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少爺, 您現在要起床嗎?”
黑發仆人站在床前,低聲詢問著。
他看起來和往常并沒有差異,依舊沉默, 依舊忠實。
可阿諾心里卻隱隱不安著,總感覺西拉斯有哪里不一樣。
阿諾把懷里的小怪物放下, 悄悄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睡裙,遮住露出來的白皙大腿。
他總覺得西拉斯有種不符合人設的古板矜持。
以前西拉斯會借著“父親”與“哥哥”的名義對他進行約束,比如不能跑太快,喝水慢一點……絮絮叨叨的話多到讓人能忽略他始終毫無變化的表情,比“父親”和“哥哥”還要苛刻的要求讓阿諾有時覺得這些都是西拉斯胡編亂造的,就是想讓他難堪。
甚至平時穿短褲時,他還經常轉身撞見西拉斯皺著眉,一臉不認同地看著他的大腿,仿佛下一刻便要說出什么討人厭的話——明明是和“哥哥”一樣的年齡,卻比“父親”還要古板。
現在“父親”和“哥哥”都不在了,西拉斯總不可能連他坐姿不雅都要管吧……
阿諾惴惴不安著,抬頭小心看了眼西拉斯的表情變化,心下了然——果然,這個仆人真的很古板。
原本皺起的眉在他整理好睡裙后舒展開來, 對他說話的時候連嗓音都放軟了些。
“小少爺,要我幫您洗漱嗎?”
西拉斯微微垂眸, 視線落在小少爺放在一旁的小怪物身上, 眉頭微松。
這個丑陋的蛇尾怪物,仗著自己從芬尼安·阿斯頓的肚子里爬出來,便賴在小少爺的身上不離開了。
而在聽見西拉斯的詢問,阿諾趕緊搖了搖頭,“我自己可以。”
他站起身, 猶豫了一下,把小怪物塞到西拉斯的懷里。
“你照看一下他,我很快就好。”
阿諾的身影消失在盥洗室門前,留下黑發男仆面對著被塞到懷里的孩子。
西拉斯低頭看著他,一夜未睡的臉上面無表情,冷漠的神色襯得那眼下的烏黑更顯兇惡。
而忽然落在陌生男人懷里的小怪物瞪著圓圓的眼睛,表情有些驚慌。
兩人互相對視著,臥室里一片寂靜,只有盥洗室里淅淅瀝瀝的模糊水流聲。
“……”
直到輕飄飄的話語突兀響起。
“你為什么會活下來?”
西拉斯望著懷里的孩子,從他銀灰色的短發到長著蛇尾的下身,毫無情緒的語氣里顯露出淡淡的困惑,仿佛是真的在疑惑這個孩子為什么能夠活著——明明芬尼安·阿斯頓都已經死了。
為什么這個異類還能活著?還趁著小少爺出現的時候爬出來,討得了小少爺的注意與關愛?
小怪物迷茫地眨了眨眼,他聽不懂,卻能感受到了眼前男人身上散發的惡意以及發自內心的排斥。
于是,生氣的他憋著一口氣,等著在阿諾出來的那一刻放聲大哭。
奈何西拉斯眼疾手快,一看他情況不對勁,便立馬捂住他的嘴。
但任誰也沒能想到,這個剛出生不過一夜的怪物,竟然生出了牙齒,雖然沒幾顆,卻十分地尖銳,深深地刺進西拉斯的皮膚里,咬出了血。
正巧阿諾剛好從盥洗室里出來,他依舊沒能系完衣服上的所有裝飾物,正準備找西拉斯幫忙,結果一開門便瞧見這一幕,連忙跑過去把西拉斯的手從小怪物的嘴里搶救出來。
“西拉斯!”
阿諾快步跑到西拉斯身前,慌亂地試圖阻止這一切,而小怪物見到阿諾,立馬松開了嘴,還裝作委屈的模樣,小嘴一癟,向阿諾伸出手,抽抽搭搭地喊著“ Mama ” 。
但他這副演技精湛的偽裝卻絲毫沒有引起阿諾的注意,漂亮溫柔的小媽媽只來得及看他一眼,便被抱著他的臭男人奪取了視線。
星星點點的血順著西拉斯的手背落在了地毯上,阿諾表情慌張地捧起他的手,語氣無措:“西拉斯……你的手流血了……”
西拉斯垂眸將小少爺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因他而起的情緒,無論是任何變化,都能令他的心里泛起波瀾。
他放柔嗓音,安撫著小少爺:“沒事的,只是小傷,待會兒沖洗包扎一下就好了!
然而阿諾心里依舊惶惶。
他其實有點怕自己惹惱了對方,畢竟現在只剩下了西拉斯與他和孩子,這座莊園落在了荒林之上的山崖間,若是西拉斯不愿管他,他一個人連山莊都出不去,更別提帶上孩子了。
攥著男人衣袖的手不由地收緊,西拉斯察覺到了異樣,目光依舊凝視著阿諾的臉。
他看著小少爺那張漂亮的臉上顯露出無措的情緒,眼尾因擔憂微微泛紅——無論小少爺是在擔憂什么,都是因他而起。
心中悸動忍不住擴大,他有些想要將小少爺抱緊,然后再一次認真地告訴他,自己并無大礙——但西拉斯忍住了這個沖動,他的手上著流著血,這樣貿然的靠近會弄臟他的小少爺。
不過沒關系,現在的莊園里只剩下他與小少爺,今后照顧小少爺還很長,一切都可以慢慢進行,無論是擁抱,還是……
西拉斯的腦中莫名閃過自己曾經從門縫里見過的一幕,穿著露膝短褲的小少爺奔向坐在窗邊的先生,仰頭親吻著對方的唇角。
那個時候的芬尼安·阿斯頓還坐在輪椅上,然而這余光一瞥的場景卻一直停留在他的腦中無法忘卻,甚至那晚仆人還做了個記不清的夢,只記得夢見了白日里的小少爺。
西拉斯每次想起這一幕時他都忍不住生出欲言又止的話語,但是這一次,他卻不由泛紅了臉。
曾經夢境里模糊的畫面在腦中逐漸清晰,小少爺親吻的對象不再是已經死掉的先生,而是另一個人,一個熟悉的人——西拉斯自己。
心臟在砰砰亂跳,他為自己腦中的畫面感到羞澀,然而隨之升起的是難以控制的興奮。
西拉斯的面部管理得很好,無論心里在想著什么膽大妄為的畫面,阿諾也看不出來。
“要不交給我來抱吧……”
阿諾猶豫地看著他。
西拉斯拒絕了。
落下的視線里看見了小少爺袖上松散的綁繩,他低聲說道:“小少爺,我先去把傷口處理一下,這孩子您先別靠近,小心傷到您!
他說著,便要轉身離開,而那孩子似乎察覺到自己要被帶走,大哭起來,伸著手想要抓住阿諾的衣服。
阿諾睜大眼,連忙跟上。
“等等,我和你一起。”
他跟上西拉斯的腳步。
一路上,西拉斯沉默著不說話,阿諾悄悄看著他的側臉。
“西拉斯……”
他嘗試著詢問“父親”的情況。
“父親的尸體現在怎么樣了?”
對方的回話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斂著眉。
“在花園里!
阿諾有些遲疑:“已經……埋起來了?”
“是的。”
小少爺沒有回話,沉悶地跟在他身邊。
西拉斯沒忍住看了一眼小少爺的表情,心瞬間便軟了——他的小少爺看起來可憐極了,抿著唇紅著眼眶,一言不發地跟著他。
西拉斯又沒忍住開口:“先生死得凄慘,他與少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矛盾,下手實在狠毒。我怕少爺回來破壞先生的尸體,便把先生先埋了起來!
他低聲安撫著,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嗯,我知道!卑⒅Z吸了吸鼻子,紅紅的眼眶像可愛的兔子。
他相信了西拉斯的解釋,但還是有些難過,沒能再見到“父親”一面。
直到沒眼見的仆人發出詢問。
“小少爺……”
“嗯?”
阿諾從鼻音里發出輕輕的疑問。
西拉斯:“小少爺知道少爺為什么對先生動手嗎?”
阿諾要落不落的眼淚瞬間收了回去,難過的情緒也拋向了腦后,結結巴巴地說:“什、什么……”
身前的仆人又問了一遍:“小少爺知道少爺為什么對先生動手嗎?”
終于直面這個問題,阿諾一下子記起這樁慘案始于莫爾菲斯意外撞見他與“父親”的行為。
阿諾的小臉一瞬間變得煞白,支支吾吾地想要把西拉斯糊弄過去。
然而這個討厭的黑發仆人卻明晃晃地揭露出他與“父親”的事情。
“是因為小少爺和先生上床被少爺看見了嗎?”
阿諾驟然停下了腳步,臉上血色盡失。
但西拉斯卻有些困惑小少爺此刻的表情,注意到他停下來,也停下了腳步,轉過身與他面對面。
小少爺是在害怕嗎?
西拉斯心里困惑,小少爺的面色蒼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
為什么要這么看他?
害怕什么?害怕他剛剛說出口的話嗎?
這明明不是小少爺的錯,為什么要恐懼?
黑發仆人的臉上十分平靜,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么,甚至語氣平淡地向他道歉。
“抱歉,小少爺,我現在抱著這個孩子,沒辦法幫你擦去眼淚!
他低垂著眼,身上的陰影幾乎把阿諾徹底籠罩。
過于近的距離嚇得阿諾睫毛顫抖,掛在睫毛上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但卻沒落在地上,而是眼前仆人的嘴唇上。
西拉斯貼近小少爺的臉,看見他被嚇到落淚的表情,沒忍住吻上了那滴滑落的淚。
小少爺僵住了身體,漂亮的眼睛被嚇得泛起水意,即使被低賤仆人冒犯地吻上臉頰,卻依舊一動也不敢動。
那溫熱的觸感在他的眼睛下方停留了數幾秒,夾在兩人之間的小怪物便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哭聲,卻也沒能撼動西拉斯半分。
直到淡淡的濕咸在舌尖蔓延,西拉斯低垂著眼,終于后退回原位。
仆人說:“這不是您的錯。”
第122章
黑發的仆人退離了阿諾的身前,他站在阿諾一步之遠的距離,眼神平靜地說著過于炸裂的話。
“沒關系的,小少爺, 即使您和先生上床,這也不是您的錯!
“是先生仗著養父的身份,利用您好奇的心理引誘了您。”
“而且您和先生不過是養父子關系,所以即使□□也沒有關系。”
眼前的仆人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 阿諾只覺得一陣眩暈,仿佛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嗓音里帶著哭腔,不敢問對方為什么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只好害怕又崩潰地喊:“那你為什么要親我?!”
西拉斯平靜的臉上終于帶了一絲羞愧。
他低聲說著,面頰染上緋紅:“因為我也想要引誘您!
阿諾如遭雷劈,腦袋宕機在原地。
——————
被西拉斯的話震撼到的小少爺變成了呆呆鵝,但離開西拉斯一個人又活不下去,于是在西拉斯低聲詢問是否要繼續跟來時,只好裝作剛剛什么也沒聽懂的樣子。
他坐在西拉斯的身后,看著他眼皮也不抖一下地為自己處理傷口,小怪物被他放在一旁,哭太久只剩下了抽噎,卻還是十分執著地想要爬過來。
西拉斯用沒受傷的左手按住他, 小怪物氣惱地還想咬人, 嘴里那幾顆尖銳的牙齒看得阿諾心里驚懼,慶幸他昨天晚上沒咬自己。
一只松松垮垮纏著綁帶的手伸到阿諾的面前,他愣愣地抬頭望去,對上西拉斯的視線。
對方望著他,像是知道自己剛才的話給他帶來了驚嚇,語氣很輕淺緩慢:“小少爺,能幫我一下嗎?”
阿諾被他帶著懇切的專注目光看得睫毛輕顫,動作遲疑,才剛剛做出抬手的趨勢,那只手便自動塞到了自己手心里。
“……”
小少爺的臉似乎又被他氣紅了,薄薄的眼尾飛上一抹紅暈,西拉斯能看見他偷偷瞪了一眼自己。
好可愛。
看著手里不屬于自己的寬大手掌,阿諾心里憤懣,于是在打結的時候恨不得把手里的手換成對方的脖子,力氣使了好大勁。
西拉斯一直注視著小少爺的表情,似乎完全沒看到繃帶上滲出了絲絲血跡,倒是阿諾,做完這一切心虛得不行,完全不敢抬頭看他。
“可、可以了……”
阿諾小聲地說著,被小少爺柔軟的手到處捏揉觸碰的手掌麻麻酥酥,西拉斯只覺得心臟化成了一灘春水,感嘆著世界上怎么會有小少爺這么溫柔乖巧的人。
他十分認真地向阿諾道謝,夸贊著:“謝謝小少爺,您做得真好,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可愛的結!
說著他捧起阿諾的手腕,“感謝您的幫助,小少爺,讓我幫您系好袖子吧!眲幼鳒厝岬貛退岛靡滦渖系慕壚K。
阿諾低頭看了眼西拉斯手背上亂七八糟的死結,再看了看自己袖子上漂亮精致的蝴蝶結,對方雖然表情依舊不多,但眼睛里的蕩漾與欣喜已經快要溢出來了,是連阿諾都能看清的喜歡。
西拉斯抬頭只看見小少爺抿著唇,扭過臉露出微紅的耳尖——他的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曖昧,眼看著小少爺的羞惱表情快要只剩下惱,西拉斯艱難地移過視線,沒再直接盯著小少爺。
“小少爺,這個孩子您不能和他單獨接觸了!
他的視線落在了憤怒掙扎的小怪物身上,眼神瞬間變得冷漠。
阿諾有些懵,但還是急了。
“為什么?”
他表情難看:“他是我弟弟,是父親……父親的孩子。”雖然提到芬尼安時語氣還有些澀頓,但阿諾的表情十分堅定。
“不要著急小少爺,我只是讓您不要和他在我不在場的時候和他接觸,我需要保證您的安全!
西拉斯耐心地解釋著,隨后皺起眉:“這個孩子太奇怪了,您應該也發現他生長的速度不尋常,不過一夜之間,他便長出來頭發和牙齒,身體也比昨夜大了一倍!
“按照這個速度,他應該很快便會長成成年人的模樣!
阿諾悶悶地應了聲。
西拉斯說的沒錯,小怪物長得確實很快。
“最重要的是,他的力氣很大,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很容易對您造成傷害,就像今天這樣!蔽骼拐f著,抬手對阿諾示意著自己被咬傷的右手。
一旁的小怪物似乎聽懂他在抹黑自己,歇息了一會兒的身體掙扎得更厲害,發現自己咬不到對方,氣憤地把尾巴纏在他的手腕上,用力擠壓。
然而這一幕卻也證實了西拉斯的話不是無稽之談,等西拉斯掙脫開后,還給阿諾看了下被纏住的手腕,深深的淚痕落在眼底,讓阿諾心里一震。
剛想要伸出去的手一下子便縮了回來,阿諾驚懼地看了眼孩子,怯生生地望向西拉斯。
“那、那該怎么辦?”
他結結巴巴地說著,眼里帶著些慌亂與擔憂的神色:“總不可能讓他自己一個人獨處吧……”
這不是人,是怪物。
西拉斯冷酷地在心里糾正小少爺的稱呼,然而面上卻是溫和的模樣,對著阿諾說話的語氣十分輕柔:“不用擔心,小少爺,我會照顧他的,您只需要在一旁看著就行了!
阿諾看了眼渾然不覺、還在與西拉斯作對的孩子,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也不知道將孩子交給西拉斯照顧的選擇對不對,但從“父親”與“哥哥”離開開始,莊園里的一切便不是他所能決定的,全憑著西拉斯的喜惡。
想到這里,阿諾的心情又開始低落了。
他有些想“父親”了。
“……我要去看父親。”
小少爺悶悶地說道。
即使“父親”生前做錯了什么,或者像西拉斯所說的那樣引誘了他,可芬尼安·阿斯頓依舊是阿諾心里最依賴的人。
西拉斯并未阻止,卻像是提醒般注重措辭。
“當然可以,那是您的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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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向著花園的方向走去,其中西拉斯本想把小怪物丟在一旁,阿諾紅著眼小聲說,“那是父親死后留下的親生孩子!
小少爺的模樣很可憐,特別是提到“親生孩子”這個詞,讓西拉斯不由為自己多次強調小少爺與先生的養父子關系感到一絲殘忍。
畢竟小少爺有多依賴先生,西拉斯是知道的。
黑發男仆的眼色多了幾分愧疚,到底還是帶著孩子一起去了,只是這次沒有抱著小怪物,而是找了個筐把他放了進去。
一路上阿諾不說話,想和小少爺緩和氣氛的西拉斯也不敢在說話,他知道自己嘴笨,怕又惹惱了小少爺,便一直沉默地跟在小少爺身后。
直到來到花園門口——
密密麻麻的綠色藤蔓幾乎溢出了花園,纏繞在大門與柵欄上,翠綠的枝葉與含苞待放的艷麗花苞完全不似冬季的寂寥,與冬日里其他枯敗的植物相比十分鮮明,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阿諾站在花園門口,滿眼驚異地望著眼前的場景,原本滿是植物的花園里看不到除玫瑰意外的植物,連平日里阿諾喜歡的大樹也被茂盛的玫瑰藤蔓延,站在花園門口只能看到藤蔓地下大樹凸起的起伏。
連西拉斯也是同樣的詫異——他對此也是十分地驚愕。
“這是……怎么回事?”
阿諾茫然地眨了眨眼,低聲喃喃。
“這些藤蔓是從哪里來的?”
一旁的西拉斯立馬上前將他護在身后,神情警惕。
“小少爺,我也并不了解花園此刻的情況。但在昨夜我埋葬先生的尸體時,還不是這副模樣!
他側身低語:“花園里很顯然是發生了什么奇怪的變化。小少爺,我不能保證里面有什么危險,還請您遠離這處地方。”
阿諾被他鄭重嚴肅的話有些嚇到:“那你呢?”
“西拉斯,你也應該遠離它!”他慌亂地抓著西拉斯的手臂,生怕他也死掉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黑發的男仆看著他,時常沉默的臉上罕見地露出笑容,嗓音里帶著明顯的輕松與愉快。
“別擔心,小少爺,我不會去冒險的。”
“我還要照顧您呢,”
他說著,伸手輕輕挽起阿諾額前被風吹得凌亂的發絲,語氣十分認真:“當然,就算我死去,小少爺也不必為我傷心!
阿諾呆呆地看著他,有些不明白最后一句話。
但回過神后遠離花園,腳邊放進筐里的小怪物正試圖爬出來,他看著西拉斯朝著花園緩緩靠近,心里不免有些忿忿。
這個討厭的仆人以為自己是在擔心對方嗎?怎么可能? !他不過是在擔心自己罷了。
阿諾氣惱地罵著西拉斯蠢貨,心里卻不由有些擔心。
要是西拉斯真出什么意外怎么辦?他該怎么活下去……
西拉斯正向著花園走去。
他并不擅長思考,只是想要試探一下這株植物是否有害,之后會不會繼續蔓延。
而當他靠近玫瑰藤五米的距離時,上一瞬如同普通植物的藤蔓忽然動了起來,朝他發動攻擊。
遠處的阿諾都看呆了,誰能想到平日里待在原地的玫瑰藤會動,速度還如此迅速。
但好在黑發仆人運氣好,向后一躲避開了凌厲的藤蔓,只是臉頰被化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西拉斯往后退了好幾步,如綠蛇般靈活的藤蔓直挺挺地懸在他的眼珠前,僵直地停下了攻擊。
似乎因為長度限制,發現無法攻擊后,藤蔓慢吞吞地退了回去,如活物般的植物又恢復成正常的植物。
第123章
占據了一整個花園的玫瑰叢安靜地扎根在土壤里, 微風吹拂過它的葉片,發出簌簌輕響,絲毫看不出剛才瘋狂的模樣。
阿諾被嚇了一跳,等到西拉斯回來他面前時,還在呆滯地看著他臉上逐漸滲出血液的傷口。
“我沒事, 小少爺!
西拉斯沖著阿諾僵硬地勾了勾唇,臉上的血液都還沒停止流下,嘴里卻先安撫著他。
“只是現在我們遇到點麻煩,”他說著,“我需要去到地下室一趟!
——————
西拉斯委婉拒絕了阿諾一同前往,獨自一人去了地下室,離開前他盯著張牙舞爪的小怪物看了好一會兒,再三叮囑阿諾不要靠近他。
阿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嘴唇囁嚅了一下:“……我知道的!
西拉斯離開在視線里,他懷疑花園里暴長的玫瑰叢和惡魔有關,并去到了惡魔關押的地下室,認為它已經逃離了牢籠。
然而當他來到地下室時,那個惡魔還在籠中里。
高大的羊首惡魔蜷縮在籠中,它的姿勢依舊是西拉斯前日離開地下室時的模樣,緊閉著雙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西拉斯皺著眉。
惡魔還在這,無法解釋花園里玫瑰叢的由來。
難不成莊園里還有其他非自然力量?
西拉斯站在牢籠前思考著,并不能想象到籠中的惡魔只是一個軀殼,它的邪惡力量化作了陰影,藏在了小少爺的臥室里,只是白日里力量削弱,只能躲起來,而等待夜幕降臨,便會爬上床榻,抓著小少爺的腳踝一點點俯下身去。
不過思考著,西拉斯想到了能夠找到答案的辦法——芬尼安·阿斯頓的書房里儲藏著許多關于未知力量的書籍,都是這些年來阿斯頓家族為破解詛咒搜尋的資料。
幸運的是,他很快便從中找到了暫時扼制住玫瑰叢生長的辦法,還在地下室里找到了一個較小的籠子,可以把小怪物關進去,這樣在自己忙碌時,不會再擔心對方傷害到小少爺。
阿諾被留在莊園主樓,小怪物被西拉斯倉促地綁在筐里,只露出個腦袋。
當見到西拉斯這副舉動時,阿諾完全不敢有異議,只能暗地里用深惡痛徹的眼神狠狠譴責對方。
“他怎么能這樣對你!”阿諾在西拉斯離開后對著小怪物小聲嗶嗶,“太過分了!到底誰是主人誰才是仆人?!”
他覺得自己太可憐了,不僅死了老父親,失蹤了哥哥,唯一活著的惡仆還覬覦著他,還把試圖勾引自己的心思擺在了明面上。
這不是逼他就范嘛!
阿諾絮絮叨叨地和小怪物說了一大框話,中心思想便是譴責西拉斯的行為,然后再鼓勵小怪物快點長大,保護哥哥替他報復回去。
這番話本來只是阿諾的抱怨,但奈何小怪物聽得很認真,最起碼表面是這樣,阿諾的話便也多了起來。
說著說著,阿諾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我還沒給你取個名字呢!”
他皺著眉盯著小怪物看了好久,絞盡腦汁,猶豫地說:“ Eros…… ?”
“厄洛……”他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問小怪物:“厄洛怎么樣?”
小怪物很高興地接受了,阿諾都懷疑他沒聽懂。
然而下一秒,小怪物的嘴里便發出了“Eros”的音調。
阿諾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他沒想到小怪物竟然真的聽懂了,還能清晰地發出這個名字的音。
“你能聽懂我說話?”
小怪物歪著頭,喉嚨里發出輕輕的咕嚕聲,似乎在回應阿諾。
阿諾新奇地靠近他,但始終記得西拉斯的警告。
他望著厄洛,手指指著自己,張嘴教他:“哥——哥……叫哥哥!
厄洛看見他靠近,立馬咿呀咿呀地笑起來,嘴里喊著“ Mama” 。
阿諾不信邪地又教他了幾遍,但厄洛始終對著喊媽媽。
最后阿諾惱了,他懷疑這孩子在糊弄他,明明能聽懂,硬是喊媽媽不喊哥哥。
于是他怒氣沖沖地瞪著厄洛,生氣地罵他:“壞孩子!”
結果這孩子居然又哭了,抽抽搭搭地掉眼淚,一邊喊媽媽,一邊含糊地說餓。
無奈,阿諾只能先給他弄些羊奶。
他鉆進對自己而言陌生的廚房,打開冰箱便看到西拉斯昨晚用剩下的羊奶,他嘗試放到鍋里加熱,卻始終不得要領。等西拉斯找到他時,便見到小少爺對著鍋眉頭緊皺的模樣,像是遇見了生平最大的難題。
“小少爺,您是餓了嗎?”
西拉斯無聲地站在小少爺身后,忽然發出的聲音把阿諾嚇了一跳。
惶惶轉身,結果沒注意到對方離得太進,一頭撞進西拉斯的懷里。
男仆服飾下硬邦邦的胸肌撞得阿諾額頭紅了一片,眼汪汪地抬頭看去,瞧著十分可憐。
西拉斯慌亂地不敢碰他的額頭,“抱歉……小少爺,您沒事吧?”
阿諾含著淚,只是些生理反應,倒也沒這么疼。
于是他搖了搖頭,指了指筐里只露出一個腦袋的小怪物。
“厄洛餓了!
隨后又頓了頓,扁了扁嘴。
“……我也餓了!
西拉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眼中滿懷歉意地道:“抱歉小少爺,疏忽了。您先去餐廳稍作休息,我馬上準備好早餐,順帶把羊奶熱好給……”他表情微頓,小少爺連名字也給那個小怪物取好了。
他頓了頓,輕輕說道:“……給厄洛送過去。”
西拉斯面上不顯情緒,但小少爺的眼睛亮晶晶,叫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早餐對比以前稍微簡陋,西拉斯盡量不讓小少爺受苦,但莊園里的食材并不多。
“西拉斯……”阿諾坐在往日的座位上,偌大的餐桌只有他一人,他吃著食物,有些味如嚼蠟。
他看向正喂著孩子的黑發仆人,西拉斯很有耐心,但厄洛的態度卻很惡劣,一直抗拒著對方,直到肚子餓到開始咕咕叫,意識到阿諾并不會靠近,才耷拉著腦袋生無可戀地進食。
西拉斯已經把厄洛喂飽了,他站起身,看向發出聲音的小少爺,眉眼溫和:“我在呢小少爺!
“是早餐不合胃口嗎?”他的眼神略微擔憂,“很抱歉,小少爺,我之前并不是負責廚房的工作……”
阿諾略顯無力地擺擺手,他自然知道西拉斯以前不是干廚子的,他只是有些迷茫罷了。
阿諾握著叉子,鋒利的餐具在餐廳燈光下折射著冷光,倒映著他惘然迷茫的側臉。
空著的座位讓他很容易想到以前“父親”在的時光,于是他猶豫著、慢吞吞地說道:“西拉斯……你能坐在我身邊嗎?”
西拉斯的眼睛睜圓了幾分,看上去有幾分傻氣,而說完這句話的小少爺便低下了頭,戳著盤子里的食物,像是有些羞惱。
西拉斯按捺著心里的欣喜,組織著語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像只拋去根骨頭便會搖尾巴的狗,能夠讓小少爺感受到可靠。
“小少爺……這是我的榮幸!蔽骼古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砥椒,可微微顫抖的語調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他繞過餐桌,從廚房取出自己的食物在小少爺身旁輕輕坐下,坐姿筆挺,卻又刻意與阿諾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像是生怕驚擾到對方。
可小少爺依舊顰著眉,憂愁像是濃云般籠罩在他的臉上,平日里明亮的眼睛有些失神灰蒙,愣愣地落在淺褐色的胡桃木桌面上,讓西拉斯的心里同樣溢出憂心,忍不住詢問:“您是有什么煩心的事嗎?”
他的話沒有停頓,以為小少爺在煩惱花園里的玫瑰叢,連忙開口道:“那叢玫瑰我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雖然只能遏制住它瘋長的趨勢,但只要不靠近,便不會有任何危險。”
阿諾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相信你能找到辦法,我只是在想,哥哥……莫爾菲斯現在在哪?”
莫爾菲斯?
西拉斯微頓。
他的視線微不可察地掠過小少爺柔軟的臉頰,兩腮處的雪白軟肉微鼓,緩慢地咀嚼著食物,時不時停一下,嘴唇無意識地微抿著,透著點艷紅水意。
西拉斯喉結微微滾動,視線與注意全被小少爺柔軟紅潤的唇所吸引,話語間便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雖然說他也確實對莫爾菲斯少爺的去向也并不關心——因為他已經大概知道了莫爾菲斯·阿斯頓的去處。
“別擔心小少爺,莫爾菲斯少爺一定還活著!
假的。莫爾菲斯·阿斯頓大概率已經死了,西拉斯在埋芬尼安尸體的時候發現了土壤里的新鮮血跡。
“只是他殺死了先生,大概是不敢出面來見您了,或許少爺現在已經離開了莊園,去了別的地方……”
也是假的。
就憑莫爾菲斯·阿斯頓的性格,若是還活著,必然會像芬尼安那樣,引誘哄騙他的小少爺……
西拉斯沉靜的眼眸微閃,目光落在了小少爺嘴角的一點汁液上,身體微微前傾,伸手抹去了那點黏膩。
柔軟溫熱的觸感從指腹傳來,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小少爺,將那節指尖伸進了自己的嘴里。
——雖然他也打算如此的做法。
阿諾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眼睛瞪得圓圓的,那點迷茫低落的情緒瞬間煙消云散。
他臉上閃過一抹紅暈,一絲被冒犯的惱意還未竄上眼底,那個膽大妄為的黑發仆人便已經縮回了手。
他看著對方將那沾上汁液的手指放在唇邊,輕柔慢緩地舔舐干凈,目光如有實質般凝在自己的身上,像是在舔他的手指一樣,令人背脊發亮,身體僵硬。
他低聲道:“抱歉,小少爺,弄臟了。”
第124章
阿諾握著餐具的手僵住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卻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你……你怎么能……”
“抱歉,小少爺!蔽骼沟谋砬橐琅f鎮靜,只是眼底帶著一絲羞澀。
“是我冒犯您了。”
黑發仆人面無表情,嘴里說著冒犯,眼睛卻牢牢鎖在阿諾臉上,一瞬不瞬,那目光里的熾熱與渴望幾乎要將阿諾灼燒。
阿諾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想要移開視線,卻又像是被那目光禁錮住,動彈不得。
“別擔心,小少爺,我現在并不會對您做太多逾矩的行為。”他低聲道,安撫著小少爺那膽小柔弱的心,雖然這并不管用。
阿諾惴惴不安。
狗男人的話誰會相信,現在是現在,以后是以后,鬼知道對方能忍到什么時候?
說不定今天晚上對方就來敲門爬床了。
小少爺顫顫兢兢地推開餐盤,低聲說了句“我吃飽了” ,便低頭作鴕鳥狀不再看他——他其實是想跑回臥室的,但厄洛還在這。
阿諾隱隱感受到西拉斯并不喜歡這個孩子,有點怕自己一轉頭厄洛就被對方丟了。
餐盤里還剩下一些食物, 西拉斯十分自然地移過來,吃得很干凈。
莊園里的食物并不算多, 以前管家在的時候每周都會安排人去鎮上采買,保證莊園的儲備。好在前兩天恰好是采買的時間,莊園里的食物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西拉斯需要在食物耗盡之前, 處理完莊園里所有的問題,這樣他才敢稍稍放心讓小少爺一個人待在山莊里。
用完早餐后,西拉斯告訴阿諾他在地下室找到一個籠子,可以暫時在厄洛放在里面,這樣他下午忙碌的時候阿諾可以在臥室里看著他。
聽到這個消息的阿諾眼睛亮晶晶,他站在離西拉斯較遠些的距離,想要靠近卻又克制地停住腳步,怕再次發生剛才的情況。
于是他站在原地,怯生生又眼巴巴地望著對方,提出要求:“能把籠子裝在我的臥室里了嗎?”
對于阿諾來說,把厄洛關進籠子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想到那孩子鋒利的牙齒,他覺得還是暫時隔開些比較。
阿諾可不想因為怕擔心厄洛被西拉斯丟掉便一直跟在西拉斯身后看著——這樣既保證了阿諾的安全,又保護了阿諾的貞操。
簡直是一箭雙雕!
阿諾相信厄洛一定會明白他哥哥的苦意的。
但西拉斯委婉地拒絕了他的提議:“小少爺,那個籠子現在在先生的書房里,它有些沉重,我暫時沒有力氣搬動它了。”
“好吧!庇悬c遺憾。
阿諾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西拉斯的身后,既警覺地與對方隔著數米的距離,又想靠近些看看被他拎在手里的厄洛。
一直到書房,西拉斯把厄洛關進籠子里,臨走前拿走了一本書,交代阿諾還是要小心,別把手伸進籠子里。
而那孩子有些倔強,松開束縛后發現自己被關進了籠子里,嘴里咕嘰咕嘰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臉上忿忿不平,似乎在用自己的話罵西拉斯。
阿諾隔著籠子逗他,立馬便吸引了對方的視線,兩只小手撐在地上,配合著尾巴快速爬行至籠子邊緣。
“ Mama……”
他伸著小小的手,探出籠子的縫隙,試圖抓住阿諾的手指。
喝完羊奶的他再次長大了一些,外表如同兩三個月大的正常孩子。
但偏偏他長出了牙齒,使阿諾不敢觸碰他。
阿諾在厄洛快要抓住他的手時往后縮了一點,這讓眼見著很快便能觸碰到小媽媽的小怪物一下子懵了。
幽綠的眼睛呆愣地望著后退的阿諾,他感到困惑、迷茫與委屈——明明昨晚還十分溫柔地抱著他的“ Mama” ,今天卻一直躲避著自己,甚至在他哭鬧時也只是站在遠處,一直看著抱著他的那個男人。
厄洛只覺得自己好難過,像是快死掉了般,比餓肚子還要難受——明明當他還是個卵時,他還能感受到“ Mmam”時常陪伴著自己,和他一同浸泡在“巢xue”里。
阿諾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小崽子腦子里在想什么東西,只覺得這孩子好倔強,抿著唇把自己的臉都快擠扁了,還在拼命往他這邊伸手。
看得阿諾心驚膽跳,生怕他把自己弄傷了,“喂、別再擠了……你臉都快擠扁了!
“Mama……Mama、Eros……”
他含糊地咕噥著,越來越著急,嗓音里帶著些哭腔:“ Mama……”
“不可以抱,”阿諾的臉皺成一團,猶豫地道:“你長牙了,西拉斯都被你咬傷了……”
似乎聽懂了一些,小怪物抽抽搭搭,幽綠的眼睛盯著他轉了轉,似乎在思考。
他猶猶豫豫,很快反應過來,含糊地從嘴里吐出“不”的音調,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似乎在說自己并不會傷害到阿諾。
但即使這樣,阿諾也不敢碰他,只是想了想,解開袖子上的一個蝴蝶結,小心地把長長的綁帶遞給他。
厄洛立馬緊緊攥在手里,雖然不是很高興,但還是沖著阿諾擠出一個露齒的笑容,看得阿諾有些不寒而栗——這個孩子的生長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牙齒又長出來幾顆。
籠子擺放在靠近窗邊的位置,從上往下看,剛好能夠看到整個花園。
阿諾坐在窗戶邊,望著樓下仆人的動向,時不時會低下頭看一眼籠子里的厄洛。
……
……
在黑暗模糊的意識里,芬尼安始終無法徹底清醒,但恍恍惚惚,也逐漸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幼小陌生的身體里。
看不見,聽不見,動不了。
像是隔著薄薄的卵膜,無法和外界互動接觸,只能在腦中無數次回想著阿諾的模樣,才能讓自己保持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直到那層膜忽然被捅破,無聲的世界里有了光亮。
“ Eros……厄洛這個名字怎么樣?”
他聽見了他可愛孩子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似乎在問這具身體的主人。
芬尼安來不及狂喜,緊接著便聽到一個含糊不清的幼兒聲音,像是在回應,咿咿呀呀地喊著他珍愛的小羊“ Mama” 。
他茫然了一瞬,驚怒在這一刻充斥了大腦,本就混亂的記憶更加雜亂無章。
是誰?誰引誘了他的孩子?
他無法冷靜,如同靜止一般的時間令他精神錯亂,仿佛被困于黑暗數年之久,漫長的黑暗里他只能靠無數次幻想來維持理智。
然而這一絲理智卻隨著那聲“ Mama”的喊出而繃斷,陰暗暴戾的情緒充斥著芬尼安的大腦。
這個孩子是誰的?他的小羊是愛上了其他人嗎?他們是不是很幸福?他的阿諾會像親吻他一樣親吻另一個男人嗎?
或許他曾經應該更“嚴苛”些,把阿諾關在只有他一人能進入的房間里,不讓他接觸任何人。
那些瘋狂偏執的想法在腦中不斷涌出,芬尼安混亂陰暗地想:如果能夠讓他占據這具身體,他一定會殺死那個勾引他孩子的蟲子,再把不聽話的壞孩子關起來。
似乎是有惡魔回應了他的欲求,芬尼安發現自己逐漸能夠“看見”,能夠感受到外界的動靜。
透過這個被阿諾取名為“厄洛”的孽種,他看到了阿諾的模樣,似乎和自己死前沒有任何變化——芬尼安貪婪地接著他人的眼睛望著阿諾,腦袋還沒轉過彎。
直到一道身影靠近,親吻著阿諾的臉頰。
芬尼安陷入了暴怒。
“西拉斯!”
竟然是他!這個卑賤的仆人!竟敢覬覦他心愛的孩子!
他又憎又怒地看著膽大妄為的仆人,但隨著他看見的東西越多,芬尼安很快便發現,時間并沒有過去數年,而是僅僅一夜——現在只是他死后的第一個白天。
而那個他以為是孽種的孩子,是他和阿諾的孩子——他以為這顆卵孵化成功還需要一段時間,沒想到竟然在他死后爬了出來。
芬尼安的心情一瞬間變得稍緩了許多,只是看向那個仆人的時候,眼神依舊陰鶩。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這具身體里的限制,就像是藏在屋里的竊賊,只有屋里的主人陷入沉睡,他才能夠悄悄從柜子里走出來。
漫長的黑暗使芬尼安變得情緒外露,但他只能等待,等待著厄洛喝完羊奶后逐漸困頓,占據這具幼小的身體——
“A……Aron!”
聽到自己名字的阿諾猛然一驚,轉頭看向籠子里的厄洛。
那雙幽綠色的眼睛陰沉沉地望著自己,小手緊緊攥著他袖子上的繩子,外表依舊是個孩子的模樣,然而原本懵懂瞌睡的眼神卻像是變了一個人,透露著偏執與陰郁。
他微笑著,擠出一個熟悉柔和的笑容。
若是出現在一個成年人的臉上,那會是個很正常的表情,但卻出現在一個孩子的臉上,只會顯得無比怪異與恐懼,像是恐怖片橋段,一個被惡魔厲鬼附身的畫面。
“厄洛”看著他心愛孩子的表情逐漸變得驚恐,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頓,眼底神色翻涌著,一點點變成阿諾所熟悉的溫柔與寬容。
他努力控制著含糊不清的語調,像是曾經那般,喊著阿諾的名字。
“好……好孩子、我親愛的阿諾……”
“過來、快過來……來到父親身邊……”
阿諾睜大了眼睛,身體僵住了原地。
眼前的孩子口中發出“父親”對他的稱呼,熟悉的語調令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父親”……
可芬尼安不是已經死了嗎?
第125章
噠。
鞋跟落在地板發出輕微的聲響,阿諾不自覺站起身,卻又因袖子上的繩子被對方攥著頓在原地。
回過神來后,臉上依舊帶著驚恐。
“父、父親?”
他遲疑地喊著,嗓音里帶著顫抖。
占據著厄洛身體的芬尼安貪婪低望著他心愛的孩子,一寸不落地將阿諾臉上所有的變化收入眼底。
“是、是我!
他的孩子在恐懼。
沒關系, 他知道阿諾只是對這一場景感到恐懼,而不是對他。
孩童的模樣吐露出年長者的口吻,哄慰著阿諾靠近。
“過來……靠近些,讓父親看看你!
芬尼安微笑著,手中緊緊攥著那縷綁帶,眸中神色暗潮涌動,面上希冀地望著他。
阿諾的雙腳像是被釘住,可在芬尼安那帶著不容抗拒的溫和語調下,機械地往前挪動了一小步。
他的眼睛始終緊盯著眼前明明是厄洛的臉,卻散發著父親氣息的詭異存在,呼吸急促而紊亂。
“父親……?”
他再一次顫抖著喊著眼前人。
阿諾蹲在了籠子前,灰綠色的眼眸倒映著眼前人的模樣,慌亂與無措在眼底翻涌。
孩子柔軟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臉頰,那雙幽綠色的眼里是滿是阿諾熟悉的神色。
“好孩子……我的寶貝, 我終于再次見到了你!
阿諾的睫毛忍不住顫了顫,低垂下的眼睛凝望著芬尼安此刻的模樣, “父親?您真的是父親嗎?”
他不安地反復詢問。
但眼前的“厄洛”給了他肯定的回復。
“是我, ”他摸了摸阿諾的眼尾,有些濕漉, “不要難過,我還在這,能夠再次見到你, 父親已經非常高興了。”
他寬慰地說著,溫柔熟悉的話語令阿諾不由落淚——這就是他的“父親”。
“父親,我還以為您已經死了……”阿諾哽咽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提到死,芬尼安眸色一沉。
“我確實已經死了!
他想到了那個殺死他的畜牲,他的心里不由掀起一陣惱怒,但這股惱怒在看向阿諾的瞬間便被強行按下。
“只是怎么也沒想到再次醒來出現在這具身體里……”他簡單將自己目前的處境告訴阿諾,并沒有多提及莫爾菲斯。
而阿諾見到芬尼安之后情緒鎮定下來,開始絮絮叨叨地和對方講述昨夜和今早發生的事情,以及向芬尼安告狀——
他跪趴在籠子上,雙手握著冰冷的金屬柵欄,長長的睫毛輕輕一顫,眼淚便落了下來,可憐又委屈地“父親”訴苦:“父親,西拉斯欺負我……”
他向他眼中無所不能的“父親”傾訴著可惡仆人對他的逾矩行為。過去數年間,說一不二,高高在上的“父親”永遠能解決所有的困難,是阿諾所見過最厲害的人,即使是帶著他離開孤兒院的“哥哥”也聽從他的命令。
阿諾下意識忽略掉“父親”已經死去,心里的委屈在見到對方后立馬傾瀉而出,嗚咽著把臉貼在“父親”年幼的手中。
溫熱的淚水落在手心里,卻不能使死而復生的芬尼安第一時間生出心疼。
被困在黑暗里分不清年月的經歷竟比數年以前被惡魔攔腰截斷的疼痛還要影響甚大,讓芬尼安的性格無聲無息地扭曲到另一個地步。
他望著阿諾的眼淚,腦中卻冒出對方在自己的引導下顫顫巍巍地伸出舌尖,流著眼淚,明明難受到委屈,卻還是乖順地任由他親吻撕咬的畫面。
孩童般的手指輕輕撫過那雙落淚的眼睛,披著幼兒皮囊的年長者眸色晦暗,竟叫阿諾有些讀不懂“父親”此刻的心思。
“父親……”他嘴唇囁嚅,遲疑地喊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向來仁慈溫柔的“父親”竟令他有些恐懼。
“阿諾乖,”芬尼安輕聲哄著,語氣平靜,神情卻讓阿諾不由畏縮。
“乖孩子,你想讓那個卑賤的仆人怎么死去?”
阿諾有些不自然,雖然說他平日里被寵得嬌縱任性,卻從未打殺誰。
芬尼安與莫爾菲斯寵著他,也怕嚇到他,莊園里那些陰暗的東西也從未擺在阿諾的面前。
阿諾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堵住,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芬尼安笑了笑,安撫他:“沒事的,親愛的,你只需要按我說的去做。”
“可是、可是……”阿諾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在找借口,甚至不敢看他:“莊園里只剩下他一個仆人,西拉斯要是死了,我不知道該怎么照顧自己、還有厄洛……”
他被“父親”的話嚇到腦袋清醒,心底那點對西拉斯欺負自己的憤懣,以及找到靠山的依賴與委屈瞬間消散,轉變為心虛與不安。
阿諾忽然一下子記起了現在的處境——若是西拉斯死了,即使被困在厄洛身體里的芬尼安有辦法讓他好好地活著,卻依舊無法像西拉斯那樣穩妥合宜地照顧他。
除非芬尼安能夠有自己的身體。
阿諾心虛地抬眼覷視“父親”的表情,但卻只能看到他肉嘟嘟的下巴。
這副模樣的“父親”讓阿諾恍惚,竟讓他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想:其實“父親”和西拉斯也沒什么區別。
西拉斯不是說了嗎?他要做的只是和“父親”一樣。
阿諾小心地看向“父親”,對方這次抓住了他的視線,表情淡淡,他下意識地便沖對方露出一個乖巧討好的笑容,甜甜的,眼里帶著信賴。
他其實之后就不知道芬尼安在說些什么了,只是一味地點頭附和,心里卻在將芬尼安與西拉斯進行比較。
他想著西拉斯早上落在臉頰的親吻,像羽毛一樣輕,不像“父親”,每次親很久,不僅要他伸出舌頭,還總是咬得他嘴巴疼。
而且西拉斯雖然嘴里說著冒犯他,但也只是眼神嚇人了些,并沒有做出很過分的事情——發現“父親”變得嚇人,阿諾立馬找到西拉斯的優點了。甚至兩者一對比,他竟然覺得被西拉斯親臉沒什么了,
畢竟西拉斯只是眼神看著恐怖,但芬尼安是真的能“吃”了他。
阿諾不由抖了抖身體,在對方溫和的詢問下搖了搖頭。
“是昨夜著涼了嗎?”
“沒、沒有……”
芬尼安還想要說些什么,眼前忽然模糊起來——厄洛要醒了。
芬尼安不再多言,只是最后叮囑了一句。
“記住父親的話了嗎?”他告訴阿諾書架的隱藏格里有包毒藥,只要放入水中便可以殺死西拉斯。
“別怕,只要按照父親說的去就可以了。”
芬尼安知道,無論阿諾遞給那個仆人什么東西,他都會喝下。
“嗯嗯。”
阿諾胡亂地點頭。
他撫摸著阿諾的臉,似乎意識到自己又要陷入那無聲的黑暗里,在最后一刻露出壓抑得近乎扭曲的陰暗偏執。
“別怕,寶寶、我的乖阿諾……等我回來,等我……”
眼前孩子的眼神逐漸渙散,由那陰濕病態的駭人目光轉變為了懵懂茫然。
他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發現自己與小媽媽貼著臉,立馬清醒過來,咿呀咿呀地恢復了含糊的語調,開心地喊著“ Mama” 。
“Mama、Mama……”
厄洛小心翼翼地摸著小媽媽的臉,趁他還沒回過神,隔著籠子親在阿諾的臉上,得逞后笑得合不攏嘴,幾顆小牙齒明晃晃地顯露出來。
牙齒雖小但尖銳,阿諾嚇了一跳,立馬站起身遠離,連同袖子上的綁帶也因為他突然的動作從厄洛未攥緊的手心里抽走。
他茫然地眨著眼,小手張開又收攏,似乎在問他的繩去哪了,扁扁嘴,好險沒哭出來。
但厄洛憋住了,小媽媽香香軟軟的臉短暫地代替了不高興的情緒,讓他能夠暫時安分不少,趴在籠子里安安靜靜地看著阿諾站在原地發呆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想著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的,阿諾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聽“父親”的話,用毒藥殺死西拉斯。
事關他今后的舒適生活——“父親”想要重新有身體,那必然是個漫長的過程。殺死西拉斯之后固然沒人再欺負他,但同樣也沒人再照顧他,更何況他這還有一個小怪物。
阿諾瞥了眼籠子里目不轉睛盯著他、見他看過來時立馬咧嘴傻笑的厄洛,頗為沉重地嘆了口氣。
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煩惱吧,無知愚蠢的幼崽只知道吃吃睡睡。
不過阿諾轉念又想,如果只要給西拉斯一點“好處”,對方就能一直照顧他和厄洛,其實也蠻不錯的。
哪怕西拉斯要得更多,但像他這樣連親吻都小心翼翼的人,就算是上床也一樣會這樣小心的吧。
他漫無目的地想著,從書架的隱藏格中取出了“父親”所說的毒藥。
好小一瓶啊,真的能毒死西拉斯嗎?
——————
“小少爺?”
西拉斯茫然地望著從廚房走出的小少爺,只是數小時不見,離開前還渾身警惕的小少爺一下子變了副模樣。
“西拉斯!”
阿諾高興地跑到對方身前,抬手將水遞給他,“辛苦了,你一定渴了吧,快喝點水!
小少爺軟軟地笑著,像是香香甜甜的蜜糖,讓他不由恍惚起來。
他是在做夢嗎?
面對著捧到面前的杯子,西拉斯沒有一絲猶豫地接過,手掌牢牢地捧著,像是捧著珍貴的珠寶。
“謝謝小少爺。”他有些受寵若驚。
阿諾眼巴巴地望著他。
“不用謝,你快喝吧,這是我親手給你倒的!
西拉斯更暈乎乎了,捧著杯子有些不知所措。
如同天邊晨星一樣的小少爺“biu”的一下落在了自己的面前,還親手給他倒水,像小妻子一樣細聲寬慰。
這一刻,西拉斯覺得自己哪怕是死去也滿足了。
第126章
這么好的小少爺,像小妻子一樣給他倒水——西拉斯的心里涌出了難以言喻的幸福與甜蜜。
“小少爺……”他磕磕巴巴地喊著,也學著尋常家庭里的丈夫,和妻子講述著自己今日的工作。
“花園里的那株玫瑰叢已經無大礙了,我將它困在了花園里,只要不靠近就不會有大問題!
黑發仆人向來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浮出大片的紅暈,捧著水杯的動作珍重又小心,不像是捧著水,倒像是捧著稀世的珍寶。
阿諾望著他,絲毫沒在意西拉斯這副不值錢的模樣,只是在心里嘀咕著他怎么還沒有喝下去。
難道是發現自己的小心思了?
阿諾小臉微紅,心里為自己討好對方的行為作辯解。
其實他也很想像“父親”交代的那樣毒死西拉斯的,但一想到西拉斯死后自己要負責做飯打掃莊園,以及所有事情,他忽然覺得艷小山,被西拉斯欺負一下也沒什么不好的。
不就是像曾經“父親”教的那樣嘛。
而且瞧西拉斯這副笨拙愚蠢的樣子,他肯定連伸舌頭都不會,到時候自己說不定連嘴巴都不用張開,只要把臉湊上去給他親一下就好了。
阿諾想得美美的,但看著對方捧著水杯不為所動——扯東扯西就是不喝水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心虛起來。
難道……難道是還不夠嗎?
“西、西拉斯……”
他猶猶豫豫地問道:“你會保護我嗎?”
西拉斯給了個肯定的答復。
“會的。小少爺,我會永遠保護你。”
阿諾的眼睛亮起來。
他拉了拉西拉斯的衣袖, 吩咐他低一下腦袋。
“西拉斯, 你把頭低下來!
“好的小少爺。”
雖然不明白阿諾怎么做什么,他還是順從地微彎下腰,將頭低下。
輕柔的吻落在臉頰,小少爺的睫毛撲閃撲閃,西拉斯能感受到他緊張的呼吸, 以及自己胸膛里,那一瞬間不受控制的心跳聲。
——好快。
快到他感覺自己下一秒便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死去。
而面前的小少爺還在問他:“你喜歡嗎西拉斯……”
喜歡。
他好喜歡。
西拉斯呼吸急促,只覺得眼前就像夢一般,好一會兒才能按捺住心里的激動與興奮,克制又冷靜地回道:“喜歡!
“我很喜歡,小少爺!
在心跳加快的那一刻,西拉斯此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是獎勵嗎?
還是安撫?
聯合阿諾的上一個問題,西拉斯很快便想到,這既是獎勵,也是安撫。
西拉斯并不愚蠢,只是小少爺喜歡見到他笨拙遲鈍的模樣。沉默順從的仆人往往更容易掌控,讓人生不出太大的危機感。
可僅僅只是親吻,完全無法讓貪婪的男人得到滿足。
西拉斯眸色微閃,他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能夠從小少爺那得到更多的獎勵。
“小少爺,您餓了嗎?我去準備晚飯!
餐桌上,他積極地為小少爺準備好一切,那杯由小少爺親自倒的水已經被他一滴不剩地喝到了胃里,水杯藏了起來,藏在他臥室的床頭柜上,只要一睜眼便能看見。
從籠子里抱出來的那個怪物又開始哭鬧了,不過沒關系,只要想象那是他與小少爺的孩子,他厭惡的情緒能好很多。
而在喂完他,小少爺便要去洗漱了。
調整好浴室的熱水,站在門前準備好換洗的睡裙,等待著小少爺濕漉漉的手從浴室里伸出——“西拉斯?”
西拉斯從恍惚中回過神,而那只手也從門縫中伸在了面前。
細膩,瑩潤,關節被熱氣蒸得泛著粉,手掌淋著濕漉漉的水汽,莫名顯出一種情色意味,叫人不由從那最前端透著粉的指尖,目光一點點上移,順著手臂鉆進門里,去看他的其他部位是否也是這般粉色。
那節手臂在眼前晃了晃,小少爺微微上揚的音調透著困惑:“西拉斯,你還在嗎?”
西拉斯只覺得鼻腔一熱,連忙將手里的睡裙遞到小少爺手里,無意中碰到小少爺掌心里的軟肉,帶著水汽的濕滑,又有絲輕微的吸附感。
他的大腦似乎被那節手臂晃得暈眩,直到小少爺從浴室走出,腦子里依舊還想著那抹白。
于是當西拉斯站在阿諾身后,蹲下身系好小少爺后腰的綁帶時,他忍不住靠近,將臉虛虛地貼在小少爺的后腰,壓在剛系好的綁繩上。
鼻尖隔著衣料輕輕摩挲,順著脊椎凸起的弧度,像個變態一樣,吸著小少爺洗漱之后留下的淡淡香氣。
“西、西拉斯……?”
小少爺的身體僵了一瞬,但下一刻放松下來。
西拉斯并沒有抱住他,只是臉輕輕地貼了上去,隔著布料傳來的模糊感觀讓小少爺并不明確他在做什么。
“嗯……”他從喉嚨里發出的含糊應答,更像是獸類的低吼。
“你在做什么?”
小少爺困惑地問著,鏡子在他的后側方,無法幫助他看清身后,卻明晃晃地倒映著西拉斯的變態行為。
“抱歉……只是不小心打成死結了,我很快就好!
身后傳來仆人模糊的聲音。
感受著后腰傳來的輕微癢意,大概是西拉斯的手指,緩慢移動著,似乎很難解開的樣子。
“好了嗎?”
好一會兒,身后才傳來西拉斯的聲音,有些沙啞。
“……好了。”
阿諾抖了抖衣裙,總感覺剛才怪怪的,可看西拉斯的表情,除了眼尾稍紅了些,并沒有什么異常。
他拋去那些奇怪的念頭,向西拉斯表示道:“我要休息了。”
然而對方并未離去,仆人的身影如同雕塑般佇立在床前,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陰影。
阿諾靠在床上,正要躺下拉起被子,見到西拉斯這副模樣,忍著困意問他:“你還有什么事嗎?”
西拉斯這才動了起來,抬腿,跪俯在床頭,傾身靠近。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阿諾放置在被褥上的左手手背:“小少爺……”
“您覺得我下午的表現怎么樣?”
他微抬著頭,以仰望的姿勢看著阿諾。
阿諾有些迷茫:“很好啊!
“那我能獲得您的獎勵嗎?”
西拉斯的手在貼近,手掌緩緩覆在他的手上,嗓音幽幽:“只需要借用一下您的手!
腕側似乎被人輕輕摩挲了一下,指尖不自覺一抖。
阿諾眨了眨眼,書看得不多的他把借手和親吻對比了一下,認為這并沒有什么,于是輕快地答應了。
“好呀。”
“謝謝小少爺……”面前仆人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興奮起來,他茫然地與對方對視,但只是一眼,對方的下半張臉便埋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濕熱與呼出的暖氣印在手心里,他感受到自己手心里的軟肉被人的切牙叼在嘴里,細細撕磨,緩慢舔舐,從腕骨到指尖,那張臉上不負之前的平靜,泛紅的眼尾帶著興奮的躁意,尖尖的牙齒輕咬著他的無名指指尖,一點點吞入口中。
而西拉斯就像早上舔自己的手指那樣,目光緊緊地望著他,讓阿諾渾身不自在。
但和早上不同的地方在于,阿諾也有反應。
西拉斯的舌尖繞著指尖打轉,每一下動作都令阿諾的身體微微發顫。
明明只是普通的手指而已,卻讓他感受到類似親得極深時頭皮發麻的酥麻感,仿佛有一股微小的電流,從指尖一路躥升至脊柱。
阿諾感到身體有些發熱發軟,漂亮的眼睛睜圓著,滿是驚惶與羞赧。
他張了張嘴,試圖呵斥西拉斯停下這逾矩的行為,可發出的聲音卻細若蚊蠅,被西拉斯紊亂的呼吸聲輕易掩蓋。
不……不該是這樣的啊……
明明只是借只手而已,怎么會比親嘴伸舌頭還要奇怪?
他大腦昏沉沉地想著,呼吸不由急促起來,等到西拉斯終于松開了手,那只手已經到處是對方的咬痕和吮吸出來的紅痕,像是野獸的標記般,連指節上都留下了亂七八糟的痕跡。
“你……你怎么能……”阿諾聲音顫抖,帶著濃重的鼻音。
“抱歉,小少爺……”
對方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的表情,然而阿諾再也不會被他騙了,感受到手上傳來的粘膩感,崩潰大哭:“混蛋!快點給我洗手。
西拉斯微愣,眉眼溢出笑意:“是!
小少爺抽抽搭搭,緩過神來后嫌棄比羞澀更重,好不容易幫忙洗干凈手,便立馬翻臉不認人,把人轟了出去。
房門砰得一聲關上,把西拉斯趕到屋外的阿諾氣呼呼地爬上床,被子一掀很快便沉沉睡去。
……
……
夜深人靜,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床下爬出,透過窗戶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倒映著的陰影無風自動,如活物般逐漸生長出四肢與羊首。
床上的小少爺睡得深沉,似乎睡前被舔手的印象太深,把自己的手藏在了枕頭下壓著,枕在上面的小臉皺著眉,一副深受惡夢侵害的模樣。
無實物的陰影順著床腳爬上了床,無聲地鉆進了小少爺的被褥里。
有著尖銳指甲的寬大手掌攀上了他光裸的小腿,覆蓋其上的被褥逐漸隆起一個巨大的鼓包。
熟睡的阿諾略感不適,夢中被怪物抓住的小腿仿佛在現實中被什么東西緊緊攥著,無法動彈。
他掙扎著,卻越陷越深,無力地被夢中的羊首怪物抓著腿拖了回去,一點點被吃進肚子里。
夜長夢深,小少爺的抵抗愈發無力,汗涔涔的發絲粘在雪白臉頰,粉嫩的唇被舔咬得越發艷紅,只能任由著那怪物玩弄。
但當他白日夢醒,除去身上略微的酸痛,這朦朧曖昧的“夢”,便真如夢般,叫人很快忘卻。
第127章
生活巨變的日子里, 阿諾比他想象中適應的要快些。
莊園里大大小小的事項幾乎都由西拉斯負責,他可以說是個各方面全能的仆人,把莊園各處打理得很好, 除去每晚需要從阿諾那要得到“獎勵”,簡直完美。
“小少爺, 您醒了嗎?”
門外傳來西拉斯的敲門聲。
阿諾并未應答,他還在半睡半醒中,依稀感受到身體像以往的每夜一樣粘膩,醒來的那一刻連手指都是酸軟的,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全身舔吃了一遍。
他朦朦朧朧地睜開眼,那黑發仆人的臉便出現在眼前,動作自然地抱起他洗漱穿衣。
濕漉漉的發尾在對方的擦拭下逐漸干爽,他踩著西拉斯的膝蓋,小腿被套上中筒襪。
襪口卡在最豐盈處,小腿軟肉被勒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有拇指按進腿窩的凹陷,修剪圓潤的指甲有意無意地劃過昨日留下的紅痕,隱晦地摩挲。
經過一夜時間淡化的痕跡變成淺淺的櫻粉,阿諾小腿一抖,足弓繃直一腳踩在西拉斯的心口, 被人抓在手里。
陷于昏沉夢境的思緒徹底脫離,他煩躁地罵道:“摸摸摸, 就知道亂摸, 你昨天又不是沒摸過!
西拉斯眼底帶著幾分赧澀,“抱歉小少爺,是我太孟浪了!
說是這么說,但每回不是這樣,虧他之前以為這人古板,原來是心太黃,看什么都覺得自己是在勾引他。
阿諾冷笑著,腳上用點力從對方手里掙脫,穿好褲子和鞋踩在地毯上。
這幾月里阿諾長高了些幾厘米,趾高氣昂的模樣在西拉斯眼里看起來更勾人了,嬌蠻地吩咐他準備早餐和水果。
西拉斯全都應下,今天正好是采購的日子——為了不讓厄洛怪異的外表被外人發現,也因為西拉斯心里某些隱秘的欲念,莊園里依舊只有他們三人,每次采購物資西拉斯都是親自前往。
西拉斯自己不嫌麻煩,那阿諾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只有他每天的小蛋糕不會斷就夠了。
屋外的走廊傳來蛇尾拖行的聲響,已經長成男孩模樣的厄洛出現在門口。
厄洛長得很快,不過數月,便長到了十三四歲孩子的大小。在西拉斯逐漸退一步的允許下,他被從籠子里放了出來,每天撒歡般跟著阿諾屁股后面喊“媽媽”。
不過長到五六歲的時候被阿諾冷戰過幾天后,終于肯改口喊“哥哥”。
他歡快地向阿諾撲去:“哥哥!”
但卻被站在阿諾身前的西拉斯擋住了去路。
厄洛停下動作,仰頭望著對他而言高大的仆人,幽綠的眼睛驟縮成豎瞳,威脅恐嚇般地瞪著對方。
西拉斯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低頭瞥了他一眼,并沒有把這個小怪物放在眼里,若不是小少爺養著他,他早便把他丟進玫瑰園。
他轉過身,低垂眉眼為小少爺整理了一下衣領,輕聲詢問小少爺有什么想要的。
阿諾意興闌珊地推開西拉斯捏著他的衣領整理了三遍的手,從仆人籠罩的身形走出,“隨便吧,你看著買就行了!
反正他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西拉斯都能想到并給他帶來,貼心程度堪比莊園還未變化的時候,幾乎在力所能及之處把他養成了小廢物。
阿諾甚至比芬尼安活著的時候還快活,因為西拉斯不會限制他任何行動,還給莊園裝了臺電視。
提到這個阿諾就有點氣,芬尼安那個老古董,整個莊園居然連臺收音機也沒有,阿諾在這里過了快十年,整天不是跟個傻子一樣在花園里蕩秋千,就是扮成傻白甜聽芬尼安講故事。
莫爾菲斯倒還好些,活著的時候還想過帶他一起搬出去,后來被芬尼安發現關進地下室好幾天,再次見到人時瘦了好幾斤。
只可惜他運氣不太好,撞破老父親和可愛養弟做恨,沉不住氣弄死芬尼安后,被逃出來的惡魔嗅到自己的靈魂氣息弄死埋在了花園里。
吃完早餐后的阿諾走到花園附近,嗅著滿園的花香,幽幽地嘆了口氣。
等他再見到他的“哥哥”,應該就是不成人樣的“惡鬼”了。
阿諾給NPC同事鞠了一把同情淚,轉頭便看到厄洛滿臉警惕地望著玫瑰園,手里緊緊拉著他的衣服。
“媽媽……哥哥,小心些,里面有壞家伙。”他湊近了些,小聲叮囑著,擔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脆弱小貓咪。
明明他自己才是一副弱小幼崽的模樣。
阿諾笑了笑,拍了拍他銀灰色的腦袋瓜,模樣越長越像芬尼安的厄洛性格倒可愛些。
但一想到厄洛體內蘇醒時間越來越長的芬尼安,阿諾便有些憂愁。
之前好不容易找了個借口把西拉斯沒被毒死的事情糊弄過去,結果昨天又不小心讓他看到了西拉斯留在小腿的指痕,心理愈發陰沉扭曲的芬尼安立馬眼神不對勁了,非要他把褲子脫下來看看。
還好下一刻厄洛醒了,要不然阿諾還真沒辦法把他糊弄過去。
阿諾看著面前神情變化明顯、眼神澄澈的厄洛,心情大好。
一群變態里還是有正常人了,像厄洛這樣乖巧懂事的孩子簡直就是小天使,雖然有著怪異的外表,可他卻十分聽話。
“好孩子,走吧,陪哥哥看電視去!
他摸著厄洛的腦袋,夸贊道。
大概是宅了數年習慣了,阿諾完全沒想過離開莊園,有了電視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整天窩在沙發上追劇。
“好!
而厄洛就像個乖寶寶一樣,露出可愛乖巧的笑臉,甜甜地應著。
阿諾蜷縮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厄洛乖乖地坐在一旁,任由他靠著。
西拉斯做完午餐便出了門,臨走前交代了厄洛一些事情。
阿諾看著電視,嘴里吃著厄洛遞過來的水果,忽然想起來這事,分出點神問他:“西拉斯跟你說了什么事情?”
厄洛盯著他雪白的側臉,柔軟的嘴唇被草莓的汁水染得殷紅濕潤,纖長睫毛微顫,目光專注地望著電視里色彩斑斕的畫面。
是漂亮的小媽媽。
阿諾不肯他喊媽媽,他便只在心里喊。
厄洛懷里抱著一小筐草莓,聽到問話乖順地回道:“西拉斯說最近有人在山下的樹林里亂晃,他怕有人闖進莊園,要我保護哥哥!
阿諾被電視上的搞笑劇情逗得身體發顫,笑聲蓋過了厄洛的聲音。
他抬手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盯著電視接著看,好半天才想起來自己問的事,又記不起厄洛說了什么,鼻音里發出“嗯”的上揚音調。
厄洛性格很好,又重復了一遍。
“西拉斯說最近有人在山下的樹林里亂晃,他怕有人闖進莊園,要我保護哥哥!
他一邊說著,見阿諾吃完了草莓,又一邊低下頭,捏著一顆遞到阿諾嘴邊。
紅色的草莓輕戳著阿諾微抿的唇縫,微微凹陷,男孩圓潤的眼睛盯著他的小媽媽,看著他緩慢地張開嘴,含著草莓尖,好一會兒才咬下去。
果肉在唇齒間輕微變形,絳紅的汁水沿著唇紋蜿蜒,厄洛從阿諾張開嘴的間隙間,看見了一小節艷紅的舌肉,如同一條艷麗的蛇。
這不禁讓厄洛想起,那個處理著整個莊園事務的仆人西拉斯,在一天夜里摟著阿諾的腰,親吻著他的唇。
那日他的唇比染了草莓汁水的顏色還要鮮艷,被人捉著下巴,努力吞咽著與對方唇舌交纏間生出的津液,卻還是有部分液體從唇縫滑落。
從門扉罅隙的窄縫間窺視到的畫面曖昧又禁忌,男人僅露出的小半張側臉睜著眼,目光癡迷又貪婪。而他漂亮的小媽媽顫抖著睫毛,被人親得半邊身體都軟得癱在對方懷里,無力地攀著男人的肩。
所以……他的小媽媽和西拉斯是什么關系呢?
厄洛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落的陰影掩住了他的眼神,而當阿諾看過來時,抬眼又是一片澄澈湖面。
“要你保護我?”
阿諾詫異地挑眉,被厄洛口中西拉斯的這番吩咐樂得身體歪斜,哈哈大笑地滑進了在厄洛的懷里。
厄洛連忙拿開懷里的草莓,十四歲男孩模樣的手較短,無法環住阿諾笑得不斷下滑的身體,只能艱難地摟著他的肩,讓他靠在自己屈起的蛇尾上。
溫熱的體溫隔著衣服的布料傳來,不知怎么,厄洛竟覺得有幾分滾燙,紅起臉來。
阿諾還在嘲笑他,以為他的羞赧是惱怒,“你連我都抱不起來,西拉斯還要你保護我……”
他笑著,戳了戳厄洛圓圓的臉,“你個小不點,到時候肯定是我保護你啦!
阿諾慣愛說他人小個子矮,厄洛也聽習慣了,這倒也是事實。
然而今天心底里竟生出了些不屈的忿意。
他小聲地反駁著:“我只是現在小,很快就會長大了。”
阿諾哈哈笑著,敷衍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從他的身上爬出來,接著看電視。
懷里沒了那抹溫熱,厄洛盯著自己摟過阿諾肩膀的手,莫名有些怪異的失落。
他不自覺扣著自己蛇尾上黑色的鱗片,密密麻麻的蛇鱗如一面面斑駁的鏡子,倒映著他模糊不清的面孔,一雙銀灰色的豎瞳正冷冷地望著他。
“!”厄洛心頭一跳,他定睛一看,卻只是自己幽綠色的眼睛。
而銀灰色則是他的頭發。
垂落在地板上的尾尖傳來輕微的頓感,是阿諾在踢他的尾巴。
肩上靠著他的腦袋,耳邊傳來他微嗔的催促。
“我的乖厄洛,快喂哥哥吃草莓。”
第128章
外面又開始下雨了,似乎在這個阿斯頓父子死去的冬季之后,山莊便接二連三地下著連綿不斷的雨。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水汽,窗邊的天空變得陰沉,讓人的心情不由變得些許壓抑。
暴雨傾盆,阿諾從電視中抽出視線, 望向窗外的大雨。
窗戶沒關,雨水順著風飄了進來,落在地板上濕漉漉了一小片。
阿諾推了推身旁當作靠枕的厄洛,“雨吹進來了,快把窗戶關一下。”
厄洛很聽話, 他關上了窗, 再次回到阿諾身邊時,臉和發絲都粘上了些雨水。
阿諾拿著一張手帕給他擦臉,厄洛乖巧地趴在他膝上,讓阿諾抬手不用很費勁。
“外面雨好大啊,西拉斯怎么還沒回來……”阿諾嘀嘀咕咕地嘟噥著,把手帕糊在厄洛臉上,左擦擦右擦擦,等到手拿開,便看到厄洛的臉紅了一大片。
阿諾的臉也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你還是自己擦吧。”說著,要把手帕塞給厄洛自己來。
厄洛搖了搖頭:“不疼,哥哥幫我擦!
阿諾這下動作放輕了些, 擦拭厄洛發絲時謹慎不少。
厄洛趴附著,頭頂輕柔擦拭的手很笨拙,他的小媽媽很少做過這樣的事,指尖時不時觸碰到他的耳廓,癢癢的,像是羽毛落在上面。
垂下的眼睫不由地輕顫,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搭在阿諾的腿上,隔著布料傳來的溫熱觸感令他面頰緋紅。
阿諾擦到了他的發尾,手臂虛虛環著他的肩,就像是擁抱一般,鼻間全是小媽媽身上的香氣。
被阿諾抱著懷里的記憶,仿佛已經是夢里的時候了。
厄洛有些恍惚,他擁有從出生時便記事的能力,卻只在剛出生的第一天里被阿諾抱著,之后再也沒有如此近距離接觸。
西拉斯防備著他,因為他曾不小心咬傷了對方,便以此為借口將他關進了籠子里,直到半個月后才松口將他放出來。
可阿諾也不再抱他,出生半個月后的他,已經能夠正常站立爬行,模樣變成了三四歲的孩子,已經沒有借口能讓他的小媽媽將他抱在懷里。
男孩的發絲只是稍稍沾了點水珠,阿諾沒一會兒便擦干凈,把手帕塞到厄洛手里要他丟掉。
厄洛默默地把尾巴尖翹起來,露出上面的水漬。
“尾巴也濕了!彼郯桶偷赝⒅Z,企圖讓小媽媽幫他尾巴也擦干凈。
但下一刻手帕就被丟到了他懷里,懶惰且沒耐心的阿諾推開他的尾巴,一門心思都搭在了電視上。
“自己擦去,你是沒長腿又不是沒長手!
被拒絕的厄洛低下頭,失落又可憐,像條狗狗蛇,翹起的尾巴立馬耷拉下去,坐在沙發上一點點擦著自己的尾巴。
他擦一片鱗片,就抬頭看一眼阿諾,但他把等尾巴全都擦完,阿諾也沒再看他一眼。
好吧,他的小媽媽做什么事情都這么專注。
擦完尾巴的厄洛又恢復了歡快的心情,悄摸摸地往阿諾身邊湊,把自己的背挺得筆直,讓肩膀能被阿諾夠著。
肩上搭著阿諾的腦袋,巨大的風雨聲被阻隔在外,屋里暖烘烘的,除去電視機的聲響,便只剩下身旁人窸窸窣窣的吃東西聲。
時間在這個靜謐幸福的空間里過得很快,直到又一集電視播完,阿諾從睡夢中驚醒,才發覺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
他從厄洛的懷里爬了出去,睡得凌亂的發絲隨意翹起,撐著手臂,睡眼朦朧地抬頭看向墻上的鐘表。
——19:31。
“!”
阿諾被驚得一下子清醒,趕緊推了推身旁的厄洛。
“厄洛!厄洛!快醒醒,我好像睡得眼花了,你快看現在幾點了。”
屋里太暖和了,兩個人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像兩只小動物一樣蜷縮在一起。
厄洛還沉浸在被阿諾抱在懷里哄的美夢,突然一下子被推到了地上,還好墊了地毯,咕嚕咕嚕滾了兩圈。
他暈乎乎地抬起腦袋,努力睜著眼睛向墻上看。
沙發上的阿諾還在嘟噥著說自己睡糊涂了,怎么一覺睡到了晚上。
厄洛揉了揉眼睛,爬起來:“媽媽,你沒看錯,確實是七點半了!
似乎真的是睡太久把自己睡懵了,他喊媽媽阿諾也沒什么反應,噠噠噠地往窗戶那邊走,張望著窗外的天色。
“外面的雨好大……”
他喃喃著,忽然皺起眉。 “西拉斯怎么還沒回來?”
阿諾困惑地望著黑布隆冬的屋外,西拉斯向來都會在晚飯之前回來,因為家里還有個小少爺等著吃飯。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么晚了還沒有回來。
不過阿諾倒也沒有很餓,他吃了不少零食和水果。
他轉頭看向厄洛,“厄洛,你餓嗎?”
男孩很自覺地便要往外走:“媽媽你是餓了嗎?我去看看餐廳里還有什么吃的。”
“回來,我是在問你——還有,不許喊媽媽。”
厄洛停下動作,感受了一下空蕩蕩的胃部,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餓了!
自詡絕世好哥哥的阿諾充滿了力量,“走吧,我帶你去找吃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不說自己做,只說找。
西拉斯每次出門前,怕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都會準備一些熟食和方便食用的食物。
所以當阿諾來到廚房時,他只需要把西拉斯準備好的晚餐加熱一遍就可以了。
餐廳隔音不太好,他與厄洛兩個人坐在餐桌上,時不時就能聽見屋外的閃電了。
厄洛吃著晚餐,忽然開口道:“哥哥,西拉斯今天是不是不回來了!
阿諾滿無聊賴地戳著肉,他吃得有點飽。
“應該是。”
餐廳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厄洛低著頭咀嚼著食物,眼珠子轉了轉,圖窮匕見:“那我今天晚上能跟你睡嗎?”
“今天的雷聲好大,我有點害怕……”
他在裝可憐。
阿諾抬起頭,想了想。
這幾個月里每晚都睡得不舒服,讓西拉斯陪著簡直是羊入虎口,就是不知道厄洛睡姿好不好。
“也可以……”他拉長語調,在厄洛欣喜的目光下話音一轉:“但是——”
哐哐哐——
沉重刺耳的鐵門聲在一瞬間劃破雨夜。
阿諾的話還未說完,莊園外驟然響起的聲音令厄洛的臉立馬耷拉了下去。
阿諾對他聳了聳肩。
沒辦法,西拉斯回來了。
他推開桌椅,“我去門口看看!
厄洛坐著不動,撇了撇嘴,他才不要去接那個男人。
但看著門口消失的身影,厄洛捏緊了手里的餐具,倏地起身跟了過去。
屋外的雨忽然變得小了些,阿諾撐著傘,提著一盞小夜燈,向著莊園大門走去。
身后拉長的影子被風吹得晃動,發絲糊住了眼睛,他挽了挽淋濕的袖子,抬手撩了一下。
莊園門口的身影停駐在雨夜里,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身形很高挑。
阿諾皺起眉,步伐稍稍放慢了些。
——————
玩家進入了游戲。
他是個技術型恐游愛好者,但近半年因為現生的原因,許久未再關注那些他喜愛的游戲。
好在近日玩家處理完了現生的事,終于有時間登錄游戲論壇,摸到恐游板塊,發現了這段時間最火的HR游戲。
玩家簡單地翻了一下關于Heart Rate前兩個游戲的帖子,其中某個頻率過高的名字,恐游玩家們癲狂迷戀的語氣,都令他不由皺眉。
玩家甚至還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曾發布的速通教程登上過論壇首頁,現在卻在《阿諾老婆實在是太x了! ! ! 》的帖子下刷帖求照片,盡顯癡漢模樣,讓玩家以為曾經志同道合的好友被人盜了號。
玩家:[論壇截圖] x3
玩家:?
玩家:你被盜號了?
阿諾老婆的狗:沒有啊
阿諾老婆的狗:你截我論壇發言干嘛[摳鼻]
好友看到自己在帖子下的癡漢發言,反應怪羞澀的。
他退出去欣賞了一下電腦的屏保,是漂亮NPC在《異變》里的吊帶睡裙mod,他花了三天時間才找到的最佳角度,能夠清晰地看見老婆被腿環勒出的紅痕。
玩家:……
玩家:你瘋了。
玩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用簡潔直白的文字來表達自己對他的看法。
改名為【阿諾老婆的狗】好友是個愛護妻子的好男人,看見許久未登錄論壇的玩家似乎對NPC有什么誤解,立馬嚴肅地介紹自己的妻子,扣扣搜搜發了張NPC的背影截圖,并警惕地告訴他朋友妻不可欺。
看著屏幕里連背影都十分模糊的照片,玩家抽了抽嘴角,果斷地關閉了與好友的聊天框。
這個變成某NPC十佳好老公的好友,赫然已不再是他最熟悉的同伴,而是某個被□□糊腦、用曾經速通恐游的高超技術偷拍NPC大腿的死變態。
至于論壇里其他玩家們所說的關于NPC的某些美好“品質”,什么如蜜糖一樣甜美愛意的笑容,充滿澀感與溫熱的美好心靈……
玩家嗤之以鼻。
對于玩家來說,恐怖游戲的魅力是腎上腺素過載時指尖發冷的戰栗感,是卡視角盲區反殺追逐者的顱內高潮,而不是盯著某個漂亮NPC露出的雪白鎖骨發情。
玩家屏蔽了那個出現頻率過高的NPC名字,耐心地搜索其他玩家對近期新恐游的評價。
很快,玩家找到了他心儀的游戲。
他隨意瞥了一眼,似乎也是Heart Rate公司發行的游戲。
VR眼鏡的傳感設備傳來冰冷的男音,玩家收回了那些雜亂的思緒,沉浸到對新游的期待中。
【是/否進入游戲《山莊》】
“是。”
第129章
游戲里的雨很冷,暴風雨下的光影效果模擬得很真實,讓人仿佛置身于真正的世界里。
玩家的視線越過面前范圍廣泛的森林,游戲封面上的古老山莊落坐在山崖邊,隱約能看見一點尖頂——他需要穿過這片森林,到達那座陰森華麗的莊園。
隱藏在樹林陰影的野獸,蘊含毒素的未知植物,以及伴隨著閃電的惡劣天氣……就游戲前期的森林冒險,玩家便足以給這部游戲打九分。
剩下一分扣在游戲太過真實,難度太大。
即使是他,也是在死亡一次后才到達莊園的入口。
雨隨著莊園越來越近而逐漸變小,精疲力盡的玩家來到莊園大門前,用盡力氣發出聲響。
在這個游戲里,玩家是位迷路的旅人,誤入森林跌跌撞撞來到這里,引起了莊園主人的注意——玩家覺得這個設定有點bug ,能夠無大礙地穿梭遍地野獸毒蟲的荒林,怎么看也不像是簡介上所描述的“手無寸鐵的旅人”吧。
細密的雨水模糊了視線,玩家抹了把濕漉漉的臉,被滴答雨聲堵塞的聽覺感觀忽然聽到了一絲別的動靜。
沙、沙……
似乎是腳步聲。
他抬頭望去,隔著朦朧的雨霧,不遠處昏黃的光暈微微搖晃,模糊的身影如鬼魅般緩緩靠近。
玩家提起警惕,心里猜測那會是惡鬼還是怪物,直到對方站在鐵門前——那把傾斜的傘被風吹高了些,提著夜燈而來的莊園主人露出了他的面貌。
“誒……”
他聽到一聲驚呼,似乎要抓不住傘,提著小夜燈的手連忙一起拉著傘,昏黃燈光照映著對方慌亂的臉——
繃緊的心忽地落了下來,直直地落入了那雙霧蒙蒙的眼睛里。
從雨夜里走來的美麗少年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夢里人,窮困潦倒的畫家在夢中見到了他,醒來后如癡如狂地描摹他的身形,用以最柔和珍重的筆觸,勾勒他灰綠色的眼睛。
玩家面無表情,心跳的頻率比他遇到最恐怖的鬼怪還要劇烈。
他想:完蛋了,于緒炙,你要變成癡漢了。
玩家默默調出截圖功能,一鍵十連。
而終于穩住傘的少年也望了過去,雪白的皮膚,艷麗的唇,對上那雙霧林般的眼,心中的悸動比上一秒還要猛烈。
他真的徹底完蛋了。
他要成為好友那般無恥下賤、對著NPC發癡的變態了。
……
……
阿諾緊緊地抓著傘,剛才的風實在惱人,把他的全身都淋濕了。
門外的陌生男人在向他表明著自己的身份,懇求他能夠收留對方一段時間,等雨停了再離開。
他說他是山林探險家,去過很多個地方,這次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迷失了方向,在遠處見到有建筑,便冒昧地來到這里。
男人的聲音因為疲憊和雨水的浸泡而沙啞,被雨水與泥濘沾污的外表狼狽不堪,只能看見他疲憊且依舊明亮的藍色眼睛,像阿諾趴在窗臺,透過泛著晨霜的綠玻璃窗,看到的冬日清晨里穿透云層的第一縷天光。
被雨水打濕的睫毛一簇一簇,從未見過探險家的阿諾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門外的男人。
雪白瑩潤的臉頰濕漉漉,他換了只手抓傘,夜燈搖晃,高舉在胸前的光映照著他泛紅的指尖。
阿諾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的雨水,觸感冰涼,臉頰卻滾燙。
“可、可以的……”
他小聲地說著,下一刻便看見男人的眼中迸發出欣喜,耳尖不由發紅。
玩家才稍稍平復的心跳又加快起來。
他安靜地等待著阿諾打開大門,忽地聽見遠處傳來聲響,一道矮小的身影正在靠近。
“媽媽……”
細微的風雨夾雜著模糊的聲音,準確無誤地灌進玩家的耳朵里,活蹦亂跳的心在那一瞬間跳死了——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
媽、媽……
媽媽?媽媽? !
由于過于震驚,玩家并沒能注意到阿諾臉上慌亂的表情,以及遠處身影怪異的移動姿勢。
“等、等一下,我有事需要先處理一下……”
阿諾一眼看見到了朝他而來的厄洛,蛇尾游動的速度很快,他來不及思考,立馬把開了一半的大門又給關上,快速丟下一句話后轉身向厄洛跑去,拉著人便往屋里走。
而等玩家從自己上一秒一見鐘情、下一秒便聽到有個小孩喊對方媽媽的震驚中回過神,眼前已經沒了阿諾的身影。
阿諾拉著厄洛一路奔向書房,途中男孩詫異的詢問也無暇回答。
“媽媽,外面那個男人是誰?他看起來不像是西拉斯……”
阿諾一把將厄洛按在芬尼安留下的輪椅上,并扯過一條毛毯披在男孩下身,嚴嚴實實地捂住那條駭人的蛇尾。
“聽著厄洛,從現在開始,你需要把你的尾巴藏好!
厄洛不解:“為什么?”
“因為外面那個男人嗎?他是誰?”
“我也不認識,他說他是探險家,去過很多地方,他的藍眼睛看起來像玻璃珠——等等,這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你的尾巴!”阿諾差點被他帶亂思緒,嚴肅著臉。
“我的尾巴怎么了?”厄洛翹起他的尾巴尖,每一片漆黑鱗片都被他打理得干凈明亮。
他嘟喃著:“我的尾巴也很漂亮!
“是是是,你的尾巴也很漂亮……”阿諾敷衍著,重復吩咐道:“記住了嗎?待會我把他帶進來,別讓他發現你的尾巴。”
厄洛不太高興地扁起嘴:“西拉斯不會同意的。”
他不喜歡西拉斯,但更不喜歡外面那個陌生的男人。
他討厭阿諾看對方的眼神,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在心里蔓延。
阿諾無所謂道:“這么晚了西拉斯肯定不會回來了,等明天雨停他就會離開。”
厄洛不安的心稍稍安穩了些。
他想了想,抬起頭,眼睛亮晶晶:“那我今天晚上能和媽媽一起睡嗎?”
“叫哥哥!
厄洛從善如流地改口重復道:“那我今天晚上能和哥哥一起睡嗎?”
阿諾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當然可以!
他轉過身,便要匆匆忙忙地趕去門口。
被落在身后的厄洛瞥見阿諾身上淋濕的衣服,下意識要追上去,記起阿諾的叮囑,又遲疑地坐了回去,笨拙地操控輪椅,一邊追一邊喊道:“等等——哥哥你衣服濕了。”
卻只見那道身影揮了揮手,漸遠的聲音逐漸模糊。
“沒事,等我回來……”
——————
玩家在想一件事。
人在面對暗戀對象變人妻的情況下,究竟是該視而不見,還是迎難而上呢……
他沉默地盯著半開的門鎖,其實門已經打開了,但阿諾還沒邀請他。
作為一個懂禮貌的追求者,向來能翻墻就不走正道的玩家認為,沒有經過主人允許,擅自進入別人家里的行為是不道德的。
玩家想,他得給人一個良好的印象。
但玩家摸了摸臉上的泥,又覺得自己的模樣太過狼狽了,NPC會不會以為他是個流浪漢……
玩家選擇性忽略那被一個孩子喊做媽媽的美麗少年后面可能存在的丈夫。
美麗少年變人妻,玩家已經把自己說服了,但人妻還有老公這件事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刺激。
從單身二十多年的魔法師跨越到喜好人妻做小三的曹姓人士,玩家的道德層次到底還是沒有好友低下,他覺得自己還能撐一會兒。
“不好意思,剛剛忽然想起有件事要處理!
漂亮的NPC慌忙趕來,歉意地說著。
“沒事。”
玩家維持著自己風輕云淡的姿態,想要表現得輕松淡笑,然而扯起的嘴角卻十分地僵硬。
好在對方并未注意到。
他跟在對方身后:“我叫于緒炙,很感謝您能收留我……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嗎?”
玩家心里還抱著一絲僥幸,或許少年的名字叫瑪瑪也說不定呢。
而接下來少年的回答令他的僥幸徹底破滅。
“我叫阿諾,這座莊園是我父親留下的,你今晚可以找個房間休息……”
玩家的眼睛失去了光。
漂亮NPC介紹著莊園里的注意事項,玩家分神聽著,一邊微笑點頭,一邊在內心吊唁自己曾經唯愛技術的心。
他十分小心地打量著對方的模樣,心跳又開始勻速加快。
少年細白的手指搭在雕花銅把手上,浸透雨水的白色真絲衫衣緊貼著單薄肩胛,發尾蜷曲著貼在雪色脖頸,順著后頸隱沒進領口。
玩家的視線不自覺順著那滴水珠看去,目光觸及到少年雪白的皮膚,便像是被燙了一下,連忙移開。
于是在回答少年的問題時有些結巴慌亂。
“您說您是探險家,那都去過那些地方。亢猛鎲幔俊
“哈哈……很刺激!蓖婕曳住心神,想了想自己曾經玩過的那些恐游,挑挑揀揀選擇了一些溫和精彩的部分描述。
阿諾聽得專注認真,這些內容可都是資深恐游玩家精心挑選的情節,既保留了冒險的刺激,又剔除了過于驚悚的部分,很容易便吸引了從未出過遠門的天真小少爺。
“這可真的是太有趣了。”
他感嘆著,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一絲失落。
“可惜我沒法去到這么遠的地方,西拉斯不會允許……”
玩家敏銳地感受到了山莊隱秘的氣息,但他看見了少年低落的表情,心中一緊,連忙哄慰道:“西拉斯?那是你父親嗎?大概是怕你遇到危險,不過你可以先嘗試一些安全的探險,見到你安然無恙他就會理解你的想法……”
第130章
很好, 既不得罪岳父,又提出辦法安慰了老婆。
玩家為自己的發言點贊。
阿諾呆了呆,為玩家的離譜發言感到荒繆。
西拉斯和“父親” ,他是怎么把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的?
阿諾掩去復雜的神色,聲音低落:“不, 那是管理莊園的仆人!
“我的父親芬尼安·阿斯頓已經死了,哥哥莫爾菲斯·阿斯頓不見蹤影, 整個莊園只剩下了我和弟弟厄洛,西拉斯是照顧我們的仆人。”
阿諾沒在說謊,事實確實如此。
但玩家只聽見“弟弟”這個詞, 心頭狂喜。
他不是喜好人妻的變態!
玩家輕咳了一聲, 平復心情:“抱歉……”
他臉上露出歉意。
阿諾搖了搖頭。
“沒關系!
“旁邊是餐廳,我和厄洛剛剛吃完晚餐。于,你餓了嗎?等你洗漱完可以下樓來這里……”
他們已經來到了莊園的主樓,玩家的名字有些拗口,阿諾便只稱呼對方姓氏。
“實在太感謝您了,阿斯頓先生,若不是碰見您,在這場暴雨中我大概是要徹底結束我的探險了!
男人的臉上充滿感激,他以為少年隨父親姓。
“不用謝,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卑⒅Z矜持地笑了笑, 從未被人如此喊過, 怪有意思的。
少年濕漉漉的眉眼閃著細碎的光,像藏著星星,玩家不自覺看入了迷,回過神來后不自然地又咳了一聲。
“抱歉,我大概是有些受涼了。”
他面不改色地說著慌,阿諾信了,擔憂地把人引到客房。
“你快去洗漱吧,小心生病了!
“您也是!
“不必再照顧我了,小少爺,您身上也濕了,小心著涼!
他并沒有直接喊少年的名字,而是換了一個不失親昵的稱呼。
小少爺。
多么美好的稱呼啊,親昵又藏著玩家的小心機——不會像直呼其名那樣生疏,也不會像寶寶妻子親愛的之類的稱呼顯得太過孟浪。
阿諾的神情微怔了怔,臉上的變化很輕淺,卻還是被男人捕抓到了那一抹不自然。
可門已經關上了,玩家皺著眉,盤復自己哪句話有問題。
是這個稱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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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走廊右拐,阿諾碰到了操控著輪椅的厄洛。
他逐漸熟練了對輪椅的操控,幽幽地望著小媽媽與陌生男□□談甚歡的畫面,神情愈發陰沉。
而當他沉下臉,那副隨年齡增長酷似“父親”芬尼安的容貌便顯得森冷而陰郁,與他怪異恐怖的蛇尾下身映照得更加瘆人。
阿諾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喊道:“父親,你醒了?”
恍惚的那一瞬間,他以為是芬尼安從厄洛的身體里蘇醒,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
“媽媽?”
男孩抬起頭,陰冷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靈動,語氣詫異。
聽到稱呼,阿諾這才從驚慌失措的情緒中清醒。
下唇被他不自然的緊張與心虛咬得糜紅,他害怕芬尼安看到剛剛的那一幕,但卻不怕厄洛看見。
他松了口氣,怯生生的眉眼立馬驕縱起來,忿忿上前拍了一下男孩的頭:“停在走廊中間做什么?把我嚇一跳。還有,叫哥哥!
厄洛捂著腦袋,委屈地說道:“我來找你啊,哥哥,你衣服濕了,要趕緊換下來!
阿諾不耐:“我當然知道衣服濕了。”
他步伐極快地向著臥室走去,身后的厄洛操控著輪椅不遠不近地跟著。
“媽媽,您剛剛是在喊父親嗎?”
阿諾心虛,語氣便顯得更不耐煩:“是,你長得很像你母親。”
兩人口中的關系稱呼亂七八糟,卻也能聊得下去。
“他長什么樣子?有照片嗎?”
“沒有,自己照鏡子去。”
“可我聽西拉斯說父親的尾巴是銀色的!
阿諾反駁補充:“他頭發也是銀色的,連眼睛也是。”
“但是……”
砰——
厄洛被關在了臥室外,將要說出口的話也被打斷。
他怔怔地望著緊閉的房門,緩緩放下抬起的手,悶悶的。
“我和他不一樣!
他的眼睛是和阿諾眼睛相近的綠色,尾巴則是阿諾頭發的顏色。
漂亮的黑色。
站在正常人類遺傳學角度,厄洛這些迥異于父親的外貌特征,都是遺傳自媽媽。
但厄洛心里很清楚,阿諾和他并沒有任何血緣,他只是芬尼安·阿斯頓在繁殖期誕下來的眾多卵蛋中的其中一顆,本該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樣被丟在某處停止生長,又或者是長成嗜血的蛇怪被芬尼安殺死。
這本該是它們唯二的可能。
直到出現了第三種可能——被芬尼安懷著愛意孵化,埋在巢xue里,當作他與養子愛情的結晶出生。
毫無疑問,厄洛是幸運。
他被芬尼安在滿滿一鐵盒的卵中選中,從凝固的時間中重新蘇醒,肆意地生長,擁有了活下去的機會。
他無比幸運。
在那些朦朧的卵時期記憶里,雖然沒有視覺,卻能聽見、感受到。
最初掉落在地面的響聲,被年幼時期的阿諾撿起攥在手心里的溫熱,以及后來被選中孵化,那些夜里粘膩的水聲和各種各樣的哭聲——他聽見芬尼安的聲音,帶著愉快的饜足與興奮的笑意,問身下哭得一塌糊涂的養子。
“寶寶,能感受到里面的東西嗎?”
回應的只有另一個人夾雜著哭腔的喘息。
但芬尼安卻更加興致勃勃。
“它在變大,很快就要孵化了……”
“哭得好漂亮啊寶寶……”
“你想做媽媽還是爸爸……”
“或許我們應該辦個婚禮……”
外界的聲音像隔著一層薄膜,芬尼安的聲音模糊不清,他的話卻鉆進了他的腦子里——
“差點忘了,寶寶很喜歡穿小裙子,是要做媽媽的……”
“看……吸腫了……”
“像個小媽媽一樣。”
媽媽。
他的小媽媽。
溫暖的巢xue里,生長中的卵蠕動了一下。
它比阿諾最開始見到時要大上一倍,觸感柔軟溫熱,但卻因為占據了大半的位置,使他比往日更加難受。
微弱的哭聲在混雜紛亂的動靜中更顯細微,卻清晰地傳入還是卵的厄洛耳中——它已經長出了五官和肢體,細小的雙手抱著尾巴,這哭聲像一把銳利的鉤子,勾住了它懵懂的意識。
額頭觸碰到卵壁,無法視物的眼睛仿佛穿過內壁,穿過芬尼安的腹部,看到他身下的人。
可憐的、柔軟的、漂亮的小媽媽。
——是毫不負責、冷漠偏執的“母親”/“父親”留給他的遺物。
……
……
吱嘎——
門忽然從內打開,露出少年漂亮的眉眼。
“媽媽?”
他困惑地發出音調,下一刻懷里多了一些東西。
“我忽然想起來那間客服里沒衣服,你把這套給他。”
小媽媽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那張柔和纖美的臉便消失在眼前,門噠的一下再次閉攏。
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懷里多了一套衣服。
厄洛摸到了一件純白的襯衣,很精致,尺碼不是阿諾能穿上的,但卻從他的房間里拿出來。
輪椅在走廊地板上發出骨碌骨碌的聲響,屬于芬尼安·阿斯頓的衣服被交到了那個陌生英俊的男人手上。
玩家詫異地看著眼前坐在輪椅上的小男孩,意識到他是阿諾口中的弟弟。
他下意識地露出笑容,對著未來小舅子放柔嗓音:“你就是厄洛吧,是小少爺讓你送過來的嗎?麻煩你了……”
然而眼前的男孩面無表情,那張模樣精致的小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幽綠色的眼睛冷冷地盯著他,完全不像是十四五歲的孩子的眼神。
玩家下意識警惕起來,后背寒毛豎起,手指伸向腰側想要拿武器,卻按在了柔軟的浴巾上——以為是漂亮NPC敲門的男人心懷叵測地凹著腹肌,只圍了一條浴巾在身上。
卻沒想到敲門的是漂亮NPC的弟弟。
只是這個小弟弟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他老婆的可愛,陰沉著臉的模樣像極了他曾經在某恐游里遇到的惡鬼BOSS ,也是一副小孩的身形,游戲機制卻惡心得要命。
浸泡在粉色泡泡氣氛里的玩家忽然記起了這是個恐怖游戲,表情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友好,而是滿眼警惕地盯著眼前的男孩。
厄洛冷冷地看著男人警惕的眼神,開門那副搔首弄姿的模樣還印在大腦里,實在惡心。
“離我媽媽遠點,否則我會殺了你!
他警告著,漆黑的蛇尾從毛毯下露出一點鱗片,便立即嚇得眼前男人僵住原地。
厄洛毫不掩飾地嗤笑了一聲,如冷血蛇類的綠色眼睛陰惻惻地繞著男人看了一圈,滿意地轉身離去。
這樣對方便不會再勾引他的媽媽了吧。
厄洛對自己違反阿諾吩咐的舉動稍稍心虛了一秒,但很快便掃去那點微弱的情緒,只剩下那如毒液般快要溢出來的嫉妒。
西拉斯的存在已經足夠厭惡了,明明只是個仆從卻總是一副主人的姿態,圍在他的小媽媽身邊充以丈夫的身份,對他行駛父親的權利。
他的小媽媽明明是“父親”留給他的“母親”,卻蠻橫地不許他靠近,剝奪小媽媽擁抱他的權利。
若是沒有西拉斯,他的小媽媽一定會把他擁在懷里愛護,充滿憐愛地親吻他的臉頰和額頭。
厄洛的眉眼陰沉下來,此刻的他的神情和他那死去的“父親”一樣,森冷,陰郁,可怕。
那副和芬尼安五分相似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忽明忽暗,輪椅在均勻緩緩地移動,倒映在一旁玻璃窗的身影竟有一瞬與莊園死去主人的模樣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