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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虞北棠在一陣頭痛中醒來,迷迷糊糊翻出手機看眼時間上午10點40分,遲到了,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聽見包露的聲音想起今天周日,又倒回去。

    她按了按太陽穴,頭疼稍有緩解,慢慢記起昨晚,最后定格在追林庭樾的事上,但具體怎么追的,有沒有追成,怎么回家的全不記得了。

    手機里上次添加林庭樾的好友申請一直沒通過,沒有任何記錄,找不到一點能幫助回憶起昨晚醉了以后的事。

    借酒表白原本加快速度是個不錯的方式,可忘記了,相當于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可能因為沒做好惹惱林庭樾,導致之前的努力也泡湯。

    該死。

    她懊惱地拍拍額頭。

    沮喪只有一瞬,虞北棠很快打起精神,翻開日記本展平,過濾昨晚關(guān)于林庭樾有用的信息記錄下來,畫面一幀幀滑過。

    虛假的生日林庭樾卻買來蛋糕,也吃光她做的蛋炒飯,扭過來搶手機時,上半身壓在她身上,隔著一層衣服,少年胸膛的炙熱和跳動那么清晰,還有那瓶冒著絲絲涼氣的荔枝汽水

    虞北棠的臉頰漸漸發(fā)熱。

    腦子還沒醒酒,怎么想到這些去了?

    她合上日記本不寫了,平躺在床上,冷靜思考接下來要怎么辦。

    首先要搞清楚,這次表白是起到了正向效果還是反向?

    知道結(jié)果才能籌劃出相應的解決辦法,繼續(xù)往下進行。

    虞北棠滑開手機,又給林庭樾發(fā)了一次好友申請,等了

    會兒沒回應,她坐起身拉開床簾望向窗外,林庭樾房間空空,人不在,周末也是他怎么可能在房間睡懶覺,應該在超市看店或?qū)懘a。

    下午有數(shù)學補習課,她暫且把追林庭樾的事拋在腦后,下床,打算洗漱后看會兒書去上課。

    包露躺在床上打游戲,見虞北棠下來,“你昨晚喝酒了?”

    昨晚林庭樾送她回家,包露看見了?還是在其他地方看見的?

    拿不準情況,虞北棠沒答。

    “一進來路都走不穩(wěn),還滿身酒味,”包露不屑,“說沒喝也沒人信。”

    虞北棠在包露床邊停步,“你想干嘛?”

    “告訴爸媽,”話一落包露就接著說,“答應兩個條件,我就保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虞北棠道:“什么條件。”

    “第一個,你和范康一起喝的酒?”包露好奇。

    虞北棠順勢答:“嗯。”

    包露得意一笑,“我就知道是他,你——”

    知道包露又要說范康的胎記,虞北棠打斷她的話,“第二件事。”

    包露瞥向衣柜,“把你那個白色裙子送給我。”

    原來是好奇她的八卦和想要衣服,虞北棠打開柜門拿出那條裙子,“這個?”

    “嗯。”包露兩眼放光。

    虞北棠扔過去,轉(zhuǎn)身推門去洗漱,再回來,包露和那條白裙都不在了。

    包露不喜歡她是顯而易見的事,包露的閨蜜們也不喜歡她,但沒有做過過分的事,只要不影響復習考試,虞北棠都不在乎,最后幾十天,她不想在任何無關(guān)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張老師家上完課出來,表哥陳西平打來視頻,虞北棠戴上耳接通視頻往公交車站走。

    視頻接通,陳西平穿著車店工作裝,“補習還順利么?”

    虞北棠:“挺好的。”

    陳西平:“怎么問你什么都挺好?”

    虞北棠:“就是挺好啊,我干嘛要騙你?”

    陳西平高中到大學全靠虞敏資助,畢業(yè)后創(chuàng)業(yè)也離不開小姨的支持,和虞北棠如同親兄妹,對她十分了解。

    虞北棠自小跟著母親打工創(chuàng)業(yè),嬌慣著長大卻不嬌氣,看似弱不禁風,實際很能抗,有時比男人還有韌勁,逼到絕路都不會隨意把傷口扒給人看。

    這些日子,陳西平對她的話始終半信半疑,奈何距離太遠,無法了解真實情況,只能一次次重復問來猜測,“包云姍一次沒為難過你?”

    “沒有。”這點虞北棠沒說假話,包云姍對她還算可以。

    “趙生有認真關(guān)心你?”陳西平套話。

    虞北棠和趙生幾乎碰不到面,偶爾碰到也是寥寥幾句客套話而已,她口不對心:“他是我親爸,當然關(guān)心我。”

    “后轉(zhuǎn)學過去的,沒有同學孤立你?”

    “就要高考了,誰有時間孤立別人?我們班學習氛圍很濃。”

    班級學習氛圍濃為假,但虞北棠在班里收斂鋒芒,盡量降低存在感,的確沒被為難或孤立,來風絮縣這段日子,除了劉義強那群混蛋嚴重干擾到她生活,其他人都還好。

    見陳西平還要問,她搶先說:“哥,你夠了,我都快懷疑你有被迫害妄想癥。”

    “高考在即,你一個人在那邊我真不放心,”陳西對著屏幕重重一嘆,“不管家里還是學校,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大不了這破店不干了。”

    沒有人比虞北棠更清楚車店對陳西平的重要性,她笑說:“我在這邊真挺好,騙你是小狗。”

    陳西平笑了,半信半疑地掛斷視頻。

    虞北棠握著手機松口氣,陳西平反復詢問,她就要反復說謊,打字還好,視頻真有些慌。

    她點開手機日歷查看高考倒計時,日子一天天減少,只要順利度過最后幾十天就可以離開這里。

    走到公交站,虞北棠瞧見個熟悉的身影,是和她一起參加藝考培訓發(fā)女孩,當時關(guān)系很好,這段日子各自忙著沖刺文化課聯(lián)系少了。

    她上前打招呼,“溫凝你怎么在這?”

    “虞北棠?”溫凝驚詫,“我家是這的,你呢?”

    “我戶籍也在風絮縣,回來參加高考。”

    “天吶,我一直以為你是北川人,”溫凝喜出望外,“沒想到我們居然是老鄉(xiāng)。”

    “我也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虞北棠很開心。

    “你在哪個高中?”

    “博成。”

    “好巧我也是,我在一班,你呢?”

    “五班。”

    “五班和我們不在一個樓層,難怪沒見過。”溫凝挽住虞北棠胳膊,“今天太高興了,我們吃了飯在回家吧?”

    “好。”

    溫凝盡地主之誼請虞北棠吃了當?shù)靥厣救猓埡蠡丶衣飞希荼碧哪贸鲭S身攜帶的日計劃小本,確定今日的復習任務都完成了,才收起本思考起林庭樾。

    出租車停在巷口,她下車沒有立刻拐進去,習慣性先在路邊等會兒,聽聽巷子里有沒有劉義強那伙人的聲音,確認安靜還不敢進,要等到有人走過來,悄悄跟在路人身后才敢進去,走到趙生家樓下,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她沒馬上回家,先拐去林庭樾小姨的超市,店里麻將人聲沸騰,圍觀打麻將的人比買東西的顧客還多。

    超市區(qū)域只有林庭樾和兩個在貨架前挑選食物的女孩。

    林庭樾一如往常,坐在收銀臺后看書,頭戴黑色棒球帽,耳朵里帶著白色耳機,耳機線向下延展到衛(wèi)衣口袋,還是那件黑色衛(wèi)衣,他沒穿過她送的那件衣服。

    兩個在貨架前挑東西的女孩時而竊竊私語,時而回頭看收銀臺,許久才拿了盒餅干去結(jié)算。

    有人過來,林庭樾的視線才從書上移開,扯下耳機,起身拿起老舊的掃碼槍對著商品掃了下,收銀臺上的小音響發(fā)出聲音:“一件商品共3.5元。”

    之前虞北棠過來買東西都有范康在,范康會代替林庭樾起來收錢,她還是第一次聽見小音響的聲音,知道林庭樾原來這樣收銀。

    一個女孩付過錢,另一個女孩在身后偷偷向前推她,付錢女孩躲開,同伴又推了下,無處再躲,女孩手指緊緊握著餅干,終于開口,“能加個好友嗎?”

    女孩同伴在一旁補充:“方便下次買東西付錢。”

    林庭樾放下掃碼槍,從口袋里摸出劃痕嚴重的陳舊助聽器塞進耳朵。

    “助聽器?”女孩小聲和同伴說,“他是聾啞人?”

    “騙你的,剛才他還戴耳機呢。”同伴機靈地發(fā)現(xiàn)不對,但用處不大,助聽器可以讓聾啞人聽見聲音,但不一定能開口講話,答不了她們的問題,更解不開疑惑。

    女孩不死心還要說。

    林庭樾拿下助聽器丟在一旁,坐回去看書不理了。

    女孩又說了幾句一直得不到回應,悻悻走了。

    曾經(jīng)困擾虞北棠的問題終于解開。

    助聽器不過是林庭樾抵擋陌生人的盾牌,拿出來表明聾啞人身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剛才的話我聽沒見,聽見了也回答不出。

    信或不信與他無關(guān),只是一種提醒。

    大部分正常人對殘疾人都是憐憫心,見他這種情況通常不會再追纏不休,少部分愿意糾纏的,他不理,對方也沒辦法,反正告訴你了不能講話,什么回答不了。

    超市區(qū)域只剩虞北棠和林庭樾兩人,虞北棠可以確定林庭樾剛剛收銀時看見了她,此刻,拿她為空氣,大概率是昨晚的告白起了反作用,導致林庭樾更厭煩她。

    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霸王強上弓?

    虞北棠抓狂。

    她現(xiàn)在過去談昨晚,會和那兩個女孩得到一樣的結(jié)果,還是先緩一緩,虞北棠在貨架上拿起瓶牛奶,正常結(jié)過賬后推門走了,沒和林庭樾多講一句話,走下樓梯感覺身后有人看自己,回頭,玻璃窗內(nèi)林庭樾低頭看書,還是那副樣子,并沒人看她。

    虞北棠頹喪兩秒,重新打滿氣,撥通范康電話。

    “喂!”

    “你在哪?”

    “網(wǎng)吧。”

    “怎么沒來超市?”

    “白天去過,怎么了?”

    “我剛剛?cè)ベI東西,見林庭樾有點不對勁,又冷又兇的,昨天還不是這樣,他怎么了?“虞北棠試探著問出口。

    “我也不知道,早晨來就這樣,”林庭樾少有這樣情緒明顯的時候,范康好奇一天沒問出結(jié)果,去網(wǎng)吧打上游戲才不想了,這會兒專注在游戲上沒所謂地說,“可能是被哪個追求者弄煩了,不用管,林庭樾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強,明天就好了。”

    追求者,弄煩了。

    這兩個詞像針扎破虞北棠打滿的氣球,喪氣說:“有人追還不好?他為什么這么討厭談戀愛?”

    “大小姐,你以為我們和你在北川那些同學一樣衣食無憂?”范康著急打游戲,“心疼就去哄吧,他喜歡吃冰淇淋,可別說我告訴你的。”

    掛斷電話,虞北棠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做過什么惹林庭樾生氣的舉動,想到頭疼也沒記起來,便回家寫了張卷子,超市關(guān)店時間,她下樓去巷口買了兩支奶油甜筒,站到超市門邊等。

    林庭樾關(guān)燈出來,虞北棠把甜筒遞過去,“剛打的甜筒,你嘗嘗。”

    不出意料,林庭樾視她為空氣。

    虞北棠小跑著跟在林庭樾身邊,軟聲軟氣地哄著:“很甜的,試試?”

    林庭樾步伐飛快。

    虞北棠追得氣喘吁吁,一時不想哄了,放慢腳步在他身后說:“昨晚如果我有過分舉動,我道歉,”她死鴨子嘴犟,“但那些話都是真的。”

    林庭樾頭沒回,腳步也沒慢。

    虞北棠大步追過來,手臂一展攔住林庭樾,倔強地舉起甜筒。

    林庭樾繞路要走。

    她急了,“不吃就扔了。”氣自己,也氣他的冷漠,說著就要往一旁的垃圾桶丟,抬起的手腕倏然被握住,林庭樾從她掌心接走甜筒,咬了口。

    “你不氣了?”虞北棠欣喜若狂。

    女孩的笑純真燦爛,像夏日陽光,明亮耀眼,驅(qū)散一切陰霾。

    林庭樾本就沒和她生氣,他拿出手機,單手打字:【上班要遲到,走了】

    虞北棠轉(zhuǎn)身彎起唇角,弧度一路都沒降下來。

    **

    范**日,喊虞北棠放學后一起吃飯。

    遇見溫凝后,虞北棠在學校有了同伴,還認識一些溫凝的朋友,而虞北棠在風絮縣認識的人不多,少有機會喊溫凝一起玩,她借機提了邀請溫凝的想法。

    范康朋友少,恨不得把鄰居家剛滿月的嬰兒都邀請來,聽聞虞北棠的想法一口答應。

    溫凝也爽快同意。

    參加生日宴的人不多,范康定了個小的包間,未曾想,當天突然跑來幾個他沒邀請的女同學。

    同窗三年,又帶著禮物,范康不好拒絕,于是六人桌,硬生生擠了十余人。

    不用問,范康已猜到女同學來生日宴的原因,林庭樾不愛理人,學內(nèi)校外想和他有私下接觸或閑聊幾乎不可能,像這樣出來聚餐娛樂,也只有范康的生日宴他會去,這是一次近距離接觸林庭樾的好機會。

    飯吃一半,有人提議玩游戲。

    特殊的日子,只要范康同意,沒人會拒絕。

    游戲很簡單,不要說7或7的倍數(shù),說錯的要真心話大冒險。

    有人從書包里拿出紙筆給林庭樾,大家口說,他手寫,提議這游戲的人是想借此多了解林庭樾,可惜他一次不錯。

    虞北棠也不錯,玩得無聊,她翻出林庭樾手機號碼,再次添加為好友。

    林庭樾破天荒地通過了。

    CX330:【有事?】

    海棠無花:【你以后走路能不能看著點?】

    CX330:【?】

    海棠無花:【非要撞到我心上】

    林庭樾:“……”

    虞北棠迎上對面帶點冷意的無奈目光,輕扯唇角。

    眾人還在吵鬧的玩著游戲,無人發(fā)現(xiàn),桌兩邊一個冷淡,一個雀躍的目光悄悄糾纏。

    虞北棠眼睛清澄干凈,但別有用心時,就帶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清純又嫵媚,稍不小心就掉進她挖的坑里。

    林庭樾鎖上手機屏幕,扣在桌面,光明正大地不回了。

    虞北棠垂眸淺笑,同時鎖了手機屏幕。

    “嘀!”

    手機屏幕重新亮起。

    陳西平:【衣服收到?jīng)]?】

    虞北棠回:【收到了,謝謝哥】

    陳西平:【還缺什么不?】

    虞北棠忙著和表哥聊天,游戲玩得不太專注,她索性暫時退出,出去和陳西平視頻一次講清楚。

    其他人也暫時停止游戲,各自聊天。

    陳知讓問溫凝,“北棠和誰聊天那么專注?男朋友?”

    “可能吧,”溫凝回憶起她們一起訓練的日子,“我們在北川那會兒,有個男生每晚上在樓下等北棠,有時還送花送美食,北棠不要就是在樓下等,可癡情了,當時是追求者,現(xiàn)在有可能轉(zhuǎn)正了。”

    陳知讓:“北川家長思想開放,追求者轉(zhuǎn)正也沒什么。”

    溫凝:“是呀,不像我們不許這不許那的。”

    一桌人三三兩兩地聊天,陳知讓和溫凝聲音不大,只有挨著陳知讓坐的林庭樾聽得清清楚楚。

    虞北棠回來,林庭樾的位置是空的,許久,人才坐回來。

    游戲繼續(xù),有人提議懲罰不專心的虞北棠,她欣然接受,選了真心話。

    提問的人有著和陳知讓一樣的好奇,“是不是給男朋友發(fā)消息呢?”

    她主動發(fā)消息聊天的只有林庭樾,也想借此逗逗他,便答:“還在追。”

    眾人起哄。

    虞北棠信心滿滿地給林庭樾發(fā):【能追上嗎?】

    沉默的林庭樾在哄鬧聲中格格不入,他撈起桌面震動的手機看了眼沒回。

    懲罰過去,游戲繼續(xù),“38、3946”范康嗓音洪亮。

    眾人凝神等待下一個人能否說出47,許久沒人接應,范康手肘撞了撞林庭樾,“停頓太久也算輸。”

    林庭樾沒所謂地點頭,甘愿受罰。

    范康翻譯上線,對眾人大聲說:“誰有什么想問的沒?”

    有女生要開口,范康抬手阻斷,“他沒有喜歡的人,暫時不談戀愛,這類問題就別浪費時間了。”

    女生思慮兩秒,改問林庭樾最討厭什么?

    這問題在場眾人都挺感興趣,安靜著等待答案。

    林庭樾拿起筆飛快落字,舉起答案的一剎,他眼睫上抬,如冰川水般清寂寒冷的目光落向桌對面。

    虞北棠笑著迎上,下一秒便僵住。

    林庭樾手里白紙上寫著幾個醒目刺眼的黑字:最討厭被利用。

    第14章

    生日宴結(jié)束,溫凝強烈要求虞北棠去她家睡,虞北棠便應下。

    溫凝激動得不行,挽著她說東說西,“等會兒到我家,你有不會的問題可以問我爸,他雖然教物理,但其他學科也會一些。”

    “好的。”頓了片刻,虞北棠慢半拍說:“謝謝你凝凝。”

    “再和我客氣,下次不找你玩了。”

    虞北棠笑笑:“好。”

    溫凝偏頭瞥眼虞北棠,“你怎么游戲結(jié)束就心不在焉的?”

    白紙上【最討厭被利用】幾個字又明晃晃地出現(xiàn)在虞北棠眼前,似一記響亮的巴掌甩到臉上,火辣刺痛。

    這些日子所做的,想掩飾的,全被當眾剝了精光。

    以林庭樾的聰明勁能猜出她心思不是稀奇的事,她也不怕他知道,但這樣赤。裸。裸。端到明面上來就變味了,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鋒銳尖利的警告。

    怎么突然變成這樣?

    虞北棠不知對溫凝從何說起,隨意扯了個理由,“可能冷飲喝多了,胃不舒服。”

    溫凝往家里打了通電話,掛斷后說:“告訴我媽準備姜水了,等我們到家你喝一杯。”

    能遇見這樣貼心的朋友,何其幸運,虞北棠又一遍道謝。

    坐上出租車,溫凝犯困合眼休息,虞北棠偏頭倚靠車窗看向外面街道。

    路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少年在等車。

    高的,頭戴

    著黑色棒球帽,帽檐壓的很低,遠處只能瞧見緊致鋒利的下頜,是林庭樾。

    少年的身影一閃而過,林庭樾舉起紙時寒如臘月雪的眼神卻映在玻璃窗前,再一次提醒她:他什么都知道,鬧劇該結(jié)束了。

    林庭樾看似在回答游戲輸了的懲罰,實則在表明結(jié)果,也在把界限清清楚楚劃開。

    再前去糾纏,恐是要令人生厭。

    算了吧。

    這樣的日子,她也累。

    不用小心翼翼地躲著誰,也不用處心積慮接近誰,兩點一線簡簡單單度過最后幾十天,該多么美好。

    虞北棠沉浸在幻想中的微笑,映在車窗上。

    沒多久,出租車駛出縣中心,彩色霓虹匯入黑暗,一同淹沒了少女的笑。

    出租車拐進僻靜小路,沒有路燈,車窗外黑漆漆一片,幻想消失,那些解不開的問題,又似毒蛇一樣爬過來——算了,劉義強再找過來怎么辦?

    幻想一瞬化為泡影。

    虞北棠摸了摸脖子上虞敏留下遺物,小巧的海棠花項鏈上仿佛還有母親的溫度,她咬住下唇,仰頭,將要凝結(jié)成滴的水汽忍回去。

    不能哭。

    她要順利畢業(yè)離開這里,自私一次吧,就一次。

    車到溫凝家樓下,虞北棠調(diào)整好情緒,隨溫凝一起上樓。

    溫凝父母熱情友善,不僅熬了姜水,為她們準備許多水果零食,并給足她們空間,沒有輕易來打擾。

    虞北棠前所未有的輕松愉悅,深夜,兩人和躺在床上聊天。

    “我們兩個竟然都隨母姓。”溫凝說。

    “是呀,溫老師和張老師都很好,”虞北棠真心說,“凝凝,你好幸福。”

    “我也覺得我很幸福。”溫凝訕訕一笑,“都沒怎么聽你提起過父母,他們都在北川工作?”

    虞敏堅韌開明和溫凝父母有些像的,在她們十八年的母女關(guān)系中,虞北棠幾乎沒有過怨恨或不滿,更多時候都像朋友無話不談,只是這一切美好都在那場車禍發(fā)生時消失了,“我爸媽很早離婚,我爸爸一直在風絮生活,我媽年初去世了。”

    藝考訓練時溫凝還見過虞敏,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就陰陽兩別,“抱歉。”

    “沒什么,我已經(jīng)接受了。”虞北棠笑得自然,溫凝的愧疚也緩解了些,又談起其他。

    心念雜亂的人無法做到輕松閑談,聊著聊著,虞北棠把話題轉(zhuǎn)到林庭樾身上,“學校那么多女生喜歡林庭樾怎么都沒多少人追?”

    “他性子冷,又不會講話,還是個孤兒,各種原因吧。”溫凝少有的八卦起來,“你不會要追他吧?你不是有男朋友?”

    “我沒男朋友。”

    “培訓時追你的那個男生呢?”

    “沒在一起。”

    “糟糕,我今天還和陳知讓說給你發(fā)消息的可能是那個男生。”

    “是我表哥。”虞北棠又問起林庭樾,“聽說林庭樾爸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

    “我算算,”溫凝沉思幾秒,“他媽媽在他4歲時候去世的,爸爸在第二年就是5歲。”

    “生病嗎?”

    “不是。”

    “車禍?”

    “大晚上我們別聊這個了,瘆得慌。”

    之前在趙生家,虞北棠問起林庭樾父母去世的原因,包露說過類似的話,還有范康提及林庭樾父母時支支吾吾地逃避。

    人去世無非就是意外或生病,為什么大家都避而不談?

    她決心想把這個問題搞清楚。

    “我媽媽去世后的火化和海葬我都參與了,沒覺得害怕。”

    溫凝:“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溫凝沉默片刻,抬手按亮床頭燈,“我說了,你可別害怕。”

    虞北棠點頭,“嗯。”

    溫凝:“林庭樾4歲那年,他媽媽騎自行車帶他去鄉(xiāng)下親戚家參加婚宴,回來時他媽媽為趕時間抄近路走了山上那種偏僻的小路。

    當時有個連環(huán)兇殺案的兇手隱藏在縣里,然后他媽媽在那條山路上遇害了。

    可能提前感知到危險,他媽媽在遇害前綁住林庭樾手腳,嘴住堵,藏進玉米地里。

    夏天玉米稈有一人高,又枝繁葉茂,一個不能動的小孩躲在里面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林庭樾躲過一劫,他玉米地里躺了一天一夜,沒受一點傷,但看見了母親被。害的全過程。

    他被村民發(fā)現(xiàn)后送鎮(zhèn)上警察局,親口對警察說了母親被害的事,警方根據(jù)他描述的地點找到了他母親的尸體。

    那時林庭樾還可以講話,由于他藏身的地方遠,沒看不清兇手長相,只提供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后來流言四起,他家人破案心急,父親、姥姥、舅舅一群人追問他兇手的長相,逼問當時的情景,可能反復回想母親受害過程,一次次受刺激得了失語癥。

    見孩子不說話了,家人又著急,帶他四處看醫(yī)生,都沒看好,到現(xiàn)在也不說話。

    妻子被害,兒子失語,林庭樾爸爸整日郁郁寡歡,林奶奶怕林爸爸想不開,推他到外省去打工,沒想到人在外地跳樓了。

    林庭樾就這樣在一年內(nèi)沒了爸媽。”

    溫凝頓了頓,“我說瘆得慌,是那個兇手殺。人。分。尸,四肢卸成八塊,還有內(nèi)臟拋到山間、田地、河里,當時縣里有好幾女性被害,案件轟動一時,大人小孩都知道,鬧得人心惶惶,我爸都不敢讓我媽獨自下班。

    也是從那時起,林庭樾一家的事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常說起的話題,這周圍沒有人不認識他。

    之后林庭樾跟著奶奶去了大伯家生活,中間不知道怎么回事,過了幾年又被他小姨接回縣里在超市生活。

    林庭樾小姨愛打麻將,不怎么管孩子,但他表姐姜黎很好,一直照顧他。

    小時候常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林庭樾媽媽被害場景,說那肉被切成一塊一塊的裝在袋子里扔在河邊,我聽后常做噩夢,夢見自己也被。殺。了切塊做成紅燒肉,現(xiàn)在一想還害怕,簡直是童年陰影。“溫凝忽地鉆到被子里,“快睡吧,不然我又要亂想做噩夢,”她關(guān)掉燈,又坐起身拉開窗簾,“開開些窗簾吧,有點廣,我害怕。”

    虞北棠拉住溫凝手寬慰,“這么多年兇手早抓到了,安心睡。”

    溫凝撲騰坐起來,“兇手都在偏僻的小路或山上作案,加上當時縣里刑偵技術(shù)有限,案子到現(xiàn)在也沒破,說不定兇手還在縣里生活。”溫凝翻出耳機戴上,“不說了、不說了,我得聽會音樂,不然真要做噩夢。”

    沒多久,溫凝在音樂聲中睡著。

    虞北棠卻睜著大眼睛,毫無睡意。

    虞敏車禍撞得嚴重,幾乎面目全非,認尸那天陳西平攔著不讓虞北棠看,沒攔住,她還是上前看了。

    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人,見到母親尸體卻沒有任何恐懼,只是冷,像赤腳走在冰上,涼意從腳底上升全身,瑟瑟發(fā)抖,難以接受那具殘缺的**是自己母親,想媽媽回來,想放聲哭嚎,可一滴淚也也流不出,眼睛仿佛也被那涼意凍住了。

    幾天后,她處理完母親后事,回家看見虞敏的拖鞋,衣掛上的外套,餐桌上沒喝完的半罐咖啡,她被凍住的眼睛猛然復蘇,抱著母親的衣服哭到不能講話。

    遭遇極端悲傷的事,情緒像壓扁的彈簧,制造出平靜的表象,然后在某個時刻十倍百倍反彈回去。

    林庭樾不講話大抵也是這個原因。

    4歲的孩子不能喊不能動,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死亡。分。尸,這要比她看見出車禍后的母親尸體更絕望和殘忍。

    溫凝聽旁人描述就做噩夢,成了童年陰影,林庭樾親眼所見,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一定常在夢里哭醒,怪不得不吃葷,任誰發(fā)生這樣的事,恐怕都不無法再吃肉。

    窗外微光灑入,正能看清墻上掛著的全家福,照片中溫凝和父母笑得極開心,溫馨又幸福的一家三口,如果林庭樾的母親沒有被害,他家里大概同樣掛著這樣的全家福,不會失語,性子也不會這么冷淡難相處。

    來風絮縣的這些日子,虞北棠從家人、鄰居、朋友四處打聽有關(guān)林庭樾的一切,卻沒有哪一刻像今晚這樣后悔,從聽到這件事起,就有無數(shù)根小針密集地掙扎到她心上,刺痛連續(xù)不斷。

    那時不時就冒出來的愧疚,也在此刻達到頂峰。

    怎么為了自身安危和前途,欺騙接近這樣一個少年?

    如此自私薄涼,還是虞北棠嗎?

    窗外月色清淡,滲入窗內(nèi),恰是朦朧微光。

    她翻身望向窗外渾圓的月,臉頰無聲地滑出兩行清淚。

    就這樣吧。

    放過林庭樾,也放過自己。

    第二天上午,虞北棠請假去五金店買個把折疊多功能小刀,在校期間放進書包,放學拿出來放入口袋。

    她不再刻意算計著和林庭樾偶遇,也沒有冷著不來往,退回了純粹的同學。

    日子照舊,虞北棠午休和溫凝在一起,放學與范康同行,除了時刻警惕著劉義強,過得還算平靜。

    周五晚上,范康拉著虞北棠在路邊吃小吃,耗時有點久,她回家時間比平時晚許多。

    路口那只流浪狗依舊在等,她喂過食,那狗跟著她一起往巷子里走,剛走沒幾步,粗魯?shù)纳ひ敉饺怀霈F(xiàn),“嚯!找不到保鏢,找來一只狗?”劉義強抬腿給黃狗一腳,“滾一邊去。”

    “汪汪汪”黃狗沖劉義強瘋狂叫。

    “媽的,活膩歪來了是吧?”劉義強抬腿又要踢狗,黃狗先一步上前咬住他腿。

    劉義強吃痛擰了下眉毛,身后的跟班立即拿出麻袋從后套住黃狗,系緊袋口。

    黃狗在袋子里掙扎,咬叫。

    虞北棠沖過去,手腕一緊,被攥得生疼,原是一個跟班把她死死困在原地。

    劉義強擼起褲腿,瞧見腿上的血,往地上啐了口,“草你媽的小雜種,”他接過一根鐵棍,后退一步,朝著狗頭就要抽過去。

    狗哪里撐得住他這一擊?

    虞北棠胸口緊繃,仿佛下一瞬就要繃斷,她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低頭咬住攔著她的手,對方吃痛松手,她趁機朝那弱小的一團奔去,擋在它面前。

    這時劉義強的鐵棍已經(jīng)落下,重重抽過來,虞北棠的背似被刀生生劃開,一瞬撲倒在地,腹部熱熱的黃狗還在掙扎,怕壓壞它,她撐著地面坐起,解開麻袋抱出黃狗。

    劉義強愣怔一瞬,忽地笑了,拿著鐵棍在另一只手心敲打著玩,走到她身邊問:“疼不疼?”

    “滾開。”虞北棠沒有哭也沒叫,只死死地盯著劉義強,清凌凌的眼里滿是倔強。

    “好好好,”劉義強嬉皮笑臉地應著,轉(zhuǎn)頭對身邊的跟班說,“讓你們滾開呢,沒聽見?”

    幾個跟班不約而同地退后兩步。

    黃狗不懂危險,站在虞北棠面前,對著劉義強齜牙咧嘴還要咬,情急下,她拿出根香腸給它嗅了嗅,隨后扔向遠處,餓了一天肚子的黃狗追著食物的味道跑了。

    見不到黃狗的身影,她稍微松口氣,抬眸對上劉義強的眼睛,短暫的輕松霎時消失。

    “長這么清純,眼神卻總勁勁的,全縣找不出一個你這樣的,老子真是要喜歡死了。”劉義強笑著用鐵棍一下下敲打手心。

    虞北棠掌心撐地支了下,沒站起來,仰頭掃視身前的人,這些流氓年輕力壯,像一圈密不透風的墻,她又受了傷,跑掉的成功率幾乎為零。

    這時間點林庭樾已去了KTV上班,不會再有遇見他的好運,一雙雙眼睛盯著,也沒有機會報警。

    劉義強蹲下身,“只要你愿意跟我,我現(xiàn)在就叫人把那小雜種抓回來,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

    虞北棠沒說話,鐵棍伸過來,抵住她下顎上抬,撞上色瞇瞇的眼睛,她沒躲,直視著劉義強,推開鐵棍,“林庭樾會宰了你。”

    劉義強安靜這么多天,突然又出現(xiàn),極可能是查清楚了她不是林庭樾的女朋友,這句恐嚇完全是在賭。

    希望再渺小,她也要試一試。

    劉義強看著跟班們哈哈大笑。

    一個跟班說:“我們已經(jīng)打聽過了,你根本不是小啞巴女朋友,不僅如此,我們還知道你媽在北川被車撞死了,你爸有包露不怎么搭理你,跟著強哥就是你最好的退路。”

    “唉!”劉義強假模假式地嘆氣,“看不出你還挺可憐。”

    賭輸了。

    虞北棠暗自深吸,強迫自己冷靜。

    周圍樓群密集,如果喊一聲,或許會有人好心人出來幫忙,她仰頭尖叫了聲。

    聲落周圍亮著的窗戶和樓門沒有任何動靜,她又喊了聲“救命”

    終于有人打開窗戶。

    虞北棠立刻朝那窗口大聲呼喊:“阿姨,我是趙生的女兒——”

    “老太婆少多管閑事,不然砸爛你家窗戶。”劉義強這一吼,打斷虞北棠的話,阿姨也馬上關(guān)閉窗戶。

    附近居民都知道劉義強什么德行,沒人愿意無辜惹麻煩。

    虞北棠的心漸漸涼了。

    第15章

    褲子口袋里的硌感像驟然亮起的明燈。

    虞北棠手伸進褲兜,握住前些天買的折疊多功能小刀,悄悄展開刀刃。

    “別折騰了。”劉義強舒暢地笑著。

    虞北棠掃過劉義強腹部,上移停在他拿著鐵根的胳膊上,小刀不大,但扎進去足夠他疼得松開鐵棍,跟班們也會慌亂,或許有機會跑掉。

    她找準時機,趁劉義強不注意,快速抽出朝他胳膊刺過去,刀尖碰到衣服,正要用力,手腕猛地傳來劇痛,男人皮鞋精準踢到腕部。

    “咣當”刀掉在地上,同時,她的雙手臂被鉗制住。

    劉義強撿起地面的多功能小刀,展開最大的一把刀,手臂上劃了下,笑:“下次換個大點的刀,這刀扎一下,跟他媽蚊子叮一樣。”

    跟班們哄笑。

    惡臭的口氣迎面撲來,虞北棠閉上眼睛,冰涼尖銳的金屬停在臉上,制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你在這一無所有,除了跟我別無選擇。”刀尖立起懸停她在臉頰,“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掙不開跑不掉,也無人在意。

    這次一次似乎到盡頭了。

    恍惚間,虞北棠想到母親海葬那天。

    船停在大海深處,茫茫無邊,與世隔絕,海風吹亂了頭發(fā),她拂開貼在臉上的發(fā)絲,貼向虞敏的骨灰壇,冰冰涼涼的,卻感知不到冷,仿佛回到小時候依偎在母親懷里貼臉亂蹭。

    記憶里的畫面連上虛幻。

    她抱著骨灰壇,縱身一躍,一起跌進幽深湛藍的海里,與媽媽一起化成一大一小兩條魚,相依著游進廣袤自由的海底。

    可真正的絕望是連死亡的權(quán)利都沒有。

    一滴清透的水珠,悄聲地滾過少女的臉龐,落入地面,融進雨后潮濕陰冷的泥土里。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打破小巷的靜謐。

    “叫你媽的頭,”劉義強回頭,不等看清那喊叫的跟班,木棍就重重地落到頭上,剎那間,血滴模糊視線,他抹了把眼睛才看清旁邊站的人,身姿筆挺,頭上戴著黑色棒球帽,帽檐壓得低,眸色冷如刀鋒,似要將他碎尸萬段,是林庭樾。

    “你——”

    話沒說完,林庭樾又抄起木棍狠狠砸向他后背,連續(xù)幾次,劉義強痛的沒蹲住,向前一撲撞到墻上,林庭樾沒給他喊痛的機會,過去拎起劉義強衣領抬手一拳,劉義強唇角頓時滲出鮮血。

    幾個跟班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上前。

    劉義強蹲在地上,抹了把嘴角,“庭哥誤會、誤會”

    林庭樾不聽他說什么,揮手又是一拳,他像頭不會叫的野犬,發(fā)瘋了般要將對方打死。

    劉義強蜷縮在地上,全然沒了剛剛的囂張,幾個跟班沉默著不敢上。

    良久,黃毛拉著林庭樾胳膊跪在地上,“再打就打死了,庭哥手下留情。”

    林庭樾停住,沾著血的手,指向虞北棠。

    黃毛馬上明白,轉(zhuǎn)身向虞北棠磕頭,“姑奶奶,大小姐,親媽,我們以后一定不堵你了,求你讓林庭樾別打了,再打真要出事。”

    事發(fā)突然,虞北棠還有些茫然,聞聲才緩過一些神。

    劉義強額頭嘴角都是血,傷得不輕,再打下去恐怕真要出事,虞北棠仰頭望向林庭樾,“他們沒把我怎么樣。”

    林

    庭樾冷靜了些,疑惑地看她一眼,在說:確定?

    虞北棠點頭,“真沒有。”

    林庭樾踢了腳躺在地上的劉義強,示意他們滾。

    劉義強被跟班攙扶起來,沒馬上走,怒瞪著林庭樾,“別以為能泥馬打架就可以亂管閑事,再有下次,老子跟你沒完。”

    林庭樾冷瞥他一眼,抬手拳頭不等揮出去,劉義強就一溜煙跑了。

    眾人腳步聲漸行漸遠,小巷恢復安靜,兩旁樓群家家戶戶亮著燈,玻璃窗上映著他們忙碌的身影,只有少量溢出的燈光落到窗外,微芒籠著逼仄幽長的巷子。

    虞北棠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校服袖子被抓得皺成一團,還印著淡黑的手印。

    不遠處,林庭樾收起木棍,拿出濕紙巾擦干凈手,緩緩邁步向前。

    少年挺拔的身姿越來越近,驟然停在她面前,亮出干凈的掌心。

    虞北棠仰頭,正對帽檐下的眼睛,清冷寂靜卻又帶著光芒,她握住林庭樾掌心,借力站起身,“謝謝。”

    林庭樾遞過去一張濕巾,見她擦干凈衣袖,沒講其他,轉(zhuǎn)身朝前走,速度不快,虞北棠正常步伐就可以跟上,但她后背挨了一鐵棍,腳步比往常慢,沒一會兒林庭樾就走遠了。

    她在后面緩慢地跟著。

    橘色燈光在他頭頂籠罩下來,影子拉得很長,高俊沉默,清清冷冷。

    虞北棠莫名想到那年旅行見過的日照金山。

    忽然,前面的人回頭望她一眼,腳步由此停住。

    虞北棠走到過去,林庭樾才重新邁步,步伐比剛剛更慢。

    一高一低兩個影子,在光下沉默緩慢地移動著。

    到趙生家樓下,虞北棠揮手,“我上樓了,再見。”轉(zhuǎn)身一瞬,林庭樾捏住她衣袖,亮著光的手機屏幕舉到眼前,【想不想出去玩?】

    虞北棠后背很痛,但她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

    林庭樾的摩托車停在巷子口,他們走過去跨上車,虞北棠抓住林庭樾腰兩側(cè)的衣服,見人坐穩(wěn),林庭樾擰動油門,“轟!”的一聲,摩托車奔馳上路。

    凌晨的小縣馬路空無一人,林庭樾沒說去哪,虞北棠也不問,好像天涯海角都隨他去。

    轟鳴聲遠離城區(qū),在四下無人的鄉(xiāng)路,月光為燈,野風為伴,飛速地奔馳著。

    林庭樾車速加快,又快,虞北棠額頭貼上林庭樾后背,用力捏緊他衣服,掌心浸出一層冷汗。

    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懼,但沒減車速。

    漸漸的,虞北棠掌心冷汗消退,過了最緊張難熬的幾分鐘,慢慢發(fā)覺也沒那么可怕。

    疼痛、恐懼、茫然,只要她堅持住,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

    無論是劉義強、還是張三李四,沒有人能破壞她燦爛發(fā)光的未來。

    漆黑的夜,呼嘯的風,極快的車速都不再猙獰可怕,她慢慢松開林庭樾衣服,展開雙臂擁抱野風。

    經(jīng)過崎嶇的山路,摩托車停在山頂。

    山峰很高,但遠離縣城,看不見繁華的燈光,遠處黑漆漆的,近處看清下面是陡峭不見底的懸崖。

    他們站在圍欄邊凝望黑夜,無人講話。

    良久,虞北棠故作輕松地打趣:“帶我來這么偏僻危險的地方,想謀殺啊?”

    林庭樾不接她的玩笑,低頭打字,【喊出來】

    虞北棠愣怔一瞬,嘴硬說:“喊什么?”

    林庭樾沒答話,眼神說明全部。

    虞北棠勾扯唇角,扭頭對著山谷大聲喊:“林庭樾,我喜歡你。”

    余音裊裊,回蕩山間。

    林庭樾的心也被這聲強烈地撞了下,發(fā)出連續(xù)回音。

    她一直都是這樣大膽、熱烈,像這山谷抓不住的風,明知前面是懸崖,他也有想跳的沖動。

    夜風吹來,林庭樾漸漸冷卻,她心知肚明偏不做,他自有辦法,轉(zhuǎn)身往山下走,腳剛邁出去一步,手腕被拉住。

    虞北棠收了笑,面向山谷,用盡全力大喊:“啊!啊”

    恐懼憤怒所有的沉重都隨著一聲又一聲的怒喊飄落山谷,她心頭的巨石終于沒有了。

    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

    虞北棠徹底暢快,松開林庭樾手腕,“你以前來過這?”想到他不會講話,又說,“陪范康?”

    林庭樾搖頭,第一次來是陪表姐姜黎。

    那時姜黎讀高三,一邊讀書一邊看店,有段時間家里瑣事太多,她十多天沒去學校,考試成績直線下降,當晚姜黎帶他來到這,對著山谷哭喊許久,回去后第二個月就把成績追回來。

    那晚林庭樾明白了人的堅強不過是被迫堆砌起來的圍墻,達到一定程度會坍塌,都需要發(fā)泄,此后云清山成了他的秘密基地,范康也沒有來過。

    虞北棠轉(zhuǎn)身后腰靠著欄桿,借著清淡的月光望向林庭樾。

    大千世界每個人都秘密或痛楚,可以向朋友訴說,也可以獨自吶喊,或借酒消愁,而林庭樾連這最簡單的發(fā)泄方式都不能,無法傾訴,所有不開心都要憋在心里,那蛋糕的苦澀又彌漫舌尖。

    范**。日。宴上他那句“最討厭被利用”已經(jīng)是給出明確警告。

    她想過放棄,卻還是別有心思地向溫凝打探他的事,試圖找到轉(zhuǎn)機,一層層一步步全是算計,林庭樾卻依然出手幫她躲過一劫。

    林庭樾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童年卻依純粹明亮。

    這樣的少年怎么能再繼續(xù)欺騙?

    徹底停止吧。

    虞北棠蹲下身,隨手拿起一根樹枝,悄悄在地上寫:林庭樾對不起。

    一陣風卷起泥沙,吹沒了地上的字。

    林庭樾脫下外套,丟在她背上。

    皂香隨風襲來,虞北棠深深一吸,林庭樾的衣服、床品每件需要洗的物品都有著相同的味道,是手洗衣物留下的皂香,沒有浮夸的香氣,清清爽爽很好聞。

    她站起身,同林庭樾一起望向茫茫遠處,“回去吧。”

    **

    “昨晚放學后你看見林庭樾沒?”范康問。

    “怎么了?”虞北棠沒答先問。

    “他昨晚突然換衣服從KTV跑出來,沒請假,也沒跟任何人說原因,急匆匆的樣子好像家里著火,快下班才重新回去,發(fā)燒都堅持去上班的人,突然翹班一定是有重要的事,經(jīng)理不敢隱瞞匯報給了宋哥,就是KTV老板。

    宋哥擔心他出事找他問原因,他不說,打電話問我,我也清楚。

    今天我問林庭樾,他也不說。”

    “唉!”范康長吁短嘆,“林庭樾這人嘴不會說,骨頭也硬,什么事都自己扛著,他不想說的事誰也別想問出來。”他嬉笑聲,“你不是對他有意思盯得緊嘛,我尋思問問你知道不?”

    虞北棠知道但難以啟齒,“我昨晚到家超市都關(guān)了,沒看見他。”

    “我打電話問小姨,小姨說關(guān)店后林庭樾再沒回去,問梨子姐,她說最近沒和庭樾沒聯(lián)系。

    家里、學校、工作都沒事,他卻翹班,你說奇怪不?“范康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劉義強出現(xiàn)的時間是在林庭樾去KTV上班以后,她那時就清楚不會再有遇見林庭樾的好運遇,只是不清楚林庭樾如何知道消息并快速敢回來的,聽著范康碎碎念,虞北棠心虛地低下頭,沒接話。

    范康推她一下,“怎么心不在焉的?”

    “沒呀。”虞北棠敷衍笑笑。

    范康長著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心思卻一根筋,沒有那么多曲曲繞繞的小心思。

    虞北棠說沒怎么他就信,轉(zhuǎn)而嘆口氣,“我最近——”他忽然停下不說,手臂撞虞北棠一下,“你和林庭樾怎么樣了?”

    “什么?”虞北棠還在回憶昨晚的事。

    范康:“林庭樾啊,追的怎么樣了?”

    “我不打算追了。”

    “這么幾天就膩了?”范康咂舌,“果然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別發(fā)散思維,高考在即還是先復習,其他的事畢業(yè)再說。”虞北棠胡扯個理由解釋。

    “我格局小了,”范康說,“這樣也行,反正你也追不上。”

    虞北棠:“”

    不找林庭樾,劉義強下次出現(xiàn)怎么辦?

    這問題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她耳邊。

    劉義強被打得那么重,暫時應該不會來騷擾,但能維持多久是未知,像顆伴在身邊的定時炸彈。

    同樣發(fā)現(xiàn)虞北棠最近心事重重的還有溫凝,午休時溫凝問起原因,都是女孩子,虞北棠沒掖藏,如實講了劉義強的事。

    “初中時他們也堵過我,讓我選擇交出全部零花錢或給劉義強親一口,我年紀小不敢惹他們,就交出所有零花錢,回家后我立刻告訴家長,我爸媽去找劉義強家長,到劉家才知道每天因為劉義強去劉家里找的人特多,劉家人已經(jīng)不在意。

    白忙一趟,我爸媽又重新想辦法。

    他們得知劉義強爸爸是酒鬼就請他吃飯,酒后我爸和他稱兄道弟,重提此事,劉義強他爸酒勁上頭,當場暴打劉義強一頓,差點給他打死,那之后,劉義強再沒來騷擾過我。

    你可以回去讓你爸試試這方法。“溫凝說。

    每個得知此事的朋友都告訴她找父母,虞北棠苦笑,“我對我爸講過,他說是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劉義強招惹來了,安分一點劉義強就不會再來。”

    “這”溫凝一時不知要說什么,“跟穿衣無關(guān),劉義強他們遇見長相好看或性格內(nèi)向的女生就去騷擾,學校被他折磨出心理問題的女生有好幾個,還有休學轉(zhuǎn)學的,也有人報過警,拘留幾天出來還是那樣。”

    “可能我前些年的快樂福氣全是我媽給的,她走了,我的好運也沒了,只剩霉運才會被劉義強盯上,”虞北棠說,“其實我也過報警。”

    “沒關(guān)系,我們一起想辦法,”溫凝擰眉片刻,忽地眉心一松,“讓我爸每晚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這樣太麻煩張老師了。”溫凝家雖離學校不遠,但和趙生家是反方向不順路,虞北棠不敢這樣麻煩人。

    “我爸晚上要看晚自習,下班時間和我們放學時間一樣,”溫凝拉住她手輕聲安撫,“沒關(guān)系的。”

    虞北棠猶豫。

    “劉義強那些人像狗皮膏藥一樣難纏,我暫時也想不出特好的辦法,先讓我爸媽送你一段時間,等想到更好的辦法,我們再變,過幾天要模擬考,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溫凝說。

    藝考付出那么多,沒人想卡在文化課上,高考倒計時一天天減少,而虞北棠已經(jīng)在劉義強的問題上浪費掉不少時間,再耗下去,就算成不了劉義強女朋友,成績也會受影響。

    她不知如何表達這難以言表的謝意,上前抱住溫凝。

    “你該早點告訴我的,真的沒什么,”溫凝回抱虞北棠,“我馬上去找我爸說,今晚你就和我們一起走。”

    風絮縣有劉義強那樣的混蛋,也有溫凝、范康、林庭樾這樣溫暖的人,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晚上放學,溫凝父親和溫凝一起送虞北棠回家,溫父敦厚幽默,路上逗得兩個女孩咯咯直笑,歡聲笑語帶進巷子,又不約而同在超市門口停住。

    “你就打三餅。”

    “哎呦,我怎么知道老劉會吃五條”

    牌桌的吵鬧聲總能穿過超市門窗散到巷子里,透過玻璃窗卻看不見打麻將的人,只能瞧見頭戴黑色棒球帽的少年坐在收銀臺前奮筆疾書。

    他安靜沉默,格格不入。

    “庭樾這孩子,唉……”溫凝父親停在這一聲感嘆里,沒繼續(xù)往下說。

    “他成績那么好,以后離開這里或許會好很多。”溫凝接著父親的嘆聲說。

    溫父:“但愿吧。”

    虞北棠默默走著,沒參與聊天。

    大家對林庭樾或憐憫,或獵奇,沒有人真正了解,包括她自己。

    她對林庭樾的了解,不過是出于利用,現(xiàn)在這沉甸甸的東西終于可以放下了。

    第一次沒有目的地從超市窗前走過,呼吸都是輕快的。

    回到家,虞北棠展開日記,寫下:就到這吧,林庭樾。

    收了筆,她把日記藏到床墊下,祈禱永遠不要再拿出來。

    第16章

    課間休息。

    范康坐虞北棠身邊碎碎念,“你放學不和我一起走,我自己好無聊,孤獨寂寞冷啊。”

    虞北棠放下手里的筆,“無聊到去網(wǎng)吧?”

    范康:“”

    這幾天他都先在網(wǎng)吧玩會兒再回家。

    “多少學點吧,不然大專也考不上。”虞北棠拿起筆,低頭繼續(xù)寫題。

    “馬上要高考,”范康自小就不愛讀書,要不是有個重視教育的父親逼著他上學,早輟學去打工,“我基礎太差,努力也來不及。”

    “考不好可以復讀,只要你想永遠不晚。”虞北棠寫著題,頭也沒抬地說。

    這話并非網(wǎng)絡上看到的心靈雞湯,是她從母親身上觀察到的。

    十幾年前的風絮縣,離婚要承受巨大的輿論壓力,可虞敏發(fā)現(xiàn)趙生懦弱又不求上進后果斷離了,28歲帶著孩子去北川市打拼,生活穩(wěn)定后自學考取本科學歷,37歲時想彌補童年遺憾又跑去學舞蹈

    虞敏想做的事會想盡辦法去完成,過去、年紀、環(huán)境統(tǒng)統(tǒng)阻礙不了她的腳步。

    范康自小跟著奶奶生活,奶奶文化程度有限不懂教育,范康也沒想過上學的意義,父親不讓輟學就渾渾噩噩地坐進教室,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覺混了三年。

    他盯著課間還在做題的虞北棠,蹦出從未有過的念頭,“我試試。”

    林庭樾要考北川大學。

    范康想追隨著林庭樾一起,而她也要在高考后回到自己生活里十幾年的城市。

    虞北棠抬頭笑了下,“我們北川見。”

    提及北川,范康自然而然聯(lián)想到林庭樾,“庭樾肯定能考上。”

    “嗯。”虞北棠的視線又落卷子上。

    自從虞北棠放學與溫凝一起走后,鮮少再問起林庭樾的事,主動提起,她態(tài)度也不冷不熱,范康心生疑惑,手肘撞了下虞北棠,“放學去不去超市?”

    “不去了,沒什么買的。”

    困惑加大,范康手肘又撞下虞北棠,“真不追了?”

    “嗯。”

    “說放下就能放下?”

    “眼下沒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

    “狠!”

    這段很快就添油加醋地傳進林庭樾耳朵。

    “你是對的,大城市的女孩見多識廣,對咱們這的帥哥只是幾天新鮮,”范康嘆聲連連,“我真沒想到北棠這么快就對你膩了。”

    林庭樾彎腰拿起箱子里的零食,一一擺到貨架上,似沒聽見范康的嘮叨。

    范康幫忙一起擺放零食,“唉,女人心海底針。”

    林庭樾看眼腕表,指了下范康說:時間來不及,我先去上班,你把箱子里這些擺完。

    范康捧起一把零食隨便放貨架上,踢走紙箱,跟在林庭樾身后小跑出門,“一個北棠離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北棠,你不要傷、心。”

    林庭樾頓步,食指指向范康,拇指貼向食指根部向下一沉說:你很吵。

    “嘿嘿,”范康嬉笑,“我這不是怕你傷心嘛。”

    林庭樾食指轉(zhuǎn)向自己,再伸直左右擺動:我不會。

    “北棠只是暫時放棄,高考后再來猛追。”相識多年,范康見過許多喜歡林庭樾的女生,看得出虞北棠是不同的,還在極力勸解。

    高考借口罷了。

    不過是她不需要了而已。

    林庭樾自嘲一笑,不再接范康的話。

    不管因為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始終是最適合他們的關(guān)系。

    這樣最好。

    **

    不用擔驚受怕躲著劉義強,也不用絞盡腦汁接近林庭樾的日子,寧靜又輕松。

    虞北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撲在提升數(shù)學成績上。

    晚上,溫凝和父親回去后,虞北棠口渴去超市買水,林庭樾小姨的超市距離趙生家近是最優(yōu)選擇,她沒多想拐進去,拿了罐牛奶。

    金屬罐底與臺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林庭樾才抬起頭。

    他們的目光如兩塊金屬相撞,冷冽卻有扣人心弦的陣陣驚響。

    林庭樾拿過掃碼槍,掃了下牛奶罐,展開五指,示意5元。

    虞北棠付過錢,道了句再見,拿著牛奶離開,路過超市窗戶,她偏頭,玻璃窗內(nèi)的少年已低頭看書,沉浸在外人闖進不去的世界。

    前些天她做的那些事似乎沒有一點作用,林庭樾還是那樣冷淡。

    沒了她的算計,他們之間很快退回陌生。

    她扭回頭,無聲嘆氣。

    窗外的目光消失,林庭樾倏然抬眸,虞北棠已走到窗邊緣,纖瘦身體包裹在寬大的校服下薄薄一片,脊背卻挺得筆直,像高傲的天鵝,永不彎曲。

    虞北棠接近他是為了劉義強的事,不再接近是找到更好的方法,她沒有一刻氣餒過,總是在積極解決問題。

    窗外只剩幽暗空蕩的巷子,林庭樾還沒收回視線,玻璃上映出女孩臉頰緋紅,楚楚可憐地望著他,“林庭樾,我喜歡你。”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不說話就是同意。”

    “做我男朋友要保護我,疼愛我,一輩子不可以變心。”

    那清亮的眼睛慢慢其他覆上了,懵懂又直白,眸光慢慢落在他唇上

    畫面一幀幀閃過。

    砰!

    有什么沖出林庭樾的身體,撞碎玻璃,飛到茫茫無際的夜空炸開一束絢爛,短暫,驚悸,難以言喻。

    他猛然回過神,三兩下收起書,套上衣服,匆匆拉下卷簾門,上班去了。

    另一邊。

    虞北棠遇見一道解不開的難題,一個小時還沒解出來,她趴在卷子上稍作休息,準備放松下大腦再繼續(xù),卻不知怎么一下睡了,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

    到學校,她拿著題去辦公司找數(shù)學老師,解完題,數(shù)學老師喊來班主任,“周老師,能不能給北棠調(diào)到林庭樾那桌去?”

    五班主動學習的人少之又少,但凡出現(xiàn)一個,無論成績?nèi)绾卫蠋焸兌挤e極幫助,虞北棠的短板在數(shù)學,只要數(shù)學成績提上去,成績會有巨大飛躍,班主任也想調(diào)她去林庭樾那桌,有問題隨時解決,但考慮林庭樾的個性,猶豫道:“林庭樾自從來五班一直獨坐,以前我向他提過同桌的事都被拒絕。”

    “唉,林庭樾太孤僻了,”數(shù)學老師跟著著急,“要不我找他談談?”

    “希望不大。”班主任說。

    “林庭樾溝通不方便,可能不想被打擾,我再想其他辦法。”虞北棠不愿老師為難。

    班主任拍拍她肩膀,“你先按自己的節(jié)奏走,我再找林庭樾溝通一下。”

    數(shù)學老師:“有問題隨時來找我。”

    五班的成績年級倒數(shù),各科老師卻盡職盡責。

    她感恩老師,但對溝通結(jié)果不抱希望。

    那句不追了。

    范康應該已經(jīng)傳給林庭樾,他聽后一定會嘲諷鄙視,或左耳聽右耳出,根本不在意她這種小丑,討厭被利用的人是不會和始作俑者做朋友的,更不可能幫她提升成績。

    晚上放學劉義強那伙人又出現(xiàn)在巷子里,叼著煙,吊兒郎當?shù)貒谝黄鹫f笑。

    溫凝下意識牽住虞北棠的手,干燥的掌心很快被浸染一層冷汗,溫凝偏過頭,虞北棠神色淡然堅毅未有恐懼,掌心的冷汗和力度仿佛與她無關(guān)。

    她們都是一路被家長保護,沒出過校園的女孩,面對地痞流氓不可能不怕,溫凝慌張拉了下父親手腕,“爸,劉義強來了。”

    “沒事,”溫父拍拍女兒手背,“有爸在。”

    溫凝父母都在搏成教學,一個教初中,一個教高中,學校周圍的居民大多都知道這個雙教師家庭。

    劉義強和身后的幾個跟班笑嘻嘻地向溫父打招呼,“張老師好。”話對溫父講,目光烙在虞北棠身上。

    “嗯,送我干女兒回家,”溫父順勢指虞北棠,大聲介紹,“你還不認識吧?北棠,凝凝的好朋友,我和溫老師的干女兒。”

    溫凝父母使計策,讓他被父親毒打的畫面歷歷在目,當老師的有文化,不僅比普通人護孩子,計謀也多,劉義強有點怵,陰陽怪氣說:“您這干女兒本領真大。”

    “北棠新來的,你多關(guān)照點。”溫父溫和不漏痕跡地給了警告。

    劉義強的目光像條麻繩恨不得立刻將虞北棠捆起,嘴上卻笑著:“一定。”

    溫父不放心,一路送虞北棠到家門口,看著她進去才走。

    虞北棠推門而進,趙生聞聲回頭瞥眼,轉(zhuǎn)回來看電視,說:“回來啦。”

    “嗯。”

    虞北棠路過沙發(fā),趙聲又看她一眼,“明天去把頭發(fā)剪掉,一個學生留那么長的頭發(fā)干什么?花枝招展的還怪人盯上你?別像你媽一樣不著調(diào)。”

    她整天穿校服,服裝上找不出問題,趙生開始說頭發(fā),校園里一多半的女生都梳著馬尾,最普通不過的發(fā)型。

    一個人想要挑毛病,能有千萬種理由,究其根本,不過是趙生把對虞敏的不滿發(fā)泄到她身上,十幾年了,他還沒對離婚的事釋懷,偏執(zhí)地認為,漂亮女人就是勾三搭四不安分,被人騷擾也是活該,偏見怨恨日積月累,人也變得冷血。

    真正與父親相處后,虞北棠曾經(jīng)的幻想一一破滅。

    趙生若愿意用心守護,她也會盡心盡力回報,共同完成這段父女緣,他不愿意,她就靠自己,這些年沒有父親也活過來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虞北棠沒有時間和一個裝睡的人爭辯,似沒聽見,徑自回房間。

    窗外,劉義強和溫凝父女都走了,于她而言的巨大麻煩,于其他人可能極其簡單。

    她拋開雜亂,一頭扎進題海,沒有什么比夢想和前途更重要。

    隔天班主任喊她出去,走廊里班主任笑顏逐開來,“林庭樾同意了。”

    虞北棠一時沒想起什么事,在班主任提醒下才記起,“他不是不喜歡有人坐在身邊?”

    “誰知道這次怎么了?我說完,他想了會兒就點頭。”學習的同學一起進步,班主任比虞北棠還開心,“林庭樾雖然不能說話,但數(shù)學基礎扎實,邏輯嚴謹,解題簡單又明了,你有不會的題課間多問,他會在紙上教你。”

    虞北棠又道了遍謝。

    自習課,班主任當眾調(diào)座,虞北棠在同學們驚詫的目光下,捧書本搬到林庭樾旁邊。

    林庭樾不喜人靠近,是公開的秘密的,三年來想坐到他旁邊的人很多,范康也是其中之一,但無人成功,班級靜下來,還有人陸續(xù)回頭張望。

    虞北棠整理書本,放進桌膛一部分,剩下的慢吞吞擺在桌面上,余光時不時瞥向旁邊,林庭樾低頭寫題,一如既往地專注著自己的事,像沒有她這個人。

    她幾次張嘴又咽回去,該說什么?怎么說都掩蓋不了她做的那些事,沒了處心積慮,只剩微秒的尷尬。

    不理人倒沒什么,林庭樾本來就這樣的個性,但對同意幫她提升數(shù)學這事,她還是要表態(tài),尷尬也要講,這是禮貌。

    她翻出個空白本子,寫下【謝謝】推到林庭樾眼前。

    他指間的筆稍有停頓,很快,下移繼續(xù)寫題。

    A4的白紙上,空蕩蕩只有【謝謝】兩個黑字。

    虞北棠感覺心臟霎時空了一塊,林庭樾不接受她的謝意,自然也不會原諒,不過是她想彌補愧疚的幻想。

    她抽回本子,在謝字旁邊畫把獵。槍,槍。口蹦出的子彈,射。中狐貍的心臟,狐貍攤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或許某天,她也會像這只做了壞事的狐貍一樣被獵人殺。死,得到該有的懲罰。

    她總能快速從壞情緒里抽離,做當下該做的事,這一次卻陷進去,

    跳不出來,林庭樾就坐在身邊,太近,近到無法忽視,一時涌出的愧疚、尷尬、茫然、自責亂成一鍋。

    書本整理一遍,又一遍,一直無法沉下心寫題。

    忽然,本子被抽走。

    林庭樾在小狐貍下面寫滿半頁紙,是她這次考試丟分最多的一道題,每一步后面都用紅色筆寫了解題思路。

    虞北棠怔怔的。

    林庭樾抬指敲敲桌面,提醒她看題。

    虞北棠回神看題,林庭樾解題簡潔明了,又詳細標出思路,很容易懂。

    【懂了】

    她寫完,目光又停落在那只狐貍上。

    少年的手臂徒然伸過來,校服挽到手肘,小臂冷白勁瘦,青色脈絡蜿蜒有力,下筆力道也重,三兩下抬筆離開。

    白紙上,狐貍涌血的傷口覆蓋了一塊創(chuàng)可貼。

    **

    林庭樾一整天沒來上課。

    晚自習,范康坐到林庭樾的位置各科書翻個遍,“就這么幾個月了,我努力也無從下手啊。”

    “從你最喜歡的科目入手。”虞北棠各科基礎都不差,唯有數(shù)學稍稍落后,所以抓短板,范康各科都差,在沒有多少時間的情況下,只能抓長板提高分數(shù)。

    “那就是語文,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個詩人,”范康激情啟唇,“掠過田野的那黑風,那第四次的,口糧和旗幟,就要來了”

    “啪!”一塊粉筆從講臺砸下來,打中范康頭頂,終斷了他的朗讀。

    范康揉揉頭,小聲嚷嚷,“唉,渾濁的風困住了我。”

    虞北棠笑,“趕快看題吧,不然就是走廊的風困住你。”

    范康:“”

    休息時,虞北棠的視線偏離卷子,筆在左手轉(zhuǎn)了幾個圈,握入掌心,又移到右手,半晌開口,“林庭樾怎么沒來?”

    “都不追了,關(guān)心他來不來干嘛?”范康翻著一本破舊的海子詩集。

    范康說得沒錯,但這些天林庭樾在課業(yè)上給的幫助像鉛筆一圈圈畫大愧疚的黑點,心有虧欠便沒辦法真正劃開界限,“不追了,還是朋友啊。”虞北棠說。

    “朋友最近心情不好,”范康意味深長地笑,“快去哄哄吧。”

    心情不好?

    虞北棠和林庭樾坐在一起,偶爾也有淺薄的交流,沒發(fā)現(xiàn)林庭樾情緒低落,每天都是不想理人的樣子,冷冷的,看不出喜怒哀樂,“他怎么了?”

    “不告訴你。”范康賤賤的。

    虞北棠:“”

    “哈哈哈,”范康笑夠了說,“林奶奶生病了,庭樾拿出全部積蓄,卻被反正就是他奶奶生病了,挺嚴重的。”

    林家父母去世后,林庭樾跟著奶奶生活過幾年,奶奶對他應該是很重要的人,難怪沒來上課。

    林庭樾同意她搬過來坐,是在默許輔導幫助她提高數(shù)學成績一事,也是她這幾天愧疚加重的原因,如果她也能幫林庭樾一次,就可以像以前一樣兩清了。

    范康一句玩笑,在虞北棠心里落下種子。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有些事開始了便無法真正兩清。

    她沒哄過男生,絞盡腦汁想出一個計劃。

    第17章

    風絮縣只有一條商業(yè)街,商鋪都圍繞這條街而建,書店也在其中,街上人群熙攘,聲音鼎沸。

    林庭樾沒有閑逛的習慣,買完書下樓,穿過人流朝商業(yè)街外走,在路口等過馬路時,一個毛茸茸的棕色玩偶熊搖晃著笨重的身軀站到他身邊,粗大的雙臂舉過頭頂,比出不太圓滿的愛心,隨即遞過來一張宣傳單。

    在網(wǎng)絡日漸發(fā)達的時代,宣傳單能起到的作用微小,接到手里無處扔,要一直拿著,或四處找垃圾桶很麻煩,大多數(shù)人不愿意接,林庭樾也一樣,餐館花里胡哨的宣傳圖,對他而言只是一張廢紙,可仍舊抬臂接下。

    “哇,好可愛,能拍個照嗎?”人群里有女孩擠過來和玩偶熊拍照。

    林庭樾拿著宣傳單,往旁退了幾步,讓出空間給女孩們拍照。

    這種促銷的工作,他做過,熊偶看著呆萌可愛,里面的人非常悶熱,沒多久就一身汗,有的老板還會規(guī)定必須發(fā)夠多少張或往店里引夠多少客人才能下班。

    紅燈變綠,他穿過斑馬線,走到公交站,路上沒有垃圾桶,宣傳單一路握在手里,上公交車也沒扔掉。

    車上人不多,他坐到后面,隨手翻了下宣傳單,正面是招牌菜和價格介紹,背面印著店鋪位置,下端粘著個信封。

    送顧客的打折卡?會員卡?小禮品?

    相比千篇一律的宣傳方式,這家店還蠻會創(chuàng)新的,林庭樾打開信封,沒有卡片,也沒有小禮品,只有一張對折的白紙,展開,四角畫著四個姿態(tài)不同的男生,他們都有兩個共同點,頭戴棒球帽和表情哀傷,中間寫著:林庭樾開心點。

    字下畫著一只占幅很小的狐貍,它身上貼著一塊潦草的創(chuàng)可貼,臉上在笑。

    瞬間,林庭樾猶如雷擊,猛然回頭。

    街邊人頭攢動,玩偶熊站在一棵樹下,望了眼越走越遠的公交車,取下沉重的熊頭,露出真正的面容。

    虞北棠臉小,乖巧又甜美,眼睛卻充滿倔強,長發(fā)盤起,發(fā)絲貼著頭皮,如被水洗過,額頭也是熱汗涔涔。

    她拿出紙擦干汗珠,帶上玩偶的熊頭,又朝公交車的方向望去。

    兩道目光隔著人群和街道淺淺撞上。

    玩偶熊追著公交車的方向大跑兩步,站到視野更開闊的地方,雙掌向上,胸前上下扇動,又在唇邊畫出一條彎線。

    受玩偶服的限制,虞北棠手語不夠標準,但林庭樾看懂了,她在說要快樂要笑。

    公交車左轉(zhuǎn),少女的身影轉(zhuǎn)瞬即逝,車窗外的喧囂逐漸變成空曠。

    許久,林庭樾才轉(zhuǎn)回頭,畫還平鋪在腿上,邊緣被指腹捏得有些皺了,他低頭慢慢把那一塊吹平。

    虞北棠總有本事,叫人忽略真?zhèn)危活^跳進漩渦,溺死在那短暫又美妙的一刻。

    林庭樾皺巴巴的心也被風吹平了。

    **

    虞北棠回家沖完澡,換上睡衣,看著鏡子中清瘦黑眼圈濃重的人,也在唇邊畫出條彎線。

    告訴自己:虞北棠,你也要開心。

    她擦干頭發(fā)去桌前,拿出上午老師補習時發(fā)的卷子和空白的演算紙寫題,筆尖落白紙,想到昨晚畫的畫。

    林庭樾會因為那只熊,那幅畫開心嗎?

    應該有一點吧。

    筆尖在紙上游走,勾勒出帽檐遮住多半張臉的少年獨自穿行在人群里,沉默孤冷,融不進人群。

    她在北川見過掛滿名牌的富二代,見過自小拿獎拿到手軟的學霸,也有內(nèi)向不愛與人交集的但沒有一個像林庭樾這般難形容,好似只被困住手腳,堵住喉嚨,仍舊呲牙掙扎不肯低頭的野犬。

    他的冷淡下藏著至死不休地狠厲。

    沒人否能阻攔他要走的路,想做的事。

    如果沒有劉義強,她還會接近林庭樾嗎?

    筆尖徒然停住。

    十秒后,她撕掉隨手畫出的畫,團成一球扔進垃圾桶,怔坐一會兒,又撿起畫,用剪刀徹底剪碎。

    眼下,沒有亂想的資格。

    卷子寫累了,虞北棠去客廳喝水。

    趙生、包云姍一家人圍坐沙發(fā)聊天,見她出來,包露看了眼母親,包云姍起身說,“晚上你爸爸單位聚餐要攜帶上家屬,你也換衣服一起去吧?”

    虞北棠握著水杯,抬眸掃他們一眼,一家四口穿戴整齊,包露和包云姍臉上都帶著妝,他們早知道聚餐的事,并在幾個小時前開始準備,問她去不去單純出于禮貌或無奈。

    她走到飲水機前,接滿水喝了口,“我不去了。”

    趙生哼笑一聲,“她媽以前最煩和我出去吃飯,嫌我酒后話多,又嫌我朋友是色。狼,長得漂亮就以為全世界都喜歡她,”他推著包云姍,拉著小兒子往外走,“我們走。”

    房間空了,虞北棠放下水杯冷笑一聲。

    原來不僅有一日夫妻百日恩,還有

    一日夫妻百日仇,恨到連同親骨肉一同厭惡。

    趙生一家不在,房間十分安靜,她沉浸在題海里,不知不覺天黑,冰箱沒有食物,她換上衣服下樓吃飯,耳朵上戴著的耳機忘記取,走下樓才想起。

    虞北棠站樓門取耳機,忽聞一聲熟悉的笑,“你爸和包露他們走了?家里就你自己了?”

    虞北棠垂眸沒抬,視線里一雙男人的腿放肆囂張地抖著,二手煙的白霧精準地從頭上飄來,她嗆得咳了聲,偏頭躲開,又有新的煙朝她扭頭的方向吹來,帶著渾臭的口氣。

    刀沒拿。

    她腦中一閃而過的遺憾。

    “我是個守信用的人,張老師讓我多關(guān)照你,我就得好好關(guān)照,今天來送你個小禮物,算是遲來的歡迎禮。”劉義強嬉笑著給身后的人替了個眼神。

    “砰!”

    一個掙扎的麻袋丟到地面。

    熟悉的畫面激起深處的恐懼,虞北棠本能地朝前撲,手腕一疼,被身后的人死死抓住。

    下一秒,銀光閃現(xiàn),伴隨一聲笑,刀尖朝下扎去。

    “不要、不要……”她嘴上喃喃自語,身體奮力掙扎,聲音猛下提高,“放開它。”

    手握尖刀的小跟班望著虞北棠笑聲更大,同時手向下猛地扎進袋子,拔出時鮮紅的血順著刀尖一滴一滴下滑。

    虞北棠的眼淚也在那剎那流出,一滴一滴,無聲流淌。

    “哇……”眾人歡呼。

    小跟班又揮刀向下。

    虞北棠回身一口咬住抓著手腕的那只手臂,眼淚流進嘴里,齒間用盡全力,終是掙脫了束縛,腿超前一邁,手腕又被一股強力抓住,這次左右兩邊各站一名男性抓著她。

    麻袋中被捆綁住的四肢還是奮力掙扎,嗚嗚的低吼連續(xù)。

    那雙抖動的腿停止了顫抖,鋼鐵般堅硬地踩在麻袋上,劉義強接過沾著鮮紅的尖銳金屬,再次猛力插。進去。

    麻袋里的掙扎漸漸停止,嗚咽聲逐漸減弱,直至無聲。

    好似也有一把刀插。進虞北棠心口,血淋淋地剜出一塊肉,又一層晶瑩蒙住她雙眼,齒尖咬進嘴唇,腥氣蔓延。

    那雙腿再次站到她面前,歡快地抖動起來,“這禮物喜歡嗎?”

    月下,銀光閃亮,血紅凝固。

    她眼里霧氣化成珠,緩慢滾下臉龐。

    “劉義強,你會遭報應的。”少女破碎的聲音震耳欲聾似一把長槍,劈碎那暢快的笑容,切斷那抖動的腿。

    話落,空氣中的混臭驟然逼近,是常年不愛刷牙,牙垢變成牙結(jié)實又裹上新的牙垢后散出的惡臭,一陣一陣逼向耳朵,吹過鼻尖,虞北棠齒尖用力,血滴彌漫舌尖才蓋住了驅(qū)不散的口氣。

    須臾間,火光落入眼下,臭氣中混雜了煙味,沾著濃濃煙味的手指滑過她臉龐,“老子的報應就是你。”

    虞北棠松開齒尖咬住的下唇,新鮮的血滴順著唇流下,畫出一道鮮紅。

    她很輕地笑了下,迅速鉗住臉頰陌生的手指,發(fā)狠地咬,似要將那手指連主人一起咬碎扔進十八層地獄。

    下顎被死死捏住,齒尖用不上力,帶著血的手指抽離出去,余光中劉義強的巴掌揚到半空,她又笑了,陰森森的,“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跟你這種人。”

    揚起的手掌懸停一瞬,落了回去。

    “你身上這股勁,真他媽帶感,老子越來越喜歡了。”劉義強抬起被咬破的手指若無其事地吹吹,捏著虞北棠下巴強行她抬頭,“看明白沒?在這風絮縣干爹干媽也救不了你,找誰都無用,老子耐心快被你耗盡,最后兩天,還是想不開就別怪我了。”

    口臭、煙味、抖動的雙腿,手腕的禁錮一同消失。

    劉義強帶著人走了。

    虞北棠沖到路對面,扯過滿是鞋印的麻袋,解開繩子,手貼到小黃狗的胸腔,掌心溫熱,平靜,沒有一點跳動。

    小黃狗走了。

    虞北棠重重坐到地上,從麻袋里抱出黃狗,掌心落在它僵直的背上,輕輕撫。摸,清透的水珠滴進紅黃相間的毛發(fā),融進無法再流淌的血液里。

    她只是扔給它幾根香腸,它卻因她喪命,心上被刀剜開的洞又膨大一圈,愧疚、無力洪水般涌來,快將她淹沒。

    淚珠一顆連著一顆,她低頭貼向黃狗,一遍遍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過往行人探去新奇的目光,或小聲說上句,“這是誰家姑娘?”

    虞北棠看不見也聽不見,甚至感知不到臉頰的眼淚,只不停地道歉,直到喉嚨干澀沙啞,發(fā)不出聲音。

    夜深,行人越來越少。

    一雙黑色運動鞋走過,又退回來,停在她面前。

    虞北棠抬頭,對上帽檐下清冷如冬水的眼睛,她像被抽走靈魂的喪尸,麻木死寂地低回頭。

    干爽清淡的檸檬皂香靠近,林庭樾蹲下身,扯著麻袋邊緣把僵硬的黃狗套上拎起。

    她發(fā)瘋般伸手抓住,嘶啞的嗓音發(fā)出低吼,“還給我。”

    他喉間發(fā)不出聲音,也空不出手打字,只好先用力扯回來,系上麻袋口放在一旁,再去講:它已經(jīng)死了。

    虞北棠呆滯的眼睛慢慢轉(zhuǎn)動,有了點“人氣”不伸手來搶了,眼淚也停住,剩下兩條干涸的淚痕。

    良久。

    她握住林庭樾伸過來的手掌,借力站起,“謝謝。”

    林庭樾拎起地面的麻袋,另一手指了下巷口。

    虞北棠領會他的意思,跟上去,坐上摩托車。

    轟鳴聲一路絕塵,停在野外。

    林庭樾跨下摩托,放下黃狗的尸體,從車后抽出把鐵鍬鏟,彎腰一鏟一鏟挖土。

    野風吹回出走的靈魂。

    虞北棠深深吸了口,圍著摩托找鐵鏟,沒找到上前說:“你去休息,我來挖。”

    林庭樾直起腰,橫過鐵鍬,攔住過來搶工具的人,手指不遠處的大石頭,示意她去休息,目光冰冷不容置喙。

    虞北棠確實累了,沒有喋喋不休爭搶,扭身走到石頭上坐下。

    野外的月比市里更亮,彎如弓,清輝明凈,淡淡落下,正能看清林庭樾帽檐下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下頜,往下頸部修長,喉結(jié)凸起,似鋒利的劍,又似溫柔的月。

    她莫名定住神。

    坑挖好,林庭樾直起腰揮揮手。

    虞北棠走過去,解開麻袋的繩子,抱出冰涼的黃狗,輕輕放進坑里,抓把土揚上,“如果有下輩子,記得來找我。”

    黃土細沙慢慢蓋住了弱小而短暫的生命。

    它生于野外,長在寒風,撕咬半生,又回歸自然。

    土填平,林庭樾指了下身后的樹。

    虞北棠這才發(fā)現(xiàn)黃狗的墳在兩顆樹干纏繞到一起的樹下,在這草樹眾多的野山上,這兩顆樹最為特別,一眼就能找到,動手挖坑前,他已經(jīng)想好最佳位置,以防她以后回來看望時找不到。

    虞北棠將要說謝,林庭樾已收起鐵鍬走了。

    他在黑暗中悄悄來,又沉默地走,像在路邊幫助了一只貓狗,撿起一塊石頭那么簡單,不需任何謝與回報。

    少年頎長利落的背影融進黑夜,只剩下一點點模糊的暗影,仿似一束光亮了又滅。

    曠野茫茫無際的黑,像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要將她卷入腹中。

    惶恐如巨浪吞沒理智,她邁步跑過去,雙臂從背后環(huán)住林庭樾腰,沒有征兆地抱住,如溺水之人在海里抓住一根木頭,拼盡全力死死抱住。

    連續(xù)多天的精神折磨,在這一刻得到短暫休息。

    山間太靜了,靜得心跳感官都被放大數(shù)十倍。

    林庭樾垂落身體兩側(cè)的手,向后抬起,在握住那細瘦手腕準備往下扯時,后背有水珠透過外套和T恤落入肌膚,涼涼的,好似一層秋霜裹住心臟。

    掌間力散掉,手臂又垂落回身體兩側(cè)。

    夜風凜凜,吹不透相擁的身體。

    他不會講話。

    她的哭泣也沒有聲音。

    安靜的,仿佛也變成一陣風,相擁著飄向更遠方。

    遠處,萬家燈火暖如春風,無人在意山野間的少年人。

    更沒無人看到,少年的雙手時而握拳,時而展開,時而向前,時而又向后,卻始終沒碰到環(huán)繞在腰間的手上。

    背后潮濕的面積不斷擴大,他才在虞北棠手背上輕拍了拍。

    無聲安慰喚醒悲傷的人。

    虞北棠松開手,擦干淚,“林庭樾,真的謝謝你。”

    林庭樾在站

    原地,沒動也沒走,靜默一瞬,脫掉外套,回身遞過去。

    虞北棠五味雜陳,眼眶又泛起水汽,話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講不出,手也抬不起來。

    林庭樾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手抬起,手指伸直左右擺動,再伸平掌心由外向里拉動在說:不要再哭,眼睛都腫了。

    他拉著虞北棠衣袖走到河邊,指指她手上的血跡。

    虞北棠蹲下身,手探進水里清洗。

    月下,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倒映著少年高瘦的身影,像這林中的一棵樹,根扎進土壤里,樹干肆意生長,高大安靜,不動不搖。

    回縣里的路依舊只有呼嘯的風,摩托車停好,他們并肩往巷子里走。

    虞北棠看眼時間說:“對不起,害你今晚沒上成班。”

    林庭樾默然搖頭,在說沒事。

    安靜走一段,地面赫然出現(xiàn)一灘血跡,像一簇巨大鮮紅的曼陀羅花,鬼魅地搖曳著,提醒她不只是害林庭樾沒去上班,還害死一條狗。

    惡魔的警告一字一句在耳邊重復:“在這風絮縣干爹干媽也救不了你,找誰都無用,老子耐心快被你耗盡,最后兩天,還是想不開就別怪我了。”

    真的找誰都無用嗎?

    虞北棠的目光地落到林庭樾身上。

    不可以再去打擾他。

    不可以!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瘋喊著。

    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不找林庭樾,兩天后怎么辦?除了他沒有更好的辦法。

    兩種聲音吵到趙生家樓下。

    林庭樾停步往里面指了下,拿手機打字:【好夢】

    “你也是。”虞北棠拐進樓門,扭身回看,路對面林庭樾拐進樓道消失了,她的雙腳先大腦一步做出決定,朝著對面樓門飛快跑去。

    追上林庭樾時險些摔倒,搖晃間,林庭樾扶住她手腕,身體站穩(wěn),他的目光就跟過來,“跟著我干什么?”

    一路上兩個聲音不停在虞北棠腦中吵架,然后就追了過來,究竟要做什么,她一時也答不出,像海難遇害者,在無邊無際的海水中奮力掙扎,漸漸的四肢脫力,瀕臨死亡,快要沉入海底時遠處漂過來一塊浮木,她用盡全力抓著那塊木頭,是求生本能。

    沉默似初冬的寒氣,在空氣里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

    她不說話,林庭樾邁步上樓。

    虞北棠不聲不響地跟著,到了三樓,林庭樾擰開門鎖,開門進去。

    她隨著那身影也要踏入,“砰”一聲,腳尖踢到鐵板,門關(guān)上了。

    非親非友,亦非解救眾生的圣人。

    況且林庭樾自身情況艱難,不想引火上身惹麻煩,實屬正常,拒她在門外沒有錯。

    希望如泡沫破碎。

    虞北棠一顆心沉到谷底。

    兩天后該怎么辦?

    她已經(jīng)想不出辦法,無力感如巨浪沖來,她靠著墻壁滑坐到地面,雙手抱住膝蓋,頭埋進去。

    感應燈滅了,黑暗襲來,吞沒清瘦的身體,年輕的靈魂。

    久久無聲。

    突然。

    鐵門打開,強光涌入。

    她的肩頭被人抓住,一把扯進房間。

    虞北棠不適地瞇眼睛。

    林庭樾松開她,指了下書桌上全新的男士T恤,又指浴室門。

    她垂眸。

    胸前沾滿血,如同殘忍的兇手。

    是該洗洗,虞北棠抓起林庭樾的衣服走進浴室。

    出來時,林庭樾在廚房。

    她穿著男士T恤,坐到桌前,環(huán)視四周,這只有一床一桌一柜的簡易出租屋和上次來有了點細微的變化,那遮不住人的薄紗窗簾,換成了遮光簾,外人無法再窺探。

    桌面依舊一塵不染,展平的練習冊上有未寫完的題,一旁的驗算紙上,字跡潦草,還有多處頓筆的黑點,寫字的人似乎心煩意亂,難以專注。

    虞北棠正胡亂想著,空氣里飄來香氣,一碗冒著熱氣的蔬菜煎蛋面放在她面前。

    她一直在耍心機欺騙的人,在無人知曉的深夜,幫她埋掉狗,又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面香四溢,吃進嘴里卻苦澀難咽。

    “你不吃?”

    林庭樾搖頭,拿起桌面未寫完的習題冊,坐到床邊,靠著墻壁,低頭寫題。

    虞北棠不餓,卻吃光一整碗面,像在回報他的收留與善意,湯也喝光,只留下空空的碗。

    她放下筷子,抬頭,林庭樾沒戴帽子,短發(fā)烏亮,低著頭,發(fā)絲垂落,遮住些許雙眉,黑眸盯著書本,手在紙上刷刷寫著,認真又專注。

    或許她的目光太過強烈,沒多久,林庭樾抬起頭,隔著一段距離與她相望。

    也在那一剎那,虞北棠冒出一個新念頭,林庭樾常年孤零零一個人,如果她陪著他,真心對他好,是不是就不算欺騙?

    可前提是林庭樾要接受。

    怎么讓林庭樾接受成了新問題。

    虞北棠干脆撕開隔在他們中間的薄膜,“林庭樾,你能幫我嗎?”

    林庭樾抬頭。

    那雙眼幽深平靜,洞察一切。

    他手里握的筆沒松,也沒有其他動作,就那樣看著她。

    虞北棠像根兩邊被扯緊的皮筋,呼吸都變得沉重難熬。

    一秒、兩秒無比漫長。

    終是迷失在他的沉默中,急切地解釋:“你護我在高考前平安順利不被打擾,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其實很簡單,只要你親口向劉義強承認我是你女朋友就可以了。”

    黑色圓珠筆在林庭樾手里動了動,筆尖落到紙上,【你的高考重要,我的就不重要?】

    高考對每個普通學子都是重要的,虞北棠從沒否定過這點,“當然重要,但劉義強怕你,不敢對你做什么,也不會影響你的考試。”

    林庭樾掌心的筆在紙上刷刷作響,【劉義強怕我,不代表所有人都怕我,他背后的關(guān)系盤中錯雜,我為什么要堵上自己的前途淌這一灘渾水?】

    虞北棠啞口無言。

    林庭樾說得沒錯,他們都是普通人,未來如走獨步橋,不敢有半分差池。

    她的前途重要,他又何嘗不是?

    林庭樾對范康好,是因為他們一同從被孤立欺負的泥濘里走出來,一同長大。

    她呢?

    相識不過短短數(shù)日,什么都不是。

    她利用過林庭樾,也放棄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繞不開。

    既然繞不開,就盡快解決。

    虞北棠強迫自己冷靜,從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中尋找能改變結(jié)果的蛛絲馬跡。

    林庭樾幾乎沒對她笑過,也時常忽略她,確實冷淡,但一次次出手相助,為她準備十八歲生日蛋糕,帶她去山上發(fā)泄,同意她坐到他身邊這些與冷淡相駁的行為,是否說明他有一點心動?

    像今晚,他完全可以離開巷子去上班,而不是為她翹班。

    一件件被她忽略的事,如線穿玉珠連成一串,給無路可走的人帶去希望。

    她要再搏一次。

    “我可以給你的初戀、初吻,所有的初次,也會用心喜歡你。”虞北棠注視林庭樾眼睛,提高嗓音,“我騙過你,但喜歡是真的。”

    少女的眼睛里是毀掉自己,也要與劉義強,與命運對抗到底的孤注一擲,倔強,堅韌,也有平等交換的誠意,唯獨沒有真心。

    林庭樾輕扯了下唇角,站起身向前走,漫不經(jīng)心抬手問:“有多喜歡?”

    他面上有笑,眸色卻陰冷駭人,像把要把她的心剜出來的尖刀。

    虞北棠驟然心臟緊縮,本能向后退一步。

    林庭樾隨著她后退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跟過去。

    出租房安靜無聲,只有一退一進兩道身影,目光似兩根相互爬行的藤蔓緊緊纏繞在一起,分不清你我,道不明勝負。

    “咣當!”

    虞北棠后背倚靠到墻上,林庭樾還在向前。

    無處再躲,虞北棠強顏歡笑,“非常、非常喜歡啊。”

    林庭樾不打字,也不講

    手語,直直地看著她,像要透過那清澈的眼睛望進卑劣的靈魂里。

    虞北棠心如鹿撞,靠著墻壁半天沒講出話。

    林庭樾冷如刀鋒的雙眸終于有了轉(zhuǎn)變,眼角略彎似笑非笑,雙臂抬起,食指指了她一下,雙手動作靈活,“證明給我看。”

    算計、謀劃、對抗全淹沒在一聲又一聲的劇烈心跳里,虞北棠腦子有點卡頓,沒琢磨透他的意思。

    林庭樾唇邊弧度加深,又笑了下,掌心驟然撐在她側(cè)臉旁的墻面上,上身前傾,另一手勾住她下巴抬起,指腹輕輕摩挲她唇。瓣,眸色旖旎曖昧。

    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疏離,此刻的林庭樾滿是侵略。

    異性荷爾蒙的強烈壓迫,她大腦空白,手指緊緊抓住衣角。

    林庭樾沒有馬上吻下來,也沒有松手放開她,目光一寸寸盯著,氣息一絲絲逼近,像游刃有余的獵人,耐心地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wǎng)。

    該主動吻上去,以表示真心,可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虞北棠怎么也跨不過去。

    太快了,她還沒做好心里準備,也沒適應親密。

    心跳亂了,計劃亂了,一切都亂了。

    在毫無頭緒的亂麻中,她靈機一動,想出個拙劣的借口,“我沒刷牙。”同時偏頭躲過。

    林庭樾指節(jié)分明的手捏著她下巴,慢慢將頭扭回來,動作輕緩而溫柔,眼神卻似不顧一切的瘋子,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吻她,得到她。

    以往的交鋒,她再怎么放肆,林庭樾不過就是冷淡,從未透出過男女之間的侵略和欲望,眼下完全顛覆。

    不過就吻一下,當成親一顆白菜好了。

    虞北棠不斷給自己做心里建設,漸漸沒那么慌了,她閉上眼睛,微微咬著內(nèi)唇,等待林庭樾的唇落下。

    氣息縈繞,呼吸糾纏,吻卻遲遲沒落。

    虞北棠如油鍋螞蟻倍受煎熬,受不住折磨,睜開雙眼,將要張口,林庭樾又一步逼近,鼻尖貼著鼻尖,唇。瓣相隔不到一厘米。

    她第一次和異性這么近距離接觸,陌生又不適,短短一瞬,做好的心里建設轟然倒塌,她無法把林庭樾當成一顆白菜,也做不到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和林庭樾接吻。

    搭好的房架徹底坍塌,她雙掌心向外用力猛推。

    靜固幾秒,禁錮在她下頜上的手指慢慢移開,林庭樾冷冷一笑,像早有所料,轉(zhuǎn)身往回走,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卻不愿意與他接吻,謊言不戳自破,接下來無論怎么說,林庭樾都不會信了。

    虞北棠懊惱自己搞砸一切。

    真的無法接受和林庭樾接吻嗎?

    仔細想來并非如此,剛剛太過突然,林庭樾沒有一丁點過度,就向她展現(xiàn)了男性帶著。情。欲的侵略,如果牽手擁抱有個過程,她不會拒絕。

    該怎么辦?

    這樣離開,成為林庭樾女朋友的事就泡湯。

    虞北棠悄聲跑過去,背后抱住林庭樾,見他沒拒絕,手臂摟著他腰慢慢蹭到前面,仰起頭,聲音誠懇,“對不起,我太緊張了。”

    林庭樾的眼睛變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手抬起握住她雙肩毫不留情地向外推,虞北棠心知體力拼不過他,堅持不多久就會被推開,情急下,她翹起腳尖,對準林庭樾雙唇就要吻。

    火光電石間,林庭樾手掌抵在她額頭上強行推開,沒親到。

    她主動,他卻不愿意了。

    虞北頓生委屈,“我從來沒有和男生吻過,也不清楚你到底有沒有同意做我男友,一點心里準備沒有,自然想逃,總要給我一點時間適應,哪有你這樣的?”

    林庭樾從她身旁走開,坐回床上,手指在腕表上敲敲,提醒她:時間不早了。

    虞北棠不肯走,坐到他身邊,“別生氣了,我真的喜歡你。”

    林庭樾的眼眸涼意漸濃,“喜歡你躲什么?”

    虞北棠:“我都說了緊張。”

    林庭樾手指她……在說:你累嗎?

    一根細小的針扎到虞北棠心上,引起微微刺痛,她忽略那痛感,還在圓謊,“不累,喜歡你我很開心。”

    林庭樾一手指自己,另一手握拳錘了錘手臂:我累。

    他又指向自己,另一手搖擺,手指抬到太陽穴處轉(zhuǎn)動,再貼向雙唇,又旋轉(zhuǎn)180度,與另一手的指尖相碰,最后指向虞北棠:我沒想親你。

    虞北棠一點點清醒過來,雙眸瞪大,“你在測試我?”

    林庭樾沒否認,挽起一截衣袖,修長的指講著無聲的語言:“虞北棠你拿我當什么?一條呼之即來呼之即去的狗?需要了喊過來哄一哄,不需要馬上拋開。”

    他勾唇自嘲,“還不如狗,它至少死前吃過你的食物。”

    虞北棠一個字也辯駁不出。

    用心挑選的衣服被撕個精光,只剩難堪。

    后來在她數(shù)次復盤中,找到了這次失敗的原因——心急。

    小黃狗的死亡加重悲傷和惶恐,她迫切渴望擺脫,病急亂投醫(yī),影響決策。

    剛來風絮縣時,她分析過林庭樾眼里的冷是不懼怕死亡的寂滅,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會怕劉義強背后的關(guān)系?

    一開始就是林庭樾布的局。

    “我確實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對不起,以后不會再打擾你。”虞北棠敗得一踏涂地,再無轉(zhuǎn)機的可能,也沒有理由再待下去,轉(zhuǎn)身向外走,到門邊眼淚不知怎么流出來,清透無聲,似融化冰川的水。

    她換好鞋,握住門把手,正要用力,手腕一緊,力量被攔住。

    林庭樾擋住門,視線落在她臉頰的淚珠上,抬手,指腹壓住水珠,輕輕抹干。

    從那日,虞北棠追過來說要送他一件新衣服,他就知道了她的目的。

    明知畫皮下藏著可怖的妖怪,仍要扒開皮囊探個究竟,意義何在?

    年少的林庭樾答不出。

    很多年以后才驀然明白是不甘。

    林庭樾張開五指,手背互碰,腕部向下甩動:算了。

    她是否在利用,是否喜歡,都算了。

    彎彎繞繞,她不過是想尋一把保護傘。

    他當就是了。

    第18章

    “以后對外就說我們在談戀愛,”林庭樾手指展收,快速靈活地講著無聲的語言,“你安心復習,不用再浪費時間接近我。”

    虞北棠呆住,良久,晦澀開口,“你愿意做我男朋友?”

    林庭樾:“你可以對劉義強或其他人這樣說。”

    虞北棠緩過神,懂了林庭樾的意思,他愿意用戀愛的謊言保護她不再受騷擾,“以前對不起”她好像也得了失語癥,長長的空白才接上一句“謝謝。”

    林庭樾搖頭,指尖指向自己,再拇指與四指相對,手背向下,緩慢捻動兩下說:爛命一條沒什么對不起的。

    虞北棠搜腸刮肚這些年學過的語言也找不出該說什么,一切顯得那么無力。

    林庭樾扯下掛著的外套扔虞北棠肩上,另一手推開門,站門邊手指樓下,表示送她回家。

    虞北棠跨出門,扯了下林庭樾衣角,“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她說得委婉,但林庭樾聽懂了。

    高考后她離開,他們也就成了陌路,沒有必要強行牽涉。

    他搖頭:不需要。

    “我”虞北棠心上彌漫著巨大的愧意,不知如何述說,也不知如何排解。

    林庭樾手掌搖擺,再掌心朝外伸平,由外向里微微拉動說:“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借你個名字而已。”

    虞北棠笑著紅了眼睛,抬手四指回勾做握拳狀,拇指點了兩下,再食指指向林庭樾:謝謝你。

    穿過狹窄的巷子,虞北棠回了家,房間黑著,趙生等人還沒回來。

    她脫下林庭樾的外套,換上自己的衣服,站到臥室窗邊。

    對面單元門的燈照少年頎長的身影,他長腿步穩(wěn),邁上樓梯,消失在門洞。

    燈滅了,漆黑籠罩。

    片時,二樓拐角

    亮起橘色的光,一抹黑色匆匆而過。

    接著三樓亮起橘光。

    林庭樾走到窗邊,有感應似的朝對面看眼。

    目光輕輕一撞。

    虞北棠忙側(cè)身藏到墻邊,心也像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

    第二天課間,林庭樾在上次虞北棠畫狐貍的本上問:【昨晚劉義強對你了說什么?】

    她寫:【說給我最后兩天的時間】

    林庭樾:【明晚放學,我在校門口等你】

    虞北棠想問那誰看超市?你的工作怎么辦?筆在手里握了許久,也沒問出來,最后落下句【謝謝】

    林庭樾扣上筆帽,又打開,【你只會這一句話?】

    虞北棠想起以前說過最多的一句謊話,筆尖飛速,【不是,還會說我喜歡你】

    白紙上的黑字仿佛成了一朵朵柔軟的云,向操場上空的湛藍飄去。

    少年的耳朵染上一層粉紅。

    虞北棠微怔,隨即唇邊漫上笑意,起了小心思。

    眼前一閃而過,林庭樾逼向她時那濃烈的男性荷爾蒙,又斷了逗他念頭。

    林庭樾同意幫忙,就不用再麻煩溫凝父母,虞北棠向溫凝講清原因表達謝意。

    隔天晚上,林庭樾破天荒地出現(xiàn)在班級,與大家一起上晚自習。

    放學虞北棠如常和范康一起走,林庭樾背著書包默默跟他們身后。

    到岔路口范康回家,路上一瞬靜下來,虞北棠放慢腳步,等林庭樾過來,悄悄跟在他身邊。

    一路都沒看見劉義強他們的身影,如果今晚不出現(xiàn),明天林庭樾還要和她一起走,虞北棠過意不去R,“你一天工資多少?耽誤的薪水我給你。”

    林庭樾唇角輕勾,冷瞥她一眼,扭過頭,步伐加快。

    虞北棠心口一縮,意識到講錯話,小跑追上去,“我沒有別的意思。”

    林庭樾快步前行,似沒聽見。

    “是怕影響你賺錢”

    林庭樾的腳步停下,虞北棠忙追上去,帶著點喘,“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我不想再讓你——”話沒講完,林庭樾的手臂繞脖頸搭在她肩上,干燥溫熱的掌心堵住她唇。

    虞北棠朝前看過去,劉義強帶著四個跟班,流里流氣地站在巷子里,她下意識往林庭樾身后躲,肩頭一緊,唇。瓣拂過涼風,溫熱移到肩上摁住,有力的手臂帶著她脊背向前邁步。

    她腳步慢吞,速度很慢。

    頭頂目光落下,她仰頭迎上,那雙冷寂的眸有了絲絲溫度與堅定,在說別怕。

    巷子狹窄,劉義強等人站在路中間堵住路,隨著距離縮短,他們眸中的嬉笑變成詫異,又變成疑惑。

    腳步聲停止,林庭樾摟著虞北棠走到劉義強他們對面,搭在她肩上的手向旁邊指了下,示意劉義強他們讓開。

    已經(jīng)準備好繩子的小跟班們齊齊看向劉義強。

    劉義強望向林庭樾。

    小巷安靜無聲,只有眼神暗中交戰(zhàn)。

    虞北棠清純漂亮,又暗藏一股不服輸?shù)膭牛粌H吸引走劉義強的目光,還勾出了他的征服欲,越得不到越想要,魂牽夢繞,想著這次再不同意就來強硬的,沒想到,她又勾上林庭樾那只不要命的野狗。

    不同于前幾次,林庭樾搭在她肩頭的手臂說明一切。

    讓開不甘心,不讓打不過。

    一次艱難的選擇。

    劉義強遲遲沒反應,林庭樾垂落身邊的那只校服衣袖里滑出一根木棍,掌心握住木棍一端。

    這木棍劉義強再熟悉不過,林庭樾沒有刀。具,防身的只有這根木棍,看似不起眼,抽在身上如長滿刺的鞭子。

    劉義強手握拳,恨不得殺了林庭樾,腳下卻往旁動一步,讓出路,其余人跟著退到路邊。

    林庭樾搭著虞北棠肩頭,不緊不慢地從人群中走過。

    他目視前方,眸色淡然,無聲中有著人駭人的威懾,

    仿佛在說,這是他的人,誰動一下,要誰的命。

    無聲的廝殺結(jié)束。

    林庭樾收回搭在虞北棠肩上的手臂,送她上樓。

    到趙生家門口,虞北棠握著門把手沒馬上進去,啟唇要說謝,少年的指腹不偏不倚落到唇峰,堵住她即將要出口的謝謝。

    僅是一剎,林庭樾收回手,揮了揮,朝著樓下亮起的光里走去。

    虞北棠望著那抹身影,久久沉默,直到燈滅了。

    林庭樾正式向劉義強公開了和她的‘戀愛’關(guān)系,結(jié)果與她預料中一樣,劉義強害怕林庭樾,不敢對她怎么樣。

    這么多天的困擾得以解決,虞北棠踏實睡了一覺。

    日子終于恢復平靜。

    放學,虞北棠還是和范康一起走,范康賤兮兮說:“林庭樾叮囑我必須送你到家門口才走,你們舊情復燃了?”

    虞北棠:“”

    范康手指上掛著個小熊鑰匙扣,看來看去,問虞北棠:“好看嗎?”

    手工鉤織的棕色小熊,已經(jīng)握在范康手里好幾天,虞北棠看出意義非凡,“哪個女生送的?”

    范康把小熊握進掌心,“先說你和林庭樾怎么回事?”他在林庭樾那問不出來,只能對虞北棠刨根問底。

    她和林庭樾的‘戀情’可能很快會傳開,沒什么隱藏的,虞北棠說:“我們在一起了。”

    范康微張著嘴巴,“我靠,真舊情復燃?”他合上嘴,手肘撞虞北棠,“你不是不追了?”

    “女人的話,你也信啊?”虞北棠笑。

    “不信,”范康對虞北棠以前的話沒多少興趣,更關(guān)心他們是怎么在一起的,“說說你怎么追的?”

    虞北棠指了下范康手里的東西,“你還沒說。”

    范康嘿嘿一笑,“董一晴。”

    高中三年,他一直沒有真正融入進班級,或者說,沒有人接受他的融入,和同學們的關(guān)系都不咸不淡,董一晴也不例外,最近調(diào)換座位,挨到一起漸漸熟稔,才了解董一晴和虞北棠一樣,是為數(shù)不多不帶有色眼鏡看他的人。

    相處中他慢慢生出異樣感,這難言的感覺將少年的心燒的灼熱。

    以前他看見美女就說喜歡,真的喜歡來了卻不敢說,不敢做,只一遍又一遍地看董一晴送的小禮物。

    虞北棠:“眼光不錯。”

    范康:“別和她說。”

    “放心,替你保密。”

    “該你了。”

    “什么?”

    “你和林庭樾怎么在一起的?”

    虞北棠將要開口,目光敏銳地掃到拐角處的熟悉面孔,劉義強帶著跟班站在路邊一眨不眨的地盯著她,像靜靜等待獵物的野獸。

    她來不及思考劉義強站在那里的原因,掌心沁出冷汗。

    范康順她目光瞧過去,鞋尖就被吐來一口唾沫。

    劉義強不打范康,但也不拿他當回事。

    林庭樾不在,虞北棠心里沒底,小聲對范康說:“一會兒你快跑。”

    范康不可思議地瞥她一眼,“我怎么可能撇下你一女生自己跑?我皮粗肉厚不怕打,等下我攔著他們,你快跑去超市找庭樾。”

    “他們是沖我來的,與你無關(guān)。”虞北棠不想牽連范康。

    “咱倆是朋友,你的事就與我有關(guān)。”范康堅持不走。

    他們平靜地商量對策,實際心都提到嗓子眼,邊走邊推搡彼此,示意對方先走。

    擦身而過。

    劉義強只是盯著他們,沒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

    順利走過,范康回眸看眼,后知后覺笑道:“你現(xiàn)在是林庭樾女朋友,怕什么?”

    林庭樾只公開過一次,虞北棠拿不準劉義強會不會這么快相信,此刻才百分之八十確定劉義強信了,“你不也在怕?”

    “劉義強不敢打我我是被你帶偏了。”

    虞北棠:“……”

    走了一段,范康想起剛剛被攪亂的問題,“快快快,還沒說你們怎么在一起的呢?”

    “我追的唄。”虞北棠口吻自然。

    林庭樾的難追程度,范康親眼所見,他太好奇虞北棠是怎么突然打破林庭樾那些原則追上的,纏著問:“怎么追的?”

    虞北棠看出不滿足好奇心,范康不會停止的形勢,隨口胡說八道,“我喝多酒親了他。”

    “我靠!”范康豎起大拇指,“敢親林庭樾,你真勇。”

    虞北棠:“還行。”

    范康:“”

    “然后他就同意了?”

    “都親了他只能同意。”

    “你這霸王強上弓啊。”

    “過程不重要,”虞北棠答得隨意,“反正追到手了。”

    林庭樾被吻?

    范康有太多想問的,礙于虞北棠是女孩子,好奇心硬生生壓下去,送虞北棠回到家,他馬不停蹄地跑去超市,堵著林庭樾問:“你真和虞北棠在一起了?”

    林庭樾拉下卷簾門,直起腰往巷口走,懶得理范康八卦的好奇心。

    “北棠可啥都告訴我了,”范康追在林庭樾身邊喋喋不休,“而且放學我們在十字路口撞見劉義強他們,劉義強看著北棠走過去很不爽的樣子,但什么都沒做。”

    林庭樾雙眉擰起,腳步一頓,抬起雙臂,無聲問:“劉義強又去找她?”

    “就在那路口站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

    范康話沒說完,林庭樾已經(jīng)快步走了,他追過去,“你去哪?等我會兒。”

    林庭樾跨上摩托,發(fā)動引擎要走,范康才呼哧呼哧地跑過來,一屁股坐上車,“還沒到上班時間,你急什么?”

    林庭樾沒答,發(fā)動車走了。

    范康平穩(wěn)呼吸才發(fā)現(xiàn)林庭樾沒往KTV的路開,而是去學校的方向。

    巷子深處,劉義強和跟班們圍堵著一個女孩抽煙。

    “奶奶還在家里等我,求你放我回去吧……”女孩連聲求饒。

    “想回家?簡單啊,”劉義強下流的視線落女孩褲子上,“脫掉就放過你。”

    跟班們哄笑。

    刺耳的轟鳴打斷卑劣的笑。

    林庭樾跨下摩托車沖進人群,二話不說,扯起劉義強上去一拳。

    跟班們呆若木雞。

    范康撿起地上的書包,遞到女孩手里,“回家吧。”

    “丑八怪想英雄救美啊?”一個跟班上前說。

    范康不理那人,手臂護在女孩側(cè)身讓她離開。

    “你他媽——”跟班話說一半,身后砸來一根木棍,重重地落到背上,他嘶哈一聲,扭頭看是林庭樾,揮出去的拳頭又落回來。

    劉義強靠著墻邊,抹了下唇邊的血,憤恨地盯著林庭樾,“我他媽沒動你女朋友,小啞巴,別以為沒人治的了你。”

    地痞流氓都有著盤根錯雜的社會關(guān)系,真想找人對付他也容易。

    這些事,林庭樾在答應幫虞北棠之前都想到了,只是不在意。

    他扔掉木棍,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拿出把折疊刀,展開刀刃,順著劉義強臉龐劃到脖頸停住,刀尖停在跳動的脈搏上。

    鋒利的刀尖喚醒沉睡的記憶。

    幾年前林庭樾用刀扎進劉義強大腿的畫面歷歷在目,劉義強心率驟加。

    林庭樾很少帶刀,這分明是嚴重警告,虞北棠雖然漂亮獨特,但他絕對不會為了女人喪命或受傷,劉義強警惕地瞥著脖間刀尖,“好好好,我以后不來這邊了。”

    冰涼鋒利的金屬從動脈回到臉頰,下壓,在劉義強臉上劃出一條血痕。

    林庭樾最后一次警告。

    “她現(xiàn)在跟你,我就不強求了,”漂亮女生多得是,沒必要為此真惹上林庭樾,劉義強怒氣消了,舉手發(fā)誓,“以后我保證離她遠遠的。”

    林庭樾用刀刃拍拍劉義強臉頰,抬臂指了下逃走的女孩。

    “這就與你無關(guān)了吧?林庭樾你不要管太寬。”劉義強壓制下的怒火又竄出來。

    “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以后離學校遠點。”范康在一旁幫林庭樾翻譯。

    “該你他媽屁事。”劉義強氣撒到范康身上,下句沒等接上,鋒利的金屬抵到腿根。

    林庭樾站他面前,眸色都沒變一下,像個冰冷的殺手。

    劉義強忽然起了疑惑,林庭樾忙著賺錢不就為將來有錢讀大學,眼下馬上要高考,會為了一個女生傷人?

    他決定賭一次,“你現(xiàn)在成年了,傷人是要進局子的。”

    刺痛加深,可林庭樾的目光依舊平靜,平靜得像個瘋子。

    劉義強不寒而栗。

    這不是嚇唬人,也不是沖動,林庭樾拿出這把刀時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好的,壞的,統(tǒng)統(tǒng)接受。

    這些年兇狠的,圓滑的,各路社會混混,劉義強沒少見,但像林庭樾這么難形容的頭一次。

    林庭樾不是那種不在乎法律道德的惡狠,是冷淡下藏著濃濃的戾氣,像對什么失去希望,寧自損一千也要傷你八百。

    這比單純的暴力更可怕。

    劉義強真恨,也真怕。

    他不放過任何一個能翻身的機會,可掙扎過后,還是要繳槍投降,劉義強恢復笑意,一把握住林庭樾手腕,“我跟康子開玩笑的,別當真,哥祝你和虞北棠天長地久。”

    經(jīng)過這么一遭,劉義強短期內(nèi)是不敢再騷擾虞北棠。

    范康上前扯扯林庭樾,“走吧上班要遲到了。”

    范康一路跟著林庭樾來到KTV,林庭樾換工作服,他在一旁念:“你哪來的刀?”

    林庭樾把疊刀丟過去,范康接住看清是超市啟酒蓋的多功能小刀,心慢慢落回去,小刀放在桌上,“你和虞北棠來真的?”

    頓了頓又道:“我這成績不一定能考上北川的學校,你又不會講話,那大的城市,我真不放心,你們來真的,以后有北棠陪著你,我也安心了。”

    林庭樾換好工作服,想要講實情,范康一下恢復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北棠說她喝多酒親了你,”他上前肩膀撞林庭樾,“是不是真的?和女生接吻什么感覺?”

    更衣室燈光幽暗不明,林庭樾的眼睛沉沉地陷入光里,像在回憶,又像回味,慢慢的耳根連著脖子緋紅一片,體溫熱得燙人。

    “喂!”范康沉浸在好奇里沒注意到好友的異常,“你之前不是說喜歡虞北棠會受傷?”

    醉酒那晚虞北棠不僅“深情告白”還酒后吐真言,講了許多心里話。

    說她幻想了十幾年的父親根本不愛她。

    說想媽媽,想表哥,想北川的朋友。

    也說了劉義強如何一次又一次的恐嚇逼迫……

    酒精將她壓抑的一切全翻出來,傾吐個痛快。

    她哭得像個淚人,他卻只能無力地遞著紙巾。

    少女的抽噎聲像細鐵絲一圈又一圈地纏住林庭樾的心臟,酸脹疼痛,仿佛回到多年前,遠遠地看著母親掙扎的四肢漸漸不動了。

    那時,他四歲還是個孩子。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成年。

    初見的那天下午,他一眼就看出虞北棠不屬于風絮縣,也沒在泥濘里掙扎過,是真正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與他們有著云泥之別。

    所以他說喜歡她會受傷,現(xiàn)在林庭樾也這樣認為。

    但如果他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人要受傷,不如就是他,反正早已滿身傷痕。

    “說啊,”范康等得心急,扯著林庭樾衣服追問,“北棠真親了你?到底什么感覺?”

    林庭樾抽出手臂,指向自己,手指一下一下嚴肅地講:是我追的她。

    林庭樾的個性,加之范康沒有過深接觸異性,使他對這件事好奇心爆棚,偏偏林庭樾答非所問,“哎呀,這個不重要。”

    “很重要,”林庭樾再次強調(diào),“是我追的她,你不要到外亂說。”

    心癢難耐又問不出個結(jié)果,范康泄氣,比出OK的手勢,轉(zhuǎn)身要走,突然眸光一亮又扭回來,“所以是你趁人之危親了她?”

    第19章

    睡前,虞北棠回想起放學路上的一幕。

    劉義強出現(xiàn)在路口,或無意,或試探驗證,他的眼神比以往多了幽怨,恨不能張開血盆大口一下吃了她,只是礙于某種恐懼,怒而不敢言,她才順順利利走回家。

    這是她作為林庭樾‘女朋友’的紅利,也是她費盡心思得來的成果。

    劉義強這塊擠壓已久的大石頭,算暫時徹底搬走。

    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開心,反是被一種巨大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圍住,像走進迷霧,風吹散一陣,又來一陣,總是回不到以前。

    她思索著,慢慢

    的,找出了原因。

    林庭樾的身世讓這已經(jīng)坦誠相見的陰謀,背負著濃濃的愧意。

    她得到了紅利,也該有所付出。

    據(jù)以前觀察,林庭樾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早晨入校前,她進便利店買了三明治和牛奶,在林庭樾到校前放在桌上。

    不出所料,林庭樾見到早餐想也沒想地推回她面前,果斷拒絕。

    虞北棠早有準備,她沒用以前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直白告訴他,“你不吃,我心里更過意不去,會變成另一種煎熬。”

    林庭樾那么聰明自然一聽就懂,但能否接受是未知。

    她忐忑著,“既然要談戀愛就公平一點。”三明治和牛奶再次推到林庭樾面前。

    良久。

    耳邊傳來拆開塑料袋的嘩嘩聲,虞北棠握著筆的手輕輕一頓,低頭勾出淺淺笑意。

    林庭樾吃東西快而無聲,沒一會兒,三明治只剩下一個空袋。

    虞北棠握住牛奶瓶要擰蓋,突地掌心一空,乳白色的瓶子落到另一個手里,林庭樾擰開蓋子,仰頭喝了口,放下時,目光尋問:可以了吧?

    “不行,”虞北棠指指剩下的多半瓶,“都喝完。”

    林庭樾遲疑。

    算起來,他有快四年沒吃過早餐。

    小姨夜夜打麻將,早晨起不來做早飯,以前都是表姐起來做,后來姜黎去外地讀大學,留了生活費叫他早晨出去吃,那時他還沒有去KTV打工,也不會寫代碼,舍不得花姜黎打工賺的那點零用錢,就餓著不吃,久而久之習慣了。

    時隔許多年再吃起早餐有些許不適應。

    虞北棠嘟唇嘆氣,茶言茶語:“不喜歡牛奶我明天換豆?jié){。”

    小瓶牛奶對男生來講量不多,林庭樾仰頭喝光,拿筆紙上寫:【喜歡】

    虞北棠得意不掩。

    林庭樾拿筆在她頭上敲了下,以示警告。

    上課時間未到,虞北棠筆尖飛速,很快在白紙上勾勒出林庭樾喝牛奶的模樣,在旁寫:【這樣才能長得更高更壯】

    林庭樾:“”

    她放下筆咯咯直笑。

    林庭樾;【昨天的復習題拿出來】

    笑聲戛然而止。

    虞北棠慢騰騰從書包里拿出本習題冊,展平放到林庭樾面前。

    林庭樾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

    習題冊重新放回虞北棠面前后,桌面的本子上多了一行字:【以后不要亂說你追的我】

    虞北棠不解:【就是我追的你啊?】

    林庭樾:【沒有,說我追你的】

    虞北棠:【為什么?】

    林庭樾:【你是女生】

    虞北棠油鹽不進:【對呀,所以才喜歡你】

    林庭樾:“”

    晨光透過玻璃落下來,照暖了少年的身體,照亮了本子上的文字。

    【喜歡你】仿佛被記號筆畫上高亮的線,刺目而耀眼,亮得看不見其他文字。

    林庭樾快速翻了一頁。

    放學,好奇心沒得真正滿足的范康又問起他們在一起的事,“庭樾說他先追的你你們倆是不是合著伙騙我呢?”

    真相被戳穿的虞北棠:“”

    她嘴硬,“可能是我記錯了,其實誰追誰也沒那么重要。”

    范康真正好奇的也不是這點,“你”他吞吞吐吐,“真親林庭樾了?”

    虞北棠回頭看眼,心不在焉,“那還能有假?”

    林庭樾那個悶葫蘆什么也不說,想從他口中問出點八卦比登天還難,范康選擇相信虞北棠,“好好談,九月份一起去北川讀大學。”

    虞北棠邊應下范康的叮囑,邊再次回頭張望。

    范康也回頭,路上空無一人,“怎么了?”

    “感覺有人跟著我們。”

    范康回頭確認,“沒有人啊,你被劉義強嚇出心理陰影了吧?”

    “嗯,可能我想多了,”虞北棠也覺得自己太敏感,可有人跟隨的感覺那么強烈,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還是空無一人。

    “借劉義強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對林庭樾的人怎么樣,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別擔心。”

    “好。”

    **

    臨近高考,高三五班仍然亂哄哄一片,認真復習的始終是那幾個,班主任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祈禱最后幾十日大家平安無事順利畢業(yè)。

    但可惜,這渾渾噩噩的平靜隨著警察到來破碎。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語氣凝重:“秦月愉同學遇到一些情況,警察過來了解情況,大家要積極配合,了解實情的同學一定要如實告知。”

    秦月愉昨天還在班里上課,今天怎么警察都來了?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也沒能壓住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嘈雜聲中,包露警告意味十足地回頭瞥了眼。

    虞北棠視而不見。

    同學們一組組被叫去問話,喊到虞北棠,她收起卷子往外走,經(jīng)過包露桌邊時掌心被塞進一張小紙條。

    走出班級,她打開小紙條,【敢說一個字,你就廢了】

    虞北棠把紙條揉成團丟進垃圾箱。

    這事要從兩天前說起。

    那晚課間休息,虞北棠在衛(wèi)生間撞見包露和閨蜜們拿煙頭燙秦月愉,她在隔間里悄悄打開錄音。

    博成高中魚龍混雜,埋頭苦讀得多,混日子得也多,成績兩極分化嚴重。

    5班這樣的末等班級,這類事不稀奇,一次解圍無法改變整體環(huán)境,秦月愉還是會被包露等人欺負,而她會因此成為包露她們的眼中刺肉中釘,費勁力氣才得來的平靜也可能被打碎。

    管、不管兩種聲音在狹小的隔間里瘋狂廝殺。

    很快,女孩輕細的嗚咽聲,結(jié)束了虞北棠腦海中的戰(zhàn)爭。

    視而不見與施暴者有何區(qū)別?

    她踏出隔間,擠進人群,扶起秦月愉。

    謾罵隨之而來,有人甚至揚起巴掌。

    虞北棠不理那些人,目光直視包露,“你們敢在我身上留下一塊疤,我立刻打電話給省臺記者,鬧到全省全國都知道。”

    包露中考沒過公立學校的分數(shù)線,包云姍拿了不少錢才將她送來博成上高中,這時被學校記過或開除,父母不會輕饒她。

    虞北棠拿捏住這一點,并制造恐懼,其實她根本不認識省臺記者。

    果然,包露帶頭讓出路,虞北棠扶著秦月愉回班。

    事后,秦月愉加虞北棠好友,虞北棠建議秦月愉告訴家長或者報警處理,高考在即,秦月愉不愿惹麻煩,想忍到畢業(yè)。

    虞北棠講明她有錄音,是一份有力的證據(jù)。

    秦月愉還是想忍到畢業(yè)。

    人各有選擇,她沒再多言。

    沒過幾天,包露她們放學后在校外的小胡同里對秦月愉變本加厲。

    當晚秦月愉情緒崩潰在家傷害自己,被父母發(fā)現(xiàn)送去醫(yī)院。

    秦家父母難以相信一向乖巧的女兒會輕生,四處打聽問情況,后在秦月愉的日記本里得知真相,當即去警局報案。

    包露和錢怡不是第一天這樣對秦月愉,三年來,幾乎是女生之間公開的秘密,沒人敢說,也沒人敢留證據(jù)。

    虞北棠對警察講了那天在衛(wèi)生間看到的情況,并提供錄音,包露、錢怡等人被帶去警局。

    閨蜜團的家長們擔心事情擴大影響高考,極力向秦月愉父母求和,甚至愿意拿高額賠償費。

    秦月愉父母不同意。

    幾次調(diào)節(jié)不成,警方要依法執(zhí)行時,秦月愉醒了,她對包露等人的恐懼深深刻進骨子里,聽聞后強烈要求父母私了此事。

    秦家父母不敢再激怒孩子,無奈接受接受賠償,沒再繼續(xù)追究。

    秦月愉休學,包露、錢怡等人寫過檢討,重新回到學校,事情就這樣草草解決,虞北棠卻因此陷入新的漩渦,她和包露之間維持已久的表面和諧消失了。

    晚上包露和錢怡電話粥轉(zhuǎn)成指桑罵槐,或是夜里不關(guān)燈,晃床,踢上鋪木板,在她睡著后大笑大叫,諸如此類的小把戲每晚上演。

    連范康都看出不對勁,“包露沒對你怎么樣吧?”

    “沒有。”虞北棠回頭看眼,有些

    心不在焉。

    “唉!”范康嘆氣,“你不要以為包露她們是學生就沒事,去衛(wèi)生間、回家都小心點,還有盡量別一個人留在班級。”

    “嗯,我知道。”虞北棠踏出隔間時就知道自己會面臨什么。

    范康回頭,“又感覺有人跟著我們?” “可能我太緊張了。”虞北棠又一次回頭,路還是空的。

    “去掉可能。”范康手機響鈴,他接起講幾句,掛斷后急切地眼時間,“網(wǎng)吧這次活動力度很大,充一百送五十,還有最后半小時結(jié)束。”

    “那你快去吧。”

    “你自己能行嗎?”范康不放心。

    “沒關(guān)系,前面就到了。”

    范康心急如焚,見馬上要到趙生家樓下便放下心跑了。

    虞北棠獨自往家走,踏進進樓門,與坐在樓梯上的五個女孩目光相撞。

    其中一個染著紅發(fā),指間夾著一根煙,看她的眼神充滿敵意。

    虞北棠頓生不祥,轉(zhuǎn)身向外,書包被扯住,那五個濃妝艷抹的女孩站到她身邊,“你是虞北棠?”

    不知道這些人有何來歷,虞北棠沒答,沉默的短短一瞬,頭發(fā)被扯住迅速往墻上撞。

    整個過程不足半分鐘,虞北棠反應過來時,已來不及閃躲和出手,額頭直直朝著墻面撞去,眼看要撞到,后腦的力度徒然消失,沒碰上。

    她扭回頭,女孩先艷麗的紅發(fā)抓在林庭樾手里。

    “松手疼哪他媽來的神經(jīng)病?”紅發(fā)女孩語無倫次地亂叫著。

    林庭樾充耳不聞。

    有人在紅發(fā)女孩耳邊說了句,紅發(fā)女孩罵:“真他媽倒霉。”她回頭,“松開我。”

    林庭樾不松。

    紅發(fā)女痛得眼淚流出來,“對不起,對不起還不行嗎?”

    林庭樾還是不松手。

    “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么樣?難不成要我給她跪下?”紅發(fā)女大吼。

    林庭樾淡漠的眼睛,終于有了一絲變化,下頜朝下點了點。

    “你瘋了吧?我爸媽我都沒跪過。”紅發(fā)女吱哇喊著。

    林庭樾又不理了。

    擺明沒得講,他不打女生只能慢慢耗。

    紅發(fā)女疼得面部扭曲,服軟道:“你這樣我怎么道歉?”

    林庭樾松開手,再次朝前點了下頜。

    紅發(fā)女轉(zhuǎn)身要跑,林庭樾扯著她肩膀提過來,扔到虞北棠面前。

    林庭樾這人,紅發(fā)女有所耳聞,心知今晚想不想都要跪,可又不甘心跪一個陌生人,掃眼閨蜜們,各個都低頭躲開她目光。

    無奈下,她深深一吸,雙腿彎曲,跪在虞北棠面前。

    虞北棠下意識向后躲,脊背緊緊貼在墻上。

    林庭樾蹲下身,將打好字的手機屏幕,放在紅發(fā)女眼前【離她遠點】

    紅發(fā)女難以理解,吼道:“虞北棠到底有什么好的?”

    林庭樾刪掉手機屏幕上的字,重新打:【我女朋友的好,需要告訴你?】

    簡短幾個字勝過長篇大論。

    眾人都知道林庭樾護短。

    動他朋友一根汗毛都不行,更何況女朋友?

    誰動他女朋友,他就讓誰十倍百倍還回來。

    她們都知道下跪只是個開始。

    紅發(fā)女憋一肚子氣,卻不敢再發(fā)牢騷,含著淚走了。

    時間短,虞北棠的頭發(fā)沒有很痛,但突然被襲擊的恐懼如巨掌籠罩,望著走遠的陌生身影,她發(fā)覺自己如此渺小,地痞流氓打不過,欺。凌也逃不掉。

    風絮縣這么小,可就是困住了她。

    這些人是誰?

    為什么明目張膽地出現(xiàn)在她家樓下做這樣的事?

    她腦子亂亂的,一時想不明白。

    林庭樾不會講話。

    虞北棠不說話。

    他們?nèi)缫郧耙粯诱驹谟撵o的樓道里默默地望著對方,時間仿佛靜止了。

    虞北棠想不明白為什么擺脫劉義強,還有人出來?

    她很累很累,像困在一條出口近在眼前,可怎么也跑不到盡頭的路。

    淚珠滾過,她問:“我做錯什么了嗎?”

    林庭樾搖頭:你沒錯。

    他彎下腰,系上虞北棠跑開的鞋帶。

    少年的脊背像座隆起的山峰,高聳挺立,遮擋風雪。

    這世上,除了虞敏還沒有人彎下腰為她系過鞋帶,虞北棠繃不住眼淚流得更兇。

    林庭樾直起腰,舉起手在額際做了個‘敬禮’的手勢,落下時,小指在胸前點了下:對不起。

    速度慢了一步,害她受到驚嚇。

    林庭樾打字:【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你安心備考,其他的交給我】

    “怎么交給你?”突然出現(xiàn)的巨大恐懼使虞北棠失去理智,“你能24小時跟著我?”

    話落,仿佛有人狠狠抽她一巴掌,混沌的腦子一瞬清醒。

    這個時間,林庭樾該去KTV上班,怎么會精準地出現(xiàn)在這?除了跟在她身后,沒有別的途徑能這么快趕來。

    她霎時明白,路上有人跟著自己不是錯覺,是林庭樾。

    “對不起,我……”

    林庭樾拍了下她肩膀,打斷未出口的話,手機屏幕亮到她眼前,只有一個字【能】

    他可以24小時在她身邊。

    鼻尖又一次發(fā)酸,一路蔓延到心臟,虞北棠朝前一步,猛地抱住林庭樾。

    沒有目的,沒有算計,甚至沒有理由,只是想抱他。

    他身上熱烘烘的,很暖,能驅(qū)散她所有痛楚寒冷,手臂緊緊用力。

    林庭樾僵了片刻,手臂緩緩抬到虞北棠后腰,掌心向前貼近,就在要觸碰到少女纖細的腰肢時徒然退回來,懸停片刻,他五指并攏握拳,整條手臂收回來,垂在身體兩側(cè),安靜地等她松手。

    虞北棠抱著林庭樾遲遲不松開,身上的體溫穿過衣物,融進他體內(nèi)。

    燥熱難耐。

    林庭樾手臂再次抬起,懸停在虞北棠肩后,正準備要推,垂眸一剎,瞧見她干了的臉頰又濕了,疲憊、憔悴、痛苦都在那流不盡的眼淚里。

    她在北川一定沒有這樣頻繁的哭過。

    少年滾燙的身體,像被千萬只螞蟻啃咬了般疼痛。

    懸停在她肩處的手,終落向后背,掌心實打?qū)嵉刭N上去,帶著她擁進懷里。

    以后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第20章

    樓門外腳步聲傳來,林庭樾手臂下滑,握住虞北棠衣袖朝外走。

    虞北棠也不問他去哪里,像上一次一樣天涯海角都隨他去,那一刻的她不知道為何如此信任林庭樾,多年后才明白是他身上濃濃的安全感。

    出了巷子,兩人坐上摩托車,來到臨河。

    臨河是風絮縣的母親河,河水貫穿整個縣,也將縣城一分為二,劃成南北兩部分。

    河北岸修建游樂場,南岸則是綠樹林蔭的公園,每到夜里,北岸熱鬧喧囂,南岸漆黑幽靜。

    摩托車停在南岸邊,他們在河邊空地并肩坐下。

    虞北棠摸了下頭頂,發(fā)絲凹凸不平亂糟糟的,索性拿下發(fā)圈,一瞬散落肩頭。

    她低頭捻起一顆狗尾巴草,指一圈一圈地轉(zhuǎn)在指間。

    林庭樾目視前方,若有所思。

    河水汩汩,樹葉沙沙,周遭靜靜的。

    公園無燈,恰月光清明,正能看清人影,狗尾巴在林庭樾的手臂上撓了撓,打破寂靜,“前幾天是你跟在我們身后嗎?”

    林庭樾沒否認,手機打字:【劉義強狡猾不一定能死心】

    默認說明他幾天前就沒上班了,KTV的工作對林庭樾很重要,虞北棠咬唇,“抱歉,又害你翹班。”

    林庭樾:【請了長假,高考后再去】

    虞北棠讀過不少書,語文也成績不錯,可面對林庭樾總一次又一次語塞,無論那些文字怎么排列組合都無法表達她的感恩與愧疚,最后只是干巴巴的謝謝。

    話一落,手機屏幕就亮在她眼前,【我不想再聽見這兩個字】

    “抱歉,我實在不知道怎么說,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模M管說,我一定全力以赴。”

    林庭樾搖頭。

    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自己想做的,與旁人無關(guān),更無需回報或利益交換,高考一過,她回到北川,他們便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

    樹枝在月下輕搖,又靜了。

    虞北棠雙指插。進發(fā)間,重新攏起發(fā)絲,高高聳在頭頂,任風直面吹來。

    夜風涼爽,頭腦漸漸清明。

    劉義強是因為她外貌纏上來,今晚那些女孩是為什么?

    不曾謀面,怨從何來?

    她兩點一線生活簡單,又在家或?qū)W校都盡可能低調(diào),思來想去只有向警方提供證據(jù)這一件事有些張揚,得罪了包露的閨蜜團。

    包露等人被學校給過嚴重警告,不敢公然對她做什么,所以找校外人出手?

    思慮間,林庭樾手機屏幕又亮在眼前,【別亂想,我會處理】

    虞北棠想起林庭樾試探時說的那句“你的高考重要,我的就不重要?”

    這話像刀一下下剜著她的心。

    她以為只要林庭樾親自承認他們在談戀愛,一切就會風平浪靜,順利到高考,可現(xiàn)實是一波平息一波又起,難如人愿,“我不知道她們是誰,不能再連累你。”

    林庭樾:【是誰都沒有關(guān)系】

    既說了要保護她,無論是誰他都不在意。

    “不行,萬一是比劉義強更強的人,或更卑鄙的手段,我不能害你。”

    林庭樾在爛泥里長大,多卑鄙的手段都無法真正傷害他。

    他捂住耳朵,點點頭,手落下按在左肩,又指向自己:相信我。

    虞北棠踟躕。

    林庭樾:【還想順利高考后離開這嗎?】

    她藝考成績優(yōu)異,只差文化課。

    距離夢想僅一步之遙,沒人甘心就這樣放棄,而且復讀還要留在風絮縣,面對那些難纏的人,到時溫凝、范康、林庭樾所有人都離開,只剩她一個人在原地。

    林庭樾總能精準找到她的缺口,同他一起面對,還是獨自又成了難題,她總是在面對這樣的選擇,淚無聲滑過。

    風拂過,淚珠輕顫,像一顆要碎了的水晶。

    虞北棠不愛哭,但在林庭樾面前總是掉淚,她扯出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催。淚。彈?”

    林庭樾拿準她不會輕易放棄未來,【安心復習】

    虞北棠沒管往下流淌的眼淚,到唇邊,強風一吹淚碎了,痕跡干了,困惑又涌出來,“我想不明白。”

    從這件事發(fā)生起,她就想不懂為什么總是她?她只是回來參加考試而已。

    許多事的發(fā)生是追不到原因的。

    譬如林庭樾母親遇害那天,新郎新娘兩家發(fā)生口角,導致宴席推遲,他母親又因宴席推遲耽誤了時間,選擇抄小路回家,路上遇見兇手。

    一個意外推著下一個意外,向誰要原因?

    但也有能追到的,只是當局者迷而已。

    虞北棠的困惑,林庭樾便看得一清二楚,不過因為她太過耀眼才吸引來那些貧瘠的人。

    林庭樾指向河對岸。

    河北岸是一座游樂園,夜里亮著五光十色的燈,絢爛通明,像童話城堡。

    熬過去就是彼岸的絢爛。

    虞北棠望著對岸的璀璨,慢慢懂了,滿腔憤怒悄然消失。

    那些人是誰,為何而來并不重要,游過波濤洶涌的河就是勝利,沒有人能阻擋她的未來。

    林庭樾能精準找到她的缺口,也能精準填滿。

    很快,虞北棠的情緒緩和了,“應該是包露她們找的人。”

    林庭樾:【你安心復習】

    目前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那些女孩是包露找來的,問便要對峙爭吵,雞犬不寧,浪費一整晚甚至更多時間。

    虞北棠決定相信林庭樾,暫不想這事,回去安心復習,她手拍一下林庭樾,他看過來,少年的眼睛冷清澄明,宛如星辰,她忽然沉溺,忘記要說什么。

    林庭樾問,她才記起要表達謝意,不許說謝,便換種方式,她手舉過頭頂比出愛心,唇邊勾扯出笑,沒了算計,那笑只剩甜美,如一罐剛啟封的蜜。

    一眼林庭樾就扭頭避開。

    她沒看見,他眸中的星辰亂成一片。

    回家,虞北棠翻出白天沒寫完的題繼續(xù)寫,凌晨一點,忽感四肢疲憊,渾身發(fā)冷,爬上床昏昏沉沉睡一覺,醒來時喉嚨疼痛沙啞,額頭滾燙。

    病來得突然。

    她強撐著爬下床,房間空無一人,她去客廳喝了杯水,嗓子才勉強發(fā)出聲音,給班主任請過假,爬回床上,腦子明白要吃藥,身體卻像灌了鉛,沉得無法動,不得不暫時放下復習任務休息,迷迷糊糊又睡一覺。

    下午醒來口干舌燥,喉嚨像含了刀片,想到生病是在浪費時間,虞北棠裹上衣服,下樓買藥,吃過藥,她拿著昨晚沒新寫完的卷子和英語單詞本躺回床上,寫不進去題就播放英文練聽力或記單詞,能做哪個是哪個。

    手機振動,她抓起來看眼。

    范康:【今天怎么沒來學校?】

    虞北棠:【發(fā)燒】

    范康:【吃藥沒?】

    虞北棠:【剛吃】

    范康:【好好休息】

    虞北棠手機扔到一邊,邊夾體溫計,邊聽英文,手機又震。

    范康:【其實吧……是你男朋友想你了】后面跟著一張偷拍林庭樾的照片。

    虞北棠點開圖片。

    窗邊,林庭樾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雙臂拄在桌上,低頭看書,指間轉(zhuǎn)動著一支黑色圓珠筆。

    他思考時喜歡轉(zhuǎn)筆。

    陽光在林庭樾周身撒下一層光暈,遮住了少許清冷,顯得他柔和許多。

    午后的光清透耀眼,像他這個人純粹又明亮,是朗朗光里走出來的少年。

    他旁邊位置是空的。

    少了一個人,他會不會不習慣?會想她嗎?

    林庭樾一個人在固定的位置坐了三年,早習慣身邊沒人,怎么會想她?

    范康的話不過是玩笑罷了,虞北棠自嘲地扯扯唇角,放下手機,感冒藥慢慢起作用,沒那么難受了,她打開卷子趴在床上寫題。

    趙生一家不在,房間安靜極了,一下午飛速流逝。

    晚上降下去的體溫再次燒回來,達到39度3,虞北棠裹上件不合時宜的大衣,哆哆嗦嗦地下樓去醫(yī)院,踏入一樓臺階,遠遠瞧見樓門口站著個高瘦的男孩。

    林庭樾穿著夏季校服,單薄的一層布,風過,布料貼緊腰腹,隱隱露出棱角分明的線條,似一排平鋪的鵝卵石,他毫無察覺,雙手插。在校服褲子的口袋里,在樓門前踱來踱去。

    虞北棠揉揉昏沉的眼皮,強打起一分精神,走過去打招呼:“林庭樾。”

    林庭樾頓步,上下打量她眼,一天沒見憔悴了,抬手指她,另一手拇指和小指伸直,由內(nèi)向外移動,食指向外點兩下:“你去哪?”

    “去醫(yī)院打針,我發(fā)燒了。”虞北棠答。

    林庭樾手指自己,再雙手指尖向上,掌心相對,向前微移……說:“我正好準備去醫(yī)院給小姨買藥,我們一起去。”

    “這么巧,”虞北棠強扯一抹笑,“走吧。”

    默默走了一段,林庭樾忽然拉扯住虞北棠衣袖,輕輕的,一扯就松。

    虞北棠偏頭,林庭樾將打好字的手機舉到她眼前,【范康開玩笑的,別在意】

    “你在樓下徘徊,是為了等我說這個?放心,我知道我們是假的,不會在意。”虞北棠說。

    林庭樾不了解女生,只是覺得范康貿(mào)然開玩笑不禮貌,才叫她別在意,不曾想虞北棠理解到另一層面去了。

    黑眸悄然暗下。

    接下來的路,沉默到終點。

    進到急診大廳,虞北棠化驗開藥,林庭樾在一旁幫拿東西,取了藥,走入注射室,虞北棠開始冒冷汗,她血管細不好扎,經(jīng)常要扎幾次常能順利輸液,有時輸?shù)揭话脒要拔下來重新扎,久而久之有了心理陰影。

    以前打針虞敏想盡辦法分散她注意力,現(xiàn)在無處訴說恐懼,只能硬撐。

    棉團在手背沾了一層冰涼,針尖還沒碰到皮膚,

    她掌心就涼了一層,手臂微微顫著,仿佛要上刑場。

    一只手臂繞過她側(cè)身,輕碰了一下準備找血管的小護士。

    護士抬頭。

    林庭樾把打好字的手機放在護士眼前,【她血管細膽子小,麻煩盡量一次扎準,謝謝】

    小護士點頭,找了會兒,眉頭緊皺,虞北棠的血管又少又細,的確不好扎,她放下針跑去喊護士長。

    護士長過來,在虞北棠手背拍拍打打找了許久,最終鎖定到無名指上方找到一條相對較粗的血管。

    柔軟的棉團沾著棕色液體,涂到皮膚上涼涼的,細長尖銳的針尖再次對向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虞北棠心跳驟升,不由地咬緊下唇。

    忽然,鼻前涌來皂香,眼前覆過來干燥的掌心,同時,一根棒棒糖塞入口中,融化舌尖,牛奶味的,香中帶甜,這時,手背傳來微微刺痛,很快消失。

    她眼前恢復光亮時,手背已貼好膠布,針管內(nèi)藥一滴滴流著,針順利扎好,沒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林庭樾:【我出去一下】

    “好,你去忙。”虞北棠手搭在座椅扶手上,緩緩合上眼睛,靠著椅背休息。

    半睡半醒間,有人輕碰手臂,她睜開眼,林庭樾掌心端著碗粥,拖舉到她面前,另一手舉著手機,【趁熱吃】

    虞北棠一天沒吃東西,確實有些餓,可右手扎著針,左手吃飯不熟練,她略微猶豫,沒馬上拿勺。

    林庭樾:【聽話】

    “聽話。”

    虞北棠默念這兩字,心里酥酥麻麻的。

    如果林庭樾可以講話,會是什么樣的嗓音和語氣?

    “要不你放下吧,我左手拿不好勺子。”

    林庭樾麻利地舀起一勺粥遞到她唇邊。

    注射大廳人來人往,虞北棠沒張口,“我自己來就好。”

    林庭樾端著粥不動。

    來往目光不斷,虞北棠啟唇含住勺子,南瓜小米粥,軟糯香甜。

    飯后林庭樾收拾走垃圾,洗過手在虞北棠身邊坐下。

    她新奇,“你怎么知道我餓了?”

    林庭樾失去雙親后隨奶奶在大伯家生活多年,寄人籬下,很小就學會察言觀色。

    面對護士,她眉頭緊皺,手臂顫抖,是在緊張。

    扎針后,她下意識望向旁邊吃零食的小朋友,是餓了。

    他沒辦法用語言溝通表達,只能靠眼睛捕捉細節(jié)。

    沒得到林庭樾的回答,虞北棠講了另一個不情之請,“我口渴。”

    林庭樾彎腰從一旁的購物袋里拿出一罐溫牛奶,拉開易拉罐環(huán)扣,遞到她面前。

    發(fā)燒口苦,見到喜愛的飲品,虞北棠唇角高高彎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這次林庭樾答了,【有段時間,你每晚來超市買這個】

    虞北棠笑得眼睛亮亮的,“以后,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林庭樾:“……”

    虞北棠想起他要給小姨買藥,“你去給小姨買藥吧,我自己在這就行。”

    林庭樾:【小姨在診所買到藥】

    “哦。”快高考了,虞北棠不想浪費林庭樾的時間,“那你回去刷題吧。”

    林庭樾滑看手機,點APP,向她展示手機也可以看題,之后沉浸在題海里。

    虞北棠的目光從林庭樾的手機屏幕,慢慢移到他臉上。

    輸液室里有小孩的哭聲,有外放的視頻聲,還有聊天聲……一片嘈雜,只有林庭樾沉默專注,仿佛置身在另一個世界。

    她不知怎么移不開眼了。

    林庭樾面頰徒然發(fā)燙,點開一道題,手機丟虞北棠腿上,示意她看題,隨即起身衛(wèi)生間。

    隨著林庭樾身影消失在大廳,虞北棠才回過神,愣怔片刻,身上溫度更高了。

    林庭樾回來,額角還帶著水珠,聽了虞北棠的解題思路,指尖在屏幕翻動一頁。

    虞北棠盯著屏幕上的題,忽然思緒轉(zhuǎn)彎,“小姨根本沒讓你買藥吧?”

    林庭樾靜了一瞬,點開備忘錄,【是我出現(xiàn)晚了,害你受的驚嚇】

    “與你無關(guān),我也不是被她們嚇的,最近經(jīng)常失眠熬夜,身體受不住導致的,”虞北棠頓了頓,“你已經(jīng)幫過我很多。”

    林庭樾搖頭否認,指尖指向自己……講:“我答應做你‘男朋友’就會保護你順利畢業(yè),有半點差池都是我的問題。”

    滴進血管的藥像似有了溫度,全身都暖暖的,虞北棠說:“我會努力對你好的。”

    林庭樾又搖頭,他不需要。

    虞北棠病了四天,回到學校,林庭樾沒在,發(fā)過去的消息也沒回,她忐忑不安,跑去問范康。

    “沒事,他四天沒來了。”范康滿不在意。

    虞北棠:“……”

    范康在她身邊坐下,小聲說:“告訴你個勁爆消息,查到那晚堵你的人是誰了。”

    虞北棠一口氣提上來,“包露?”

    “她們有賊心沒賊膽,是吳昊,就劉義強身邊那個黃毛,”范康說,“他聽見包露、錢怡她們埋怨你向警察提供證據(jù)的事,故意喊來表妹帶人堵你,讓我們誤以為是包露她們搞的鬼,借此收拾你一頓,為劉義強報仇。

    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林庭樾幾天就把他們老底翻出來,現(xiàn)在人都在警察局,誰也別想跑。”

    “林庭樾沒來學校是在查這個?”

    “不然呢?馬上高考,誰會不來學校?

    那天晚上她們沒得逞,一定會向背后的人說,林庭樾跟了她們?nèi)欤钡桨l(fā)現(xiàn)她是吳昊表妹,第四天,無意中發(fā)現(xiàn)吳昊親哥在市里的一個廠子上班,暗中給吳昊和表妹提供機會混進去偷鐵和鋼材出來賣錢。

    庭樾立刻報警,人贓并獲。

    那些人都沒個正經(jīng)工作,花銷又大,經(jīng)常缺錢,不是第一次偷,不會輕判的。”

    范康兄弟似的拍了下虞北棠肩膀,“你來的時間短,不了解風絮縣,我和林庭樾在這生活十幾年,對這附近的小混混了如指掌,應付起來容易。

    比如說,這樣的辦法對付劉義強就不行。

    因為劉義強他爸年輕時也是個沒正事的小流氓,進里面待了六七年才出來,知道里面的日子不好過,經(jīng)常給劉義強講里面的生活,叮囑他不能犯大事。

    劉義強害怕他爸,不敢不聽。

    他這些年警察局常去,但都沒有特別重的事,最多關(guān)個十天半月,有些特別惡劣的事,會指使那些小跟班去做,讓小弟頂罪,挺惡心的,就是癩蛤蟆上腳背不咬人膈應人。

    所以跟蹤劉義強,找不到什么致命的懲罰,只能用最原始粗暴的辦法讓他心服口服,不敢再來惹你。”

    虞北棠有些走神,“林庭樾現(xiàn)在在哪?”

    “在警察局做筆錄,”范康賤笑,“心里只想著男朋友,誰堵你都不在意了?”

    “他受傷沒?”跟蹤是件很危險的事,又這么久的時間,虞北棠沒心情開玩笑。

    范康聳肩,“這我不清楚,今天還沒見面。”

    “林庭樾在哪個派出所?”

    “你現(xiàn)在怎么請假?安心等他回來吧,”范康拍拍胸口,“放心,他不會有事的,再說這都是保護女朋友該做的事,受傷也沒什么,換我也要這么做。”

    “女、朋、友。”

    虞北棠默念一遍。

    恍然間,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以為林庭樾只是借她一個名聲,嚇走劉義強。

    那句“你安心備考。”不過是安慰的官方語言。

    可不是的,林庭樾沒有一句空頭支票,承諾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

    一股沉默無聲的力量,重重撞到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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