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阿諾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他追得有些累了,便撐著膝蓋緩一緩。
然而就是這么一瞬,皮球一刻不停地滾到了花叢深處。
他呆了呆,茫然地望著長著尖刺的玫瑰叢,下意識回頭望向身后——“父親”似有察覺,從書里抬頭注視著他。
芬尼安發現了那個孩子遇到了困難。
他第一時間望向了自己,無聲又可憐地發出求助。
芬尼安操控著身下的輪椅,向著阿諾駛去。
“怎么了?”
聽到年長者溫聲詢問的阿諾鼓起了臉頰,指著花叢委屈道:“我的球跑進去了。”
頭頂搭上了一只手掌,“父親”摸了摸他的腦袋, 低聲安撫道:“沒事, 我讓仆人幫你撿。”
話語落下,一個男仆便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鉆進花叢里撿出了阿諾的球。
仆人一聲不吭,伸出被刺扎出血的手,將球遞到了芬尼安的面前。
阿諾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父親”掏出了手帕,細致地擦拭著皮球上的血污。
“好了!狈夷岚矊⑶虿粮蓛,將球還給男孩。
“小心些, 別被花扎到了!
阿諾抱著心愛的皮球,他望著男仆離開的身影,不知怎么,心情稍稍低落了些。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球,又看了看芬尼安手中染上血跡的手帕, 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父親,他的手被扎傷了, 流了好多血……”
芬尼安用手帕擦拭著手指的動作頓了頓,他微微抬眼,看到了男孩惴惴不安的臉。
手帕被丟棄在了地面,芬尼安輕撫上男孩的臉頰,施加些力道抬起了阿諾稍微低落的腦袋。
“放心吧,他沒事,這兩天我會讓管家給他安排些輕松點的活!
霧蒙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男孩在靠近,熟悉的、和莫爾菲斯一樣的氣味讓他眸色微變,然而當臉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時,他嗅到夾雜在其中、屬于男孩身上的氣味。
阿諾吧唧一下親在芬尼安的臉上,眼睛彎成月牙形,“父親,你人真好!”
男孩抱著球遠去了,留下芬尼安坐在輪椅上,愣愣地望著他快快樂樂的身影。
芬尼安緩緩地抬手,食指輕點在了自己的臉側——
剛剛,就在上一刻。
那個孩子親吻了他的臉頰。
阿諾,男孩,無知的羔羊,屬于莫爾菲斯發現的孩子。
作為仁慈的父親,他不應該跟莫爾菲斯搶這個孩子。
臉上似乎還殘留著那抹濕熱,芬尼安用指腹摩挲著,視線凝望著阿諾追逐皮球的身影。
是的,他是個寬容大方的父親。
作為父親的子嗣,莫爾菲斯應該把這個孩子主動讓給他。
……
……
莊園外傳來汽車的聲響——
阿諾停下了動作,抱著球仔細地聽著莊園外的動靜。
終于,他確認了聲音。
心愛的皮球被小主人隨意拋在了地上,咕嚕咕嚕地滾進了玫瑰叢中,而抱著它玩了一下午的阿諾,欣喜地飛奔向莊園門口,全然忘記了那顆滾入花叢中的球,也忘記了身后輪椅上的男人,奔跑著離開了花園。
芬尼安靜靜地望著,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奔向他的“主人”。
主人……
男人細細地咀嚼著這個詞,忽地輕笑了聲。
這個詞絲毫沒有用錯。
莫爾菲斯不就是那個孩子的“主人”嗎?
像個人偶一般,乖巧地坐在莫爾菲斯的懷里,順從著莫爾菲斯的所有擺布,記著莫爾菲斯的任何話,卻不知與他親昵的“哥哥”是個怎樣的怪物。
……
……
阿諾飛快地奔跑著,興奮地朝著走入莊園大門的莫爾菲斯撲了上去。
“哥哥!”
莫爾菲斯穩穩地接著他,并抱著轉了個圈,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阿諾感受著騰空的轉速,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的“哥哥”。
“寶寶,今天一個人在莊園里過得還好嗎?是不是很想念哥哥!蹦獱柗扑估卫伪е⒅Z,而習慣被抱在人懷里的阿諾也不再因為那失重感感到害怕。
阿諾親昵地摟著“哥哥”的脖頸,臉頰像小狗一樣往對方臉上蹭。
“哥哥!我好想你啊……一個人在莊園里可無聊了,那些仆人都不和我說話,我只能一個人追球玩……”
阿諾抱著莫爾菲斯撒嬌著,自然而然地避開陪伴了他一下午的芬尼安,只訴說著對莫爾菲斯的思念。
因為他知道,莫爾菲斯只喜歡聽到這些。
阿諾把頭埋在莫爾菲斯的脖頸處,略微心虛地眨了眨眼。
哎呀,他也是沒有辦法,畢竟莫爾菲斯這么喜歡他,要是讓他知道自己與“父親”接觸,肯定會很傷心的。
臉頰蹭著莫爾菲斯的皮膚,除了芬尼安,沒人能看出阿諾話中的隱瞞。
他這都是為了“哥哥”好。阿諾想。
“那哥哥呢?哥哥有沒有想我?”
阿諾從莫爾菲斯的懷里拔出腦袋,眨著眼直視對方的眼睛。
莫爾菲斯失笑,“當然,哥哥也非常想念阿諾。”
“看,我給你帶了很多禮物,還有你想要的新衣服,要拆開來看看喜不喜歡嗎?”
他示意著阿諾向身后仆人的手中看去,阿諾猶豫了一下,“能晚點拆嗎?”
莫爾菲斯臉上笑容不變。
“當然可以,無論你想什么時候拆開都可以——我還給你帶了甜甜的蛋糕,待會吃完飯正好嘗嘗!
“那我們現在先吃晚飯,阿諾能和哥哥說說今天在家里都做了哪些事情嗎……”他穩穩地抱著阿諾,向著餐廳走去。
被仆人推著來到餐廳的芬尼安一眼便看到了被抱在莫爾菲斯懷里的男孩。
兩人親昵地說笑著,他的兒子緊緊地摟抱著那個孩子,從第一天起便命令所有仆人不準靠近,不準說話,不準向他投去一絲目光——而這也是那個孩子孤單單地躲在走廊里,一個人追著球玩的原因。
莫爾菲斯的做法是正確的,沒人能拒絕得了這樣漂亮的孩子。
但他愚蠢的子嗣卻忘了,在這個家里,他——芬尼安·阿斯頓才是真正的主人。
阿諾也看見了芬尼安。他想起了自己聽見莫爾菲斯回來的動靜,把人拋在花園里的事情,不免有些心虛。
阿諾下意識攥緊莫爾菲斯的衣服,抓出了褶皺。
但莫爾菲斯并未察覺到這一點,他忽地抬頭看向坐在餐桌主位上的男人,大腦告訴他,他的“父親”剛剛在看向他們。
可芬尼安此刻低著頭,嘴里咀嚼著今日的晚餐,絲毫沒有抬頭的跡象。
似乎是他的錯覺……
莫爾菲斯半信半疑地收回了視線,他變得有些敏感,剛才一瞬間似有寒意從他的脊背竄過。
懷中的阿諾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自己要下來。
“哥哥,該吃飯了……”
莫爾菲斯收回了心中的懷疑,低眸笑著道:“好!
……
餐桌上,仿佛被分為了兩個世界。
阿諾與莫爾菲斯時不時說著話,芬尼安靜靜地用餐。
明明是伸手便能觸碰的距離,卻冷淡得宛如陌生人,絲毫看不出來兩人有過接觸。
芬尼安擦拭著嘴角,如往日一樣,用完餐后離開了餐廳。
仆人平穩地推著他,完全感受不到一點顛簸,不像某個心虛得不敢抬眼看他的孩子,推得歪七扭八。
餐廳里,又只剩下阿諾與莫爾菲斯兩人。
阿諾用餐叉把盤子里的食物塞口中,腮幫子一鼓一鼓,他用心吃著,卻沒發現身旁的“哥哥”停止了動作。
“寶寶!
咀嚼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阿諾抬頭看向忽然喊他的莫爾菲斯。
外表溫和的“哥哥”垂眸望著他,高大的身形為他籠罩住了頭頂暖色的燈光,叫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哥哥?”他問道,聲線聽不出來喜怒。
阿諾背脊一涼。
緩緩咽下嘴里的食物,他揚起乖巧的笑臉,“沒有啊!
阿諾對上了那雙淺色的眼睛,在陰影下顯得幾分晦暗的眼珠里帶著未知的情緒,讓人心中泛起不安。
在他佯作茫然的目光里,“哥哥”盯著他看了幾秒,很快又恢復了正!獱柗扑寡谌チ搜壑械纳裆砬閼n心忡忡。
“那寶寶剛剛話怎么這么少?是今晚的晚餐不合胃口嗎?還是哪里不舒服?遇到什么煩心事了?”
他絮絮叨叨著,滿眼擔憂,恨不得立即把阿諾全身都檢查一遍。
阿諾乖乖地任由他動作,嘴里說道:“我在想我的球啦!
“下午的時候我一直在花園里玩,聽到你回來的聲音,我就把球丟下了,現在不知道它滾到了哪里……”
莫爾菲斯松了口氣:“只是球不見了嗎?”
“就算不見了也沒關系,哥哥可以買無數個一模一樣的皮球。”莫爾菲斯說著,認真地看著阿諾的眼睛,“寶寶,別為一個球苦惱……”
他會給予阿諾一切,他可愛的弟弟不需要去苦惱任何問題,只需要高高興興地玩耍。
但是——
莫爾菲斯輕撫著阿諾的發頂,“寶寶,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
他輕柔地捧起男孩的臉,凝望著那雙清澈透亮、茫然懵懂的眼睛。
“——別靠近父親!
臉頰被“哥哥”似詢問般輕輕擠壓了一下,阿諾眨著眼,似懂非懂地應道:“哦……”
聽話是不可能聽話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聽話。
阿諾心里想著,臉上對著莫爾菲斯露出乖巧的微笑。
莫爾菲斯完全不知道他可愛的弟弟正在敷衍自己,面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好乖。”
“阿諾吃飽了嗎?要嘗一下哥哥帶回來的蛋糕嗎?”
阿諾摸了摸肚子,感受著剩余的空間,覺得自己還能吃點,眼睛亮晶晶:“要!”
香甜的小蛋糕被擺放在阿諾面前,莫爾菲斯為他拆開切好,笑吟吟地看著,表情越發柔和。
第102章
莫爾菲斯帶回來了很多件新衣服, 但阿諾拆了幾件便沒了心思。
“好復雜……”阿諾苦惱地皺起眉,他拎著一件上衣的肩袖,將它抖落在莫爾菲斯面前。
他發出困疑:“為什么會有怎么多的繩子?”
阿諾猶疑地看著“哥哥” ,莫爾菲斯無辜地回望過來,從那堆衣服里拎出他最喜歡的一條荷葉邊短褲,腰側帶有收腰設計的綁帶,購買時店家還附贈了一條腿環。
“它們都很好看呀!蹦獱柗扑拱讯萄潝[在阿諾下身比劃, “要是阿諾不會穿,可以讓哥哥幫你!
他笑瞇瞇地說著,清雅的臉上帶著愉快。
“……”
變態。
阿諾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嘟噥著:“好困,我要去洗澡了……”
“去吧寶寶!
莫爾菲斯憐愛地摸了摸阿諾的頭發,可愛的弟弟打著哈欠,一副睡眼朦朧的模樣看起來確實困極了。
——————
阿諾進入了浴室,莫爾菲斯正準備將明天阿諾起床后要穿的衣服搭配好,門口忽地傳來敲門聲。
手掌纏繞著繃帶的男仆低垂著眼,向他告知莊園主人的命令。
“少爺,先生在書房等您!
莫爾菲斯捏著衣服的動作微頓,心中忽地生出隱隱不安感。
他放下了手里的衣服,臥室的暖色燈光從青年的頭頂灑落,挺拔的鼻梁在光線照射下勾勒出晦暗的陰影。
莫爾菲斯深吸一口氣, 試圖平復內心那無端涌起的不安, 他輕聲應道:“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男仆微微欠身,退到一旁,莫爾菲斯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出臥室。走廊里,整體冷色調的燈光搖曳不定,讓他的心在去往書房的路上一寸寸下沉。
直到站在微掩的書房前,敲響房門,見到屋里緩緩從輪椅上起身的“父親”。
“莫爾菲斯,我唯一的孩子……”
他淺淺笑著,鱗片與地板摩擦發出窸窣的聲響,粗長、灰暗的長尾在他身后的陰影中游動。
莫爾菲斯對于父親這番怪異的姿態視若無睹,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卻令他的面色逐漸難看,像是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
——————
臥室里,阿諾洗完澡出來,便已經是搖搖晃晃,沾床就睡的狀態。
房門大開著,阿諾沒注意到從外面走進來的人是誰,直到被對方抱起——
“你是誰?”
阿諾懵然睜大眼,困惑地望著抱起他的人。
黑發的男仆小心地將他放在了床沿,纏繞著繃帶的手掌因用力滲出了點點血跡。
“小少爺,我叫西拉斯!彼蛟诹税⒅Z的床前,伸手探向阿諾的腳踝,想要為他脫去鞋。
阿諾往后縮了一下,立馬把鞋甩了,勾起小腿踩在床沿。
他抱著自己的腿,圓潤的眼睛藏在雙腿后,濕漉漉的發尾一點一點地滴落水珠,在純白的睡裙上留下灰白印跡:“哥哥呢?”
和陌生人說話他總是有些膽怯,聲音輕細又柔弱,讓男仆的聲音也不由跟著放輕了些。
“少爺被先生叫去了書房,應該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說到著,他頓了頓,“小少爺,您要先休息嗎?”
阿諾的睫毛撲閃撲閃,盯著人不說話。
他忽然認出了眼前人是下午鉆入玫瑰叢中幫他撿球的那個男仆,眼睛亮了起來:“你手上的傷還好嗎?”
男仆微愣,低頭落下自己的手上,見到了已經滲出血跡的繃帶,下意識把手藏在了身后。
但阿諾已經看見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男孩的手很小,抓著他的手的勁卻蠻大,還剛好按在他的傷口上。
雪白繃帶上的血跡稍稍蔓延開,驚得阿諾又立馬收回了手。
“對、對不起……”他愧疚不安地垂下眼,小聲道歉。
男仆微微搖頭,輕聲安慰道:“小少爺,不礙事的,只是一點小傷。
阿諾卻愧疚極了,特別是眼前的男仆還是因為撿他的球才受的傷。
眼看著面前的小少爺要掉眼淚,木訥寡言的男仆腦子轉了一下,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他只能訥訥地開口詢問:“小少爺,您要休息嗎?”
阿諾眨了眨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愚笨的家伙。
他的眼睛眨巴眨巴,那點眼淚又退了回去,甚是無趣地撇了撇嘴。
“我的頭發都是濕的,這樣睡覺明天起來會頭疼的。”
男仆的目光落在了阿諾濕漉漉的頭發上,一滴一滴的水珠在他的睡裙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圓形濕跡,還有幾滴落在了他的眼睛里,較為難受地眨著眼,伸手揉著。
他囁嚅著唇:“小少爺,需要我幫您擦拭嗎?”
阿諾揉眼睛的動作一頓,生理性眼淚把他的睫毛揉成了一簇簇,他睜著泛紅的眼睛,語氣疑惑:“你可以嗎?”
仆人垂著頭,低聲道:“可以的。”
——————
“晚安,小少爺。”
仆人凝望著臥室里的昏暗,輕輕關上了房門。
走廊里,年輕英俊的貴族之子與黑發的男仆相遇。
仆人低垂著頭顱,往走廊墻壁邊靠停,從父親書房走出的莫爾菲斯神情極為難看,匆匆越過仆人的身影,絲毫沒有在意一旁的男仆。
他向著阿諾的臥室方向走去,急迫地想要見到他心愛的珍寶。
身后,聽著少爺的匆忙腳步聲漸漸遠去,男仆緩緩抬起了頭。
漆黑的眼睛望著青年的身影。
好匆忙……
他忽地生出探尋的欲望。
先生究竟和少爺說了什么?是關于小少爺嗎……
……
……
莫爾菲斯悄然地走進了阿諾的房間,漆黑的臥室里,只有窗外的月光皎潔。
從聽到父親那番話語后便狂跳憤怒的心臟,在看到床鋪間枕著臉頰熟睡的阿諾時,緩緩平靜了下來。
輕緩的腳步聲靠近床邊,莫爾菲斯在一片黑暗里凝望著阿諾的臉。
他的心顫了顫,不由響起了自己在書房時那個男人的話。
【“莫爾菲斯,我唯一的子嗣……能把那個孩子讓給我嗎?”】
書房里,鱗片摩擦發出的窸窣聲似驚雷般在耳邊放大,那條粗長的蛇尾游過他的腳邊,芬尼安銀灰色的眼眸含著淺淺的、仁慈的笑。
他表現得很寬容,語氣很輕緩,讓莫爾菲斯聽得很清楚。
而正因為聽得清徹,莫爾菲斯才表現得尤為激烈。
他震驚地、不可置信地、憤怒地提出了困惑與抗拒,然后在下一刻被“父親”死死地釘在了墻上,緊緊地纏繞著,幾乎窒息。
稀薄的空氣艱難地在肺部中穿行,帶起一陣灼燒感,仿佛砂紙在打磨肺葉。他的瞳孔急劇收縮,嘴唇逐漸青紫,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耳邊“父親”的聲音依舊輕柔,他向他耐心地解釋著自己需要那個孩子的理由,并誠懇地告訴他那還是他的小羊,而自己并不會傷害到他。
心中的憤怒與憎惡幾乎沖昏了莫爾菲斯的大腦,然而纏繞著他的力道卻絲毫未有松軟,直到他快要死去,阿諾濕漉漉的眼睛蹦了出來,將他驚醒。
芬尼安從不手軟,他會死去。
但他死后,他的阿諾該怎么辦?
莫爾菲斯的心里泛著悲傷,接近死亡的窒息讓他面部充血。
直到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那條死死纏繞著他的尾巴才逐漸松開。
虛偽的“父親”虛虛地環繞著癱軟在地的他,陰冷的鱗片劃過他的手掌,撕開一條長長的血痕,靜靜地淌著血。
男人嘴角銜著淺淺的笑,眼神寬容又慈愛,完全不在意他仇恨憤怒的眼睛,吐露著令人作嘔的稱呼。
【“莫爾菲斯,我的乖兒子!薄
獨站在阿諾床前的莫爾菲斯忍不住干嘔,他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眼淚胡亂地糊在臉頰。
背脊彎曲著,他捂著自己的口鼻,痛苦的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無聲且沉默。
——————
第二天天明,從睡夢中醒來的阿諾并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
他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赤腳下地,卻在觸碰地面的時候忽地感到膝蓋一疼,掀起睡裙一看,一片青紫出現在細嫩的皮膚上。
阿諾心里一慌,大概是昨天追皮球摔倒的時候導致的痕跡,要是讓莫爾菲斯,準是不肯他這幾日玩耍了。
然而還未等阿諾想好怎么瞞過去,下一刻臥室的房門便打了開。
阿諾下意識把傷勢遮掩好,卻還是讓莫爾菲斯注意到了那處。
“阿諾,這是怎么回事?”莫爾菲斯皺起眉,快步走來。
“哥哥……”阿諾佯作無事的拍了拍睡裙,想要從床上跳下去,卻被青年一把接住。
莫爾菲斯又把人放回了床沿,捏著裙擺撩起,露出膝蓋處的傷勢——刺眼的青紫印在阿諾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駭人。
莫爾菲斯的指腹虛虛浮在那塊青紫部位上,眼眉低垂,語氣依舊是平日里的心疼,卻又要比平日里多出了些其他的情緒。
“怎么會弄成這樣?”他低喃著,力道如同羽毛般輕輕撫著青紫周邊的皮膚。
“是昨天不小心摔的……”阿諾眼神飄忽,忽地膝蓋一涼,低頭看去,“哥哥”正沖著那處淤青輕輕吹著氣。
阿諾縮了縮腿,有些羞赧:“哥哥……”然而下一刻,小腿被人抓住。
莫爾菲斯抓著他的小腿,被他養得豐盈起來的皮肉如昨晚吃的小蛋糕上的奶油般雪白,輕輕一捏便泛起鮮紅的指印。
他稍稍使了點力道,阿諾便完全動彈不得。
莫爾菲斯頓了頓,松開了手:“寶寶,你先在這等一下,哥哥去拿藥膏來!
阿諾乖乖點頭。
莫爾菲斯站起身,陰影籠罩在阿諾身上又很快遠去,身前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臥室里陷入一片安靜。
阿諾望著莫爾菲斯的身影,感到了些許不對勁。
“哥哥”昨夜似乎沒有睡好……
第103章
阿諾想著莫爾菲斯,而很快,對方便帶著藥物回到了床邊。
乳白的藥膏涂抹在阿諾的膝蓋上,隨著溫熱的體溫逐漸融化,將那片肌膚染得水潤。
阿諾感到一絲刺痛,很快便被微涼覆蓋。
莫爾菲斯低垂著眼睫,一邊涂抹著藥膏,一邊輕柔地吹著。
阿諾注意對方眼下的一片青黑, 他猶豫了一下,“哥哥……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莫爾菲斯的動作一頓,又恢復正常, “還好,只是有些失眠而已。”他說著,抬頭對男孩安撫一笑,眉眼帶上了阿諾熟悉的縱容,這使阿諾不由放松了些。
“只是一點嗎?黑眼圈都已經掛在臉上了……”他拉長尾音,愉快地看到“哥哥”臉上掛上了無奈。
“工作就是這樣啊寶寶,我今天還得出門一趟……”莫爾菲斯語氣微頓,笑著轉移話題:“那寶寶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昨天晚上也沒睡好嗎?”
阿諾將手搭在“哥哥”的肩上,他被莫爾菲斯抱了起來,向著盥洗室走去。
“不太好……”他皺著臉,表情略帶驚疑, “我好像做了個噩夢,夢到有個怪物一直在耳邊哭嚎,特別凄慘——不過好奇怪,醒來之后我摸到被子有一點涼涼的,像是真的有誰趴在我床前哭了一晚上!”
他向“哥哥”說著自己早上醒來發現的怪異之處,卻沒發現“哥哥”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是嗎……”他蒼白地笑了笑。
——————
早餐的時候芬尼安并未出現,而用完餐后的莫爾菲斯又要出門,莊園里只剩下阿諾。
莊園大門前,莫爾菲斯站在阿諾面前,蹲下身細心叮囑著:“寶寶,今天不許快跑了,你膝蓋受了傷慢些走,離那些尖銳的物體遠些,也別去花園,最近玫瑰花長得太茂盛了……”他摸了摸阿諾的臉頰,神情擔憂。
對于莫爾菲斯反復的叮囑,阿諾有些煩了。但他知道這是“哥哥”對他的擔憂,按捺著心中迫不及待的情緒,認真地應道:“我知道的,哥哥,我會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回來的。”
莫爾菲斯艱難地揚起一抹笑,離開他可愛的弟弟,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雖然僅僅只是半天。
莫爾菲斯抑制不住充沛的情緒,緊緊地抱住了阿諾,搭在阿諾肩上啞聲道:“寶寶,等我晚上回來!
“嗯嗯,你快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莫爾菲斯正要松開他,忽地察覺到一道視線,敏銳抬頭望去。
不遠處,二樓書房的窗戶里,早上未出現的“父親”捏著書脊,與他對視上。
年長者的嘴角微微上揚,銀灰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莫爾菲斯的眼神瞬間陰沉了下來,他想到了昨夜,情緒不由焦躁起來。然而下一瞬,懷里的珍寶被長時間緊緊抱著有些不高興了,推搡著他開始催促離去。
莫爾菲斯的思緒被拉回,他壓抑著心中的情緒,低頭看向自己的珍寶,思緒翻涌,最后到嘴邊卻只剩下一句話:“寶寶,等我回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準亂跑!
阿諾心虛地移開眼,佯作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過好多次了,快出發早點回來吧!”
莫爾菲斯盯著阿諾看了幾秒,阿諾以為讓對方看出來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但好在,莫爾菲斯并未說什么,他只是放柔嗓音,告訴阿諾自己會為他帶禮物。
阿諾眼睛一亮:“我想要和上次一樣好吃的小蛋糕!”
“好,我會給你帶小蛋糕的。”
莫爾菲斯彎起眉眼。
隔著車窗,阿諾站在莊園門口目送著莫爾菲斯的離去,直到再也瞧不見車屁股——
“太好了,哥哥終于離開了!”
低落的表情瞬間變得欣喜,阿諾轉過身,歡快地跑入莊園,向著花園跑去。
然而當他即將跨入花園,卻被阻擋——眼熟的男仆伸手攔住他身前的去路,低下腦袋:“小少爺,少爺吩咐了不讓您進花園!
熟悉阿諾性子的莫爾菲斯早已做好了準備。
阿諾先是一愣,然后叉腰大怒。
“笨蛋!哥哥已經走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去了花園?!”說著,他手一揮:“好了,快讓開,我要去找我的球了!”
然而男仆依舊擋在他面前:“小少爺,少爺吩咐了讓我看著您!
阿諾被眼前的笨蛋氣得瞪圓了眼睛,伸手使勁推了一把,然而面前的男仆像個雕塑一樣,絲毫未動,倒是把自己推得后退了兩步,差點跌坐在地上——跌倒之際的阿諾被男仆一把抱起,而后穩穩地放平在地上。
推人不成差點把自己掀翻的阿諾氣紅了臉,用自己的圓頭小皮鞋踢了對方一腳,然后兇巴巴地放下狠話,氣沖沖地跑遠了。
“可惡!你給我等著!別以為你昨天幫我撿球擦頭發我就能原諒你!”
留下那個木訥的男仆站在原地,頓了頓,低頭看著自己筆直褲腿上顯眼的鞋印。
……
……
噔噔噔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蕩,阿諾難掩氣憤,一口氣跑到了主樓走廊的另一邊。
他氣喘吁吁地停下,心里還在氣惱,對那個沒有眼色阻攔他的仆人,也對吩咐仆人盯著他的莫爾菲斯——
“討厭的仆人,討厭的哥哥,都不在莊園里還喊人盯著我……”阿諾像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把腳步踩得咚咚響,整個走廊里都是他忿忿的腳步聲,直到走廊一旁的房門打開,露出輪椅熟悉的一角。
阿諾微怔,抬起頭看到了芬尼安的臉,才發現自己跑到了書房。
男人低垂著眼,眉目間帶著冷淡的意味,然而攏在肩側的銀灰色長發卻讓他自帶的下垂眉眼看著幾分慈柔。
阿諾訥訥地問好:“下午好,父親!
年長者盯著眼前孩子羞赧的表情看了會兒,說道:“下午好,孩子。”
阿諾不自在地揪著短褲的荷葉邊,莫爾菲斯為他挑選的衣服很適合他。
“父親,是我不小心吵到你了嗎……”他小聲地問著,眼睛小心地瞟著芬尼安的神色,然而他并不能從中看出什么。
“父親”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
芬尼安的視線依舊停留在眼前男孩的身上,視線微微下移,停頓在他左腿的腿環上。
他的心里不由再次輕嘆了一遍:莫爾菲斯的眼光真的很好……
而眼前的孩子——芬尼安對上男孩悄悄看過來的眼睛,心中愈發愉快——好極了。
特別是當這個孩子歸屬于他。
“不,并沒有!彼貜椭泻⒌脑儐,視線從阿諾身上越過,落在走廊盡頭的男仆身上。
芬尼安看到了男仆褲腿上的鞋印,想起了在屋里聽到的忿忿惱聲——看來這個孩子發了好大一通火氣,連同莫爾菲斯也被討厭上了。
這么想著,他更愉快了,眉眼微微舒展,露出一個柔和的笑。
芬尼安問道:“要進來嗎?”他并未多說些什么,只是朝阿諾身后看了一眼。
阿諾看到了那道沉默的身影,立馬怒上眉梢,瞪了對方一眼,氣沖沖地跑進了芬尼安敞開房門的屋內。
芬尼安的視線緩緩從男仆的身上掠過,對方微微躬身,上前為他帶上了門。
輪椅骨碌骨碌地在地板上滾動,聲音像極了阿諾藏著的珠子。
他正站在書架前,悄悄踮腳望著那一架子的書籍。
聽到身后動靜,阿諾略微慌亂地轉過身,對上芬尼安平靜的眼睛,忽地想起了莫爾菲斯多次叮囑的話,有些不安起來。
“父親……”
芬尼安似乎瞧出了他要說什么,寬慰地笑了笑:“沒事,我昨夜跟莫爾菲斯說過了,他不會再攔著你過來了,以后你來我這,我帶你去他不讓的地方玩!
阿諾驚喜地睜大眼,撲到男人的懷里。
“真的嗎?!哥哥真的這么說嗎?”
但激動之后阿諾又有些猶豫:“可是哥哥今天還說不允許我去花園,他還喊仆人攔著我……”
芬尼安輕扶著男孩的發頂,從上俯視的角度能讓他清晰地看見這個孩子始終不安顫抖的睫毛和后頸發絲輕晃掃過的雪白皮膚。
可憐的小羊,被莫爾菲斯嚇唬成這副模樣。
芬尼安輕嘆了一聲,柔聲安撫著:“膝蓋受傷確實要小心些,不過沒事,我看著你!
不過這孩子確實柔弱,他站在窗前的時候便注意到了男孩膝蓋上的青紫,瞧著實在駭人。
芬尼安的手指穿過男孩柔軟的發絲,落在阿諾膝蓋處,輕輕觸碰了一下。
“……還疼嗎?”
阿諾搖了搖頭,莞爾笑道:“早上哥哥給我抹了藥膏,抹完就一點也不難受了。”
有了芬尼安的承諾,阿諾大膽了不少,他爬上“父親”的大腿,摟著男人的脖子撒嬌道:“父親、父親……我們現在就去花園里曬太陽吧!可以嗎可以嗎?”
芬尼安無奈一笑,手臂攬住快掉下去的男孩。
“當然可以!
實在鬧騰。芬尼安想著,嘴角不由翹起。
真不知道莫爾菲斯怎么忍受得了。
“好孩子……”
身后“父親”的嗓音就像是從咽喉里發出的嘆息,“能下來幫我推一下輪椅嗎?”
“當然可以!”
得到允許的阿諾就像是聽到了解封的號角,迫不及待地想要從芬尼安的腿上跳下來。
芬尼安并未阻攔,只是在阿諾繞到他身后時稍稍攔下,“等等……”
微涼的指腹在他眼下的皮膚擦過,額前凌亂到有些遮眼的碎發被撩起挽至耳后,芬尼安的兩根手指滑到了阿諾的脖頸,細致又輕巧地為他整理著衣領。
“父親”的語氣輕飄飄:“莫爾菲斯的眼光還算是不錯,這件衣服很適合你!
第104章
“莫爾菲斯的眼光還算是不錯, 這件衣服很適合你!
阿諾也覺得這套衣服很適合自己,最起碼比之前行動不便的裙子好多了。
芬尼安說:“你要玩球嗎,書桌底下有個小皮球, 去把它帶上吧。”
阿諾眨了眨眼,他以為“父親”說的是新皮球。
雖然阿諾想的是去花園里把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小皮球撿回來,不過他還是順著芬尼安的話跑到了書桌后,鉆入底下拿出了那個皮球——但令阿諾沒想到是,這是他落在花叢里的球,上面畫著他興致盎然時留下的涂鴉小人兒。
“是我最喜歡的球!”
芬尼安看著那個孩子鉆入書桌里,只剩下個微微聳動的小腦袋,發出驚喜的呼聲。
阿諾站起身,抱著那顆球噔噔噔地跑到芬尼安面前,自然地把球塞在對方的手里,并叮囑道:“父親,幫我拿一下,待會兒到花園再還給我!
芬尼安欣然答應:“好的。”
——————
一整個下午,對于芬尼安和阿諾來說,還算是愉快。
他們像上次一樣在花園里玩了一下午,期間阿諾很小心地注意花園里的那些植物, 小心它們劃傷自己,讓莫爾菲斯發現他跑到了花園。
而同時阿諾也發現, 和芬尼安在一起, 他比莫爾菲斯在一起過得更自在些——當然,這只是與這“父子”兩人自己的對比。
“哥哥”會時刻盯著自己,并在他試圖做些在他眼中的“危險事情”前驚恐地呵止他,快速來到他的身邊將他抱起,這使得阿諾無法進行大多的活動。
但“父親”就不一樣了,他大多時候都低頭看著自己的書,只是時不時地抬頭看他一樣,還沒有暫時不習慣視線的阿諾偷偷騷擾對方來得頻繁——
靜悄悄地,阿諾來到低頭看書的“父親”身前,花園里短暫地消失了聲音,一旁花開得正茂盛的玫瑰叢隨風微微晃動。
默不作聲的年長者等待著這個頑劣的孩子接下來的動作,然后在男孩撲上來弄亂他的書籍后,做出稍稍受驚的表情,再自然地把他摟抱在腿上。
懷里的孩子發出惡作劇般的歡快笑聲——芬尼安大概能理解莫爾菲斯為什么總喜歡抱著這個孩子了,溫暖,活潑,兩條手臂環上他的脖子,把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往他頸窩拱。
脖頸處的皮膚被他柔軟的發絲蹭得微微瘙癢,芬尼安嗅到了阿諾發間的氣味——濃郁的,帶著不加掩飾的占有與警告,是莫爾菲斯的味道。
他微微皺眉,大概只有這一點,讓他有些不太愉快。
特別是他比常人還要敏銳的嗅覺,甚至不需要離得如此近,都能嗅到這個孩子身上的味道。
屬于莫爾菲斯的氣味。
不過很快,芬尼安又舒展眉眼。
沒關系,從今天起,這個孩子屬于他。
……
……
莫爾菲斯回來了,芬尼安看著剛剛還歡快的孩子忽然安靜下來,躊躇中帶著略微不安地看向自己。
比上次要好些,最起碼沒有直接拋下他。
芬尼安心里漫不經心地想著,朝男孩揮了揮手。
“去吧!
他看著男孩拋下皮球,匆匆忙忙地跑出花園,歡喜地迎接著莫爾菲斯的歸來——明明上午還是忿忿的模樣,不過短短一下午,又恢復了對青年的親昵。
芬尼安忽地感到一絲不愉。
——————
餐廳里,主位上的芬尼安早已坐在了那,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進食,而是一直望著大廳門口,像是在等著什么。
阿諾一進門,便對上了男人彎起的眉眼。
莫名的心虛涌上心頭,他攥著莫爾菲斯衣襟的手忍不住收緊,扭頭埋進“哥哥”的頸窩里。
而與他正輕笑交談的莫爾菲斯也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父親”望向阿諾的眼神,同時也看到了那雙眼睛移向他時流露著的淡淡威脅與警告。
“……”
繃直的大腿邁出第一步,阿諾感受到抱著他的“哥哥”在向餐桌走去,他等待著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然而埋在對方頸窩的余光里卻瞥見了座位的遠去。
他詫異地瞪圓眼睛,腦袋抬起看向莫爾菲斯。視線里,“哥哥”的下顎緊繃著,平日里總是微微翹起的嘴角也繃成一條直線,但瞧他望過來卻還是下意識安撫地笑了笑。
“哥哥……?”阿諾張了張嘴,疑惑還未說出口,眼前一花,整個人落在了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父親”含笑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好孩子,下午玩得開心嗎?”
阿諾條件反射地回道:“開心!比欢诓煊X到抱著的人是誰之后,他僵住了身體,第一反應看向了“哥哥”。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望過去,卻見莫爾菲斯已經坐到了座位上,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阿諾還想要看得更清晰些,下一瞬,一只微涼的手掌觸碰著他的頸后,涼得他抖了抖。
“怎么……一直望著哥哥,不看看父親嗎?”芬尼安輕捏著懷里孩子的后頸,纖細的脖子在他的手掌中顯得尤為脆弱,讓人覺得輕輕一擰便會被折斷。
芬尼安的動作不由再放輕了些,懷中的孩子可不是他皮糙肉厚的子嗣。
“父親,哥哥……”阿諾小聲地說著,視線望向莫爾菲斯。
“哥哥”聽到他在喊自己,抬頭望過來——莫爾菲斯觸及到阿諾可憐不安的眼神,幾乎是在那剎那要站起身來,然而下一刻,他又對上了芬尼安的眼神。
“……”
僵硬了片刻,莫爾菲斯沖著阿諾揚起了一抹蒼白的笑容。
阿諾只覺得對方笑得有些僵硬,并沒有看出來莫爾菲斯的異常。
身后抱著他的“父親”正為他處理好盤中的肉食,鮮嫩的小羊排被切成大小均勻的小塊,遞到阿諾嘴邊——雖然動作生疏,卻十分自然。
成熟年長的“父親”溫和寬容,銀灰色的發絲隨著切肉的動作垂落在他的臉頰上,帶來些許瘙癢。
是不同于“哥哥”的溫柔。
阿諾很快便習慣了這樣的變化。
除了莫爾菲斯。
本該屬于自己一個人的男孩,卻被迫與父親“分享”,不僅剝奪了他的投喂權利,還分割了他與阿諾近乎一大半的獨處時間。
呵……表面虛假偽善的男人,惺惺作態地寬容阿諾玩耍,若不是怕自己怪異的下身被阿諾看見,恐怕比他還要把人看護得嚴苛。
莫爾菲斯眼冷注視著餐桌上說笑逗樂阿諾的男人,對方溫和仁慈的模樣顯得如此刺眼。
……
……
時間快速流逝,阿諾也在莊園里一天天長大,身形如竹柳般抽條生長,他奔跑在莊園各處,歡笑聲讓灑落在每一個角落——
窗簾拉開的臥室,陽光透過玻璃落在鋪滿地毯的地面,莫爾菲斯輕握著少年的腳掌,讓他踩在自己膝上,以便更好地穿上襪子。
手下的腳掌溫熱,似乎擔心踩重自己,腳尖輕輕踩著,貓狀弓起的腳背透著青黛色的血管,隨著他輕微的動作若隱若現。
莫爾菲斯拿著一只襪子,先是套上阿諾的腳趾,而后一點點,從微微彎起的足弓到小腿,停在剛好遮住膝蓋下方的位置,用手輕輕撫平襪子上的褶皺,直至兩條腿都被他親自套上挑選的白色長筒襪——
“好了!蹦獱柗扑棺旖俏⒙N,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笑意。
被長筒襪緊緊束縛著的小腿傳來輕微不適感,阿諾動了動腳趾,然后一腳踢在莫爾菲斯的膝蓋上。
“難看死了,換一雙!彼薹薜卣f著,孩童時圓潤的眼睛變得狹長,眼尾微微上挑,一副兇兇的模樣。
故意在穿好后才說討厭,這樣的弟弟“壞”到讓莫爾菲斯覺得可愛。
“好。”身形高大的男人眉眼間蕩漾出縱容的笑意,他完全無法抵抗這樣的弟弟。
更何況,幫弟弟重新穿一次襪子,這樣的命令對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懲罰。
很快,在阿諾勉強從一堆定制鞋襪中挑選好后,莫爾菲斯再一次為他可愛的弟弟裝扮好服飾。
坐在床沿,阿諾自然地朝莫爾菲斯伸出雙手,身體稍稍騰空,整個人便落在了“哥哥”結實的臂彎里。
莫爾菲斯親吻著他的臉頰,牢牢把人抱在懷里,向著大廳走去。
餐廳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芬尼安從未在早上出現,阿諾也習慣了早餐與“哥哥”享用。
而吃完早餐,莫爾菲斯便要出門工作。
站在莊園門口,莫爾菲斯對阿諾依依不舍地告別。
“寶寶,我要出門了,和以前一樣,我下午才回來,今天你也要一個人好好待在家里。”莫爾菲斯輕撫著少年的臉頰,眉眼間的青澀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褪去,露出美麗動人的模樣,叫莫爾菲斯心中的悸動越來越旺盛。
他藏在荒蕪山崖上的珍寶,沒有人能夠奪走他。
莫爾菲斯試探性地在少年的唇角落下一吻——擁抱,親吻,肢體相觸,肌膚相貼,這些在日常生活中逐漸稀松平常。但以往莫爾菲斯只親吻阿諾的額頭和臉頰,這是他近期最逾矩的行為。
然而當莫爾菲斯嘴唇微移,觸碰到那少年柔軟的唇時,阿諾推開了他。
莫爾菲斯的心微沉,對上阿諾催促的視線。 “哥哥,你快走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莫爾菲斯勉強笑了笑。
他的珍寶并未意識到什么。
沒關系,阿諾已經長大了,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莫爾菲斯按捺著心中的躁動,與阿諾告別。
汽車從莊園門口開走時,莫爾菲斯望向三樓主臥的窗戶。
那是芬尼安·阿斯頓的房間。
第105章
莊園里的仆人本就少,而這幾年隨著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莊園的仆人最后僅剩下幾個維持莊園整潔和秩序的忠誠奴仆。
帶著管家的莫爾菲斯離開了,莊園里便只剩下了阿諾和芬尼安,還有兩個仆人。
阿諾只叫得上來其中一個仆人的名字——
“西拉斯!”
男仆靜靜地站在他身后,微微躬身:“少爺!
阿諾揚起臉, 試圖用下巴藐視對方,但因為對方高大的身形, 未果。
于是阿諾便漫不經心地踢了踢對方的小腿,問:“父親現在在哪?”
“先生在臥室,少爺。”
得到答案, 阿諾迫不及待地上樓尋找“父親”。
身后的男仆低著頭,一步步地踩著阿諾的腳步,看著前方的小少爺毫不停留,十分熟練地打開門,一溜煙地鉆了進去。
在迎面撞上房門前,男仆微微抬眸,正巧看見小少爺奔向窗前的莊園主人,姿勢親昵地坐在男人的身上,仰頭似乎親上了對方勾起的唇角。
未等他看清,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最后只依稀聽到小少爺飄出的隱隱約約的聲音。
“父親……”
男仆微愣,默默低下頭,望著褲腿上的鞋印,幾乎每天都會印在那。
……大概是他看錯了。
臥室里,絲毫沒注意到身后人的阿諾奔向窗前的“父親”,他攀著對方的脖頸,坐在大腿上,自然地親上男人微涼的嘴角。
一觸即離,阿諾眼睛亮晶晶地抱著芬尼安的脖子,向對方打報告:“父親,哥哥出門了!”
芬尼安攬臂護著懷中少年的肩,以免對方落在地上,就算鋪了地毯,也會惹來越發頑劣的少年的哭鬧,以此要挾更多的條件——芬尼安自是會滿足,但最近,這個孩子發現了很大的“自由”。
“我看到了!
芬尼安淡笑著,他的手掌稍稍向下,摸到少年單薄衣物下微微凸起的背脊,脖頸間環繞著對方的手臂,唇角似乎還殘留著那一抹短暫的溫熱。
一只手點在了阿諾的唇角,也便是他剛剛親吻自己的部位:“他只親了這里嗎?”
他問的是莫爾菲斯對他做過的親昵行為。
阿諾點了點頭。
下巴被微涼的手指輕輕抬起,從未有一絲時間變化的面部在緩緩靠近,直到對方的唇便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做出了莫爾菲斯未能夠做到的事情——
芬尼安的手指輕輕捏著少年的兩頰,舌尖微挑,便撬開阿諾毫無防備的唇肉,伸入他濕漉的口腔里。
男人濕滑的舌頭如同蛇般,勾著阿諾的舌頭,叫他笨拙地跟著對方的動作纏繞在一起。
腦袋有些暈眩,一陣酸麻感從舌根蔓延到全身,讓阿諾想要后退,卻因為身后背脊的手掌無法逃離。
奇怪的感覺。
即使被“父親”咬著舌頭許多次,也依舊感覺很奇怪。
這也是他為什么要躲開莫爾菲斯親吻的原因——莫爾菲斯對他做了什么,他便要對芬尼安做什么。
但芬尼安往往要求得會比莫爾菲斯做到的要多些。
比如莫爾菲斯親唇角,芬尼安便會要求阿諾張開嘴,讓他親一下舌頭。
“等、等等……”
交換呼吸之余,阿諾艱難地躲開芬尼安的嘴唇,卻再次被掐著臉頰親吻。
黏糊糊的水聲從兩人的唇舌間發出,年長者低啞的嗓音勾著尾音,“好孩子、再堅持一下……”冰涼的舌劃過阿諾的上顎,引來懷里人的輕顫。
芬尼安緩慢地撫摸著掌中的背脊,感受著他的顫抖與無力,順著那如同群山般的凸起一點點向下,最后摟著他纖細的腰肢。
緊緊纏繞著他的舌頭退出了口腔,阿諾眨著略微恍惚的眼睛,無意識滑落的淚水打濕纖長的睫毛,粘成一簇簇,讓人瞧著幾分可憐意味。
芬尼安伸出手,拇指指腹蹭著阿諾被他親得微腫的嘴唇,細細摩挲著,低聲問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今天下午想去哪玩?”
渙散的視線逐漸聚焦,阿諾聽到了“父親”的詢問,顧不得自己還在被對方手指肆意撫摸的嘴巴,揪住男人的衣袖,驚喜地道:“父親,我能去莊園下的鎮上轉轉嗎?”
嘴唇開闔間,芬尼安的拇指觸碰到了那兩排尖銳、細白的牙齒,但男人也不抽出來,而是伸入進去摸著少年上唇內側的黏膜皺襞。
芬尼安漫不經心地回道:“當然,”他輕笑了笑。
隨著男孩的長大,僅僅局限于莊園范圍的玩;顒右呀洸辉倌軌驖M足他。他那探索的目光,開始越過莊園的圍墻,投向山下那片小鎮——
對于這一點,芬尼安稍稍對莫爾菲斯的某些觀點表示認同。
但孩子的好奇心是無法制止的,莫爾菲斯三申五令禁止無數事情的做法早便讓芬尼安得到了好處。
“好孩子,再把嘴巴張開,讓父親看看你的舌頭,有沒有像上次一樣不小心劃破!
芬尼安柔柔地笑著,懷里的少年得到了出門的準許,乖順地張開紅腫的唇肉,露出紅艷艷的舌。
手指伸了進去,緩慢地攪動著那條舌,芬尼安心情頗為愉快地聽著少年含糊埋怨的話語。
“都怪父親上次吸得太過用力,害得我差點被哥哥發現了……”
“乖孩子,那你是怎么和哥哥解釋的?”
“我找了個借口,說自己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
他嬉笑著,在男人手指抽離后親在對方的臉上,留下濕漉漉的口水。
芬尼安縱容地笑罵一聲。
“壞孩子。”
瞧,這個壞孩子還學會了說謊。
莫爾菲斯怎么可能看得住他?嚴厲的阻止只會讓這孩子半夜里偷偷爬上他的床,委屈著向他撒嬌,述說著“哥哥”的那些過分行為。
這孩子早就便被他與莫爾菲斯寵壞了,一味地遏制只會讓他叛逆——他早晚有一天會瞞著所有人偷偷溜到莊園外。
芬尼安的嘴角微微拉平,扶正懷里笑得東倒西歪的少年——倒不如讓他討些好處,親自帶著他出去,還能贏得更多的好感。
當然,芬尼安會讓這孩子見識到,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可怕,只有父親的懷抱才是最安全的。
——————
芬尼安的承諾向來很迅速,這數年來,不管阿諾向對方尋求什么,他都會答應。
鎮外,車輛緩緩駛過,車窗悄悄降下條窄縫,露出一雙懵懂好奇的灰綠色眼睛。
阿諾欣羨地望著外面熱鬧的場景,他看到了許多與他同齡的男孩女孩,歡快地在鎮上肆意玩耍,這讓從未有過伙伴的他羨慕極了。
“父親……”他小心地望向一旁的“父親”。
芬尼安一直在關注著阿諾的表情,捕捉到少年看過來的視線,微微揚唇。
“怎么了?”
阿諾拉著芬尼安的胳膊,臉頰貼在對方的肩上,軟聲撒嬌道:“父親,我想下去玩!
芬尼安銀灰色的眼眸倒映著少年忐忑與期待的臉,淺笑道,“去吧!
“太好了!”
他聽著阿諾歡呼出聲,然后迫不及待打開車門溜了出去。
肩臂處殘留著的溫熱觸感一點點消散,車窗在一點點上搖,車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芬尼安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
他望向車窗,朦朧的車窗倒映著他冷寂蒼白的面孔,與那孩子歡呼雀躍的身影形成鮮明的對比。
腿上的毛毯微微滑落,露出的粗長□□在陰影中稍稍游動。芬尼安斂下眉,伸手將毛毯重新蓋好。
“西拉斯,你安排的怎么樣了?”
芬尼安望向前方的駕駛位,忠誠的男仆收回望著車外的視線,低聲回道:“先生,都已經安排好了!
得到仆人肯定的回答,芬尼安卻并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這只是一個讓那孩子回到自己身邊的小計謀。
芬尼安并不是一個友善平和的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只是他善于在那個孩子面前表現得寬和縱容。
今天之后,阿諾會認識到外面的危險與負面情緒,認識到那些看似友好的伙伴并不友好——他會哭著跑回來,撲到永遠寬饒他的“父親”懷里,抽抽搭搭地哭訴著那些欺負他的壞孩子。
當然,芬尼安并不會讓他真正受到傷害。
芬尼安靜靜地望著窗外,等待著那個孩子哭著向他奔來。
時間緩慢地流逝,直到三個小時后,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
“哇嗚嗚嗚!父親……”
車門打開,受了委屈的孩子撲入了芬尼安的懷抱。
微抿的嘴角不由緩緩上揚,在臉上露出一個十分愉悅的表情。
好吧,這其實對他而言,很愉悅。
芬尼安掩去臉上的笑容,低聲詢問著:“怎么了?阿諾……發生什么事了?”
阿諾抿著唇,眼淚可憐地掛在睫毛上,卻怎么也不肯說。
他氣憤又難過地嚷嚷著:“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出來了!”
芬尼安并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輕撫著少年顫抖的背脊,向前方的仆人命令道:“西拉斯,回山莊。”
一路上,懷里少年的身體溫暖又柔軟,受了委屈的阿諾依賴地抱著他的腰,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芬尼安能感受到濕熱的液體順著自己的皮膚往下滑落,似滾燙的銀水般,把他的心燙得蜷縮起來。
悶悶的情緒在心里蔓延,芬尼安仿佛感同身受般,品嘗到了懷里孩子悲傷的心情。
好可憐。
他撫起少年的臉,捧在自己面前。手指輕輕擦過他濕漉漉的臉頰,那大顆大顆的眼睛就像珍珠般落了下來。
“嗚、父親……”
第106章
好可憐。
“他們怎么能這樣……”
好可憐。
“……我明明是想和他們做朋友的……”
他抽噎著,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攥著男人的衣袖,卻全然不知眼前依賴的“父親”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怎么會有哭得如此可憐、哭得叫人心里生出欲望的孩子?
如果他是一只貨真價實的小羊,芬尼安可以露出尾巴, 毫無負擔地一口吞下他;如果他是剛進入莊園的男孩,芬尼安會溫和地安撫他;
但他已經長大了,眼尾的玫紅像是惑人心魄的精怪,叫芬尼安忍不住貼上他的眼睛——咸濕的淚水在舌尖蔓延,帶著酸澀與滾燙,隔著薄薄的眼皮,不安轉動的眼珠顫感從舌尖傳到大腦。
芬尼安的呼吸逐漸沉重起來,他的手不自覺地撫上少年的脖頸,柔軟的發絲從指縫間穿過,輕輕摩挲著手掌下細膩的肌膚。
然而就在他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欲念時,阿諾突然抽抽搭搭地打了個哭嗝。
芬尼安心中突生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懷里的孩子便爆發出更大的哭聲——
“哇嗚嗚嗚——我好難過啊!”
阿諾扯著嗓子哭嚎著,要多壞氣氛就有多壞氣氛。
一想到鎮上發生的傷心事,從沒受過如此委屈的阿諾立馬把矛頭指向芬尼安。
“都怪你……”他抽抽搭搭地抹眼淚, “要是你不答應我出來就好了……”
芬尼安無奈地嘆了口氣,掏出手帕給小孩擦眼淚。
“好了, 都是我的錯, 別難過了!
“乖孩子、寶寶,我親愛的阿諾……別哭了, 再哭眼睛都腫了……”
——————
阿諾的壞情緒一直持續到晚餐時間,熟悉的汽車聲在山莊外響起。
阿諾從餐廳上一躍而下,忽略主位上芬尼安的面色, 頭也不回地飛奔向莊園大門。
“哥哥!”他大喊著,撲入莫爾菲斯的懷抱。
莫爾菲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摟住往下墜的阿諾,他敏銳地察覺到少年語氣中的不對勁,柔聲詢問:“怎么了寶寶?今天一個人在家待得不高興嗎?”
阿諾撇撇嘴,眼眶還有些泛紅。
但他當然不可能告訴莫爾菲斯下午發生的事,那是屬于他與“父親”的秘密。
“我有些想你了……”阿諾找了個借口,兩條細長手臂纏著男人的脖子,像只小猴子一樣掛在莫爾菲斯的身上。
莫爾菲斯被他勒得喘了一下,失笑地把人往上兜了兜:“哥哥又不是第一天出門,怎么?以前你都不想哥哥的嗎?”
阿諾把臉埋在莫爾菲斯的脖頸間,小聲嘟囔道:“我每天都想,今天想得更厲害些!
黏黏糊糊的弟弟讓莫爾菲斯越發控制不住自己柔和的表情,原本一下午沒能見到阿諾的心情也瞬間美好了起來。
直到抬起阿諾的臉,看到他微腫的唇肉和微紅的眼尾,愉快的心情急轉而下——
“……寶寶,你的嘴巴怎么了?眼睛怎么紅了?是有人欺負你嗎?”
手掌從后頸撫上阿諾的臉頰,使了些力道微微抬起臉,指腹似無意般劃過柔軟的嘴唇——阿諾對上莫爾菲斯的雙眼。
男人的面上忽地沒了笑,淺色的眼睛望著他,叫他背脊一涼。
“阿諾——告訴哥哥,你的嘴巴怎么腫了?”
……
……
“哥哥”的表情忽然變得可怕。
阿諾的心里有些害怕。
他不明白“哥哥”為什么和上次見到他舌尖的傷口一樣,突然變得嚇人。但阿諾記得“父親”的話——
“沒……沒有別人欺負我。”
他小聲說著,邊說邊悄悄觀察莫爾菲斯的反應,“是我自己,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
“是嗎……”
“哥哥”的語氣輕飄飄。
阿諾的心臟狂跳,面上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那可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和上次一樣咬到自己……”莫爾菲斯面上微笑著,摟抱著阿諾的姿勢卻不由收緊了些,握著少年大腿的手掌微微用力,指腹幾乎嵌入那細膩的肌膚里。
他面上笑著,心里卻起了風暴。
瞧啊,他單純可愛的弟弟,居然學會了說謊。
阿諾有些緊張,他并不是經常說謊,但看著“哥哥”柔和下來的表情,以為和上次一樣蒙混過去了,便悄悄松了口氣。
只是……
阿諾感覺有些奇怪——他悄悄觀察著“哥哥”的表情,男人和往常一樣詢問著他今日的活動,嘴角自然翹起,神情寵溺。
但“哥哥”的手指還在輕輕摩挲著他微腫的嘴唇,雖然力度很輕,卻帶著說不清的意味,連同眼神也一樣。
“寶寶在家里做了什么呢?”
“……我今天在花園里發現了一只受傷的小鳥,它翅膀飛不起來了!
“然后呢,你救了它?”
“哼嗯哼,那當然,我看見它掉下來就立馬喊西拉斯了……”
他們走進了餐廳,主位的芬尼安還未離去。
芬尼安的視線輕飄飄地越過莫爾菲斯,落在他懷里的阿諾身上,而阿諾一看見他,便立馬停住了嘴,把腦袋埋進莫爾菲斯的脖頸里,怎么也不看他一眼。
眉頭微皺,芬尼安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這樣的待遇了,不由在心中微嘆,他想著明天該如何把人哄好,莫爾菲斯忽地喊了他一聲。
“父親!彼f:“過些天便是月蝕日了,今晚您有時間嗎?關于那件事,有些細節需要和您商量一下!
芬尼安微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輕嘖了一聲。
原來又到了那一天。他都快忘了。
芬尼安對上莫爾菲斯的眼睛,年輕的子嗣高大英俊,牢牢地將那孩子抱在臂彎里,與他極其相似的面孔上,淺色眼眸如阿諾喜愛的玻璃珠,嘴角淺淺地勾著笑。
他們是如此的相像,連同心里那齷蹉的情感也如出一轍。
芬尼安微笑道:“晚上來書房商量吧!
——————
夜晚,平緩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兩旁墻壁上的壁燈搖曳著昏黃的光,男人的陰影被拉扯得細長。
扣扣扣……
莫爾菲斯敲響起了書房的門,在聽到屋里人回應后開門走了進去。
他那容貌長久沒變化的“父親”端坐在輪椅上,一本正經,姿態端莊矜貴,膝上攏中午即使酷夏也依舊覆蓋的厚重毯子,嚴嚴實實地掩住腰部以下的部位。
——絲毫看不出是個信奉惡魔、覬覦養子的怪物。
“晚上好,莫爾菲斯。”
他嘴角銜著笑,眉目寬容又仁慈。
慣是一副虛偽模樣。
陰暗的思緒在腦中一閃而過,莫爾菲斯面上卻不變,與芬尼安商量著幾日后的獻祭儀式——雖然這些年來莊園里多了個阿諾,需要隱瞞著對方有些麻煩,但他們一直都有進行。
只不過這一次,芬尼安從想要惡魔降臨,變得了想要自己下身恢復正常。
芬尼安望著他年輕英俊的子嗣,修長筆直的雙腿充滿力量,不似長尾那般扭曲丑陋,叫那孩子不小心見過一次便夜夜做噩夢。
或許,他應該有雙人腿。
能夠主動向那個孩子走去,而不是等著那孩子向他奔來。
莫爾菲斯站在離芬尼安三米之處的距離,表情疏離謙敬。
“父親,莊園里的仆人不多了。”
芬尼安笑容不變:“那便再招些!
“莫爾菲斯,我希望這一次的儀式能夠成功!
莫爾菲斯的眼珠輕微轉動,落在男人毯下露出的一小段蛇尾上。
“是!
——————
莫爾菲斯從書房里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面無表情地大步走在長廊里。
莫爾菲斯察覺到了芬尼安窺視的眼神,他想要他的雙腿。
莫爾菲斯不覺得奇怪。
畢竟從阿諾小時候意外見到對方下身被嚇到半夜高燒后,芬尼安本就掩得嚴實的下身遮擋得更密不透風了——莫爾菲斯期待著芬尼安下身變成人腿的時候。
芬尼安的蛇尾雖然怪異,卻用著巨大的力量。
但只要沒了蛇尾,莫爾菲斯就有辦法殺死“父親”。
這是他從數年前瀕臨死亡時便扎根在心底的念頭。
那深深的憎意,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增加,在見到阿諾微腫的唇肉后達到了頂峰——
莫爾菲斯想:他一定會殺了芬尼安·阿斯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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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被“哥哥”叫醒的阿諾睜開眼,茫然的灰綠色眼眸倒映著男人無奈笑意的面孔,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寶寶,該起來了。”
阿諾揉了揉眼睛,模糊地咕噥著:“樓下是來客人嗎?我聽到好多人的聲音!
莫爾菲斯為他穿上鞋,抱著去到盥洗室:“不是客人,莊園里招了一些新仆人!
阿諾慢吞吞地刷著牙,雪白的泡沫在嘴巴邊上圍了一圈,含含糊糊地問:“為什么要招新仆人呀?之前的不夠用嗎?”
莫爾菲斯伸手輕輕擦掉他嘴角的泡沫,動作輕柔得不像話,溫聲解釋:“之前的仆人有些事做不好,父親想換一批,這樣能把莊園打理得更妥帖。”
阿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任由莫爾菲斯幫他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后又被抱到餐桌前。
陌生的面孔占據了大半,叫阿諾有些許不自在,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抬眼悄悄打量著這些新仆人。
阿諾看見了一個和西拉斯一樣是黑發的仆人,臭著一副臉,瞧著怪有意思的,拉了拉身后的“哥哥”,小聲問道“哥哥,那個仆人叫什么名字?”
莫爾菲斯眉頭微皺,抬頭看了眼,阿諾指著的是這群新仆人中唯一的亞裔,似乎是叫什么……原理圖。
第107章
原理圖僵硬著臉,動作笨拙地擦著地板。
從未做過如此苦活的原負責人第一次做男仆,每一下擦拭都顯得無比艱難。
特別是干活的過程中,他還得觀察餐桌上的NPC。
原理圖小心地抬起頭,抬眼對上了那個叫做阿諾的NPC的眼睛——少年模樣的NPC較他成年時更為稚嫩無辜 ,灰綠色的眼眸清澈見底,透著懵懂與好奇,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像是對他這生疏的擦地動作感到新奇。
阿諾看著不屬于游戲的男仆,眨了眨眼,朝對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身旁的莫爾菲斯皺了皺眉, 找話題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莫爾菲斯準備吃完飯后離開莊園購買儀式材料, 他的余光瞥了眼空無一人的樓梯口,忽然向阿諾問道:“寶寶,要和哥哥一起出門嗎?”
這是莫爾菲斯第一次提出帶阿諾出門的建議,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阿諾拒絕了。
阿諾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忿忿地道:“我才不要出門,外面一點也不好玩!彼坪鯇ηf園外的事物產生了排斥,這令莫爾菲斯感到費解。
要知道,從前阿諾總是期盼著莫爾菲斯帶他出門。
莫爾菲斯摸了摸阿諾的頭發,“不好玩嗎……”他冷不丁地開口道:“還是因為阿諾已經出去玩過了嗎?”
阿諾被嚇了一跳,但他相較于昨天冷靜了些,沒讓莫爾菲斯看出什么。
“你這是在懷疑我嗎?!”他生氣地鼓起臉頰:“你和父親從不讓我出門,我怎么可能避開你們的視線溜出去?!”
說完,阿諾指責著莫爾菲斯,“你真的太討厭了!”發出控訴后便跳下餐桌,噔噔噔地跑到了樓上。
推開座椅時, 凳腳與地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響,漂亮的少年像只飛鳥一般消失在樓梯上,餐桌上只剩下莫爾菲斯一個人。
原理圖覷著眼,收回了望向NPC的視線,這部恐游的BOSS被拋下后獨自坐在餐桌上,似乎完全被這句話影響到。
他一邊擦著地板,一邊想著陷入休眠的智能ai究竟會是哪個NP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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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里,完全不在意樓下人在想什么的阿諾噔噔噔地跑到床邊,熟練地爬上床鋪,鉆入男人的被窩里。
被人捂了一夜的被窩依舊冰冷,叫穿戴整齊的阿諾打了個冷顫。
回過神后他便伸手在被窩里摸索著,在觸及到男人冰冷下身之前,被一只修長的手掌攏住了手,整個人被提了上去,從被褥里露出毛茸茸的腦袋。
阿諾被芬尼安從黑暗的被窩一下子提了出來,眼前依舊是一片昏暗,還未等他看清面前一閃而過的兩道微光是什么,腰間一緊,臉頰被一只手輕掐著向上仰。
唇肉被人含進了嘴里,他含糊不清的語調帶著點困惑。
“父親……?”
阿諾感覺到一根舌頭順著他說話期間伸入了他的口腔,他安靜不出聲的“父親”親得極深,細長的舌頭幾乎要伸進他的咽喉。
比以往的親吻要深很多,也更難受些。
他完全掙脫不開,只能被動地抓著“父親”的肩,指縫間夾雜著幾縷銀灰色長發,被捏著臉頰無助地接受對方的親吻,直到被放開——
“乖孩子,可以喘氣了!
芬尼安在漆黑的環境下完全不受影響,他凝望著近在咫尺的小臉,隱去光亮的眼睛能夠清晰地看到阿諾大口喘著氣,胸脯劇烈起伏著,被親得艷紅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一小節濕紅舌尖。
他的手掌還撫在阿諾的臉頰,拇指輕輕撫弄著那可憐的唇肉,帶著隱秘的意味。
可是阿諾并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他只是在舌頭進入得極深的一瞬間產生了些許被“父親”吞吃的恐懼,但被松開后便忘記了那些懼意,摟著男人的肩,然后抱怨對方親得太深,吸得他舌尖有些麻。
“父親,你親得太用力了,把我的舌頭都吸痛了……”
他抱怨著,而“父親”只是輕笑一聲,低聲問道:“阿諾不喜歡嗎?”
濕冷的吐息噴灑在阿諾的眼睛上,惹得他睫毛輕顫。
阿諾小聲咕噥著:“好吧,也不是特別討厭……”他想了想,舌頭伸進去的時候還是很舒服的。
芬尼安凝視著那雙漂亮懵懂的灰綠色眼睛,忍不住抬手蒙上他,像阿諾第一次站在他面前時那樣。
“父親……?”阿諾感受到覆在眼睛上的冰涼手掌,眨了眨眼,沒忍住把芬尼安的手拉了下來。
他雙手緊緊地捂著,嘴里抱怨道:“父親,你的手怎么還是這么冷?你是不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亂踢被子了……”
少年炙熱的體溫從兩人緊握的手掌間傳遞蔓延,芬尼安略微失神。
他望著喋喋不休的阿諾,心臟的跳動越發劇烈,被詛咒的身體、無時無刻的躁動,下身不自覺摩挲著踩在尾尖上的腿,在纏繞上去的前一刻艱難地停住動作。
“好了……”
阿諾手里的手被抽了出去,他茫然抬眼,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聽見“父親”的聲音,似乎壓抑著情緒。
“……你先出去,我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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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很奇怪。
阿諾想。
但他又說不出奇怪的點。
只是回想這些年自己在莊園里的生活,又隱隱察覺到什么不對勁……
阿諾忽然想起了去年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還是夏天,他躲著莫爾菲斯的身影,溜到“父親”的書房里,滿無聊賴地翻看著男人滿書架的書籍,然后胡亂地翻看著,把它們堆滿了整個書桌。
最后他來到一旁輪椅上的男人身旁,從后面攬住對方的脖頸,微彎著腰,腦袋搭在他的肩上。
阿諾問他:“你怎么又在看這本書?”他的視線向下望,依舊是小時候那些看不懂的文字。
以前他以為是自己認得字太少,心里怪著“哥哥”沒有好好教他。但認真學習了一段時間后,阿諾又發現,他還是不認識上面的字。
阿諾的臉頰蹭在“父親”微涼的臉上,在炎熱的深夏就像巨型冰塊一樣,讓他忍不住到處貼貼。
“父親”被他的動作惹得輕笑一聲,或許是想要嚇唬他,用著玩笑的語氣,告訴他這是一本記載著惡魔的邪惡書籍。
他一聽,眼睛瞬間瞪得溜圓,芬尼安的話還未說完,便滿是好奇地伸手想要去拿那本書,嘴里嘟囔著:“惡魔?我還沒見過呢,讓我看看。”
卻被對方巧妙地避開手,“……好孩子可不能接觸這些!
阿諾哪肯罷休,繞到輪椅前面,直接跨坐在芬尼安的腿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開始撒嬌。但這一次,男人卻始終未曾讓他觸碰那本書。
話語圓滑的年長者就像是一條滑溜溜的蛇,不動聲色地扯開話題,讓阿諾暫時忘記了這件事。
但小孩子哪會這么容易就徹底忘記。到了晚上,阿諾便瞞過哄他睡覺的莫爾菲斯,在對方離開房間后悄悄溜出了門,鉆到書房里尋找。
只是他什么也沒找到,甚至莫名其妙地生了場大病,忘了自己那天看到了什么,第三天夜里才終于恢復了意識——
怎么想都很奇怪啊,看不懂的惡魔書籍,突然的大病,失去的夜晚記憶……再聯系到這些年來越來越少的仆人,還有今天新招的仆人——就算莫爾菲斯找借口說是之前的仆人犯了錯,也完全無法讓人徹底相信。
阿諾小心地覷視著餐桌一旁的“父親”與“哥哥”,兩個外貌極其相似的男人,連同進食的動作也是那么得相像,那兩雙淺色眼睛望過來時,嘴角上揚的弧度都如出一轍。
“怎么了寶寶?是哪里不舒服嗎?”
“哥哥”擔憂地詢問著,嘴角拉平,眉頭微皺。
阿諾搖了搖頭,他戳著盤子里的食物,舉叉塞進嘴里,視線越過莫爾菲斯,向著主位上的男人看去——“父親”向他投來視線時并未開口詢問,而是彎了彎眉眼,進食過的嘴唇沾著點汁水,猩紅的舌頭伸出一小截,舔去的動作仿佛在眼前放慢般,讓阿諾想到了芬尼安教他把手指伸進嘴里,學習舌頭結構的畫面。
阿諾的腦袋暈乎乎,似乎又回到了下午的時候,手指被男人的舌頭纏著。
明明說是要教他如何親得更舒服,卻被對方舔著指尖,一下又一下,盯著他的眼神就像現在這樣,弄得他渾身發軟,腦袋也像是變成了漿糊,完全無法思考。最后腦袋里只剩下那張紅艷艷、水淋淋的唇,沖著他引誘般的微笑。
好在艱難移開視線后,阿諾又恢復了正常。
他咀嚼著嘴里的食物,眉頭緊緊皺著,努力思考“父親”的行為,在晚上的時候終于想到了形容的詞,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勾引。
回過神來后,阿諾又想:果然最奇怪的還是“父親”,明明過去了數年,他的長相卻像是停止了般,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他在床上顧涌著,纏著被子,把自己卷成毛毛蟲,滾過來又滾過去,思考著芬尼安身上的疑點,十分費解。
最后把自己滾累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
莊園后院驟然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響,暴雨隨之而來,敲打在窗戶玻璃上的雨水如鼓點聲般,把阿諾從睡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夢中如蟒蛇纏繞的窒息感令他驚出一身冷汗,掙扎地想要坐起身,才發現自己竟是以睡前“毛毛蟲”的姿勢睡著。
“……”
好吧,自己把自己嚇到了。
第108章
還好沒人能看見他這副笨蛋模樣,阿諾顧涌著身體,從被子里鉆了出來。
他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毛絨絨的觸感帶來幾分瘙癢, 但阿諾并未注意到這些,深夜暴雨到來的冷空氣令他打了個寒顫。
緊閉的窗戶透不進一絲風雨, 他一步步走向窗邊,撩開窗簾往外望了一眼。
被雨水沖刷的玻璃模糊不清, 窗外是一片漆黑,直到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在那一剎那照亮了莊園后院的模樣。
平日里玩耍的花園被暴雨澆打得到處狼藉,阿諾站在窗簾里,一眼便看到了白天被自己丟在花園搖椅下的球,他長大之后雖然不再那么喜歡,但無聊的時候還是會帶去花園踢幾下。
灰撲撲的紅色在雨中模糊成一點,被風吹到了掛著秋千的樹旁。
阿諾睜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他好像看到了一只黑漆漆的手,從一片陰影中伸了出來,將球緩緩拽入黑暗之中。
阿諾茫然地眨了眨眼。
是他看錯了嗎?
但那片陰影卻忽然動了一下,緩緩走入雨夜。
“那是什么……”
阿諾貼近了窗戶, 鼻尖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睜大眼睛好奇地望去。
直到徹底看到那道身影——不似人般的巨大身形完全暴露在雨夜中,它身高8尺,頭頂著山羊的盤角,渾身赤裸,身體覆著漆黑的皮毛,在雨中如同煙霧般難以捉摸。
“!”阿諾驚呼一聲,蹲下身藏在了窗臺下。
心跳劇烈地跳動著,阿諾雙手捂著嘴,腦袋瘋狂轉動,思考著那到底是什么生物。
雨水打在窗戶上,發出密集的聲響。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心中的恐懼之余,帶著略微激動的興奮。
那是惡魔?是“父親”書里的那個惡魔嗎?
緩緩地,阿諾鼓起勇氣,微微抬起了頭,趴在窗臺上小心地朝那處方向望去——視線微晃著,他對上了院里羊角怪物的面部,那儼然是顆羊首。
站在凌亂花叢之中的怪物抬起頭,紅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趴在窗臺上的阿諾,與他對上視線。
它的掌心里握著阿諾的紅色皮球,修修補補玩了一年又一年,上面的涂鴉卻依舊鮮亮。
模糊的雨水中,羊角怪物忽然動了起來。
阿諾忍不住降低了些身體,只露出眼睛。但那怪物并未做出攻擊的舉動,而是站在原地,它朝著阿諾緩緩舉起手手,露出與它掌心相比顯得極其小巧的皮球。
“……”
阿諾呆了呆。
它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球還給他嗎?
他遲疑了一會兒,正要站起了身,門外忽然傳來了門把手的扭動聲。
阿諾驚了一下,下意識轉頭,卻被窗簾擋去了視線。
咔噠……
輕細的聲響在屋里并不算太過響亮,阿諾不過猶豫了一下,外面的人便走了進來。
是腳步聲。
來人似乎發現卷成卷的被子里沒有阿諾,語氣輕緩:“阿諾?”
“哥哥……”
阿諾以為莫爾菲斯,短促地喊了聲,“我在這里”。
然后在撩開窗簾前,他快速地回頭望了眼樓下的后院——那漆黑的怪物已經消失了,連帶著他的皮球也不見了蹤影。
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該提起心。
阿諾走出了窗簾,然后當他抬眼看清來人的模樣,忽地頓住了動作,遲疑地道:“父親……你的腿?”
芬尼安平穩地站在地板上,他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親愛的孩子展示他正常的雙腿,下身只圍著他白日里蓋的毯子。
阿諾茫然地望著他,暗綠與漆黑為主色調的羊毛毯下,男人的小腿赤裸修長,蒼白腳背蜿蜒著青紫色靜脈,紋理清晰可見,透露著腳部的力量與活力。
“父親”的腿不是……
與以往沉靜祥和的神色不同,芬尼安的臉上幾乎寫滿了愉快與輕松。
他向著阿諾大步走去,迎面而來的是一股奇異的香味。
“我的腿沒事,只是有些小問題,這些年一直有在治療,今天剛好能夠站起來……”芬尼安抱起了阿諾,就像莫爾菲斯那樣,將他穩穩地抱在臂彎里,右手搭在阿諾的后背。
他眉眼含笑,微微仰頭親昵地蹭著阿諾的頸窩:“怎么這么晚了還沒睡?是做噩夢了嗎?”
阿諾遲疑了會兒,他并未告訴芬尼安窗外后院的羊角怪物,而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一絲隱秘淺淡的血腥味從“父親”的發間傳來,男人的體溫較以往相比,他感受到了屬于常人的溫熱。
“外面的雨聲太大了,”阿諾小聲解釋著。
他的頸窩被男人蹭得發癢,而今天晚上的芬尼安卻像是變了個人般,嘴唇貼著他的皮膚,粘膩地親吻著,牙齒時不時叼著那處皮肉輕輕磨著,惹得他身體微微顫抖。
“父親……?”
阿諾好像意識到了什么。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隔著窗戶顯得沉悶,而他的聲音夾雜在這雨聲中,又顯得格外輕細。
身后的手掌撫上了背脊,芬尼安輕“嗯”了聲,尾音略微上揚,帶著類似愉快的語氣。
灰綠色的眼睛微微睜大,直到一縷銀灰色的發絲垂落在阿諾的臉上,擋住了視線。
柔軟的被褥還帶著些許余溫,年長者聲音微啞,低聲詢問著是否還記得之前的學習,并教導著新的步驟。
“……”
耳邊傳來男人略顯克制的輕喘,阿諾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奇異的快感從下身傳來,幾乎是在瞬間席卷大腦。
“父親”身體是冷的,但同時,“父親”的身體也是炙熱的。
他們纏繞在一起,在模糊的感觀中,阿諾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抓在手里,被一點點向著奇怪的地方探去,身前人用著愉悅的語調,夾雜著幾聲喘息。
“好孩子、親愛的……你摸到了嗎?是不是很舒服……”
銀灰色的眼眸在眼前晃動,落在他眼皮上的發絲微涼,阿諾的睫毛輕顫,陌生的、強烈的愉快感覺讓他忍不住落下淚,眼角濕潤。
“父親……”
窗外的暴雨下了一整夜,沒有人知道昨夜發生了什么,只知道莊園的主人忽然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年輕的子嗣意外摔斷了腿,而莊園里的仆人又只剩下之前兩三個,連同那奇怪的華裔仆人也消失不見。
阿諾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下午,明媚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他的臉上。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上“父親”的眼睛。
“下午好,親愛的!
芬尼安淺淺微笑,舍棄掉輪椅的男人站在他的窗前,代替了莫爾菲斯的位置。
他沖著阿諾伸出手,并在前往盥洗室時詢問著昨夜的體驗。
“睡得還好嗎?昨天晚上……”
十分自然的語氣讓阿諾眨了眨眼,他忽略掉心里的羞澀,學著對方輕快的語氣回答著芬尼安的話。
“唔……還不錯!
阿諾故作鎮定的模樣惹來了對方的輕笑。
芬尼安幫他擰干毛巾,然后在阿諾刷完牙后遞過去——他就像往日里莫爾菲斯所做的那樣,帶阿諾洗漱,挑選一天的穿搭,然后捏著阿諾的小腿套上小腿襪,再戴好襪夾。
芬尼安的動作很熟練,熟練到阿諾逐漸自然,把對方當作莫爾菲斯,踩在他的膝蓋上,低頭看著他給自己穿上小皮鞋。
只是當他來到餐廳,坐上位子吃下第一口食物,阿諾忽然想起來這一路上始終沒有見到“哥哥”——他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向“父親”,臉上帶著困惑。
“父親……哥哥呢?”
芬尼安面上的好心情從昨日夜里一直持續到現在,無論是變得正常的人腿,還是終于吃掉了他心愛的“小羊”,都令他十分的愉快。
面對著阿諾,他連眉梢都帶著愉悅:“莫爾菲斯嗎?他在昨夜里不小心摔下了樓,腿受傷了!
聽到“哥哥”的腿受傷了,阿諾頓時緊張起來。 “很嚴重嗎?哥哥現在在哪?我想去看看他!彼B飯都沒心思吃了,便要下桌去找受傷的莫爾菲斯。
但“父親”攔住了他。
結實的手臂攬住了他的腰,把他整個抱了起來,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阿諾困惑地仰頭望向“父親”的臉,對方的臉上依舊帶著笑。
“莫爾菲斯現在不在莊園,他在昨夜便送去外面治療了!
“父親”解釋著,溫藹的眉眼倒映著阿諾的身影,然后漫不經心地掠過這個話題,笑著問阿諾吃完飯要不要去花園散散步。
猶豫了一會兒,阿諾點了點頭。
……
……
坐在樹下的秋千上,阿諾搖晃地身下的秋千,踮著腳間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晃著。腦袋里想著摔傷腿的“哥哥”,很快他便搖搖晃晃、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而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天色漸暗,遠處天際被染成了橙紅色,花園里的草叢被風吹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阿諾的身上蓋著毯子,芬尼安不見了蹤影。他想了想,自己睡著期間似乎隱隱約約聽到“父親”說有事需要去處理,讓男仆西拉斯陪著他。
但此刻,西拉斯并不在他的身邊。
頭頂的樹葉被風吹得簌簌響,身后有什么東西滾動著靠近,碾過泛黃的草坪,沙沙地滾到了腳邊,輕輕撞了一下他的鞋跟。
阿諾低下了頭,是一顆紅色小皮球。
“這是……我的皮球?”
阿諾喃喃著,眼中流露出驚訝與困惑,他把滑落在腿上的毯子放在秋千座椅的一旁,站起身彎腰抱起那顆球。
阿諾轉動著球面,在另一側發現了自己小時候留下的涂鴉小人兒。
很顯然,這就是他的球。
但是……他的球不是在昨夜被那個羊角怪物帶走了嗎?
第109章
丟失了一夜的皮球表面十分干凈,完全不像是經歷過暴雨的模樣。
阿諾抱著他的球,翻來覆去地打量著,原本擔憂著莫爾菲斯的心一瞬間轉移,落在昨夜那個忽然消失不見的羊角怪物身上。
他的球為什么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那個高大的羊角怪物會是“父親”書里說的惡魔嗎?
在再次見到對方之前,阿諾并不得而知。
但這期間的時間很短,短到阿諾產生疑惑的下一瞬間,便遇見了對方——
腳下的陰影忽然變大, 一點一點,緩緩覆蓋掉阿諾自己的影子。
阿諾抱著球的手悄悄收緊,心跳在逐漸加快,大腦有一瞬間變得空白。
他緩緩抬起頭,向上看去,那高大的羊角怪物望著他,猩紅的眼睛看不出一點情緒。
——————
西拉斯為他的小少爺帶來了毛茸茸的羊毛披肩。
今天花園的風有些大,西拉斯準備抱著睡著的小少爺到臥室里。他走進了花園,抬眼的第一瞬間便看到站在秋千旁的身影。
小少爺身后的秋千搖晃著,毯子和皮球落在了地上,頭頂的樹葉簌簌落著,像是被什么東西大力地撞了一下。
而他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小少爺!蔽骼箚玖寺暎蝗坏穆曇趔@住了對方,少年身體抖了一下,面色惶惶地轉頭望過來,漂亮的眼睛里帶著驚懼。
西拉斯懊惱地抿了抿唇, 他應該小聲點的。
“抱歉,小少爺……”可他話語實在笨拙,無措地道歉后想要將手里的羊毛披肩搭在小少爺的肩上,然后像往常一樣引來了小少爺的撒氣。
褲腿又染上了鞋印,小少爺輕踹著他的小腿,只輕微疼了一瞬,就像被小羊用茸角頂了一下。
“你干嘛突然出聲!”
小少爺罵著他,生氣的時候聲音會比平時要尖細些,那雙漂亮的灰綠色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是森林深處無人涉及的湖面落下一道光,叫人忍不住贊嘆。
阿諾踢著西拉斯,忍不住把脾氣發到對方身上。
他正和剛認識的“惡魔”交談著,高大的羊角怪物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巨大,肩上幾乎能夠坐下一個他。而對方也并沒有傷害他,只是將他遺落的皮球還給了自己。
阿諾還準備和對方說些話,誰知西拉斯忽然出現,一下子把那只渾身毛絨絨,漆黑的毛發摸起來就很舒服的巨大羊首怪物嚇跑了。
見面前的仆人嘴角還不由自主翹起,阿諾立馬瞪他:“西拉斯——你居然還敢笑我?!”
“不、不是的……我并沒有這個意思……”
西拉斯慌亂地解釋著,他的心里帶著略微羞赧與惶恐。
他不該這樣總是惹小少爺生氣,連自己的表情也控制不了,一看見小少爺,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西拉斯望著小少爺,他本來就很漂亮,每天被莫爾菲斯少爺抱在懷里,就像是一個精致的人偶般,不管是彎起圓圓的眼睛笑起來,還是冷著臉不說話,都十分的漂亮。
就像現在生氣一樣,劇烈波動的情緒讓他看上去更加生動。
風吹了起來,西拉斯敏銳地看見了小少爺那一瞬間微微顫抖的肩。他抿著嘴,心里有些焦急。
小少爺的身體本來就柔弱,要是生病了絕對很難受。
“小少爺,起風了,”他低聲下氣地勸慰著,嘗試著舉起手中的披肩。
西拉斯在想,如果被小少爺拒絕,那他便自作主張一下,就算之后再被踢幾下,也不能讓小少爺受涼生病。
但小少爺總是很乖巧,哪怕自己還在生他的氣,也依舊會為自己的身體著想。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里有些淡淡遺憾。要是小少爺不乖就好了,他可以像先生那樣抱著小少爺。
西拉斯低頭望著身前的小少爺,還在長身體的小少爺只到了他胸膛的位置,整個人又小又可愛,無論是小時候的小少爺,還是現在的小少爺,都令他的心臟忍不住柔軟下來。
他微微彎下了身,為小少爺系上了披肩的綁帶。少年順著他的動作低下頭,細長睫毛下那雙漂亮眼睛正直勾勾地望著他。
西拉斯在這樣毫不掩飾的目光下逐漸僵直,熟練的動作也不由笨拙起來。
他努力控制著身體的反應,可它總是在小少爺望過來時不爭氣地僵住。特別是當小少爺柔軟的發絲垂落在他的手指上,小少爺幽幽地喊著他的名字,“西拉斯……”時——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他的眼皮上,西拉斯徹底失去了對自己手指的控制,把小少爺的發絲、披肩的綁帶、還有自己的手指全都纏繞在了一起。
“抱歉、抱歉……小少爺……”他一下子慌了神,連忙解開那些纏繞在一起的東西。
小少爺氣急了:“西拉斯!你是個笨蛋嗎——?!”
西拉斯面色羞愧。
小少爺罵的沒錯,他確實太笨拙了。
阿諾氣沖沖地推開了手忙腳亂的男仆,對方終于解開了自己的手指,被推開后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小少爺……”
“閉嘴!”阿諾打斷了他,壞脾氣地又踢了對方一腳,瞪他。
“不許喊我!”
阿諾不想和這個笨手笨腳的仆人待在一起,和對方說話感覺自己也要變笨了。
西拉斯沉默地望著阿諾,他還想要為小少爺重新系繩,但小少爺已經不需要他了,自己把綁帶系好了。
見小少爺要離開,他下意識要跟上去,忽然余光瞥見地上的皮球,那是小少爺從小玩到大的心愛物件。
腳步頓了頓,西拉斯彎腰把球撿起來。
把小皮鞋踩得噠噠響的阿諾已經快走到了走廊入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轉頭看見了西拉斯的動作。
西拉斯已經把球抱在了懷里,正要跟上阿諾的腳步。
“你在干什么?!快吧我的球放下!”
阿諾瞪圓了眼睛,立馬快步走到了西拉斯面前,把自己的球搶了回來。
西拉斯蠕動了下唇,“今晚可能還會下雨……”說著,他頓了頓,低頭看向阿諾懷里的球。
“落在這里會被風卷走的!
這是小少爺最喜愛的皮球,要是被風跑了,一定會難過到掉眼淚。
西拉斯見過小少爺掉眼淚,奔跑時不小心摔倒,把自己的手掌心和膝蓋蹭破了皮。血緩緩地流,還只是孩子的小少爺哭得一塌糊涂,被莫爾菲斯少爺抱起后趴在對方肩上小聲抽泣著,眼眶泛著紅,那畫面簡直要把人心疼壞了。
雖然他只能站在一邊看著,但即使現在想起來,心臟也依舊會一抽一抽地泛疼。
西拉斯不想小少爺難過。
阿諾生氣地鼓起臉頰,“才不會呢!”他把球拋去了樹下,然后得意洋洋地看著西拉斯,眉眼彎彎,一副狡黠的模樣,像是炫耀著對方不知道的“新朋友”。
——毛絨絨的“惡魔”會幫他保管好。
紅色的皮球無聲地滾到了樹干旁,西拉斯順著那道弧度落在了皮球上,最后又落回到眼前小少爺漂亮驕矜的小臉上,他微仰著腦袋,把整張臉都露在西拉斯的面前,明媚又張揚。
西拉斯的嘴角忍不住又翹起來,小少爺這樣真可愛。
他順從了小少爺的決定,只是心里在想著:還是得把球撿回來,不然風刮大了球真的會不見。
西拉斯決定趁著小少爺不注意,再回來把球好好收起來,然后在明天小少爺睡醒前放回去。
他跟著阿諾的腳步走出花園,離開前轉頭最后望了眼樹下,想要記下皮球的位置。
然而怪異的是,記憶里滾在樹旁的皮球忽然到了樹后,只露出一點紅色,甚至在他把頭轉回去的余光里,連那一點也嗖地一下消失不見。
西拉斯感到了疑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眼,正要再次轉頭望去,前方響起了小少爺不高興的聲音。
“西拉斯!你還再看什么?快點跟上!”
男仆瞬間把那點困惑拋到了腦后,受寵若驚般,放慢的腳步立即加快跟上,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是,小少爺!”
——————
晚上的阿諾還是沒能見到摔傷腿的“哥哥”,但他現在已經不再想莫爾菲斯,而是在想他遇見的“新朋友”。
毛絨絨的“惡魔”占據了他所有的大腦,連吃晚飯時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芬尼安注意到了他的走神,微微皺眉,望向他下午吩咐看護阿諾的西拉斯。
卻發現平日里沉默木訥的仆人在望著阿諾,目光專注。
芬尼安的面色一瞬間陰冷了下去,“西拉斯!
他不喜歡任何人這樣看著他的阿諾。
“先生!
西拉斯立即回神,略微慌亂地低垂下眼睛。
芬尼安輕輕放下手中的餐具,動作優雅地擦了擦嘴角,輕描淡寫地吩咐道:“地下室有些臟亂,你下去打掃一下。”
他的眼中帶著冷意,輕飄飄地瞥過仆人一眼,似是警告。
“是。”
西拉斯應了下來,他注意到了先生冰冷的眼神,知道自己犯了錯誤,沒有猶豫,立即轉身離開了餐廳。
轉身之際他聽到先生詢問小少爺下午睡得怎樣,然后在踏出餐廳大門那一刻,身后正好傳來小少爺模糊不清的咕噥聲。
“還好吧……就是昨天太累了,我今天想早點睡……”
之后的對話他離得更遠了,西拉斯有些聽不清。
腦袋里先生冰冷的眼神一閃而過,他來到了地下室入口,下去的樓梯有些陡,陡得他把先生的警告忘掉了腦后,又不自覺冒出小少爺的臉。
但他是個忠誠的家仆,他的管家叔叔告訴過他,要永遠效忠于阿斯頓家族。
西拉斯跨過了腳下的血泊,沉默地越過失蹤仆人的尸體。
老管家從前方的屋里走了出來,手里拖著另一具尸體。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有些吃力,氣喘吁吁地招呼著自己侄子過去幫忙。
“西拉斯,快過來幫忙,莫爾菲斯少爺剛醒過來,把屋里弄得一團亂……”
第110章
臥室里,站在床邊的芬尼安俯身親吻著阿諾的臉頰,輕聲道著:
“晚安,親愛的, 祝你有個好夢!
“您也是,”阿諾乖順地蓋好被子,沖著對方揚起笑臉,“晚安,父親。”
男人遠去,隨著燈光熄滅,房門噠一聲,漆黑的臥室里只剩下阿諾一個人。
黑暗里, 閉上眼睛假寐的阿諾在芬尼安離開的一瞬間睜開了眼,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攤上,快速來到窗邊。
他拉開厚重的窗簾,窗外的月光便灑入了屋里,落在阿諾的臉上。
躲在暗處的“惡魔”將窗邊上的少年看的一清二楚,柔軟的臉蛋,纖細的手指,漂亮的眼睛……
阿諾小心地推開窗戶,借著月光,他快速巡視著空蕩蕩的后院,低聲喚道:“喂,你還在嗎……”
他才剛開始喊了一聲,下一瞬, 一道漆黑的高大身影便出現在他的窗戶下。
羊首的“惡魔”站在他的窗邊,二樓的高度對其而言輕而易舉,十分自來熟地便從阿諾的窗戶里鉆了進去。
它站在窗前,高大的身體幾乎擋住了窗外的所有月光,低頭望著身前矮小的人類少年,伸出手將撿到的皮球還給他。
尖銳的漆黑指甲如同刀刃般,攤開的手掌中是紅色的球。
阿諾小心翼翼地避開它的指甲,從它的掌心里拿回了他的球。
抱著球,他小聲地問它:“喂……你叫什么名字?”
它不說話,只是一直看著他。
阿諾頗為苦惱地皺起眉:“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我該怎么叫你啊……”
不過這件事對于阿諾來說并不是非常重要,他望著眼前“惡魔”毛茸茸的毛發,眼饞極了。
它的毛發是黑色的,像羊一樣微卷,看著就十分柔軟。
阿諾猶豫了一下,小聲問它:“我能摸摸你的毛嗎?”
它歪著腦袋似乎在思考。
阿諾期待地望著他,眼睛亮晶晶。
下一刻,它靠近了他。柔軟的毛發幾乎要把阿諾淹沒,這只疑似“惡魔”的羊角怪物就像小狗一樣,把阿諾埋進它毛絨絨的身體里。
和阿諾想象中的一樣柔軟。
皮球落在了地面,轱轆轆滾進了床底。
聲音引起了芬尼安的注意,他來到阿諾的門前,輕輕敲響房門。
“阿諾?你還沒睡嗎?”
阿諾慌亂一瞬,連忙站穩身體,把自己從它懷里拔了出來,“快藏起來……”他抓著它的毛,便要把對方往窗外推。
但它實在太大了,在阿諾的推動下紋絲不動。不過它似乎看出了阿諾的焦急,動了動手臂,把人抱去了床上,然后在阿諾驚訝的目光下,變成一只漆黑的小羊鉆進了他的被子里。
毛發卷卷的小羊隔著裙擺貼著他的大腿處,一部分羊毛蹭到了他裸露的小腿,帶著些許癢意。
門外的芬尼安已經在轉動把手,阿諾不敢出聲,連忙閉上眼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樣。
但他忘了,臥室的窗戶原來是關上的。
芬尼安一進門就看見了敞開的窗戶,窗簾被風吹的飄了起來,床上的壞孩子正在裝睡。
芬尼安臉上緩緩露出笑,低聲故意道:“窗戶怎么被打開了?我記得阿諾睡著之前是關上的……”他來到窗前,似乎看到了什么,聲音微微一頓,動作自然地關上窗戶。
他來到阿諾的床前,低聲喃喃著:“難道是什么小賊跑到了阿諾的屋里,躲在床上準備嚇唬人?”
芬尼安的眼睛落在阿諾的臉上,看著少年的睫毛心虛顫抖著。
阿諾被芬尼安的話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瞞著對方接觸“惡魔”的事情被發現了,抓著被子瑟瑟發抖,睫毛顫抖得更明顯了——被子里的小黑羊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的顫抖,蹭著他的大腿像是在安撫般。
直到聽到芬尼安的一聲輕笑,阿諾這才反應過來是被對方騙了。
他立馬睜開眼,忿忿道:“我才不是什么小賊!”
不等芬尼安說話,阿諾瞪著芬尼安,語速極快地質問道:“你干嘛進來,都把我吵醒了!”
他先發制人,但芬尼安卻不像莫爾菲斯,聽到阿諾的質問,不管是非對錯便會立即道歉。
芬尼安坐在了他的床沿,一靠近阿諾便繃緊了身體,害怕自己藏在被子下的“東西”被發現。
“阿諾。”
芬尼安喊著他的名字,昏暗環境下看不清對方的情緒,阿諾只能聽見男人帶笑的嗓音。
“壞孩子,你不是要早點睡覺嗎?”
男人微涼的手掌撫上了他的臉頰,阿諾努力睜大眼,嘗試看清此刻芬尼安的表情。
“我……我是想睡了!卑⒅Z磕磕巴巴地回應著,他往被子里縮了縮,手伸到身下,抓著它往下再藏了藏。
“別躲呀!狈夷岚草p聲哄著,那語調就像在哄一個受驚的小動物 ,他的手順著阿諾的臉頰滑到了他的發頂,輕輕揉了揉,“這么緊張做什么?是瞞著父親做了什么虧心事嗎?”芬尼安的語氣依舊帶著笑意,可這話卻讓阿諾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沖破胸膛。
“還是說……”芬尼安想了想,他并未發現阿諾的異常,只是想起昨夜。
芬尼安低下臉,湊近了些:“還是說,昨天晚上我弄的阿諾哪里不舒服嗎?”
芬尼安的眼睛順著阿諾凌亂的衣領,鉆進了他的衣服里,清晰地看見阿諾脖子上的吻痕——阿諾皮膚嫩,他用的力道雖然克制,卻還是留下了痕跡。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掀起被子把阿諾抱在了懷里,手臂緊緊地摟著阿諾:“阿諾、我親愛的寶貝……你喜歡父親嗎?”
阿諾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一腳把“惡魔”踩在腳底下。聽見這句莫名的話,他眨了眨眼,不明白“父親”的意思:“喜歡啊……”
他想了想:“我很喜歡父親和哥哥!
腰間的手掌忽地收緊了些,阿諾對上了男人淺色的眼睛。
“不是這個喜歡。”
“不是這個意思!彼貜偷,眼眸沉沉。
阿諾的眼神有些茫然,但很快,腰間的手松開了些。
芬尼安輕拍著阿諾的背,“沒關系,阿諾現在還小,不明白這些,以后就懂了……”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腳下踩著的“惡魔”動了動。
阿諾的思緒立馬飛到腳下,完全沒注意男人的表情。毛絨絨的小黑羊在他腳下亂動著,似乎要爬到他的腿上來。
阿諾雙腿一動,把它夾在了小腿之間,稍稍使了點勁。
但令他沒想到的,接下來腿間竟然傳來濕熱的觸感。
阿諾身體一抖,引來了芬尼安的注意。
“阿諾?”
阿諾怕被芬尼安發現,立馬伸手抱住了他,把臉埋進男人的胸里。
芬尼安穿著一件白色的絲綢睡袍,腰間只有一根綁得并不緊的繩,輕輕一扯便露出了大片皮膚。
溫熱的肌膚貼著面部,男人低低哼了聲,被他撞得有些疼。
芬尼安摸了摸阿諾后腦柔軟的發絲,以為他被外面忽然的雷聲嚇到了:“不怕不怕,父親在這。”
他輕聲哄著,一邊撫著阿諾的頭發,一邊拍著他的后背,低垂的眉目間帶著別樣的慈祥。
阿諾略微晃神,他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男人時感覺到的奇怪氣質。
大概是出生在孤兒院,阿諾很容易便被芬尼安這副慈藹的外表蠱惑。就像最開始那樣,忍不住好奇地靠近。
抓著“父親”衣袍的手不自覺攥緊,他輕蹭著男人柔軟的胸肌,臉頰緊緊地貼在對方的胸前,聽著他模糊的心跳聲。
砰、砰、砰……
他的心跳好像也不由自主地與之同頻,混亂的節奏敲打著安心的鼓點。
“父親……”
阿諾小聲開口,手指微微收緊。
“你好像母親啊……”
胸膛里傳來細微的震動,他聽到“父親”低低的輕笑聲。
“母親……阿諾想要父親當母親嗎?”
阿諾感覺“父親”在做夢,委婉地提醒道:“父親和母親是不一樣的!
然而對方的語調帶著些許古怪。
“如果你想,親愛的……”
阿諾埋在對方胸前的臉被抬了起來,被人溺愛地親著臉頰與嘴唇。
含糊粘膩的聲音從兩人的唇縫間溢出,阿諾聽到“父親”低沉柔和地說道:
“寶貝,只要你想!
阿諾被他親得舌根發軟,迷迷糊糊地想:這是他想就能做到的事情嗎? “父親”真的好糊涂……對了,“父親”應該沒有發現吧……
腿間又傳來舔舐的觸感,外表人畜無害的小黑羊睜著猩紅的橫瞳,一點一點地順著夾著它的小腿往上舔。
……
……
第二天一早,阿諾一醒過來就鉆到床底下,把半夜踢下床的小黑羊揪出來。
芬尼安不在屋里,阿諾扒著床沿往床底下看去,小黑羊可憐巴巴地蜷縮在角落。
它似乎感受到了阿諾的視線,幾乎是當阿諾看過去時便睜開了眼睛,撐起四肢向他走去,嘴里還發出小聲的“咩咩”叫。
“咩、咩……”小黑羊毛絨絨的頭頂有兩只小巧的羊角,它蹭著阿諾倒掛在床沿的腦袋,兩只小羊角輕輕頂著阿諾的發頂。
阿諾一把抓住小黑羊的前肢,拎起來拍了拍它身上沾染的灰,然后以跪坐在床上的姿勢,將它舉在空中仔細地打量。
昨天芬尼安來得太過突然,他沒能來得及仔細看看“惡魔”變成的小羊,現在阿諾認真瞧了瞧,發現這只小黑羊的耳朵上還掛著一個金色的環,上面還紋著精致的圖案。
“還怪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