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玉璽
“陛下, 您沒事吧。”顧衡之一點也沒有身為罪魁禍首的自知之明,反而還很體貼地湊上去輕輕拍了拍蕭子政的脊背,像是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能在蕭子政心中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顧衡之輕輕地拍著蕭子政, 在顧衡之的動作間, 手上的珠串難以避免地相碰, 隨之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
“陛下,要不要再多吃進幾顆……”
……
恍惚間,蕭子政的耳畔響起了顧衡之帶著熱氣的聲音, 弄得他忍不住發顫。
一聽到這樣熟悉的聲音,蕭子政習慣性地抖了抖,仿佛顧衡之殘留在他身上的氣息在暗暗作祟。
顧衡之垂眸看向蕭子政,蕭子政目光躲閃,但蕭子政的目光躲到哪里, 顧衡之就跟到哪里。
明明兩人都沒有動作,只是眼神的交匯,卻給荊閣一種顧太傅把陛下堵在墻角壁咚, 不讓陛下走的感覺。
陛下和太傅清清白白, 怎么可能是那種關系!顧太傅對他荊閣可是有再造之恩,陛下更是天下共主, 他怎么能這么想陛下和太傅!
荊閣不由得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恥,殊不知顧衡之和蕭子政的關系確實沒有那么單純,顧衡之也沒有看上去那樣清清白白。
顧衡之并不知道荊閣心里的斗爭,他只瞧見蕭子政那不好意思的模樣,心里喜歡得緊。
連這種程度都接受不了,那日后若是教導得更深入,小暴君豈不是要鉆進地縫里頭永不見天日了。
想到這兒, 顧衡之嘴角上翹了些。
小暴君這模樣總給顧衡之一種欺負白紙的錯覺。
當然,顧衡之最多也就是從書上看來的經驗,可能比蕭子政強上些的也就只有臉皮。
說實話,小暴君的純潔程度真讓顧衡之捉摸不透——
明明表現得那樣熟練,卻還是慢慢容易害羞。
像個黃心湯圓。
*
顧衡之接連幾日都是從蕭子政的寢宮里出來,還明目張膽地與蕭子政一同上早朝,大臣們就算不想注意到都難。
宮里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滿城風雨,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猜測顧衡之與蕭子政究竟是什么關系。
剛開始這些事情只是在宮里面傳,直到后來,宮外乃至京城都知道了。
有單純的,比如說荊閣,自然認為蕭子政只是與顧衡之連夜談話罷了。
當然,也有不單純的,比如說王大人——
自從猜測到顧衡之與陛下可能已經有實質性進展的時候,王大人每天晚上都要燒香拜佛,祈求蕭子政不要殺人滅口。
顧父和顧母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要是以往保守的顧父肯定難以接受自己的兒子做這樣的事情,但是自從親自見識過蕭子政的恐怖后,顧父再也不敢對顧衡之與蕭子政的事情說什么了。
蕭子政并不知道這些風起云涌,顧衡之倒也不想知道,但顧衡之從諸位同僚憐憫的眼神,和李將軍日漸憤恨的目光中,能夠隱約察覺出不對勁:
不是?這群人是不是誤會了他和小暴君的體位?
顧衡之真的很想解釋,但是這些大臣們最多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如果顧衡之主動上去解釋,倒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顧衡之很無奈,但也只能不說。
*
明日西蒙使臣來的日子,顧衡之作為蕭子政的得力幫手,至少將會場檢查了個七八遍。
要是有手機在身邊,顧衡之敢說自己一定能占據微信步數榜首。
檢查完會場,再把流程過一遍后,顧衡之感覺自己累得已經快要虛脫了,可轉頭一看小暴君——
小暴君一點頹廢的跡象都沒有,相反,他興致勃勃,連桌布的花色都一一地檢查了一遍。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正在為能夠太傅一起工作而高興呢。
對于蕭子政來講,這不是工作,而是類似于在跟顧衡之一同逛游園會,跟太傅一道的時候,蕭子政做什么都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與其說是工作,這更像是嘉獎。
蕭子政只想讓時間過得慢些再慢些。
然而,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心里的想法,還以為是下人們布置的會場讓蕭子政很不滿意呢。
“陛下,這塊桌布是有什么問題嗎?”在蕭子政第五次拿起桌布看的時候,顧衡之忍不住問道。
顧衡之說罷同情地看了一眼守在旁邊等蕭子政發話的掌事宮女——
天知道蕭子政的威壓有多重,在蕭子政無數次拿起桌布研究的時候,掌事宮女也無數次懷疑人生。
“嗯?”蕭子政不解地悶哼了一聲他抬起頭,狀態看上去有些懵,好像剛剛在看著桌布發呆似的。
“陛下,一直拿著桌布,是覺得不妥嗎?”要不是有宮女太監們跟著,顧衡之都想抬手彈彈蕭子政的額頭了——
這么嚴肅的場合,讓他們提心吊膽,自己卻在這里發呆,真是夠壞的!欠教訓了。
“太傅。”蕭子政終于把桌布放了下來,他看向顧衡之說道,“孤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很不真實。”
不知是不是顧衡之的錯覺,顧衡之總覺得蕭子政的神色幸福又滿足。
雖然蕭子政的神情在外人看來依舊很恐怖罷了。
小暴君難不成還是工作狂?
顧衡之見蕭子政如此精力旺盛,不由得懷疑到。
但顧衡之轉念一想,就想到了小暴君看奏折的時候是多么不情愿,非要他陪著一起,才愿意把奏折看了。
跟蕭子政一起住了這么幾天,顧衡之也是體驗了一把當皇帝的感覺。
國家大事也了解了不少,還看了不少李將軍參他的折子。
所以說,小暴君絕不會是癡迷于工作的勤勞君王。
難不成小暴君是喜歡和他在一起嗎?
顧衡之忍不住想。
這倒不是顧衡之太過于自戀,而是因為這聽起來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顧衡之忽然想起先前蕭子政許多次問他會不會離開。
“陛下別是累壞了。”顧衡之道。
“沒有。”蕭子政搖了搖頭。
可是你的太傅很累!
顧衡之在心里幽幽道。
【宿主,你怎么可能累得這么快!肯到y一點都不帶相信的,【你那天晚上,把我關在小盒子里那么久!】
“這能是一回事嗎?”顧衡之無奈道。
既然系統都這么說了,顧衡之為了面子也只能再堅持一會兒。
“陛下!鳖櫤庵畬嵲谑抢哿耍ё×耸捵诱男淇,“今日不如就到這兒,陛下的書案上還堆著一堆要簽署的文件呢,剩下的事情也不必都親力親為,讓下面的人去辦就是了!
顧衡之說罷,蕭子政愣了愣,思索了片刻,道:“都依太傅的,那現在便回蒼龍殿吧,是時候用午膳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蕭子政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湊到顧衡之跟前道:“太傅這幾天是不是累著了!
顧衡之:……
小暴君,你能說得再大聲一點嗎!
如若在平時,在旁人眼中,蕭子政的這句話可能就是平平無奇的關心。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顧衡之在眾人心目中,已經從與陛下水火不容的太傅,變成了委身于暴君的賢臣。
蕭子政說罷,眾人皆靜默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陛下都不累,臣怎么會累的?”顧衡之決定好好地在眾人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他故意說道,“倒是陛下,先前是臣造作了,沒有想到陛下政務繁忙,臣惶恐,真怕把陛下給累壞了!
顧衡之就差把“我才是上面那個”這句話刻在臉上了。
顧衡之并不知道,在蕭子政的潛意識中一直覺得顧衡之是被迫屈服于他。
蕭子政從沒有想過顧衡之會當著眾人的面明晃晃地承認兩人的“茍且”。
顧衡之還沒有說些更過分的事情呢,蕭子政就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顧衡之眼見蕭子政端起果盆,然后又放下,之后又漫無目的地拿起了花瓶,然后又放下,手足無措。
那慌里慌張的動作,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掩飾耳朵上的紅色。
“陛下是要回宮歇息嗎?”顧衡之深知逗人不能逗得太狠的道理,尤其這個被逗的人還是陰晴不定,容易炸毛的小暴君,“也是,看時間,都要到午時了,也是時候用膳午寢了!
這個臺階,還得是顧衡之來遞。
“回……回宮吧!孤的奏折確實沒有看完。”蕭子政一馬當先,朝外沖去,那風風火火的樣子倒像是個青年了,看起來不像平日里那般陰沉,想來應該是被顧衡之撩撥得不好意思了,所以一時間卸去了偽裝。
這孩子,怎么就這么容易害羞呢?
顧衡之現在很懷疑教導計劃能不能繼續下去——
僅僅是用手,連衣服都沒有脫,甚至沒有坦誠相見,小暴君就已經不好意思到這種程度了。
當然,就算小暴君再怎么羞澀,顧衡之都有這個耐心,慢慢教,好好教,將皺皺巴巴被揉成團的白紙一點點展開,撫平每一個褶皺……
就這樣害羞的小暴君,朝堂上那群虎視眈眈的家伙,還期望著把自己女眷們塞進來,充盈后宮,看小暴君兒孫滿堂呢。
可能嗎?
顧衡之冷笑了一聲——
這樣的小暴君能抱別人嗎?
想到這兒,顧衡之心頭不知為何燃起了一種摧毀欲,這股子火焰越燒越旺,燒得顧衡之如同火窯里的陶瓷一般硬邦邦的。
“太傅?”
“顧太傅?”
耳畔荊閣的聲音越發清晰,顧衡之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明明是冬日,顧衡之卻出了一身汗。
荊閣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他總覺得太傅有些可怕,剛剛太傅的眼神,比起陛下更為恐怖。
荊閣總覺得這樣的眼神他在哪里見過。
是哪里呢……
荊閣暗自思忖。
“陛下,等等臣,莫走得那樣快,可要注意身為君王的威嚴莊重!鳖櫤庵]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無意間透露出的可怖氣息,他輕笑了笑,一邊朝蕭子政追去,一邊囑咐道。
荊閣也隨著顧衡之追上蕭子政的步伐。
荊閣跟在顧衡之身后,良久,他的步子忽然一頓——
他想到了。
他想到顧太傅的眼神為什么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了……
顧太傅的眼神,像是他孩童時偶然在山林間看到過的野狼,僅僅是一個眼神,就富有侵略性。
太傅看向陛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勢在必得的獵物。
不容他人介入……
*
午時,蒼龍殿。
堆滿了折子的書案前,顧衡之與蕭子政并肩坐著。
這些折子顧衡之已經一一都念給了蕭子政聽,之后,顧衡之將蕭子政的意見都用朱筆寫在了上頭。
忙了一中午,就連午膳都是隨便吃了兩三口,就為了處理這些折子,現在終于只剩下最后一步——
給蕭子政寫給下官的冊子上,都蓋上玉璽印。
“咚。”
“咚!
“咚。”
顧衡之將冊子拿過來,平整地放在桌子上,而蕭子政拿著玉璽,蘸蘸印泥,極富有節奏地將玉璽往需要蓋的地方上敲。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睡午覺的緣故,顧衡之聽著蕭子政敲玉璽的聲音,忽然覺得著聲音越來越遠,腦袋的意識逐漸飄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靈魂出竅一般。
怎么這么困呢……
顧衡之瞥了蕭子政一眼,見蕭子政蓋玉璽正蓋得起勁兒,趁蕭子政不注意,默默地打了一個哈欠。
“咚!
“咚。”
“咚!
……
“砰。”
這一次,蕭子政沒有將玉璽敲在冊子上,而是敲在了書桌上——
顧衡之沒有及時地將書冊放過來。
蕭子政不明所以地朝顧衡之看去,只見顧衡之閉上了眼,但眉頭依舊皺著。
其實,對于顧衡之,蕭子政是有點怕的。
不,比起“怕”,準確來說是‘敬畏’,這可能就是學生對老師先天性的服從,就算當了皇帝,蕭子政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像現在這樣直視顧衡之,用這樣渴望的眼神看向顧衡之。
但現在顧衡之閉上了眼,蕭子政就有這個膽子了。
或者說,顧衡之吸引著蕭子政望過去。
對于蕭子政來講,顧衡之就是有這般吸引力。
午時的太陽將蒼龍殿照得亮堂堂的,這就讓顧衡之原本就白得肌膚帶了些瑩瑩的光。長而濃密的羽睫在顧衡之的眼下投下一層陰翳。
蕭子政也注意到了顧衡之眼下的黑色——
太傅好像是有些累了。
是因為自己的貪婪嗎……
“夜夜笙歌”的場景在蕭子政腦中閃過,走馬觀花間,蕭子政又想起了顧衡之是怎么碰他的。
燥熱四起,顧衡之卻睡著,沒有辦法察覺。
“太傅……”蕭子政的聲音有些啞然,像是在忍耐著什么。
“太傅……”蕭子政又叫了一聲,這一聲帶了些委曲求全,仔細聽來還有些嬌氣,說像是在“求歡”也不足為過,這一點都不像是高高在上,掌管著泱泱大國的一國之君能發出的聲音。
顧衡之想得沒有錯,蕭子政確實是個黃心小暴君,該懂的都懂。
系統:嘰——
*
太傅真的睡著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蕭子政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
失望的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用那樣的聲音在白日里叫太傅,太傅卻沒有聽見。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蕭子政確實期望過顧衡之能突然醒來,就在這龍椅上給予他難以承受的更多。
與此同時,蕭子政是在慶幸的。
蕭子政也只敢在心里想象,要是顧衡之真的睜開眼,他肯定要被嚇得退避三舍。
作為皇帝,是不是應該把太傅叫醒。
這樣太傅不愿也得愿。
蕭子政心想。
蕭子政依稀記得,父皇就在大晚上把阿父叫醒來著。
阿父不愿,父皇便說“孤是皇帝,將軍不愿也得愿了!
接著,便是一陣調笑,兩人便打在一起了。
想到這兒,蕭子政抬起手,正想把顧衡之給叫醒,想父皇一樣展現皇帝之威。
“陛下……”顧衡之皺著眉頭翻了個身,“那西蒙使臣……千萬殺不得……” !
顧衡之突然出聲,蕭子政被嚇了個激靈。
皇帝之威什么的,全都被蕭子政拋到腦后了,就連那朵已經綻放了大半的妖花也“唰”的一下閉合了,真的就像含羞草一般,有半點風吹草動就將花蕊給藏起來了。
蕭子政屏住呼吸,他本以為顧衡之會在下一刻睜開眼,然后嚴厲地看著他,卻不想顧衡之又翻了個身,緊接著呼吸又歸于平穩了。
太傅是真的睡著了。
這一回蕭子政終于敢確定了。
要把太傅叫醒嗎?
蕭子政咬牙糾結了片刻,但一想到太傅在睡夢中都糾結著西蒙使臣來訪的事情又有些于心不忍,最后還是沒有將顧衡之叫醒。
四下無人,想到這兒,蕭子政的手穿過自己的衣裳,最后落在了肩膀上渴求叫囂著的花朵上。
很辛苦。
說實話,蕭子政忍得好生辛苦——
太傅為什么都不咬咬他。
蕭子政不是個別扭的人,面對其他人,他向來是有話直說,從來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因此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
可太傅不一樣。
蕭子政面對自家太傅的時候,總是小心著言行,生怕把太傅給嚇走了。
蕭子政怕自己孟浪的一面將顧衡之嚇走,殊不知顧衡之也忍得辛苦,只怕自己猛獸的一面將“純潔”的小暴君嚇得如同含羞草一般瑟縮起來。
蕭子政兀自解決著,而系統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念頭,躲在顧衡之的袖子里瑟瑟發抖。
……
偃旗息鼓,蕭子政喘著氣將有些雜亂的衣服整理好,進階著拿起了玉璽。
理智回籠,蕭子政終于想起了一件很關鍵的事情——
就在剛剛,太傅居然在夢里夢見了那個西蒙使臣。
太傅都沒有夢見他!
先是蕭子恪,又來個西蒙使臣,這些人真是沒完沒了了!
蕭子政心里煩悶,但是又沒有辦法——
在他以往的記憶里,蕭子恪人雖然討厭了些,但是對太傅還算好,他總不能把那些對太傅好的人都給殺了。
西蒙使臣……
上輩子他確實將西蒙使臣給斬于劍下,但是換來的結果卻是東乾和西蒙的戰爭,最后導致了太傅的死亡。
這兩個人,蕭子政這一次都打算先留著。
可是……可是留著的話,太傅是活著了,可是要是他們將太傅拐走了怎么辦?
蕭子政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此時此刻,蕭子政心里憋得慌,他急需要一種方式來宣示自己的主權。
蕭子政不知怎的看向了手里的玉璽——
除了虎符,玉璽無非是皇權的最高象征。
這普天之下,只要見了玉璽,誰人想不到他蕭子政。
那若是將玉璽印在太傅身上呢?
蕭子政的心頭忽然閃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鬼使神差,蕭子政拿起玉璽,他躡手躡腳的,看起來鬼鬼祟祟。
蕭子政的每一個動作都輕柔得連灰塵都沒有辦法振掉。
近一點。
在近一點。
玉璽與顧衡之的臉龐間的距離一點點縮短。
越靠近顧衡之的時候,蕭子政的動作越慢,到最后蕭子政都有些緊張了,他的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蕭子政屏住了呼吸,他的心跳隨著玉璽向顧衡之的靠近而加速,像一只正在撲騰的兔子,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玉璽的角終于觸碰到了顧衡之的臉頰。
蕭子政是習武之人,能夠很好地控制住手上的力道。
太重怕把太傅驚醒。
盡管玉璽落在顧衡之臉上時輕得宛若蜻蜓點水,但因為蕭子政蘸足了印泥,所以還是在碰到的瞬間,就在顧衡之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紅色。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蕭子政對顧太傅的敬畏一點一點地分崩離析,取而代之的是對愛人才有的占有欲。
一旦開始,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容易了起來。
蕭子政將玉璽貼在了顧衡之的臉頰上,帶著像是結婚時與愛人互換交杯酒時的珍重。
鮮紅的印泥附著在了顧衡之的臉頰上,玉璽方正的輪廓,和里面的年號以及國號的字樣都一清二楚地印在顧衡之的臉上。
蓋上了。
蕭子政小小地雀躍了一下,如果蕭子政有翅膀,此刻他的翅膀一定是撲騰著的。
顧衡之生得白凈,紅紅的印子在顧衡之白皙的臉龐上十分明顯,讓顧衡之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怪異的美感。
現在,顧衡之只要出去晃一圈,但凡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出顧衡之臉上這個印子,是蕭子政蓋的玉璽。
一想到這兒,蕭子政心中就被無盡的欣喜填滿,他現在迫切地希望有人能來看看他的杰作。
這邊,顧衡之睡得正香。
睡夢中,顧衡只隱約感覺臉上忽然一陣濕潤,像是有人在摸他的臉,而后又像是有小動物的舌頭舔了上來……
“唔……”顧衡之的意識一點點清醒了過來,他慢慢睜開眼。
顧衡之剛一睜開眼,就聽見了一聲巨響——
“碰!”
重物落地的聲音,伴隨著好像有什么東西碎裂的動靜。
顧衡之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蕭子政很緊張地盯著他,像是做了壞事怕被大人教訓的小孩。
……
蕭子政完全是被顧衡之給嚇著了。
不知被多少人覬覦的玉璽,在蕭子政眼中,不及顧衡之對他的看法重要。
見顧衡之突然醒來,蕭子政怕顧衡之發現他的“惡作劇”,將玉璽“唰”的一下扔了出去,就好像那玉璽是燙手的山芋。
“太傅,你醒了?”蕭子政忽然站了起來,他盡力地用身體遮擋著,不讓顧衡之發現地上的玉璽。
明明蕭子政已經及冠了,已經坐上了皇位,此刻他瞥見玉璽的碎片時,心里還是不由得一驚。
“臣說著幫陛下分憂,沒想到自己倒是先睡著了,真是讓陛下見笑了!鳖櫤庵贿呎f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往蕭子政身后瞟去。
顧衡之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嘶,那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好像有點子眼熟啊……好像這東西前不久是被誰拿在手里來著……
哦對,是被小暴君拿在手里的……
能被小暴君握在手里的東西……
顧衡之瞇了瞇眼,他徹底看清楚了地上的東西——
不兒,那是,玉璽?!
他沒有看錯吧,那是玉璽?
什么情況?
他就瞇了一小會兒吧,怎么那傳國玉璽飛到地上去了?
【沒錯宿主,那就是玉璽。】系統的話進一步讓顧衡之的心涼透了。
難不成他在睡覺的時候說了什么話,讓小暴君生氣了嗎?
要不然玉璽怎么會在地上?除了被小暴君扔下去,貌似沒有別的什么可能了吧!
至于小暴君為什么會把玉璽扔在地上……
最大的可能不就是他顧衡之說錯了什么話!
見顧衡之的目光一直往身后瞟,蕭子政的心也拔涼拔涼的。
雖然顧衡之與蕭子政地位不同,但是心情卻出奇的一致——
他們都很擔心對方生氣!
“太傅,你看什么呢!笔捵诱恼Z氣中有著難以掩蓋的心虛,為了吸引顧衡之的目光,他甚至厚著臉皮道,“地板有什么好看的,還不如看孤!
蕭子政對玉璽視若無睹的態度,簡直讓顧衡之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陛下,您沒……”
“孤沒看見!笔捵诱䲠蒯斀罔F地說道。
小暴君這是做什么呢!
顧衡之一下子清醒過來了,他現在篤定自己沒有看錯。
顧衡之繞過蕭子政難以置信地將玉璽拿了起來。
只見那原本完好無損的玉璽上,它的角落處被磕碰掉了一塊,只差一點點,上面刻著的“東乾”二字就要被磨損了。
這幅場景要是被太上皇,乃至太太上皇看見不知道要心疼多久。
如若被占星臺那群迷信的老大臣們看見,肯定得大呼三聲“此乃不祥之兆”!
“陛下是不小心把玉璽碰掉了嗎?”顧衡之還在為蕭子政找補。
“咳咳,不是!笔捵诱䴖]有對顧衡之撒謊,他心虛地咳嗽了兩聲,隨后頂著紅通通的耳朵尖道,“孤,孤被太傅嚇著了,所以不小心把玉璽給丟出去了,這才磕碰到了!
“陛下怎么會被臣嚇到呢?”顧衡之就差把惶恐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蕭子政的目光凝在顧衡之的臉上,又不說話了。
“太傅就別管這破石頭了!笔捵诱x擇支開話題,“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磕碰到了一個角落而已,還不是照樣用,孤看有誰敢亂說話。”
蕭子政霸道得很。
顧衡之也不好說什么。
“太傅您今天不需要去翰林書院看看嗎?”蕭子政忽然說道,“要不,太傅今日去看看蕭子恪那家伙,或者回顧府去轉轉?”
什么情況?
顧衡之狐疑地看向蕭子政——
先前小暴君明明一副恨不得把他囚禁在蒼龍殿里永遠不得出去的模樣,怎么現在倒是主動問他想不想出去轉悠了?
“如若臣去了,陛下不會不開心嗎?”顧衡之還以為小暴君這是在試探,他并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表現得像個憂慮君王的賢臣,一切以君王的心情為先。
“不會。”蕭子政果斷地說道,“孤又不是什么不講道理的人。”
顧衡之無話可說,只覺得有點詭異。
“那臣先告退了。”顧衡之道。
出了蒼龍殿,顧衡之仍舊感覺有些恍惚,他思考著小暴君的反常,甚至沒有注意到,平日里頭都不敢抬起來,生怕被拖出去滅口的宮女太監們,此時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他。
“系統,你知不知道在我睡著的時候小暴君怎么了?”顧衡之決定求助于系統這個實時監控。
系統就等著顧衡之開口呢。
終于到它報復顧衡之的時候了!
系統歡呼雀躍。
【宿主,你真的很想知道嗎?】系統偷偷地笑著,為了報復顧衡之將它關在小盒子里那么久的仇,系統故意吊著顧衡之的胃口,【嘖嘖嘖嘖,宿主你也太遲鈍了,在你睡覺的時候,可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哦!你快猜猜發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一睡醒就看見碎裂在地上的玉璽,顧衡之可能能夠感知到臉上多出來的東西。
但是,因為一睡醒就被驚嚇到,導致顧衡之并沒有意識到臉上的異常。
系統的話顧衡之哭笑不得。
小暴君是干什么嘞,居然讓系統這么興奮……
系統目睹了全過程,但是它就是不說。
【宿主,你絕對猜不到的,你求我,并且下次讓我惡意圍觀你和蕭子政,我就答應告訴你!肯到y得意洋洋地說道。
“不,我就要猜!鳖櫤庵诟到y聊天的這個空當,剛好又錯過了史官驚愕的目光。
顧衡之敷衍地朝史官點了點頭,并沒有發現史官一臉震驚地看著他的臉頰,緊接著史官就奮筆疾書。
顧衡之連連猜了好幾個可能惹怒小暴君的原因,全都被系統否決了。
系統道:【宿主,你的思維已經被局限住了,小暴君根本就沒有生氣。】
“那能是什么?總不能是小暴君懷孕了吧!”顧衡之能想到最離譜的事情就是這個了。
系統:……
【宿主,你能不能再離譜一點。】系統已經無力吐槽顧衡之的奇怪思維了。
系統本性也不壞,報復到這里,系統本來想直接告訴顧衡之,他的臉上有個小暴君留下的“吻痕”的,但是,似乎是天公不作美,不遠處跑來了一個小姑娘——
那正是前來交作業的李明珠。
“太傅!太……”李明珠跑到顧衡之跟前,在看到顧衡之臉上的東西之后閉上了嘴。
看見顧衡之臉上的印子,李明珠沒有敢說話,就是這一不說話,接下來顧衡之即將頂著這么個印子整整一天。
太傅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太傅,這是我的描紅發帖!崩蠲髦槟橆a紅彤彤的,有些害羞——
千萬不要小看小孩子的消息網。
在她眼中,這不是玉璽的印,而是陛下和太傅之間的情趣。
大人的事情,他們小孩子要少插嘴!
裝作不知道就好了!
顧衡之將李明珠的作業收了起來,然后將從系統商城里準備好的玩具盲盒交給了李明珠。
李明珠抱著玩具,匆匆忙忙地行了個禮,緊接著就跑開了。
這孩子跟李將軍真像啊,如此風風火火。?*?
顧衡之笑著搖了搖頭。
倒也巧,李明珠前腳剛剛跑走,顧衡之就又見到了一個熟人——
楊太保。
楊太保身后跟著一隊男子,明明是大冬天,他們卻身著輕薄的衣裳,看起來有些放蕩。而且那些男子看起來不像東乾人,看起來更像是外邦人。
“顧……顧太……顧太傅?”楊太保也結巴了。
怎么了?今天大家的口舌都不伶俐嗎?怎么小暴君結結巴巴,李明珠結結巴巴,就連楊太保也結結巴巴的。
不過,雖然楊太保顯得很異常,可顧衡之仍舊沒有注意到。
顧衡之瞇了瞇眼,眼中閃過危險的光,還有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醋意。
“楊太保帶著這樣的一隊人,還是往蒼龍殿的方向去,難不成是帶著這些人去見陛下?”顧衡之道,再一次忽視了楊太?粗哪橆a時候的異樣。
楊太?粗櫤庵@個書生,他越發覺得這人一點都不像是自己所出。
要真是他楊家的人,絕對跟蕭家人勢不兩立!
頂著個這樣的印子在大街上走……這不是向全天下昭告他顧衡之是蕭子政的人嗎!
楊太保簡直要氣暈過去了。
楊太保本來還覺得自己的決定有些草率了,可是一看到顧衡之臉上的印子,他愈發堅定要給蕭子政塞美人的這個想法了。
“還不睡怕太傅你吃不消!睏钐D缶o了拳頭,“這是西蒙使臣帶給陛下的禮物,太傅可阻攔不得。”
西蒙使臣……
確實得罪不得……
顧衡之縱使萬般不樂意,還是讓開了。
【宿主,你居然不攔著!】系統有些吃驚。
“攔什么,我不攔著你應該高興不是?說不準小暴君忙不過來就來買小玩具了呢?”顧衡之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不是這么想的——
要是等他回來的時候,看見的是那幾個美人配在蕭子政的身邊……
顧衡之捏緊了拳頭,卻沒有阻攔,而是控制著自己向翰林書院去。
*
“太……太傅!”又是一聲結結巴巴的打招呼聲。
“太……太太太傅!”還是結結巴巴的聲音。
要是以往,顧衡之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可是楊太保給蕭子政敬獻美人的事情,讓顧衡之不得不在意。
顧衡之在翰林書院的時候,腦子里想著的全是蕭子政會不會接納那幾個美人的事情。
顧衡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煩悶得很,一點也靜不下心。
所幸,今天學生們都很聽話,沒有人不知好歹地沖上槍口。
【宿主,你不會是喜歡上小暴君了吧!肯到y擔憂地說道,【你們兩個是沒有好結果的!
顧衡之知道系統這里所說的喜歡并沒有那么簡單。
“……”顧衡之沉默了片刻,“沒有。只不過,我還沒有將小暴君教好,不能交到別的男人的手上!
【宿主,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十分濃郁的醋味!肯到y意有所指。
“糾正一下,我可沒有吃醋!鳖櫤庵畯娬{道,“我只是對古代這種一夫多妻制度不能接受。如果小暴君不是我的學生的話,我會很大度的!
是的,顧衡之很大度——
才怪。
一“下班”,顧衡之就迫不及待地沖入了蒼龍殿。
還好,蒼龍殿內除了宮女太監這些伺候的人,只有蕭子政。
那些雜七雜八的美人并沒有出現在顧衡之的視線之內。
顧衡之松了一口氣,舉手投足間恢復了往日的氣定神閑。
當然,顧衡之的眼神仍舊具有侵略性。
“太傅怎么回來得這么早?”蕭子政若無其事道——
按照國家間交往的禮儀,這種美人什么的,帝王不容拒絕。要是太傅知道他把這些美人給送回去了,肯定會生氣的。
“陛下不希望臣回來嗎?”顧衡之反問道。
“怎么會!”蕭子政連連否認。
蕭子政其實是想讓顧衡之多去別的地方逛逛,這樣就可以讓全天下的人都看見他留在顧衡之臉頰上的玉璽印。
可是這落在顧衡之眼中就顯得很可疑了。
顧衡之心里燒起一股無名火。
顧衡之直接說道:“陛下,西蒙使臣送于陛下的禮物,陛下都收下了嗎?”
“收……收下了……”蕭子政在撒謊。
顧衡之卻沒有看出。
蕭子政話音剛落,顧衡之深吸了一口氣。
“陛下!鳖櫤庵捵诱傲斯笆郑凹热槐菹率障铝宋髅墒钩嫉亩Y物,那就讓臣繼續先前的課程吧!
“現在嗎?”蕭子政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現在!鳖櫤庵恼Z氣不容拒絕。
……
沒由來的,蕭子政總覺得太傅好像又生氣了……
*
“李將軍,別過去!噓!陛下和太傅正忙呢!”領事太監見李將軍正打算上去敲門,魂都差點嚇出來了,為了自己的小命,領事太監的力氣順間就大了起來,他連忙將李將軍從房門口拉開了。
“這里頭,是顧久和陛下?”李將軍呆滯了——
難道說,他剛剛聽到的“太傅……別……”是從陛下喉嚨里哼出來的?
李將軍不敢相信,因為他至今記得陛下跟他比武的時候有多么的強悍,有多么的手下不留情。
李將軍不信這個邪。
李將軍大步走到了門前,光明正大地聽墻角。
李將軍身材高大,在走近的那一刻就有倒影投射在門上。
“陛下,有人聽著呢,陛下喚這么大聲是什么意思?”李將軍聽到了顧衡之的聲音,他有些詫異,李將軍沒有想到看起來乃一屆文弱書生的顧衡之,居然也能將話說得如此有氣勢。
“太……太傅……孤不該的……不該騙太傅的……是李將軍找孤議事了……”
“唔……太傅,孤受不住了……”
“議事?想來陛下神通廣大,兩件事一起同做也沒有什么大礙,不如把李將軍叫進來議事,臣在旁邊教就是了……”
……
臉皮糙如李將軍也面紅耳赤了。
顧,衡,之!
李將軍氣紅了臉,聽著里面的聲響,他卻沒有勇氣踹門而入。
李將軍繼續逗留在此,難以避免地聽到了些小孩子不該聽到的動靜。
此時李將軍的世界觀已經瀕臨崩塌了——
陛下居然甘愿雌伏于人?!
陛下是下面的那個?!
怎么可能!
李將軍落荒而逃了。
*
回到自家府邸,李將軍那個氣的啊——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李將軍忽然想起了顧衡之與陛下同吃同寢的行徑,再想起陛下熟悉的嗓音中發出那陌生令人臉紅的聲響:
李將軍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
他今天不參顧衡之這一筆,他就不信李!
李將軍是個爽快人,他拿起筆,做在桌案前,迫不及待地就開始寫了起來。
李將軍寫了整整一頁,剛寫完,李明珠就從外頭進來了,手里還拿著個東西,寶貝得緊。
“父親,你在做什么呢?怎么還寫起字來了?”李明珠好奇地說道。
李將軍心里委屈,他將自家小棉襖抱了過來道:“還不是你那顧太傅!阿珠,你不懂!
聽李將軍這么說,李明珠好奇地看向李將軍寫的折子。
李將軍沒有阻攔。
李將軍原以為李明珠看了顧衡之的惡劣行為會跟他一同鄙視顧衡之。
然而,他眼見著自己最疼愛,平日跟著他一起討厭顧衡之的小女兒口口聲聲道:“阿父!你不能參太傅!太傅是好人,前些日子,太傅說了只要孩兒好好學習,就獎勵兒臣多抽一個竹蜻蜓盲盒!”
李將軍:……
不是,小棉襖怎么忽然漏風了。
李將軍正打算跟女兒好好講道理,就又聽到了噩耗。
李明珠道:“不過,阿父你說太傅小話也沒有用,我看見了太傅從陛下臥房里出來,臉上還帶著玉璽的印子呢,書院里都傳開了,他們師生感情好得很呢!”
第42章 有孕之人 ……
陛下是什么時候與顧衡之那廝深入發展到這種程度的?
李將軍忽然想起韓尚說他五大三粗, 沒有一點警覺性的事情。
一直以來,李將軍都對韓尚的話不以為然,然而,此刻李將軍開始懷疑了:
難道自己真的沒有警覺性嗎?
李將軍沉默了, 他默默地在位置上坐著, 就連打敗仗都不會讓他如此懷疑人生。
“父親?”李明珠疑惑地問道。
李將軍清醒過來, 他提起筆,決心繼續將奏折寫完——
沒關系。
陛下只是一時間被顧衡之迷惑了。
沒有子嗣的家庭注定是不完整的,陛下只是一時間被迷了心竅, 總有一天顧衡之會被厭棄的。
李將軍就是這樣的直男腦。
李將軍并不知道,在很久之后,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世界觀又會再崩塌一次。
而那一次,將會是在知曉蕭子政肚子里裝了某人的種的時候。
*
蕭子政已然闔上了眼。
蕭子政的臉頰紅撲撲的,睫毛是濕潤的像剛剛哭過, 褻衣也是濕透了的。
他的眉峰不再緊簇,舒展開來,臉上的表情彰顯著這場夢境似乎是一場甜夢。
是錯覺嗎……
顧衡之不是第一次察覺到每當這種時候, 小暴君睡得會比沒有被觸碰過的時候香很多。
小暴君確實比顧衡之見過的男人都要不一樣。
在見到小暴君以前, 顧衡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是同性戀的可能。
不過說句實話,就算已經到這種程度了, 顧衡之仍舊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就好像小暴君和他本就應該這樣,要是分開來睡才是不對勁呢。
顧衡之將手放在蕭子政的肩膀上,他熟練地將蕭子政的衣衫解開。
蕭子政身上有很多顧衡之留下的痕跡,肩膀處最為多,密密麻麻的,留下了不止一排牙印。
其實顧衡之早就想研究研究蕭子政肩膀上的奧秘了, 趁著這次接觸,顧衡之深入探究了遍。
顧衡之的辛苦沒有白費,他意識到這朵花確實很不一樣——
這好像不僅僅是一個圖案,就好像是小暴君身上的一部分,是與生俱來的
準確來說,就好像真的是小暴君的器官,是會有感覺的,會疼,也會舒服,而且格外敏感……
盡管蕭子政肩膀處的肌膚被啃得紅腫,可那朵花卻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相反,這朵花愈發嬌艷,隱隱閃爍著瑩光,宛如掠過蕭子政肩膀的不是顧衡之銳利的牙齒,而是專門用來澆灌花朵的玉液瓊漿。
此時此刻,蕭子政肩膀上這朵花仍舊綻放著,像是想要更多。
……
顧衡之神色一暗,他回想起了蕭子政的熱烈。
小暴君跟誰學的。
顧衡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是王大人給他的秘籍,他險些治不了小暴君了。
顧衡之一只手撐著腦袋,一手隨意翻閱著王大人給的秘籍。
顧衡之在不笑的時候,原本氣息是偏向于清冷那掛的,僅僅是遠遠看著,就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而現在顧衡之衣襟大開,肩膀和胳膊上還殘留著蕭子政留下的抓痕,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沾染了凡塵的謫仙,氣質于以往大不相同。
不,準確來說顧衡之本來就是如此,那所謂的時而清冷時而溫柔,都只是偽裝。
在蕭子政面前,顧衡之屬于男人的獸性才盡數被激發。
要是李將軍在這兒,肯定不敢再說顧衡之只是個腐朽的書生——
普天之下,有哪位書生能將人人忌憚的東乾帝王壓在身下。
顧衡之深知能讓小暴君睡個好覺不是件容易事。
反正也沒有什么急事,顧衡之就保持這個姿勢,充當著蕭子政的人型枕頭。
其實還有一點挺讓顧衡之疑惑的——
小暴君的脖子,還有肩膀上那朵花。
為什么小暴君這么執著的想讓他咬脖子和那朵花呢?
以及,什么叫做還不夠?
顧衡之的腦海中飄過剛剛的場景——
“太傅……你咬我一下……”在旁人面前兇神惡煞的小暴君顯得是那么楚楚可憐。
“不咬。”顧衡之心里起了惡念,拒絕得果斷。
顧衡之是在開玩笑,可蕭子政明顯當真了。
顧衡之眼睜睜地看著小暴君肩膀上的花好像蔫了下來,整個人都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貌似連臉上的紅暈都消退了些。
“好好好,臣咬就是了,箏兒想讓臣咬在哪里呢?”顧衡之沒想到自己的拒絕會讓蕭子政那么失落,連忙答應下來,語調像是在寵溺一個任性的孩子。
肉眼可見的,小暴君綻放了,肩膀上的花和他的表情都是。
顧衡之言出必行,說咬就不會食言。
只不過,小暴君也沒有說要咬哪里,顧衡之比較保守,先輕輕咬在了蕭子政的喉結上。
哼聲從蕭子政的喉嚨里泄出,顧衡之靠得近,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這兒。”蕭子政的聲音低啞,他偏了偏頭,原本垂在脖子上的長發滑落,露出了脆弱處。
脖頸是一個人最為脆弱的地方,除了面對最為信任之人,蕭子政作為皇帝肯定不會輕易露出。
是要咬脖子嗎?
蕭子政這般故作邀請的姿態讓顧衡之略微把持不住。
顧衡之扣住蕭子政的后腦勺,手背上崩出了些青筋。
顧衡之跟蕭子政靠得那樣近,所以連蕭子政身上一點點細微的顫抖都能夠察覺。
在顧衡之的牙齒還沒有靠近蕭子政的肌膚的時候,蕭子政就已經在發顫了。
顧衡之的牙齒在蕭子政的脈搏上磨蹭,卻就是不咬下去。脆弱處被這么折磨,蕭子政被顧衡之磨得大汗淋漓,那模樣看得顧衡之心頭一軟。
不過,雖然心軟但顧衡之在行為上仍舊不放過蕭子政。
這樣細微的觸碰非但沒有解決蕭子政身的難耐,反而一點點將熱意催化,像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嘶!
這一聲是顧衡之發出的。
因為蕭子政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抓著他,再加上蕭子政的手勁兒又大,把顧衡之都給抓疼了。
“太傅,我……我,脖子!笔捵诱穆曇艉。
顧衡之不聽,還是用不輕不緩的力道。
蕭子政求了顧衡之好幾聲,顧衡之終于咬在了蕭子政的脖子上。
然后就是肩膀上的那朵花。
顧衡之自以為咬得已經夠狠了,再用力一點小暴君的肩膀非得出血不可,但蕭子政明顯沒有得到滿足。
小暴君閉著眼睛,眼睫顫動,就像是怕打針一樣,不敢看顧衡之是怎么咬他肩膀的,小暴君的手也緊緊揪著顧衡之的衣袖,喉結不斷滾動,明顯是對即將遭遇的事情感到些許不安。
能被蕭子政依靠著,這讓顧衡之的心軟軟的。
與小暴君的反應相違和的,就是他的話語。
明明看起來那樣的懼怕,但是蕭子政卻仍舊道:“太傅,你再重一點,還不夠!
這樣的話,在顧衡之聽來就好像是蕭子政在說他不行似的。
顧衡之的力道更加重了,但他仍舊克制著,就怕把蕭子政的手臂給咬傷了。
可是蕭子政仍舊說著不夠。
……
顧衡之有些不解,他越想越不明白——
明明他已經咬得夠用力了,再咬可就要出血了,為什么小暴君這么執著于這一點。
咬了就會讓男人懷小崽子不成?
顧衡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人型枕頭”顧衡之笑得發顫,弄得本來安然入睡的蕭子政皺了皺眉。
顧衡之連忙憋住了笑,他抬手揉了揉蕭子政的發梢,然后輕輕拍著蕭子政的背,像是在哄睡。
顧衡之并不知道,就在門外,領事太監攔下了不知道多少前來稟報明日宴會事宜的大臣。
宴會事宜實在重要,諸位大臣們只好等在門外,斷然不敢言。
今日之景,史官賦詩:
日暮西沉影悠悠,陛下枕太傅膝頭。
奏折層疊似五岳,老臣立雪似凍鳩。
家國事皆浮云外,心憂東乾事未休。
用白話翻譯過來就是:怎么感覺這個國家要完。
*
西蒙使臣的車隊如期而至。
按照禮節,在西蒙使臣到來時需要由朝中重臣來接應。一般而言這個重任都是由閣老級別的人物來擔任,但陳閣老很有自知之明地將顧衡之舉薦了去。
顧衡之負責接待西蒙使臣,而蕭子政在大殿靜候顧衡之領著西蒙使臣而來,所以顧衡之和蕭子政這個早上都在不同的地方,只能到中午再見面了。
領事太監瞧著蕭子政嚴肅的表情,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太傅啊,您什么時候能回來啊……
跟在蕭子政身邊的宮女太監們都是一樣的想法。
……
顧衡之站在護城河前,忽然覺得好像有誰在喊自己似的。
還沒有等他細想,顧衡之就看到了揚著西蒙旗幟的馬車。
按照規矩,進了主城就應該把旗幟收起來,只有戰爭的勝利者會在自己的新領土上揚起本國的旗幟。
都已經到護城河前了,西蒙這邊居然還沒有收起旗幟的意思,不就是耀武揚威?
李將軍脾氣暴躁,他本來想過去跟西蒙使臣好好理論一番,卻被韓尚給拉住了。
“請等一下。”就在這個空當,顧衡之走上前,攔住了最前面的馬車。
顧衡之的動作實在是太大膽,只差一點點馬蹄子就要踐踏在顧衡之單薄的身軀上了。
王大人被嚇得冷汗都要出來了,他在心里吶喊——
顧太傅!就算不為了你自己,為了我們也要保重好您的身體。
李將軍和韓尚也有些詫異。
“荊閣!鳖櫤庵p聲喚道。
眾人正在疑惑顧衡之在弄什么把戲,原本混在人群中的荊閣扛著東乾的旗幟就過來了。
兩國并旗,瞬間象征的意思就不一樣了,代表著友好和睦,既化解了西蒙的下馬威,又不失禮節,不傷兩國和氣。
顧太傅是從哪里變出個東乾旗幟的?
眾人面面相覷,西蒙使臣計謀敗漏,沒能壓東乾一頭,卻也只能打碎了牙往里咽。
面紗之下,西蒙使臣的面目極其猙獰——
到底是誰說這東乾盡是草包的。
顧衡之對眾人欽佩的目光視而不見,不卑不亢,男人本色。
至于顧衡之為什么會提前準備好東乾的旗幟:
當然是多虧了劇本啊!
按照原本的劇情發展,這段劇情本來是荊樓在驛站偷聽到了西蒙的奸計,然后告訴主角受齊書寶。齊書寶分享給了蕭子恪。在原書中,也是蕭子恪在這個時候幫陳閣老解圍。
事實證明蝴蝶效應確實存在,現在劇情完全不一樣了。
小暴君的結局也會不一樣的吧。
顧衡之笑了笑。
*
西蒙使臣與東乾的諸位大臣們依次落座。
站了一個上午,終于能坐下了,顧衡之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太傅,你桌上的菜啷個跟我桌上的還不一樣呢?”王大人正好坐在顧衡之身邊,小聲道。
說來也奇怪,這滿朝文武,就顧衡之桌子上的菜式不一樣。
“太傅,這里還有一盅湯藥!币粋小宮女將濃湯端到顧衡之的桌案上,用銀針驗過毒后道。
王大人好奇地聞了聞,聞罷,在桌案下豎起大拇指:“大補。”
顧衡之有些無奈——
難不成是昨個兒沒有把小暴君咬夠?
可他真的已經很用力了,再咬下去,那就是要用咬下一塊肉的力道了。
到時候,某人可別哭啊。
就這樣的力道,小暴君睫毛都被淚水浸得濕透了呢……
想到這兒,顧衡之悶了一口酒。
這酒的味道還挺純的。
顧衡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但他剛舉起杯子,就見西蒙使臣站了起來,用一口夾生的東乾官話道:
“顧太傅是嗎?”
按理來說,現在已經沒有顧衡之的事情了
突然被cue,顧衡之很懵。
“顧太傅,小人敬您一杯!蔽髅墒钩寂e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是西蒙使臣的第一杯酒,按理來說應該敬給東乾帝王,此時卻敬給了顧衡之。
要是多疑一點的帝王可要懷疑到顧衡之頭上了。
雖然知道小暴君不會懷疑自己,但顧衡之還是沒有喝。
“太傅不會喝酒。”蕭子政端起酒杯,就這么睜眼說瞎話,明明剛剛顧衡之才干了一滿杯。
不錯不錯,小暴君沒有生氣,還是有點君王風范的,看來囑咐他的話都聽進去了。
顧衡之在心里暗暗點頭。
但蕭子政的下一句話卻讓顧衡之笑不出來了——
“太傅敬的第一杯酒,自然是孤的,你算是什么東西!笔捵诱脑捳Z中有著說不出的挑釁與敵意。
蕭子政語罷,顧衡之的天險些塌下來了。
蕭子政說完還看了顧衡之一眼。
瞧著蕭子政那眼神,就好像在說:
太傅,孤不殺他,出出氣總可以吧。
所幸,西蒙使臣并沒有生氣,反倒是爽朗一笑:“陛下,小人敬您一杯。”
既然西蒙使臣沒有再犯賤,那蕭子政也不會主動針對。
蕭子政舉起酒杯,諸位大臣也跟著舉起了酒杯。
顧衡之看見蕭子政舉著酒杯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
顧衡之本來還在奇怪蕭子政這是怎么了,但等瞥見蕭子政耳朵上的紅暈,顧衡之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惡行——
啊,他可真不是人。
小暴君為什么會手抖,他本應該最清楚不過了。
當然是因為小暴君的肩膀被咬了不知道多少個牙印。
小暴君還說他咬的不夠用力呢,就是嘴硬吧,明明現在手都在抖了。
蕭子政肩膀處因為那朵花本來就比尋常人敏感,再加上被顧衡之咬過,動作之間,衣服摩擦,自然刺激。
蕭子政聞住手,繼續將酒杯往嘴邊送。
眼看著酒杯馬上就要送到蕭子政的嘴邊,卻見蕭子政的動作忽然頓了頓,酒杯就在蕭子政唇邊停下了。
君王不飲,眾臣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了。
眾臣屏息凝神,生怕出什么岔子。
蕭子政看了太醫一眼。
太醫心領神會,立刻走到蕭子政跟前。
其實太醫也不是很懂蕭子政的意思。
但幸好太醫會猜——
作為一個踩著兄弟尸骨作上皇位的君王,陛下的疑心病應當很重。
所以,陛下應該是在懷疑這杯酒有毒。
對,這些侍女閹人們是怎么回事,都忘記替陛下驗毒了!
太醫自以為揣摩透了蕭子政的意思。
他兀自上前,攤開隨身帶著的診療包,從里頭抽出一根驗毒的銀針,豈料蕭子政擺了擺手。
太醫拿著銀針,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領事太監見狀連忙上前。
蕭子政在領事太監小聲說了句什么,然后太醫就見領事太監示意自己附耳過去。
領事太監小聲在太醫耳邊道:“錢大人,陛下問您若是想要有孕之人是不是不能喝酒!
?
太醫被蕭子政的話弄得莫名其妙,他抬眼望去——
太后身體不適并未過來,陛下就連侍妾都沒有,后宮空空。太醫院的婦科圣手還因為沒事做,前不久告老還鄉。
在座連一位女子都沒有,更別說懷孕的人了。
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圣意難測,不如不測。
太醫心里打鼓,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能的,但是喝些茶水應該是沒問題的。”
太醫迷迷糊糊地回到了位置上。
領事太監將太醫的話小聲轉告給了蕭子政。
蕭子政聞言,酒杯一斜,杯子里的酒就撒在了地上。
“孤以茶代酒!
蕭子政道。
太醫更懵了。
第43章 孩子
眼看著蕭子政將酒杯里的酒水換成茶水, 太醫甚至懷疑自己剛剛說錯了話——
他說的是有孕之人不能喝酒吧?
他也沒說陛下不能喝酒?又不是陛下懷孕。
有冷汗從太醫的鬢角滑落,太醫卻盯著蕭子政遲遲不敢擦去。
酒水看似灑在地上,實際上是潑在眾人的心里。
現場自認為最清楚這件事的莫過于蕭子恪了。
明明能喝酒的人忽然以茶代酒,只要再聯想一下蕭子政的體質, 便能知道蕭子政可能已經懷上了顧衡之的種。
不用說, 蕭子恪就能想象到顧衡之與蕭子政之間發生了什么。
呵, 顧太傅看上去高風亮節,實際行動也倒是快。
他倒沒想到一切進展的會這么順利。
蕭子恪一飲而盡,烈酒穿腸而過, 他深深地看了顧衡之一眼,卻見顧衡之的目光完全聚焦在蕭子政身上。
小暴君在鬧什么脾氣呢?
顧衡之可不知道蕭子政心里都在盤算孩子的事情了,他還以為蕭子政是在鬧脾氣。
【宿主,你猜猜小暴君為什么不喝酒?】系統的聲音忽然變得有點猥瑣,【猜猜是不是因為宿主昨天的不節制行徑哦!】
“答對了有生命值獎勵嗎?”顧衡之心道, “系統,你的聲音能不能不要這么猥瑣,我跟小暴君的關系很純潔的好不好,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學生, 讓我抱再合適不過了吧!
系統啞口無言,它默默地在心里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 最開始的時候,你要是也這么想,就不用去現代進修了呢。
……
在場眾人心思各異,卻不敢表現在臉上,唯有西蒙使者見蕭子政居然將本應敬自己的酒潑在了地上,臉色當即不好看了起來。
“蕭陛下,小人抱著與東乾重修舊好之心前來, 可陛下卻連一杯酒都不肯喝嗎?在來貴國前,小人也了解過東乾的文化,如若我沒有記錯,在你們這兒,灑在地上的酒是祭死人的吧?”西蒙使者硬氣地說道,“蕭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在場的人都被西蒙使者這一吼嚇得一怔。
當然,眾人怕的不是西蒙使者怎樣,而是怕西蒙使者被蕭子政怎樣。
只要是個東乾人,都知道蕭子政從來不在乎什么禮法,要是一生氣,親自拔劍當場斬了這西蒙使者都有可能。
到時候東乾就是全天下得而誅之了。
眾人戰戰兢兢地看向顧衡之——
顧太傅,您可要在關鍵時刻勸著陛下點啊!
感受著眾人的眼神光波,顧衡之不明所以。
被這么多人盯著,顧衡之渾身不自在,都不好意思吃小暴君為他特意準備的菜了。
不過幸好,蕭子政的表情倒沒什么變化,西蒙使者這一席話,并沒有讓蕭子政生氣,只是他的眼中多了些不解。
“孤不想喝酒,以茶代酒!笔捵诱謱⒃捴貜土艘槐,語調比一開始的生冷反而要柔和些了。
說完,蕭子政又朝翻譯使了個眼色,負責翻譯的侍從用西蒙話將蕭子政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感情蕭子政是以為西蒙使臣沒有聽懂。
陛下的脾氣什么時候怎么好了?
眾臣心里疑惑,卻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顧衡之——
靠,太傅真會教啊,只這么幾個晚上便將陛下調教魅惑成這個樣子了,不枉此昨日他們為了不打擾陛下和太傅在雪地里等了那么久,差點冷成棒冰了。
王大人在桌案底下默默朝顧衡之豎起了大拇指。
眾臣佩服的目光讓顧衡之頓感莫名其妙: ?
他做了什么嗎?
不對啊,他就吃口菜,怎么這些大臣們都是這么個眼神,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樣。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突如其來的好脾氣確實多虧了他。
在西蒙使臣大吼的時候,蕭子政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小孩的理解能力是不是也跟這西蒙使臣一樣差。
不,孩子的理解能力比西蒙使臣還要更差些。
如果他連這點都忍耐不了,日后有了子嗣,豈不是要被氣死?
蕭子政這么想著,脾氣和耐心都好了許多,于是語氣也跟著柔和了。
眾臣松了一口氣,可顧衡之卻有些憂慮了——
小暴君怎么會無緣無故以茶代酒呢?是不是身子出了什么岔子。
難不成發燒了嗎?
據說要是沒有清理干凈是容易發燒的。
更別說小暴君的胳膊和脖子上還有那么多個牙印呢。
作為罪魁禍首,顧衡之決定負責。
“使臣大人!鳖櫤庵似鹁票溃叭缛羰钩即笕瞬幌訔,臣敬使臣大人一杯!
不容西蒙使臣拒絕,顧衡之端起酒杯,寬大的袖子擋住了他的臉,最后將烈酒一飲而盡。
顧衡之有些失策。
他沒想到這酒慢慢喝還好,一旦喝得太猛就十分上頭。
顧衡之剛放下手,臉頰上就因為烈酒而泛起了一抹明顯的紅色,就連眼神都有片刻的恍惚,不像平日里那般不近人情。
西蒙素好強者,更別提是有著較好樣貌的強者。
西蒙使臣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顧太傅親自敬酒,小人豈能不賞臉!蔽髅墒钩加终鍧M了一大杯,一口悶了下去。
膽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太傅!
蕭子政惱了,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把杯子摔了,不管怎樣都要把這西蒙來的狗東西給斬了。
“陛下,臣敬您!鳖櫤庵@話來得及時,蕭子政正打算砍人呢,火氣一下子就被澆滅了。
顧衡之就那么柔柔地看著蕭子政?*? ,因為醉酒而顯得朦朧的眼中滿含愛意,與看西蒙使臣的疏遠大不相同。
蕭子政是個顏控,從小便喜歡顧衡之的樣貌。
被顧衡之這么一看,蕭子政連生氣都忘記了。
等蕭子政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茶水喝了下去,歌舞也上來了,氣氛一時間其樂融融,蕭子政這時候也不好發火。
哼,他才沒有那么好哄呢。
蕭子政不甘心地想著,他決心要好好撒氣——
于是,蕭子政換個了坐姿。
除了顧衡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顧衡之差點笑了。
小暴君能不能不要這么可愛。
*
宴會落幕,顧衡之與蕭子政一同將西蒙使臣送去了使館驛站。
在這個過程中,蕭子政也不知怎么了,非要抓著顧衡之的手。
顧衡之當然只能縱容。
那西蒙使臣倒也奇怪,沒頭沒腦地來了句:“蕭陛下這宮里沒有皇后怎么行?”
西蒙使臣敢問,蕭子政倒也敢回答。
蕭子政也不管在場那么多人,果斷地回答道:“不勞使臣費心了,沒有皇后,太傅也可以一直替孤管事。太傅,你說是不是?”
顧衡之哪里敢說不是啊。
這么個小插曲過后,到了晚上,蕭子政終于能和顧衡之獨處了。
蒼龍殿的溫池內,寂靜無聲,一時間只能聽見水滴的聲音,還有摩擦聲。
蕭子政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看向假寐的顧衡之道:“太傅,你會喜歡孩子嗎?”
顧衡之睜開眼,他看向自告奮勇應要伺候他搓背的蕭子政。
孩……子?
小暴君為什么會這么問?
興許是泡澡的突發奇想?
顧衡之猜測道。
“陛下喜歡臣就喜歡。”顧衡之選了個保守的回答。
“敷衍!”蕭子政拿起粗制的毛巾,在顧衡之的背上狠狠搓了幾下,嘴角的笑容卻克制不住。
明明是很滿意顧衡之的回答,蕭子政卻還要嘴硬。
在顧衡之看來,蕭子政這舉動就像是在撒嬌似的,完全沒有威力。
“太傅,孤是認真的!笔捵诱浟松裆疤禃橐庥袀孩子嗎?”
先前蕭子政從沒有想過他可以跟太傅發生這樣的關系,他一直在苦惱怎樣能將太傅永遠留在身邊。
而現在蕭子政有了主意:
他在想可不可以懷上太傅的孩子,這樣太傅就不會離開他了。
太傅一定會負責任的。
這一點蕭子政可以肯定。
當年父皇的一句囑托,就讓太傅在他身上獻出了一輩子。
當然,雖然心知懷孩子這個主意很不錯,蕭子政還是有點害怕——
重身之體生產很不容易,一定要另一半陪伴在身邊。
而且,如果太傅不喜歡孩子呢……
“太傅,您不喜歡孩子嗎?”蕭子政又問了一遍,語氣認真。
顧衡之忽然警覺起來了,他意識到小暴君不是在開玩笑。
不喜歡。
顧衡之在說謊。
嚴格來說,喜不喜歡,那要看孩子的性質。
假若是小暴君和后宮里那些妃子們的孩子……
恕顧衡之直言,他真的沒有辦法喜歡得起來。
所以蕭子政這是什么意思呢?真的聽了西蒙使臣的話,覺得這東乾還是得有個皇后不可?
孩子就是愛的結晶。
但小暴君和他都是男子,注定沒有辦法擁有共同的孩子。
讓小暴君跟別的人一起?
荒謬。
顧衡之冷笑了一下,他并沒有察覺蕭子政是自己想懷孩子,懷太傅的孩子。
“怎么,陛下和其他妃子的孩子,是要臣教導嗎?陛下要臣做那孩子的太太傅?”顧衡之冷笑道。
一聽顧衡之這么講,蕭子政就知道太傅可能是誤會了。
蕭子政心不在焉地幫顧衡之搓著被,心里卻在想著該怎么跟太傅說——
阿父說過這樣的體質很有可能被當成怪物。
按理來說,假如這個秘密被那些老東西們知道了,這皇位也輪不到他。
太傅會不會害怕他。
蕭子政想到更壞的一種可能——
有沒有可能,假如太傅知道他能孕育子嗣后,就不會和他發生這種越界的關系了。
他還沒有舒服夠。
坦白的話在蕭子政喉嚨里滾了兩三圈,最后還是被蕭子政咽下去了。
顧衡之這話很管用,蕭子政一下子就沉默了。
看起來太傅并不喜歡孩子。
蕭子政是這么想的。
蕭子政心臟抽了一下。
“太傅不喜歡嗎……”蕭子政試圖掙扎,“孤還是挺喜歡孩子的!
小暴君這是做什么?他們的關系才開始不久,小暴君就想要孩子了?
“陛下自己都是個孩子呢!鳖櫤庵酥谱×诵念^的火氣。
說罷,顧衡之列舉了一長串孩子的不好之處——
比如說,孩子需要陪伴不好帶,教不好不如不生;再比如說孩子最喜歡在晚上吵鬧,很煩人;再再比如說,生多了容易爭奪皇位,不利于和睦。
顧衡之說一句,蕭子政的心情就往谷底沉下幾分。
瞧著蕭子政這么想要孩子的樣子,顧衡之心里很不爽。
兩人的氣氛一時間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為了緩和氛圍,顧衡之半開玩笑道:“當然,如果是陛下替臣生的孩子,就算再煩,臣都喜歡!
說罷,顧衡之揉了揉蕭子政的腹肌。
蕭子政心里正想著要不要跟顧衡之坦白的事情呢,忽然被顧衡之這么一戳,魂兒都差點飛出去了。
蕭子政臉頰一紅,不知道是被蒸汽熏的,還是害臊的。
“陛下如果想揣小崽子,那今日就不把孩子們挖出來了!鳖櫤庵f著轉過身,他捧住蕭子政的臉龐深吻了下去。
顧衡之將蕭子政吻得節節敗退。
“唔……太傅……”
蕭子政退到了池子邊,無路可退,他順著顧衡之的親吻,沿著池壁滑了下去,腿卻很配合地勾住了顧衡之。
顧衡之擠了上去。
蕭子政的手抓住了顧衡之的肩膀,以免滑下去。
“那太傅把孩子留下來吧,孤會好好保管的。”蕭子政道。
“傻瓜,別鬧肚子了!鳖櫤庵c了點蕭子政的額頭,嘴上說著關心的話,舉動卻很誠實。
兩人一起沉入水中,掀起驚濤駭浪……
……
洗漱完,蕭子政卻沒有與顧衡之一同入睡。
蕭子政壓力很大,鬧騰完,他還是在想孩子的事情。
不過,蕭子政有自己的放松方式。
“陛下!”李將軍有些吃驚,這個點陛下本來應該在跟那個人睡覺呢,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最近有沒有什么殺人無數作奸犯科的囚犯!笔捵诱_門見山道,“給孤帶過來,多帶幾個過來!
蕭子政這么多年的習慣,李將軍和韓尚再清楚不過了。
李將軍與韓尚默默地站在門外,聽著里面的慘叫。
雖然發出慘叫聲的人罪大惡極,但是面對同類的哀鳴聲,正常人總會感到一絲悲戚。
不過蕭子政顯然不會這么覺得。
李將軍忽然有些佩服顧衡之,居然敢壓陛下!
據說陛下的床上有著開啟暗器的機關盒子呢。
要是把陛下壓疼了,還不得命喪當場。
*
蕭子政很晚才回來。
顧衡之鼻尖微動,聞到了一股血味。
要是剛穿越過來的顧衡之,可能會覺得是蕭子政殺了人沒有把血擦干凈。
可現在顧衡之卻道:
“怎么了?受傷了?”
第44章 嘔吐
顧衡之的想法很單純, 他就是想關心一下小暴君。
但這樣的話在蕭子政聽來卻沒有那么簡單,蕭子政還以為顧衡之是在試探他是不是又做壞事了。
蕭子政忽然想起了顧衡之和西蒙使臣還有蕭子恪在宴會上的“眉來眼去”,又想到了顧衡之敬給西蒙使臣的那一杯酒。
若是他做了壞事,太傅會不會就跟別人跑了去?
蕭子政沒有來的不安起來了。
“怎么了?哪里傷到了?”顧衡之見蕭子政額頭上正在冒冷汗, 還以為蕭子政真的受傷了。
可惜顧衡之不知道蕭子政心里的想法, 要是知道的話, 可要把蕭子政好好抱一頓,好讓蕭子政沒有胡思亂想的精神。
蕭子政沒回答,他的眼神中浮現出掙扎和糾結。
最后蕭子政移開目光, 他盡力不讓顧衡之看出他的心虛。
蕭子政撒謊的時候不能看顧衡之,一被顧衡之看就會露陷。
蕭子政深知自己的弱點,說這句話的時候連眼睛的余光都不敢往顧衡之身上瞟。
蕭子政撒謊道:
“嗯,受傷了。”
顧衡之一眼就看穿了。
不過,顧衡之卻沒有直說——
小暴君是皇帝, 有點自己的秘密很正常。
“那陛下快睡吧,明日還要陪那西蒙使臣游獵呢,可得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東乾的厲害。”顧衡之笑瞇瞇道, 他從背后環住了蕭子政, 一點也不嫌棄蕭子政身上的血腥味。
顧衡之笑了,可蕭子政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西蒙使臣!又是西蒙使臣!
蕭子政委屈, 但蕭子政就是不說,在背對著顧衡之的時候,他醋得心里的小人左右翻滾,恨不得立刻提劍去把跟他作對的人全都殺了。
然而,在現實中,蕭子政僵硬地睡在顧衡之懷里,連根頭發絲都不敢動, 就怕把顧衡之吵醒了。
說來也奇怪,明明酸溜溜難受的是心臟,可蕭子政卻覺得腹部也難受得緊,鼻子也酸酸的,莫名覺得委屈又煩躁。
蕭子政睡不著,顧衡之也沒睡。
小暴君,干嘛呢。
顧衡之盯著蕭子政的后頸,見蕭子政后頸上的絨毛都炸開來了,便知道蕭子政雖然躺著卻沒有入睡。
還以為蕭子政又魘著了,顧衡之的唇輕輕貼上了蕭子政的后頸。
像是品嘗美食一般,顧衡之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被顧衡之這么一偷襲,蕭子政渾身忽然一個激靈。
……
這下子,更加睡不著了。
*
天剛破曉,連晨光都被重重陰云擋住,顯得天地混沌一片。寒風夾雜著冰霜呼嘯而過,如同刀刃一般刮得人皮膚生疼。
所謂秋收冬藏,獵場野生的動物在冬日都躲進了深山,不見蹤影。所以冬日圍獵時,便會有專人將夏日活捉的動物趕進獵場供皇家獵捕。
西蒙尚武,歷代西蒙使臣來東乾,少不了的就是圍獵這項運動。
一望無際的獵場上,李將軍和楊太保領著一眾身著鎧甲腰佩寶劍的士兵,就連王大人等文臣都穿上了護甲,褪去了厚重的披風,背上了弓箭,只有顧衡之一人還披著毛絨披風。
顧衡之全身上下,唯一一件符合圍獵場氣氛的東西,可能就是蕭子政先前送他的那把用來防身的匕首了。雖然這把匕首被厚重的披風完全擋住了——
而且還是四件。
一件是顧衡之自己的,還有三件,全都是蕭子政的。
顧衡之也不知蕭子政是哪根筋搭錯了,從昨日宴會開始以來,火氣就頗大。
在來獵場的路上,那西蒙使臣不過看了他一眼,蕭子政就將自己的披風脫下來,當著眾人的面披在了顧衡之的身上。
蕭子恪看向顧衡之的時候,蕭子政又給顧衡之披上了一件。
王大人看顧衡之的時候,蕭子政又又給顧衡之披上了一件。
唯獨里李將軍瞪顧衡之的時候,蕭子政沒有再給顧衡之蓋上披風,可能是因為收到了李將軍參顧衡之的的奏折。
再一次,在蕭子政幫他系披風的時候,顧衡之差點被勒死。
“陛下,系披風的時候,不必系這么緊!鳖櫤庵疅o奈地糾正道。
顧衡之帶著蕭子政的手,一點點教著蕭子政怎么系披風的帶子。
等把幾件披風都系完,顧衡之才察覺到不對勁——
不兒,他干嘛親自帶著小暴君把披風帶子系上,這么多披風披在身上,他都能cos千年老烏龜了。
雖然知道應該義正嚴辭地拒絕小暴君,但顧衡之的實際行動還是將蕭子政寵著,任由蕭子政將顧衡之裹得像個團子。
連系統這個半掛機的統子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宿主,你昨晚上把小暴君折騰得冒火了?】系統道,【怎么小暴君跟吃了槍藥似的,火氣這么重。】
“不至于吧,是小暴君自己叫我使勁咬的啊。”顧衡之努力回想昨天晚上的場景,還沒有想清楚,顧衡之就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小暴君是我叫的。謝謝!
……
跟系統貧完嘴,顧衡之試著走了幾步路——
笑死,臃腫得像是企鵝,別人都是來冬獵的,就他顯得像是來冬游的。
感受到眾人異樣的目光,顧衡之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
“陛下,臣……”真的不冷。
顧衡之剩下四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蕭子政給瞪回去了。
顧衡之算是知道了,有種冷,叫小暴君認為他冷。
“蕭陛下,顧太傅若不想披著披風,又何必強求?”西蒙使臣冷不丁地說道,隨后他意味深長地對顧衡之道,“太傅他日若來我西蒙,在下定敬太傅為座上賓,我西蒙草原的烈馬美人,都供太傅玩賞,自由自在,更別說披披風這點小事了! 。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咱們又不熟。
顧衡之在心里無語了一陣,接著拒絕道:“不必了!
顧衡之一轉頭,就見蕭子政咬牙看著自己,目光灼灼卻一言不發。
一見顧衡之看過來,蕭子政就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
圍獵開場儀式必不可少,顧衡之裹著披風和眾人站在了高臺之下,西蒙使臣就站在他身邊,蕭子恪在他身后,旁邊還又有個王大人。
高臺上,蕭子政身著玄鐵制的鎧甲,鎧甲上的甲片就像是龍鱗,閃著暗光的鎧甲襯得蕭子政更加有真龍天子的氣質,那長發上的發冠還是顧衡之今早親自替蕭子政束上的,腰帶也是顧衡之替蕭子政系上的。
束腰緊緊地貼在蕭子政的腰間,讓蕭子政整個人看上去瀟灑干凈,動作利落,終究有了些年輕人的氣息,和會掉眼淚會吃醋的小暴君以及陰郁駭人的大暴君蕭子政大不相同。
看著蕭子政解鎖的“新皮膚”,顧衡之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同時顧衡之莫名覺得有些手癢——
這身鎧甲看起來很好剝的樣子。
顧衡之欣賞蕭子政的英姿入了神,都沒有注意到西蒙使臣正想熟人一樣跟他說著話。
伴隨著鑼鼓喧天,一排排繡著五爪金龍的旗幟獵獵作響,蕭子政一抬手,獵鷹直沖天際,周遭烽煙四起。
按照流程,接下來便是蕭子政說幾句振奮人心的話,圍獵便開始。
然而,毫無征兆的,只見蕭子政反手從身后的弓箭筒里抽出幾支羽箭,綁著護臂的肌肉緊繃,弓弦被輕易拉開,三箭上弓,動作行云流水。
而弓箭對準的方向——
眾臣齊刷刷地看向顧衡之。
顧衡之瞳孔一縮,對上蕭子政微紅的雙眼。
弓弦越崩越緊,好像真的要對顧衡之射出去一樣。
正常人在這時候都會心慌,連圍觀的王大人都腿軟了,李將軍都忍不住為顧衡之捏了一把汗,可顧衡之卻出奇的平靜。
箏兒,你干嘛?
顧衡之的眼神像是會說話。
弓箭的朝向移轉。
“咻!”
弓箭射出的時候,離蕭子政有段距離的顧衡之都明顯聽到了劃破長空的清晰聲響。
“砰!
伴隨著一聲巨響,那三支纖細的羽箭竟然牢牢扎進了遠處的一方巨虎石像中。
隔著老遠,顧衡之都能看到石像上忽然出現的裂痕。
“好!”
蕭子政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眾人都愣住了,但片刻后軍隊中就爆發出了一陣叫好聲。
三箭齊發,將石頭都給扎穿了!
若是射在人身上,止不住有多大的威力,喪命都是小的,慘一點的估計血肉橫飛死無全尸。
君王如此強大,讓一直以來在軍中聽聞風言風語的士兵們士氣大漲。
這三箭比千言萬語都要振奮人心——
他們就說嘛!陛下怎么可能被顧衡之一介書生給壓。
那西蒙使臣先前在狂什么。〗o他見識見識咱們東乾的厲害!
楊太保和蕭子恪的神情卻很不好看:
這昏君的實力仍舊是那樣不容小覷,這幾日蕭子政有顧衡之壓著脾氣,他們險些都忘記了。
他這是在耀武揚威嗎?
無論是士兵們,還是楊太保與蕭子恪,他們并不知道,剛剛氣勢十足的蕭陛下,厚重鎧甲之下的腿腳正在發軟,身下是一層淋漓細汗,心里想的可不是振奮軍心的事情。
太傅,孤怎么樣,是不是很厲害?
這是蕭子政的心聲。
顧衡之笑瞇瞇地朝蕭子政點了點頭。
蕭子政緊繃的神經忽然松懈了,他忽然聞到了一股羊肉湯的味道——
羊肉湯需要小火慢燉,營帳后,御膳房的人早早升起了炊火,所以羊肉湯的香味就飄了過來。
喝羊肉湯本是一件美事。
可聞著飄香的味道,蕭子政的喉頭卻忽然翻涌起一陣惡心。
高臺下的眾臣正等著蕭子政宣布圍獵的開始,卻見那剛剛還強勢至極的帝王忽然用手捂住了口鼻,眉頭緊皺,還彎下了腰,像是要嘔吐了。
“陛下!”太醫和太監宮女們一齊沖了過去。
第45章 離開
蕭子政就這么被眾人層層包圍住了。
懵逼的不僅是看著蕭子政忽然干嘔的眾人, 就連蕭子政自己都有些迷茫。
“陛下,快讓太醫看看!”領事太監連忙說道。
蕭子政將護腕解掉,猶豫了片刻后,才將手伸向太醫, 但與此同時, 他深深地看了太醫一眼, 示意太醫不要在敵國使臣面前亂講話。
就在太醫給蕭子政把脈的這個空當,眾臣子連忙走近高臺,卻不料蕭子政擺了擺手, 不悅地說道:“都圍過來作甚?擋著孤的光了!”
眾臣齊刷刷地停了下來,唯有顧衡之半點不帶怕的。
趁著蕭子政罵眾臣的空當,顧衡之麻溜地將披風都脫了下來,留了蕭子政的一件抱在手里。
周圍眾臣都已經對顧衡之忤逆習以為常了,要是顧衡之聽蕭子政的話, 那倒讓人覺得奇怪了。
顧衡之一到蕭子政身邊,就被蕭子政抓住了衣擺。
蕭子政緊緊盯著太醫搭在他脈搏上的手,貌似很緊張的樣子。
顧衡之任由蕭子政抓著自己, 還安慰地拍了拍蕭子政的肩膀, 看起來極其可靠。
“怎么樣?陛下龍體沒什么大樣吧。”顧衡之看向沉思著的太醫。
瞧著太醫愈發嚴肅的表情,顧衡之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此時此刻, 太醫的腦子正在飛速地運轉著,他頭上的問號逐漸開屏了——
這,這這這這!
這脈象,怎么那么像是有孕之身呢?
有孕有孕
太醫不盯著蕭子政了,他的目光移到了顧衡之身上,隨后不斷地在蕭子政與顧衡之之間徘徊。
不可能!
陛下的脈搏分明是純陽男子之相,怎么也不可能像女子一般懷孕
但是
為什么陛下右手的脈搏和左手的脈搏居然這么不一樣, 一只是純陽之相,另一只則是懷孕的人才會有的脈象。
太醫很想騙自己,但是事實卻不會說謊。
“到底怎么了!笔捵诱荒蜔┑卣f道。
蕭子政話音剛落的那一刻,太醫的思緒從宇宙誕生開始思考到了原始人學會用石器,飄到自家孩子的第一聲啼哭,最后再回到蕭子政的脈搏上。
要是說陛下是懷孕了,他肯定會被當作瘋子一樣被丟出去的!
不,說不準陛下會將他當成活靶子以示君威,那么恐怖的箭!
“還請陛下將卸甲,然后將袖子挽起來。”太醫戰戰兢兢地說道,冷汗橫飛,“臣替陛下仔細看看。”
“挽挽袖子”蕭子政的身子僵了一下,當著眾人的面,莫名其妙地臉紅了。
此時蕭子政無比希望自己的膚色能有李將軍那么黑,這樣臉紅就不會被看出來了。
“一定要這樣嗎?隔著袖子不行嗎”蕭子政就像不想打針吃藥的孩子那樣跟太醫太假還價道。
皇帝都這么說,太醫也不好說什么,他求救似的看向顧衡之。
旁人不知道蕭子政為什么臉紅,顧衡之還能不知道嗎?
簡而言之,別說蕭子政的手臂了,就連腰窩上都藏著一眼就能讓人多想的咬痕。
“你們都下去,留太醫在這兒就行了!鳖櫤庵f這話的時候不怒自威,宮女和太監們都齊齊地退開了。
顧衡之替蕭子政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聽話。”顧衡之溫和地說道,隨后將蕭子政的袖子一點點地往上折。
蕭子政的衣服之下盡是曖昧的痕跡,帶著點薄肌的手臂上這邊紅一塊,那邊紅一塊的。
這這能看嗎!
太醫的手正在顫抖。
然而,就算蕭子政掀起了袖子,太醫得到地還是一樣的結論——
這個脈搏,絕對是懷孕之相。
太醫絕望了。
在選擇相信蕭子政懷孕了和自己的醫術出了問題之間。
太醫最終選擇相信是自己的醫術除了大問題。
詢問完蕭子政是因為什么才會感到惡心后,太醫道:“陛下,估計是這幾日羊肉湯喝多了才會有惡心的感覺吧。”
“陛下可有飽腹之感?”太醫問道。
有是有
蕭子政像是想到了什么,臉突然漲紅了——
是有飽腹之感,但他這幾日吃的最多的不是羊肉湯,而是
蕭子政瞥了顧衡之一眼,卻見顧衡之一點也沒有闖禍的自知之明。
“有!笔捵诱穆曇舯妊┞湓诘厣系穆曇暨小。
太醫松了一口氣道:“那估計是吃多了!
在太醫得出蕭子政身體無恙的結論后,圍獵總算是如期開始了。
要是以前,顧衡之肯定連馬都不上。
可是近日在溫池泡著,再加上不小的運動量,顧衡之感覺身體康復了許多,也向蕭子政要了一匹馬。
“太傅真的要自己騎嗎?”其實蕭子政很想說太傅咱們能不能共乘一騎。
“陛下小瞧臣不成?”只可惜顧衡之沒有聽懂。
顧衡之抓住韁繩,踩著馬鐙一躍而上。
顧衡之的動作實在是太突然,周遭人的心都隨著顧衡之的一舉一動而提起來了。
還好,顧衡之最后穩穩地坐在了上面。
坐在馬匹之上,顧衡之竟隱約之間有些熟悉感,好像他真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狀元郎。
不知怎的,跟小暴君相處得越久,顧衡之越有一種感覺,就好像他其實本來就應該在這個朝代。
“陛下,咱們要不來比比誰打到的獵物多?”顧衡之一時興起道。
“太傅要比,孤怎不奉陪?”蕭子政也興致勃勃道,“只不過,既然是比賽,要有賭注才有意思!
“陛下說得對!背龊跻饬,蕭子恪居然發聲了。
“就太傅和陛下兩個人比哪有意思,不如小人和世子殿下也參與?”西蒙使臣道。
蕭子政握緊了手里的韁繩,把馬都揪痛了。
“好啊,你們參加了才正好!笔捵诱溃捳Z中帶著些傲氣,他不覺得自己會輸。
“要不就賭點特別的吧。”西蒙使臣笑道,“寶石美玉過于俗氣,美人仆役又應有盡有,不如賭太傅吧,若是小人贏了,太傅就跟著小人去西蒙一段時間。世子殿下贏了,太傅可以去世子殿下府上坐坐客!
?
顧衡之莫名躺槍,他都想親自動手砍了這位西蒙小皇子的腦袋了。
“那如若我贏了,我自己贏得自己?”顧衡之無語道。
西蒙使臣點了點頭。
顧衡之無語凝噎。
蕭子政也愣住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快了——
他剛剛才說了“你們也參加了才正好”,現在要是反悔,豈不是有失皇威。
“陛下,臣沒有什么意見。”顧衡之相信蕭子政一定會贏的。
顧衡之是對蕭子政的信任,所以才答應下來。
可處于特殊時期的蕭子政卻起了疑心。
一定要贏。
蕭子政握緊了弓箭。
“太傅,你等我。”蕭子政道。
顧衡之總覺得蕭子政話里有話。
*
射箭這事,顧衡之確實不在行。
顧衡之留在宮里的希望全指望蕭子政了。
騎馬在獵場的山林之間,顧衡之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馬蹄聲。
顧衡之一轉身,竟見蕭子恪跟在他身后。
顧衡之忽然有點不舒服,他默默讓馬匹走得快了些。
察覺到顧衡之的刻意遠離,蕭子恪也加快了步伐,蕭子恪在顧衡之身后道:“太傅且慢,太傅的身子骨可不像陛下以為的那么健康吧,沒有了劍蘭,毒素會日益侵蝕太傅您的身體!
顧衡之愣了一下——
跟小暴君玩得太開心,再加上有賣玩具的生命值續命,顧衡之都忘記險些忘記解藥的事情了。
“是又怎樣?”顧衡之沒有否認。
“太傅您果然知道劍蘭是本王的眼線。”蕭子恪信心滿滿地笑了笑,“其實,本王也并非不愿將解藥的方子告訴太傅,只不過,希望太傅能像以往那樣幫本王做些事情!
事關解藥,顧衡之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停了下來。
賣玩具兌換來的生命值只能保命,蕭子恪下的毒可是會帶來嗜心之痛的。
蕭子恪的嘴角浮現出滿意的笑容,他上前道:
“看陛下的樣子是懷孕了吧?”
啊?
顧衡之沉默了。
“蕭子恪是不是有病!鳖櫤庵爻到y吐槽道,“小暴君是男的啊,懷個頭,我又不是那個什么alpha!
【其實,說不準呢!肯到y猜測道,【你看,嘔吐,再加上脾氣咋咋呼呼,真的很像是懷孕之后胃口不好,脾氣也不好!
顧衡之在心里跟系統吐槽著,蕭子恪卻以為顧衡之的冷臉是因為被說中秘密的心虛。
于是,蕭子恪便以為顧衡之早就知道蕭子政懷孕之事,也就沒有向顧衡之說明蕭子政的特殊體質。
“你要我做什么?”顧衡之不想跟蕭子恪迂回了,直說道。
“離開!笔捵鱼M意一笑,“顧久,本王知道你一直想周游列國,現在就是機會!
“你跟西蒙使臣一起將陛下支開,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顧衡之將左手放到了玉哨上。
第46章 檢查
西蒙使臣跟蕭子恪串通一氣的事情并不難猜。
從結果上來講, 如果西蒙使臣贏了,顧衡之就要跟著去西蒙了,剛好順了蕭子恪的意。
如果不是蕭子恪提前和西蒙使臣串通好了,那很難解釋為什么他倆都要不約而同地在他和小暴君之間橫插一腳。
這場圍獵, 本來應該是他與小暴君兩人的游戲才對。
不過, 顧衡之就是想看看蕭子恪在玩什么把戲, 所以答應了下來。
至于離開的事情——
先不說小暴君那強悍的實力,就算真是西蒙使臣贏了,依照小暴君的性子也絕對不會同意。
“呵, 你果然猜到了。”面對顧衡之的揭露,蕭子恪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快馬加鞭,騎馬到顧衡之身側。
“太傅,本王就直說了, 您若是不愿意乖乖離開,除了蠱毒的事情,本王有一千種法子讓您不得好死。”蕭子恪的語氣變得陰狠了起來, “親手被陛下殺死, 想來也是種不錯的選項!
“陛下就算有孕跟臣離開這件事,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嗎?”顧衡之淡淡地說道, 像是根本不把蕭子恪放在眼里,“再者,世子殿下,臣可不怕死。”
那眼神看得蕭子恪怒火橫生。
“更何況,要是您真的想要臣的命,現在來取就是了,臣不善武。”顧衡之道, “除非世子殿下還需要臣。”
“知我者太傅也!笔捵鱼〔[眼一笑,表情中透露著主角攻獨屬的油膩,“僅僅從嘔吐一事也只是暫且推斷陛下可能有孕,但并不能確定。太傅要做的,就是將劍蘭重新帶在身邊,找個時機替陛下把脈便是了。等太傅想走了,可告訴劍蘭,到時候本王自會將解藥相與!
顧衡之默然不語,他真覺得蕭子恪瘋了,他原本以為蕭子恪會利用他刺殺小暴君,本來還想假裝因解藥而屈服,最后拿?*? 到證據和解藥后再借小暴君之手將蕭子恪除去,卻沒想到蕭子恪這廝竟然在這兒胡說八道。
“太傅莫非是覺得本王想害陛下?本王讓太傅離開也是為了東乾的江山。 笔捵鱼≌f著看向遠方,一副忠臣的模樣,“要是陛下肚子里的孩子知道陛下和太傅竟是男子相合,可就抬不起頭了!
“太傅也知道,陛下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不可能將您扶上正位的吧。”蕭子恪開始挑撥離間,“難不成太傅想在后世都留下屈居人下的名聲!
顧衡之還是沉默。
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前些日子顧衡之害得李將軍世界觀崩塌,這下好了,他現在也嘗了一把世界觀崩塌的滋味。
現在,他要么相信主角攻是瘋子,要么相信小暴君真的被他弄懷孕了。
這兩個選項看起來都不是很靠譜。
顧衡之的手心里出了一陣汗,內心的小人正在抱頭懷疑人生——
他明明記得都挖出來了,怎么就懷上了呢?
如果小暴君真的懷孕了,照古代這落后的醫療水平,豈不是要在鬼門關走一遭?
顧衡之為蕭子政擔憂的片刻,蕭子恪離顧衡之愈發近了,兩人并駕齊驅,這番場景若是讓蕭子政撞見肯定又要生悶氣了。
顧衡之輕揚馬鞭好走得快些,可蕭子恪卻也跟牛皮糖似的跟了上來。
蕭子恪跟在顧衡之身后,他隱約感覺顧衡之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
“聽聞太傅近來很是受翰林書院那幫小孩子的歡迎啊。”蕭子恪閑聊道,“據說是有個什么竹蜻蜓?顧太傅竟也玩這些嗎?”
蕭子恪那語氣聽來就像在嘲諷顧衡之幼稚。
“世子殿下誤會了,衡之不過是將這些玩意獎給孩子們,好讓他們能認真努力地學習罷了!鳖櫤庵恢皇肿ブ\繩,另一只手摸上了腰間的匕首——
他有個大膽的想法。
與其一直被蕭子恪用解藥要挾,為什么不直接在這兒將蕭子恪解決了,最壞的結果不過同歸于盡。
顧衡之的眼中出現了幾分酷似蕭子政的狠戾,只不過蕭子恪以為勝券在握所以沒有察覺。
一直絮絮叨叨的,真是煩死了啊
顧衡之抬眼看向蕭子恪,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冷森森的,就好像萬年不化的冰雪。
蕭子恪本來還覺得顧衡之比起以前脾氣好了許多,但他一對上顧衡之這個眼神,終于意識到顧衡之的好脾氣是對某個人才獨有的。
讓蕭子恪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后面——
蕭子恪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股殺氣朝他襲來。
顧衡之拔出了匕首,他正想朝蕭子恪襲去,就感到一陣寒意。
“噌!”
顧衡之甚至沒有看清楚是什么東西,他只知道好像有什么飛了過去,他只要再靠近一些就會沒命。
“。
伴隨著蕭子恪的慘叫聲,顧衡之的臉上忽然一陣溫熱——
蕭子恪的臉被劃破了,血濺在了顧衡之的臉上。
“咩!”
遠處,羊羔傳來慘叫,一支羽箭正牢牢地扎在它的后腿上。
扎在羊羔身上的羽箭仍舊在震動,羽箭末尾的一抹明黃分外顯眼。
這是蕭子政的箭。
【宿主!你做什么!殺了男主后果不堪設想!】系統尖叫道,它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剛顧衡之竟然是想殺了蕭子恪。
顧衡之卻沒心思聽系統的話,他拽著韁繩,掉轉馬頭。
遠處,蕭子政將弓箭收起,駿馬之上,他的表情異常森冷。
在蕭子政身后,跟著的是拖著眾多獵物的侍從,還有一旁灰頭土臉的西蒙使臣。
光一看這場景,顧衡之便知道小暴君這是得勝歸來了。
顧衡之笑了笑,他并不知道從蕭子政的角度來看,剛剛的他像是要主動往蕭子恪身邊傾斜似的。
鵝毛白雪洋洋灑灑,蕭子政快馬加鞭,他的雙腿穩穩夾著馬腹,微微向前俯身,不顧一切地向顧衡之沖來。
馬匹之后,萬千雪塵被馬蹄無情地踏碎,沾了灰塵的碎雪自馬蹄下飛濺而起,漂浮在空中,像是無盡的硝煙。
發冠隨著馬匹的顛簸落在地上,蕭子政的發絲被吹得亂七八糟,跟著雪片一同飛舞。
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悶雷滾滾,蕭子政如此急切地奔向顧衡之,一個人就好似千軍萬馬,勢不可擋。
蕭子政在離顧衡之還有一截距離的地方停住了。
“太傅,孤贏了。”蕭子政冷冷地說道。
顧衡之悄悄地將匕首藏起,他沒有馬上理會蕭子政。
剛剛的一切讓顧衡之心有余悸,他好似仍舊能感受到冷箭從臉龐劃過的感覺。
只差一點,顧衡之就能要了蕭子恪的命。
不過,顧衡之并不想在蕭子政面前殺人。
蕭子恪的慘叫停住了,太醫連忙圍了過來。
“太傅”蕭子政將顧衡之盯得很緊。
顧衡之輕搖韁繩,身下的馬匹就很自覺地朝蕭子政的方向走去,最后停在蕭子政的身旁。
顧衡之的馬與蕭子政的御用馬互相蹭了蹭,似乎關系很親昵。
小暴君的眼睛好像進了沙子,又紅了。
眾人隱隱覺得顧衡之與蕭子政之間的氣氛貌似不對,但是卻沒有人敢說些什么。
然而,讓眾人想不到的還在后頭——
只見向來端方守禮的顧太傅,竟然上了陛下的馬。
*
回程之時,顧衡之與蕭子政同乘一騎,他們走在最前頭,而剩下的人默默跟在他們身后,馬蹄聲稀稀拉拉,像是電燈泡。
盡管蕭子政在男子之中算是高的,但比起顧衡之還是差了些。
顧衡之能夠很輕易地將蕭子政環住。
為了能抓住韁繩,顧衡之必須跟蕭子政貼得很近,近到蕭子政能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炙熱。
說句實話,如此生龍活虎的小暴君,顧衡之真的很難相信是懷孕了。
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顧衡之還是默默地護住了蕭子政的腹部。
顧衡之總覺得,像是真的有個小生命在里頭似的。
很奇妙的感覺。
要是懂醫理的人知道顧衡之在想什么,估計得擦一把冷汗——
胎動個頭,才幾天呢,連形狀都沒有。
顧衡之一只手拽著韁繩,另一只手攬著蕭子政的腰,手掌覆在蕭子政肚子上輕輕揉了揉,顧衡之抱緊了蕭子政。
雖然不知道小暴君是不是真的懷孕了,可他知道蕭子恪想讓他和懷孕的小暴君分開,他不會讓蕭子恪如愿的。
蕭子政僵在顧衡之懷里,不過他依舊維持著森冷的表情,不輕易低頭。
顧衡之心里正想著怎么請位專門看懷孕的郎中替蕭子政好好看看,竟沒注意到蕭子政悶在心里的不高興。
不過,小暴君知道自己能懷崽嗎?
顧衡之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思索了片刻,莫名想起了蕭子政以茶代酒的場景。
如果小暴君真的懷孕了的話
難不成小暴君早就知道了?
那為什么小暴君不告訴他?
是不信任?
顧衡之忽然有些不爽。
*
顧衡之與蕭子政一路都沒有說話。
回到營帳里,顧衡之關起了帳子,屏退了眾人道:
“陛下,您能把手給臣嗎?”
蕭子政冷冷地哼了一聲,他轉過身,不看顧衡之。
顧衡之沒有在征得蕭子政同意了,他直接抓過了蕭子政的手。
“大膽!”
蕭子政許久未這么大聲地呵斥顧衡之了。
要是一開始的顧衡之,肯定會退縮了,可現在顧衡之卻沒有半分怕的。
相反,顧衡之甚至還在笑:“陛下究竟在氣什么?竟跟懷胎了一般脾氣不好?”
其實蕭子政也就是虛張聲勢,照他的實力,想推開顧衡之肯定是輕而易舉。
“懷懷什么胎!真是糊涂!”蕭子政嘴硬道,“孤是小狗才會給你生崽子!
“噗”顧衡之低聲笑了,他更囂張了,不僅沒有放開蕭子政的手,反而更進一步地解開了蕭子政的腰帶,“狗崽子怎么了,只要是陛下生的,臣再不愿意都要養著。”
第47章 嫌隙
蕭子政確實是在嘴硬。
其實當顧衡之說出“懷胎”一詞的時候, 蕭子政心里想的是大事不好,他要被太傅當成怪物了。
但蕭子政一想到顧衡之對蕭子恪的主動就克制不住地身上冒火,說出的話也像他的心情那樣帶上了刺,遇見血肉便瘋狂生長, 扎痛對方卻也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方才在外頭, 蕭子政分明看見顧衡之對蕭子恪“投懷送抱”,
也不是蕭子政不信任顧衡之的品行。
只是平心而論,若問世人是蕭子恪還是他蕭子政與太傅更配,想必任何人都會說是蕭子恪與顧衡之更配。
無論是從年歲還是地位, 亦或是性情。
最主要的是,無論是太傅嫁與他還是他嫁與太傅,對太傅后世的聲名都有影響。
蕭子政知道顧衡之是讀書人定會在乎后人對自己的看法,而他也清楚自己在外頭的名聲有多狼藉,就連太傅都喊他“小暴君”。
蕭子政比顧衡之想象中的要懂得多、先前又見顧衡之主動往蕭子恪身邊湊, 也就很難不東想西想了。
要是太傅與蕭子恪一道
蕭子政的眼神兇惡了起來——
那倒不如將太傅殺了他也去陪著太傅。
那他與太傅就算不是同生,也終于得以共死
蕭子政胡思亂想的空當,顧衡之已經輕而易舉地將蕭子政的腰帶給解開了。
小暴君嘴上說著兇惡的話, 身體卻不抗拒, 這讓顧衡之心里更加發軟了,完全想不到蕭子政心里正有著些變態的想法。
顧衡之的心態已經從“小暴君是男的, 怎么可能懷孩子”,變到了“小暴君肚子里有小生命,他自然要寵著慣著!
雖然顧衡之并沒有學過醫,但也隱約知道在孩子月份不大的時候不能太過于放肆,要節制些,所以顧衡之就算在幫蕭子政更衣的時候有些心癢,卻也忍住了。
顧衡之先是解開了蕭子政腰帶, 然后從護腕到蕭子政身上的鎧甲,再到外衣,最后就是褻衣。
顧衡之剝開鎧甲的同時,像是一點點攻破了蕭子政的防線,蕭子政的身子也被染得熱了。
厚重鎧甲之下,誰能想到暴君的身上也會因為情動而軟下來。
說來也巧,蕭子政的衣服是由顧衡之穿上的,如今正好由顧衡之褪下來。
就連幫蕭子政解衣的時候,顧衡之仍舊那么認真,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發絲上還夾雜著從外頭帶回來的干枯葉子。
顧衡之的認真總算讓蕭子政良心發現了——
要是太傅今天把他抱得舒服了,他就勉強將殉情改為囚禁。
蕭子政心想。
不知為何,今日的蕭子政格外期盼顧衡之的觸碰。
在騎馬的時候,蕭子政就已經有些癢了。
馬背顛簸之時,不知怎的好像有個圓球在他的腹部摩擦,頂得他屬實有些難耐。
蕭子政并不覺得這是因為孩子。
他是小暴君,不是小昏君,自然知道按正常來講,這個月份的孩子還沒有成型,估計還沒有他的指甲蓋大。
蕭子政表情冷硬,心里卻默默期待著顧衡之做些什么。
在顧衡之替他脫鞋的時候,蕭子政甚至還蹭了蹭顧衡之。
然而,現在的顧衡之是個榆木腦袋,他一心只想著幫蕭子政更衣,哪里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在蕭子政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顧衡之先是將床榻鋪軟,接著將蕭子政抱到床上,然后學著蕭子政對他的那樣,在蕭子政的身上蓋了一床又一床的棉被,像是想要把蕭子政給壓扁似的。
誒?真睡覺啊?
蕭子政原本故作深沉的雙眸短暫清澈了幾秒,他沒有料到顧衡之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
“陛下好好睡著,臣去叫掌事姑姑找幾件新衣裳,陛下身上這幾件感覺不夠厚實。”顧衡之說著轉過身,他抬手掀開營帳的簾子就要向外走去。
顧衡之絲毫沒有提及在圍場時蕭子政的那一箭。
“太傅……”
蕭子政張了張嘴,下意識這么喊道,他的聲音軟綿綿的,完全沒有先前的氣勢。
只可惜顧衡之早已掀開營帳的門簾,外頭的風雪和號角聲直接將蕭子政示弱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再加上系統正在顧衡之腦海中巴拉巴拉地告誡他不能隨意抹殺男主的事情,所以顧衡之并沒有用聽到蕭子政這聲與平常不同的呼喚。
蕭子政縮進了被子里,他將話吞了回去——
罷了,還不是示弱的時候。
*
在營帳外吃過晚膳,顧衡之一行人便回了宮里。
蕭子政說是要提審犯人去了凌霄殿,就沒有和顧衡之一路回來。
天色已晚,顧衡之蒼龍殿,就見荊閣旁邊站了個熟悉的人。
顧衡之定睛一看,見那人竟是被他借故支開的劍蘭。
面對顧衡之明顯的疑惑,荊閣道:“太傅,是陛下將劍蘭姑娘叫來的,也沒說緣由!
小暴君干什么!他好不容易把劍蘭給支開的,現在豈不是把劍蘭這個監控又裝回來了!
顧衡之黑人問號了。
劍蘭是個體面人,盡管她已經從蕭子恪那里知道顧衡之已經識破了她的身份,她還是像往常那樣規規矩矩地朝顧衡之欠了欠身。
……
“太傅,這是今日需服的解藥!钡戎車鷽]有人了,劍蘭端著托盤對顧衡之道。
顧衡之的拳頭握緊又捏起,如今他真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要么他因為沒有解藥被毒死,要么他離開小暴君,讓小暴君像原書的結局那樣被蕭子恪害死。
顧衡之的腦海中系統正攛掇他趕緊把解藥喝下去服軟。
見顧衡之不肯喝,劍蘭將托盤放到了桌案上服了服身道:“太傅慢用,劍蘭先下去了!
劍蘭說著退了出去,她剛走出幾步,就見原本一直跟在蕭子政身邊的領事太監福祿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而在福祿的身后,是一個身著布衣的老先生。那老先生正被白日里幫蕭子政診脈的太醫攙扶著。
見狀,劍蘭很難不起疑——
那老先生是誰?怎的能讓太醫院的太醫攙扶著?怕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避開守衛,劍蘭悄悄地跟了上去,只見福祿公公帶著那老先生和太醫去到了凌霄殿的偏殿。
福祿公公帶著老先生和太醫,鬼鬼祟祟地進到了一旁的小房間里。
劍蘭找好藏身之處,悄悄地將耳朵湊近了些。
……
房內,只聽“撲通”跪地的聲音,福祿等人齊齊行禮。
“陛下,張圣手聽聞陛下召喚,一入京就連忙過來了!倍Y罷,福祿公公趕緊將那老先生引到蕭子政跟前。
張圣手……
門外,劍蘭心里一驚——
張圣手?太醫院先前是有為專門為娘娘們保胎,治療些婦人之疴的老太醫,蕭子政登基后,遣散后宮。因為在宮里無事可做,張圣手便告老還鄉了。今早為蕭子政把脈的那位太醫,便是張圣手的徒弟。
軟塌之上,蕭子政一條腿隨意地搭著,另一條腿屈起,他的手肘撐在炕桌上,坐姿慵懶隨意,雖然他這坐姿半分沒有帝王的樣子,但還是讓福祿等人肅然起敬,大氣不敢出。
燭火搖曳,燭光落在蕭子政的身上,勾勒出蕭子政優越的鼻梁,他的眸子深邃而淡漠,看起來就像是冷血動物,蕭子政正專心地盯著手里的東西,就連福祿等人過來的時候也不曾移開眼。
配合著蕭子政冷然的帝王氣質,外人乍一看估計會以為蕭子政手里拿著的是事關國家命脈的密函。
只不過,事實并不是如此。
蕭子政手中拿著的是一件嬰孩穿的小肚兜,與他的氣質極其不符。
就連炕桌上也擺滿了小孩子穿的小衣服和鞋子,還有些撥浪鼓等供孩童玩樂的小玩具。
蕭子政身旁還有許多圖紙,上頭畫著不同的紋樣,有蓮花紋樣還有孩童抱鯉的紋樣,等等。
張圣手一看便知道這宮里是有了喜事,他年紀大了,一時間忘了自家徒弟跟他描述過的陛下的異樣脈象,拱手道:“恭喜陛下啊,不知是哪位娘娘有了喜事?”
知道張圣手說錯了話,福祿和太醫屏息斂聲,大氣不敢出。
豈料蕭子政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平靜地說道:
“孤!
只是,蕭子政手里仍拿著那件鯉魚紋的肚兜看來看去。
“陛……陛……陛下?”張圣手蒼白的胡子顯得更加白了。
“張圣手,你的徒兒是說孤吃多了東西,所以孤便將你請過來看看!笔捵诱。
“陛下謬贊了,能被陛下記住姓氏是草民的榮幸!睆埵ナ衷趯m中多年早就知曉蕭子政人名記不全的事,想當年他還在太醫院的時候,都只能被蕭子政叫一聲“太醫”,沒想到出宮一趟回來,居然能被圣上叫上一聲“張圣手”了。
蕭子政并不急著說自己是怎么了,他只將手伸了過去,示意張圣手把脈。
張圣手摸了摸蕭子政的脈搏,忽然神色大變,原來因為上歲數而變得渾濁的眼珠中竟迸發出了光芒,眼底也有了淚花,他盡量克制著自己的音量,既小聲又不失激動地說道:“陛下,這莫不是……莫不是重身之體!陛下有喜了!”
一旁,太醫立正低頭,只覺得有辱師門。
張圣手接著道:“陛下可要注意多跟另一半接觸,這是與女子有身不同之處!
“那若是他不愿與孤接觸呢?”蕭子政道。
……
蕭子政當真已經懷上了,而且顧衡之與蕭子政之間似乎有了嫌隙,世子殿下大計將成!
顧太傅啊顧太傅,您可想不到吧,您寧愿舍命也不肯離開的蕭子政,心里對您可懷疑的緊啊!
劍蘭心中一喜,她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然而,她并沒有察覺到——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蕭子政抬起眼,隔著門看了過來,嗤笑了一聲。
第48章 鎖鏈
顧衡之還是沒喝劍蘭送來的所謂解藥, 一是不確定里頭有沒有摻別的東西,二是他總覺得自己還能再撐一撐。
在蕭子政回來前,顧衡之將解藥藏了起來——
往常劍蘭都會盯著他把東西喝完,甚至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解藥加在他的茶水里。
劍蘭是在確保他把解藥全數喝掉。
聽聞醫術高超的郎中能夠一聞就知道湯藥中的方子, 不如把解藥藏起來, 日后分析出成分了, 就不必受蕭子恪制掣了。
【宿主,今天快要過去了!肯到y突然開口說道。
“怎么了?”顧衡之不緊不慢地將解藥倒在玉瓶里,一邊心道。
【咳咳!肯到y鄭重其事地咳嗽了兩聲, 【宿主,您是不是在蕭子政身體里待久了,都在溫柔鄉里樂不思蜀了。生命值啊!】
“要不繼續把竹蜻蜓賣給學生們?”顧衡之道。
【宿主,這玩意兒庫存已經不夠了,您最好拓寬新的版塊了, 我有一計!肯到y說罷,顧衡之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商城面版,系統一下子將商品頁翻到了馬賽克最多的一頁。
“吱嘎。”
顧衡之剛把解藥藏起來, 他正打算跟系統商討接下來該賣什么, 門應聲而開,蕭子政從門外走了進來。
系統也連忙將少兒不宜的商城面版藏了起來。
蕭子政身后跟著的是福祿, 福祿的手里好像拿著個漆盤,漆盤上頭東西放得滿滿當當的。
將漆盤放在桌案上后,福祿就連忙出去了,那動作真是急不可耐,深怕壞了蕭子政跟顧衡之的好事似的。
“陛下讓福祿把這些端過來是做什么?”外人不在這兒也就沒那么多規矩了,顧衡之走到桌案邊,看了看漆盤。
說來也怪, 這里頭放著些各式紋樣的小衣服,還有一沓圖紙,上頭有各種花紋。
蕭子政沒有馬上回答顧衡之的話,他先是將顧衡之按在了座位上,隨后提了提衣擺,一臉傲嬌地坐在了顧衡之身邊。
“太傅選選吧。”蕭子政把筆遞給了顧衡之,“上頭圈起來的是孤喜歡的紋樣,太傅想選什么就勾起來吧!
勾起來?
顧衡之隱約間明白了蕭子政現在是在干什么——
哦~感情小暴君是在給還沒有出生的崽崽選衣服上的花紋!
“陛下做主就行了。”顧衡之笑道,假模假樣地推脫著,并沒有馬上接過筆。
這句話果不其然將蕭子政激怒了。
“讓你選就選,孤的話就是圣旨!”蕭子政強硬地把筆塞到了顧衡之手里,“怎么就不見太傅對蕭子恪這般拒絕!”
蕭子政氣得臉頰上的細小絨毛都在發顫。
蕭子政這氣惱的話一出,先是顧衡之皺了皺眉頭,不解道:“瞎說什么,這跟蕭子恪有什么干系!
然后,愣住的就是蕭子政——
懷孕就會讓脾氣變差嗎?他不是好學生了。
“箏兒可別瞎想。”顧衡之刮了刮蕭子政的鼻梁,無奈地搖搖頭道,“太傅這輩子可都被箏兒套結實了!
顧衡之說著開始選蕭子政提供的花紋樣式。
顧衡之按照自己的審美選了個七八張,選到最后的時候,顧衡之看著紙張上畫著的紋路有點傻掉了——
這不是鎖鏈嗎?
孩子會需要鎖鏈嗎?
只見紙張上畫著各種顏色喝樣式的鏈子。
首先是細小的鏈子,像是床上的情趣用品,根本鎖不住人。
然后還有那種五大三粗的鏈子,用來捆牛都綽綽有余的那種。
顧衡之再往下翻,上頭還有腳銬和手銬的設計。
顧衡之再再往下翻:
靠,連籠子都有。
“陛下,這也是給孩子的?”顧衡之滿臉疑惑地看向蕭子政。
在顧衡之把圖紙拎起來看的那一刻,蕭子政就坐立不安了起立,他站了起來,心虛地背過身道:“是啊,太傅忘了?這是平安鎖!
“那籠子呢?”說實話,顧衡之不信。
“那……那是用來養鳥的。”蕭子政道,“孤送太傅的鴿子可以養在里頭!
聽起來貌似都說得過去。
顧衡之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雖然他仍舊覺得蕭子政貌似有哪里不對勁。
*
圓滿地送走了西蒙使臣后,京城眾人的生活又重新歸于平靜。
顧衡之照常到翰林書院上班。
這天,顧衡之突然興起——
作為孩子的另一個父親,他是不是得給孩子找幾本胎教讀物。
翰林書院的藏書閣書目最多,顧衡之上完朝便一個人來到了藏書閣。
說來奇怪,這藏書閣居然一個人也沒有,看起來荒涼無比,有些陰森森的。
【宿主,現在可不是研究胎教讀物的時候。】系統嚴肅地說道,【咱們得趕快賣小玩具出去!
“不是,這東西賣給孩子會被殺頭的!”顧衡之跟系統強調道。
【那賣給小暴君?】系統道,【嘖,你跟小暴君不是玩得挺花的?】
“小暴君懷孕了,你這個泯滅統性的系統!鳖櫤庵虏鄣,“我自己都還沒跟寶寶打招呼呢,怎么能讓小玩具領先?”
系統無語了。
顧衡之專心地挑選著可能用來早教的書籍。
顧衡之從書架上抽下一本書。
在顧衡之隨手翻開書的一瞬間,一張紙從書冊里飄了出來。
這是……
銀票?
還是一張面額很大的銀票。
顧衡之人傻了。
顧衡之翻了翻其他書——
其他的書冊里也有銀票,有的書里還藏著不止一張。
忽然間,顧衡之突然聽到了一陣明顯的腳步聲。
“去那邊搜搜。”隱約間顧衡之好像聽到了李將軍的聲音,不過這聲音太過遙遠,顧衡之幾乎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砰!”藏書閣的門開啟又被關上。
“是誰在那邊!。俊本驮陬櫤庵蛩阍俣鄼z查檢查之時,就聽到一聲老者的呵斥。
顧衡之連忙將書冊塞了回去,他拿出毛絨系統,裝作一直在薅系統還沒有來得及從書架上拿書的樣子。
“顧太傅……”來人凝視著顧衡之,面色陰森。
此人正是莊夫子。
“原來是太傅在這兒。”莊夫子今日不止怎的顯得十分和藹。
“想必太傅是來參加藏書閣的講習的吧,各個書院的學生們正等著太傅過去呢!鼻f夫子道。
“噢,對,在下正是來參加講習的,勞煩莊夫子帶路了!彼蜕蟻淼慕杩,顧衡之不要白不要。
顧衡之跟上了莊夫子的步伐,七拐八繞后,莊夫子終于在藏書閣頂樓的小閣樓處停下了。
門緩緩打開,昏暗的室內,只有燭火在搖曳。
顧衡之定睛一看,只見幾個面色蒼白的書生正聚在一起,他們圍著一個破舊的娃娃,那娃娃上扎滿了銀針,上頭還貼了字條。
壞了!
顧衡之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正想轉身,就感覺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暗室的門被莊夫子快速地關上了。
這下子顧衡之總算看清楚了布娃娃上的字——
蕭箏。
“老東西,你給我死一邊去!”門外李將軍的聲音終于清晰了。
“砰!”前不久才被莊夫子關上的門又打開了。
“顧……顧衡之?你不在陛下床上,跑這來干什么?”李將軍手中的劍險些掉在地上——
他正打算進去把領頭的逆賊一刀解決了呢,怎么顧衡之也在里面?
這……
肯定是要稟報陛下才能斬了……
“先都押下去!”李將軍鎮定了神色,“都帶到凌霄殿去見陛下!”
*
凌霄殿,原本在藏書閣里扎蕭子政小人的書生們被捆了個結實,像個即將下鍋被煮的粽子。
“陛下!老夫冤枉啊!老夫也都是聽顧太傅吩咐刑事啊!”莊夫子連連磕頭道,“陛下為什么不將顧衡之捆起來,反而將我們這些聽人行事的棋子捆起來呢!”
顧衡之見過很多不要臉的人,這么不要臉的,莊夫子是第一個。
剛剛顧衡之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不過,因為有旁人在場,小暴君懷孕的事情不宜張揚,顧衡之沒有說自己去藏書閣的理由。
在這個沒有監控的時代,就看小暴君相不相信了。
凌霄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蕭子政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他的目光中帶著上位者獨有的冷漠。
蕭子政薄唇輕啟:“莊夫子說的是。”
“顧太傅雖然是孤的太傅,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確實不宜赦免!笔捵诱挠拈_口道,語調不緊不慢,“福祿,去把鎖鏈拿上來,既然都捆上了,那太傅也要一視同仁。”
奇怪,難不成顧太傅和陛下真的有起了嫌隙!陛下居然都不護著顧衡之了!
李將軍心里一驚,雖然他不喜歡顧衡之那“狐媚勁”,但是他確信顧衡之不會和莊夫子同流合污。
“陛下,太傅可能是冤枉的吧,保不準是那老東西栽贓!崩顚④姷谝淮螏皖櫤庵f話,十分別扭。
“李將軍你血口噴人!既然是栽贓,那為何太傅遲遲不說為何去藏書閣!”莊夫子也是個狐貍精,抓住了這一點踩。
李將軍和莊夫子爭吵的片刻,福祿已經趕緊將鎖鏈拿了上來。
莊夫子的笑容變得暢快起來,顧衡之的表情卻凝重了起來——
tmd,這鎖鏈怎么這么眼熟呢?
第49章 文案
銀制的細鏈條靜靜地躺在艷紅的織錦之上, 表面泛著皎潔似月的光芒,像是凝月華所鑄。鏈條的每一環都雕刻著獨特的紋路,而在它們的銜接之處都鑲嵌著細碎的玉石,細心的人便能發覺這玉石的質地跟顧衡之脖子上的玉哨是同一種。
與其說這是用來鎖嫌犯的鎖鏈, 倒不如說是用來將金絲雀束縛在籠子里的裝飾, 跟莊夫子和眾書生身上的粗糙麻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這不是那天他親自勾選的鎖鏈嗎!
在一眾精致的鎖鏈圖樣中, 這條鎖鏈意外的符合顧衡之的審美。
雖然不知道小暴君為什么會讓他選鎖鏈的圖樣,但顧衡之還是由著小暴君,最后認認真真地選出了一條比較好看些的。
可是顧衡之怎么也想不到這條鏈子會在今天出現在大殿上, 而且還即將綁在他的身上。
見蕭子政真的要把顧衡之用鎖鏈綁上,眾人先是都吃了一驚,等看到領事太監盛上來的鎖鏈時,臉頰卻不約而同地紅了——
好一個蕭?*? 子政!
這么有辱斯文的事情,放在顧太傅身上
這鎖鏈一綁, 正常人都受不了。
顧太傅又是孤高之人,怕是在鏈子綁上來之時就已經撞柱自戕。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替顧衡之擔憂, 莊夫子就巴不得顧衡之趕快死了的好。
負責綁犯人的將士有些為難: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么細小的鎖鏈綁犯人, 說實話,他嚴重懷疑這根銀鏈條還沒有綁到顧衡之身上就會被他扯斷。
所以, 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將士遲疑地走到顧衡之身邊,卻不敢動手。
顧衡之臉皮倒沒有像在場眾人想象得那么薄,現在他在乎的可不是面子問題。
顧衡之抬首看向蕭子政。
顧衡之很清楚,若是小暴君真心想保他,就算真的是他做的,也能被小暴君說成不是他做的,但若是小暴君不是想保他……
他的生死都在小暴君的一念之間, 這就是君王。
多說無益,顧衡之抿了抿唇,他目光直直地盯著蕭子政,他用眼神問著蕭子政,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但比起責怪,顧衡之眼里更多的是縱容——
箏兒,你又怎么了?
普天之下,也就顧衡之能忍受得了蕭子政的怪異脾氣了。
顧衡之與蕭子政之間是有一種專門的氣場,這是他們兩人的博弈,但是不明狀況的眾人卻戰戰兢兢。
陛下不說話怎么辦?算了,先把顧太傅綁起來。
負責綁人的將士心想著,他正想將手伸向鎖鏈,只見那高位上的帝王忽然站了起來。
“孤親自來。”
蕭子政似乎很愉悅,或者準確來說,他顯得有些興奮,原本深沉的眼眸都亮了起來,像是某種肉食動物看到了最喜歡的獵物。
“是。”
將士連忙退了下來,甚至還松了一口氣。
蕭子政一步步走向顧衡之,他饒有興味地將銀鏈從錦布上拿起。
為了將顧衡之鎖住,那銀鏈子做得很長,所以蕭子政不得不用雙手將銀鏈子捧著。
銀鏈在蕭子政的手上交纏,顯得像蕭子政用銀鏈將自己縛住了似的,落在顧衡之眼中便是一副別樣的盛景。
人心隔著血肉與白骨,難以預測,可顧衡之與蕭子政的心思卻在此刻同頻共振。
蕭子政在想:
若是能用這條銀鏈將太傅鎖在身邊,那也是極好的。
顧衡之在想:
那銀鏈子落在小暴君手上的時候還挺好看的。
顧衡之與蕭子政的目光交匯在一起,蕭子政所走的每一步都被顧衡之盡收眼底,銀鏈隨著蕭子政的每一步而互相碰撞,更像是蕭子政戴著銀鏈。
蕭子政貼了上來。
是貼,不是靠,也不是走進。
銀鏈繞過顧衡之的脖子,隨后緊緊地貼在顧衡之頸動脈上。
盡管銀鏈被蕭子政的體溫溫暖了些,但仍舊帶著冰涼,像一條沒有溫度的蛇纏了上來。
銀鏈在顧衡之的脖子前交叉,隨后向下交纏。
一圈又一圈,蕭子政很熟練地將顧衡之綁了起來,因為他早在心里演練了無數次,所以動作沒有半點停頓。
銀鏈繞到背后,隨后將顧衡之的雙手都縛在身后。
蕭子政跟顧衡之的距離完全不是君王和嫌犯該有的距離,是個人都會懷疑蕭子政是不是真的將顧衡之當嫌犯。
眾人雖然恐懼蕭子政的威嚴,但奈何八卦之心難滅,他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顧衡之與蕭子政,眼看著蕭子政用銀鏈將顧衡之的手腕都已經勒紅。
史官更是十分稱職地將蕭子政如何捆縛顧衡之的每一個細節都寫到位,確保后世人不會對兩人產生誤會。
蕭子政終于綁好了顧衡之。
顧衡之被銀鏈束縛著,可準確來講,被銀鏈綁著的卻不是他一人。
就算將顧衡之綁起來了,蕭子政卻半分都沒有展現出要殺顧衡之的意思。
蕭子政將手抵在顧衡之的下巴,仔細觀賞了一陣。
壞了,陛下是又被顧衡之的容貌給迷惑住了!
一心想害死顧衡之的莊夫子在心里驚呼大事不妙。
但很快,莊夫子就見蕭子政將探向了顧衡之的腰間。
“噌!
那把匕首被拔出來貼在了顧衡之的臉上。
“太傅,孤很清楚您的字跡!笔捵诱従忛_口道,臉色深沉得嚇人,“您的墨寶也就屬孤臨摹得最像了!
“太傅,孤就用這把匕首在凌霄殿上以示您為忠臣,怎么樣?”蕭子政眼底的殺意根本藏不住。
顧衡之怔愣了片刻。
【宿主,快反抗!快親死他!用親親喚醒你們之間愛的記憶!】系統也不知道蕭子政忽然之間抽什么風,它生怕顧衡之在玩具帝國沒有建成的時候就死了,連忙在顧衡之腦海中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鳖櫤庵疁惖绞捵诱,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道,“陛下,離了臣,還有誰能滿足您呢……”
蕭子政的耳朵被顧衡之的話語挑逗得通紅,他正想反駁幾句好找回自己的場子,就被書生們憤憤不平的聲音給打斷了——
“昏君你不得好死!”
“顧太傅乃東乾忠臣,高風亮節!昏君你會后悔的!”
……
此起彼伏的聲音,混在人群之中就分不清誰是誰。
這些話,比起讓顧衡之活,聽上去更像是嫌顧衡之死得不夠快。
“沒錯,在你們這些奴才的眼里,孤確實是昏君,可狗奴才怎么看孤,與孤又有何干?”孤在乎的,只是一個人罷了。
蕭子政道。
蕭子政涼得接近冰塊的手,掐住了顧衡之的下頜,他連老師都不叫了,道:“衡之,按照東乾律法,亂用巫蠱之術甚至還是謀害君王,是不是要凌遲示眾再大卸八塊?”
“陛下,先緩緩吧!”李將軍面露遲疑,“就算顧太傅罪該萬死但也不急于一時!”
“李將軍不必多言!鳖櫤庵惫垂吹乜粗捵诱,“是臣做錯了事,臣認了!
顧衡之嘴上說著認錯的話,但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
在眾人都以為大局已定之時,顧衡之忽然暴起,他一口咬住了蕭子政的脖子。
這件事完全在蕭子政的意料之外。
蕭子政的身體早就已經完全接納了顧衡之,所以自小習武所養成的防御反應在面對顧衡之時就失了靈。
脖……脖子……
脖子!
蕭子政的呼吸變得劇烈了起來,他的瞳孔在一瞬間縮小,身體乃至靈魂的最深處都在不斷地顫抖,大腦一片空白,以至于忘記了他按照計劃應該將顧衡之帶走,然后藏起來。
蕭子政的反應讓顧衡之再熟悉不過——
就像是被戳到了敏感點一般,就連眼尾都是紅潤的。
第50章 昏迷
蕭子政差點就要當場卸下暴君的偽裝, 險些軟成那個只有顧衡之見識過,疼愛過的蕭子政。
但蕭子政這多年以來的偽裝并沒有白費,他衣衫下的身體不知道有多燙,可面色還仍舊能維持基本的鎮定。
靠著最后一絲理智, 蕭子政兇神惡煞地將顧衡之“五花大綁”, 接著把顧衡之帶去了蒼龍殿。
“砰!
蒼龍殿大門緊閉, 鴉雀無聲,只聽得一陣又一陣駭人的慘叫,隨后慘叫聲就停止了——
據說人在疼痛到極致的時候就是這樣喊不出聲。
整整兩個時辰。
蒼龍殿的門終于開了。
蒼龍殿內黑暗一片, 像是巨獸張開了能夠將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深淵巨口,路過的宮女太監們都不敢往里頭看,只敢低下頭匆匆路過。
等到慘叫停止之時,領事太監帶著幾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跟了上去,忠臣之血總是那么的鮮艷, 浸得地磚都透亮。
親自行刑的君王卻不知所蹤。
“都不要多嘴!”踏進蒼龍殿前,領事太監沖后頭那些臉色蒼白面如死灰的掃灑太監們,低聲道。
“。 蹦懽有⌒┑奶O被嚇得是一聲驚叫, 隨后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領事太監沖侍衛使了個眼神, 便立刻有侍衛上來將那驚叫的小太監拖了下去。
……
白布裹著碎尸,雪片剛落在地上就瞬間被暗紅的血液浸染。
“啪嗒。”
那素來戴在顧衡之手腕上的珠串掉了下來, 原本暗紫色的珠子每一顆都被血液潤透了,折射出瘆人的光澤。
“顧……顧太傅就這么死了嗎……”一個小太監喃喃自語道,他是見識過陛下對顧太傅的恩寵的,現在就連太傅都遭遇不測,更別說他們這些奴才了,只要一個不小心,分分鐘就死得比顧太傅還要慘。
視顧衡之為再生父母, 甚至在看到顧衡之與蕭子政甜蜜互動時還會迷之微笑的荊閣,現在心已經完全冷了,他原本以為陛下真的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可怕,然而現實要殘忍得多,君王就是無情的!
他先前居然還為太傅和陛下的親昵而開心,沒想到這昔日的親昵如今竟化作了傷害太傅的利劍……
荊閣嗚咽了幾聲,畢竟他磕cp的時候真情實感。
荊閣放眼望去,竟沒見一人為顧衡之落淚。
不,準確來講,沒有人敢為顧衡之落淚。
一個膽敢詛咒君王,濫用巫蠱之術的罪人,還是先前跟陛下那么親近的太傅,他都落得這樣的下場,那下人們要是敢展現出一點惋惜之情,小心也被那暴君摘了腦袋。
荊閣并不知道,還是有個人為顧衡之落淚的——
其實,史官剛開始記錄蕭子政綁顧衡之的時候,還是挺起勁的,但記到后來,直到聽到顧衡之的死訊,他卻遲遲不敢下筆。
史官愣愣地翻到手札的前面幾頁,他看著自己寫下的批注總結,只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陛下與太傅恩愛有加,君臣之情,感天動地,金石為開。
……
劍蘭一直在默默的觀察著狀況,她自認為心狠手辣,但看到雪地上觸目驚心的紅色還是不由得一驚——
伴君如伴虎,相信老虎能被馴服就是這樣的下場。
蕭子政,活該你孤獨一世,最后終究會一無所有。
這東乾的江山,主動是世子殿下的。
劍蘭淡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她轉過身——
是時候向世子殿下復命了。
……
蕭子恪府上,聽聞劍蘭的稟報,蕭子恪沉吟片刻,他最終還是穩定了心神。
蕭子恪并沒有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他自以為看得很清楚。
老天爺是公平的,萬千恩寵后藏著的代價,蕭子政便是這樣的人,愛得轟轟烈烈,恨起來那恨意能使人粉身碎骨。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既然蕭子政自尋死路。那便不用等了。沒了顧衡之,就算有太醫的幫助,蕭子政最多就只能撐過一個月,等孩子月份大起來,一切都來不及了!笔捵鱼〉,“先去再核實一遍消息,這些日子先叫民間多傳些蕭子政暴虐無道的消息,兵馬糧草的事情,讓西蒙那邊可以準備起來了……”
“是。世子殿下大計必成!”劍蘭抱拳道。
蕭子恪默然不語,但他的臉上還是很誠實地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
顧衡之被暴君親自處死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飛遍整個京城。
顧府眾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不是他們不想出,而是整個顧府都被蕭子政的人包圍了起來,相當于所有人都被變相軟禁,搞不好那天就會收到滿門抄斬的圣旨。
同樣不出門的,還有王大人。
王大人雖然怕得很,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給顧衡之燒些紙錢,甚至還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孤本燒了過去:“顧兄啊,這是你喜歡的本子,顧兄,你在地下應該是知道的,我甚至冒著被當作斷袖流氓的風險去給你收集這些好看的孤本,嗚嗚,都燒給你了,你在下面安心地去,下輩子千萬別再跟不該惹的人攪和在一起了……”
*
傳聞,在蒼龍殿內,蕭子政將顧衡之折磨得體無完膚,先是凌遲,再是大卸八塊,有了蕭子恪暗中的推波助瀾,蕭子政弒父弒傅的傳聞甚至傳出了京城外,一時間京城里人心惶惶——
尊師重道是東乾傳統美德,沒想到這暴君居然連自己的老師都不放過!這么說的話,先前一直有風言風語,說先帝的死和蕭子政脫不了干系,難不成也是真的嗎……
從頭到尾都沒有見到那殘忍暴君的身影。
可不是,蕭子政現在正忙著呢……
*
說實話,顧衡之咬在蕭子政脖子上的時候當真是怒不可遏了。
誰能想到呢?小暴君居然真的不相信他?
一種宛若被背叛的感覺充斥在顧衡之的胸腔。
莊夫子栽贓陷害,顧衡之心如止水,雖然有些緊張但是也全然是因為蕭子政,與莊夫子并沒有多大的關系。
顧衡之也不止自己是怎么了,面對皇威他無力反抗,先前種種感情交織在一起竟然讓生出了無盡的氣力。
顧衡之想與蕭子政同歸于盡了。
怒火在顧衡之心底燃燒,就算被拖進了蒼龍殿,顧衡之又再次咬向了蕭子政。
“太傅”
顧衡之聽到蕭子政很小聲地說道,是那種軟軟的,又帶著點焦急中帶著點忍耐的聲音。
蕭子政話音剛落,顧衡之只覺得頸側一痛。
要死了嗎……
顧衡之的意識逐漸變得迷離了起來:
tmd,要是有下輩子,他絕對不會留情,他要插死小暴君……
這是顧衡之眼前一黑后的最后記憶。
顧衡之以為自己死了。
……
好奇怪,怎么感覺熱乎乎的。
難不成死了竟是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燥熱……
他顧衡之自問沒做過太多的壞事,死后居然還下地獄了嗎……
顧衡之全身乏力,他想睜開眼卻感覺眼皮子跟粘在一起了似的,不僅如此,他好像還感到了一絲舒爽,貌似有誰正緊貼著他,止不住地戰栗,接連不斷地喘息,熱氣呼在他的脖頸處,讓他迫切地想要醒來。
如果下地獄是這般感覺,那不知會有多少人心向往之。
“太傅……再多點……太傅……衡郎……”
這聲音顧衡之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很像那個氣煞他也的小暴君。
但是又有點不像。
就算是黃心小暴君也沒有這么直白孟浪過。
可是聽那聲線,明明又是小暴君。
也就只有小暴君會用成熟男子的磁性嗓音這么渴求他。
明明是個大人了,卻還像少年時期一般想要霸占太傅。
顧衡之原本盡情釋放的身軀忽然一僵——
小……小暴君?小暴君也跟他一起下地獄了嗎?他真的把小暴君咬死了不成?
想到蕭子政真的會被他殺死,冷靜下來后,顧衡之還是有點不忍心。
又過了會兒,顧衡之好像聽見了水靈靈的聲音,他身上的飄忽感逐漸消失了,好像斷線風箏被重新拉回人間。
顧衡之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等等,這樣的感覺貌似并不是他的想象啊,是真的在發生。
睜眼……快睜眼……
盡管眼皮沉得像被灌了鉛水,顧衡之還是努力睜開了眼。
顧衡之一陣恍惚,光線過暗讓顧衡之看不清究竟是誰,但顧衡之隱隱約約能夠看見有個人騎在自己的身上,他身上好像有東西綁著,所以無法動彈。
昏迷太久,顧衡之睜眼之后視線暫時無法聚焦,他下意識地想要推拒,但那身上人卻俯下身,緊緊地環住了顧衡之的脖子。
“太傅……太傅……還不夠……再咬咬脖子……”蕭子政的聲音急促,而帶著難以言喻的熱烈,像是在撒嬌。
顧衡之大腦一片空白,卻遲遲沒有咬下口。
蕭子政抱著顧衡之,但可能是因為太迷糊沖動的緣故,蕭子政并沒有察覺到顧衡之醒來了,他只是喃喃自語道:“太傅,不說話就是同意了……”
誰同意了!這姿勢太不妙了!
顧衡之在心里拒絕卻沒有說出口。
【宿……宿主……】系統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斷斷續續的,【別……別忘了生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