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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還怪可愛的……”阿諾嘀咕著,臉上隨即露出滿意的笑,心中對于昨夜小黑羊一直舔他的氣也漸漸消散了。

    變得這么小,肯定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阿諾一頭倒在身后柔軟的床鋪上,身體隨著床墊的彈性彈了彈。他舉著小黑羊,讓它和自己處于同一水平線,與它四目相對——橫著的瞳仁向來淡漠,而猩紅的虹膜則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然而小黑羊卻似毫無察覺,它歪著腦袋,濕漉漉的鼻子輕輕翕動,發出幾聲軟糯的“咩咩”叫,任由阿諾隨意擺弄。

    “不許發出聲音。”他捏著小黑羊的嘴,故意威脅著,而小黑羊也絲毫聽懂了他的話,沒有再發出一點叫聲,蹭了蹭他的手心。

    阿諾滿意地點點頭。他翻了個身,把它放在了床上,一手撐著下巴,另一手輕輕點著它湊過來的鼻子,嘴里嘟喃著:“我該叫你什么好呢?”

    他想了想,湊近小黑羊的腦袋,鼻尖與它濕漉漉的鼻子相對著,直勾勾地看著對方的紅色橫瞳:“咩咩怎么樣?”

    “咩咩?”

    小黑羊謹記阿諾“不許發出聲音”的話, 蹭了蹭他的臉頰表示贊同。

    阿諾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 以后你就叫咩咩!”

    他將小黑羊抱在懷里,歡快地在床上滾來滾去,直到門外傳來芬尼安的腳步聲,他才又把小黑羊藏起來。

    芬尼安走了進來,他已經聽到了阿諾醒來的動靜,一進門便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以及朝自己伸來的雙手。

    “父親!”

    他可愛的孩子今天很高興,主動撲進了他的懷里。

    他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像窗外羽毛鮮艷的小鳥,使芬尼安的心變得柔軟,讓他對阿諾昨夜提及到的事情有了打算。

    芬尼安的手掌摟著阿諾的大腿根,制止了不斷下滑的身體。

    他的唇輕壓著阿諾耳邊蓬起的發絲,帶著笑意:“寶貝,你藏起來的那些玻璃珠放在哪了?”

    “在衣柜里。”

    阿諾毫無防備地說道。

    他蹭了蹭芬尼安的頸肩,感覺“父親”今天身上的味道有些好聞。

    芬尼安從衣柜里找到了那盒“珠子”,它們已經冷卻,堅硬,像普通的死物般。

    但他知道,一旦回到溫暖的“巢xue”,它們便會重新活躍。

    阿斯頓家族有個遺傳的詛咒,若非在成年后死去,便是喝下特制的藥劑,長出丑陋非人的蛇尾。

    但面對怪異的外表和副作用,總有人選擇死去。阿斯頓本來便人員稀少,甚至在那嚴苛的詛咒之下,幾乎滅絕。

    為了不讓家族徹底消散,芬尼安的父親信仰了惡魔——

    那是芬尼安第一次見到書中記載的生物。

    高大身形的羊首怪物如圣經中描繪的罪惡魔物,猩紅的橫瞳帶著漠然的審視,自上而下地打量著召喚它的父子倆。

    然后,

    它毫無征兆地殺死了他的父親,并差點殺死了他。

    那時的芬尼安幾乎攔腰截斷,呼吸微弱到幾乎停止。

    惡魔在他的腹部掏挖,他能感受到它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涌出大量的鮮血。

    年輕時的芬尼安本打算在成年后死去,而那天剛好是他的生日,這倒也和他所期望的差不多,只是疼痛有些劇烈——

    但芬尼安活了下來。

    零點的交界之際,惡魔不知做了些什么,他的傷口逐漸復合,截斷的下半身變成了蛇尾,完好的腹部仿佛還殘留著被掏挖的疼痛感。

    惡魔消失了。

    然而芬尼安的生活卻陷入了另一番境地。

    腹內的疼痛并不是錯覺,它清晰明了,甚至隨著時間的推測,逐漸生出四肢與頭顱,直到從腹中爬出一個新的生命……

    芬尼安定了定神,從以往的思緒中掙脫開來,重新回到懷里的少年身上。

    他的阿諾仰頭望著他,眼中流露著擔憂與些許疑惑。

    “父親,你還好嗎?”

    芬尼安親了親他臉頰的軟肉,惹來他別扭的輕蹭。

    “我沒事。”他安撫著,陰沉的情緒一掃而過,眉眼帶笑,滿是愉悅。

    如果說莫爾菲斯對他而言是如鯁在喉的存在,那這可愛的孩子則是意外的驚喜——這大概是莫爾菲斯做得唯一令他滿意的事情。

    芬尼安捏著晶瑩的卵,如石頭般的冰冷在他握在手里的那一瞬間變得活躍。

    但它們并未死去,只是暫時沉睡,

    它們的生命力實在頑強,曾經的他不得不為這些卵珠苦惱。

    芬尼安見過它們孵化出來的模樣,是如蛇怪般的嗜血存在,一切活物在它們面前都是食物,芬尼安自己都差點被它們吞噬。好在數量并不算多,他能夠輕易對付。

    芬尼安低頭看向阿諾,“阿諾,還記得父親昨夜說的事情嗎?”

    “什么?”

    阿諾迷茫地抬眼看他。

    芬尼安昨天晚上說了什么?

    阿諾想了想,只能想到芬尼安那些令他感到羞恥的話嗎?

    平日里矜持端正的年長者一到了床上,總是說些浪蕩的話語,叫人面紅耳赤,逗得年少的阿諾掩面不敢去看身前人。

    沒能讓阿諾記起,芬尼安也并不覺得遺憾。他只是微笑著親了親阿諾的臉,取走一枚卵珠等待晚上使用。

    而當困極了的阿諾被哄著進入,才從怪異的感覺中察覺到什么。

    ……

    ……

    時間過去了三四天,藏著小黑羊的阿諾終于稍稍分出點心神,記起許久未見的莫爾菲斯·阿斯頓。

    他找到在書房處理事務的芬尼安,撐著腦袋趴在他的桌前,“父親,哥哥呢?他的腿還沒好嗎?”

    手中的鋼筆頓了頓,芬尼安面色如常地抬起頭,“莫爾菲斯嗎?”

    “他的傷勢有些嚴重,還在醫院治療,等他好差不多的時候便能夠回莊園修養了。”

    溫和的年長者微笑著,銀色長發被他用一條綠色綢帶攏在左肩束著,看起來格外儒雅。

    阿諾扁著嘴,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可真是太壞了。雖然說平日里莫爾菲斯對他管束的很嚴厲,但現在腿好了的芬尼安和他也沒有什么兩樣。

    而且、而且……

    那種事實在太頻繁了,他每晚每夜都睡不太好。

    阿諾小心地覷視著低頭處理事情的“父親”,猶猶豫豫,畏畏怯怯。

    他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在男人抬頭看來時立馬收回視線,于對方開口前慌慌張張地說道:“好、好了……既然父親在忙,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聞言,芬尼安放下了筆:“等等,我陪你……”

    話還未說完,便被阿諾急急忙忙地打斷。

    “不用了,我讓西拉斯陪著我就好了,他會好好照顧我的。”

    黑發的漂亮少年跑出了書房,只剩下芬尼安·阿斯頓一個人。

    書房里寂靜沉默,刻意營造氛圍、使陽光灑落在他半張臉上的男人陰沉下臉來,寬容仁慈的外表一瞬間變得如惡鬼般,藏于陰影中的側臉冰冷的可怕。

    有些時候,芬尼安·阿斯頓比他唯一的子嗣,莫爾菲斯·阿斯頓還要偏執。

    ——————

    屋外,跑出書房的阿諾腳步慢了下來,心有余悸地微彎下腰,撐著膝蓋小口喘著氣。

    他實在有些畏懼了。

    可就算年輕氣盛的小阿諾是鉆石,也扛不住從沒住過人的老房子。

    今早起來時腿都有些發軟,整夜都未能出去的物件被包裹在一片溫熱里,被迫往里頂去時還能感受到前端觸及到的柔軟球體——

    它被頂到了最深處,阿諾不知道芬尼安難不難受,但阿諾是難受的,因為男人總是在他不小心撞到時身體緊繃,死死地絞著他,像是不經意間,但十有八次都是這樣。

    阿諾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它似乎比第一次“見”到時要脹大不少。不過他懷疑是被泡大的,畢竟芬尼安總是濕漉漉的。

    阿諾低頭瞅了瞅,眼神帶著對自己的憐惜。

    身后緊跟的西拉斯只見到小少爺停下了腳步,盯著自己的鞋尖不再走動了。他快步上前,看見了小皮鞋上微不可察的灰塵,便立即來到小少爺的面前,單膝跪下,伸手仔細擦去那輕淺的臟污。

    西拉斯的動作很快,阿諾還沒反應過來他便擦完了,起身退到一米后的距離,低垂著眼。

    “小少爺,已經干凈了。”

    阿諾眨了眨眼,見他低頭迂訥沉默的模樣,倒也沒說什么,邁開腿向自己的臥室跑去。

    慢半拍等待小少爺問話的仆人沒得到應有的回應,垂眸的視野間,提至小腿處的長筒襪上的銀制裝飾隨動作晃動,顯得那被勒出來的雪白軟肉格外奪目,一閃而過映入在人的心底。

    直到不遠處傳來阿諾簡短的吩咐,把西拉斯從晃神中驚醒——“西拉斯,我一個人待在臥室里,你不許進來。”

    他說著,砰的一聲關上房門,把人鎖在了外面。

    莊園里時刻散發著暖氣,小少爺穿著及膝的短褲,奔跑時膝蓋微微彎曲,后方的淺窩便透著淡淡的粉。

    西拉斯不自覺地摩挲著指腹,仿佛從粗糙的手套布料間感受到那處的柔軟。

    男仆是抱過小少爺的。第一次抱起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手掌免不了觸碰到不合時宜的部位,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到那如花瓣般的柔軟觸感。而在炎熱的夏季,小少爺會穿著更短些的短褲,抱起時手掌抓著大腿根,細嫩的軟肉幾乎從指縫間溢出,稍不留神便會留下淺淺的指痕。

    西拉斯往往表現得很沉默,即使有時抓得用了些力,也會被小少爺誤以為性格如此,嘟嘟囔囔地罵他幾句,善良的性格與良好的教育使小少爺再氣些也只是踹他的褲腿——但那實際上造成不了什么傷害,只會讓人覺得實在可愛。

    西拉斯沉默地守在門口,他的思緒兜兜轉轉晃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這里,靜靜地等待著小少爺的命令。

    第112章

    阿諾一溜煙地躲回了臥室,一進門便把藏在衣柜里的小黑羊給揪出來。

    這個毛絨絨的惡魔躺在阿諾的衣服里,那對小羊角勾著他的睡裙,把自己的腦袋徹底罩住了,然后分不清方向,一個勁地往他那些貼身衣物里鉆,把衣柜弄得一團糟,看得阿諾怒從心起。

    “我的衣服!!”

    阿諾面露氣惱,一把揪著小黑羊露在衣服外的短尾巴,把它拖出來搖晃:“你是笨蛋嗎?!讓你好好藏著,沒讓你把弄亂我的衣服!被蒙住了眼睛就乖乖待著等我給你解開啊!”

    小黑羊“咩咩”叫著,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好似聽不懂阿諾在說什么,用小羊角輕拱著阿諾的手心。

    這副可愛又無辜的模樣不知從哪學來的,阿諾哼哼唧唧,抓著那對小羊角,伸出食指彈了彈它耳朵上的小金環。

    “不準再搗亂了。”阿諾點著它的鼻子低聲警告,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指便被它吞到了嘴里。

    小黑羊盯著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在阿諾危險地瞇起眼之前,慢吞吞地把手指吐了出來,然后再安撫般地舔一舔。

    但阿諾才不吃這套, 握拳敲了一下小黑羊的腦袋, 嫌棄地甩了甩手。

    “說過多少次了,不準舔我, 臟死了!”

    實在忍受不了,阿諾跑到了盥洗室,仔細清洗著被舔過的手指,壓抑的怒聲剛好穿不出門板,又能讓小黑羊聽見。

    但失去一半靈魂的“惡魔”只剩下沒腦子的身體意識,阿諾的話對于一只單純無辜的小黑羊來說,它的回應只有咩咩叫。

    小黑羊蹦到了柔軟的地毯上,它的身形在靠近盥洗室的腳步中逐漸變大,直至剛好能夠通過浴室的大門,站到阿諾的身后——透明的鏡中倒映著阿諾身后高大非人的羊首怪物,猩紅的橫瞳在這副兇惡的外表下充斥著血腥與冷漠,直到它的大腿被人用手肘懟了一下。

    “快幫我拿一下香皂——你能不能變小點,都擠到我了!”阿諾沖著身后的惡魔沒好氣地道,它可真沒有眼力見,白長這么高大個了。

    身后的惡魔頓了頓,上一刻仿佛渾身充斥著殺戮與罪孽的怪物,下一瞬間變成了乖順的跟班,還聽話地把身形縮小了些。

    漆黑的毛發褪去,怪物的外表變為成年男性的模樣,皮膚黝黑,五官深邃,只有件寬大外袍攏著身體。

    耳朵上的金環叮當響,它順著視線找到阿諾需要的東西,動作笨拙,語氣遲鈍。

    “A……Aron……給。”

    阿諾接過香皂,瞅見他張開的五指,想起被弄亂的衣柜——他抓起它的手,連帶著一起洗了一遍。人類模樣的惡魔手指修長靈活,很適合疊衣服。

    剛好衣柜是它給弄亂的,正好讓它自己解決了。

    阿諾趴在床上口頭教學,惡魔的腦子雖然不好使,但它的記性和學習能力很好,完美地復刻衣柜之前的模樣,一比一整理好了所有衣服。

    他贊賞似的拍了拍它的腦袋,發尾卷卷的黑發就像它變成小黑羊時的毛發,觸感一絕。

    阿諾大擼特擼,兩個人滾到了床上。智商欠佳的惡魔撓著阿諾的癢癢肉,笑得他直打滾,趴在惡魔男性人類身體的腹肌上大喘氣。

    阿諾躺在它身上,他笑得發絲凌亂,襯衣因玩鬧向上卷起一角,露出雪白的小腹,漆黑的惡魔將手搭在了上面,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奪目,如脂玉般,仿佛揉一把便能品味到其中的溫熱與細膩。

    冬日里暖烘烘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柔和的光線落在少年的身上,渾身仿佛都在發光。

    阿諾小喘著氣,平復呼吸,正要坐起身,小腹上的手掌忽地使力,視線翻轉,緊接著身上一重,惡魔的臉龐便出現在面前。

    他被對方壓在了身下,一只腿插入他的兩腿之間,落下的襯衣蓋住了它握著他腰部的手掌。

    惡魔熾熱的體溫從手掌相貼的肌膚傳遞而來,它輕輕抓著掌下的腰,不知是燙還是癢,阿諾的身體抖了抖。

    莫名的羞赧浮上臉頰,阿諾想到了這段時間夜間活動前“父親”的前奏動作,被惡魔抓著的腰便不由一軟,總覺得有些不好的意思要發生。

    慌亂的表情一閃而過,阿諾沉下臉,語氣強硬,“你想干什么?咩咩……快點放開我。”嗓音卻不自覺顫抖,聽起來有些虛張聲勢。

    最起碼沒能成功呵斥住對方。

    猩紅的橫瞳倒映著身下人色厲內荏的表情,他睜著圓圓的眼睛,朦朧的灰綠色在它籠罩的陰影里染上怯怯不安。

    它望著近在咫尺的阿諾,某種情緒在心中猶如嫩芽般抽出,使它不自覺揉捏了一下手心里細膩的皮肉,有些沒克制力道。

    “疼……”耳邊傳來阿諾的痛呼聲。

    阿諾氣惱地扯著眼前的發絲,突然的一下差點沒把他腰掐斷。他曲腿使勁踹了一下身上的家伙,沉重的惡魔紋絲未動,甚至連一聲悶哼也沒發出。

    “咩咩!你快給我下去!快變成小黑羊!”

    不過聽到阿諾說疼,它下意識松開了手,“Aron……”

    惡魔坐起了身,阿諾以為它要從自己身上下去了,面上一喜,撐著手肘也要起來。但下一瞬間,肩膀一沉,阿諾又被壓到了床上——罪魁禍首俯下身體,右手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被它捏紅的皮膚。

    它輕輕地摩挲著那處鮮紅的指印,緩緩垂下臉,伸出舌尖,細致地舔著。

    阿諾身體猛然一顫,在對方舌尖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小腹下意識繃緊。 “你……”

    腰間傳來溫熱的舔舐觸感,寬厚的舌一點一點地舔過他的腰側,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阿諾的右手懸在它的發頂,隨著襯衣被推至胸口,以及它越來越往上的趨勢,不自覺攥緊了它的頭發,壓著它的腦袋想要停下,卻又因為逐漸發軟的身體,更像是在縱容地輕撫。

    “等一下、快停下來……”

    他的左手抓著對方肩膀,結實的肌肉硬得人指尖發疼,無論怎么用力也推不開它的身體,只能在惡魔的舔舐下逐漸失了力氣,直到它自己停下來。

    左耳的金環在眼前晃動,它抬起了頭,冷烏色的唇透著晶瑩的水光,襯得它深邃的五官也顯得幾分妖異。

    視線對焦,阿諾晃了晃腦袋,撐著手微微起身,惡魔湊了過來,像小黑羊模樣時的舉動,將腦袋往阿諾的頸窩處拱。

    但下一秒,啪的一下清脆聲響起,阿諾一巴掌打在它的臉上。

    “我都說停下了,你耳朵聽不見嗎?”他氣憤地罵著,眼中夾雜著羞惱。

    它被打懵了一瞬,雖然不疼,黑色的皮膚也完全看不出來痕跡,但聽出阿諾語氣里的惱意,立馬變成阿諾喜歡的小黑羊,裝無辜地往他懷里鉆。

    “咩、咩……”

    它叫得柔弱可憐,但阿諾已經看清這個家伙的邪惡面目,抵著它的腦袋往外推,然后眼疾手快地把被子往它腦袋上一罩,裹一裹推到床腳,再快速起身跑到了屋外。

    等惡魔還在裝著笨拙嬌弱的模樣從被子里爬出來,眼前的少年早就消失不見,只剩下地上一雙小皮鞋。

    阿諾一跑出屋,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撞上了一直守在門口的西拉斯。

    仆人身上的制服紐扣硬邦邦,撞得他腦袋疼,捂著額頭晃了晃神。

    西拉斯慌亂伸手:“對不起小少爺,您還好嗎?”

    “快走開!”阿諾瞪了他一眼,伸手推開他,然后扭頭向書房的方向跑去。

    他出來的慌忙,被做出放肆舉動的惡魔嚇了一跳,連鞋都來不及穿,便慌慌張張地要找“父親”尋求庇護。

    “父親!父親——”

    推開書房的門,阿諾便向著芬尼安撲去。

    芬尼安穩穩地把人接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他一眼便看出了此刻阿諾不同尋常的地方,無論是沒有穿鞋的腳,還是略微凌亂的頭發和上衣。

    他眼神凌厲地射向身后跟來的西拉斯,語氣陰沉:“西拉斯。”

    男仆頓下了腳步,他停在門口,視線快速地在小少爺的身上繞了一圈,低下頭回道:“先生,小少爺一直在臥室里。”

    芬尼安的目光落在仆人低垂的臉上,沒從中瞧出什么不對勁,便收回視線,回到阿諾的身上。

    他撫著阿諾的頭發,手指勾著衣領細致整理,哄著問道:“怎么了親愛的?是遇到什么情況了嗎……”

    阿諾緩了緩,回過神來,倒有些不敢與“父親”說了。

    畢竟是自己先瞞著“父親”把它藏在臥室里。

    阿諾是個乖孩子,但同時,他也是個被“父親”與“哥哥”寵壞的壞孩子——毫無保留的溺愛與密不透風的保護使他膽大又肆意,即使在遇到怪物模樣的惡魔也毫無恐懼,甚至敢瞞著所有人把它藏在自己的臥室里——如果惡魔一直是那副乖巧可愛的小黑羊模樣。

    芬尼安見阿諾欲言又止,神色閃躲的模樣,心下一沉,腦中閃過數種可能,面上更加柔和,輕聲誘哄道:“乖孩子,不管發生什么事,都告訴父親,父親不會怪你的。”

    阿諾眼神閃爍,雙手不安地攪動在一起,小聲道:“我……我遇到一個惡魔……”他頓了頓,怕芬尼安不相信:“它長得很像你書里的模樣,長著羊角,還有黑色的毛發……”

    他的音量一瞬間提高,又在“父親”忽然變得難看的面色中逐漸放低。

    “父親”的表情好嚇人,像是聽見了什么忌諱至極的事物。

    第113章

    阿諾心虛地低垂下臉,他其實沒覺得咩咩哪里嚇人,但今天它突然的舉動太奇怪了——平時晚上藏在被子下舔他就算了,阿諾知道它只是只小黑羊,心神也全集中在“父親”身上。

    但今天的它忽然變成了高大的陌生成年男性,一下子把他壓在身下, 氣質也全然發生變化,動作緩慢強硬, 讓阿諾逐漸生出被吃掉的感覺。

    咩咩沒有把他吃掉,但它的舉動卻驚到了阿諾,那一抹怯意停留在了阿諾的心里, 讓他慌不擇路地甩開它, 跑到“父親”這里尋求保護。

    阿諾悄悄抬起了眼睛,小心覷視著芬尼安的表情。

    “父親”看上去可怕極了,平日里溫和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眼中是阿諾看不懂的情緒。

    阿諾心里惴惴不安,他似乎意識到,自己隱瞞咩咩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要更嚴重。阿諾慌了一下,怕被責怪,立馬擠出幾滴眼淚, “哇”的一聲大哭:“父親,我不是故意隱瞞的……”

    阿諾把自己拱到芬尼安懷里,身體緊緊地貼著男人的胸膛,雙手攥著對方的衣服微微顫抖。

    好在“父親”像以往一樣摟住了他,輕拍著他的后背,在他發頂吻了吻,低聲安撫著:“沒事,別怕寶貝,你沒事就好……”

    阿諾提起的心一下子落在了實處,眼淚里那點真情實感的懼怕與慌亂也收了回去,倒生出了幾分對咩咩的擔憂。

    畢竟它還是蠻乖的,除了最開始見到的模樣有些嚇人,其他時候它都十分聽話,讓它躲著就躲著,是只只屬于阿諾一個人的小羊。

    “寶寶,告訴父親,它對你做了什么?有傷害你嗎?”

    “父親”的手指撥動了一下他額前擋住眼睛的發絲,動作溫柔地將其挽至耳后,他語氣輕柔,阿諾卻莫名聽出一絲瘆人的殺意。

    襯衣下,被壓著□□的胸脯隱隱發燙,他耳尖微紅,在芬尼安的懷里搖了搖頭。

    “它沒傷害我。”

    “但是……”阿諾有些說不出口,瞅了瞅身后門口如雕塑般站停的仆人。

    西拉斯低著頭站在那,安靜得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沒事,這件事可以晚點和父親單獨說——乖孩子,告訴父親,它現在在哪?”芬尼安的手掌撫在他的臉頰,遮去他望過去的視線,輕柔地把臉擺正,要阿諾看著自己。

    男人銀灰色的眼眸倒映著阿諾逐漸不安的表情,芬尼安從他不乖的孩子眼中得到了答案。

    “被阿諾偷偷藏在了臥室里……是嗎?”

    芬尼安的嘴角卻銜著笑,他親了親阿諾的臉頰和有些發白的嘴唇,眼中的笑意冰冷鋒利。

    “阿諾乖,晚上父親會一一聽你解釋——但現在,”他話語一轉,喊著門口男仆的名字,“西拉斯。”

    芬尼安輕輕推開阿諾的腦袋,站起身望向仆人,眼神淡淡,語氣冰冷。

    “去地下室準備一下。”

    “我要把那只惡魔抓住。”

    “……是。”

    ——————

    “父親……它其實也沒做什么壞事……”

    阿諾抓著芬尼安的衣袖,嘴巴動了動,干巴巴地試圖辯解著什么。

    男人的面色不太好看,轉身伸手捏住他的嘴巴,淺淺微笑道:“我親愛的阿諾,父親現在不想和你分辨什么是壞事什么是好事,等晚上父親會讓你明白一些道理。而現在,你得先記住一件事——”

    芬尼安嘴角的弧度不變,話語一轉,“西拉斯,把門打開。”

    他低頭望向他單純的孩子,認真地說道:

    “惡魔都是壞東西。”

    芬尼安轉過了身,面無表情地等待著曾經把他攔腰截斷、把他變成怪物的惡魔出現。

    而一旁的西拉斯手里拿著抑制惡魔力量的武器,在莊園主人的命令下,上前打開了門。

    臥室里一片靜謐,此時正是正午,窗外的陽光暖烘烘地落在阿諾凌亂的床上,數十分鐘前他與咩咩在上面玩鬧,之后被它壓在身下。

    而現在,躲在“父親”身后的阿諾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不敢抬頭看一眼屋里的情況。

    雖然阿諾知道,咩咩應該是像以前一樣,變成小黑羊藏在了衣柜里。

    這是他曾叮囑過它的事情,只要屋里一來人,就躲在衣柜里不要出聲。

    看著“父親”冰冷的表情,阿諾心里有些難過。

    他似乎做了錯事。

    灰綠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迷茫,但他的心里具體也不知道,這個錯誤究竟是自己瞞著所有人把惡魔藏起來,還是他將惡魔的事告訴“父親”使得玩伴即將被抓。

    芬尼安環視著四周,并沒有見到惡魔的身影。

    西拉斯微側過臉,也對他搖了搖頭。

    身后的傳來拉扯感,打攪了芬尼安的思緒,他微皺了皺眉,以為阿諾害怕了,心中對于他隱瞞自己的惱意稍稍散了散——芬尼安本來打算讓阿諾親眼看到惡魔的丑陋,但現在他想了想,阿諾膽子小,萬一被嚇到就不太好了。

    于是芬尼安先停下了腳步,轉而抱起阿諾向屋外走去。

    他把阿諾安置在另一個房間,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面色還沒徹底緩和下來:“待在這里不要亂跑,我馬上就會過來。”

    阿諾看著芬尼安的神情沒敢說話,猶猶豫豫,在男人離開房間后的最后一瞬,他小聲道:“父親……”

    “能不能放過它……”

    門內傳來少年的懇求,芬尼安頓了頓,“放心。”轉頭表情瞬間陰沉。

    放過它?

    呵,怎么可能。

    芬尼安是個非常記仇的人。這些年來他一直試圖召喚惡魔,除了想要恢復身體,便是想殺死對方,為此他每年都會購入大量除魔武器。

    今年的儀式他換了個訴求,沒想到數年沒反應的惡魔居然逃了出來,還蒙騙了他心愛的養子,讓他藏在自己的臥室里。

    芬尼安心中的怒意與殺意達到了極致,他重新回到臥室,在仆人的指示下,望向那毫無動靜的衣柜。

    ——惡魔在那。

    他從西拉斯的手中接過武器,離惡魔越近,他的心跳便愈發平靜。

    直到打開衣柜,從阿諾的一堆衣物中,見到盤踞在那孩子睡裙上的惡魔——化作黑羊的它察覺到異樣,睜開猩紅的橫瞳,露出猙獰兇色。

    芬尼安面無表情,銀灰色的眼眸如玻璃珠般冰冷透徹,流露出厭惡與憎意。

    【原來你就是用這副模樣,欺騙我的阿諾。 】

    ——————

    隔壁房間里忽然傳來巨大的聲響,把坐在椅子上的阿諾嚇了一跳,惴惴不安地望向與墻壁相隔的臥室。

    他聽到了陌生恐怖的嘶吼聲,像是怪物的憤怒咆哮,讓他不由生出懼意。

    這是什么聲音?

    他的臥室里除了“父親”和西拉斯,便只剩下藏在衣柜里的惡魔。

    這是咩咩的聲音嗎?

    阿諾從未聽過咩咩發出如此恐怖的叫聲,那只做什么事都慢半拍的小黑羊從來都只會一邊發出稚嫩柔弱的“咩咩”叫,一邊把小羊角往他手心里蹭。

    但當阿諾將那它副高大羊首的怪物模樣和這樣的吼聲聯系起來,它好似真的變成了“父親”口中兇惡可怕的惡魔——連同小黑羊也在阿諾心中變得可怕起來。

    “惡魔的血也是紅色嗎?”

    隔壁房間里的吼聲不斷,鋒利的彎刀劃過男人冰冷的眼角,在惡魔襲來時刺入它的體內。花了大價錢從教會那購買的真貨壓制住惡魔的力量,將它死死地釘在衣柜里。

    猩紅的血液從它的傷口處淌出,順著刀刃落在阿諾純白的睡裙上,芬尼安皺了皺,心想他該給阿諾準備新衣服了。

    視線輕飄飄地掠過惡魔的傷口,他眼神嫌厭,后退一步。

    “西拉斯,把它帶到地下室先關起來。”

    比起無法逃脫的惡魔,芬尼安更想先去安撫一下隔壁受驚的阿諾。

    他朝身后的仆人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臥室,去到隔壁房間。

    手掌按壓著把手向下扭動,在男人推開門的那一刻,聽著隔壁動靜驚悸不已的阿諾便按捺不住恐懼,連忙撲向對方的懷抱。

    “父親……”

    他緊緊地抓著芬尼安的衣襟,小臉被嚇得煞白,像只受驚的雀鳥般一個勁地往男人的懷里鉆。

    心愛孩子的這番可憐模樣讓芬尼安既心疼又愉快。心疼他被嚇到蒼白的臉色,但又愉快于他主動撲入自己的懷抱,如此依賴著自己,

    芬尼安捧起阿諾的臉頰,拇指抹去他眼角溢出的驚嚇的淚珠,低頭親吻著他漂亮的臉蛋安撫:“別怕,寶貝別怕……惡魔不會再傷害你了……”

    可阿諾并不是在擔心這個。

    他想起了莫爾菲斯曾與他講述的童話故事,故事里的惡魔都會給人下詛咒。這令阿諾聽著隔壁的嘶吼害怕到發抖,不由想到自己和惡魔在一起待了這么長時間,會不會已經被它詛咒了。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阿諾就被嚇到掉眼淚,撲簌簌地落滿了整張臉頰。

    “父親,我會不會死掉啊?”

    芬尼安下意識捂住他的嘴,表情第一次在阿諾的面前如此嚴肅,“阿諾,這樣的話不能隨便亂說出來。”

    阿諾的睫毛墜著淚珠,他眨了眨眼,眼淚便顫巍巍地落下,順著臉頰落在芬尼安的手背,帶著他溫暖的體溫,燙得他手掌微微一顫。

    芬尼安的心都被軟化了,他心愛的孩子含著眼淚的模樣實在可憐。

    芬尼安輕嘆了口氣,知道今天的事情對于他來說有些過于離奇恐懼,便憐憫地親了親他濕漉漉的臉頰,許下承諾:“別害怕,親愛的,父親會永遠保護你。”

    第114章

    夜晚,阿諾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白日里發生的事一直盤旋在他的腦中,閉上眼便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惡魔模樣。它嘶吼著咆哮,完全沒有曾經他覺得可愛的樣子,猙獰地向自己撲來——直到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響,阿諾猛然一顫,不敢動了。

    床沿忽地陷下些, 熟悉的身影爬上了他的床榻,鉆進了他的被子。

    感受到微涼的發絲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阿諾立馬放開了被子, 伸手抱緊了對方, 蜷縮在“父親”的懷里。

    芬尼安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呢喃:“還在害怕嗎?”

    阿諾把臉埋得更深,聲音帶著哭腔:“我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惡魔朝我張開嘴……現在想起來,白日的時候它壓著我,原來是想吃了我……”

    芬尼安寬慰的動作忽地一頓,手臂微微收緊。

    “它想吃你?”他語氣輕淺,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銀灰色的眼眸微閃,芬尼安想,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他也該跟這個不聽話的壞孩子好好“聊一聊”了……

    修長的手指撫過瑟瑟發抖的背脊,感受到掌下的身體忽地一僵,芬尼安輕笑了一聲:“阿諾、我親愛的孩子……你是不是應該跟父親仔細解釋一遍,那只惡魔為什么會躲在你的衣柜里?”

    他的聲音幽幽鉆入耳朵里, 叫阿諾渾身一顫,瞬間忘了那恐怖的惡魔。

    “這個我怎么知道……”阿諾心虛著臉,抓著“父親”衣服的手緩緩松開,身體后縮想要從男人的懷里退出去。

    然而他的腰被一只手緊緊箍著,帶著炙熱溫度的掌心稍稍下滑至腰窩的位置,輕輕揉一下,便能惹得懷里的人輕顫,癱軟在他身上。

    真是敏感……

    芬尼安心里輕嘆,他漂亮的小羊已經被他徹底養熟了。

    腦中的思緒翩然飄去,道貌岸然的年長者持著一副冷靜寬容的神情,另一只手卻伸入被子掩蓋的部位,觸碰到阿諾的大腿。

    漂亮的睡裙繁瑣又方便,裙擺堆積在阿諾曲起的膝上,男人的指尖輕輕一挑,如細蛇般靈活地鉆到了裙下,與溫熱細滑的肌膚相貼。

    而與此同時,懷里人的反應也隨之而來,芬尼安胸前的衣襟被下意識緊緊抓著,隨意束著的睡袍便因此松散開,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肉。

    芬尼安能感受到阿諾的臉埋得更深了些,嘴唇無意地擦過他胸前,觸電般的酥麻感在那一瞬穿過大腦。

    他無聲地輕喘了一下,眸色稍暗。

    芬尼安的身體比以往變化了許多,如果阿諾能抬起頭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的“父親”胸前的弧度較往日稍鼓,哪怕是無意的觸碰,都會引來些許酸麻鼓脹感。

    芬尼安略微苦惱地蹙起眉頭,他的孩子總是那么羞澀,無論他再怎么誘導也不肯觸碰其他的部位。

    但好在,今夜有個十分合適的借口,能讓他得償所愿。

    黑暗里,無人看清的眼眸愉快地彎起。

    阿諾被那亂作怪的手惹得全身燥熱,連芬尼安的問話也聽不真切,眼睛亂蒙蒙一轉,話語模糊地咕噥了句,便要試圖翻篇。

    “我以為它只是只小黑羊……它看起來那么無害,那么小一只,我哪知道它會是惡魔偽裝的……”他支支吾吾地說著,紊亂的呼吸噴灑在眼前一片白皙上,視線下那微鼓的胸輕微抖動,阿諾卻不敢亂瞟一眼,生怕下一秒便要被“父親”按著腦袋懟下去。

    然而芬尼安可不相信他的話,輕飄飄一句“是嗎?”裙下的手掌略微向上,稍稍動作便讓阿諾輕顫不已,立馬改口道:“不是不是……”

    他被芬尼安的動作弄出了點躁意,聲音里帶著些哭腔,充滿委屈:“不過那也不是我的錯……我的球滾到了草叢里不見了,它就帶著球出現在我面前……明明是它誘惑了我……”

    他說著,小聲啜泣,大滴的眼淚便落在了芬尼安的胸前,瞧著實在可憐——阿諾擠出了幾滴眼淚,試圖讓芬尼安放過自己。

    這副模樣確實讓芬尼安心疼,但阿諾卻忘了,對方的手還放在他的弱點上,動作雖輕緩,其中的意味卻令人寒毛豎起。

    芬尼安的外表長得再怎么冷淡悲憫,內里卻是炙熱柔軟,無比貪婪。

    而他哭的再可憐,也只會讓欲求不滿的男人更加興奮。

    但阿諾還抱著一絲希望,冀望著芬尼安能放過自己一晚。

    靜靜地,芬尼安輕嘆一聲,手終于停了下來。

    阿諾眼中閃過驚喜,接著被對方捧起了臉,對上那雙銀灰色的眼睛。

    腦袋里閃過這只手剛剛碰了小阿諾,有點嫌棄,但想著安穩度過今晚,阿諾按捺下移開的想法,等待著芬尼安之后的話。

    他說:“親愛的,你還記得父親跟你說過的話嗎?不要擅自與那來路不明的東西接觸,不要對父親隱瞞任何事情,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父親”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仿佛裹挾著夜色的神秘,輕輕在阿諾的耳畔盤旋。

    “——而這些,你全都犯了。”

    修長的手指劃過他的發絲,輕輕搭在了阿諾的腦后,“好孩子,你知道的,犯了錯就需要接受懲罰。”

    他低聲道,眼睫低垂,嘴角的弧度模糊又輕淺,壓著少年后腦的手掌微微使力,聲音是哄慰的語氣,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乖,吸一吸,用力些,別怕傷到父親。”

    ……

    ……

    再次晚睡的阿諾失去了所有手段,即使是精氣十足的小鉆石,也抵不過會流奶的狐貍精。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阿諾翻了個身,擦了擦從嘴角流下的眼淚,對自己毫無抵抗的毅力感到悲傷。

    可惡——那個男人流奶的樣子也太瑟了吧(劃掉)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再過多久? !

    屋外傳來西拉斯的敲門聲:“小少爺,您醒了嗎?”

    阿諾掀起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蒙起來,當作沒聽見。

    他藏在被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被子掀了坐起身——門外的西拉斯打開了門,兩人正好對視上。

    黑發的男仆怔了怔,他從小少爺散開的衣領窺見了些隱秘的痕跡。

    阿諾無視他的視線,愣愣地望向地下室的方向。

    那個不是玩家的男人下線了。

    ——————

    地下室,昏暗的環境傳來鱗片與地板摩擦的窸窣聲響,消失了數日的莫爾菲斯拖著長長的蛇尾,從黑暗里顯露出身影。

    “砰……”

    重物落在地面的聲響沉悶短促,鮮血順著身下的傷口流淌,門外傳來敲門聲,前來清理的管家在莫爾菲斯回應后走了進來。

    地上的身影毫無聲息,管家目不斜視地拖著尸體向外走去——這個亞裔外表的男仆是最后一個“耗材”,好在莫爾菲斯少爺已經恢復了理智。

    管家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作為世代服侍阿斯頓家族的忠實仆人,他見識過太多鮮血與秘密。在這個陰森偏僻的山莊里,詛咒纏繞的阿斯頓成員為了能夠活下去,不惜做出任何瘋狂的舉動。

    當然,也包括信仰某些邪惡的存在——管家面無表情地掠過一旁被關押在特質籠中的羊首惡魔,化作原樣的它睜著猩紅殘忍的眼睛,即使鎖鏈穿透了它的四肢,也依舊不斷發出低吼。

    第一次見到惡魔的老管家經過它時嚇了一跳,習慣后倒能稍稍分點神,心里嘀咕著這頭惡魔倒像是沒有經過教化的無腦野獸。

    地下室的大門入口傳來沉穩、均勻的腳步聲,莊園主人的面容出現在管家視野里,他微微低頭,道:“先生。”

    銀灰色的發尾在余光里掠過,家主的聲音平穩漠然地問道:“莫爾菲斯最近怎么樣了?”

    “莫爾菲斯少爺今天的狀態比昨天要好些,已經恢復意識了。”他恭敬地回著,心里卻想起莫爾菲斯少爺的模樣,不由嘆息。

    明明莫爾菲斯少爺已經平安度過成年了,卻還是變成了這副模樣……

    老管家并不能得知芬尼安與莫爾菲斯之間的沖突,只以為是曾經沒在莫爾菲斯身上發作的家族詛咒只是延遲了時間。

    這僅僅是老管家對于芬尼安的某些說法進行的部分猜測。

    芬尼安瞥了眼思緒有一瞬間發散的老管家,他知道這個忠誠的老人在想些什么。老管家年紀大了,心也軟了,看在他數十年來兢兢業業的份上,他便按著對方所想的那樣解釋幾句。

    芬尼安的目光在緊閉的密室里稍稍停留兩秒,然后又落在籠中的惡魔身上,心里忽地嗤笑了一聲。

    ——畢竟,老管家也不會想到,他從小帶大的孩子身體里藏著惡魔的一部分靈魂。

    否則阿斯頓成員無一幸免的詛咒怎么會在莫爾菲斯的身上失效,還不是因為他體內潛藏了數十年的惡魔靈魂。

    芬尼安看向籠中眼神如同野獸般魯莽混濁的惡魔,他可是還記得,數十年前的那一晚,對方那雙充滿惡意與理智的眼睛——一如那晚硬生生撕開了他的皮肉,從腹部爬了出來時與他對視的那一眼。

    僅是一眼,他便認出了這個孩子體內的靈魂屬于惡魔。

    雖然在之后的日子,那雙冰冷的眼睛從未再出現過,莫爾菲斯的表現也如正常孩童一般長大,但芬尼安始終卻沒有放下警惕。

    直到現在,芬尼安抓住了惡魔——看著它陌生猙獰的眼睛,芬尼安可以徹底肯定,它缺失了一部分靈魂。而那部分靈魂,一直藏匿在莫爾菲斯體內,不知何種原因再也未出現過。

    第115章

    “咳咳咳……”

    原理圖一把扯下頭上的儀器, 狼狽地從休息艙里爬出來。

    死亡的恐懼還在他的腦中徘徊,只是原理圖也沒能想到,自己才靠近【莫爾菲斯·阿斯頓】便死亡掉了線——記起殺死他的游戲BOSS, 那個人身蛇尾的男人,原理圖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瀕死的后遺癥讓他趴在休息艙邊緣一陣干嘔。

    一旁的工作人員連忙迎上來,手忙腳亂地遞上事先準備好的嘔吐袋:“原先生, 您還好嗎?”

    原理圖擺了擺手,另一位醫療人員則迅速打開隨身攜帶的醫療監測設備,為他檢查此刻身體的各項狀態。

    在第一部游戲運行不到半天便發生重大bug,同時負責所有恐游運轉的第三代智能ai亞修疑似中了超級病毒,毫無征兆地陷入休眠狀態后,他們便嘗試著將bug進行修改,對游戲進行關服維修。

    然而這一切都屬于無用之功,無論技術人員如何加班加點,費勁心思,也無法對亞修管理的游戲進行任何一點改動——

    投屏上,一只機械巨眼靜靜呈現,設計師給ai特別設計的廢墟風外表泛著金屬的光澤,然而它眼皮低垂,仿若陷入了無盡的沉睡——它雖然陷入了休眠,但它所掌控的游戲卻依舊有條不絮地運行著。

    公司的恐游在星網上的討論度如野火般蔓延,開發團隊這邊也如被火燒著了般,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勁地想辦法搶回操控權。

    在《黑霧鎮》發布后, 《異變》緊隨其后,相隔不過短短一個月便發布到了星網上,同時還有宣傳片與熱點投放——但這一切無人操控,而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游戲上線,星網上的官方號如詐尸般發布動態與宣傳。

    終于,在《山莊》發布前,他們發現,亞修的數據與該游戲BOSS深度融合,疑似失去了記憶成為NPC,便馬不停蹄地制作出喚醒亞修的“鑰匙”,準備利用游戲時不時出現的小bug,找個人送到游戲內部。

    而這一人選,原理圖毛遂自薦,帶上設備躺進了休息艙——

    其實原理圖很不耐煩,他冷眼看著開發組的這群家伙上竄下蹦,費盡心思也不肯銷毀這個ai ,心里的煩躁都快溢出來了。

    他早便看不慣這群人對亞修的盲目依賴——在原理圖看來,這一切混亂的源頭正是他們過度信賴技術而忽略了最基本的風險把控。

    以前在總部的時候還好,原理圖負責的項目和這些人不搭架。但現在,他被調到這里,看似升官實則被貶。

    作為負責人,事情再不解決倒霉得還是他,原理圖便強硬地決定自己作為那進入游戲的人選,接近游戲BOSS喚醒亞修。

    《山莊》這部恐游的地圖范圍極大,原理圖作為一名黑戶降落在一座小鎮上,若不是知道游戲劇情,他怕是連山莊的位置都找不到。

    但好在他進入的時間很巧妙,正好是山莊招聘新仆人的時候。原理圖找機會混入應聘隊伍,很快便成為了負責打掃餐廳的仆從。

    在餐廳里,他見到了目標BOSS莫爾菲斯·阿斯頓,以及,一個十分眼熟的NPC 。

    原理圖瞥過莫爾菲斯,視線落在那個曾在《黑霧鎮》里當過BOSS的“母親”、《異變》里做過主角妻子的NPC身上。

    少年模樣的NPC漂亮稚嫩,聽著身旁BOSS孜孜不倦的追問,煩躁地推開椅子跳下桌,像只飛鳥一般消失在樓梯上。

    原理圖的目光從他消失的身影上收回——而現在,這個名叫阿諾的NPC,又在這部未發行的新恐游《山莊》里,成為了BOSS的養弟。

    【他似乎總是拿些曖昧旖旎的人設。 】

    被強迫嫁于殺子仇人的貌美夫人,陷于數名畸形異變體之中的研究員……以及無知懵懂、耽于情愛的美麗少年。

    原理圖還記得《山莊》關于他的部分劇情。

    這個從小生長在偏僻山莊里的孩子,被父親與哥哥覬覦著長大,然后被父親引誘,哄騙交纏,于一次意外中被另一人撞見,父子兩人自相殘殺相繼死去,只留下他與唯一的仆人。

    ——從BOSS與這個少年NPC之間的互動中,原理圖便已經窺視到了些隱秘扭曲的氣氛。

    【莫爾菲斯·阿斯頓】,也便是亞修。

    他蠢蠢欲動著,指腹有意無意地劃過少年潤紅的唇角,眼神粘稠。

    但他還在克制。

    礙于莊園里的另一個主人,他的“父親”。

    原理圖有些費解。

    ——亞修,這個ai到底在想些什么?

    它真的是中病毒了嗎?

    可阿諾這個NPC的存在卻又有些說不通。

    就連開發組也無法干涉的游戲,除了亞修,無人能給多個游戲里設置同一個NPC。

    安靜的空間里,手腕處貼片連接的醫療監測設備隨心臟的跳動,有節奏地閃爍著幽藍的光。

    一旁的醫療人員抽出一管血,為他解開設備貼片后輕聲道:“原先生,這血樣我們拿去加急檢測,看看有沒有異常,待會您還需要要去趟檢查室,做個全面的神經系統檢查……”

    原理圖略微煩躁地點了點頭,起身向檢查室走去,這期間他的腦袋里一片混亂,一直在思考著亞修與NPC 。

    直到接到會議消息,走進會議室后瞥見大屏幕上緊閉的機械巨眼,原理圖心頭一跳,腦中忽地升起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

    或許那群腦子有問題的技術人員說對了一件事,智能ai真的中了超級病毒。

    男人的后背不由泛起了絲絲寒意。

    ——它愛上了一個NPC。

    ……

    ……

    地下室里,芬尼安冷淡地瞥過蜷縮在角落里的莫爾菲斯。

    他雖然是從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但芬尼安對他并多少感情。

    比起一個不知是惡魔還是什么東西的子嗣,他更期待由阿諾夜夜澆灌的卵蛋。

    如果孵化之后,它會是人形的模樣,且能取得那個孩子的喜愛——芬尼安不介意一直養著它。

    “你的腿養好了嗎?”

    他忽地開口道。

    陰影處的身影動了動,粗長的尾巴窣窣拖動,露出身下濕粘的血污。

    干澀沙啞的聲音仿佛指甲劃過玻璃,令人不禁皺眉。

    “差不多了……”

    莫爾菲斯慢吞吞地道。

    在黑夜里稍稍散發著光亮的眼瞳緩慢地眨了兩下,他有些想念他可愛的珍寶了。

    變成怪物后,他的身體比自己所想象的充滿力量。

    混濁潮濕的空氣中,莫爾菲斯竟然還能從中嗅到芬尼安身上夾雜著的屬于另一個人的味道。

    甜滋滋的,屬于阿諾的氣味。

    莫爾菲斯的鼻翼緩緩翕動,貪婪地嗅著那縷淡淡的香氣,朦朦朧朧,若有若無,似香甜的夢一般。

    頎長的身影從陰影里滑了出來,他扭動著□□的蛇尾,徹底露出整張面貌——莫爾菲斯的短發有些長了,銀灰色的發絲落在肩上,形象氣質較半個月前森冷陰郁了許多。

    他的模樣與芬尼安更相像了。

    如若不是莫爾菲斯的頭發還要再短些,兩人站在一起,幾乎如出一轍。

    芬尼安眉微不可查地動了動,他不喜歡莫爾菲斯這副模樣,與他長得太像,讓人分不清,特別是某個糊涂的孩子。

    他頓了頓,皺起的眉緩緩撫平,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阿諾很想你,我跟他說你腿摔斷了,這段時間一直在醫院修養。”

    年長者的語氣溫和,叫人完全看不出心中的涌動,一副寬容慈父的姿態,仿佛莫爾菲斯這副凄慘的模樣不是他造成的。

    “既然已經恢復了,那便上去吧。”芬尼安微笑著,“記得把自己收拾一下,頭發剪短些,半個月的時間長不了這么快。”

    他細心叮囑著,似乎真的在擔心對方,然而銀灰色的眼睛里卻是一片漠色。

    而同樣的,在“父親”的對面,成年的孩子眼中同樣是一片冰冷。

    虛偽,令人作嘔。

    莫爾菲斯也不喜歡他這副模樣,騙得阿諾滿眼信賴。

    他淡淡地回應:“我知道了。”

    縱使在憎恨對方,莫爾菲斯還是按捺下心中的殺意。

    等待。

    不要心急,再等待一段時間,等他做好十足的準備,等他殺了芬尼安·阿斯頓,然后告訴阿諾,“父親”生病死了,今后只剩下他們倆人生活——

    阿諾,他可愛的弟弟,由他帶回來的珍寶……他本該就屬于自己,被哥哥帶回家,被哥哥撫養長大,成年后再成為哥哥的“新娘”。

    只是中途出了點差錯。

    莫爾菲斯陰惻惻地望著身前人的背影,被蛇尾影響的大腦充斥著嗜血與躁動。

    他輕微晃了晃腦袋,眼里的血色稍稍退去。

    沒關系。等芬尼安死后,他的阿諾依舊只屬于他。

    ——————

    臥室里,阿諾晃了晃腦袋,察覺到那個不是玩家的外來者消失,心里淡淡的警惕感逐漸消散。

    奇怪的家伙。

    現在還不是游戲開始的時候呢。

    他頗為苦惱地皺起臉,游戲出現疑似偷渡的“壞人”,這是該NPC管的嗎?

    阿諾又晃了晃腦袋,身前悄無聲息地落下一片陰影,一雙手落在了他衣領散開裸露的鎖骨處,動作有意識地放輕些摩挲,然而粗糙的指腹依舊把那處細嫩的皮膚磨得生紅。

    阿諾下意識嘶了一聲,向后縮了一下身體。下一刻,身前傳來男仆淡淡、冷靜的聲音。

    “小少爺,這是什么?”

    第116章

    “小少爺,這是什么?”

    他的手放在阿諾頸下的吻痕上,緩緩地問道。

    阿諾回過神來,被對方鬼魅似的動靜嚇了一跳,一巴掌打開了西拉斯的手,表情不善地瞪他:“西拉斯!你好大的膽子!”

    “誰讓你進來的?!”

    阿諾沒收著力道,被打落的手背赫然出現一道紅痕。

    聽到質問,男仆頓了頓, 慢吞吞地道:“先生讓我來喊您起床。”

    芬尼安確實吩咐了他喊小少爺,但只是讓他敲門詢問一下,并沒有讓他進臥室。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想與小少爺更近些。

    西拉斯收回了被打紅的手,外表沉默,心里默默地想著:他只是想照顧小少爺。

    小少爺每日起床都是要人親手照顧的。

    既然莫爾菲斯少爺不在,先生有事要忙,那總得有人照顧小少爺。

    西拉斯仔細觀察過小少爺的衣服,多是繁瑣的樣式,上面有很多蕾絲與綁帶,小少爺一個人是穿不上的。

    他是阿斯頓的仆人,他有責任照顧小少爺。

    阿諾并沒有懷疑西拉斯的話, 只是猶疑地看了眼對方——他總覺得芬尼安不是這個意思。

    但“父親”的命令是最重要的。

    只是一瞬,阿諾便把那點猶疑拋到了腦后。

    每晚的活動便已經夠累了, 他拿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猜測無關緊要的事情。

    更何況只是觸碰而已, “父親”與“哥哥”做的已經夠多了。

    阿諾僅僅只是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于是便像往常一樣把枕頭砸向對方, 氣憤地喊人出去。

    柔軟的枕頭砸在西拉斯的臉上,帶著小少爺身上隱秘的香氣,淡淡的,抱在懷里像是抱住了小少爺的身體。

    男仆遲鈍地應了一聲,抱著枕頭的手下意識收緊。

    但他還沒有離開,而是望向小少爺起身的背影,“小少爺,需要我幫您穿衣服嗎?先生為您準備的新衣服看起來都很繁瑣。”

    昨天被惡魔弄臟的衣服連帶著衣柜,一整個全部換成了新的。

    “不需要!快點出去!”

    西拉斯心里生出淡淡遺憾,抱著枕頭離開了臥室。

    站在臥室門口,出門便見到了莊園主人的身影。

    芬尼安輕飄飄地瞥過仆人懷里的枕頭,“小少爺醒了是嗎?”

    西拉斯避開男人的眼睛。

    “是。”

    姿態優雅的先生眼底泛起輕微笑意:“一醒來就鬧脾氣……”

    他上前越過西拉斯,在屋內小少爺的氣惱聲音中不緊不慢地敲了敲房門,“出去!我不是說了嗎……”

    “怎么了寶寶?一覺醒來這么生氣,現在已經是中午了,還沒睡夠嗎?”含著笑的聲音擦肩而過,仆人低頭的余光里只能看見屋內遺漏出來的一點陽光,緊接著便隨著房門的閉攏消失在眼前。

    “父、父親……?”

    “當然是父親了。”

    先生的嗓音里就像是含著蜜糖一般。

    下一刻,西拉斯便聽見了小少爺一瞬間軟下來的聲音,細細綿綿、甜甜蜜蜜地喊著先生“父親”。

    雖然看不見屋里的模樣,但西拉斯仍然能想象出此刻小少爺的表情。

    那一定是柔軟的。皺著漂亮的臉蛋,不是面對他時的那種橫眉冷對,而是一種嬌氣又依賴的表情。

    嘀嘀咕咕說著仆人的壞話,然后在先生的幾句安慰下又露出高高興興的笑臉,對著男人伸出雙臂,親昵地坐在對方懷里,等待著他為自己挑選今日的服飾親手穿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個精致人偶般。

    但今天的西拉斯停在了原地,等待了許久也沒能聽見小少爺對自己的抱怨。

    西拉斯的眼中露出些許迷茫,小少爺不生氣了嗎?

    為什么沒有提到他?

    ……

    ……

    屋內,阿諾一看見芬尼安,眼睛便下意識地往年長男人鼓囊囊的胸口瞄,被對方抓住視線后臉蛋又忍不住泛紅。

    “怎么?阿諾以為是誰?”

    “父親”的嗓音里含著笑,聲音低啞,眼中絲絲綿綿的情緒就仿佛細鉤子般,勾得意志綿軟的少年紅撲撲著臉,不敢再看他。

    他上前了些,站在床邊,“阿諾以為是莫爾菲斯嗎?”

    芬尼安伸出手,輕輕撫上阿諾滾燙的臉頰,笑容淺淡了些。

    阿諾打了個寒顫,仿佛聽到了毒蛇在耳畔發出的嘶鳴,被漿糊蒙住的腦袋瞬間清明了。

    實際上,芬尼安·阿斯頓是條妒忌心極強的毒蛇。表面看著溫和寬容,內里的占有欲卻不準阿諾花半點心思在別的人身上。

    阿諾嘟喃埋怨著,伸手抱住男人,把臉貼在對方的小腹上:“哪有……父親你不是說哥哥還在醫院里修養嗎?都不在家里,我怎么可能會以為是哥哥。”

    不過,芬尼安忽然提起莫爾菲斯,是他要回來了嗎?

    這么想著,阿諾眨了眨眼,眼中流露出欣喜,仰頭望向芬尼安,“父親,你這么說是哥哥要回來了嗎?”

    芬尼安因阿諾的動作心情稍稍晴朗了些,直到下一刻,隔著一層衣服與皮肉,深埋于腹部的卵仿佛也能感受到了少年的靠近,微微顫抖。

    他眸色稍暗,輕撫著阿諾的后腦,“對,莫爾菲斯要回來了。”芬尼安輕描淡寫地略過這一話題,并忽略掉腹部的異動,笑著詢問阿諾今天準備去哪玩。

    ——芬尼安有一整天的時間陪伴他的孩子。

    阿諾笑嘻嘻地撲到“父親”的身上,被縱容地應允了一切。

    直到傍晚的時候,在餐桌上見到了半個多月未見的莫爾菲斯·阿斯頓。

    面色蒼白的青年坐在輪椅上,他的身形稍瘦了些,獨坐在餐廳里的身影讓阿諾一陣恍惚,竟以為是身旁的“父親”。

    但在注意到青年的短發后,阿諾才分辨出那是他的“哥哥”,莫爾菲斯。

    “哥哥!”許久未見,阿諾有些難以抑制心中的興奮,松開牽著的“父親”的手,便要奔向輪椅上的莫爾菲斯。

    莫爾菲斯也有些欣喜,在見到阿諾的那一刻,心里什么想法全都被遺忘至了角落,只剩下眼前的弟弟。

    他看著向他奔來的阿諾,面上露出笑容,下意識要站起身接住阿諾,卻又忽然想起了異常的下身,動作頓了頓。

    而與此同時,朝他奔來的少年也被攔在了原地——芬尼安伸出修長手臂,在阿諾松開手的下一秒將其環困在自己的胸前。

    他攬抱著阿諾的肩,以一種極其親密又帶著獨占意味的姿態,將少年禁錮在自己的懷中。

    阿諾詫異地仰頭望去,向來和藹的“父親”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臉,眼神卻莫名讓人覺得冰冷——但他并未看著自己,而是望著前方,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莫爾菲斯。

    芬尼安的眼睛緩緩從莫爾菲斯身上移開,殘留著淡淡的警告令對方僵硬在原地。

    他低垂著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少年頸邊,語氣輕緩又親昵:“阿諾,慢些,別摔著。”

    阿諾沒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異樣,他習慣于“父親”與“哥哥”的各種叮囑,嘟噥兩句:“我知道啦,不會摔到的……”然后等待著芬尼安松開自己,聽從地放慢了腳步。

    而面對芬尼安的阻攔,莫爾菲斯的眼神在一瞬間陰暗后又恢復了面上的溫和。雖然沒了弟弟的擁抱,但他還是收獲了阿諾欣喜的問候與許久未感受到的熱情。

    “哥哥,你的腿還好嗎?父親說你從樓梯上不小心摔了下來……”

    “哥哥,你在醫院里過得還好嗎?有沒有想我……”

    莫爾菲斯克制著面上的表情,嘴角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向上翹,隨著阿諾越來越多的問題,上揚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他輕咳了兩聲,在阿諾擔憂的眼神下彎起眼,“別擔心,我并沒有什么大礙,只是以后可能不太能起身行走了……”

    阿諾的眼神愈發可憐,摻雜著憐憫與心疼,令莫爾菲斯的心底逐漸泛起隱秘的愉悅。

    “不過這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莫爾菲斯伸出手掌欲意撫上阿諾的臉頰,他可愛的寶貝甚至也微微靠近,想要安慰一下他可憐的“哥哥”,卻又在靠近的那一刻,被身后的芬尼安攔住,攬著肩向座位走去。

    “該吃飯了,阿諾。”

    芬尼安的動作輕柔卻強硬,將阿諾帶離莫爾菲斯的身邊。

    莫爾菲斯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凝固,看著芬尼安帶著阿諾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他攥緊了輪椅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燒。

    “等等……我還想和哥哥再聊一會兒呢……”

    阿諾試圖掙脫芬尼安的手,滿臉的不情愿。芬尼安卻只是溫柔地笑著,手上的力道卻沒有絲毫放松,“阿諾乖,哥哥剛回來,需要休息,我們別打擾他。”說著,便不由分說地將阿諾帶到了餐桌邊坐下。

    莫爾菲斯被獨自晾在原地,但很快身后的老管家上前,推動他的輪椅來到了餐桌上。

    而在這一整個晚餐里,每當阿諾試圖與莫爾菲斯說話時,芬尼安都會不著痕跡地打斷。

    次數多了,阿諾也琢磨出了點不對勁。

    他瞅了瞅面無表情的“哥哥”,在看了看身旁始終微笑的“父親”,身體抖了抖,感受到了一絲硝煙氣息。

    “阿諾,你在看什么?”

    耳邊響起的低沉聲音拉回了他的注意,“父親”微涼的發絲擦過他的手臂,仰頭望去,男人臉部的輪廓似乎比以往要柔和些。

    “沒什么……”

    阿諾收回了視線,面前盤中的食物多了一塊魚腹。

    他皺了皺眉,叉起塞入嘴里。

    唔……不太好吃。

    第117章

    悶濕的夜里, 屋外似乎在下大雨,密集又沉重地落在窗戶的透明玻璃上,覆蓋住了屋內輕淺的喘息與抑制不住的抽泣聲。

    被窗簾掩住的烏蒙蒙的夜空劃過一道亮光, 在幾秒鐘后傳來轟隆隆的聲響。

    感受到懷里孩子的顫抖,芬尼安低下頭, 親了親他濕漉漉的臉蛋。

    咬著他被自己舔得濕紅柔軟的唇,男人含糊的嗓音里是愈發濃郁的欲望:“別怕……只是雷聲而已,父親在這……”

    直到又是一道巨大的聲響。

    “砰——”

    好似雷聲,驚得人猛然一顫。

    屋外的暴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的夜空如同白晝,被人猛地推開的房門敞開著,寒風呼嘯著涌入。

    “芬尼安!”

    有人怒吼著喊出“父親”的名字,熟悉的聲音帶著強烈的憎恨。

    阿諾被這突然的動靜驚醒,暈乎乎的大腦還未徹底清醒,他被身前的“父親”溫聲輕哄著,眨著濕漉漉的睫毛,努力睜大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昏暗的臥室里只有門外走廊落進來的一點光亮,異于常人的高挑身形突兀地站在那里,光影被身后的燈光拉得極長,像是一條長蛇,蜿蜒陰森地從門口的地板緩緩爬來。

    “哥哥?!”

    只一眼, 阿諾便認出了門口熟悉的身影。

    ——是莫爾菲斯, 他的“哥哥”。

    然而下一瞬,阿諾的眼中滿是驚恐——蛇一般的長尾拖拽著芬尼安的腰身,向門外拽去。

    “父親!”他嘗試抓住“父親”的手,指尖觸碰到了對方的指尖,卻在下一秒遺憾錯失,徒勞地劃過空氣,什么也沒能抓住。

    如此迅速,又十分突兀。

    僅是一瞬之間,“父親”與“哥哥”便消失了蹤影,門外的走廊依稀還能聽見一些重物拖拽的聲響,但只幾秒,便只剩下暴雨擊打窗面的雨聲。

    阿諾呆呆地跪坐在床上,僅蓋著下身的被褥有一半滑落在地面,他的嘴唇還殘留著“父親”貪婪舔咬的酥麻感,大腦卻停留在那條怪異長尾驟然劃過他眼前,拖走對方的畫面。

    赤裸的上身暴露出冷空氣里,斑駁的吻痕與指印交錯遍布在他白皙美麗的身體上,可他卻只剩下不知所措。

    “哥哥”身下異常的蛇尾,燈光閃過時驚怒扭曲的俊美面龐,以及被強行拖走、下落不明的“父親”——這些令他慌亂、驚嚇以及恐懼。

    他不明白雙腿受傷的“哥哥”下身為何是蛇尾,不明白“哥哥”看到他與“父親”交纏會生氣,不明白“哥哥”要把“父親”帶到哪,要做什么……

    阿諾的雙手下意識揪緊床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回過神,慌亂地赤著腳跳下床想要追上去,卻雙腿發軟,跌倒在柔軟的地毯上。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阿諾以為是“父親”或是“哥哥”,又喜又驚地抬頭看去——黑發的仆人匆匆趕來,步伐停頓在門口。

    “西拉斯……?”

    雖然詫異,但阿諾并沒有想太多,腦袋里還惦記著“父親”與“哥哥”,要仆人去追上他們。

    “西拉斯!哥哥把父親拖走了,快去看看……”

    然而他的話語卻逐漸消散,抬眼詫異地望著走近的仆人。

    男仆身形投落的陰影籠罩住了跌在地上的小少爺,他茫然地仰頭望著自己,霧蒙蒙的眼中滿是無措與迷茫,赤身裸體地撐臂立起半身,猶如懵懂的羊羔,又像惑人的精怪,讓西拉斯不自覺地靠近。

    阿諾莫名感到懼怕,向后畏縮了一下。

    但仆人并未做出什么逾矩的舉動,而是蹲下身,用落在地上的被子裹起他,雙臂穿過他的膝彎與后背,穩穩將他抱起。

    阿諾還困于之前的恐懼,被抱起時抖如篩糠,下意識揪住對方的衣領,呼吸急促又紊亂,溫熱的氣息撲在西拉斯的脖頸處。

    他被放在了床沿,雙手在對方松手后又下意識抓住對方的衣袖。

    “西拉斯……”

    “西拉斯,你要去哪?”小少爺的嗓音里帶著哭腔,恐懼又不安地望著他,蓄滿淚的眼睛里帶著驚惶與依賴。

    “不要離開我……”

    曾經西拉斯幻想的眼里只有他一人的小少爺,就這么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煩躁和無視,而是眼里只有他一人的依賴——西拉斯的心臟不由跳動得快些,他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癢意,微甜,以及隱秘的愉悅與克制的興奮。

    奇怪的情緒,他有些控制不住靠近小少爺的欲望。

    但身為仆人的忠誠與對小少爺的關心克制著他——

    “小少爺,我沒打算走,只是去拿衣服……”

    他頓住了腳步,低頭認真解釋著。

    對于西拉斯來說,稍微親密的舉動是抱起小少爺,再親密些便是握住小少爺的手,但抬手的動作做到一半,話也才說到一半,小少爺溫軟的臉頰便毫不猶豫地貼在了自己的手掌上,代替了他的手。

    西拉斯的聲音忽然消散了,像一瞬間關掉的電影頻道,毫無預兆地停住了所有的話語與動作。

    他保持著抬手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貼在他手心里的小少爺,大腦失去了所有思考。

    直到拇指觸碰滑落在下巴的眼淚,被小少爺緊握著的手仿佛被燙了一下,手心里貼著的臉頰也仿佛變成了易散的蒲公英。

    西拉斯放輕了所有的舉動,連同聲音也輕柔到了極致。

    “別怕……”

    他反手輕輕牽住了阿諾的手,籠罩在陰影里的面容隨著他蹲下身緩緩顯露。

    “小少爺,我會一直陪著您的。”

    不同于“父親”與“哥哥”的溫和,語言木訥的仆人帶著獨有的沉穩與平靜。

    阿諾看著單膝跪在他面前的黑發仆人,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注意到阿諾神情的變化,西拉斯輕聲道:“小少爺,我先去給您拿衣服。”

    阿諾惴惴地點了點頭,松開對方手時還有些不安,好在西拉斯很快便拿來了他的睡裙。

    在穿上衣服后,阿諾拉了拉蹲在他身前系綁帶的仆人衣袖,“西拉斯……你能帶我去找父親和哥哥嗎……”

    他怯生生地揪住那點衣袖,在意識到只有眼前仆人能幫助他的阿諾果斷把曾經自己“欺負”對方的事情拋向腦后,眼巴巴地看著西拉斯。

    但好在男仆能聽話,順從地點了點頭,便抱起自己尋找芬尼安和莫爾菲斯。

    走廊里的燈光昏黃閃爍,伴隨著屋外的大雨閃電,顯得整個山莊格外陰森恐懼。

    莊園里僅剩的那兩三個仆人不知道去了哪,連老管家也不見了身影,走在這長長的走廊里,整個莊園仿佛只剩下了他與西拉斯兩人。

    阿諾不由有些懼怕,蜷縮在西拉斯的懷里,只露出小半張臉觀察著周圍的景象。

    西拉斯把他抱得緊緊的,這個沉默的仆人一想到小少爺躲在自己的懷里,心里的湖泊便不由泛起一圈圈蕩漾的波紋,甚至生出一絲妄想——要是整個莊園里只有他與小少爺兩個人就好了,他見過先生與莫爾菲斯少爺是如何照顧小少爺,而這些他全都學會了。

    即使是先生與少爺不允許的事情,但只要小少爺開口,他都會去行動。

    ——只要給他一個機會,西拉斯保證他能將小少爺照顧得很好。

    西拉斯幻想著絕無可能的事情,心里卻十分清晰,因為先生與少爺絕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阿斯頓父子就像是看守著羊圈的蛇,警惕著一切試圖靠近羊圈里小羊的生物。

    樓下的大廳傳來細微的聲響,西拉斯的眼睫顫了顫,不動聲色地偏移腳尖,想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但這動靜并非只有他一人注意到,懷里的小少爺也聽見了樓下的動靜,立馬抓著他的衣襟,情緒激動起來,“是父親!一定是哥哥和父親!”

    阿諾的眼里瞬間涌起驚喜的光芒,他試圖從西拉斯懷里掙脫,想要飛奔至樓下。

    西拉斯的手臂下意識收緊,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低下頭,輕聲哄著:“小少爺,先別著急,說不定是聽錯了呢。”

    可阿諾根本不聽,掙扎得愈發厲害,聲音帶著哭腔,滿是重逢的急切:“我不會聽錯的,一定是父親和哥哥,我要去找他們!”

    西拉斯抿住了唇,他無法干涉小少爺的任何舉動,只能說,“……我帶您下去。”

    拖沓、拖沓……

    鞋底與樓梯臺階摩擦,發出沉悶又緩慢的聲音,隨著離一樓的大廳越近,那混亂吵雜的聲音便愈發響亮,令阿諾的心情愈發欣喜,而西拉斯的動作卻愈發遲緩。

    直到看清一樓的景象,阿諾的臉色瞬間煞白,心中的期望跌入谷底,甚至生出一種“這一定是噩夢”的荒誕感。

    ——他一定是在做夢。

    一樓大廳布滿了血色,猶如災難般,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他的“父親”倒在血泊之中,身體扭曲,毫無聲息。

    現場慘狀的觸目驚心以及對現實荒繆的不敢置信,讓阿諾大腦空白。

    “小少爺,不要看……”一雙手擋在了他的眼前,阿諾一把扯開,竟生出巨大力量掙開抱著他的仆人。

    “父親……”

    他避開身后向他抓來的仆人的手,跌跌撞撞地向著血泊中的“父親”奔去。

    他跌坐在芬尼安的身前,血色染紅了純白的裙擺,顫抖著雙手想要觸碰“父親”蒼白的臉。冰冷的體溫告知著他身體主人的死亡,難以抑制的嗚咽聲從喉中溢出,眼前場景一片模糊。

    第118章

    鮮血流到了腿間傳來冰涼觸感, 身后仆人的腳步變得輕緩,像是怕驚擾本就悲傷的小少爺。

    “小少爺,您還好嗎?”

    西拉斯小心地搭上小少爺的肩,他其實更想說地上臟,自己抱著他更好些。

    但從上至下的視野讓他清晰地看見了小少爺臉上悲傷的表情,夾雜著迷茫、慌亂與恐懼,像是失去庇佑的羊羔,無依無靠,柔弱無辜。

    “為什么……西拉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小少爺的聲音顫抖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西拉斯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抱一抱他可憐的小少爺。

    “沒事的小少爺,我還在您身邊……”他說著,雙手貼著少年孱弱顫抖的肩,仿佛能感受到小少爺內心的仿徨與無助。

    沒關系的,他會一直陪著他的小少爺。

    像死去的先生那樣,細致地照顧著他的小少爺。

    沉默的黑發仆人目光落在面前慘然死去的莊園主人身上,心里沒有一點的難過,反而生出點隱秘的竊喜。

    這不該是個忠仆該有的情緒。

    西拉斯默默地想。

    但他實在抑制不住那點欣喜,就像看見小少爺時便會油然而生的喜悅。

    甚至腦袋里不由地冒出小少爺依偎在自己的懷里, 信賴又親昵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的場景。

    嘴角難以克制地微微上揚,西拉斯有些愧疚,但好在小少爺背對著自己。

    他什么也沒看見。

    ……

    ……

    阿諾在盯著芬尼安的尸體看,他感覺男人腹部的位置有東西在動。

    蒼白皮膚上泛著深深的勒痕,平躺在地面的姿勢令他的小腹看起來有些詭異的起伏。

    阿諾哭泣的聲音頓了頓,他眨了眨眼睛,懷疑是自己太過悲傷產生的錯覺。

    然而那細微的動靜并未因為他的動作而停止,反而越發明顯, “父親”平坦的腹部此刻像是被一只無形小手由內撐起,凸現出詭異的弧度。

    那是什么……?

    阿諾睜大了眼睛,開始懷疑自己的大腦是不是出現了幻覺,而下一秒,眼前又恢復了平靜。

    “西拉斯、西拉斯……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他顫抖著嗓音問身后的仆人,但仆人什么也沒有注意到,他只關注著眼前的小少爺。

    見小少爺精神有些恍惚,仆人眼中流露出擔憂:“小少爺,您要不先去休息一下,這里我來處理……”

    “不、不……等等……”

    阿諾拒絕了他。他看著眼前“父親”的尸首,總覺得有東西在男人的肚子里。

    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確認剛才的一幕是不是真的——他的手貼在“父親”冰冷平坦的腹部,里面什么異動也沒有,就好似那只是他的錯覺。

    阿諾的心情不知是低落,還是心有余悸。

    他心灰意冷地打算按照仆人的安排上樓休息,然而就在他轉頭收回手的那一刻,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阿諾呆了一下,被指尖柔軟的觸感所懵然。

    “ Ay-ay……Mama……”

    稚嫩模糊的咿呀聲從“父親”的尸體上傳來,阿諾猛然回過頭,看向抓住了他食指指尖的……

    孩子。

    ——這是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從死去“父親”的腹中爬出,精準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震驚到阿諾忘記了這個孩子口中的稱呼,畢竟實在令人愕然,無論是身為男性的“父親”懷有孩子,還是剛出生便能開口說話,都令阿諾大腦空白。

    直到身后的仆人拉開了他,“小心——小少爺,離這個怪物遠些!”

    西拉斯警惕地觀察著從莊園主人尸體腹中爬出來的嬰幼兒—— ta的模樣很小,只有巴掌大,上身和五官很健全,下身卻是蛇類的尾巴,一小截尾巴還埋在男人的腹中。

    原本抓住阿諾手指的那只小手在空中茫然地抓空了兩下, ta似乎感覺到熟悉氣味的遠去,奮力掙扎著,一點點從芬尼安的身上爬出來。

    一個剛出生、長著蛇尾的怪異嬰兒,渾身還帶著血污與黏液,幽綠的雙眼附著白膜,似乎看不清眼前的畫面,跌跌撞撞、笨拙遲鈍地向阿諾的方向爬來。

    如此驚悚的一幕,令阿諾僵愣在原地,怔怔地望著ta 。

    西拉斯上前擋在他身前,從腰后拔出短劍,對著ta毫不猶豫地便要刺去。

    然而就在短劍即將刺中那怪異嬰兒的瞬間,阿諾猛地回過神來,伸手一把抓住了西拉斯的手腕:“等等——”

    “等一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阻止了仆人的舉動。

    西拉斯不解,試圖勸說小少爺遠離危險。

    “這個怪物長著蛇尾,還從先生的尸體里鉆出來,它一定是……”

    “不是怪物——”阿諾慌亂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抓著仆人的手臂,聲音微微顫抖,“這個孩子不是怪物,是父親的孩子。”

    雖然不明白“父親”與“哥哥”自相殘殺慘死在大廳里,但記起這段時間男人腹中的異動,以及那日“父親”詭異的話——

    【“阿諾想要父親當母親嗎?”】

    阿諾的睫毛隨著腦中冒出的這句話顫了顫,心里竟異常的平靜。

    他越過身前的仆人,那個孩子已經爬到了他腳邊一步的距離,努力又艱難地抬著小小的腦袋,似乎想要看清阿諾的模樣。

    阿諾緩緩蹲下身子,剛伸出右手便再次被精準地抓住,像是害怕他再次遠離,整個身體都掛在了他的手掌上,細短蛇尾如藤蔓般纏上他的手腕,緊緊地纏繞著。

    “……”

    ta發出細微的嘶嘶聲,阿諾沒能聽清這個孩子在叫什么。

    身后的仆人在他解釋后陷入了沉默,阿諾無心去思考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迷惘于他與這孩子之間的關系。

    孩子是由父親與母親相結合誕下的生命,他的“父親”生出了這個孩子,那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嗎?

    阿諾被自己腦子里冒出來的想法嚇一跳。

    他自己都還是個貪玩、賴在“父親”懷里撒嬌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另一個孩子的“父親”。

    而且,他和“父親”……

    阿諾當然清楚曾經他與芬尼安之間親昵的舉動意味著什么,他愛著寵愛他的“父親”,只是年少的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愛情還是親情,于是被“父親”引誘時懵懂地接受,沉溺于年長者給的歡愉之中。

    眼前這個模樣怪異的孩子,身下的蛇尾與他不久前在“哥哥”身上看到的蛇尾一模一樣,再聯系到莫爾菲斯回來時坐著輪椅,以及這數年來一直坐在輪椅上的芬尼安——阿諾強忍著害怕與嫌棄,將那孩子抱了起來。

    他臉上還掛著淚,心里抽抽搭搭地安慰自己:這大概是“父親”遺傳的病癥,沒關系的,只是外表和普通人不太一樣而已……

    阿諾摸了摸ta的下身,笨拙地想要知道這孩子的性別,冰冰涼涼的蛇尾在手腕上滑動, ta發出嘶嘶的聲音,羞澀地翻開肚皮,朝著阿諾露出性別特征。

    “是個男孩子……”阿諾眨了眨眼。

    但他該喊這個孩子叫什么呢?

    阿諾的指尖被對方抱在懷里,把臉頰往上親昵地蹭著,阿諾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猶豫地小聲道:“哥哥……我是哥哥。”

    “ Ay-ay……”

    那孩子咿咿呀呀地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幽綠雙眼雖然蒙著白膜,卻努力聚焦在阿諾臉上,嘴里像是在呼喚,又像是在訴說著什么。

    看著手里的孩子,阿諾忽然又鼓起了勇氣。他覺得自己應該得長大了,現在“父親”死去,“哥哥”失蹤,家里就剩下他一個人,還有剛剛出生的弟弟,他一定要堅強些。

    “西拉斯。”

    阿諾喊著仆人的名字,努力學著“父親”與“哥哥”的模樣,鎮定地處理眼下的所有事情。

    他需要安排“父親”的尸首,尋找失蹤的“哥哥”,整理凌亂的莊園,還有——阿諾低頭看了眼緊緊抱著他手掌的孩子,稍稍慌亂的神情瞬間堅定了下來。

    他一定會照顧好弟弟的。

    小小的孩子望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哭了起來,握著阿諾的手指往自己的肚子上蹭,他的聲音很微弱,哭起來也十分小聲,令阿諾才維持了一秒的表情一下子就繃不住了,手足無措地喊著仆人的名字:“西拉斯、西拉斯……”

    他從未接觸過如此脆弱的生命,幾乎不敢用力,捧著手里的孩子便往西拉斯的身前遞。

    仆人黝黑的眼睛凝望著小少爺的臉,他慌得幾乎快哭了起來,泛紅的眼睛里含著淚,略微凌亂的發絲貼在雪白瑩潤的臉頰,嗓音里帶著幾分顫抖的無助與慌亂——他的小少爺本就是才成年的孩子,卻正嘗試著照顧另一個剛出生的怪物。

    西拉斯的心里翻涌起無聲的波瀾,他頓了頓,低頭看了眼那丑陋的小怪物,得出對方哭鬧的原因。

    “小少爺,他餓了。”

    ——————

    暴雨的夜里,狂風刮打著花園樹木的枝干,一道漆黑的高大身影蹲在一地枝葉的花叢中,瘆人的聲響被風嘯與雜亂的雨聲所遮掩,順著雨水擴散的鮮血猶如零落的花瓣,隨暴雨的沖刷逐漸淺淡消散。

    一只手落了下來,被掩在僅剩枝干的花叢中,淺色的眼眸黯淡無光,最后的舉動是極力望向二樓的方向,那間窗簾掩得緊實的臥室。

    殺死父親的莫爾菲斯·阿斯頓本想回到樓上安撫受驚的“弟弟”,卻在途中遇到從地下室里逃竄出來的惡魔——曾在囚籠中一副猩紅可怕模樣的的惡魔,變成了一只“咩咩”叫、裝可愛的小黑羊。

    第119章

    惡魔短小的四肢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它頂著小羊角,搖頭晃腦、歡快地朝著阿諾臥室的方向小跑而去。

    直到遇見了渾身充斥著血腥味的莫爾菲斯。

    惡魔停下了腳步,它從眼前人類的身上嗅到了屬于它的靈魂氣息——當它被困在囚籠中時, 便嗅到了這樣的氣味,比之前還要濃郁。

    它有些躁動, 猩紅的眼睛瞇了起來,露出了應有的殘忍之意。

    僅是一瞬,原本小小的黑羊便化作了高大羊首的怪物,朝著人身蛇尾、和怪物沒有區別的莫爾菲斯襲去。

    惡魔的利爪在眼前倏忽放大,莫爾菲斯想要躲閃, 身體卻從惡魔的身上感受到了不明由來的吸引力, 身體僵在了原地。

    噗呲——

    他死了,死在了惡魔的手里,死在了殺死父親后的下一瞬間。

    而惡魔在毫不猶豫地襲擊了他之后,將他拖入了花園,以免弄臟走廊里的地板——它很有潔凈意識,大概是因為它前幾天抓來了一只野兔,兔子留下的血液印在地板了,惹來了漂亮小主人冷酷的怒視與重擊。

    雖然那并不疼, 但被忽略了一下午的惡魔感覺難受極了。

    至于莫爾菲斯的身份——沒腦子的惡魔甩了甩沾上鮮血的毛發,表示它什么也不懂。

    將男人的尸體埋在花叢下,惡魔又變作了可可愛愛的小黑羊,在雨中沖刷干凈身體后來到小主人的門前。

    “咩~咩咩……”

    稚嫩柔弱的羊叫聲在空曠無人的走廊里回蕩,渾身濕漉狼狽的惡魔無助可憐地叫喚著,用頭頂的兩只小羊角輕輕撞敲著房門,試圖引起屋內人的注意。

    但此刻屋內的漂亮小主人已經成功晉升為一個孩子的父親(×)媽媽(?)哥哥(√)——他的注意力全然在他懷中的孩子身上,完全忘記了曾經養過幾天的小黑羊, 更別提那是只殘忍、殺害了他失蹤“哥哥”的惡魔。

    雖然失蹤的“哥哥”殺了他的“父親”,但這一切都不重要,對于眼下的阿諾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讓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停止哭泣——

    臥室里,被仆人勸說著回到房里等待的阿諾有些手足無措,他抱著那小小的孩子,慌亂的情緒在他的臉上體現得徹底。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哄慰一個孩子,而唯一能夠幫助他的西拉斯去到了廚房,翻箱倒柜終于在冰箱找到一份羊奶——那原本是打算給阿諾做甜品的食材,其中還有一盒新鮮的草莓。

    站在冰箱前的仆人簡單思考,伸手越過了羊奶。他拿出了草莓,決定在熱羊奶之前洗些草莓給小少爺帶去。

    懷里的孩子發出尖細微弱的哭聲,像蛇的嘶鳴,又像貓的綿軟聲線,哭得阿諾滿臉慌張,抱著他小聲無措地低哄:“別哭了寶寶……”

    “嗚……”

    “你不要再哭了……”

    他哭得凄慘,臉上全是淚水,阿諾手忙腳亂地給他擦拭,抓著他胡亂揮舞地四肢試圖塞回包裹他的毯子里。

    但這孩子雖然瘦小怪異,力氣卻大極了,抓著阿諾的手指便往嘴里塞。

    嘴里有了“食物”,綿長的哭聲瞬間停歇。

    銀灰色的睫毛上還掛著眼淚,他卻沖著神情微愣的阿諾咧嘴一笑,彎著圓眼睛笑得歡樂。

    指尖傳來如魚吻般輕柔的吮吸感,剛出生不過一個小時的孩子還沒能長出牙齒,只有柔軟的牙床,似乎怕“食物”離去,他的手抱得很緊,指尖的尖端被他含在嘴里,帶著濕意與輕微擠壓感,似乎還能感受到對方舌頭的蠕動。

    阿諾不由顫了顫睫毛,感到些許不自在。

    不過見這孩子終于停下哭泣,阿諾緊繃的心還是松了下來,任由他抱著自己的手指吮吸。

    可是悲從中來,停歇下來后他覺得自己好難過。

    明明他也是個剛長大的孩子,而且小時候的他可乖了,才不會像這個孩子一樣一直哭鬧,惹“父親”和“哥哥”煩惱——終于停止哭泣的孩子讓阿諾始終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卻令他想起了死去的“父親”與失蹤的“哥哥”。

    阿諾低垂著眼,視線落在孩子的臉上稍頓,發現了他與“父親”極其相似的面容。

    他忽地哽咽了一聲,難過的情緒溢出眼眶,變為眼淚滑落至臉頰,小聲啜泣著:“嗚……好討厭,弟弟一點也不可愛……父親、哥哥……”

    他沒能想過一個孩子能發出怎么長久的哭聲,哭得阿諾心慌意亂,哭得阿諾想起了疼愛他的“父親”,想要撲進“父親”的懷里,大聲哭嚎并告狀。

    但臥室里靜悄悄,只有他和這個孩子,平日夜里都會來到他屋里的男人不見蹤影,死狀凄慘的尸體還躺在一樓大廳。

    屋外的小黑羊沒能得到任何回應,它不由生出些焦慮,甚至懷疑漂亮小主人有了新的“小羊”——惡魔才不接受被拋棄的可能,它更懷疑是有可惡的家伙趁它不在,鉆空子搶走了小主人的注意。

    不遠處的樓梯傳來輕緩的腳步聲,惡魔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一會兒,化作一團陰影藏在了角落里。

    走廊里的燈光昏黃黯淡,西拉斯端著羊奶與草莓來到臥室前。

    陰影里的惡魔從縫隙中注視著他,看著他扭動門把手,徑直走了進去,微歪了歪腦袋,似乎在想自己直接進入房間的可能有多大。

    它鉆入黑發仆人的影子里,跟隨著他進入了臥室。

    吱嘎——

    房門發出細微的聲響,臥室里的阿諾聽見動靜,淚眼婆娑地抬頭望去,嗓音里帶著哭腔。

    “……西拉斯……”

    “怎么辦……西拉斯,我一拿開手他就一直哭……”

    穿著純白睡裙的他哽咽著,朦朧的灰綠色眼睛里充滿了淚水,飽滿的淚,如珍珠般滴落在他伸向孩子口中的指尖的手背上。

    美麗,柔弱,充滿了一切令人心顫的幻想。

    端著草莓的仆人怔愣在原地,許久才在阿諾無助的抽泣詢問聲中回過神。

    他斂下眼,一如既往沉默的臉上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的任何想法,只是比以往要更急促的腳步卻暴露了他的慌亂。

    西拉斯快步來到阿諾的身邊,將手中的物品放在一旁床頭柜上。

    “小少爺,我洗了些草莓,您先休息一下吧,讓我來喂他。”

    西拉斯伸手接過了阿諾手中的孩子,然而那孩子一如阿諾所說,一離開他的指尖,便哭鬧個不停。

    西拉斯微不可察地擰眉,看向孩子的眼中并沒有任何喜愛,在他看來,這是個不該存在的怪物——即使西拉斯親眼看見這個孩子從芬尼安的肚子里爬出,即使作為阿斯頓的仆人,知道懷里的這個孩子極有可能是最后一個阿斯頓。

    但——西拉斯無聲地看向身旁的小少爺,他的小少爺仰起頭滿眼擔憂,十分專注地望著他懷里的孩子,沒往床頭柜上的草莓看一眼。

    也沒有再看他。

    心臟泛起麻麻的頓意,仆人捏著孩子的手臂,對心臟的怪異感覺有些茫然。但他絲毫沒有收斂的力道似乎引起了孩子的不適,轉而發出更加猛烈的哭聲。

    孩子哭嚎著,他似乎發現了抱著自己的人不是阿諾,哭聲瞬間拔高了幾個度。

    西拉斯微皺了皺眉,他感受到自己被蛇尾纏住的手腕傳來刺痛,探究的視線落在嚎哭不停的孩子身上——這個年幼的小怪物并不像他的外表弱小可憐,

    西拉斯將裝著羊奶的奶瓶懟在孩子的嘴邊,那孩子一揮手,差點讓西拉斯沒拿穩。

    “西拉斯……”

    看著這副場景的阿諾滿眼擔憂,他猶猶豫豫,伸手想要把孩子抱回來。 “要不還是我來吧……”

    他怯生生地開口,仰頭伸手間烏發垂落,露出一節細白的脖頸。

    陰影里,強烈的視線粘在那處雪白的脖頸上,阿諾似有察覺般,卻以為是眼前仆人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顫了顫睫毛。

    無人察覺臥室里的另一個存在,而一進臥室,惡魔的視線便聚焦在了阿諾的身上。

    隱蔽的視線順著床沿細白的腳踝一點點往上,它看到了漂亮小主人衣裙上的血跡,以及,他懷里的孩子。

    它似乎明白小主人為什么不愿意見它了。

    ——它可愛的小主人有了新的寵物。

    惡魔睜著猩紅的橫瞳,它藏在無人注意的影子里,驚怒地瞪著那人身蛇尾的孩子。

    在它看來,那便是導致它被小主人厭棄的原因。

    自我感覺良好的惡魔絲毫不去想自己的原因。

    畢竟它的小主人是如此喜愛它柔軟的毛發和尖尖的小羊角,甚至將臉埋在自己的胸前與腹部,毫不吝嗇地給予親吻與撫摸,還允許自己鉆進他滿是香香氣味的衣服里,吃那小小的、軟軟的小尖豆。

    如果它可愛的小主人能夠允許它再鉆一次,那它該是多么幸福美好的惡魔啊!

    于是面對著小主人抱著“新寵物”的事實,惡魔完全無法接受。

    那個小怪物既沒有柔軟的毛發,也沒有高大得能將小主人摟在懷里的身體——它的小主人一定是被這個滿是鱗片的小怪物給蒙騙了。

    惡魔的眼神陰惻惻,陰冷得仿佛要將那被阿諾接過的孩子凍死。

    拒絕進食的小怪物最終還是回到了阿諾的懷里,他抽抽搭搭地掛著眼淚,卻又乖巧地幫阿諾扶著奶瓶,努力地吮吸著羊奶。

    這副可憐的模樣,惡魔與黑發仆人都冷眼無視,但卻令單純的小少爺心里一軟。

    這畢竟是“父親”死后給他留下的孩子。

    第120章

    這畢竟是“父親”死后給他留下的孩子。

    這么想著,小少爺的心里微澀,學著“父親”的模樣笨拙地輕輕拍著孩子的背,卻沒注意到,隨著奶瓶內的羊奶減少,巴掌大的孩子緩緩眨著眼,眼珠上覆著的白膜逐漸褪去。

    小怪物靠在阿諾的懷里,幼兒懵懂的眼睛里卻忽地閃過一絲驚怒,不屬于這具身體的靈魂似乎停留在某一令他震憤的記憶里,直到心愛孩子的臉在眼中倒映放大,眼眶紅腫,纖長顫抖的睫毛還墜著淚珠——芬尼安·阿斯頓怔怔一愣,下意識伸手想要擦去那滴眼淚。

    但他始終也無法觸碰到阿諾的臉頰,才驚覺視線里那雙捧著奶瓶的小手正是他自己。

    注意到孩子的面色有些不對勁,阿諾表情困惑,在懷中人驚愕的眼神中晃了晃奶瓶,嘴里喃喃著,“怎么不吃了?瓶子里還有啊……”然后把奶瓶塞回了對方的嘴里。

    死去又莫名復活在一個孩子身體的芬尼安有些慌亂,可還未等他弄清這到底發生了什么,眼前卻逐漸模糊——他驚慌地睜大眼,試圖抓住阿諾的手,但卻只能徒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與阿諾的指尖擦過,牢牢抓住了奶瓶,茫然的意識徹底被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頂了下去。

    “ Ay-ay……”

    阿諾看著懷里的小怪物又恢復了正常,揮舞著小手把奶瓶抱在懷里,繼續大口吮吸。

    他想:應該是剛剛喝快了些,把自己哽到了。

    阿諾輕輕拍打著孩子的背,以防他喝快被嗆,而孩子緊緊地抱著奶瓶,邊喝邊沖著阿諾咧嘴開心地笑。

    阿諾一愣,心里的那點澀意稍稍散去,抿著唇,猶豫著也對著孩子露出軟軟的笑。

    一旁的黑發仆人瞧見這副溫馨美好的場景,心里卻生出一絲別扭。

    若是沒有這個孩子,他的小少爺應該是看向他的……

    西拉斯面色一頓,有些無措于自己內心陰暗的想法。

    可他又忍不住上前,低聲輕哄,想要小少爺歇歇:“小少爺,您抱著他太累了,再讓我試試喂他吧……”

    但小少爺拒絕了他,并表示他可以先去處理樓下“父親”的尸體。

    西拉斯張了張嘴,陷入了沉默。

    “好的,小少爺。”

    黑發仆人走出了房門,臥室里只剩下阿諾與孩子,以及依舊隱藏在影子里的惡魔。

    阿諾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小怪物,右手輕輕搖晃了一下奶瓶,感受著瓶內所剩無幾的羊奶,他摸了摸孩子微鼓的腹部,嘴里低喃:“是吃飽了吧……”

    在門關閉的那一刻,轉移至床下陰影處的惡魔從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悄無聲息地圈在阿諾的腳踝,虛虛握住。

    阿諾似有察覺,然而在低頭望去腳邊時,卻什么也沒有看到,視線里只有無風微微晃動的裙擺。

    刺眼的血色印在純白衣料上十分顯眼,連同他坐著的床沿也沾上了血跡。

    吃飽的小怪物在他懷里打起了哈欠,卻又強睜著眼睛一直望著他,小手一直抓著他的指尖,露出柔軟單純的微笑。

    阿諾忍不住戳了戳他柔軟的臉頰,惹來孩子類似于嬉笑的聲音,幽綠色的圓潤眼睛高興地瞇起,纏繞在他腕間的細長蛇尾也稍緊了些,鱗片與皮膚摩擦帶來癢意。

    阿諾輕笑出聲,柔和的面孔在頭頂明亮燈光下顯得越發美好動人,叫懷里的孩子笑得越發高興,也令無人在意的惡魔越發妒忌。

    陰影攀上了阿諾的腿,順著裙下細長白皙的小腿往上,但阿諾卻絲毫未有察覺,掂量著懷里孩子的身體,困惑地感覺喝完羊奶后小怪物似乎比喝羊奶之前稍重了些。

    “你是不是……長大了些?”阿諾伸出手在孩子身體比劃著,臉上流露出怪異的神色,卻怎么也無法說服自己是錯覺。

    因為這個孩子長大得真的很明顯。

    從最開始出生時的巴掌大小,在“父親”腹中完全看不出來,到現在喝完羊奶后,兩個巴掌的模樣。

    纏著他手腕的蛇尾鱗片摸著也能感覺比之前堅硬了些,包括頭頂原本毛茬一樣的頭發,也長長了些許,是“和父親”發絲一樣的顏色。

    阿諾摸著小怪物柔軟的頭發,還帶著些毛茬感,摸起來是和惡魔的毛發、“父親”的頭發不一樣的觸感。

    “摸起來還挺舒服的……”他低語細喃著,卻被腳下的惡魔聽見了聲音,鉆在裙下香得迷迷糊糊的陰影瞬間繃直,氣鼓鼓地把自己掛在阿諾腿上更緊了。

    阿諾依稀感覺到點不一樣的觸感,但并未在意,倒是被小怪物的哈欠聲傳染,也有些困了。

    此刻已然是深夜,若不是突然的變故,他這個時候應該是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蜷縮在“父親”里懷里酣睡。

    阿諾疲倦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的那一刻腿間似有頓感,像是被什么重物拖拽一般,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他低頭詫異瞥了眼,小聲咕噥了句“錯覺嗎……”,抱著孩子向浴室走去。

    小怪物被放在了洗漱臺上,他打著瞌睡,耳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但后腳跟上阿諾走進盥洗室的惡魔卻睜大了眼睛。

    染上血跡的純白睡裙緩緩落下,惡魔猩紅的眼睛粘在了那雙細滑修長的腿上,在浴室明黃色的燈光下暈著羊脂白玉似的微光,讓它控制不住地想要舔上去。

    就像它曾做過的那樣。

    惡魔的眼瞳縮緊又松開,呼吸逐漸變得沉重。

    它無聲地靠近,在小主人抬腿間停下了動作,眼睛直愣愣地往上盯——

    “……什么東西?”

    脫下睡裙的阿諾正準備把衣服放好,落腳時卻像是踩到了東西,奇怪的觸感從腳心傳來。

    他赤腳踩在冰冷的瓷磚上,困惑的目光落在腳下的影子上,并未看見什么事物。

    ……又是錯覺嗎?

    阿諾甩了甩腦袋,覺得是今天的壓力太大,困意太強,導致出現的幻覺,加快了給自己和小怪物清洗的速度。

    他轉身打濕毛巾,仔細擦拭著小怪物身上的血漬。

    而惡魔的視線有些隨著他的離去,順著那小巧精致的腰窩緩緩往上,落在他漂亮的、微凸起的肩胛骨,凝在那一片鮮紅的吻痕上。

    阿諾微彎著身,注意力專注艷小山地為洗漱臺上的孩子擦拭,在他看不見的身后,落下吻痕的人帶著強烈占有意味,連著肩頸,一片的吻痕如同艷麗的花瓣。

    惡魔甚至能從這些痕跡,觀察出那個留下吻痕的家伙,是有多么地興奮——為了防止身下人的逃離,一手攀附著他的肩,另一只手則握著他的腰,隨著動作時而輕輕撕咬,時而緩慢舔吻,激動愉悅時不甚力道較大,便會在他的腰間留下鮮紅的指痕。

    惡魔仔細觀察著,重新取得另一半靈魂的它擁有很強的學習能力,腦子也較之前清晰了些。

    它看出了這些痕跡的含義,帶著極深的欲望與貪婪,充斥著熱烈與興奮,人類之間最熱衷于進行的活動——□□與繁育。

    頭頂的燈光倏忽變暗,投映在瓷磚上的陰影正逐漸變大,在阿諾身后的墻壁形成一個高大的羊首黑影。

    躺在洗漱臺上的孩子忽然不安地扭動起來,幽綠色的眼瞳里倒映漆黑的影子,尖聲大哭起來。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嗎……”阿諾手足無措地捏著毛巾。

    小怪物哭得又尖又細,和之前的哭聲帶著一絲不同,他努力揮舞著手,試圖讓阿諾發現身后的惡魔。

    漆黑的、有著尖利指甲的大手無聲地搭在阿諾赤裸的腰間,覆蓋住那一道鮮紅指印。

    惡魔站在阿諾的身后,離得很近,幾乎貼在了阿諾的身,高大身形幾乎籠罩住阿諾的整個身體。

    它從上至下、居高臨下地與那試圖提醒阿諾的小怪物對視,猩紅的眼中滿是趾高氣昂的得意與不屑。

    忽然變暗的燈光引起了阿諾的注意,他也終于看出了小怪物的怪異之處,身體猛地一僵,察覺到他怒視的方向在身后。

    阿諾的呼吸一窒,心臟加快,腦中閃過無數可怕的念頭。

    這部游戲……還鬧鬼嗎?

    “誰……是誰在那里?”

    他顫抖著開口,聲音里夾雜著懼意,卻又強裝鎮定。

    但浴室里除了小怪物愈發凄厲的哭聲和嘩嘩的水流,什么動靜也沒有。而當阿諾鼓起勇氣,緩緩轉過頭時,也什么也沒看見。

    頭頂的燈似乎壞了,燈光較暗,眼前的墻壁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得有些黯淡。

    阿諾把眼睛睜得圓潤,試圖看清每一個可疑的角落。他的睫毛害怕到不停顫抖,漂亮的眼睛泛著盈盈水光,粉色的唇被他自己咬得艷紅,瞧上去可憐又無助。

    好可愛。

    惡魔心癢癢,湊近了阿諾的臉頰,在他茫然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如羽毛般,微涼的觸感落在薄薄的眼皮,阿諾似有感知,抬頭望了望頭頂。

    剛剛……似乎有滴水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忽地打了個噴嚏。

    阿諾揉了揉鼻子,甩甩腦袋把腦袋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象拋掉。

    一定是他太累了,等他睡一覺,睡一覺就不會亂想了。

    阿諾抹去眼睛上的水,給小怪物裹好,洗完澡后又把污染的床鋪和被子重新換一套,動作雖然笨拙生疏,好在做得都十分認真。

    屋外的雨聲淅淅瀝瀝,阿諾抱著小怪物躺在床上,只剩下一盞小夜燈沒有熄滅。

    懷里的孩子困極了,沒一會兒便陷入了夢境。

    臥室里靜悄悄,沒了小怪物的哭鬧,倒顯得有些駭人。

    阿諾抱緊了孩子,握著他睡前塞在自己手心里的尾巴才敢閉上眼,蜷著身體縮到被子里緩緩睡去。

    費力擦拭了好一會兒的頭發還滴著水,逐漸洇濕了枕頭,隨著阿諾熟睡,床側一沉,整齊的床單緩緩出現褶皺。

    動作笨拙的惡魔小心翼翼爬上床,拉著被子給自己也蓋上,然后小心眼地把小怪物擠到一邊。

    它抱著阿諾,尖銳的指尖劃過濕漉漉的發絲,下一瞬便變得干燥柔順。

    鼻翼間縈繞著沐浴后殘留的水汽與阿諾身上的香味,惡魔的胸腔中發出低沉而愉悅的呼嚕聲。

    睡夢中的阿諾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的異樣,下意識往床里側挪了挪,卻被惡魔長臂一撈,重新拽回了它的懷里。

    阿諾蹙了蹙眉,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別鬧……”——細微的動靜讓惡魔的動作瞬間僵住,血紅色的眼眸警惕地盯著阿諾輕顫的睫毛。

    好在,阿諾并沒有醒來的跡象,惡魔緩緩松了口氣。

    而睡夢中的小怪物則被擠到了床的邊緣,發出幾聲不滿的哼哼。

    他胡亂地甩著尾巴,被嫉妒心極強的惡魔一腳踢到床尾,好在顧涌了幾下滾到了阿諾的腿邊,困極了的他摸到溫熱的皮膚便抱了上去,尾巴緊緊地纏著小腿,生怕自己在被某個不要臉的家伙扒拉開。

    惡魔看著懷里的阿諾,悄咪咪湊近親了親他的臉頰和嘴唇,香香的小主人像糖果一樣,怎么也親不夠。

    但又怕不小心把人弄醒,只好克制地親親臉,舔舔嘴,然后一直注視著他。

    ——————

    樓下,西拉斯將侍奉數年的主人尸體處理好,放置在厚重漆黑的棺材里,等小少爺第二天睡醒見一面便能埋起來。

    他凝望著棺材內先生緊閉的雙眼,仿佛還有未盡的執念般,面上充斥著凝固的憤懣與憎恨——直到這一刻,西拉斯的心里對于芬尼安·阿斯頓已經死去的概念才徹底清晰。

    山莊的主人,阿斯頓的家主,芬尼安·阿斯頓,被他的繼承人莫爾菲斯·阿斯頓所殺死。

    而他曾最心愛的養子,阿諾——

    西拉斯心里默念著。

    他的小少爺。

    只能倚靠莊園里唯一的仆人,也就是他。

    西拉斯的頭腦從未如此清晰。

    甚至有一絲隱秘的興奮。

    心臟在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動,是激動的情緒。

    西拉斯捂著胸口,深吸了一口氣——他再次恢復沉默寡言的模樣,然而卻又與往日截然不同。

    西拉斯緩緩抬起了手。

    他推動著棺材蓋,漠然地注視著男人的臉逐漸被掩蓋——這個向來愚拙無趣的仆人在剛剛做了一個膽大妄為、越俎代庖的決定。

    他決定直接將芬尼安·阿斯頓封棺,不讓小少爺見這個男人最后一面。

    畢竟——西拉斯面無表情地掠過芬尼安猙獰的面部——先生的模樣實在太嚇人了,小少爺見了會被嚇到的。

    若是在像幾年前無意看見蛇尾那樣高燒昏迷,那實在是太糟糕了。

    他相信疼愛小少爺的先生也會理解,畢竟先生也不希望自己這副丑陋駭人的模樣被小少爺記住吧……

    棺材蓋推動發出聲響,隨著一道沉悶的“嗒”聲,棺材徹底合上。

    隨后,一旁響起鏟土的聲音。

    褐色的土壤簌簌落下,西拉斯一鏟子快捷精準地把土覆蓋在棺材上。

    ——既然棺材蓋都蓋上了,那就隨便埋了吧。

    黑發仆人的動作很利索,淅淅瀝瀝的小雨也不影響他干活,很快便將棺材埋好,土壤碾平,還給芬尼安豎了個碑,以防第二天帶小少爺來看先生時找錯方向。

    最后,漆黑的夜里,西拉斯站在埋好的墳墓前,凝望著先生的墓碑。

    寒風夾雜著細雨吹在他臉上,帶來冷颼颼的陰濕寒意,叫這寂靜無聲的花園里都籠罩了一層陰森的氣氛。

    然而站在芬尼安墳前的西拉斯波瀾不驚,抬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望著先生的墳,在心里默念。

    放心吧,先生,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少爺的。

    ……

    ……

    沙沙沙……

    仆人的腳步逐漸遠去,而在他離開后的花園里,風雨忽地變大,被掩于衰敗玫瑰叢下的尸體驟然睜眼,熟悉的面孔在驚雷的頻閃下露出蒼白的膚色。

    窸窸窣窣的微弱聲響被暴雨掩蓋,無人知道花園里發生了什么,只是當第二天西拉斯準備帶著阿諾來到花園尋找芬尼安的墓碑時,本在冬日降臨那日便枯萎的玫瑰叢重煥新生,一夜之間抽出無數藤蔓占據了整個花園,讓人無法靠近一步。

    ——————

    當陽光穿過窗簾的縫隙,熟睡的阿諾從黑甜的夢境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右手在身旁摸了一個空,猛然驚醒。

    “人呢?”

    腹部傳來一陣癢意,被捂得溫熱的蛇尾緩緩醒來,緩慢地在他腰間游竄,逐漸有向上移動趨勢。

    阿諾一個激靈,倏地掀開被子站起身,拎著裙擺抖了兩下,罪魁禍首骨碌骨碌地從睡裙里滾了下來。

    小怪物暈頭轉向地摔在被子上,但他也沒哭鬧,咿咿呀呀地沖著阿諾咧嘴笑,似乎以為在玩鬧。

    但阿諾松了口氣。

    他還以為孩子不見了。

    不過經過這么一嚇,阿諾徹底清醒了。

    他跪坐在床上,大腦逐漸記起了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情,情緒有些低落。

    “ Ay-ay……”

    腿邊的小怪物不能理解阿諾在想些什么,只想著和“ Mama”貼貼。

    他艱難翻著身,但翻過來后卻陷于柔軟的被褥里,撲騰了好一會兒也沒能逃脫,最后埋在被子里,有些丟臉。

    思緒飄遠的阿諾終于注意到了趴著的小怪物,看著沒了動靜的孩子,他有一瞬間慌亂,連忙抱在懷里輕哄:“抱、抱歉……你還好嗎?”

    然而把孩子翻過身抱起后,阿諾以為窒息的小怪物卻精神飽滿,咿呀咿呀地沖著他笑。

    被嚇了一跳的阿諾微微一愣,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低落的情緒也消散了些。

    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孩子,臉上不由露出柔和的笑容。

    怪不得書上說孩子都是小天使,雖然他懷里的這個孩子外表有些怪異,但性格還是很可愛的。

    阿諾心里想著,正要小聲詢問:“弟弟……”你餓不餓啊?

    懷里正抓著他手指玩耍的孩子忽然咧嘴一笑,幽綠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含糊不清的嘴里吐出一個清晰的單詞。

    “ Mama……”

    阿諾僵住了身體,被這個詞震得大腦外焦里嫩,好長一段時間才緩過神來。

    “不、不對……”他有些結結巴巴,臉頰不受控制地泛起紅暈,眼神中滿是驚慌與無措,試圖糾正這孩子的稱呼,“我是哥哥,不是媽媽……”

    然而這孩子卻十分固執,依舊緊緊抓著他的手指,嘴里不停地嘟囔著“ Mama” ,還往他懷里蹭了蹭。

    阿諾被他喊得心弦雜亂,忿忿地瞪他:“壞孩子!”

    “不許喊我媽媽,我明明是哥哥!”

    他掐著小怪物的臉,雖然羞惱卻還是顧忌著他是個孩子,控制著力道。

    但這孩子是個厚臉皮,無論阿諾怎么糾正他也不改口,甚至察覺到阿諾吃軟不吃硬,立馬掉眼淚。

    偏偏他這個時候的哭是沒有聲音的,透明的淚珠在眼眶里委屈地打轉,隨后“啪嗒啪嗒”滾落,打在阿諾的手背上,要多可憐又多可憐。

    阿諾一下慌了神,原本掐著孩子臉頰的手瞬間松開。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許哭、不許哭!”

    他試圖板起臉嚇唬他,可他卻哭得更厲害,哭得小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暈過去。

    阿諾徹底沒辦法了,他拿這孩子沒辦法,只能應允了他的稱呼。

    而感受到阿諾的無聲妥協,小怪物立即停止了哭泣,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嘴角卻咧開了弧度,再次十分清晰地喊了聲“ Mama” 。

    阿諾抿著唇,低垂下眼睫,不回應也不拒絕,只是在心里反駁。

    我才不是媽媽……明明是父親、他才是“Mama”……

    阿諾的心里帶著些許排斥,連帶著看向正敲響房門的西拉斯的眼神也有些不順眼了。

    扣扣扣……

    門外響起短暫的敲門聲,阿諾憋著氣不說話,壞脾氣地打算讓西拉斯在外面等一等。

    但讓阿諾沒能想到的是,西拉斯的敲門詢問,從今天起便只是進門前的提醒。

    在敲門聲停止的下一刻,臥室的房門便被人從外推開,黑發的仆人走了進來。

    他看上去與以往的他有些不同,身上依舊是熟悉的仆人服飾,步伐卻更沉穩,更有力,帶著說不出來的頻率,讓阿諾隱隱感到些不對勁。

    西拉斯……他好像變了。

    阿諾怔怔地望著走進臥室的仆人,對方的目光在開門的那一刻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雖然在下一瞬便虛虛垂下眼,像從前那樣恭順,可阿諾還是感受到了一道無聲又隱秘的視線時刻注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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