩位干什么呢……要不是他把史官大人支走了,這檔子事,可要流傳千古了……
門內,蕭子政睡得正熟。
顧衡之其實已經知道了蕭子政的小秘密,但是還是閉著眼睛,裝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順路就幫蕭子政解決了。
顧衡之緊閉雙眼,卻沒有睡著:“系統,你再跟我講講omega是什么,這個omega,不會是散發濃烈香味的時候,會有……的現象吧?”
【wow,宿主,您無師自通啊,這都被您發覺了,一般來說,omega需要一種叫alpha的生物陪伴。】
聽完系統的話,顧衡之的表情變得凝重了些——
原來,小暴君是omega?
這就是小暴君一直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那他去哪里給小暴君找alpha?
……
半個時辰后,蕭子政終于醒了,他一睜開眼,就發覺自己身邊空蕩蕩的,而顧衡之站在床邊,面對這門,來回踱步,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蕭子政捏緊了拳頭,他咽了咽口水,那個被他藏在心里二十年,阿父一直叮囑他誰也不能告訴的秘密,就這么呼之欲出——
“衡郎……”
蕭子政小聲地喚了一聲。
顧衡之轉過身,見蕭子政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顧衡之道:“子箏,我知道。”
蕭子政徹底呆住了——
太傅,早就知道他是重身之體了?
太傅,不嫌棄他……
太傅還把他留在身邊,甚至讓他喚“衡郎”……
在蕭子政的印象中,他只聽阿父這么喚過父皇。
所以說……所以說他是不是可以做自己的師娘了……
這樣的念頭讓蕭子政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顧衡之伸了個懶腰,一回頭就發現蕭子政也站了起來,僅僅穿著一件褻衣。
“福祿!”蕭子政清了清嗓子,語氣中氣十足,他隔著門道,“傳朕旨意,大赦天下。自今日起,凡罪籍在案者,除謀逆等十惡不赦之罪,一律免去刑罰,讓刑部和典獄司的人去具體交辦。”
啊?
顧衡之有點懵,門外,和他同樣懵逼的領事太監一行人互相對視著,他們的內心活動出奇的統一——
看來,太傅把陛下伺候舒服了。
本來被領事太監趕走的史官聞著史料的味兒就過來了,他摸摸吃飽的肚子,一過來,就正好聽到蕭子政那聽著就愉悅的“大赦天下”。
“是何事啊?”史官忙不迭地湊了上來,眉眼中透著八卦。
當史官就是好,這么八卦,領事太監也沒辦法說什么。
“哎,大人,陛下不知怎的龍顏大悅,說要大赦天下呢,大人,您可別亂寫。”領事太監露出了虛假的笑,心里巴不得史官趕緊滾遠點。
“大赦天下?喜事啊!”史官笑道,他拿起筆,在竹簡上寫道;
“今日午后,陛下與顧太傅閉門不出,寢罷,陛下龍顏大悅,大赦天下。”
第29章 愚鈍
感受到蕭子政偷偷瞥過來的目光, 顧衡之后知后覺地從聽到蕭子政“大赦天下”的茫然狀態中緩了過來,直覺告訴顧衡之現在應該要說些什么——
比如說,一些夸獎和肯定。
蕭子政那眼神,分明是希望得到老師的夸獎。
明明都是及冠的青年了, 還像個心性不成熟的少年似的。
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顧衡之以前做生意的時候, 說的吉祥話可不少,能連說一個小時都不帶詞窮的。
“陛下能有此心,乃是天下百姓的福澤, 陛下之此決定,如同朝陽之光,乃后生之德,彰堯舜之風也,此舉一出, 想必……”
顧衡之說著說著就眼看著蕭子政原本得意喜悅的目光,如同剛剛燒完的灰一般慢慢燃盡,擺明了是對顧衡之的套話很不滿意。
呀!還真難伺候。
顧衡之裝作不經意地抬起手, 袖口上的一塊污漬就這么映入眼簾。
在污漬出現的那一刻, 蕭子政大腦都一片空白了,哪里還記得跟顧衡之計較夸獎的事情。
未等蕭子政做出反應, 顧衡之就抬手皺了皺眉,道:“這是什么東西,似乎還有些熟悉的味道……”
“呼呼呼!”
蕭子政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布料在顧衡之袖口的那塊污漬上摩擦,他擦得又慌張又急促,力道重得像是要把顧衡之的衣袖給生生扯下來。
那塊污漬黏稠得緊確實不好擦。
“奇怪了,先前這里分明是干凈的, 難不成床榻上有什么臟污的物什沾到了袖子上?”顧衡之嘴角微翹,明知故問,緊接著,顧衡之又關切道,“陛下先別管臣了,只怕陛下的身上別也沾上東西了。”
顧衡之說著,就想把蕭子政的袖口也拉過來看看有沒有沾上污漬。
“孤沒有!”蕭子政倉皇后退,一看就藏著秘密。
當時顧衡之雙眼緊閉,像是睡著了似的,現在又這么問,這落在蕭子政的眼中,就更顯得自己的行為像是偷嘗禁果。
他弄臟了太傅,在太傅不知道的時候……
蕭子政心想,心虛得面紅耳赤。
……
“陛下是要起來了嗎?可否讓奴喚下人們進來侍奉陛下更衣盥洗?”
蕭子政的動靜實在是太大,領事太監一邊朝史官使眼色,一邊在門外躬身問道。
“不必了。”顧衡之道,“我伺候陛下就是了,這也是臣子應該做的。”
顧衡之的沉穩自如跟蕭子政慌張的語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時間竟讓門外眾人不禁起了些疑心:
嘶,當真是陛下壓顧太?*? 傅嗎?
*
顧衡之袖口上的污漬,最終還是被蕭子政親手擦掉了。
一想到太傅手心里可能也殘留了些,蕭子政都顧不得皇帝的威儀了,恨不得整個人都鉆到床底下去。
下人低垂著頭,把換新的衣服送了進來,緊接著就把門帶上退了出去。
“臣替陛下更衣。”顧衡之道,他那的背挺得很直,眼神堅定,手上的動作一絲不茍,如果用“發乎情,止乎禮”來形容顧衡之此刻的心情,那是再準確不過的了。
顧衡之站在蕭子政跟前,他背著光,投下的陰影將蕭子政全數籠罩,就好像顧衡之和蕭子政融為了一體。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虧心事”的緣故,蕭子政一時間竟不敢看顧衡之。
顧衡之的指尖輕輕捻起蕭子政的褻衣,手指關節熟練地將扣子解開,這一次他比在馬車上時要從容許多。
顧衡之還記著那個沒有把生命值打過來的寶箱,他先將蕭子政肩膀上的衣服掀開來了。
盯著那朵貌似比先前看見要艷麗不少的花,顧衡之沒忍住,他的指尖碾過花朵緊閉的花瓣,幾近惡劣地將花瓣周圍的肌膚搓得發紅。
蕭子政幾乎是在顧衡之指尖觸碰的一瞬間悶哼出聲,本就泛紅的耳朵鮮艷更甚。
就在蕭子政以為要發生些什么了,顧衡之卻又將手收了回去,看上去就好像剛剛的動作只是無意,舉手投足間顯得那樣漫不經心。
寂靜中,只有蕭子政一人的喘息聲。
太傅……好壞……
蕭子政隱約間窺見了顧衡之的真面目,卻沒有反應過來,顧衡之就已經恢復了原本正經的模樣,就連手指也離開了肩膀上的花朵。
惡補了abo知識的顧衡之自認為已經知道真相了。
小暴君的體質特殊,就像是系統所說的omega,先前褻衣上留下的血跡,肯定是因為那什么期的緣故——
午寢的時候,顧衡之雖然閉著眼睛,卻也能感受到蕭子政是怎樣用肩膀蹭著他的……
好像很癢的樣子。
【恭喜宿主,您現在有七點生命值了。】系統道。
看來猜對了。
顧衡之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
解決完第二個寶箱,顧衡之終于將蕭子政的褻衣褪了下來。
這還是顧衡之第一次明晃晃地看著蕭子政的身體。
一覽無余。
蕭子政的身體并不像顧衡之想象得那么蒼白削瘦。
恰好相反,蕭子政的身材很勻稱,如果光看蕭子政的身體,而忽略膚色,就能感受到蕭子政那層薄肌的力量感。人魚線分布在下腹兩側,又被褲腰擋住,戛然而止又更令人浮想聯翩。因為呼吸急促的緣故,那層不知怎的沁了紅色和汗珠的腹肌正明顯地起伏著,像是訴說著蕭子政內心的緊張。
于腹肌比起來,蕭子政胸口處的異樣,倒沒有那么讓顧衡之驚訝了。
忽然,一個問題擊中了顧衡之的心靈——
嘶,如果,他是說如果。
如果有人跟小暴君在一起了,小暴君會生小小暴君嗎……
這樣的想法讓顧衡之心跳一滯,有種情緒正在悄無聲息地發芽。
如果小暴君會生小小暴君的話,那會不會很疼?
顧衡之幫蕭子政穿衣服的力道大了些,一想到未來會有哪個男人跟蕭子政睡在一起,甚至讓蕭子政生兒育女,顧衡之心里就有點不舒服。
不會是齊書寶吧,不會吧……
顧衡之回想著原著中的人物,在心里做了好幾遍加減乘除,都沒有找到那個有可能把蕭子政壓在身下的男人。
“系統,你說蕭子政會不會生小寶寶啊。”顧衡之糾結不出結果,就向系統問道。
【怎么可能!】系統想都沒想就說道,【宿主,你這想法也太逆天了,你也不看看蕭子政的性別,就算這個世界的世界觀真的有點錯亂,蕭子政真的是omega,沒有另一半,蕭子政又不能無性繁殖。】
“你說的對。”顧衡之點了點頭——
他還是太操心了,小暴君之所以叫小暴君,不就是因為沒有人能壓得了他嘛!
不過,看蕭子政對他這么不設防的樣子,顧衡之還是很擔心:
他總感覺小暴君看起來暴躁,但是實際上很好騙,這么容易就把自己的弱點和秘密暴露了出來,誰知道小暴君未來會不會被那個壞蛋騙回家,甚至騙到床塌上。
從午寢的毫無章法看,小暴君好像也沒有什么理論和經驗。
當然,顧衡之也沒有,不過,顧衡之現在有王大人給的秘籍在手,想必很快就能實現境界突破。
顧衡之幫蕭子政將衣帶系好后,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既然身體特殊,萬不可像今日這么隨便地把褻衣褪下了,也斷不可隨便跟他人同床共枕。”
怕被門外的人聽見,顧衡之刻意在蕭子政耳邊道。
“沒……沒有!”蕭子政聽到顧衡之這么說,眼中竟有些受傷,他否認的聲音很大,但又很快小聲了下來,他看向顧衡之,堅定地說道,“孤只給太傅一個人看過,平日里沐浴更衣,孤都是自己來的。”
難怪剛剛領事太監沒有馬上進來,跟在電視劇上看到的不太一樣,想來是蕭子政先前就吩咐過了。
顧衡之心道。
“那臣若有謀害陛下之心呢?”顧衡之沉吟了片刻,隨后道——
就他現在這個被楊太保和蕭子恪抓著把柄的狀態,也不是沒有可能被迫做出些對不起蕭子政的事情。
“太傅不會。”蕭子政堅定地說道,說罷眉眼間又透著些意氣風發,“太傅也做不到。”
“嗤。”顧衡之輕聲笑了笑——
他差點都忘了眼前這位小暴君不僅武力高強,還大權在握,在外人面前,可沒有現在這么乖順。
“現在太傅算是知道孤為何遣散后宮了吧。”蕭子政負手而立。
顧衡之知道蕭子政最想聽什么話,可他就是故意不說。
顧衡之弓身道:“臣定當在民間物色貌美身壯的男子,悉數獻與陛下。”
“你……真是愚鈍!!!”蕭子政指著顧衡之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他甩了甩袖子,一把推開了房門。
在眾人不明所以的驚慌目光中,蕭子政往門外走了好幾大步,然后又突然停下。
見顧衡之沒有追上來,蕭子政捏了捏拳頭,又若無其事地走了回來。
“倒不必貌美而身壯,太傅多練練身子便是。”蕭子政留下這么一句話。
“是。”顧衡之一點都沒有像先前那般生氣。
蕭子政的拳頭捏緊,然后又松開,怒了一下,然后就怒了一下。
“起轎回宮!”蕭子政面色陰沉,語氣不善。
這……這又怎么了?
領事太監誠惶誠恐,但又不敢多問。
“恭送陛下。”顧衡之在蕭子政身后行了個大禮。
蕭子政走得堅決,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抬輿。
是的,頭也不回。
“顧久,今晚若孤在蒼龍殿見不到你,你這顧府就拆了做溷藩!”蕭子政憤怒道。
顧衡之啞然失笑——
其實他不是很懂蕭子政在氣什么,但就是覺得像炸藥桶似的,為他笑為他怒的小暴君很可愛。
等眾人散去,紫丁見狀連忙迎了上去。
第30章 陛下很好
紫丁沒有急著說話, 因為顧母的身影出現在了庭廊的轉角。
看得出來,顧母似乎是哭過,眼角濕潤,見了顧衡之, 她捏著手帕擦了擦眼角, 道:“衡之, 陛下沒怎么著你吧……”
“陛下能怎么著我?”顧衡之無奈道,心里不由得感慨蕭子政在旁人面前裝得有多像,當真到了人人懼怕的地步。
顧衡之道:“母親, 您就別多心了,外頭的流言蜚語是聽不得的,陛下,很好。”
“那你當真跟陛下住在一起?衡之你是陛下的太傅,不是……”顧母說著咬了咬, 她是女人,心思自然敏感,當時一見蕭子政看顧衡之的眼神, 她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 現在陛下又這么要求,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明覺得皇命不可違,卻又無法接受兩個男子這般,更何況里頭一個還是自己的兒子。
若被蕭帝看上的是慈兒,顧母可能會更好接受些。
“皇上一片好心,我這個做太傅的,自然不能辜負。”顧衡之沒有聽懂顧母在擔心什么。
顧母聞言,嘆了一口氣, 她本想把話挑明了說,但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大兒子都被關了起來,要是忤逆了那暴君興許他們就沒命回來了,于是,顧母并沒有明說,她搖了搖頭道:“衡之你此去京中,千萬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顧母望向顧衡之那生得比他們一家子都要出色的面孔,惆悵地說道:“你慈兒妹妹也快要到了出嫁的年齡了,衡之你進了宮,也別忘了替慈兒物色物色。母親這一輩子,最想見的,無非是膝下兒孫滿堂罷了。”
顧母的話,其實是在暗示她對顧衡之和蕭子政關系的不認可,她并不知道,蕭子政雖為男子,卻能珠胎暗結。
“孩兒會替妹妹留意的,不過,不會是陛下。”顧衡之淡淡地瞥了顧母一眼,令顧母心頭一緊。
顧母絞了絞手帕,急急地稱身子不舒服,就走開了。
顧母走后,紫丁先是鬼頭鬼腦地在周圍看了一圈,等確定周遭沒有人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朝顧衡之低聲說道,“太傅……您可別忘了跟太保的事兒……”
紫丁話音剛落,顧衡之宕機了片刻,剛剛在午寢時小暴君給他帶來的沖擊力太大,他確實忘了這件事了。
顧衡之不想見什么楊太保,畢竟這是他的假“爹”,想想都知道見面了能有多尷尬。可楊太保這么個重要人物,顧衡之確實不敢得罪。
雖然小暴君自稱軍權在握,但顧衡之可沒有那么好騙,他記得楊太保手下仍保留有先帝所應允的小部分兵權。
顧衡之真不知道小暴君的自信從容,是真的忘記了楊太保所擁有的兵權,還是因為在自家太傅面前格外愛面子,裝也要裝的勝券在握。
思及蕭子政,顧衡之又覺得分外有趣——
照小暴君那個語氣,他今晚若是不到蒼龍殿睡,顧府非得被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若不過去,就把顧府改成豬圈……
說實話,顧衡之還以為蕭子政會拿誅九族來威脅呢,沒想到卻是以這般孩童似的玩笑威脅。
晾了紫丁許久,顧衡之道:“紫丁啊,你說太保會知道我搬去蒼龍殿的事兒嗎?”
顧衡之看向蕭子政離去的方向眼神幽幽,讓紫丁心里徒然升起一絲絲的涼意,他本來看著顧衡之對蕭子政的包容樣,還以為是顧太傅轉性了,現在瞧著顧衡之面容冷淡的樣子,不經覺得顧太傅依舊是顧太傅,表面上不顯現出來,但心底里肯定仍舊不喜蕭子政的,先前興許是他多想了。
不過,太傅先前對他雖說算不上熱情,但也沒有這么可怕,難不成有人在暗中說他小話?搞不好太傅已經知道楊太保是派他來挑撥離間的了?
顧衡之這一番話弄得紫丁心里七上八下的,紫丁一邊暗暗在心里猜測著,一邊道:“太保就算知道了也定會為太傅高興的,陛下的青睞,不知有多少人望破天都得不到的。”
這回,紫丁懂分寸了,沒有在顧衡之面前說蕭子政的小話。
顧衡之點了點頭,接著就自顧自地往外走。
紫丁見狀向往常那般跟上去,不僅僅是服侍更是監視。
以前的顧衡之不知道,并不意味著現在的顧衡之會縱容著。
冒然把紫丁支開,搞不好會得罪楊太保,顧衡之忽然間想到了劍蘭,于是他忽然停了下來,像細作一般用氣聲道:“紫丁啊,你和劍蘭哪個跟著我的時間長些?”
“是奴。”紫丁這人還年輕,生得活潑,也有些藏不住話,見顧衡之這么問,他順著顧衡之的話茬道,“太傅也總算察覺到劍蘭的蹊蹺了?”
“先前半夜三更在門外晃蕩,被奴發現了,您都不曾責罰。”紫丁忍不住道。
“畢竟她的理由也沒什么錯處。”顧衡之引導道,“別看劍蘭這丫頭平日好像不怎么說話,解釋起來卻也井井有條,若沒有確鑿的證據,當然不能冤枉了她。”
“那假若有確鑿的證據呢?”紫丁老早就知道劍蘭有古怪。
顧衡之輕笑了一下,答案不言而喻。
“說起來,劍蘭現在又不知道哪兒去了。”又走了一會兒,顧衡之不經意道。
保不準是向蕭子恪匯報去了。
顧衡之心想。
“太傅您先去吧,找劍蘭的任務就交給我去做!”紫丁這人,用現代話來說就是略微中二,閑不下來,一聽顧衡之這么說,迫不及待地就想完成上級派發任務。
雖然沒了紫丁的跟隨,但是顧衡之卻沒有馬上放松下來,隱約間他總感覺好像被很多雙眼睛看著。
是錯覺嗎?
寒風中,顧衡之打了個寒顫。
*
顧衡之獨自去了翰林書院。
經蕭子政親自來翰林書院賜宴,還哪里有人敢對顧衡之刁難?
顧衡之進了禮院,他正想像個透明人似的進到里間,那本來在認真讀書的書生們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連著正在講習的齊書寶也看向了顧衡之。
“見過顧太傅!”這聲音,比他們念書的時候,還要整齊,還要精神。
顧衡之微微頷首,心里有點驚奇。
到了放課的時候,顧衡之的煩惱也就來了,這些學生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來顧衡之面前找存在感,走之前一個個地到顧衡之面前道別,顧衡之笑得皮肉都僵硬了。
就在顧衡之快要笑到臉抽之際,一把折扇撥開人群,被推開的學生們齊齊朝來人望去,緊接著就跪了下來:
“參見世子殿下。”
想必這就是蕭子恪了。
顧衡之的拳頭逐漸握緊,呼吸也變得不太順暢,隱隱有種惡心的感覺。
顧衡之對蕭子恪的印象只是停留在他是男主,那么這樣不自然的反應,想必是來自原主。
原主很討厭蕭子恪。
也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好相處的世子殿下,可是在他身上下了毒藥的人,更是小暴君的死敵。
這家伙,是他跟小暴君的共同敵人,一個捏著他把柄的共同敵人。
蕭子恪為什么會到這里來,該不會是知道今天楊太保要來見他,想戳穿他的身份吧!
顧衡之微微斂眸,羽睫輕垂,掩蓋了眼中的神色——
世人太復雜,唯有蕭子政他看著簡單又稱心。
蕭子恪把周圍人都支開了,連齊書寶都沒有留下。
這家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顧衡之現在很感謝原主的清冷人設,不然他真不知道說什么才能不暴露自己的異常。
顧衡之本以為蕭子恪會嚴肅地盤問自己,卻不想蕭子恪忽然凹起了嗓音。
蕭子恪突然往顧衡之耳邊湊。
這落在主角受眼中可能像是在散發魅力,但是放在顧衡之這個就算是當斷袖也必須是攻的人眼中,更像是挑釁,更待著幾分油膩。
顧衡之皺了皺眉,很明顯地往后退了一截——
這家伙,神經?
蕭子恪并沒有在意,他很有自信:
首先,顧衡之的性命握在他手里,其次,顧衡之與他認識這么多年,他早已看透顧衡之的心思。
他此行,是怕顧衡之為了守節,壞了他的大計,才順道過來寬慰寬慰顧衡之。
“衡兄,不知最近陛下的狀況如何?”
以往這個時候,顧衡之總是會對蕭子政的各種不合禮儀的地方進行批評。
蕭子恪也是這么預料的。
然而,顧衡之卻道:“陛下很好。”
顧衡之心里想著蕭子政的可愛,其實真要他說起來,能滔滔不絕,可為什么不說呢——
跟蕭子恪共處一室,讓他生理性地感到厭惡,這種反應,就跟與莊夫子一起時的感覺是一樣的。
很好?
聽到顧衡之親口夸蕭子政,蕭子恪本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大計將成的快感,可真到這時候,他心里卻莫名的不是滋味。
很好?
顧衡之說過的話,經鴿子傳遞,出現在蕭子政的書卷上,蕭子政冷冷一笑——
就這么簡單的兩個字?太傅就連夸御膳房的羹湯都不會如此敷衍。
蕭子恪與顧衡之并不知道,在里間之內還有一層就連莊夫子都不知道的隔間,隔間之內正是負責偷聽的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