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因為長期不上學, 尺綾的對外交流基本斷了。風頭過得差不多,重新歸為平靜后,尺綾終于被允許帶著外出了。
“我想去游樂園!背呔c從桌子邊上冒出來, 爬上椅子露出頭顱。
周末遙遙無期, 原本想把他帶到自己公司的尺平緘言不語, 停下出聲的念想。
由于兩個哥哥吵架, 誰也不好先出面,這重任落到了第三人醫生哥哥身上。尺綾看看沉默吃飯的醫生哥哥,心底像是棉花一樣,他也只好坐下, 乖乖吃飯,估計游樂園是要泡湯了。
尺尚突然出聲:“去哪個游樂園?北路那個是吧!
尺綾瞬間全神貫注, 像打雞血一樣,支起耳朵。尺言應他的疑惑,“嗯對, 就那個!
尺尚答:“那明天去吧。”
醫生哥哥不是很忙的嗎?又要上班又要上課。居然真的會帶他去。
但是他既然都答應了, 一定不會食言的吧。尺綾直接半場開香檳,內心的小小尺綾早就手舞足蹈,但一定把情緒要藏于心。他夾一只雞翅:“好啊好啊!
盡管他已經在努力偽裝成是個成熟小朋友的平靜了, 可話語間忍不住兩個“好啊”,還是出賣了他的激動。
其他人倒是沒挑他毛病, 也沒掃他興。自顧自吃飯, 日程就這么定下來了。
飯后, 尺尚例行坐客廳小憩, 尺綾撲向沙發上的醫生哥哥。
“你幫我寫作業嗎?”尺綾戳戳說。
醫生哥哥欠身彎了彎腰, 拿起尺綾茶幾上的練習題,恰好是物理題。尺綾興致勃勃地守著, 還把鉛筆遞給他。
尺尚對弟弟的要求總是不拒絕,看了兩分鐘,便開始寫起來。對于尺綾來說要絞盡腦子寫的題,對這個天才哥哥來說只是類似于動腦子的小游戲,跟平板電腦上面的連連看沒什么區別。
他轉著筆,輕盈地點兩下。尺言就上樓換好衣服下來了,路過一趴一坐的兩人,出聲往外走:“我出門了。”
尺尚停下筆抬頭,“這么早!
他也許是在例行詢問,但更多的是在關心。尺言整理一下衣領,“加班正常!
兩兄弟間的對話結束,而三兄弟尺綾還趴在那抬著頭,聆聽這罕見的對話。
哥哥出門了,尺綾繼續黏著醫生哥哥,期待他早點吧這本書寫完,這樣他就有作業交給林老師了,然后脫離苦海。
“快點快點哦。”
林老師出來,看到鬼鬼祟祟的尺綾,說:“這就對了,你多輔導一下他,早點把他培養成高材生!
尺尚寫完這道題,把練習題放在茶幾上,往后癱著沙發。
尺綾哭喪:“不要啊不要啊,哥哥你不要拋棄作業!
可能是把弟弟培養成高材生的任務太困難了,醫生哥哥沒有任何動搖,不理睬黏在腳邊的尺綾。
尺綾求完了,沒有任何成效,他噘起嘴巴。
哼,他對自己說,小尺綾你不能這么墮落,你要有骨氣。邊說邊跪在茶幾邊上,不滿地寫作業。
“哥哥,”尺綾寫著寫著,突然嘟囔起來。一樓的客廳里也沒有第二個哥哥了,尺尚應道:“嗯。”
“我什么時候才能上學啊!背呔c感覺到無聊了,一天天待在家里,也沒其他小朋友和他聊天,還要寫超級難的作業。還是上學比較開心一點。
再戀家的小麻雀,整天關在籠子里蓋上遮光布也會抑郁的,就算隔個把月出去遛一遛,也沒什么滋味。
“你想上學嗎?”尺尚看著手機問。
“當然啦,你們又不在家賠我,上學可有好多東西玩!背呔c如數家珍,“秋游、春游、大課間、吃巧克力、和小朋友聊天……”
前段時間他還撒潑著滾地不想上學,現在倒是記起上學的好了。尺尚手往發上捋捋,沒怎么出聲,他是沒體驗過這些上學的樂趣。
他那時候壓根沒有活動。印象里學校就是學習的地方,兩三年換一間,這樣一連持續十多年。
尺綾吹吹眼睛,覺得醫生哥哥其實也不是很冷漠,身上還是有些人味的。譬如和他聊天的時候。
淡淡的醫生哥哥看完手機,回房間去。尺綾丟下作業,噠噠地去收拾明天的小馬包。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要準備雙份的小零食了。醫生哥哥不吃的話他就能名正言順吃兩份。
第二日,十點鐘,尺尚準時帶著他去游樂園。
尺尚非常準時,幾乎是準時準點準秒拉起他出門,他們沒開車,只是打了部網約出租車。尺尚同司機說去游樂園。
尺綾剛剛才喂完自己的小烏龜,做好一整天都不在家的準備。出租車沿著大馬路奔馳。
尺尚在旁邊沒怎么說話,只是靜坐著,是個壓根不吵鬧的客人。二十來分鐘后,車停下,出租車司機說游樂園到了。
尺綾看看窗外:“。俊
這是一幅雕塑墻,上面纂刻著巨大的少年宮三個字,充斥著陳年的氣息,老舊得看上去得比大尺綾的年齡還要大了。
他擺擺手,“不是這個不是這個,這里沒有動畫片!
司機看看導航:“是這個啊,你給的地址就是這個,不是居榮北路的游樂園嗎?”
但尺綾要去的游樂園在新北路。N市有兩個北路游樂園。
沒辦法,他們只得下車。尺綾感覺落差好大,他明明想去在參加動畫片聚會,現在卻來到這個快要被廢棄的小破少年宮。
單看門口墻雕還挺氣派的,雕龍畫鳳五彩斑斕,但這也阻擋不了里面的設備都破破爛爛,游樂設施落后三十年的事實。
尺尚沒找理由也沒說話,尺綾抱著小馬包,只好跟著哥哥往里走。
這個少年宮地處老城區市中心,周圍很繁華。四處種滿玉蘭花樹,青蔥得如翡翠透亮。
里面雖然老舊,但也有不少人煙氣息,幾個游戲攤還堅守著鋪位。少年宮樓倒是比隔壁的鬼屋還像鬼屋,底下是電玩城樓上是倒閉許久的培訓班,還有個大棚滑輪場。
周末還是有些人影的,不少條件一般的家長還是會選擇帶來這邊玩,畢竟去新北路的大游樂園消費要貴很多。這邊5塊6塊錢以內就能玩大部分項目了。
可惜今天不是周末,里面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人。只有零星幾個爺爺奶奶輩的帶著孫子來閑坐。幾個拿著最低工資的大爺大媽守著好幾臺游樂設施。
尺尚問弟弟那還玩不玩,尺綾只好說玩吧。尺尚帶著他到售票處。
入場是免費,玩游戲需要代金券。買30塊套餐送7塊。尺尚先買了個30塊的試試水。然而售票員也是有些歲數的大媽了。尺尚以前來過,對她還有些印象。
尺綾看著這些都沒開的機器,想了想,沒有頭緒。這少年宮游樂園的占地面積并不大,四分之一的新北路游樂園都不到。
尺尚先是帶著他逛了逛,花了十分鐘,基本上瀏覽完整個游樂園,一邊有水湖,上面有踩摩天輪單車。但排隊的牌上寫著周末才開放。
尺綾問哥哥玩過這個沒有,尺尚是沒有的。尺綾抬頭說好危險啊,從上面掉下來就沒有哥哥了。
鬼屋也是陳年鬼屋,光靠著兩趟小火車在各種雕塑和詭異燈光里轉呀轉,還需要另外買票,整整20塊錢,他們也沒有選擇當大冤種。
一路繞下來,還有15塊錢8分鐘的蹦蹦床,要把小孩子綁安全帶一個人跳,比起玩耍更像是受刑。
尺尚記得以前這里的蹦蹦床不是這樣的,是一個大籠子,把小朋友放進去,大家各自堆在一起蹦,花20塊錢就能一直跳,但大家都跳十幾分鐘就累得不行了。
這個項目也跳過,他們來到碰碰車。這是可以一車兩人的游戲,票價才6塊錢,有10分鐘的游玩時間,是一個很劃算的項目。尺綾和哥哥站在旁邊,望著空無一人堆滿小車的碰碰車場。
尺尚問尺綾要不要玩,尺綾說碰碰車只有他一個開,都沒人和他碰。
其他的機動小游戲倒是很多,不過大概率不適合稍大一點孩子玩了。尺綾雖然是個小學生,但他再怎么說年齡也是實打實的十七歲,對很多游戲沒什么興趣。
逛了一圈后,他們找了個長椅坐下來。尺尚給他買了飲料,自己也喝了礦泉水。這邊很安靜。
只有一個人的游樂場就不叫游樂場了,不過是沒意思的尺綾和一堆成年的老機器。旁邊還有套圈的和打槍的紙網撈金魚,以及價格昂貴的夾娃娃機。
尺尚問那那些玩不玩,雖然有點坑但十來塊還是能接受的。尺綾慢慢從長椅上挪起身,跟過去。
小攤也一樣地破舊,很多獎品都擺在那很久沒變過了,特別是特等大獎清一色蒙上塵埃。當然也有與時俱進的,專門進貨些潮流ip的玩偶。
尺綾大多都不認識,也不感興趣。但尺尚還是給他花二十塊買了個套圈。尺尚先套一個,中一個標。尺綾接過圈圈,往里面拋,大概是身高矮小加上肌無力的原因,連標的邊都沒碰到。
尺尚鼓勵:“繼續吧!
這有點像老師鼓勵學生。尺綾繼續拋,還是不中。直至他把手上四個圈都拋完了,還是沒有中過。他們有一個安慰獎。
還沒巴掌大的小玩偶,新倒是新的,就是長得很不好看。尺綾把這個玩偶塞給哥哥,自己不要,接著又去另一個套圈攤。這里有小雞在叫。
“我想玩這個。”尺綾看到了小雞,指出。
尺尚照樣付了錢,尺綾還是套圈圈,這次他比上次有進步,6個圈圈套進兩個,但還是安慰獎。店主送了他一只幾乎沒有成本的黃色小雞。
店主直接開了個紙盒子,倒了點小米送過去。尺綾接過盒子,癡迷地看這里面會動會跳的小生命,小雞好可愛啊。
他感覺黃色小雞比他的小烏龜可愛,但是大雞沒有他的小烏龜可愛。
他讓哥哥幫他拿著,突然就又有了興致,開始對園內的游戲感興趣。他花了6塊錢坐了小火車,又花3塊坐了搖搖車,后面還去玩7塊錢上下蹦跶的跳袋鼠。
他感覺好刺激,盡管只有兩米高的距離,突然的失重感還是嚇到他啦。
尺尚在一邊看著,替他拿小雞和小馬包。這種小雞苗他倒是見得多,實驗經常做。尺綾哇哇叫的時候,小雞也跟著在盒子里不停嘰嘰喳喳。
轉了五六圈,尺綾玩過癮了,下來。游樂園里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有好幾個小孩子是被家長帶來的,也有些是自己來的?傊疀]那么冷清了。尺綾看看自己的游戲票,還有二十一塊,他問哥哥你玩不玩?
絕大多數游戲尺尚都超高了,除了部分親子向的。而且需要工作人員開機暖機。他們倆走到旋轉木馬旁,交了票,等著老大爺調試。
尺綾這才問哥哥:“你以前來過嗎,來過很多次嗎?”
尺尚倒不算來過很多次,但這確實是他兒童時期為數不多的娛樂場所了。
尺綾立馬興奮地追問:“那你玩過什么呀?你最喜歡哪個游戲?”
尺尚微微滯頓一下,思索著,這些設施基本上從他小時候就有了,大多數基本的都玩過兩三次,包括坐小火車。
尺綾說好驚訝,哥哥居然也會坐這種小朋友才玩的游戲項目嗎。
他完全想象不出哥哥小時候的樣子,尺尚微微回憶,他也想象不出了。旋轉木馬已經暖好機,有其他小朋友和家長也跟著過來玩,湊夠開機人數。
這樣尺尚就不坐了,他讓尺綾一個人去,自己端著小雞盒。尺綾選了一匹綠馬鞍的小栗毛馬,鬃毛是卷卷的,爬上去。旋轉就伴隨著夢幻的音樂聲啟動了。
他看著弟弟,突然間回憶到很久遠的兒童時代,記憶完全模糊,只對幾縷濃墨色彩和略微耳熟的音樂聲有印象。
他的童年到現在的人生都過得很簡單,幾乎只有兩三件事情,讀書吃飯睡覺,除了這個游樂園之外,好像真沒有什么娛樂的記憶了。
這么簡單純粹的人生經歷,在別人的眼里是閃閃發光一帆風順的履歷,而他自己沒什么感覺。
弟弟玩得很開心。尺尚試圖回憶自己有沒有這么開心的時候,音樂聲在耳邊逐漸像隔一層膜,思緒也被抽離。
或許小時候是有的,或許壓根沒有,更大概率是完全沒有。他其實并不在意,也不會為此多愁善感,只不過突然浮出一陣思考,蜻蜓點水。
尺綾玩完了旋轉木馬,下來,回到哥哥身邊。他比來之前要高興整整一倍了,這個游樂園還算有成效的。尺尚問他要走了嗎,還是再玩一陣兒,尺綾其實玩夠了,但他看到其他小朋友,想上去交朋友。
尺尚把小雞給他,放手讓他獨自去玩一會兒,只見弟弟從內斂變得些許外向,他坐在椅子上望著,空氣傳來小孩子們的說話聲。
尺綾湊近和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堆里,似乎是在說些什么,尺綾又把小雞給他們看了,好幾個孩子沿著紙盒子,好奇地圍成一圈。
半晌,尺綾忽地哭起來,哭聲穿過空氣。尺尚抬頭,只見孩子堆向外散開,卻還是看著尺綾。尺綾手上再也沒有捧東西。
他起身走過去,隔著遠遠的,就看到紙盒子掉地上了,離尺綾的腳邊有些距離。
見有大人來了,幾個小孩警惕抬眼盯著,心虛往后退兩步。尺尚走至剩下兩三步的距離時,才看見尺綾身體遮擋的地上,一米外有一坨黃色的肉糜。
尺綾的小雞死了,被踩扁了,尺綾的眼淚嘩嘩地往外掉。
其他一起作惡的小朋友跑掉了,隔著十幾米的玉蘭樹看著他們,似乎是在偷窺又心虛。
尺尚把尺綾摟回懷來,尺綾撲到他的懷里哭泣,太殘忍了,尺綾沒有勇氣去看死在面前的小雞。
尺尚沒有出聲,手撫著他的背,看著那團黃色。
第92章
少年宮內陷入安靜, 只剩下機動游戲的音樂聲滴滴答答響,像是敲打神經的電子音。
站在視野中間的尺尚懷抱弟弟。小朋友們都緊張地看著他。
他上前,把不成型的小雞撿起, 放回盒子中。
小雞是被踩踏的, 或者是某個孩子的鞋特別硬固, 或者是他們反復踩踏了。小雞身上毛和肉沾到一塊, 由于太小,還沒什么鮮血。
遠處的孩子突然上前一步解釋:“我們不是故意的,小雞掉地上了,我們只是不小心踩到了!
他端著盒子, 并沒有理睬那些孩子,徑直走回弟弟所站的原地, 沒有讓弟弟看盒子里面。傷心的小尺綾鼻子哭紅了,倚到哥哥身上。
尺尚微微邁步往前走,尺綾也跟著, 他們離開了這個地方。
兩人慢慢地走, 他們回到一開始坐的長椅,他們就是從這里出發,然后套到這只小雞的。
現在小雞沒有了, 尺綾真的很難過。他還想著要把小雞養大,和小烏龜一起養的。
尺綾哭得抽抽噎噎, 反駁:“小雞, 小雞, 是被謀殺的。”
是他們撞到地上, 再踩死的。
尺尚說:“要不要我回去罵他們?”
尺綾抽噎著左右搖頭, 不愿再目睹現場,喉嚨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我, 我,再也不要和他們玩了。”
尺尚坐在長椅上,無聲地把盒子放在腿部旁邊,尺綾流著眼淚,也坐在哥哥身邊。他還是沒辦法面對自己的死去的小雞。
赤.裸的死亡對一個孩子來說還是太殘酷了,尤其是滿心歡喜的時刻迎來當頭一棒,就算是成年人也很難不崩潰。尺尚輕輕撫著弟弟的背,目光落在垂淚的小頭顱上,等尺綾哭泣緩一些后才放下安慰的手。
他靠在長椅上,或許說是平和,或許說是端正。他并不像尺綾那樣如此緊張起伏大,目光從弟弟身上挪回眼前,另一只手把裝載尸體的盒子放到膝蓋上,里面的小雞已經很平靜,像是睡著了一樣,或者從來沒存活過。
這不過也就是5日齡左右的小雞苗,身上絨毛還沒退,很難養活。這個看世界的時間對它來說算是正常的,但不應是如此意外死去。
尺尚拿出一張薄紙巾,墊在盒子下面,拾掇著小雞的尸體。尺綾終于做好心理準備,抽噎著湊過來看一眼自己的小雞。
小雞沒有那么糟糕了,只是軟綿綿一坨,醫生哥哥把它擺得很好。
尺綾抽泣說:“它,還,還會疼嗎?”
尺尚溫聲答:“不會了。”
好吧。這樣尺綾才沒這么難受,小雞過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但起碼他不痛了。
尺綾揉著眼睛,眼淚還是一點沒少,他想不通,嘴里帶哭腔念叨著:“為什么小雞會死掉……”
為什么會死亡,為什么偏偏是他的小雞,明明上一秒還捧在手上,尺綾馬上就要帶她回家了。
這對于小雞來說是謀殺,對尺綾來說是一場意外。
尺尚頭微側,注視著哀慟的弟弟,他知道那腦子里在想著什么念頭。
“你看!
他出聲,對著膝蓋上逝去的小雞。
“生命就是這樣。”
尺尚見過太多生老病死,他不算在意關心,卻也從未麻木過。接觸這行的多少也上過急診,進過重癥,遇到過無數奔波于生死疲勞百態人間里的群人。
有造化弄人的,有苦相眾生的。茫茫的一行診斷、意外事故,落到病人和家庭身上,就如同渺茫的一顆礫石,砸到一只同樣微不足道的螞蟻。
人活著總會有意外的,或大或小或輕或重。這些看上去不幸的事,誰都有可能發生。
就算是小雞,小狗也一樣。逃不過世界贈送的禮物,或是突如其來的悲愴。
尺綾看著小雞,哭泣的余勁仍留心頭,卻朦朧地感覺到什么。這是一場意外,是不定的安排。
尺綾倚在哥哥身上,小聲問:“我也可能跟小雞一樣嗎?”
一樣突然死掉,一樣遭遇意外,一樣被滅頂之災,還沒好好看過這個世界就要閉上離開了。他也會嗎?
尺尚輕應:“誰都有可能。”
不僅是小雞,不僅是他,這份災難可能會突然降臨到任何一個人身上。他只能做到平靜地面對每一條平等的生命。早逝也好晚去也罷,不過是自然的輪回,是終究要面臨的事。
“那該怎么辦!背呔c還是帶著一點無措。
尺尚微微停頓,思索半秒,應答:“沒事的,都一樣!
尺綾安靜地靠著哥哥,小雞就在他面前,他突然感覺很平和了,心中也不再揪痛難受。
小雞睡覺了。尺尚把盒子合上,尺綾也沒有再去套一只小雞的想法,他只想好好安置手上的小生命。
還剩下十幾塊錢的票,他們往開闊的另一邊走去。尺綾被開解了,不在拘泥于消極的情緒中,他重新撞見了碰碰車場。
場內還是沒有人,凄凄涼的一堆碰碰車,尺尚說,要不我們開一輛吧。尺綾答應了。
他們交了12塊錢,租一輛碰碰車。尺尚和尺綾一起坐上去了。
偌大的水泥場地里,風從另一邊穿過來,吹出另一邊。他們的小車發著滴滴答答的音樂聲,而尺尚掌著舵,慢慢地在場地里面晃悠。
他們就這樣兩個人,一輛車,圍場子繞幾圈。車輪摩擦著水泥地板,喀嚓喀嚓地又被歡悅電子音蓋過。
車車色彩斑斕,行走在一片灰暗的地上,兩人都沒說話。尺尚伸手轉方向,尺綾坐著坐著,也伸出手握方向盤。
他轉著,按照原定行駛的路線繞圈圈,可這又和剛剛不一樣,這是他掌控的方向。尺綾手快扭成180度,可他還是一直握方向盤,他不松開手。
“滴滴滴噠噠,滴滴滴噠噠……”
旁邊的湖上的石壁飛泄出水花,嘩嘩落到底下,紅色的金鯉魚扭著身子,在這人造的環境景觀里游蕩。尺綾看到風景,耳畔回響著他喜歡的音樂聲,碰碰車扭著,身子又滑成弧線,駛過去了。
哥哥小時候也是這么玩的嗎。他小時候也和自己一樣,很多東西都不懂嗎。哥哥過早地悟到生死道理,而尺綾則是過晚地遺忘了。
他喜歡碰碰車,喜歡來這里坐著,或者動著。醫生哥哥也喜歡吧。否則他不會不說話,卻并非沉默地轉動視野望風景。
尺綾和哥哥把代金券都花完了。
他們該離開,原本是定在附近吃午飯的,但現在他們攜帶了一只小雞,便只得離開了。
尺綾自己捧著小雞盒子。尺尚再次打車,不久他們乘坐,尺綾上車后低頭看盒子,似乎對這只小雞輸入了感情和想法。
“回家吧。”醫生哥哥報出了地名,尺綾要回去埋葬小雞了。
人生是離別。尺綾以后要和哥哥離別,要和朋友離別,也會要和自己告別。小雞用自己的生命告訴了他這個道理。尺綾會記住它的。
乘車回到家,盒子里已經徹底冰冷,沒有一點余溫。
尺綾在家門口的草地上,辛勤地挖一個坑,哥哥幫他把小雞放進去。他原本還是很平靜,他看著平躺在坑底的小雞,突然又感覺到一縷悲傷了。
他親手把小雞埋起來。
“再見了!
泥土被重新填平,草地恢復平整,尺綾看著禿一塊的泥地,他抬頭望望哥哥。
“小雞會餓嗎?”
或許死掉的小雞也是有靈魂的,會在地下嘰嘰喳喳叫。尺尚沒有反駁或是肯定,把手上的紙盒子遞給弟弟,“那你撒點小米吧!
里面還有商家送的,小雞還沒來得及吃完的小米,尺綾接過,壓住心底的難過。
黃色的小米碎碎地灑在小雞的泥土上,留下幾點金黃。尺綾完成了,他起身,回到哥哥身邊。
小雞會有一個新家吧。尺綾許愿。尺尚帶他回去洗手,尺綾重新恢復活力。
他看電視,又照看自己的小烏龜,目光往兩邊來回轉。
早些拋之腦后,但也不要徹底忘記了。尺尚看著,對弟弟想。死亡是常有的事,在以后某一日,尺綾或許會記得童年這一只親手埋葬的小雞。
客廳里傳來動畫片的聲音。
往后時間,尺綾照樣履行著自己的小主人義務。他把小烏龜照顧得很好,定時喂水喂食,也有時會給屋外的小雞撒一點黃小米。
他蹲下來,自顧自地對小雞說:“你可以吃很多小米,但是你不要長大哦,不然你就要被吃掉了!
恰好今晚的晚餐是雞肉,林老師烹飪著茶樹菇燉雞,香味從廚房飄出了門外,彌漫在空中。
尺綾再次提醒小雞:“看見沒,不然就會變成那樣哦。”
他回到家里面洗手?斓斤堻c了,家里人陸陸續續地回來。尺平還說好香啊,妻子燉的是老母雞。
尺綾并不排斥吃雞肉。畢竟他還對雞翅和雞腿情有獨鐘。
燉雞快做好了,很快就能吃上飯。尺綾在電視機邊上等待著。門又窸窣地開了,給動畫片聲音穿插一陣碎響,醫生哥哥今晚也回家吃飯。
尺尚提著東西回到家,本來專心看電視的尺綾瞥一眼余光,忽地,他興奮起來。
醫生哥哥的右手邊是一個購物袋,里面裝著兩排酸奶。而左手邊有一只金黃的嘰嘰喳喳小黃團。
他原本只是去購置些生活用品,超市搞促銷活動,禮品是一紙箱子擁成團的黃毛小雞。
尺尚買酸奶,給尺綾送了一只新的小雞。盡管他以前從來不買酸奶。
林老師從廚房出來,看到尺綾手里捧著小雛雞,還是尺尚給他的,不由得驚訝:“怎么養起小雞來了!
林老師幫他找了個閑置的泡沫箱,收拾了舊布和暖水瓶,還幫它布置了水和糧食,暫時放置在廚房邊上。尺綾滿心歡喜地看著自己的新小雞,癡迷地圍在箱子邊上。
尺言見了有些意外,湊著看小雞一眼,又看弟弟。尺尚不像是會這樣為了小雞買酸奶的人。
尺尚沒說話,他往里面走,而尺綾蹲在箱邊,對小雞童言童語地安撫:“你要好好長大啊,你放心,我不會吃掉你的……”
尺尚背身洗著手,面色不動。心底卻是軟了些許,如流水聲微微蕩漾。
第93章
尺綾的小雞養了十來天, 小雞已經快變成中雞了,翅膀長得硬硬的,腳也長長的, 羽毛出現花紋了。
小雞像一只青少年雞, 估計再過一個月, 就能夠打鳴了。
尺綾和小雞一起玩, 玩夠了他就癱在沙發上看電視,小雞自己在客廳走來走去,還在地上排泄。
尺言路過,一只手抓住小雞, 提回它臭烘烘的箱子里,忍不住斥責尺綾:“你自己把地擦好。”
尺綾懶洋洋地倚在沙發上, 被訓斥了,只好哦一聲,拿紙巾下地去處理小雞的糞便。幸虧只是一小灘。不然他要把整個客廳跪著抹一遍。
小雞撲騰, 試圖想從箱子里飛出來, 它身上還有一些黃黃的毛,雞冠紅紅的,還算很清秀。只可惜翅膀還不夠力, 飛不出來。
尺綾著急:“小雞你不要把箱子弄破!我沒有錢給你買新家了!”
尺尚見這雞越來越大,家里估計是養不下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把它抓上車, 準備帶回學校。
尺綾有些不舍。他的小雞要去上大學了。他以后上大學有人要像這樣被抓走, 然后押送到學校嗎?
“小雞再見, 你要好好學習!
他祝福小雞, 這是他們家第一只上大學的小雞。他對小雞叮囑一定要多多學習, 變成一只有價值的文化雞。
尺尚把雞放到N醫大的湖邊,那里有一個專門養禽畜的地方, 在草地上用網格圍著,風景優美空氣清新,是學校的公共寵物,甚至還有一只孔雀和兩頭牛。
后面尺綾再去哥哥學校,只看見一堆色澤鮮艷的公雞母雞,他已經認不出來哪只大雞是他的小雞了。
家里的生活越來越無趣,哥哥又不給他報興趣班,沒有其他小朋友和他玩。林老師說那你跟著我上學吧,他們學校多的是老師帶小孩去看。
尺綾一想到林老師的作風,立馬搖頭:“不要不要!
要是跟著林老師去學校,一定會被逼著坐在講臺邊上聽課,或者關在辦公室里寫作業的。大尺綾就林老師被強制性學習過!
不回小學,不去中學,那只好去大學了。尺言還是照舊把弟弟托給尺尚,說你明天上課,就把他帶過去解解悶吧。
一旁本來又準備提議讓他帶去公司的尺平滯頓,還沒開口便又只好放下了手,好吧,沒他的分。
尺尚還是沒有拒絕,當然也沒爽快答應。他的默示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這件事定了下來。
“好啊好啊我要去看小雞。”尺綾喜歡這個安排,他還是對小雞念念不忘。
吃晚飯,尺綾在客廳里按照教程剪卡紙做手工,大家都在忙碌沒空管他,這時候,眼鏡哥哥突然蹭到他身邊,挨著試圖要坐下來。
他拘謹地挪挪身子,小聲問尺綾:“你在干什么呢!
尺綾沒聽清,也沒看他,只是剪卡紙:“啊?”
尺平看看四周沒有人,嘶一聲往前欠身,“你想不想跟我去公司開會啊!
尺綾不知道什么是公司,他去哪里能干什么,眼鏡哥哥有點莫名其妙的,于是又是一聲:“。俊
尺平被弄得局促不安,搓搓手,夾緊兩腿之間。尺言從旁邊走過,他停下來仰頭看著對方走過,直至尺言完全走出門了,他才重新恢復對尺綾悄悄說話。
“下次你能不能跟著我走?”尺平小心翼翼在弟弟耳邊吹風,“你喜歡那兒我都帶你去玩!
“那我要怎么辦啊。”尺綾跪在地上,專心致志修剪卡紙,都是哥哥直接把他分配好的,尺平哥哥在吃飯的時候都不說話。
尺平心癢癢,更加拘束了,“那你,下次可以直接說你要去眼鏡哥哥那里。”
讓尺綾自己反駁,很快就能打破這段死循環了,尺平可以名正言順地闖進來。這不僅是照顧他,更是把選擇權握緊回尺綾的手里。
“哦,那下次有機會吧。”尺綾貼雙面膠,依舊回沒頭。
尺平不安地揣手,也不知道弟弟到底聽進去沒,他的態度太隨便了,簡直像是面對滿不在意的老板一樣。
尺綾很快就跟著哥哥出發來到大學,尺尚等尺綾看完自己的小雞,還是把他帶來實驗室,距離上次去醫院檢查有段時間了,數據太久沒更新,趁著還沒上課,過來做個簡單的化驗。
尺綾幾乎快認得路了,他上了電梯,出門,記憶起原來的地方。噠噠噠地跑過去。
玻璃窗還是很大,里面明亮清晰,跟上次來并沒什么不一樣。
而實驗室隔壁的辦公室里,門是開著的,里面還坐著很多人,有上次的研究生哥哥姐姐,還有一些尺綾不認識的面孔。
尺尚把實驗室的門推開,讓尺綾先進去,尺綾像一條泥鰍一樣鉆進去了。而尺尚則是去換衣服。
他很快就抽完血。這次比上次要快多了。尺綾問要不要剪肉肉,哥哥說不用,給了他一個棉球摁著。
他看了眼時間,馬上要上課了,囑咐手底下的研究生做一下樣本的分離和分析,一定要帶好手套。尺綾看著哥哥洗手,蹬蹬蹬地又跟著哥哥出去,前往教學樓。
研究實驗樓和教學樓還是很不一樣的,專門上課的地方人煙氣很多,充斥著大學生的精氣。
尺尚問弟弟要不要留在辦公室玩,尺綾想了想幾個研究生,他們只會說小登小登和小登的弟弟,說不要。尺尚這才把他帶過去。
學校的規定不算很嚴,不少教工子女都會在校內活動,就算到處走,也走不丟。
好多大學生呀。尺綾看著他們,尺尚先是回了一趟休息室打水,又給弟弟倒水,掂量著該要把他放到哪兒去。沒過一陣兒,尺尚就搬著電腦去大教室。
尺綾看哥哥的手提電腦,這電腦可以用來玩電腦游戲嗎?
大教室里學生基本都來一半了,有的坐在前排有的坐在后排,尺尚接好投影,讓弟弟坐在入門墻邊的小板凳上。
這個位置一般是督學組坐的。尺綾現在變成小小督學組了,他有模有樣地裝鎮定,拿出自己的平板電腦,小手滑動兩下,有不少學生好奇看他,估計是覺得他新奇又可愛。
臨近上課前五分鐘,越來越多的大學生涌進來,像是突然開了復制鍵一樣,前排基本坐滿了。哇,大家都是快要遲到的人呀。
尺尚調著PPT,找回上次講到的地方。尺綾斜斜地看著,上面的字好復雜,都是些醫學專有名詞,一年級小朋友一個字都看不懂。
他繼續看自己的平板,但是要上課不能發出聲音了,于是點開哥哥給他下的繪本電子書。
花花綠綠的顏色就這樣浮上屏幕,尺綾認真地讀著上面每一行故事,假裝自己也在努力學習。大學生們拿著書低頭,時不時又抬頭拍PPT,還有不少人在偷偷玩著手機。
尺綾聽不懂哥哥講課,坐在那兒一陣兒,有些按捺不住了。好不容易磨蹭到第一小節上完,教學樓里終于迎來久違的下課鈴。
尺綾立馬彈射出去,高興地問哥哥,“下課了下課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去其他地方啦?”
醫生哥哥并沒有收拾東西,只是擰開水杯喝一口。大學上的是大課,和他們的小課不一樣。需要兩節連上,比較痛苦。
尺綾失望,忽地,有大膽的學生走下來挑逗他,說他好可愛,又問尺尚:“老師,這是你孩子嗎?”
怎么看尺尚都不像有個八歲大小孩的人,論起結婚年齡一半都還沒滿。尺綾替哥哥答復:“這是我哥哥,我不是小孩。”
雖然前后句牛頭不對馬嘴的,他還是把大學生們逗笑了。尺綾并不喜歡這幾個主動上前來的大學生,覺得對方有些故意吹捧的意思,自己也沒有他們口中的那么可愛。
他對哥哥說那我出去玩了,不會亂跑的,就在附近。
課間沒多少人閑逛,大多都待在教室里,除了必要的上廁所打水都一動不動,坐在位置上玩手機。
尺綾走到了隔壁的大教室,從后門湊一個頭偷偷看看,黑板上寫了極限運算的規則。
十分鐘的課間很快就過去,尺綾回頭看了看哥哥的教室,離得很近,他并沒有回去,而是偷偷溜進這個微積分教室坐在最后一排。
旁邊有一個睡覺的大學生,眼睛蒙在手臂上。
由于尺綾矮矮的,坐在椅子上也不起眼,老師并沒有怎么注意到他,或許是注意了也沒理他。
老師重新預熱,連上上節課的知識,繼續講解著例題。底下的學生一半聽得聚精會神絲毫不肯松懈,一半聽得昏昏欲睡心不在焉。
尺綾雖然沒有教科書,但他聽懂了,這可比哥哥講的課要簡單易懂很多。
忽地,滔滔不絕老師講完這個知識點,停頓下來,說:“來個課堂小測吧,做下這道題,等會交上來!
黑板上出現了一道類似例題的題目,底下的學生立馬激靈又哀嚎,面面相覷著。老師重復:“寫上學號姓名,順便點個名。”底下的學生立馬向隔壁的同學問:
“有沒有紙?有沒有筆?”
幾乎半班人都陷入借支筆,另外半班人陷入撕筆記本的境地。忽地驚醒的最后一排大學生懵然看著這一切,被壓著的筆記本已經沾上口水了。
不是,講的什么?
他趕忙撕下一張紙來,急急填上個人信息,卻對小測一頭霧水。身邊沒有人了,他轉向旁邊,只見坐著一個豆丁大的尺綾。
大學生:“……?”
他穿越了嗎,怎么來了個小學生。
第94章
沉默的教室里氣氛焦灼, 眾人全低著頭,原來松散的氣氛不再,都沉浸于對課堂小練的極速補救之中。
底下有好幾個人交頭接耳, 窸窸窣窣地交流著, 扭頭伸脖, 老師在講臺上喝水掃視一眼, 總之是沒有一個在玩著手機了。
最后一排的尺綾見老師不講課,于是玩著平板,是蘿卜大戰。
旁邊坐著的小孩可能是某個老師的孩子吧。大學生意外一下,很快就平靜下來, 難不成還能是專門來旁聽的嗎。
他繼續手足無措地朝著黑板張望,只見密密麻麻的都是數字公式, 找半天沒找到要寫什么,抓耳撓腮。
嘶,他倒吸一口氣, 完蛋了。
尺綾余光看到他不知所措地摁著手機, 試圖尋找班上的人求助,遲遲沒有回應,尺綾轉過去問:“你怎么不寫呀。”
清脆的童聲闖入耳畔, 自己的愚蠢固然可惜,小孩子的質問更令人寒心。大學生支支吾吾地咽口水, 一個理由都答不上來。腦子卡卡停停, 最后終于是冒出一句拼盡全力維持體面的話:“難道你就會寫嗎?”
難道、你、會、寫、嗎?
這是一個反問句, 尺綾分析出來了。他像河豚脹氣, 直勾勾盯著大學生。
雖然這樣懟小學生很不厚道, 可這確實是事實,大學生盡力假裝自己不在乎, 只得心里懺悔。
尺綾忽地身子動動,似乎是被這句話給刺激到了,跪上椅子,扒拉過大學生的紙和筆,看著紙張上的一片空白。
大學生愣愣,不是,來真的?
小尺綾拿起按壓水筆,熟練地往桌上反轉一靠,忍不住埋怨:“啊呀你連題目都沒有寫……”
這小孩幾乎整個身子都靠在桌子上,一只小手壓著紙張,一只小手握著筆,開始寫起來。
這是在嫌棄他嗎?大學生目瞪口呆,小孩哥簡直恐怖如斯。
尺綾連黑板都沒看,歪歪頭毫不猶豫地寫下一連串符號數字,大學生原本還只覺得厲害,突然就意識到什么不對勁,他從黑板上找到這個隱藏在公式堆里的題目。
“……等會?”
寫完題目后,尺綾只思索一秒就繼續往下解題,仿佛只是在找落筆位置,筆尖嘩啦啦地冒出他都意識不到的代數。大學生看得簡直要癡呆了。
這小孩的動作熟練得像是沒喝過孟婆湯的。三五下,一個解題結構豁然呈現在面前,不到五十秒,尺綾就寫完了,丟還給不會寫的大學生,“這么簡單怎么會有人不會。”
大學生:喵喵??
他拿回自己的練習紙,空白除已赫然寫上完美的答案。他張大著嘴巴,久久合不上,像是快要脫臼一樣。
此時尺綾已經完成了他的打臉,躺回原來的位置上,生著悶氣抱著自己的平板玩蘿卜大戰了。特效biubiu地飛到怪物上,畫面上一閃一閃的冒出血條。
“哥別玩了,”大學生趕忙掏出之前上節課布置的課后作業,“來幫我看看這里!
尺綾看著平板:“我才不幫你寫作業,我還有作業沒寫呢。”
大學生見好不容易有根救命稻草,一定不能輕易放過,又使起剛才的激將法來,“我猜你一定不會做,這可比剛剛那道難多了!
尺綾不理會他:“我又不是傻子!
大學生伸出兩根手指,在桌面上給這小神童給跪了。“哥你水火之中救我一狗命,還了事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簡直是神仙下凡神醫在世!
尺綾給他施舍眼神,他喜歡聽別人夸自己。
大學生見有效,狠狠心咬牙叫一聲,“義父,再救我一次吧。”
尺綾雖然聽不懂,但吹捧他的語氣很爽,他高傲地說,“那好吧!彼妥鲆换睾萌撕檬掳。
他把蘿卜大戰給大學生玩,大學生手腳慌亂地幫他點來點去,難度超出他想象。
“后面那同學嘰嘰喳喳說什么呢!苯淌易钋懊娴睦蠋熖籼纛M,他有些近視眼,看不太清。
大學生為保全外掛,鼓起所有勇氣喊回去:“沒什么老師!
老師瞇瞇眼睛:“是不是有個小孩?”
大學生繼續喊:“旁聽生!沒事。”
不過多久,時間到了,大家把題目和作業一并收上去,老師拿到手后開始講解做法。
大學生怔怔地看著,不夸張,和小孩的答案一模一樣,甚至這小孩寫的比老師的還要簡潔抽象。大學生頓時肅然起敬,絲毫沒有困意了,腦海里冒出很多種揣測身份的可能性。
不得了,不得了。大學生只覺得自己被這小孩給完全碾壓,吃了19年的白米飯腦子是一點都沒長。
尺綾拿會自己的蘿卜大戰,看還卡在99關,更加埋怨:“你怎么打失敗了呀!
大學生也沒辦法,“你都沒有充錢,怎么能過得去!
為了報答恩師,大學生只好拿手機幫他查攻略,一步一個跟著操作,打了好十來分鐘,終于是看到成功的希望了。
下課鈴聲隨之而來,班上涌動,都在收拾書包紛紛起身,一個勁地往外涌去。尺綾還悠閑地靠著椅子,認真地研究著破解戰術,而一旁的大學生也看得入迷起來。
忽地,兩只手闖入視野,夾住小孩的咯吱窩。尺綾抬頭往后看看,只見醫生哥哥來了。
尺尚循著電話手表定位,從后門進來,尺綾展示給哥哥看他快打通關了。但是尺尚沒有理會他的成就,徑直把他提出座位放到地上。
大學生愣愣掃過這場面,只見對方貌似是個年輕老師,手里提著手提電腦袋,看上去并不普通。
“走了!背呱袑Φ艿苷f。
尺綾落到平地上,搖搖晃晃,把平板重新包好。
“好吧!
第二節課結束了,輪到吃飯時間。距離教學樓有一個最近的飯堂,但現在出去,估計窗口要爆滿了。
他們來到二教附近的食堂,情況倒還好,四米隊而已。尺綾哇一聲覺得好震撼啊,目之所及都是大學生,擠滿了大學生,都是饑餓的大學生!
大學生像野狼!和他們小學生排隊吃飯的氛圍完全沒得比。大家像是要競爭搶飯吃一樣,一進門大家的腳步都加快了,競走到隊尾接著站定看手機,而大堂的座位已經被書包水杯霸占完了。
尺尚對吃的沒什么要求,帶著尺綾排到大眾餐。站的是教師專用通道,然而前面有長達四米的學生。
大眾餐經濟又實惠,十塊錢能買三個菜,一般是首選。尺綾被夾在人堆中,仰頭看看哥哥,問:“我們會吃什么呀?”
尺尚倒是被問到了,他光顧著自己習慣,忘記還有個弟弟,“你想吃什么?”
尺綾開始流口水了,他能不能吃炸雞薯條啊。望望周圍沒有炸雞店,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想了想扯扯哥哥袖子,指指沒見過的店鋪,扭扭捏捏,“我想吃那邊的!背呱兴傅姆较蚩纯,是承包招標的特色店。
剛排隊沒多久,后邊也沒兩三個人。尺尚回頭看看,還是選擇滿足弟弟要求,帶著他拐出隊伍往那邊走去。
這個食堂是難吃得出了名的食堂,只有大眾餐性價比高,其他店沒多少人排隊。再加上吃飯打包潮快過去了,零零碎碎的倒是寬敞。
尺綾看到一個圖片誘人的窗口,色彩斑斕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他看不清有什么菜,尺尚就把他抱起來。
“我想吃這個!崩锩娴膹N師正在燙著砂鍋菜,尺綾被砂鍋米線給吸引到了,他伸出手指告訴哥哥。
尺尚把他放下,下單付款。尺綾還沒被抱夠,還沒享受就結束了,他仰著頭看哥哥。但是尺尚像是故意把他當透明,忽略掉他的請求。
等了五分鐘左右,砂鍋米線做好了,菌菇湯還在滾燙,尺尚怕他燙著直接幫他拿。他們找了個座位。尺尚叫他先坐著,并叮囑可以吃,但是要小心燙。
尺綾坐在小凳子上,看哥哥往原來排隊的地方回去,沒過多久他端著盤子回來了。尺尚點了個小炒一份蔬菜,一共也就七塊錢。
尺綾自己的砂鍋菜就要13塊了。尺綾覺得哥哥對他好好啊。給他吃兩倍貴的飯。
但是這個菌菇湯并不好吃,尺綾不好好吃飯,直至哥哥吃完飯了,他的砂鍋米線受到的傷害都還幾乎為零。
“你可以了沒?”尺尚問弟弟。
尺綾拿著勺子往湯里面舀舀,假裝要繼續吃飯地啜兩根不入味的米線,沒咬兩口又不吃了,這個米線沒意思,他也不餓。
尺尚沒有斥責,只是把他那份挪到自己面前,低頭幫他解決。
他們吃飯花了接近半個小時,其中一大半時間都在處理尺綾的爛攤子。尺綾還算好養活,但不是最完美的全自動小孩。
尺尚把他帶出去,回到實驗室。
辦公室內是外賣的味道,尺尚把東西放回去,幾個哥哥姐姐正在工位吃飯,見他回來了紛紛出聲問候:“老師好!
“樣本數據在哪?”尺尚不關心他們在打游戲還是做科研,只關心今早的數據。
被付以重任的研究生大師姐已經整理好了,打印成紙,立馬把化驗數據遞給他。尺尚低頭翻看著,尺綾趁機爬上哥哥的座位,偷偷玩電腦。
學校的朋友教他登上一個網頁,會有很多小游戲玩,他很快就學會了,沒過多久玩起挖黃金的游戲。
導師的電腦發出“叮~”一聲的音樂,眾學生回頭看看。小登的弟弟真活潑可愛。
數據表面看著正常。尺尚蹙起眉頭,又覺得哪里不太對。
這不是小孩該有的數據,尺尚趕走弟弟,調出兩年前的數據,對比一眼。
是原本的尺綾。
第95章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很多, 哪一個尺尚都很難解釋。最直接的一種可能,不排除他弟弟可能會變回以前的大小。
尺尚對著這份數據沉思半秒,他沒做好告訴家里人的準備, 余光瞥一眼旁邊轉戰蘿卜大戰的弟弟。
行為模式沒變動, 思想內核也沒有變的跡象。和之前的弟弟對比起來, 還是差距很多。
尺尚開始尋找起其他的可能性, 不排除之前的大病一場促使他的身體技能快速成長。
但按照這個速度,與其說是促進,不如說是激活。
尺尚回頭看了看弟弟。小尺綾快把頭低到平板電腦里面去了,他還在拼搏蘿卜大戰的第99關, 音效聲充斥他四周。
他像是思忖一秒,合上數據, 放下手上的資料。
“你過來!彼巴5艿,把他再次帶進實驗室,重新提取樣本。外邊的研究生看見了, 紛紛奇異地扭頭看著, “這是怎么了?”
數據有問題,還是不信任嗎。做化驗的研究生心里也沒底,揣摩不出年輕小導的內心, 只覺得他挺緊張。
尺綾抽完血,這次還剪一塊肉肉, 哥哥就把他放出去了。
他骨碌骨碌地跑回到哥哥的電腦前面, 跪在椅子上, 繼續玩剛剛的挖黃金游戲。
這個位置很黃金, 底下的人一舉一動都能窺見清楚, 但尺綾沒有想當老板的意思,他一昧地按游戲“↓”鍵。
底下的研究生也很自覺, 吃完飯就坐端正對著電腦摸魚。尺綾的游戲聲不小,時不時就蹦出一個“叮~”的聲音出來,大家都面色平靜、若無其事。
到一點多的時候,哥哥迅速換衣服出來又去上課了,尺綾呆在辦公室里玩夠游戲,就開始邊玩手指邊寫練習題,沒寫一陣兒,三點多到了。
哥哥回來,對他說:“走吧。”
尺綾抬頭看哥哥,“你不做實驗了嗎?”
尺尚沒有再選擇進實驗室,只是提起弟弟的書包,幫他把東西都收拾好。其他研究生目移送別,也覺得有些蹊蹺:“老師走好啊。”
今天結束得有點快。尺綾跟著哥哥下樓,一路上哥哥沒怎么說話,但腳步也并不干脆利落。果不其然,他們沒直接到停車場開車回家。
尺尚領著他在校內走,到平時校車大巴上車的位置上停下,頭頂上是一棵清脆的綠樹,斜斜地往外伸著樹枝。
這個時間段并沒有大巴車。他們也不打算坐,可是尺尚還是說:“你坐坐吧!
這有些罕見,哥哥手里還卷著一疊資料,似乎是剛剛才打印的。尺綾一瞬間忽地感覺到什么。他往后坐到長椅子上,哥哥卻沒有坐下來。尺綾望著哥哥。
“如果我是小尺綾你還會愛我嗎!背呔c仰頭問醫生哥哥。
小尺綾敏銳地感覺到哥哥在想什么了,他脫離椅子攀著哥哥的手,幾乎像落地猴子一樣掛在哥哥身上。
不會說不會的吧。他覺得醫生哥哥還是很喜歡自己的,起碼他不會像哥哥一樣偏愛大尺綾。醫生哥哥沒有回答,尺綾知道他不是躲避而是思考,他又換了個提問方式。
“或者你想不想讓大尺綾回來呢?”
尺尚原本是他身體變化的可能性的,弟弟一插話問,思緒被他帶亂了,腦海竟然真的順著他的提問想。尺尚下意識微微張唇。
不過,他還沒開口,尺綾就捂住耳朵,似乎已經默認哥哥肯定會選擇他了,咿咿呀呀地叫道:“你不要說了大尺綾聽到會難過的!
尺尚看著弟弟,眼前只有一個看上去自導自演的小人,沒說出答案。
尺綾還在自顧自發瘋,不遠處,徑直走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
對方有些氣喘吁吁,還沒到達,尺尚就遞出了手上的文件。中年眼鏡男停在他們面前,立馬伸手接過,小喘著氣充滿感謝地合掌:“謝謝啊尺老師,真的太謝謝了,下回請你吃飯!
中年男腳不離地又轉身往回奔波。尺綾停下來,看著哥哥,原來那資料寫的不是自己呀。
“走吧!背呱姓f。這下他們真的要回家了。
尺綾噠噠地跟著哥哥走,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擔心好像多余,他還以為哥哥找到把他變回大尺綾的方法了。
他們走著走著,突然,尺尚出聲問,語氣有些銳利:“你是怎么知道的?”
尺綾聽著聽著學校里的小鳥叫聲,聽到哥哥問題,應一聲,“啊?”
尺尚轉頭看他,弟弟像風箏一樣被他搖搖晃晃地牽著,眼睛卻還停留在兩邊綠樹上,癡迷地看著小鳥。
他抿抿嘴,最終還是沒追問,他不清楚弟弟是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專門裝聾作啞。但毫無疑問,這個弟弟比自己想的要敏感得多。
離校的車開了。尺綾綁好安全帶,有些依依不舍。
他覺得上大學很好玩,特別是和哥哥待在一起,不僅能看到小雞、玩電腦游戲,還有免費的飯吃,甚至能聽很多研究生吐槽哥哥。
他喜歡這里,問哥哥自己有機會考上這所大學嗎?尺尚開車一般不講話,但聽到這個問題,他突然出聲:“你是高考題做多了嗎?”
腦子都做糊涂了,一個一年級屁點大的小孩,居然還想著遙不可知的高考。尺綾知道哥哥不會這樣粗俗說話,但想說的意思和這個相差不大。他只好縮回去安全帶里,鼓起臉頰看窗外。
他玩了幾下臉頰,就到家里面了。今天哥哥陪他回家回得額外早,比平時起碼要早兩個小時。
尺綾剛好趕上4點檔的動畫片,蹲守在電視機前。
眼鏡哥哥是最早回來的,但他并沒有和他們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打招呼。林老師按時收工下班,一進門見到尺綾就立馬問,“今天去大學好不好玩。俊
尺綾最喜歡和林老師聊天,她會有很多很多的問題,能夠讓尺綾分享。尺綾嘩啦啦說了好幾句今天在大學干了什么,吃了什么。他有什么感想。
林老師聽到他很喜歡哥哥的時候,笑著說:“那你多做題,考哥哥的學校,這樣就可以天天和你哥待在一起了!
尺綾手指停在嘴邊,想想,對哦,這樣的話,哥哥是不是可以幫他作弊呢。
他可以讀哥哥的研究生,然后玩哥哥的電腦,天天讓哥哥幫自己寫作業。其他研究生哥哥姐姐還會給他點奶茶和薯條。
哇,這樣的校園生活太美好了,他將會是最幸福的小研究生。
吃晚餐,菜味飄香,尺綾乖乖地戳著碗吃自己的飯,砸吧砸吧吃。
尺尚剛從樓上下來,晚來了一些,他洗手脫掉衣服吃飯。尺綾抬起眼睛看醫生哥哥,只見他迅速地夾菜吃飯,像平常一樣。
尺綾以為醫生哥哥會在飯桌上提起他今天化驗的事情?墒轻t生哥哥沒有。他只是照常地吃飯,沒有說話的意愿。
尺言哥哥坐在他旁邊看手機,滑動著屏幕。而坐正中的尺平則不算滿意,他素來講究規矩,很不喜歡在餐桌上使用手機的?伤矝]說。
碗筷交錯間,咀嚼聲稀稀疏疏,尺言突然出聲,“公園有活動啊!
這是一年級班級群里發出來的消息,屬于是公益活動,單純倡導學生們參加。尺綾聽到是自己小學的事情,立馬停止吃飯,把頭湊過去看一眼。
N市中心公園組織親子野餐,那里有很大的一片綠草地,近期還新栽培了一地鮮花,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在底蘊貧瘠的N市打造一層旅游文化。
“哇!背呔c看一眼,又湊回飯碗前。林梓也聽說了,應和道,“可以去看看,應該挺多東西的,聽說還有人專門放風箏。”
“好玩嗎?”尺綾動心了。
“應該還可以吧,統一組織的,怎么也應該有保障!绷掷蠋煈
活動無需報名,日程已經敲定。桌上的人都大概確認了要帶尺綾去的安排。尺綾立馬想到,這次又是哪個哥哥帶他去呢?
“我有空!逼綍r鵪鶉般的尺平突然一鳴,搶在話音剛落的時候出聲,倒是讓其他人吃驚。
但吃驚也僅僅存在一秒,尺言微滯看他一眼,緊接著,就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和另外兩人討論:“我倒是不影響,可以去。你那天要不要值班?”
鼓起了所有勇氣的尺平:“……”
尺綾注意到被落空的眼鏡哥哥,突然想起他之前的囑咐,接受到他的信息了。不行,再這樣下去,家里面會因為爭奪自己而分裂成四塊蛋糕的。
分裂成蛋糕的話,醫生哥哥會不會拿小刀割哥哥,然后哥哥扯林老師的頭發,林老師用碗碟打醫生哥哥。他腦海里面立馬浮現出幾分鐘后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就算小尺綾在可愛再受歡迎也不能打架!
“你們不要爭!”尺綾突然叉著腰,站在椅子上面。
幾個人正常地閑聊討論著,突然尺綾一嗓子闖入進來,眾人的聊天聲立馬停住,怔怔地看著這小大人。
尺綾感覺目光都落在身上,這就對了,他要完美地阻止哥哥們為了爭奪名額的大打出手。
而阻止戰爭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
“我來選!”尺綾公布。
第96章
尺言聽完尺綾的發言, 滯頓后,沒忍住露出個笑。尺綾感覺這個不像是欣賞自己的笑,他皺皺眉頭, 看向哥哥。質問這是什么意思?
“有人肯帶你去就不錯了。”尺言很久沒這樣被逗笑過, 忍不住的笑意逐漸舒緩, 身子往后一靠, 又往前夾一筷子菜,“你還臭屁上了。”
尺綾變得越來越有點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疑似吃了蘑菇中毒,自戀過頭, 倒是挺可愛的。
“啊啊啊。你不準說了!背呔c要去捂哥哥的嘴巴。這個事實太殘酷,尺綾不允許哥哥戳破真相。
正想舉手參與競爭的尺平:“……”
尺綾在激烈地攻擊哥哥, 試圖讓他屈服承認全家人都很喜歡自己。尺言左扯右拉,沒辦法,只能笑著答:“啊對對對, 最喜歡你了!
但哥哥要上班, 沒有空陪他搞什么比賽競爭的過家家,他把弟弟摁回椅子上,讓他別站起來離譜過頭了, “過兩天吧,現在沒空!
現在沒空, 到時候也可能沒空。尺平強裝鎮定地面不改色。
尺綾盤算了一下時間, 距離野餐只剩下幾天不到, 也就意味著三天內他要選出最優秀的哥哥。他想象力非常豐富, 腦子里還在轉著, 琢磨審判標準。林老師他們就侃侃而談地另開一個日常話題了。
尺綾開始制作評分表格。三個哥哥都要給自己交上一份野餐計劃,綜合樂趣和好吃程度, 由他來選自己最喜歡的。
第二天,哥哥們一回到家,尺綾就揚著表格嚷嚷著去找他們。
尺綾一開始蹲守的是哥哥,但尺言說等會兒,他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趟,玩著手機。好半晌才突然叫蹲守其他人的尺綾。
“過來,看看這個怎么樣。”
他微微向前欠身,撐在膝蓋上,尺綾把小頭顱湊近來,雙眼快貼到屏幕上。
“哇,是烤肉機!背呔c認出了上面的字。
哥哥公司有過節禮券,一共三百塊錢,在指定平臺上可以兌獎。尺綾手指戳著哥哥的屏幕,往其他品類劃動,挑選起要兌換的禮物來。
尺平剛去完超市,提著一袋東西回來,見兩兄弟其樂融融的場景,微微一怔,心里情不自禁發酸。他背過身去走進廚房,一言不發地把買來的眼肉牛排往冰箱冷柜里堆。
尺綾在哥哥給的范圍里,挑好了喜歡的烤肉爐,這下子他們就能去野餐燒烤了。
聽著弟弟嘰嘰喳喳地問什么時候能到,廚房里的尺平隔著墻,面色微微一動,掏出新鮮的牛排準備做美食,這大抵是他的競爭品了。
只可惜現在看上去貌似沒什么競爭力,不如人家公司的隨贈小禮品。尺平開始面無聲色地腌制牛排。
尺平煎好牛排,正要端回來的時候,尺尚回來了。尺綾這時候已經與哥哥廝混完,立馬揚著表格湊上前去,“哥哥你準備了什么計劃呀?”
尺尚倒沒表露出工作完后的疲累,只是拖著衣服,被問得微微歪頭想了想,“呃,逛兩圈,看看小飛蟲,觀察植物群!
尺綾拿著鉛筆把醫生哥哥的計劃認真地記錄下來,尺平這時候繼續保持著面不改色地端出牛排,他從刻意地從廚房經過走廊,繞到餐廳,尺綾卻一昧地低頭寫字,完全沒注意到他。
不行了,他得主動出擊。從餐廳又端著盤子出來,到尺綾面前。尺綾鼻子聞到香香的氣味,被勾引得抬起頭。
“哇!
尺平假裝無事,發生微微彎下腰,把盤子和叉子一起遞到弟弟面前,故意自然地說:“你嘗嘗夠不夠味!
尺綾砸吧一口,這個牛排很嫩,“好吃!
“好吃是吧!背咂街匦轮逼鹧粲腥魺o地勾搭出一句,“野餐的時候吃這個好不好。”
盡管他已經在假裝很漫不經心地勾引,但弟弟似乎吃了就完事了,并沒有像對待其他兩個人一樣熱情。只聽見尺綾答“好啊好啊”,他就扭頭去開電視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顯得非?桃,但另外兩個人都沒在意他,或許已經是在心里面充斥鄙夷,對自己不屑一顧了吧。
尺平推了推眼鏡,鎮定地想,沒關系,做人談生意都需要臉皮厚一點。
尺綾看著動畫片,把評分的事情都快忘記了,咿咿呀呀地看好一陣兒后,迎來吃飯時刻。
吃飯的時候林梓坐飯桌上,想起昨天尺綾說的話,笑著提醒道:“不是說要什么計劃的嗎,怎么還不評比呢?”
這下子頭位的尺平一下子僵硬起來。尺綾想起,驟然抬頭,對喔,他要宣布哪個哥哥帶他去野餐。
尺綾也是個三分鐘熱度的小孩,除了對他的小馬包和小花深情外,其他東西都忘得很快如過眼云煙。
尺綾去拿回自己的評審紙,上面寫著哥哥們大致的方案,可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他想到補救的辦法,故作小大人似的咳嗽兩聲,要求哥哥們再闡述一遍,一個也不能偷懶不說。
尺言在一邊用手壓著試圖爬上椅子的他,語調瞬時嚴厲,壓著聲斥責:“坐好,別沒規沒矩的!
尺綾被哥哥罵了,立馬停止動作,興致依舊不缺地進行評審:“快說吧快說吧。”
在飯桌上面說,面對面公開,顯得哥哥拔優更公平一點。
尺綾由于剛被罵過,所以躲開尺言,直接把目光投到話最少的醫生哥哥。尺尚似乎是沒預料到飯桌上也來這么一招,微愣,在尺綾的催促下,他終于緩緩地開口。
“沿著公園逛兩圈,看看小昆蟲,然后觀察生態群!
他只是把之前隨便想到的細化一些,尺綾看著自己之前記錄下來的,說的話和意思差不多,他在這三個活動上面都打鉤。林梓在旁邊笑著拱火:“那吃什么?野餐總不能不吃東西吧!
尺綾立馬附和:“對啊對啊,不能不吃東西,你還沒說完整!
被訊問的尺尚感覺到壓力,松了松肩膀,繼續臨時想著:“什么都行吧,買點面包干糧,兩瓶礦泉水!
尺綾繼續仔仔細細記錄下來。他寫的方塊字變多了,字跡圓圓的,比之前要好看不少。
這說得好聽是野餐,說不好聽是荒野求生,但凡把公園換成某個森林,都像極了出外勤的研究員。
距離哥哥罵他有兩分鐘了,尺綾徑直抱著紙筆轉頭,重新扯進與哥哥的距離,迫不及待地問道:“好了好了,哥哥你快說!
尺言素來是隨便的,計劃也不會做的特別詳細,“啊,”
他拖了拖長音,“九點鐘、十點鐘出發,放風箏,小蝴蝶小燕子啊,然后烤點肉啊香腸啊什么的,再自己做點三明治。”
尺言雖然說得漫不經心,實際上卻很吸引人,立馬吊住了尺綾的胃口。他腦海里立馬浮現出自己放風箏,他追問:“會有小馬和小花風箏嗎?”
尺言懶洋洋地答:“可能吧,要看有沒有得賣!
尺綾的心已經飛到去野餐那天了,像風箏一樣在云游天外,飄飄然地浮著。剛幻想完,他徑直轉向眼鏡哥哥,“到你了到你了。眼鏡哥哥你的計劃是什么?”
這不像是期待而像是催促,尺綾大概率已經被尺言的描述完全吸引了,幻想著身陷其中。而詢問他不過是審判的任務罷了。
尺平心底默默地嘆氣,甚至要垂淚,面色不變地假裝無事答道:“你不是喜歡吃牛排嗎?我打算煎一點,然后攤塊小紅桌布欣賞風景!
這很有格調,尺綾聽著,聽不到下面的話,眼鏡哥哥說完了?
“好的,謝謝你!背呔c拿筆記錄下來。
尺平突然察覺自己好像少說了些什么,弟弟的反應并不強烈,甚至是過分平靜了。
妻子忍不住笑他,指著桌面上那盤牛排:“所以你今天專門做這個?”
不然呢,尺平為了這個花費不少心思,特意挑選小孩子愛吃的眼肉,比較嫩,容易嚼。
妻子對他的作風簡直是欣賞不來,老板都知道掛根胡蘿卜吊著員工,對著天真的小孩更是如此,然而大餅尺平是一點都不畫的。
結果顯而易見,還沒開始就已經敗得稀里糊涂了。
醫生哥哥的計劃不走尋常路,很有意思,而哥哥的安排則是完美契合他的興趣愛好,尺綾苦惱地思索,要選哪個好呢?
尺平有點緊張,趁著沒人注意到他咽唾沫。
“尺言哥哥,8分。醫生哥哥,6分。唔,眼鏡哥哥……”
尺綾對著評判表一秒,最終選擇不公布,直接跳過。
尺平:ORZ
大敗而跪。
所以最終選定的,還是哥哥陪他去,但是尺綾也想然醫生哥哥和他一起去玩。林老師看出他的心思,建議道:“都這么有空的話就一起去唄,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啊,對喔。”尺綾想起這個提議,只覺得腦洞大開,像是開了竅一樣通風,“這樣的話三個哥哥的計劃都能用上了!
哥哥陪他放風箏,醫生哥哥帶他看小動物,而眼鏡哥哥……他烤牛排這么好吃就留在原地烤牛排好啦。
哥哥爭奪戰的野餐就這樣被他分工好了,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小天才,這樣的話每個哥哥都能享受到野餐的樂趣。
這個決定很完美,然而獲得名額的尺平被狠狠敲錘一樣,趁著尺言上班尺尚上樓,空無一人的時候,他萎靡地坐在樓梯上抱頭。
尺綾注意到哥哥的不振,后知后覺,意識到他可能是受今晚的打擊了。
尺平落敗。尺綾上前去安慰飽受打擊的哥哥,“我們老師說了,你要學會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沒關系啦!
尺綾又暖暖一句,拍拍眼鏡哥哥肩膀:“你還是我的好哥哥啦!
尺平聽到這番話,心里一股暖流,他抬頭,身旁的小尺綾消失不見,迅速飛奔到電視機面前。準時準點收看起他喜歡的兒童節目。
尺平:……
尺平一瞬間覺得恍惚。他重新垂下目光,這還是他之前的那個弟弟嗎。
他又抬抬頭,看著電視機前與大半年前大相徑庭的尺綾,想到。
他實在成長太多。
第97章
野餐那天特別陽光明媚, 空氣清新,到處都是盎然綠意。
公園來了不少人,綠草坪延綿, 稀稀疏疏地散落在草色中。
與其說是一家五口一起出門, 不如說是兩戶各自乘車, 上一次這個場面, 還是在尺綾出院回家的時候。
尺平提著新到家的烤肉爐,在草地上組好,旁邊的籃子里裝著血淋淋的眼肉。從某種意義上,他算是實現給親親好弟弟煎牛排的愿望了。
林老師鋪著野餐墊, 很明顯,他們算是和尺言他們分開的。不過尺綾大概是共用的。
尺平支起烤肉爐, 準備熱爐的時候,尺綾已經跟著醫生哥哥去放風箏了。而當初提出這個建議的尺言只負責買風箏。緊接著他就戴著墨鏡坐到草坪上看著遠處小憩了。
第一次放風箏的尺綾很興奮,扯著風箏線, 哇哇地在前面跑。今天的風倒還好, 專業放風箏的團隊已經早早生氣,巨型風箏在高處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了。
“你逆著風跑。”尺尚對弟弟喊。
小尺綾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如同小馬一樣奔馳, 然而風箏剛在空中飄兩米就斜斜地往下墜。尺綾跑出去20米,回頭一看, 風箏已經在地上拖行10米了。
醫生哥哥邁步走過來, 撿起風箏, 開始風箏兩邊調撐桿, 讓他可以慢點跑, 別那么急。尺綾再試一次,風箏還是墜機。
他們倆搗騰了一陣兒, 沒能成功放,尺綾抓著小蝴蝶風箏回到野餐墊邊,尺言問:“怎么了,這么早就回來。”
尺綾有些難過地說:“放不起來。”林老師給他倒了杯鮮榨玉米汁,說那就歇一下吧。
堂堂理科天才陪著一個小學生放小風箏都放不起來,尺言接過風箏說讓他看看。他收了收支架,而尺綾去眼鏡哥哥那兒,嘗嘗烤肉味道,沒過幾分鐘,尺言帶著風箏走到空地,扯了扯,很快就把風箏放起來了。
尺綾看到后興奮,嘴里的牛排還沒嚼完呢,就跑到哥哥身邊。尺平順著扭頭往后望,只見一大一小兩個人和一只高飄的十米風箏。
小的在大的身邊蹦跶,而大的則從容淡定,畫面如同電影的遠鏡頭。
尺平把頭轉回來,拿把小扇子,煙熏火燎地繼續烤肉。他不得不承認,尺言帶孩子這點,要比他擅長得多。
尺平烤的牛排已經有香味了,他撒了點香料,放到盤子里,有悶上尺言購置的一大堆香腸魚蛋,便無事可做起來。
不久,風箏就交給了尺綾自己拿著,尺尚也去看著弟弟,以免發生什么意外,放起風箏的尺言慢慢悠悠地走回來。
他是足夠把控生活的,很松弛也懂享受。尺平自愧不如,他做不到那種放松,甚至時時刻刻都繃著一根神經,算不上緊張卻也并不放松。
原本用來烹飪美味牛排的眼肉,被他剪成一條一條,又烤了烤,放上幾顆小番茄。尺言并沒打算吃他做的東西,稱不上下毒,就是不熟。
他拿了瓶礦泉水,開始去另一邊的湖景散步。尺平見這場面,又是一陣心里浮起波瀾,他不好準確描述那是什么情緒,可能是輕微的妒忌。
差不多到飯點,尺綾在風箏底下蹦噠了好一陣兒,終于是餓了累了。他把風箏交給醫生哥哥,讓他放著,自己回來吃飯。
尺尚沒什么興趣愛好,但叫他放風箏他是愿意的,扯扯線,就成了個工具人。
妻子去同事那小聚了,見到尺綾回來,尺平立馬把東西擺好,熱好牛排和香腸。
“吃東西吧!彼Z氣平靜,卻飽含邀請。
尺綾捧起玉米汁,尺平已經夾了一塊眼肉和一些他愛吃的香腸肉丸子,放到他面前。
尺平給尺綾擺好,坐在野餐墊上,手抓著手腕,環著膝頭看他吃。
“味道怎么樣。”尺平沉默著,出聲問。
“好吃!”尺綾自己拿面包,夾香腸和牛排,放進嘴里面咬。
尺平看看四周,他們都沒在這邊,這塊空地上就只有他和弟弟兩人。他不知怎么地,又浮起一陣兒糾纏感。這感覺似乎很久之前就縈繞在心頭了。
他猶豫著,還是問:“你覺得,哪個哥哥最好。俊
尺綾突然被問到這種選擇性問題,豎起耳朵,他以前聽到小朋友們的爸爸媽媽會問他們爸爸媽媽喜歡誰啊。他因為沒有爸爸媽媽一直沒體驗過,現在終于要輪到他了嗎?
尺平想了想,還是想撤回問題,“算了。”
年近三十的人能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也算是鬼迷心竅,多此一舉了。
尺綾注意到眼鏡哥哥的不對勁,他放下自制的面包,往眼鏡哥哥旁邊挪了挪身子,“你怎么了呀。”
小小的尺綾天真無邪,終于獲得了同理心和安慰的技巧,尺平腦海中閃過一瞬的想法,以前的尺綾是否也會這么通曉人性。
“沒事。你吃東西吧!彼p聲地把尺綾揉回去。
他把放涼的牛排放回烤爐里熱著,思緒卻已經翻涌起來了。他清晰地知道,無論有沒有這個弟弟,自己都是比不上其他兩人。
說的好聽點是做哥哥不合格,要真在殘酷一點,當人來說他都不如他們優秀。
資質的平庸決定了他的無能,再怎么裝腔作勢也不過是個庸庸碌碌的人罷了。他們眼中看自己,和看故作姿態的陌生人一樣,為數不多的血緣關系帶來的也并非聯結而是對立。
他沒有那樣精明的頭腦,也沒有優越的智商,接觸的事和人都不入流,無權無勢,自然比他們要低一個層次。
原本他是不在意的,畢竟對方就算爬的再高,也不一定有好下場。完全充當陌生人看待,各過各的,事不關己。
可現在。尺平側眼看看弟弟。
由于這件意外,彼此之間接觸多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眼鏡前突然像是蒙一層霧。他曾經堅定的獨善其身分崩離析,只感覺已經癡心妄想,沾上不應有的顧影自憐。
他過于庸碌。有時候他會這樣想。
尺綾突然伸出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尺平哥哥,“你已經很優秀了呀!
尺平微頓,“哪里優秀?”
尺綾擺著手指頭數:“你有大車車,有錢,還有林老師。我哥哥連女朋友都沒有哇!
有公司,有資產,甚至妻女雙全。學歷也不低,樣貌也不錯,年紀也不老。尺綾不知道眼鏡哥哥究竟在自卑什么,難道是因為家里只有他一個人戴眼鏡嗎?
尺綾繼續咿咿呀呀地說:“我班上的小朋友都想成為眼鏡哥哥這樣的大老板啊,雖然我不想做大老板,但是你是很多人的目標,已經很厲害了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做了不少高考語文題,尺綾的表達能力明顯上升了很多。思維有條理不少,說話像是在寫作文。
“我要是以后能成為眼鏡哥哥這樣的人就好了呀!背呔c說。
小尺綾是真的挺喜歡眼鏡哥哥的生活的,但是他再喜歡自己也不適合呀,他可以接替眼鏡哥哥在大樓里掃地,卻接替不了他開會看文件管理的決策工作。
小尺綾只是一條咸魚,他長大以后要是能不在家啃哥哥,就是最有出息的尺綾了。
尺平聽到尺綾的愿望,怔怔微滯,思緒立馬消散,只有以面硬的不行的空白。他看著嘴上說出“想當自己這樣的”小尺綾,所有迷惘瞬間空蕩,驚愕著,無可置喙。
他是平凡的普通人。
可尺綾是不可能普通的。
尺平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很久之前,這個生來就被父親烙印定型的弟弟,過了暗無天日的12年,又過了日夜顛倒的5年。他是最不普通的預備接班人,同時也是極度不幸的。
小尺綾羨慕他。那以前的尺綾呢,他那個沉默寡言,垂目不語的弟弟呢。
那個沒有經歷過溫暖童年,沒人與他說話、看電視,一出生就被欽定授予權責之重的尺綾呢。
小尺綾繼續拿起卷好的面包,往嘴里面塞,他有些口渴了,又喝一點玉米汁。
尺平垂眼繼續看著小尺綾。
他深知這個弟弟渴望平凡的愿望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他與平凡的差距,比尺平與另外兩人的差距還要大一百倍,一千倍,幾率無限接近于零。這也是他命運走向的奠基石。
當時的他看到自己,那沉默不語的皮囊下,又會在想什么呢。
一個老頭推著自行車走過,上面掛滿泡泡水、風箏和各種玩具。尺綾立馬來了興致,蹬蹬蹬跑過去,“我要買泡泡水!”
他用調開電子手表,準備找到付款碼的時候,尺平走了過來替他付了。尺綾獲得了一致價值十元的泡泡水。
他擰開,在草地上呼呼地吹,漫空都是大小不一的泡泡。
尺綾如折射在泡泡上的太陽一樣,歡呼雀躍,原本的身軀被濃縮成一小點,無憂無慮地閃閃發光。
“別跑太遠!背咂教嵝选
尺綾拿著泡泡水在空中揮舞,一連串飛出了很多個泡泡。像是陸上的波浪。
尺平叉著腰看,想要不就一直這樣吧,他愿意變小是他的選擇,變回來就要煩惱很多事情了。他理解以前的尺綾。
“哥哥你快看!背呔c甩出了長達三米的泡泡。
他興奮地向前跑,突然耳邊好像閃過一句震驚的話,尺綾順著聽覺回頭,只見一個小男孩生氣地叉著腰:
“我天啊,怎么會是你!”
尺綾停下腳步,緩緩剎步子,他有些認不出對方了,但對方的語氣一飆出來,尺綾就認出他。
是大g小男孩,和他一起讀碧才小學一年的孩子。尺綾很不喜歡他,因為他爸爸撞了自己哥哥的車。
5班男孩看著空中破掉的泡泡,還有他手里粉色的泡泡水,不屑地說:“我——去——你好幼稚啊!
尺綾看看自己的泡泡水,什么叫幼稚。他回應小男孩的問題,站正了說:“我是來野餐的!
兩個人幾乎半個學期沒見過了,小男孩還一直尋思著為什么學校里看不見這個死對頭,聽他們班上的學生說好像生病了。
原本還想多嘲諷他幾句,小男孩想想,萬一把他病得很重,把他氣死了怎么辦,于是咽下口里的話。
“你為什么來野餐。俊毙∧泻⒉嬷,撅起頭審問。
尺綾覺得奇怪:“哥哥帶我來的啊,不是都可以來野餐嗎!
“哈?”5班男孩故作姿態地仰頭,面不改色地吹噓,“你能來免費野餐都是蹭了我的光,是因為我今天生日公園才搞這個活動的。”
生日?尺綾完全停下動作,想著這個陌生的詞,他好久都沒聽過這概念了。
小男孩:“哈哈,你羨慕嗎?”
第98章
“生日?”
短短的兩個字掠過他的腦中,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細想,對方小朋友又開始耀武揚威起來, 立馬把他拉回現實。
尺綾搖搖頭清醒, 反駁:“我是哥哥們帶我來的, 不是因為你!
小朋友不甘示弱, 伸手指向天空,“你看看那個風箏,最大的那個龍,就是我爸爸給我包的。因為我屬龍。你就是蹭我的光!
尺綾順著他的手指往上望, 大風箏群中確實有一條長長的龍。小男孩見他不吭聲了,得意洋洋瞥他一眼:“怎么, 難道你家不會給你包一個公園過生日嗎?”
尺綾定在原地,過生日?這個詞又再次出現了,他記不清是什么意思, 只朦朦朧朧有印象。
對方趾高氣昂的態度讓他心里很難受, 在他準備逞強開口,反駁說當然會啦的時候,身后突然冒出聲音:“怎么了!
尺綾回頭, 是眼鏡哥哥。
男孩看到來者,心虛退縮一步。尺綾側過半邊身子, 輕輕拉著哥哥的手。
尺平是年近三十的大人了, 本來就面相不親切, 即便面無表情, 只要戴上眼鏡看上去也格外嚴肅正經。
“請問有什么事嗎!背咂较蜻@個語調并不友好的小孩禮貌詢問, 盡管聲音沉沉,并不親和。
“我, 我……”小男孩被尺平的氣勢壓得出不了聲,嘴巴一張一合地噎語。
他的媽媽來找他,在幾米外一嘴一個“寶貝!毙∧泻⒙牭胶艉,回回頭,他媽媽又喊:“過來吃蛋糕了!
小男孩退縮地看他們一眼,猶豫一下,不管尺綾,轉身拔腿跑向媽媽:“我來啦!”
尺綾定定地靠在眼鏡哥哥身邊,看著小男孩跑過去擁抱他的媽媽。小男孩媽媽穿著很時尚,五顏六色的手指掃過小男孩的額頭,又伸入衣服里面給他探溫度擦汗。
他們母子倆小聲地討論著,場面非常溫馨,就像是語文書上面描述的那樣。
“這是你同學嗎?要不要邀請來玩啊!
“我才不要請他。媽媽我今天是不是最帥氣的小帥哥!
尺平幫弟弟擰好泡泡水,甩去一手黏膩后,輕輕撈起他的手:“我們回去吧!
尺綾沒有動,他定定地看著。小朋友和他的媽媽互相笑著說話,眼睛里都含著對方。好一陣兒后,尺綾抬頭看眼鏡哥哥,才說道,“我們走吧!
尺綾沒有接過泡泡水,只是一昧地轉身離開。尺平感覺到他的過分安靜,似乎是觸景生情。
他們回到野餐墊,尺綾安靜地坐下來,小小的臉蛋面色不動,像還在思慮著什么。他問眼鏡哥哥,“這個野餐活動是小男孩過生日舉辦的嗎?”
尺平推推眼鏡,“什么舉辦!
尺綾重新垂下頭顱,尺平猜想到他在想什么了,重新應答道,“當然不是啊。這是公益活動,政府舉辦的。不是私人的!
尺綾不知道私人是什么意思。他哦一聲,想到班上的張悠悠同學,他第一次接觸接觸過生日就是去她的生日聚會。
他記得自己學唱生日歌,有藍色蝴蝶,還有蠟燭和許愿。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卻依舊覺得很向往,甚至心口酸酸的。他好像很羨慕那個叫生日的東西。
他沒有和眼鏡哥哥說,悶在心里。尺平仍舊看得出他不開心。
遠處尺言踱步返程,出現在他的視野里,剛好抵達營地。尺言從野餐墊上起身,往哥哥跑去。
他撲到哥哥大腿上,緊緊抱著,小臉貼著哥哥的體溫,黏在他身上了。
尺言見徑直跑來的弟弟,耐心地揉揉他的頭,問,“怎么了呀?”
尺綾抬起頭看,開口,“為什么我沒有爸爸媽媽。”
“……”
尺言微滯住。
尺綾沒有離開他的大腿,他無力地左右張望一下,試圖從空氣中找尋他突然發問的原因,有為難地撫著他背,“為什么沒有啊,嘶,死了啊。”
這答案太直接,尺綾重新把小臉貼著哥哥,只一瞬間,全身上下就充斥委屈。別人都有爸爸媽媽,就他沒有。
他重新接受現實,停住小聲的哭,把眼淚鼻涕都抹到哥哥褲子上。
尺言下意識皺眉心,溫聲安撫弟弟,這情緒發作得也太突然了,“別哭啊,紙巾擦擦。”
尺綾的淚珠又忍不住往下掉了,滴滴答答的,染濕了哥哥的一塊褲子。他也想要爸爸媽媽給他過生日啊,他好羨慕小男孩。但是他沒辦法去商店重新買一個爸爸媽媽,這件事永遠不可能有答案了。
尺言帶著他回到野餐墊子邊上,林老師見這小不點眼睛紅紅的,給他抽一張紙巾,溫柔詢問:“怎么了啊?”
尺綾擤鼻涕,吹出白蝴蝶一樣的紙巾,一旁的尺言替他解釋答:“沒什么!
沒有爸爸媽媽沒有生日,這是木已成舟的事實,尺綾只剩下哥哥了。他一瞬間就更加依賴哥哥,像牛皮糖粘在他身上,抱著他的腰黏來黏去。
失去父母后,沒什么比哥哥更溫暖。這是他唯數不多的依靠。他不應該難過的才對。
被安慰完的尺綾收拾好心情,重新定定坐好,哥哥很關心他,還給他帶了打發時間的游戲卡。尺綾抽著各種顏色的卡,心思卻忍不住飄出去,游戲變得毫無樂趣了。
不虛榮不攀比是很困難的事,尺綾理解眼鏡哥哥了,他現在也心酸酸的好難受啊,流淚癥好像又復發,不自覺要往下掉。
他從野餐墊上爬起來,往遠處看看,朝還在充當風箏工具人的醫生哥哥跑過去。
尺尚剛準備收線,見弟弟跑過來了,側側頭:“怎么了!
尺綾黏到醫生哥哥的身上,簡直像一只壁虎。尺尚微微吃驚,停下手上的收線,定好風箏后才彎下腰來,尺綾立馬攀著他的手,極力伸脖子,湊到他耳朵邊上想和他說話。
“哥哥,”尺綾咬他耳朵,天真誠懇地問,“你能不能給我做一個爸爸媽媽啊!
“什么,”尺尚沒料想到這個快把自己脖子掰斷的弟弟居然問這種問題,有些意外,“什么媽媽?”
“爸爸媽媽,就是你和我的爸爸媽媽。”尺綾重復。醫生哥哥通曉生物,是醫學天才,一定能幫他復刻一個爸爸媽媽的吧。
他想要一個爸爸媽媽。他也想有家長去幫他開家長會,有人給他擦汗關懷,喊他親親小寶貝。
雖然這些哥哥都能給予他,但尺綾感覺不一樣,就是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
尺尚并沒見過多少次父親,即便是對于母親的記憶也屈指可數。他對父母雙方的了解還不如弟弟對父親的多。就算有這個技術,這也屬實為難他了。
“這是不可能的啊!背呱写,畢竟兩個都化灰了。要是倫理道德允許,讓他復制一大堆尺綾還有可能。
那場面很壯觀了。滿屋子都是小尺綾,連地下室里也塞滿。全都在嘰嘰喳喳。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尺綾更加失落,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他轉換方向問:“哥哥,那你過過生日嗎?”
醫生哥哥和大尺綾是最像的,年齡也差得不多。他們的經歷待遇應該都是很相像的吧。
尺尚少年時期與家里聚少離多,一年見不到幾回。他聽到這問題,又滯了滯,才側頭答道,“沒有!
尺綾知道尺言哥哥有,但也僅僅停留于工作層面上,沒有點蠟燭吹蛋糕唱生日歌。
家里好像都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尺綾更難過。他就算有生日也不能特立獨行,就跟其他小朋友過年收紅包,而他們家不過春節一樣。
風箏特技表演開始了,尺尚把蝴蝶風箏收回來,看了眼時間,按照原來的計劃帶他去看表演。
蝴蝶風箏被輕輕一扯,悠悠墜到地面上。尺綾看著,他的心也似乎輕飄飄地墜到地面上了。
他茫然地跟著哥哥去看表演,好多人圍在大風箏周圍。他們找了個不偏不倚的位置,尺綾擠在哥哥的腿旁邊,望著,只覺得眼前一切都如同蒙上白霧,迷迷糊糊的。耳邊隔著玻璃,聽不到清晰的聲音。
特技表演很精彩,圍觀的人都鼓掌。掌聲變成喧鬧聒噪又變小起來,尺綾最后只能聽得見一點點聲音。對于表演,他什么都沒記住。
活動結束,他們要回家了。
尺綾搭乘上哥哥的車,這輛他坐過很多遍的車,看他已經看過無數遍的窗子。
“哥哥,”尺綾在車上喊道,“我能不能過生日啊!
尺言沒有回頭,只是應了一聲,他看上去不意外也不重視。尺綾重新縮回身子,他有些小心翼翼,卻已經是鼓起所有勇氣了。
尺言察覺到他的心思,拿起手機看看,故作打量時間,又放下,“再過段時間吧!
手機上沒有顯示日期,而是顯示數字。尺綾看得一清二楚。
“好吧。”尺綾悶悶地答。他斂著下巴,看自己的手指。他似乎從手指的血色上,看到了很遠的風景。
他知道哥哥口中的“再過段時間”就跟“這個玩具下次再買”是一樣的,只是糊弄小孩子用的話語。是不會有結果的。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尺綾早該知道了。他假裝出毫不難過的樣子,臉蛋像烙餅一樣貼著車座椅。
他有點想偷偷掉眼淚,卻忍住了。這是關乎哥哥與他的距離問題。他沒見過媽媽,可哥哥見過,他不想破壞哥哥心中媽媽與自己的平衡。
過不上生日,尺綾掉眼淚。很郁悶,也不活潑了。
尺言不語,微微側頭,只一昧地開車。
第99章
久違不見的兩人待在房間里。外面盡數下班昏暗, 只剩這個辦公室燈火通明。
“他最近怎么樣!彼就捷o似是在關心詢問尺綾,時間隔得有些長,他們很久沒見過面了。
尺言拿起一摞文件旁邊筆筒的圓珠筆, 往后一退坐到辦公桌面上, 嘆氣無奈:“前幾天嚷嚷著要過生日!彼磯簝上, 看了一下筆尖, 又啪嗒一聲放置回原位。
這是一件麻煩事,倒不是說不想給他過,只是太突然了,大家都有些意外。
與大半年前比起來, 如今的尺綾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小孩。要是說剛變小的時候,還有些舊尺綾的痕跡, 現在則是蛻變得一絲不剩了。
司徒輔微頓,思索這句話的現狀,尺言轉身翻新擬定的文件, 故作無奈地“唉”一聲。他也絲毫沒有頭緒。
這確實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要把N市握在手里,就必須拿出尺綾的名義,單論司徒輔現在的行為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權管轄。
各大家族當然是盯著N市這塊肉, 前有餓狼后有虎,這么多年的努力遲早要被吃的一干二凈, 眼看著就要功虧一簣了。
要能有打一針就讓尺綾放大三倍的藥, 他們估計會毫不猶豫地扎進去?上Ь退愦蛞话賴嵓に匾矊崿F不了。
頂上的燈光泛著鵝黃, 掛著光暈, 懸在天花板上。投射下來映照著尺言的半邊身子, 他的手指拿起一個會響的小擺件,指尖刮著窸窣一下。
要是真能讓他一秒變回大人。他垂目, 好像會猶豫。
“基本都處理好了!彼就捷o出聲。
該交接的事情都交接了。不過名不正言不順,不上不下罷了。
情況不算很樂觀,不算很糟糕。就算天塌下來,司徒輔也還能硬撐著,F在塌一半了,還好好的。
兩人一致地沉默。
只是再等幾年罷了,等到尺綾再成年一次。這期間他們能維持原樣就是最好的結果。再糟糕也不過是浪費幾年時光。
時間是最輕微的代價。沒辦法。大不了重頭再來。不來也可以,放棄所有當個普通人也挺好的。
尺言想,他垂目,是啊。
辦公室里安靜得只剩下翻頁聲,他起身離開,不過是放棄罷了-
尺綾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哥哥要把他重新抓回去上學了。尺綾沒有不愿意,很聽話地去收拾自己的小書包。這點倒是出乎尺言的意料。
“我可以把我的小馬帶過去嗎?”尺綾伸脖子問哥哥。
“可以啊!背哐噪S口應答。
尺綾得到允許,立馬就把自己的小馬玩偶掛上書包拉鏈了。他又抬頭問:“那我可以把我的小花帶過去嗎?”
尺言只是說道,“小花都比你書包大了!
尺綾從茶幾下面翻找出幾個月前的作業,吹掉拼音本上面的灰塵。他甚至還有一課生字詞沒有抄寫。
讓這個弟弟去上學,比一天天窩在家里禍害電視機要強得多。尺言定好了明早的鬧鐘,又叮囑弟弟道,“今晚要早點睡啊!
尺綾嗯嗯點頭,咕嚕咕嚕爬回床上。
他算不上多興奮或者不情愿,畢竟上學是一件不好不壞的事情。躲進被窩里,身體溫溫的,尺言幫他開了窗:“熱的話可以自己開空調!
“知道啦!背呔c裹被子。
哥哥關上門,尺綾緊緊地抱住小花玩偶,抱一陣兒后,爬起來翻過身。
他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么,尺綾就是睡不著。他也不興奮啊。
他坐在床上發呆,又和小花玩偶滾來滾去,可就是絲毫沒有困意。難道是因為沒有看晚間動畫片的原因嗎。
電話手表先是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尺綾不打算下樓,繼續躺回被窩里,對著小花玩偶大眼瞪小眼。
小花玩偶兩只豆豆眼圓圓的,也從來沒有合上,小花玩偶不睡覺嗎?
他與小花玩偶說悄悄話,小聲嘰嘰喳喳的,時間已經過零點了,他還是沒有睡著,小花玩偶卻好像疲憊了,微笑變斜耷拉。
“好吧,那你睡覺吧。”尺綾把小花玩偶放下。自己卷著被子邊緣。他看著窗戶。
有風吹進來,窗簾在微微晃動,外面有月亮。他窗臺邊上的小花筆筒也一層明暗。
大尺綾能不能出來陪他說話啊。小尺綾想。
他在內心默念了好幾遍,可是沒有回應。好吧。
尺綾玩手指,數房間里的物品,睜眼睜到兩點鐘,終于有了困意。
第二天,七點鐘。他好不容易被哥哥叫醒,兩個眼睛下面黑黑的,哈欠連天。
尺言幫他拿衣服,時間很緊了。他預想的是到家就能接上他,沒料到一進門,弟弟居然還沒醒。
尺綾刷牙洗臉穿衣服,還是好困啊。尺言幫他拿早餐,尺綾打著哈欠地去背書包,手穿帶子好幾遍還是穿不進去。
時隔數月,尺綾終于坐上回學校的車。他在車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面包。不過多久,哥哥就順利把他送到學校門口了。
“還記得教室怎么走吧?”哥哥問他。
尺綾困著眼睛,點點頭。他下車,恍恍惚惚地往里面走。
直走拐彎,尺綾到達自己的一年3班。他走進去,里面全是小朋友攢動的頭顱。他試圖回到自己的座位,快合上的眼睛一睜。
“嗯?”
他的座位呢??
教室的課桌不僅被拉開成一排排的,而且他原本的座位上坐了其他小朋友。同桌也不是原來的同桌了。
尺綾手足無措地定在那兒,終于有上學的實感。這里不是家,沒有動畫片。
不要來!不要來!不要來!
一個同學認出他,驚訝地說:“你怎么回來了。我們都以為你要退學了!
另一個同學小聲嘀咕:“我們還以為你已經死掉了。”
尺綾沒有死掉。他面對好幾個同學對他說話,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第一次遇到小朋友一樣。直至原來的同桌出聲,給他指了指:“我們換位置了,你的桌子在那里!背呔c才重新找到方向。
他的桌子上面積滿灰塵,抽屜里也塞了很多作業試卷。尺綾拿一張紙巾抹桌面,紙巾立馬變黑。收拾一陣兒后,老師進來了,見到他:“怎么這么早啊,我都還沒給你收拾課桌!
尺綾太久沒和老師說話,話語打結噎在喉嚨,也應不上。他只離開了半個學期,世界變化如此大,他有種與世隔絕的茫然感。
就像老師教育的做壞事坐牢,刑滿釋放后回到社會,什么都不習慣一樣。
這是搞了什么新教學方法嗎?為什么把桌子拉成一排一排的了。
尺綾轉頭看周圍的小朋友,學模學樣地清空桌面。同學又紛紛拿出數學書語文書,翻動起來,當然,還有用尺子雕刻橡皮擦的小朋友,不斷搓著橡皮屑。
大家不早讀不上課嗎?尺綾看看時鐘,黑板上也沒有寫課表。
他有些怯生,不敢去問。獨自翻開自己塵封的語文書,看課文小故事。
不久,上課鈴敲響了,尺綾聽到抬起頭,是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手上拿著課本,咳嗽兩聲,大家紛紛把各類書放回抽屜里。要開始上課了。
“我們今天快速過一下第一單元到第四單元!
尺綾仰著頭翻開書,他的書全部都是空白,只有前幾頁做了筆記。然而老師從第一頁開始,嘴巴嘩啦啦地就一直說,不到五分鐘就翻到了第十頁。
尺綾手忙腳亂地看著,還沒來得及讀方塊字老師就說下一課了。尺綾額頭流汗,好快啊,他根本跟不上,是全班的小學生都進化了嗎。
“懂了沒?”
“懂了。”
“這個公式掌握了沒?我們再來復述一下!
“(a+b)+c=a+(b+c)”
尺綾看著其他小朋友的扉頁上都寫滿了一堆公式,他翻開自己的數學書,一片空白。其他小朋友還在不停地念公式,尺綾一頭霧水,不知所措。
他只是回家住院了,休息幾個月,怎么一回來像是落后一年級進度一百倍一樣。
明明以前是跟得上的,現在連腦子都退化掉了嗎?尺綾想自己是不是生病生傻了。
上完一節數學課,緊接著是語文課。語文老師也沒有講課文,只是在黑板上帶他們學習生字詞。
幸虧林老師讓他一直做題,尺綾的閱讀速度才勉強跟上。
迷迷糊糊地上完早上的課,小學生們去吃飯午休。這次終于是一樣的了,沒有改變過。尺綾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這的確是碧才小學,不是碧才大學。大家吃飯是要排隊的。
學校的生活要比平時在家里面快很多,尺綾平時在家里松松散散,已經跟不上大部隊的速度了。
他低頭砸吧砸吧,吃飯吃到一半,其他小朋友已經收拾東西了。尺綾只好起身跟上。
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一直手忙腳亂地跟進度,直至回到宿舍休息,躺在午休的小床上,才終于有機會安靜下來。
好奇怪啊。尺綾想。
他沒有想回家,但也不想待在學校里面,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考。直到生活老師路過,嚴厲地斥責他,尺綾才慌慌忙找回當初上學的感覺。
由于昨晚沒怎么睡覺,尺綾一合眼,就沉沉地睡著了。
一個小時后,鬧鈴叫醒。尺綾睜開眼。他重新找到了熟悉的小學生感覺,徹底進入狀態了。
自然地跟著班上的小朋友排隊回到教室,尺綾揉著眼睛,坐回位置上。他的嘴巴干干的,想喝水。
他倒騰書包的時候,門口走進來一個老師。手上沒有拿書,而是拿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他原本以為是什么新課程,還試圖找相匹配的書籍。直至親眼看著老師從袋子里拿出一沓厚試卷。
小尺綾徹底怔住。
也沒人告訴他今天是期中考試啊!
第100章
尺綾的期中考試成績并不算好。一共三百分, 他語文55分,數學70分,英語0分。全班排名倒數第一。
他回學校的時候, 英語期中考已經考完了。完美錯過。
考完試一上車, 他就去質問哥哥, 尺綾很生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今天是考試啊!
尺言說自己也不知道啊。尺綾在路上嘰嘰喳喳吵了一番, 尺言全當耳邊風,開窗放出去了。
不過多久,老師就在家長群發布新訊息【期中檢測成績已出,請各位家長前往碧才小學各班級開家長會, 時間為周六早上9:30-11:00】
完蛋了呀。尺綾攤手手,他是全班最后一名, 要在所有小朋友的家長面前丟臉了。
進門,尺言放下鑰匙,尺綾貼在哥哥身邊, 生怕被林老師抓到。
尺言轉頭看他, 說站門口干什么,提步往里走。尺綾才磨磨蹭蹭拉開書包鏈,拿出自己的試卷, 遞給哥哥簽名。
尺言坐在沙發邊上,本來對成績這回事不在意的。一摸到試卷, 瞬間滿臉不可思議。
一張試卷就三十幾道題, 尺綾半數紅叉, 尺言不可置信地挪動身子, 研究著, “嘶,怎么做到的!
小學一年級的知識, 閉著眼睛蒙答案也不至于考不及格啊,幾乎都是常識。難道他這個弟弟真不是個讀書的料?
尺綾的一個頭腫成兩個大,哥哥還似乎在嘲笑他。他把試卷奪走,爬到他身上,往哥哥手里塞通知和鉛筆:“你不要看了,快簽名啊。哥哥你去不去家長會啊。”
比起成績這兩樣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尺綾不想暴露自己考了這么低分。簽完名就要立馬把試卷藏起來,不讓其他人知道。
“我又不說!背哐孕πΓ痪o不忙地掏出手機的工作安排,仔細對上家長會那天的時間,“我好像沒空!
“為什么沒空!背呔c湊頭看哥哥手機。
只見哥哥上司給哥哥發一條周六的工作安排,行程充斥一整天。尺綾瞬間小手抱頭,驚慌失措地在客廳里跑來跑去。
“完蛋了完蛋了。”
哥哥不去,周六上午就只有眼鏡哥哥和林老師有空。
如果林老師去了,拿著這個成績就等同于在班級里羞辱她,一定會狠狠地批評他的。
如果眼鏡哥哥去了,他一定會告訴林老師,然后在班級里被羞辱,回到家林老師就狠狠地批評他。
尺綾不要被批評啊。他急得哇哇大喊。早知道就不去上學了。
突然,門口輕微響一聲,門開了。
尺尚下班回來了。他倒是回家的頻率多不少,起碼是以前的兩倍。尺言轉頭問候,“這么早?”
尺尚換鞋彎腰,“手術下得快。”
尺綾不知道哥哥還會做手術,情緒定在那兒聽著。尺言把通知單伸出去說,“那剛好,你周六有沒有空,去幫他開個家長會吧。”
尺尚伸手接過,側目掃量一下上面的字。尺綾突然小腦瓜火花一閃,對喔,醫生哥哥不愛說話不會告密,就算在學校被羞辱也壓根不在意。
“有空!背呱邪淹ㄖ獑芜給尺言。
這是答應下來了嗎?尺綾眉眼動動,立馬放下心底的兵荒馬亂,瞬間豁然開朗像打開窗戶一樣!昂冒『冒!彼锨叭肀пt生哥哥,醫生哥哥卻往另一個方向徑直走開,不理會他把他留在原地。
“寫作業了!背哐詮纳嘲l上起身,將茶幾邊上的縫隙位置還給尺綾,“別又叫家長!
周六,醫生哥哥準時帶著他去碧才小學開家長會。
即便外面太陽正好,日光燈仍然懸掛頭頂,課桌還是被布置成一列一列的,沒有合起來,每張課桌旁邊都放著紅色凳子,那是給家長坐的位置。
教室里漸漸地被此起彼伏的拉桌子,喧鬧聲填滿。尺綾端坐在課桌前上,小腰板挺直,特意地展示給醫生哥哥看。然而哥哥正垂眸滑動手機,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
尺綾偷看哥哥的手機,上面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學術外語。他問哥哥:“你要吃糖嗎?”
他從抽屜里掏出了剛開學時儲備的水果硬糖,這是他昨天放學時才發現的寶藏。幸運的是,兩個多月了,絲毫沒有變質發霉融化的跡象。
尺尚手肘一碰,把那筒糖推回去:“你自己吃吧。”
哥哥好清冷,一點都不領受他的好意,尺綾砸吧砸吧自己拆開,放進嘴里面。班主任走上講臺,調試好PPT,家長會終于要開始了。
“歡迎各位家長來到我們一年3班。首先感謝各位家長百忙之中參加我們的期中家長會……”
班主任說的話很客套,和平時給小學生們上課的甜言蜜語或兇神惡煞不一樣。尺綾聽著有些困困的,他轉頭看哥哥。
尺尚依舊在看著手機,不過膝蓋上放著一個筆記本,裝模作樣地打開了空白頁。然而老師講了這么多他一個字都沒有記,只是拿著手機在看消息。
醫生哥哥好不認真啊,還虧他自己也是老師。尺綾小眼睛重新看老師,嘴巴緊緊閉上。聽著老師長篇大論地夸贊一堆后,尺綾也終于敗北了。
他投奔醫生哥哥,扯他袖子小聲噓噓,開起小差。
“哥哥,你能不能帶我去吃甜筒啊!
“什么甜筒!背呱心抗鉀]挪開過。側側頭舒氣,“哪里有。”
“就是麥基基的甜筒啊,在商場里面,哥哥帶我去的那家。我想要奧利奧的!
窸窸窣窣的對話聲引起講臺上班主任的注意,她講著講著,突然停下來拖長著音提醒道:“底下的某些小朋友請保持安靜,我們馬上就要進入最重要的環節了!
班主任還瞥一眼他,眼神像刀子一樣扎在他身上。尺綾幾乎是被點名批評了,還拖累了哥哥。他渾身不自在地挪正身子,只好重新乖乖坐好。
終于,要進入本次家長會的正題了。
“接下來,我們就來看一下這次期中考的整體情況!
老師調出了一下張PPT,表格式的圖樣,名字和學號被匿名打碼了,詳細到各科分數和總體排名。小朋友的桌子上都貼著他們的成績條,能自己找考全班第幾名。
尺尚看了看,對比一下:“你怎么是最后一名啊!
尺綾忍不住去捂住哥哥嘴巴:“噓,噓!
全班就三十幾個小朋友,分數基本都集中在90~100段,能找出80分的也是稀少的了。
然而,整張表格最下面的一行格外亮眼,其他總分都是200多,只有那行還在1開頭。
甚至還只是一百出頭。
好多家長都拿出手機,紛紛拍照,老師說:“各位家長請不要外傳啊,自己看著就好了,也不要對外說!
醫生哥哥果然很平靜,沒有被羞辱臉紅的感覺,只是象征性地記了一兩句筆記。尺綾想選果然對人了,以后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的家長會,他都要讓醫生哥哥來參加。
老師并沒有特意提到尺綾這個拖后腿的成績,只是順口一句“而后面這幾位同學還是有很大進步潛力的,希望期末能看到你們發揮得更好!
尺綾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夸獎,但也算是未來可期。
一大堆講完成績后,又講了班級最近的安排,以及下半個學期的活動。還宣傳了一下學校最近新的興趣項目,專業團隊教學,價格也不便宜。當然在座的各位家長沒多少個是缺錢的,紛紛又是舉起手機一頓拍。
醫生哥哥屹然不動,學科老師進來說了好幾句話后,家長會終于結束了。一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才到11點。算是提早放學了。
班主任和學科老師都留在教室里,不少家長上前去詢問關于孩子教育的問題。尺尚當然沒有興趣,回復完手上的消息,準備離開。
前后左右的小朋友和家長也在收拾東西,站起來了,教室里喧嘩鬧騰。隔壁的一個家長出聲,傳到尺綾的耳朵里。
“這個倒數第一名是誰?怎么英語還能考零分呢!
還沒等到孩子回答,家長又說:“你不要和這種人玩知道嗎,你以后可是要考985211的。這么簡單的題目都考不到90分以上,要不就是壓根沒學過,要不就是腦子有問題的。”
旁邊的孩子才開口:“媽媽,你小聲點,他是我的新同桌!
尺綾突然被扣上弱智的名號,心臟被重重打了一拳,嘴巴變成波浪型了。他看看隔壁的哥哥,哥哥一點反應都沒有。
“哥哥,酒吧舞二幺幺是什么?”他主動去問。
弟弟眼中博學多知的尺尚收好手機放下翹腿,起身提起尺綾的書包?礃幼铀⒉幌虢o弟弟解釋。
尺綾跟在哥哥尾巴后面走出教室,是不是可以去吃麥基基甜筒了。
突然,講臺上被團團圍住的班主任伸長脖子,喊道:“尺綾家長請等一下,這邊有些事需要和您說。”
他們停住腳步,只見老師所在的講臺隔壁,恰好站著剛才說尺綾弱智的家長,正交叉著雙手余光瞥他們,含著不屑的蔑視。
尺綾仰頭看看哥哥,尺尚不語,定在原地等待。
五六分鐘后,班主任終于抽出身來,走出班級門外的走廊。跟著一同前來的是那個用鼻孔看他們的家長。
“尺綾家長您好,您是……他哥哥是吧!
班主任有前車之鑒,記得尺綾的家庭情況,這次換了個家長,看著還要年輕上一些,按照推定往年輕說肯定沒錯。
“是這樣的。之前尺綾同學因為生病請假了很長一段時間,期中考也由于缺課原因,發揮得很不理想!
旁邊的家長聽到“生病”兩個字,立即皺起眉頭,老師還在源源不斷的鋪墊,家長出聲打斷,語調很急促:“什么生。可氖裁床?全好了嗎?”
尺綾生的是肺炎,然后是藥物中毒,現在好了。家長一聽到老師委婉的“呼吸道問題”這五個大字,伸出手指叫囂起來:“什么呼吸道能住兩個多月的院啊,不會是肺炎吧,這可是能傳染的。你這孩子真的完全好了嗎,肺炎還來上學!??”
家長大驚失色的模樣很戲劇,老師立馬澄清安撫:“好了好了。他好了很久了,只是一直在家養身體,醫院已經開過康復證明的了。”
“我告你,最好別給他隱藏,你作為老師不能糊弄家長一定要實話實說,這可不是什么小問題,萬一我家小孩被傳染上就完了。”
尺綾茫然聽著,看看老師,又看看小朋友家長。老師點頭哈腰:“是的是的,這關乎著全班孩子的健康,我們是很注意的!
“我好了!背呔c忍不住出聲,給卑微的班主任說話。
家長鼻孔里哼唧一聲,噴出些許氣來,不給這小不點正眼。
尺綾感覺被兇了,側身去抱哥哥大腿,把臉埋進哥哥褲子上。
尺尚見狀,冷淡出聲:“老師,沒什么正事就先走了,我們趕時間!
班主任被兩頭施壓,焦頭爛額:“家長您再等一下,事情是這樣的……”
旁邊的家長聽出他話語里暗藏對自己的嘲諷,特別不滿,又忍不住再次插話道:“不是,什么叫不是正事,現在是你家孩子拖累我家孩子進度,還影響我家孩子身體健康!
還沒說完話的班主任轉頭又過來安慰這個猙獰的家長,手忙腳亂的相勸,“家長您也等一下,我來溝通,讓我來。”
那家長臉色變來變去,一陣青一陣白一陣黑。班主任好不容易穩住對方了,也不敢拖得太久,拋棄先前準備好的廢話直入正題:“就是尺綾現在的學習進度落后很多,我想著給他挑一個座位,讓他坐到前面,這樣對他集中注意力要好很多。家長您沒問題吧!
這么小的一件事情,還要專門叫喊停,私底下換了不就好了嗎。尺尚面色不動,應答:“他愿意就行!
尺綾聽著這番對話,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對方家長狠狠投訴了,要調換座位了。他斂著下巴,縮著小臉蛋,不想回答。
“好,那我周一的時候安排一下!卑嘀魅伟l自心底地感謝。畢竟要是雙方都難纏折騰,不肯退步,僵持起來,她估計就會成為下一個碧才小學被整得赫赫有名的教導主任了。
“這就對了!迸赃叺募议L嘖一聲,余光又瞪尺綾一眼,不忘補上一句風涼話,“成績這么差,就該多被管著,別老禍害同桌。害得我家孩子數學只考了97.5分!
尺綾有些委屈,他見到新同桌的第一天,就已經是期中考了?荚嚽八紱]有和新同桌說過一句話。
班主任也聽不過去,尷尬地張著嘴,欲出聲勸道:“家長,這個……”
“算了算了,不說了。”家長哼唧,“說了也聽不進去。該開小差的還是開小差,別禍害我兒子就好了。”
尺綾蹙眉頭,緊緊貼著哥哥,很小聲地委屈:“我都沒和他說話。”
“壞小孩都是這么說的!奔议L聽到他不服,不屑的目光立馬緊緊地盯著他,“你是說我兒子6歲就拿到KMO數學競賽一等獎是假的咯。要不是你考試的時候影響他,他怎么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還狡辯。我兒子都跟我說的一清二楚了。”
眼見著這火勢沒滅反而越燒越來越大,班主任內心尖叫,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人啊,為什么要讓她服侍這種古怪的有錢人家長。她趕忙救火,可對方已經滅不掉了。
“哼,我家的苗子全都是重點大學的,他哥可是在N醫大的臨床念書,你知道臨床多少分嗎,要六百四!到省外都能上特牛逼的985211了!
孩子家長說得越來越起勁,尺尚完全沒心思陪對方耗,撫著尺綾肩膀就要提步走。剛側身欲離開,對方就啊啊的叫,“你去哪兒?有這樣的家長怪不得有這樣的小孩,連聽點說教都不肯,學習怎么能好。”
班主任抱頭:求求你,求求你別說了。
家長繼續仰頭,似乎是在炫耀地發表長篇大論:“我家孩子他爸就是做審計的,是高級合伙人。遺傳的基因這么好你跟我說他12+15-5會算錯?想想都不可能吧。要不是你考試的時候一直抓耳撓腮的他怎么會錯?”
“呵呵,原本以為是智商的問題,沒想到是家教。也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派個哥哥來開家長會,教育素質也就是這樣的了,也不知道考上大學了沒有!
尺尚被無故叫停,定下來。聽著對方家長的長篇大論。
他舉起手上的筆記本,筆記本定在半空,有意讓對方看清上面的標志,“我博士畢業了,是N醫大的醫學教師,我現在很忙,需要離開。”
“另外,”尺尚話語停一下,重新張唇,“我沒聽過什么KMO,目前除了正規的官方競賽外,其他都是廢紙一張。特招不上大學的。”
這種官方競賽獎狀他有一堆,現在還壓在床下箱底,足夠讓尺綾折飛機玩一個月。他重新牽起尺綾的手,毫不在意對方家長的反應,利落地轉身離開。
尺綾緊緊跟著哥哥走,哥哥說了好多話啊。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而且哥哥的情緒絲毫沒有變化,就像冰塊一樣,好厲害。
身后的家長又愣又急,只可惜他們看不見了。尺尚不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腳步很干脆,剛才的前一句是脫身,后一句是給尺綾出氣。
剛要到停車場,身后傳來粗叫喊聲,“你們給我停下!”
他們回頭,只見剛才那個喋喋不休的家長,正扯著孩子追過來,眼中散發著誓死不休的光。
這個場景很嚇人,尺綾倚在哥哥身邊看著,忽地第一次聽到醫生哥哥說臟話:
“真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