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副首席是什么貨色你不知道嗎。”
帕尤里走得離謝柏星近了些,不僅是為了讓他們的交談變得更加隱秘,也因為他習慣看著人的眼睛分析他的所思所想。
“他也只是伊帝的一個棋子而已。”
“伊帝當然不會保他,可他也不會讓權利都落到利茲手上,因為他從始至終都只是把那老頭當成個替他抵罪的靶子。”
相貌平平的男人勾起點笑,倒使那張臉上迸發出一種別樣的光彩,“謝少將,你未免太天真。”
謝柏星抿了抿唇沒說話。
他當然知道伊帝籠絡了這么久的勢力,還費盡心力地讓元家垮臺,他當然不會將所有政庭權利都壓在副首席身上。
“我知道。”
可他不想再等,也不愿再等了。
哥等不了這么久。
副首席性子奸險,做的那些骯臟事留下的把柄極少,他找到這些證據并不容易。
而如今找齊了,無論如何他也想搏一搏。
謝柏星的眼睛被他帶來阻擋別人視線的帽子遮得完全,半張臉都藏在黑暗里,讓帕尤里辨認不出他的神色。
可就算不看帕尤里也知道,謝柏星眼睛里含著的不會是什么正常的情緒。
聽到謝柏星的回答帕尤里心里涌出些難以名狀的怒氣。
元邈費盡心力假死出來,不就是為了讓他們不要盲目跟著他送死么,如今這又是什么意思。
“謝少將這是想做什么。”
星主陛下呵笑一聲,低低的聲音像一把匕首,狠狠刺在謝柏星心上最傷痕累累的那一塊。
“上趕著做伊帝掌權路上的炮灰嗎。你死倒是無所謂,只是那位執政官大人該對你多失望。”
聽到熟悉的稱謂在這位星主口中流出,謝柏星長睫顫了顫。
最終漫天的思緒還是在帽檐下漸漸平息下來。
他哥在元上將前往邊界星域時對他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淡漠又柔情。
“柏星,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是一切計劃的前提。”
可他把哥的話忘了。
他怎么會如此莽撞,就算要做,自然應當是有所把握才去做。
他要慢慢籌劃,要讓他哥,和元家的所有人都沉冤昭雪。
謝柏星使勁閉了閉眼,將眼周的酸意憋了回去,最終呈現出來的只有一種仿若沒有半點生機的荒蕪。
“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單槍匹馬闖進圓桌會議推翻那老頭,而是”
帕尤里的聲音再次壓低了些,帶著一點蠱惑對他說:“想辦法讓他自己出來指認伊帝的所作所為。”
“所以,保護好他,別露陷了。”
聽男人言罷,謝柏星抬頭,頭上松松垮垮的兜帽也隨之落下,耷在他的背后,露出了年輕少將柔和的面部輪廓。
他眼里的偏執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淀過后的默然,“多謝陛下,我明白了。”
帕尤里無所謂地朝他揮揮手,他不會看著元邈養的孩子去送死的。
那張漂亮的臉上會流露出一種讓他跟著難過的情緒。
隨即他轉身想要離開,卻被謝柏星大逆不道地伸手攔了攔。
帕尤里像是早有所覺地頓住腳步,果然聽見穿著一身黑的男人抑制著聲音問他:“陛下,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說。”
“剛才跟您跳舞那個,是拉斯人么?”
帕尤里沉默了瞬,“當然,他是瑟瑞今年新生里最出色的一個。”
他就知道謝柏星會問起元邈。
跟謝柏星達成合作,那就說明謝柏星到拉斯來的機會不會少,那么遇到元邈的幾率,也不會少。
他將這位謝少將約到這里來也是為了這件事。
讓他主動問起,并且得到清晰的認知。這個元邈,不是那位“伊里昂之光”。
謝柏星垂眸,眼底有道水痕一閃而過。
可是那道背影實在太像,幾乎要讓他以為這是場荒誕又美妙的夢。
在帕尤里看不見的地方,謝柏星眼中的思念和沉痛快要沉得滴水。
哪怕只是一點點像他,他也要看看。
謝柏星被掩藏得很好的偏執又浮現出來。
假的他也要看看。
突然有道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峙。
“陛下,下一支舞開始了。”
一道清冷悅耳的聲音插進兩人對話中,讓謝柏星一時間失了神,幾乎是有些狼狽地踉蹌轉身。
來人帶著薄如蟬翼的銀色面具,與其主人的面部貼合得嚴絲合縫,半點肌膚也沒有露出來,很忠誠敬業地阻斷了所有的窺伺視線。
“哥”
謝柏星不由自主地從喉嚨里發出了點顫音,聲音很小,幾乎要湮滅在年輕少將猛烈的心跳聲中。
心跳砰砰響。
一聲一聲,恰巧與青年的腳步聲重疊,像是踏在了年輕少將的心臟鼓點上,在他站定那一刻卻又驟停,隨即又變得急促起來。
元邈手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腳步卻一刻也未停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帕尤里身側。
“能繼續邀請您跳一支舞嗎。”
謝柏星的神思被面具青年這充滿仰慕意味的聲音喚了回來,明明是熟悉的音色,卻不知為何帶上了他曾經從未從那人身上聽到過的依賴。
他的視線從青年的脖頸處一掃而過,五臟六腑都像是被揪起來一樣緊繃。
青年的脖頸光滑白皙,一點雜質也沒有,干凈得像是被最精巧的匠人打磨出的玉璧,可就這一眼,卻讓謝柏星的心再次跌落谷底。
他,果然不是哥。
伊里昂最年輕有為的少將第一次覺得失望落空的感覺如此沉痛。他實在禁不起第二次了。
帕尤里看到元邈出來之后眼皮跳了跳,心里涌動出一種強烈的心虛感。
他將謝柏星也算計進他的計劃里了,照這樣子看,元邈應該將他們剛剛的對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會對他不滿么。
帕尤里眼神閃動兩下,險些露出跟剛剛的懶怠大相徑庭的無措,在注意到謝柏星的視線之后才掩住了眼底的心虛,不讓自己的神情露出點什么端倪。
俊美年輕的君主去掉了偽裝,在三人站著略顯逼仄的隔間走廊里露出了那張本該被人仰望的面龐。
“好,我答應了。”
“那么,再見,謝少將。”
帕尤里在與謝柏星擦身時才說出來對他的稱謂,很明顯,是不想讓身邊的人知道。
從伊里昂來的少將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只有旁邊玻璃墻映出了孤零零的另一個他,跟其本體一樣靜默地在原地站著。
而另外兩人已經慢慢走到了廊道盡頭,徹底看不見謝柏星的身影。
只是兩人誰也沒先說話。
首席和星主的身高差得不多,都在平均線以上。這也就使得兩人沉默著走在一起時有一種暗暗較量的感覺。
倒是帕尤里最先沉不住氣。他不想和元邈之間留下芥蒂。
他捏了捏食指和大拇指,準備說些什么來打破此時這個略顯奇怪的氛圍。
可卻像是上天不給他說話機會似的,有人突然出現打破了他們之間這種微妙的平衡。
準確來說,是一群人。
廊道盡頭是宴廳,這里堵著很多人,有男有女,有穿著華麗的世襲貴族,也有相對低調的平民政官。
本來宴廳和廊道之間有道門,可此刻卻不知道被誰獲得了權限大大敞開,露出了里面的玻璃廊道。
廊道被修建得很漂亮,設計師很有審美,在廊道的那扇門打開之后,里面的玻璃墻能夠很好地映射出外面宴廳的燈光,明明滅滅,像是星際里的星子。
圍在門口的人神態各異,望向里面青年的眼神也像是甩不掉的橡皮糖,黏黏糊糊,讓人渾身不舒服。
為首的是一個青年,他身后領著個瞧起來我見猶憐的女孩兒,明顯是這件事的挑起者。
法恩莎看看身后形形色色的人,滿意地挑了挑眉。
很好,他想要的效果達到了。
他已經花大價錢得到了內部消息,陛下今夜有事耽擱,所以舞會環節暫時到不了場。
所以只要他趁這個環節結束之前速戰速決,他一定會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法恩莎用一種得意洋洋的眼神看著廊道里孤身一人的面具青年,“喂,元邈,你的同伴呢。”
沒給人留一刻鐘解釋的時間,他將身后的女孩推到了前面,指著她陳述自己早已想好的說辭:“這位小姐說,你和你的同伴趁著燈出問題那時候,趁機將她拉進廊道里意圖不軌”
說到這里,法恩莎的話戛然而止,留給了其他人充分的想象空間,看向元邈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渣滓。
青年的眼睛半闔,感受著這種熟悉的,被討伐的感覺。
他在入獄那時候也體驗過。
在眾人的視線中,元邈出了出神。又是這樣的情況。
法恩莎的說辭幾乎稱得上漏洞百出。
比如為什么這位小姐能擺脫他們兩個男人的束縛逃出來,又比如明明距離燈故障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那么長時間,為什么作為罪魁禍首的他才剛從廊道出來。
面對著對面明顯很大陣仗的隊伍,元邈又覺得有些累了,連帶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在離開重犯獄之后,那種陌生的疲態總是會充斥他的身體,讓他不再想去為自己的任何事做辯駁。
似乎唯一值得他為之努力的就只有為元家正名,以及履行他和帕尤里的承諾。
片刻過去,眾人看見站得如青竹般筆挺的青年動了,他甚至沒給法恩莎一個正眼就徑直往前走,同樣,絲毫沒顧及眼前的人墻。
淡漠入水的青年厭煩極了。
他想離開。
可在他即將走出廊道的時候卻被法恩莎立刻攔住了去路,雙目略顯浮腫的男人皺眉看他,似乎是覺得被元邈下了面子。
他說得趾高氣昂:“你去哪,今天不給我個說法今天別想走!”
身后的人顧及著這是陛下舉辦的宴會,都不敢像法恩莎這樣搞什么大動作,可猥褻少女這樣的罪名是該被所有人唾棄的。
雖然法恩莎平時風評不佳,可面前這位風頭正盛的怪物新人也沒有做出什么辯解,顯然是被人說中,心虛得不敢說話了。
眾人的眼刀赤裸裸地打在元邈身上,鋒利得像是想要割破青年的嘴,阻斷他說話的途徑。
他看了看法恩莎攔在他身前的手,冷著眼攥了攥拳。
在他的精神力已經凝結在指尖那一刻,突然有只手從他身后穿過來,輕柔又不容拒絕地與他十指相扣,讓那磅礴的精神頃刻消散在了空氣中。
第62章
元邈感受自己凝聚起的精神力被身后的人悄無聲息地消解。那人的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半點沒讓他覺得不舒服,如同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他聽見背后的人在他耳邊喃喃:“王宮內有精神力屏蔽器,你動用精神力容易傷到自己。”
很熟悉的聲音,只是此時為了不讓別人發現他們的特殊關系,星主陛下的聲音低得有些像在誘哄。
只是這個誘哄的對象卻并不領情。
青年輕輕扯了扯自己的手,發現沒拉動,星主陛下用的勁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大。
轉瞬,他又敏銳地察覺到帕尤里借著眾人的視野盲區,給他腰間別了個硬物。
元邈的腰很敏感,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帕尤里的小動作。
關心則亂的星主陛下沒發現元邈不動聲色地輕顫一瞬,接著小聲解釋道:“帶上這個,就不會被屏蔽器限制了。”
戴著面具的青年摸了摸腰后。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圓片,上面沒有什么精神力的波動,應當只是用來抵消屏蔽器的反噬。
看來不是什么微型監視器。
只是……
元邈微微側頭看向帕尤里,被他披散開的鎏金色發絲晃了晃眼。
帕尤里離他很近,此時正半個身子站在他前面,鋒利的眉眼毫不留情地向他面前的人釋放著獨屬于拉斯君主的攻擊性。
像他在圓桌會議上那樣。
元邈對帕尤里這個樣子再熟悉不過,這位星主陛下一旦要開始刻薄人的時候,就是這幅做派。
只是,這次他的立場卻和當年的圓桌會議截然不同。他居然需要站在這位陛下身后,接受拉斯星主的庇佑。
實在是,今非昔比,
拉斯星主富有光澤的金色長發被廊道的風微微吹動,有幾縷不聽話的發絲跟元邈的黑色軟發糾纏在一起,繾綣得像是不想讓元邈的發絲離開。
兩人都沒發現自己和對方之間似乎已經超越了社交距離。
元邈眼神透出了點茫然。
帕尤里為什么要給他這個,不怕他用自己的精神力反水嗎。
他們離得這么近,沒了屏蔽器的存在,哪怕他們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殺了他也是易如反掌。
帕尤里既然扮成多林在他身邊監視他,自然是不夠信任。
那他這樣的舉動就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青年扯了扯嘴角,這位星主陛下倒還真是足夠自信。
不過他猜對了,他的確不會殺他。
門外的眾人倒是被這離奇的發展驚呆了。
連法恩莎都愣在了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親密地牽著元邈手腕的星主陛下。
“你所說的同伙,難道是我嗎。”
帕尤里眸色淡淡,聲音也是淡淡的,唯獨嘴角勾起一絲在場所有人都熟悉的弧度,輕飄飄地看著眼神飄忽不定的法恩莎。
“不……不!當然不是,怎么會是,您呢。”
法恩莎一時連話都說不清楚,連聲音都越來越弱,只顧著撇清自己與這件事的關系。
他又不是傻子,星主陛下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牽這面具男人的手,關系自然不會一般,他何必上趕著討這沒趣。
“可剛剛廊道里,只有我和阿邈,你說的不是我還能是誰。”
在逼問法恩莎的時候,帕尤里裹了點精神力在自己的聲音里,讓原本趾高氣昂的浪蕩少爺被迫得出了滿身的汗,不敢面對這位星主陛下。
“只有我和阿邈”這句話說得很妙,帶著點若有似無的曖昧意味,既表明了帕尤里對元邈的重視,也讓旁人有了大概的判斷,知道他在星主陛下心中地位不一般。
日后自然沒人敢得罪。
聽到帕尤里叫自己的親密稱呼,元邈瞥他一眼,卻也只見到帕尤里的藍色瞳孔被燈光映射著,莫名顯露出了些紫羅蘭的色澤,無端引人沉淪。
見法恩莎沒說話,帕尤里掃了他一眼就看向跪在一旁角落的那個少女,卻還沒等他開口那少女就搶先一步跪下,全身抖得仿若篩糠。
“說話。”
聽到帕尤里不含絲毫感情的一句指令,少女嚇得一個激靈,這才敢顫顫巍巍地交代事情的原委。
“我……我是法恩莎少爺的女朋友,這次來也只是想跟著他來見見世面,從沒……沒想到會冒犯陛下。”
少女邊說邊流淚,死死地垂著頭,沒敢看旁邊恨恨看著她的法恩莎。
“陛下不信,可以問問法恩莎少爺的朋友們,他們都知道的。”
“他想戲弄人,就讓我假扮成他妹妹誣陷這位戴著面具的少爺,說是……說是如果我不聽他們的話就會把我的家拆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陛下。”
少女聲音帶著哭腔,將眾人隱晦的視線引到了法恩莎的那幾個狐朋狗友身上。
可誰知道那幾個同樣愛花天酒地的少爺見勢不妙,早就溜之大吉了,哪里還有他們的半點身影,就算想找他們盤問也對不上號。
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又狠了狠心,像是孤注一擲似的往前膝行了幾步,扯住帕尤里的衣裝下擺,哭著哀求:“陛下,陛下我求您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求您庇佑我。”
“我說了這么多,法恩莎少爺,少爺他不會放過我的。”
少女聲淚俱下,讓旁觀者無一不為之動容。
帕尤里厭煩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角。
演得實在太假,這人眼睛里的算計倒是多得藏也藏不住,明擺著是受人指使。
他當年在伊里昂地下黑市的演技都比這好。
不過,法恩莎的罪,倒是可以定了。
動誰不好,倒是動了那位最不該得罪的人。
在少女說幾句話的功夫,皇室護衛隊已經到了現場,將人控制了下來,只是最后看向法恩莎時,才有些為難地看著星主陛下。
這位惡名昭著的法恩莎少爺他們也是聽過的,只是法恩莎的家族權勢不小,他家里已經幫他擺平過不少事,不知道這次……
看向護衛隊在逮捕法恩莎的時候明顯放輕的力度,帕尤里笑得燦爛了些,卻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看菜下碟,你們是想被送去喂蟲子嗎。”
帕尤里的語氣算得上溫柔,只是聽在旁人,特別是護衛隊耳中,卻半點也不動聽。
他們知道,陛下是真的會做出這種事。
終于在帕尤里的諄諄教誨之下,護衛隊很快完成了這項簡單的任務,帶著人退了出去。
沒理會法恩莎在離開陛下視線之后對他們的橫眉豎眼。
“瞪什么瞪,你這次惹的可是陛下,看你父親這次怎么保你。”
比起被法恩莎家族找麻煩,他們還是更想從那些惡心的彌陸蟲族口中保住自己的命。
“如此不辨是非到這里來堵人,都回去用消毒水洗洗眼睛再出來見人吧。”
帕尤里微笑著給了在場所有人一句溫柔的問候。
順便將在另一個宴廳喝茶的老貴族們請了過來,漫不經心地指了指那幫少爺小姐,然后對他們說:“自己養的人教好再放出來,以后若是有人想進政庭或者軍部,也要像這樣隨波逐流么。”
“倒不如盡早滾出貴族行列替新人騰地。”
那幫老貴族們心驚肉跳,卻并未只顧著點頭哈腰,邊在心里罵自家死孩子盡知道惹事,另一邊三言兩語間已經知道了面前這些人如何惹怒了陛下。
那位跟伊里昂首席同名的孩子深受陛下青睞,今日卻在陛下的宴會上被這幫孩子不辨是非地扣上一頂莫須有的帽子,堵在廊道隨意問罪,的確是該罵。
而如今,若想讓陛下消氣,他們怕還是得拿出些誠意來。
陛下已經在明面上表示了對這個戴面具孩子的偏袒,那這件事便不可能輕易揭過。
剛剛還義憤填膺的眾人看風向變得如此之快,連臨時趕來的父親母親眼神都變得不對起來,才發現以往那些“罰不責眾”的理論在星主陛下這起不了半點作用。
在場所有人都低著頭盡量減少存在感。除了元邈。
趁眾人膽戰心驚地想怎么請罪的時候,帕尤里已經帶著面具青年走出了人群。
等走到一個空曠的角落,確保周圍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之后,帕尤里的腳步才停下來。
元邈任由他拉著往前走,直到前面人的腳步頓住,他也就跟著頓住,乖順得讓帕尤里有些不適應。
“我剛剛不是阻止你殺他,只是……”
“我知道,多謝陛下。”
元邈恭敬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用拉斯的貴族禮微微鞠了一躬,是屬于伊里昂首席執政官的優雅大方。
“而且我本就沒打算殺他,陛下是認為,我會蠢到在王宮里犯下血案嗎。”
帕尤里看著元邈溫順垂下的雙眼,心里卻像是突然被什么攥住了般難受。
元邈他,為什么又對他如此客氣。
他默了默開口,帶著點固執,“謝柏星的事,我沒想著要瞞你,只是暫時沒找到機會。”
他想幫元邈解決這件事。
青年沒看他,聲音疏淡清冷。
“我很感激你,星主陛下。”
“若不是你的規勸,柏星他也許真的會走上這種歧途,我當初沒想到他會……”
元邈的懊惱和落寞從話語里透出幾分,卻又被他全部吞咽入腹。
帕尤里從他的話里聽出點不對來,眉頭不自覺被他自己擰得很緊,卻始終沒找到機會插進元邈的話里。
“你不必將柏星籠在手里來控制我,當初許諾你的事,我會說到做到。”
“星主陛下,我希望……我們彼此之間,多些信任。”
在說完最后一句話之后,元邈終于看向帕尤里的眼睛。
尊貴星主那雙漂亮的藍色眸子被月光映射出點爍目的光澤,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居然像是起了層水霧。
青年摘下面具,再次向站得筆直的星主陛下行了個禮。
年輕首席那張極具辨識度的清冷面龐在黑夜里一閃而過,又被他下一秒就覆上的面具掩蓋住,像是只在晚上透露出點光華的曇花,叫人怎么也抓不住那剎那芳華。
帕尤里看著元邈離去的背影,那道被腰帶勾勒出的流暢腰線在夜色中依舊清晰,只是隨著青年走遠,終于隱沒在昏暗的夜幕。
俊美的星主陛下抬起手看了看,仿佛還能從指縫間感受到青年方才留下的溫度。
他感受到了,元邈在面對著那些人時指尖是冰涼的。
這說明他并不是無堅不摧。
元邈自己不知道,他在看到那些赤裸裸的視線時,周身的精神力不像平時那般和煦,反而像是刺骨的寒風,能夠將所有存著不軌心思的人捏個粉碎。
他低著頭苦笑一瞬,使勁眨了兩下眼睛,將眼底那點沒出息的淚意蒸發,只是心里的委屈苦澀卻如何也無法忽視。
元邈為什么會這么想他。
他怎么會拿謝柏星去威脅他,他怎么會,不信任他。
帕尤里再次抬頭看了看青年方才離去的方向,半張俊美精致的面龐和夜色融為一體,另一半卻在月光下顯現,流露出些藏不住的黯然。
我怎么舍得讓你難過-
“元邈,你去哪里了。”
青年回到宴廳,卻始終有些神思不屬,直到阮竹的出現才將他的思緒喚了回來。
阮竹看向面具青年的眼神幾乎快要冒火。
他剛剛連陛下都沒顧得著見,就滿宴廳地找元邈了。
最后還是從別人口中聽說,元邈莫名和陛下一起出現在廊道那邊,他才從次宴廳跑了回來。
誰知道他自己悠閑地待在這里喝酒。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怎么敢一個人躲在這里,信不信我把你……”
阮竹還在喋喋不休,卻在發現元邈有些心不在焉的時候將未竟的話咽下,沒接著說下去。
平日里從來沒哄過人的少爺有些別扭,“你怎么了,不開心?”
他發現元邈沒說話,自己反倒先急了起來,“我不是故意把你弄丟的,我明明感知到你的精神力了,不知道為什么轉個身你就不見了。”
阮竹話說到一半,卻被面具青年突然的舉動驚得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么。
青年的頭毫無征兆地埋在他的頸間,絲毫沒給阮竹反應的時間,口鼻中呼出的熱氣將小少爺白皙的脖頸都挑逗得多出了些紅暈。
兩人的動作很親密,幾乎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人,抱在一起互相慰藉。
戴著面具的那個青年個子更高些,壓在另一個漂亮少爺的肩膀上,卻并不顯得不協調,反而像是在安撫懷抱中生氣的戀人。
從謝柏星的這個角度看去,青年的嘴唇像是觸碰到了阮竹露出的肩頸,而面部的輪廓則是被那位少爺垂落下的發絲遮住,影影綽綽的,瞧不真切。
是調情般的動作。
謝柏星幾乎是立刻就偏過了頭,讓元邈和阮竹從自己的視線里消失。
他的眸子逐漸轉冷,半點不像是往常那位溫潤的少將。
謝柏星握緊了自己的拳,連指甲卡進肉里也像是無知無覺。
哥才不會隨便和別人這般親密。
他將這人認成哥,實在是,侮辱了他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
第63章
阮竹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竟是沒有馬上推開突然抱上來的人。
只覺得青年身上有種令人著迷的淡香,此刻由于突然拉近的距離淺淺地繚繞在他周身,伴著那股他曾經在模擬室感受到的溫和精神力,幾乎讓人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等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元邈已經從他身上起身,他才猛的回過神來,反應過來這是個多冒犯的舉動。
只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聽不出什么氣勢來。
“你這是做什么,我原以為你和那些人不一樣,沒想到倒是比他們大膽得多!”
本應是嗔怒的話,由阮竹此刻顯得有些軟綿綿的語調說出來,卻是像在撒嬌,再往上看到小少爺紅通通的耳垂,連最后的一點威懾作用都消滅殆盡。
“實在抱歉,前輩,剛剛不小心滑了一跤,這才冒犯了你。”
元邈沒發現阮竹臉上的紅暈,“前輩想讓我怎么道歉,都可以。”
戴著面具的青年雖然在和面前的少年說話,卻始終用余光瞟著已經離去的謝柏星,直到那抹黑色背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
他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被認出來。
柏星看起來,倒是比之前成熟了許多,也更加,不喜形于色了。
“要你怎么賠禮道歉都可以,是嗎。”
聽完元邈的話,阮竹是半點旖旎心思也沒了,滑什么跤才能正好滑在他身上,還能讓他半點被壓迫的感覺也沒有。
如此看來,明明是有事先控制力道的。
元邈他這分明就是敢做不敢認。
阮竹有些怒從中來,脫口而出道:“既然如此,我要你做我一個月的侍從,我讓你往東,你便絕不能往西。”
見元邈半晌沒有說話,阮竹以為是自己的要求太過分,讓這位從入學起就備受矚目的天才新人受不了,正打算改口。
畢竟這個要求也是他氣急之下想出來的,實在當不得真,元邈不同意也正常。
不過下一秒阮竹就聽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答案,“好,前輩。”
阮竹有些訝異地看向元邈,卻發現面前人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是覺得這樣的補償還不夠似的,接著問:“僅此而已嗎。”
元邈想,剛剛情急之下為了躲避柏星的視線,這才對阮竹做出了這么冒犯的舉動,實在過于無禮。
因此,他想要什么補償都是應該的。
倒是率先提出要求的阮竹有些怔愣,元邈他,答應了?
他看著元邈柔順的黑發出了神。借著意外之名想和他接觸的人數不勝數,只是他們口中的補償最后往往都不了了之。
這樣真誠道歉的,倒是少見。
正當阮竹看著元邈不知道說什么,最后氣惱,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時,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少爺,老爺請您去一趟次宴廳,他有事跟您說。”
穿著侍應生服飾的男人低著頭,端著托盤給阮竹遞上一杯酒,謙恭地說。
阮竹有些不耐煩地梳了梳那頭蓬松的頭發,恰好剛剛有些口干舌燥,便順手接過那杯酒抿了一口。
放回托盤后對那個侍應生招了招手,示意他端走,隨即轉身對元邈道:“你在這里等我,我父親應當是讓我去跟那些老貴族打招呼。”
他有些別扭地扭過頭,只給元邈留下一個精致的側臉,“不許違背,你承諾過。”
說完,也不等元邈的回復,就對著前面的人道:“帶路。”
“是。”
侍應生始終低著頭,戴著侍應生特制的面具,看不到底下人的真容。
為了避免這些底層的服務人員由于意外得罪貴族,從而被蓄意報復,所以在這種大型宴會,侍應生都會帶上這種特制的面具。
如此,若真起了口角,普通賓客也找不到對應的人蓄意針對了。
不過侍應生臉上的,跟元邈那副比起來,實在稱得上算是粗制濫造。
等到阮竹離開,元邈仍舊盯著那個侍應生的背影瞧,眉頭越擰越緊。
他剛剛看那個侍應生的眼神一直黏在阮竹身上,不過最初也只是以為這人被阮竹所吸引,并未想到別的地方去。
而現在他注意到,那名侍應生本應慢慢走在阮竹前面帶路,不可東張西望,這是作為侍應生最基本的禮儀。
可他卻頻繁地回頭看阮竹,步伐也并不像是經過專業訓練的。
首先,這是皇室的宴會,絕不可能會選用這種連基本禮儀都不懂的侍應生。
更何況,若他回頭只是看阮竹也就算了,可那名侍應生的余光,甚至還在有意無意地關注他的動向。
這便十分可疑了。
就這一個舉動,讓元邈再次默默回想了一下剛剛阮竹和那個侍應生的對話。這次幾乎是瞬間得出了結論。
那個侍應生,一定有問題。
他方才看阮竹的眼神,似乎不像是在看一個普通的貴族少爺,也不像是純粹的欣賞。
而是一種黏膩的,令人不適的占有欲和癡迷。
讓阮竹和他單獨呆在一起,會出事。
還有那杯酒
這樣想著,元邈再沒猶豫,一邁腿就跟了上去。
只是不過幾息,那名侍應生已經帶著阮竹混入了人群中,似乎對他會發覺早有預謀。
次宴廳多是些老貴族,精神海均較為強大,且都在此處匯聚,讓元邈一時難以辨認兩人的方向。
周圍人來人往,眾人推杯換盞,議論聲此起彼伏,多是貴族和政官們對政局和生意的爭論,時不時還會爭得滿紅耳赤。
是最適合人隱藏的環境,這侍應生倒是聰明得很。
戴著面具的青年凝神閉眼,試圖將那些雜亂的精神力過濾,在喧噪的聲音中,慢慢尋找他想聽到的那一抹。
東邊沒有。
西邊也沒有。
元邈額頭出了點汗,所幸被面具遮擋著,沒順著眉峰流下,模糊掉青年的視線。
旁邊的眾人只看見有個帶著面具的青年始終立在宴廳一旁,好一會兒都閉著眼,也不和人交流,似乎是在休憩。
可臉上的表情全被面具掩蓋,沒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宴廳內的氛圍越炒越熱,連舞曲都已經播放至高潮,沒人注意到宴廳角落還有個默默佇立的青年。
少頃,元邈猛然睜眼。
他找到了。
青年大步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額發已然被汗水浸濕,被他自己帶起的風都沒能帶走他額間的汗水。
元邈聽見了阮竹微弱的求救聲-
“我是阮家的人,你若真敢動我你和你的家族,咳咳都會從此消失的。”
阮竹被迫趴伏在那名侍應生身上,已經失去了全部氣力,無力再抗拒。
侍應生輕輕撫向阮竹那張漂亮的臉,眼底的瘋狂此時全部傾瀉而出,噴涌的愛意悉數寫在臉上。
“咔噠。”
面具落地的聲音。
阮竹拼著最后一點力氣,將侍應生的面具掀開,露出了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怎么是你。”
阮竹此刻得努力扯著嗓子才能說話,可盡管如此,他還是想知道為什么面前這個人要把他帶來這么偏僻的地方。
他們曾經,也只見過一面,就是在他和元邈切磋之后被送去療養艙那次。
他們的接觸也就僅此而已,甚至他已經要淡忘將他送去療養那人的長相。
阮竹喉結滾動,艱難地讓自己嗓子舒服一些。
不知為何,他跟著這個人離開主宴廳之后他就渾身乏力,喉嚨也像是被封住一般,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他感受到侍應生挽著他的手,扯著他將他帶出次宴廳時,他就知道,他被騙了,徹徹底底的。
他父親根本沒有找他。
他想喊,可發不出聲,只能任由那人抄小道將他帶到了這個侍應生房間。
“怎么是我?呵,為什么不能是我。你希望是誰,是陛下,還是那個帶面具的丑八怪!”
侍應生統一的面具下是一張很年輕的臉,甚至稱得上俊俏,只是此時被房間里僅有的一盞能源快要消耗殆盡的燈照著,卻顯得有些面容扭曲。
“你想說什么”
阮竹眉心皺成一團,不知道這人將他拐到這里來的動機是什么。
“我想說,阮竹,我愛你。”
少年終于不再掩蓋自己內心的想法,將那從始至終都藏在心底的洶涌愛意在阮竹面前攤開,偏執病態得讓人咋舌,“我愛你在模擬室的意氣風發,愛你在交流會上的侃侃而談,我愛你的飛揚跋扈愛你的無理取鬧,愛你的皺眉愛你的眼淚。”
“阮竹,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阮竹被少年一系列的話沖擊得腦子眩暈,“你瘋了。”
“我沒瘋。”
少年勾唇,揚起一抹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笑容。
“我以為所有人都得不到你,不敢接近你,所以我也只敢默默收集你的照片,數你的背上有多少顆痣,看你每天洗多少次澡。”
“你知道我看到那個戴面具的男人親近你我多難過嗎,阮竹,既然你這么隨便,那是不是說明我也可以”
他翻身將阮竹壓在床上,輕輕吻去漂亮小少爺臉上的淚水,讓阮竹從眼睛到下巴,通通沾染上了他的氣息。
少年滿足地喟嘆一聲:“阿竹,你好香。”
阮竹想扭頭,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少年細密的親吻,只能任由少年將他外衣小心翼翼地褪去,露出底下光潔的肌膚。
小少爺從小養尊處優著長大,身上皮膚無一不精細的。
少年幾乎是癡迷地打量著阮竹身上的白皙肌膚,貪婪地用手感知著自己曾經從來不敢想象的觸覺。
阮竹緊緊閉上眼,將那雙晶亮濕潤的圓眼藏了起來,看起來是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有一直往外涌的淚和由于屈辱而微微顫抖的發絲出賣了他。
誰來帶他走。
他做錯了什么嗎,若是沒有,那為何要這般對他。
救救他。
他知道自己的求救很小聲,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會有人聽到。
可是,好像真的有人聽到了他的呼喚。
“前輩,別怕。”
第64章
他心中浮現出的第一個人是元邈。
但元邈的音色極容易辨認。他明顯不是。
阮竹眼睫顫得厲害,在身體和精神都極度緊繃的情況下,他努力睜眼去看,卻也只能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他眼里忽閃忽閃的,看不真切。
他莫名不敢眨眼,怕極了這是自己絕望之時幻想出來的鏡花水月,若是眨眼便會徹底破碎。
他試圖透過眼前的迷蒙水霧,想認清來人是誰。
那人叫他前輩,難道是宴會上某個瑟瑞的人發現他不在,所以來找他了嗎?
能受邀來陛下舉辦的宴會,要么是頂有權勢的貴族及其子女,要么是能力出眾的政官家庭,能遇到瑟瑞的人倒也正常。
阮竹蜷了蜷身子,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
無論如何,他不想再讓任何人看到他這狼狽又不體面的一幕。
他想讓人來,卻又害怕第二個人直白的目光。
即使那人是來救他的。可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經受第二次異樣目光的洗禮,那和再死一次也沒什么區別。
他使勁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若是這次僥幸讓他出去,他會讓將他綁來這個人,從此在拉斯消失。
不,那樣太便宜他了。
他要把這人扒光衣服刻上烙印,然后吊在瑟瑞的宿舍門口,讓所有人都來看看,他們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同學究竟是個多么喪心病狂的人渣!
阮竹的身體因為藥物作用動彈不得,只有指甲死死地陷進了掌心,昭示著他的不甘和憤恨。
眼睛表面的水霧被他放在臉龐的手狠狠抹去。
他不愿再露怯了。
淚水慢慢蒸發,他也總算能看清來人的面容,只是在看清的那一刻,他幾乎是痙攣般地顫了顫指尖。
那人也帶著一副侍應生標配的面具。
阮竹原本快要亮起來的眼睛再次黯淡,臉色都猛然灰敗下去。
這個人,和將他擄來那個少年保不齊是同伙。
即便不是,一個尋常的侍應生也不可能有辦法應對這明顯準備充分的少年。
“你是哪位,有事嗎。”
少年從阮竹身上起來,將帶著十足不滿和惡意的眼神投向來人。
進來那人長得比少年高,只是面具下的眼睛卻極其無神,半分神采也沒有。
不像是正常人的眼神,倒像是,目盲。
他的眼睛沒有聚焦,從始至終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少年始終沒有等到來人的回答,逐漸有些不耐煩,想要走上前把他解決了。
他嘴角彎起一抹帶著詭異笑意的弧度。
這件事絕不能被第二個人知道,無論這人是誰。
所以,這人現在出現在這里無異于是找死。
雖然阮家權勢滔天,可若是他和阮竹發生關系,他也能用和阮竹的親密照威脅他,讓阮家沒辦法追究他的行為。
少年笑得開心極了。畢竟阮竹最要面子了,他不可能敢把這件事情鬧大。
而這個計劃之外的瞎子。
他會好好料理他的。
只是當他往前走準備將自己的計劃付諸實踐時,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那人半步了。
他周身好像都被什么東西包裹著,讓少年沒辦法接近他一絲一毫。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讓我不能靠近你,可是。”
少年輕輕撫向阮竹赤裸的脊背,將他的手綁在床架上。
小少爺背后的溝壑很誘人,卻永遠矜持地藏在制服底下,而此刻被少年掀開,那平日里毫無機會見到的漂亮脊背就那樣大剌剌地展現在兩人面前。
少年的手指在阮竹背上游走,最后在他腰上不輕不重地擰了一把,讓底下被束住手腳的人被迫得發出一聲屈辱的悶哼,卻仍然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愿滿足少年的惡趣味。
“你來這里不就是因為知道我將阮竹帶進來了嗎。”
少年嗤笑一聲,話語里帶著滿滿的惡意,“也不知道你一個瞎子怎么知道這是阮竹的,是他喊得太大聲,讓你聽到了,你口中的前輩在我身下扭動腰肢嗎。”
來人終于說話了。“我住在這里。”
他聲音有些嘶啞,也是這道聲音讓阮竹確定了,他的確不認得這人。
少年被這人耿直的語調噎了一瞬,隨即接著說,“你住在哪不關我的事。”
“我只想問,你想摸摸你口中那位前輩的身子嗎。”
少年的語調帶著引誘,慢條斯理地為來人布下一個甜美的陷阱,就等著獵物經受不住誘惑時,一擊致命。
阮竹的腿神經質地彈跳了一瞬,眼里怒意更甚,本就蘊著水意的眼睛又多了幾分生氣。
阮竹從來沒被人這樣侮辱過。
這人將他當作什么,一個任由人擺弄的玩具嗎。
“你你在說些什么,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聽到阮竹無力的質問以及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滔天恨意,少年溫柔地笑著低頭對他耳語:“阿竹別怕,我才不舍得和別人一起享用你。”
“只要那個瞎子一過來,我就”
少年笑得更燦爛,慢悠悠地抹去阮竹額頭上溢出的汗珠,“一槍崩了他。”
來人站在原地頓了頓,最終像是沒忍住誘惑般似的緩緩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尖上。
一。
二。
三。
少年在心中默默數著他的步子,當那人走到離他五步遠的地方他才悄悄從背后伸出手,輕輕探手感受了一下,果然發現那層屏障消失了。
他抓緊這個空隙從腰間掏出一把能量槍,對著那人胸口就開了一槍。
快準狠。
少年勝券在握地笑著。
這么近的距離,他不相信那個瞎子可以躲開。
阮竹慌亂之中失聲喊道:“小心!”
他本以為只是簡單的綁架,卻不知道這人居然還將能量槍帶進了陛下的宴會,他是徹底瘋了嗎。
“西弗!西弗開門!阮家少爺在里面嗎。”
門口突然傳來了很重的敲門聲,將在場人都驚了一瞬,連少年的槍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險些打歪。
不過幸好,那發子彈還是順著它命定的軌跡飛了出去。
西弗聽到門外的聲音之后很自然地側身,剛好把那枚子彈避開,巧合得讓少年都有些瞠目結舌。
本應刺入西弗胸膛的子彈就那樣被他輕飄飄地避開,一點紅也沒見。
西弗回應了一聲,淡淡道:“在,把門撞開吧。”
隨即往阮竹那邊邁了幾步,將身上的侍應生制服脫下,狀似隨意地將其往阮竹身上一蓋,將他裸露出來的肌膚全部掩蓋得一絲不漏。
他溫聲對他說:“前輩,我昨日已經被辭退了,被抓到偷偷留在這里是會被罰很多錢的,看在我救您出來的份上,這件衣服放在您這里保管,別說是我的,可以么。”
說完他就摸索著起身站在突然涌進來的一群人身后,將自己隱沒進了人群。
阮竹手指動了動,感受著那件制服上淡淡的香味有些愣神。
他是第一次觸碰到這樣低劣的布料,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不過意外的,上面的氣息并不讓人排斥。
正這么想著,阮竹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身上藥物的作用仿佛在加速消退,就像是有人默默用精神力加速藥物消解一般。
阮竹的掃視一圈,卻并未發現有什么特別的精神力波動。
沒空再管為什么能動,他恢復力氣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件衣服套在身上,哪怕布料粗糙他也不介意。
所幸那人長得夠高,那件衣服剛好能遮完他的關鍵部位,讓他不至于在這么多人面前出糗。
等情緒平息下來一些之后,阮竹才慢慢靠近已經被護衛隊掀翻在地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旋即又厭惡地扭過頭,難以忍受地狠狠踢了他一腳。
“你這樣的渣滓,垃圾桶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漂亮少爺眼底的嫌棄和不齒一覽無余,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擠出來的。
少年卻仍然笑得癲狂,仿佛什么也聽不進一般,“阿竹,你的眼里總算有我了。”
一旁阮家的人見狀連忙捂住他的嘴將人帶了下去。
小少爺此刻的不爽簡直要掀翻天靈蓋涌出來了,這人還敢上去討罵。
這人活膩了,他們還想保住這飯碗呢。
“阮竹少校,能否麻煩您告訴我們,這人對您做了什么嗎。”
姍姍來遲的監察司副長畢恭畢敬地問阮竹。畢竟這作案細節和動機,他們還是掌握多些為好。
“你們只用知道他私藏能量槍和綁架高階貴族就夠了,其他的,監察司還需要我教你們怎么做嗎。”
阮竹此刻眼睛里還含著淚,眼眶泛紅,明顯是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模樣,副長也不敢再去犯阮竹少校的晦氣。
只是心里偷偷誹謗,怎么都當少校了,還這么容易被人騙來這種偏僻的角落。
要不是那個目盲的侍應生,這金貴的小少爺這次怕是要吃好些苦頭。
說起那叫他們來的瞎子侍應生,怎么一下就不見了-
阮竹不愿再待在那烏煙瘴氣的地方,交代清楚后就回了次宴廳。
出了這樣的事他是半點心情也沒了。
本來還說去見見陛下的,就他現在這樣,見到陛下他也不好意思說話,倒不如早些離開。
“久等了。”
當看到元邈仍然乖乖坐在原地等他時阮竹的心情才算好些,原本還吊著的心在見到元邈那一刻卻仿佛穩穩地落了下來。
阮竹悄悄端詳了半秒面具青年。
也不知道為什么待在元邈身邊總會有種這樣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元邈救過他一次么。
“不久,要離開嗎。”
“你看起來有些累了。”
元邈沉靜的嗓音在阮竹耳邊響起,略帶關心卻并不逾矩的言語帶著他語調中特有的冷淡構成了一種意外的和諧。
大起大落之后,這樣稀松平常的問候反而讓阮竹無端升起了些沒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的委屈。
第65章
阮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現在依然紅通通的,跟平時略顯囂張跋扈的他分外不同。
也不知道剛剛護衛隊的動作引起了宴會上多少人的注意,所以此刻眾人的眼神或多或少都落在了他身上,試圖從他的神態中推測出剛剛發生了什么事。
畢竟人的本質是八卦,在陛下的宴會上還敢鬧事的人可不多,怎能讓人不好奇。
阮竹還沉浸在那件事帶給他的余韻中,對周圍的目光毫無所覺。
倒是元邈感覺到了那些或窺探或打量的視線,往阮竹旁邊挪了幾步,用寬闊的脊背擋住了人們隱晦的目光。
“走,當然走,現在就走。”
阮竹硬撐著抬頭,高頻率地眨了眨眼,努力緩解自己眼睛里那股酸澀。
“什么破宴會,說是陛下舉辦的,結果連陛下的人影也沒見到。”
阮竹沒忍住抬手使勁揉了揉眼睛,小聲道:“再也不來了。”
元邈在他準備繼續揉眼睛時沒忍住,下意識抬手阻止了他,不過隨后覺得自己管的有些寬,想到阮竹不是零的那群孩子,不能夠隨意管教,于是頓了頓又松開了手,解釋道:“這么用力揉的話,眼睛容易腫。”
他還有些話沒說,怕阮竹聽了之后惱羞成怒。
比如,像他這樣哭過之后再揉眼睛,只會加重眼睛的痛癢感。
零的許多人在當初剛來的時候都愛哭,吃飯哭,睡覺也哭,只是見到他來了之后都會拼命揉眼睛擦眼淚,不想被他發現。
然后第二天都頂著紅腫的眼睛低著頭不敢看他。
“小竹,怎么走也不帶上我。”
在阮竹聽話地放下手,默默地準備和元邈離開時,薩科才像是幽靈般地突然出沒在阮竹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隨即扭頭看了一眼元邈,奇異地沉默了片刻,又像是相熟許久般地打趣:“阿邈,怎的你也跟阮竹一樣不仗義,都扔下我自己離開了。”
“抱歉。”
看到元邈低垂的眼和標準的貴族禮儀,以及他并未有半分贅余的話,薩科眼眸閃了閃。
他側身一步站到元邈和阮竹中間,還沒等阮竹發火就捏著他的肩膀玩笑般道:“小竹,你可沒把人看好啊,我剛剛可看見法恩莎把阿邈擄走了。”
阮竹被薩科手上逐漸加重的力道捏得痛嘶了一聲,聳聳肩將薩科的手抖落,也不管自己眼睛還紅著,橫眉罵道:“薩科你那芝麻大的腦子在想些什么,手不會用就砍了。”
隨即又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也顧不得他剛剛使勁捏自己的事了,語氣里的怒意壓也壓不住,“法恩莎他怎么敢搶我帶來的人,他不想在主星城呆下去了嗎。”
怪不得他剛剛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害得他在宴廳轉了好幾個來回。
“是啊,不過幸好有人將阿邈帶走了。”
薩科話是對阮竹說的,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元邈。
隨后那雙狹長媚氣的眸子才慢慢地眨了眨,里面充斥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侵略和試探意味。
饒是薩科將這股情緒都掩蓋在了風流浪蕩的情態下,卻還是被元邈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動聲色地回望,恰好對上薩科直勾勾的眼睛。
很明顯,他話里有話。
阮竹的怒氣被迫中止,下意識順著薩科未竟的問了下去:“誰?我當時找遍宴廳都沒找到元邈,有誰精神力比我還厲害。”
法恩莎的精神力雖然沒達到S,可也絕對在A級之上,能將元邈從法恩莎的精神力屏蔽之中找出來,還能不動聲色地帶走,他的精神力一定比法恩莎還要高出一個量級。
“這人身份可不普通。”
薩科狡黠地笑著,又將眼神投向了元邈,就像是在等著他制止一般。
“到底是誰,你敢騙我我就把你頭發剃了。”
阮竹等得逐漸不耐煩。薩科慣是會騙人的,誰知道他是真看到還是假看到。
再加上他剛剛遇上了那種事,本就不想再這種地方呆下去,能和薩科掰扯半天已經是他看在梅林中將的面子上才肯聽他把話說完。
他對薩科可不像對元邈那樣有耐心。
薩科又沒救過他,他不想在這聽他廢話。
良久沒聽到元邈的聲音,薩科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將話說下去了。
這跟他想象得不一樣。
元邈靜靜地站在旁邊聽薩科把話說完,甚至期間他的眼神還像是鼓勵著薩科接著說一般。
饒是薩科的眼睛沒從元邈身上挪開過,也沒發現青年那雙疏冷平靜的眸底起了什么別的波瀾。
最后還是阮竹狠狠翻了個白眼,一把拉過元邈就離開了,連個眼神都沒留給身后的人。
卻是青年在離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禮貌地朝他點點頭示意。
薩科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沒忍住笑了一聲,目送著兩人的背影離開。
沒關系,相處時間還長-
天色昏沉,雷聲轟隆,幾道閃電在響徹天空之后驟然照亮了拉斯的交易所。
稀疏幾道慘白的光映在交易所幾乎被炸成廢墟的倉庫上,更為這本就偏僻的地方添了幾分凄清。
自從那次倉庫無端被毀,所長也在那次爆炸案中失蹤之后,交易所群龍無首,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甚至拉斯監察處趁他們自己積攢的青壯守衛由于爆炸所剩無幾的時候,連夜派人包圍了他們交易所,將他們悉數困在那條隧道深處。
若非那條隧道給了他們足夠的緩沖時間,交易所里面的那群人怕是早就被監察處一鍋端了。
只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如今交易所被圍得滴水不漏,信號也被全部屏蔽,他們連向總部投遞信息都做不到。
副所長在第三十個日夜難眠的午夜,終于等來了突破重圍的希望。
青年的聲音跟突兀的雷聲一起響起,幾乎融為一體,卻還是被副所長聽了個真切。
“晚上好,所長。”在進出皆難的關鍵時刻,交易所迎來了它的首位貴客。
“誒,誒,請坐,請坐。”
副所長是個看起來很精明的瘦小男人,戴著一副考究的金絲眼鏡,一笑起來眼睛就會瞇成細小的縫。
此時聽到青年對他的稱謂那叫一個笑得合不攏嘴。
他早就想將之前那個總愛使喚他的所長擠下來,只要那個人在,他這副所長當得那叫一個沒有半點尊嚴,幾乎就如同那人的助理,誰還記得他也是總部精挑細選出來的副所長。
“明人不說暗話。”
帶著面具的青年依言坐下,聲音清透明晰:“想必所長您也知道此處耳目眾多,我說完就離開。”
“好,您說,我洗耳恭聽。”
副所長是個明白人。在這種情況下能自如地走進監察處的包圍圈,甚至還能夠通過交易所的虹膜識別,毫無阻礙地站在他面前,這人一定不簡單。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戴著一副明顯造價不菲的面具,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毫不掩飾的矜貴。
看來是貴客。
“我來是想跟所長談合作的。”
青年坐得很端正,手指自然地搭在膝蓋上,姿態端莊優雅。
青年話畢,窗外響起突然亮起一道閃電,投射在青年幽黑的眸子里,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多了幾分別樣的色彩。像是星際深處還未被探索過的黑洞,等人一靠近就毫不留情地將其吞吃入腹。
副所長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其實這人并不像交易所那些常見的偽君子常客。
“如今交易所被監察處盯上,我想您也很難聯系上外界吧。若沒有伊里昂總部的支援,我想拉斯的分部,怕是……很難維系下去。”
青年語速很均勻,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同時,也將交易所如今的形勢及危機分析得極為透徹。
聽完青年的話,副所長眼神一凝,看向青年的眼神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這人到底是誰,怎會對總部在伊里昂這件事都知道得這么清楚。
總部的存在向來對是諱莫如深,只有他們負責聯絡的才對此略知一二。
這面具青年怎么就這樣輕飄飄地將這件事說了出來,像是對總部很了解一樣。
青年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魚上鉤了。
“所長先別急,我曾經在伊里昂總部任職,自然對其有所了解。”
他知道一句話無法打消副所長的疑慮,于是接著說:“伊里昂元家的事知道嗎,我就是當初皇室護衛隊的其中一員。”
副所長原本擰緊的眉心果然一下子舒展開來,了然地哈哈笑了幾聲:“原來是總部的大人,請原諒我方才的失禮。”
他嘆了口氣,“做我們這生意的,總是要多些警惕心的。”
副所長這次是徹底放下戒備了。
總部當年承辦的這件事是他們承辦過最為危險和大規模的生意,本來他們見這生意是針對元家不打算接的。畢竟元家的權勢力量可不是空中樓閣。
可不知為何向來愛惜羽毛的總部卻從各分部調集人手做這件事,讓召集來的人扮成皇室護衛隊的部分成員跟隨元上將上戰場。
幸好最后元家被順利扳倒,若是事情敗露,八個腦袋都不夠他們掉的。
不過這件事茲事體大,除了那些真正被派遣上戰場的,也就只有各分部的高層知道了。
所以這人剛剛的一番話已經讓副所長相信了八成。
“在當初那件事情之后,總部想滅了我們的口,幸好我逃了出來,投奔了我在拉斯的親戚,如今在政庭也算有個一官半職。”
元邈沒發現自己的指甲已經嵌進了肉里,“我可以想辦法讓監察司撤兵。”
副所長的眼睛幾乎是瞬間亮了起來,緊接著他就聽到了青年的條件。
“前提是,我要做拉斯交易所的第二話事人。”
第66章
“我讓你們送的東西送到了嗎。”
阮竹躺在自己家里的軟椅上搖搖晃晃,一只手慢慢翻看著腿上的《實戰研討結論》。
底下阮家的侍從支吾了兩聲,期期艾艾地說道:“少爺,您說的那人在宴會開始前已經離職了,他以前是法恩莎少爺的陪讀,不過現在已經被他趕出瑟瑞了,具體行蹤,我們也查不到。”
“我知道他離職”
阮竹的目光微微怔忪。
那人在將衣服扔給他的時候就說了,他已經被辭退了。
可那又如何,作為他阮竹的救命恩人,還擔心支付不起那一點違約金嗎。
而且若只是一個普通的陪讀,憑阮家的勢力和情報網怎么可能查不到。
“繼續查。”
少年的臉被窗外的陽光映著,連上面細密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也使他輕輕顫動的眼睫被周圍的人盡收眼底。
除非,那人從一開始就不想被他找到。
無論如何,他需要一個答案。
“小竹,你真的沒事嗎?”在離阮竹不遠的沙發處坐著一個妝容華貴的婦人,她擔憂地看著翻書的阮竹,眼里露出絲絲縷縷的愁緒。
“我已經把那人的眼睛剜了,這種畜生留在拉斯簡直是毒瘤!”
中年男人的聲音越說越惱火,眉毛的火要不是被身邊的婦人拉著幾乎就要燒上腦門,就差拍案而起了。
“消消氣,別嚇到小竹了。”
阮婦人拉了拉火冒三丈的阮家家主,給他使了使眼色讓他別刺激到阮竹。
阮家主斜了斜眉毛。
那畜生的下場可遠比這慘得多,行刑時的哀嚎叫監察司那些看慣大風大浪的人聽了都牙酸。
要不是怕給阮竹留下陰影,阮家主本來還想讓他親自行刑。
“我沒事,母親,父親。”
阮竹放下書,認真地抬頭看著阮夫人,想讓她放寬心,可就是這一眼讓阮夫人剛平息好的情緒又涌了上來,眼角又泛起心疼的淚花。
她打小嬌慣著長大的兒子,差點就給那畜生欺負了,她怎么可能像表面上這樣毫無波瀾。
阮竹看著泫然欲泣的母親,嘆了口氣道:“是真沒事,更何況都過了這么多天,我已經緩過來了。”
少年的手指下意識撓了撓放在手邊的衣服,咬了咬唇沒再接著說下去。
他的確是沒事,整件事情留給他陰影最大的只有他跟那個畜生單獨相處的那幾十分鐘。
而那人似乎也是顧念著什么,沒敢這么快對他下手。
阮竹一瞬間再次陷入回憶。
他當時身上的衣物被那人暴力撕得已經所剩無幾,甚至由于那人的惡趣味,他光潔的背上還被那人印滿了唇印。
遠遠看去,就像是在他身上打滿了鮮紅的烙印。若是當時門外的一群人在西弗來之前推門進來
阮竹猛地捏緊了身側的衣服。
雖然他現在已經進了軍部,照理說抗壓能力會比旁人強上許多倍。
可他自小就因為長得漂亮,別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總會多幾分,因此他對這種覬覦的視線很敏感,那個人的眼神他現在想起來都生理性反胃。
更別說在那種情況下,突然間又有那么多陌生的視線放在他身上。
即使并不帶惡意,恐怕他也會在那樣極度無助的情況下徹底崩潰。
不過還好。并沒有人看到,那個叫西弗的人丟過來的衣服隔絕了所有可能的目光。
甚至連他自己都是個視障。
阮竹的手指松了松。這一切都太過于巧合。
底下的人看沒聲音了之后接著戰戰兢兢地匯報,“雖然沒有找到西弗的蹤跡,不過我們查到,西弗的目盲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法恩莎少爺他”
“他什么。”
“是他將西弗的眼睛弄瞎的,因為西弗他將法恩莎少爺的一個玩偶眼睛弄破了。”
阮竹揪了揪軟椅的扶手,隨即放下書站起身來,無來由地笑了一聲。
“法恩莎,真是讓我抓到個好把柄。”
“誒,小竹。”
阮夫人看著阮竹突然往外走去有些擔心,正想出聲詢問,卻被旁邊的阮家主一把扯下來。
“別管他了,他是去幫他救命恩人出頭的,也算是給他現在找點事做。”
阮家主沉思一瞬,隨即順手撥通了監察司的通訊,“日安,指揮使。”
他拍了拍夫人的肩膀讓她安心,寒暄了兩句之后對著終端里說:“法恩莎那件事,還煩請指揮使您多上心。”-
“哥,宴會好玩嗎。”
多林壓低聲音在面具青年耳邊輕聲問,是清亮好聽的少年音色。
他們這是節大課,教室里有很多專業的學生,所以多林的舉動其實并不顯眼,而且他們來得晚,只能坐在角落,所以只要不刻意找人麻煩,引起老師注意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還行。”元邈言簡意賅,眼睛沒從臺上挪開,明顯是不想和多林多說的模樣。
“那你見到陛下了嗎,聽說陛下長得俊美,性格也溫柔”
多林還在滔滔不絕,果然看到元邈沒忍住轉過頭,稍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怎么有人夸起自己來這么不害臊。
“見到了。陛下和傳言一樣,不好相與。”
元邈玩笑似的丟出一句話,果然看到多林的笑容一僵,隨即干笑了兩聲,“是嗎,是嗎。那可幸虧我沒去。”
多林扭過頭,沉默了片刻,隨即沒死心又問了一句:“除了不好相處之外呢。還有別的嗎。”
青年歪了歪頭,像是真的在思考一般,看著多林不經意揚起的眉毛頓了半晌才說:“還有確實俊美。”
多林手指猛地顫了顫,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覺地咳嗽了幾聲,最后咳得臉上都泛起了幾分紅暈。
元邈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反應沒說話。
他就看看,這位閑到有時間來做伴讀的星主陛下能裝到什么時候。
“那”
眼見多林止住咳嗽之后還想問些什么,元邈放出點精神力,精神力飄飄蕩蕩地到了臺上,很輕松地與老師的精神海進行了短暫的交流,暗示他往他們這邊看。
于是老師突然投來的視線很完美地捕捉到了多林的小動作,他厲聲喝道:“那位同學!你自己不學請不要打擾別人學習。”
元邈這次是真忍不住了,見星主陛下難得吃癟,眼角眉梢都帶上了點笑意。
多林被迫止住自己的話頭,可心里想著青年剛才的話卻還是有些心如擂鼓,半分沒察覺到身邊人的小動作。
他還是第一次從執政官口中聽到這樣對他的贊美之詞,于是忍不住多問了兩句,卻沒想到被老師發現了。
星主陛下有些懊惱,看向臺上老師的眼神都有些郁悶。
怎么一個教室這么多學生,偏偏發現了他在說話。
他半點沒懷疑是身邊的人在搞鬼,于是便也不敢再出聲,只敢全神貫注地將目光投向臺上。
元邈見星主陛下總算安分下來,這才拿出終端發訊息。
【陛下,可以通知監察司撤銷交易所的守衛了。】
這次帕尤里總算學聰明了,沒再讓“小鳥的愛”提示音響徹整間教室。
雖然沒有提示音,不過僅通過終端給他精神海傳遞的特別信號,他也能知道這是元邈的訊息。
他特地等了幾分鐘才低頭打開終端,元邈看到他在終端上敲敲打打,刪了又刪,倒開始有些好奇他發的什么了。
【好,辛苦了。】
在帕尤里收起終端之后元邈也跟著收回視線,卻并沒有立刻等到星主陛下的訊息。
青年眼眸閃了閃。難不成他猜錯了,星主陛下回的不是他的訊息?
或者是信號不好?
就在這幾個念頭出來的幾分鐘后,帕尤里的訊息便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元邈的終端。
元邈抬頭一看,卻只是一句平鋪直敘的“辛苦了”。
莫名覺得有些好笑,星主陛下剛剛斟酌這么久,就為了發一句這個?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帕尤里。
甚至還是定時發送,帕尤里這是鐵了心要將他是多林這件事瞞下來。
元邈的眸光淡下了點。
下課之后,多林很自然地扯住了元邈的衣角。
“哥,一起去吃飯嗎。”
“阿邈,可否賞個光和我共進午餐?”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多林攥了攥拳,依舊是帶著笑容回頭。
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叫他阿邈了?
薩科朝他們迎面走來,平日里閑散地披在身上的長卷發此時被他高高束起,將那張嫵媚多情的臉龐露了個十成十,倒不像主星城貴族們對他熟知的那副吊兒郎當,反而多了幾分俊俏的少年氣。
用一個并不合時宜的形容來說,就是看起來像個好孩子。
多林擰了擰眉。他對這人倒是有些印象,梅林中將的兒子,他倒是聽陸謹提起過。
不過是說他性子古怪,對自己看得上眼的人殷勤備至,可若是什么時候看不慣了,那是翻臉不認人。
聽起來倒是比法恩莎還渣。
不過薩科的情人卻沒一個說過他壞話的,都只說是自己配不上他。
只讓人好奇薩科這人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元邈沉默了片刻,看向面前無聲對峙的兩個人,最終應了薩科的約,沒扭頭看向多林的眼睛。
雖然他知道多林就是帕尤里,可是帕尤里頂著這么一張純良無害的臉和他說話,他還是會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不過他想看看,這薩科有什么話要對他說。
元邈再一次對上了薩科的眼睛,和之前不同的是,那里面的興味和狩獵欲變得更濃厚了些,侵略性強得讓他有些不舒服。
青年捻了捻自己的指腹。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薩科應當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第67章
“這菜可還合你的口味。”
薩科帶元邈來的是一家菜色普遍比較清淡的餐廳,這家餐廳在拉斯的生意不溫不火,只能說是能維持老板自己的營生。
反而在伊里昂更容易被買賬。
畢竟伊里昂人的口味普遍比拉斯要清淡,連在星民中盛行的速食營養液的味道也要比其他星系寡淡一些。
像是伊里昂星民的性子,隨波逐流,不爭不搶。
誰說的話更大聲便支持誰。
“一般。”
元邈吃了兩夾菜就放下來餐筷,“薩科同學,有什么話就直說。”
薩科抬頭,目光繾綣地看了青年兩眼,隨即慢悠悠地撩了撩鬢邊掉下來的兩縷發絲,“這里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等你吃完再說。”
“那就去適合說話的地方。”
薩科話音剛落,元邈已經起身,很利落地結賬轉身走人。
“阿邈急什么。”
兩人的速度都很快,不消一會兒便雙雙拐進了一條巷子里。
元邈用精神力將兩人與外界隔絕,連他們頭頂處拉斯精心研發出的高配置監控也無法將兩人的說話內容錄入,攝像頭內只能看到若隱若現的兩個人影。
甚至在薩科還沒注意到的時候,他自己就已然陷入了元邈的精神力場。
“別這樣叫我,有事直說。”
青年眸光淡淡,不想再和薩科多加糾纏。
他在政庭時接觸過的人很多,自然也能看出薩科這樣的人不是善茬,至少抓到別人的把柄之后不會輕易放過。
能少接觸便少接觸。
“那我換個稱呼,首席大人,這樣如何?”
薩科歪了歪頭,半點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
他的眼睛輕輕彎起一點弧度,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那副面具底下的眸子,試圖從那雙像幽潭一般的眼睛里看出些愕然。
“不錯。可我現在已經不是了,我認為你應當知道。”
這是默認了。
薩科眼底的火焰竄得更高了些,烈得幾乎要將面前的人燒出個洞來。
這么輕易地就承認了嗎。
未免太過自信。
“我自然知道。因為,你死了對嗎。”
紅卷發的少年笑瞇瞇,用直白的話惡意地揭開被人刻意掩蓋的真相。
“沒錯。”
青年依舊眸光淺淺。
“”
薩科被青年清淺平靜的語調氣得笑了兩下。
他見這樣的話都不能讓元邈的情緒波動,隨后便用眼睛上下打量著元邈,“嘖嘖”感嘆了兩聲。
“伊里昂那些酒囊飯袋誰能猜到他們的首席原來不是死了,而是被扭曲的引力場扭送到拉斯來了。”
“甚至還隱姓埋名躲在瑟瑞做一個無名小卒。首席大人你說,要是我把你的行蹤透露給伊里昂政庭,你又該如何自處。”
薩科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一瞬間被什么冰涼的圓柱體抵住,曼斯的本能讓他汗毛猛地一根根炸開,這是他們本體下意識的趨利避害。
“大名鼎鼎的‘伊里昂之光’,如今倒干起這樣不體面的威脅行徑了?”
“閉嘴。我想你現在不應該管我如何自處,我認為現在你該想的是,該如何自保。”
薩科看起來更興奮了,燥熱的內心和額間的冷汗對沖,兩種情緒在薩科顱內交織。
他把頭朝槍口那邊偏了點,將太陽穴處的皮肉都陷進了能量槍黑漆漆的槍口。
“可是首席大人,你認為我會毫無準備的來見你嗎。”
少年肆無忌憚地笑開,臉上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張揚,他點了點終端,將信號悄無聲息地投遞給他早早安置在巷子外的守衛。
可等了一秒,兩秒,三秒。
巷子外依舊毫無動靜,深深的巷道像是將兩人吞吃到了腹部深處,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為什么,為什么終端會沒信號。
薩科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又不信邪地點了點終端,最終確定是沒信號。
他氣極反笑,認命地閉了閉眼。
怎么這么倒霉。
“嗯。你的‘準備’呢。”
元邈沒忍住彎了彎眼角。
薩科的確聰明,知道獨自來見他一個伊里昂的外臣危險,所以在巷子外安排了很多人,只要他敢動手,那群守衛就會立刻沖進來把他控制住。
可惜,他的精神力場不僅能隔絕監控的收音,還能在一定程度內干擾終端的信號。
而憑他們兩人方才的距離,阻斷薩科終端的信號簡直綽綽有余。
“什么準備”
薩科睜眼,狀似無辜地看了看元邈,看到青年眼睛里的意料之中輕輕咬了咬牙,卻又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若他今日真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這位威名赫赫的執政官斬于馬下,他倒還會有些瞧不起這位首席大人。
而這次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他這是被這位常年浸淫圓桌的首席陰了。
“誒,去哪,去哪。”
薩科感覺自己的衣領突然被揪了起來,手腕上的終端權限被青年輕而易舉地解開,給明晃晃躺在列表第一位的侍衛隊長發訊息。
上一條訊息的后面接著一個紅彤彤的感嘆號。
【現在進來。】
元邈輕輕晃了晃終端,將那條未發送成功的訊息在薩科面前閃了兩下,“這就是你的準備嗎。”
雖然元邈的神色都被面具遮擋了個完全,語調也是像平常說話一樣的稀松平淡,可薩科偏偏從那句不帶半點情緒的問句里品味出了點嘲諷。
【你們先離開,我自己回去。】
當著薩科的面,元邈用那枚終端回了守衛隊長的訊息。這次訊息倒是很快就送達了。
守衛隊長也回復得很快,【收到少爺。】
薩科在心里暗罵那人榆木腦袋,自家真少爺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元邈拎著薩科越過墻到了鬧市區,把紅卷發少年的手用細線捆住慢慢在鬧市游走,兩人肩膀貼得很近,就像一對真正的好朋友。
“告訴我,你怎么發現的。”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薩科扯了扯手上的細線,卻發現自己越鼓搗越緊,還被周圍的平民毫無邊界感地擠來擠去,差點直接翻臉。
也不知道元邈給他用的什么材質的繩子,怎么這么有韌勁,他怎么掙都掙不開。
“薩科,我可以把你整個人捆起來扔在這里。”
元邈扯著細線的一頭,帶著薩科在鬧市區慢慢穿梭,話語被周圍人喧鬧的叫嚷聲掩去了一點,可那道跟其他人明顯不同的清冽聲音卻徑直鉆進了他的耳朵。
薩科瞪了瞪眼,第不知道多少次惡著聲音把那些刻意往他身上靠的人呵斥走,心里想著為什么元邈走在這種地方倒是顯得十分輕車熟路。
照理說他貴為首席,無論如何也不該觸及這種地方的。
沒再深思,薩科順著元邈的話想了想自己被五花大綁丟在鬧市區的樣子,幾不可察地抖了抖,難得有些吃癟。
他倒是不怕打不過這些平民,好歹他也是A級精神力者,只是他實在受不了這些人對他動手動腳,他潔癖重得連他自己都受不了,這個程度的肢體接觸已經是極限。
“行行行,我說。”
薩科沒骨氣地投降。
“還記得前幾天在陛下宴會上指認你的那個女孩兒嗎,他是我去年安排在法恩莎身邊的。我早就想把法恩莎做掉了,只是這次正好借你的東風。”
看著元邈沉靜默然的眼眸,薩科繼續說:“我看到法恩莎把你帶到角落了,也正好看到了,燈滅之后有人帶著你離開。”
“燈熄滅得太過巧合,我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卻是沒想到跟到了陛下的寢宮前。”
“當時燈滅得異常,皇室護衛隊有大半去維持宴廳秩序了,我就悄悄混了進去,也剛好看到你摘下面具。”
薩科說到這里戛然而止,沒提到他當時看到面具下那張熟悉又鋒利漂亮的臉有多震驚。
不僅僅是因為在群星閃爍下,那人的光華比月色還要惹人垂憐,更是因為那張面容的持有者,早已經在伊里昂確認了死訊。
哪怕薩科對政局并不關心,他也知道元邈的死訊對政界造成了多大的動蕩。他覺得很可惜,也很可悲。
不過也僅此而已。
他萬萬沒想到這樣的傳奇人物現在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更沒想到眾人都以為有著無法抹平立場溝壑的兩個人,有一天能在拉斯的宴會上毫不避諱地共舞。
本來薩科還不確定將元邈從法恩莎手中帶走那個人是誰,至少他從沒想過那個人是陛下。
直到他跟著兩人到了宴廳,眼尖地發現了元邈舞伴的矢車菊藍色瞳孔。在宴廳的曖昧燈光下,那雙眸子還時不時泛著瑩潤的光澤,像是名家深藏在匣子里的寶石。
那人只會是陛下。
所以他才會斷然讓他安排在法恩莎身邊的那個少女去指認元邈。因為他知道,陛下就在元邈身后。
絕不會有人再敢包庇法恩莎。
“你很聰明。”
本以為會收獲首席大人毫不在意的一句嘲諷,卻冷不丁得到了他一句真誠的贊許,連向來性子陰晴不定的薩科都有些怔然。
青年擰了擰眉。
他來拉斯這幾個月精神力仿佛有些松散了,放在以前,他絕不會發現不了有人在附近,甚至還犯了這種低級又致命的錯誤。
元邈,你是怎么了。
“你答應我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圍之內。”
事情已經發生,只能阻止下一次的發生。
而這一次,只能彌補。
薩科露出點笑,紅色的卷發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
第68章
“日安,同學們,今天我要宣布一個很重要的消息,大家期不期待呀。”
一石激起千層浪。
留著長胡子的老師這句話一出來,底下的人群就如同開水沸騰般,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會在這個時候宣布的大消息,除了機甲邀請賽,他們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機甲邀請賽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瑟瑞一年中最為重要的賽事。
準確來說,不僅是對瑟瑞。
這場邀請賽還會邀請其他各個星系的學院精英來參與,是星系實力的較量,也是對這些預備役的試煉之戰。
瑟瑞向來靠實力說話,只要是自身實力夠硬,能在機甲邀請賽上打出名聲來,哪怕是出身最為低微的下城區星民,也能一步登天,前途無量,成為各大貴族爭搶的香餑餑。
由于含金量極高,避免有作弊以及其他因素影響結果,邀請賽的舉辦方會以直播的形式在全星系人面前開展比賽,從根源上杜絕作弊的可能。
而這也是未來想要進入政庭的學生在星民面前露臉的好機會。
“不知道——”
底下的學生拉長聲音回應著滿懷期待的老師,配合老師接著進行下一步的流程。
他們早就見怪不怪,老師就喜歡他們這樣大聲回應,也不管回應的是好是劣。
他們也樂意哄著老人家。
老師很吃這一套,樂呵呵地捋捋被精心保養好的胡子,高興之下也不賣關子了,鄭重宣布了眾人翹首以盼的消息。
“機甲邀請賽定下確切時間了,聽說伊里昂第一軍校今年也會參加。”
“小兔崽子們可得做好準備啊,到時候千萬別被人家打得哭鼻子了,那可真就丟人丟到天上去嘍。”
說是這么說,瑟瑞的老師對自家學生都還是非常有信心的。雖然不敢保證絕對的碾壓,但也一定不會輸得難看。
要說之前的熱烈反應是演出來的,現在大家是真的覺得驚訝了,一個個都在底下開始竊竊私語。不僅嘴上說著,同時手指也在翻飛,不消片刻伊里昂第一軍校要參與這次邀請賽的消息就遍布了論壇。
各種帖子層出不窮,針對這次第一軍校的參與甚至冒出了很多陰謀論。
之前聽說是那位首席刻意阻止伊里昂第一軍校參加拉斯的機甲邀請賽。
伊里昂內網傳出來的消息是說,元邈空有精神力,卻毫無操縱機甲的天賦,于是蓄意打壓那些有機甲天賦的孩子,不給他們在機甲邀請賽上嶄露頭角的機會。
雖然不敢在明面上說,可這個說法已經在伊里昂內網愈演愈烈,甚至已經流傳到了星網,其他星系的人也對其所謂的“內情”略知一二。
潛移默化地,就連對元邈不甚了解的人也認為,這位首席實在是小肚雞腸。
可這個說法其實完全不堪一擊。
在元邈還是第一軍校學生的時候,拉斯星民就已經對他有所耳聞。
——在元邈一年級時期,還是軍事管理科學生的時候,他的名氣已經大到在瑟瑞都很出名的地步了。
其麾下的零一舉戰勝西風軍團,成為伊里昂最前途無量的S級軍團。
他自己在各項格斗賽事中屢屢嘗試越級戰斗,無一敗績。
還有他身上最為不值一提的優點,那份能讓人過目不忘,魂牽夢縈的漂亮鋒利。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樣光輝的履歷在他轉去指揮科,再到晉升為首席之后,卻仿佛不知不覺被人弱化了。
以至于后來的眾人只知道元邈被星網稱為“伊里昂之光”,卻并不知道這個稱號究竟意味著什么。
就像是早有預謀的打壓。
還有,這位首席自己有意無意的放縱。
“大家靜一靜,我還沒說完呢。”
老師看著瞬間充滿危機感的學生們笑著點點頭,對大家充滿戰斗欲望的景象十分滿意。
“伊里昂第一軍校這次的領隊是麗諾爾和零的西里爾,你們到時候記得多學學他們的機甲技巧和近身搏斗,這樣的機會可不容易遇見。”
底下的人們輕輕“嘶”了一聲。
機甲邀請賽之所以叫邀請賽,不僅是因為會聚集各大軍校的精英隊伍,另外的一個因素,是會邀請其他星系的優秀軍官來指導。無論如何都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
更別說伊里昂這次派出的都是些具有真材實料的將官,無論是統戰部呼聲最高的女將官,還是在零中以身法聞名的西里爾,都是平常人很難接觸到的。
特別是西里爾,他在前兩年的軍團評級賽中那個漂亮的收尾,現在經常被放映在實戰課的示范當中一幀幀剖析,是名副其實的教科書式收尾動作。
如今能見到真人,他們哪能這么容易保持淡定。
“哥,你會去嗎。”
多林湊在元邈身邊低聲詢問。這次有經驗了,他特地用精神力悄無聲息地將自己消音,不用擔心再被老師發現。
“去。”青年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
在知道多林就是帕尤里之后,青年總有意無意地與他保持距離,不希望生出些什么旁的接觸。
帕尤里很不識趣地又往他的方向靠了靠,被青年身邊溫和的精神力場浸染得神態有些放松,不過接下來在等待元邈回答的時候再次讓他將心提了起來。
“哥打算跟誰組隊?”
在邀請賽開始前會有一天的考核賽,只有獲勝的十支隊伍才有資格進入接下來的淘汰賽,得到最終的獎勵。
而挑選隊友則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跟我啊。”
帕尤里往元邈身后瞥了眼,果然看到一縷熟悉的長卷發不知什么時候驟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薩科伸手想偷摸搭上元邈的肩,卻被青年輕巧地躲開,讓他搭了個空。不過少年仍舊毫不在意地將手放到了元邈的靠背上,也不懊惱,只是嘴里嘟囔著“真小氣。”
隨即笑著說,求證般地看向元邈:“我早就跟阿邈說好了,對吧?”
兩人的視線在元邈身上匯聚。
“是。”
元邈輕輕點頭,承認了薩科的說法。
“我記得一支隊伍最少也要三個人,那么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雖然話是對兩個人說的,不過他的眼神卻始終未從元邈身上離開。
似乎是擔心被拒絕,向來我行我素的星主陛下又添了一句,說話的同時眼睛跟著高頻率地眨了眨,透出些可憐來。
“我在瑟瑞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了。”
這些小動作被一旁的薩科看在眼里,了然地嗤笑一聲。
裝什么可憐,死綠茶。
元邈盯著帕尤里的眼睛看了幾秒。
這要換在他不知道多林身份的時候他還會心軟,可現在……
他實在是心如磐石。
這幾秒的時間青年幾乎要望進星主陛下的眸子深處,讓他莫名生出些心虛感來。
他默默在眼睛上添了點精神力以維持自己的瞳色,不讓半點藍色泄露出來。
要是讓元邈這么快知道他的身份,他該怎么解釋。
雖然星主陛下知道總有一天會被發現,不過他還沒做好準備。
帕尤里摸摸鼻子,躲開了元邈的視線。
青年見帕尤里率先錯開視線,便也垂下眼簾。
星主陛下是聽到麗諾爾和西里爾的名字,擔心他在邀請賽上聯合他們背棄諾言嗎。
“好,我答應。”
帕尤里聞言有些高興,卻又不敢這么快表露出來,只得輕輕攥了攥自己的手心,用乖得讓人心軟的聲音道:“謝謝哥。”
“你對我真好。”
元邈頓了頓,沒再說話。
帕尤里偽裝成這樣,真的只是為了監視他嗎。
這未免犧牲太大了-
伊里昂皇宮內。
在謝柏星恭恭敬敬地匯報完離開之后,伊帝總算掩蓋不住自己臉上的咬牙切齒。
“好,好得很吶,這謝柏星是真不要命了。”
伊帝捏著手里的杯子,眼睛里透著憤恨和被冒犯的不虞,身邊跪滿了副首席一脈的一群人。
也不知道謝柏星這是吃錯了什么藥,竟然敢自作主張聯系第一軍校的校長參加拉斯的機甲邀請賽,還美名其曰是為了增強伊里昂年輕一代的實戰經歷。
現在還將他架起來,就差直說,要是他不同意就是不給軍校生成長的機會了。
伊帝冷哼一聲。
誰不知道他謝柏星心里想的什么。無非就是想借這次機會,替那個已經死了的哥正名,證明他曾經沒有刻意阻礙軍校學生們的出頭之道。
可那又如何。伊帝微笑著放下茶杯,擦了擦杯壁的水珠,變臉變得比戲法還快,看得底下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對皇帝的情緒妄加猜測。
伊帝勾起點陰森森的笑容,任謝柏星再如何為元邈正名又如何,這些年他在伊里昂內網放的消息早就已經足夠在人們心里根深蒂固。
眾人只知道“伊里昂之光”這個稱號,可稱號背后的那些支撐和事跡,早就已經被他封存銷毀。
而效果也很顯著。
元家覆滅也沒有人再為其鳴不平。
況且人都死了,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想到元邈被炸得尸骨無存,伊帝實在是暢快得快要笑出來。
那樣郎艷獨絕的人物,仿佛生來就是為了搶占別人光環的。
只有死了,眾人才能徹底地將他捧在權利的頂端,而那個張口閉口只有那些粗魯平民的首席大人,就背著他最愛的那些平民的唾罵聲下地獄吧!
而這個謝柏星,他是零的指揮官,不方便悄無聲息地毀掉。
那只好……用對付他哥的方式來對付他了。
他不會讓任何人奪走他好不容易收回手中的權利。
第69章
“同學你好,報名機甲邀請賽。”
“幾個人參賽。”
登記的那個同學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了看薩科四周,沒發現他的隊友。
照理說報名一個人的權限并不足以報名。
畢竟邀請賽的賽事級別很高,為了防止有人惡意占用名額,一般來說都是需要兩個人以上才能完成報名的。
“三個。”
薩科瞧著二郎腿在椅子上晃晃悠悠,敲了敲桌面催促。
他輕輕捏了捏桌沿,有些咬牙切齒。
他是自告奮勇去報名,但那是因為擔心元邈臨時反悔,那個死綠茶憑什么讓他來跑腿!
薩科回憶了一下,當時元邈深深地看了一眼多林之后,還是選擇回頭對他說,“薩科,麻煩你順便也幫多林也報下名,可以嗎。”
元邈說完之后側眼,剛好看到多林輕挑眉眼,看向薩科的眼神中莫名顯出了點得意來。
跳出少年君主的軀殼,就這么看帕尤里,倒真有些像是個貴族家無憂無慮的小少爺,眉宇間都是少年肆意的生氣。
青年一怔,突然想起帕尤里現在也不過25歲,比他還要小兩歲。
對于這個星際平均壽命已經能夠達到一百五十歲的時代,25歲,其實完全還能稱得上是個少年。
如果不是因為他出生在拉斯王宮,現在也許還是生長在別人庇佑之下的雛鷹。
要等到羽翼豐滿之后家人才會舍得放飛的。
思緒流轉間,他感受到有一道眼神直勾勾地在他身上掃視著,卻又不敢太明顯地放在明面上被他發現。
只是暗戳戳地宣示著自己的不滿。
元邈回頭,正好看見薩科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他的紅色長卷發,嘴角彎著一點淡淡的弧度看他。
薩科用嘴型詢問:“為什么。”
為什么非要帶上這個沒什么出彩之處的拖油瓶。
他也是聽過這位首席大人一點傳言的,難不成真像伊里昂內網流出來的消息那樣,這位首席“伊里昂之光”的稱號,大部分是靠不分場合的濫好心得來的?
薩科的確敬佩這位“伊里昂之光”,可這樣的方式卻并不值得人效仿推崇,說句不好聽的,甚至會讓人覺得元邈是個毫無原則的偽善者。
元邈頓了頓。
當然是為了不讓你得罪你們的星主陛下。
就憑帕尤里那個記仇的性子,要是薩科敢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饒是他有幾百個心眼子,也會被比他多吃了幾年飯的星主陛下整得欲哭無淚。
而且若是能選,他也不愿被這位對他疑心這么重的星主陛下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
只要是人都不喜歡被懷疑。
當年元家被伊帝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哪怕他和他父親做了多少努力,卻還是沒能打消帝王的疑心病。
不過幸好,他并不打算久留在拉斯。
只要他把答應帕尤里的事情做好,揭露出伊帝的真實面目之后,他會盡快離開的。
他不愿再活得如履薄冰。
“那我們就分開組隊吧。”
元邈聲音清淺,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多氣人。
因為他并不覺得跟他組隊是件多么值得高興的事,而且薩科看起來不像會和帕尤里和諧相處的樣子。
既然帕尤里提出要和他們一起參加邀請賽,那就說明他不會輕易放棄,與其讓神通廣大的星主陛下絞盡腦汁再編造一個身份潛伏在他身邊,倒不如就這樣讓他跟著去。
也讓帕尤里寬心。
他并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
“你!”
薩科差點失了風度,不過礙于多林還在場,只得把聲音吞下去,眼神卻從始至終都沒從元邈身上離開。
就當元邈都以為薩科要拍案而起,拂袖離去的時候。
“去就去。”
薩科暗罵多林沒長手腳。
看他在比賽上怎么整那臭小子。
至于元邈,薩科理所當然的將他劃到了計劃外。
開玩笑,那人“尖刀”一稱可不是說說而已,他上次已經領教過了。
雖然也不知道為什么元邈和伊里昂傳聞中大相徑庭,不論是近身搏斗還是心性都是頂尖水平。
薩科呸了兩聲,什么偽善者,就憑元邈當初把他綁起來那件事,他就不可能是個沒腦子的偽善者。
伊里昂果然盛產蠢貨。
沒有充足準備之前,他可不想再去老虎頭上拔毛。
“在碾螞蟻嗎,登記這么慢,你們阮少校沒給你們做好工作培訓?”
“稍稍等。”
面前人擺弄著登記設備出了滿頭大汗。機器出了問題,之前記錄的數據也變得紊亂。這算是很嚴重的工作失誤了。
這下被薩科一催更是緊張,用來維持機器運作的精神力場都有些不穩。
“趕著投胎嗎。”
阮竹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后方擰著眉看向薩科,見他聞聲抬頭又慢悠悠地移開雙眼,抱臂看向先前的那個工作人員。
“你這里明顯多輸入了一個指令,下次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就自己去領罰。”
“是知道了少校。”
阮竹低頭,專心致志地觀察了幾遍設備,沒過多久就憑著自己以往的經驗將紊亂的信息復位,也沒去看身后人含著感動淚泡的雙眼。
“你跟他組隊了?”
薩科是機器壞掉前來登記的最后一個人,在機器復原之后擺在首頁的就是他們這三人隊伍的信息。
倒還覺得有些稀奇,薩科這人看著好說話,實則難使喚極了,若沒什么吸引他的東西驅動,完全就是個純種懶骨頭。
如今居然愿意替別人來報名?
“誰?”
他撥弄著自己的紅色卷發明知故問,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阮竹。
“你再給我裝一個試試。”
“試試就試試,阮竹,少給我看你那少爺脾氣。”
薩科拍拍屁股站起身來,俯下身子,讓兩人的肩膀靠在了一起,看起來是很輕的力道,卻把沒什么防備的阮竹撞出了聲悶哼。
阮竹皺眉,不滿地看他一眼。
今天又吃錯什么藥了。
薩科趁機將自己的頭發在阮竹臉上輕飄飄地掃了掃,在漂亮少年耳邊輕聲說道。
“也別拿我父親來壓我了,我又不怕他。”
阮竹面無表情地看著薩科起身,隨后俏皮地朝他招招手,漂亮的紅卷發在空氣中滯了一瞬,劃出一道淺淺的弧線后緩緩落在肩上。
“小竹,我想我找到比你更漂亮更招人喜歡的人了。”
阮竹看著薩科瀟灑離開的背影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薩科的最后一句話讓他蹙了蹙眉。
他一直都知道,薩科就是個隨心所欲的瘋子,想一出是一出,從小就是這樣,自己看上的東西就要不顧一切地拿到手。
當拿到手之后玩膩了就火速拋棄尋求新的刺激。
他聽慣了薩科在外的風評,倒還差點被他營造出的溫良外表唬了去,差點看不清那底下的漠然。
不過
之前薩科對他感興趣的時候沒敢做什么,是因為他是阮家的人。可是他現在看上的那個人,可不一定有阮家這樣能讓人退避三舍的背景。
阮竹的眼睛狀似不經意地從登記設備上那個熟悉的名字上一掃而過,他手指微動,順手在薩科后面又加了個名字。
啊,他就是想監督著薩科不讓他亂來。
僅此而已-
“歡迎大家來到我們機甲邀請賽的現場,各位知道這次來到我們邀請賽現場的評委都有誰嗎?”
主持人的聲音一下子就將現場的氣氛炒熱了起來。
機甲邀請賽的舉辦地點在瑟瑞最大的校場。
準確來說是一個虛擬空間,能夠容納數萬人。
歷代邀請賽都在這里進行,并且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迭代后,校場的各項設施已經非常先進成熟,創建的虛擬場景也是目前星際中最為真實多樣的,是拉斯人引以為傲的一處地點。
數萬人的聲音即使隔著隔音罩也依舊像是能震破人的耳膜,各種應援詞層出不窮。
“陸上將大膽上,戰斗粉放心躺!”
“麗諾爾大人棱角鋒銳,打得拉斯落花流水!”
還有直抒胸臆的。
“西里爾!西里爾!”
“阮竹!媽媽愛你!”
有人用肩膀撞了撞身旁臉已經漲得通紅的人,在各種尖叫聲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突出重圍,傳進身旁人耳朵里。
“阮竹是誰?”
同伴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那人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阮竹!是誰!”
正巧此時主持人往下壓了壓手,將眾人的聲音都熄了大半,于是那人的聲音很輕易地傳遍了周圍一片區域。
他的臉瞬間比自己同伴的臉還紅。
那人的側前方有個穿著瑟瑞制服的年輕女孩,因為被初篩刷下來了,沒能參加上這屆的邀請賽。
換做往常,以她高傲的性子是絕不會作為觀眾參加這次邀請賽的。
她順嘴搭了句話:“是瑟瑞三年級的級長。”
那人的同伴看起來很激動,像是找到親人了般。
“姐妹!你也是來看阮竹的嗎!”
女孩低頭翻了個白眼,所幸還知道避開那人的視線。
她用很有禮貌的語氣回答:“不是,我來看他隊友。”
女孩不自主地又回憶起那名青年在初篩時的表現。
干凈利落的搏斗身法,一擊致命,行云流水的攻擊方式,就在那些極具觀賞性的動作之后,他的對手已經悄然無息地落入陷阱,再也爬不起來。
饒是女孩一直無法理解為什么機甲邀請賽的初篩會是近身搏斗,可她也完全無法否認,青年在這方面強得讓人側目。
對于完全崇尚實力的瑟瑞軍校生來說,能力如此出類拔萃的青年對他們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在青年那一隊的初篩順利結束后,女孩還是放下自己的矜持上前搭話,隔著那層銀色面具望進他的眼,努力克制住自己聲音里的微微顫抖:“同學,你是哪個科系的?”
元邈默了一瞬,正準備開口,就被身旁兩個人搶了先。
“他是指揮科的。”
多林微笑著回答。
“有事嗎?”
薩科側身一步,靠近女孩,掃了一眼她胸前的銘牌后說道:“哎呀呀,前輩只關注他的行為實在讓人心碎,為什么不看看他身邊的我呢。”
女孩皺眉退開一步。
繼續朝著兩人身后的青年鍥而不舍地詢問:“你們指揮科的近身搏斗都這么好嗎?”
元邈這次沒再讓人代勞。
青年冷淡舒緩的聲線讓人聽起來很舒服,“近身搏斗是機甲之后的最后一道防線,如果被輕易擊潰的話,就太危險了。”
身旁的帕尤里聽完這句話愣了愣神,腦海里有些記憶碎片被輕而易舉地喚起,讓他有些克制不住地看向青年深色的瞳孔。
當年他被青年當成女孩帶回零之后,元邈教給他的第一項技能就是近身搏斗。
他還記得當時還是少年的元邈輕輕按壓他的肩膀,止住他由于劫后余生而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安心得讓人有股流淚的沖動。
元邈一步一步教會了他怎么保護自己。
一拳一拳打破了地下黑市的陰霾。
帕尤里低頭,掩住自己眼中翻滾的情緒,讓那些炙熱滾燙到灼燒人心的酸澀堵在喉管。
即使有些阻擋不住的濃烈情感一鼓作氣沖到了眼睛里,也堪堪止步于他那雙矢車菊藍色的眼睛后,被易容器幻化出的棕色瞳孔擋得一干二凈。
就像是經過山崩海嘯過后的荒山般平靜。
星主陛下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有底氣說。
偏偏最想說的話卻被死死壓在舌根,顯露不出半分。
女孩看見元邈微微朝他點了點頭之后就領著兩人離開了,甚至為了不打擾其他人的初篩考核,刻意收斂了自己的精神力場。
等到三人的身影終于消失在視線中時,女孩還在回想元邈的那句話。
最后一道防線啊。
怪不得要將其作為初篩項目呢。
擔心會錯過那人的表現,女孩止住自己的神游天外,沒再深想,眼神在底下眾多星系的隊伍中流轉了一圈,隨后一眼就找到了戴著面具的青年。
青年身形挺拔,腰線流暢,面具微微泛著光澤,似乎全身都透露著鋒芒畢露的氣息。
偏生那雙眼睛看什么都是淡淡的,只若有似無地夾雜著一點疏冷的氣息。
像是高山的冰雪,茫茫不可攀。
先前叫她姐妹的那個人還在喋喋不休。
女孩偏過頭,放出了點精神力場,將那人的聲音徹底隔絕在外。
她冷哼一聲看向校場里的四人,阮竹正擠開薩科湊在青年旁邊說著些什么,青年側耳傾聽,時不時抬頭認真地看著阮竹的眼睛。
女孩將視線從阮竹身上挪開,再次放到了面具青年身上。
她可記得一清二楚,阮竹當時可沒參加初篩!
她還讓父親去走關系問問元邈的隊伍還能不能加人,卻被那邊委婉地回絕了,說是有個身份尊貴的少爺已經占了這最后一個名額。
第70章
薩科如今看阮竹簡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阮竹前輩,你現在加入進我們隊伍是不是有點于理不合。”
薩科刻意加重了前輩兩個字的讀音,試圖讓阮竹明白,以他三年級加上軍部少校的身份,如今突然加入他們隊伍是件多么容易落人口實的事。
平時倒是無所謂,可他想趁這次機會探探元邈的底,人越多反而越不方便。
紅卷發少年說話時眼睛微微彎起,乍一眼看上去是很容易相處的模樣,頭發也被用一根發帶老老實實地束在腦后,抵去了少年身上時時刻刻對人散發出的繾綣情意,青春得讓人難以招架。
只是這位少爺言語里的陰陽怪氣之意簡直昭然若揭。
偏生阮竹只掃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轉頭看向元邈,狀似隨口問道:“你呢,也不歡迎我嗎?”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期待聽到什么答案。
元邈搖頭。
雖然他剛開始看到阮竹徑直朝他們走過來還有些吃驚,不過其實他并不介意隊伍里的人數多少。
這次的機甲邀請賽雖然是以隊伍參賽,不過對于最終的評定,過程分才是最關鍵的一環。
也就是說,一個團隊里哪怕有拖后腿的隊友,也不會影響其他隊友的綜合評定,甚至他們對待這位弱勢隊友的態度和方式也會是最后個人評定的一環。
更何況他只是想借這次機會積累群眾基礎,最終結果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當然沒有,我很高興。”
元邈說這話時眼睛都沒眨一下,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出這是青年的客套話。
只不過青年的客套話說得也很漂亮。那張嘴里吐出來的話語總是特別有信服力。
阮竹不覺得青年是在客套。
他彎彎唇笑了起來,那雙褐色的眼睛透出很純粹的笑意,和薩科總掛在臉上的似笑非笑是不一樣的。笑起來漂亮單純得像朵花。
阮竹似乎覺得自己的高興外露得太過于明顯,別過頭輕咳了一聲,他小聲解釋道:“薩科的性子太過于隨心所欲,要是沒人看著的話很容易闖禍。”
薩科發現阮竹在和元邈咬耳朵,覺得有些無趣。
腦子轉了轉側身一步對身邊的多林煽風點火,“誒,再不看著點就要被搶走嘍。”
帕尤里面無表情讓開一步,沒接他的話。
薩科自覺無趣地撇撇嘴挪開,也沒再去看阮竹給自己添堵,只是有些郁悶。
想他以前接近誰沒有成功的,怎么現在魅力下降成這樣了,連多林這樣的單純孩子都搞不定?
沒再給薩科時間去傷春悲秋,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聲音已經從臺中傳來:“想必在場的各位都對我們的邀請賽都不會陌生,而跟去年相比,我們今年的賽制會有一些小小的變化。”
他故作神秘地頓了頓,吊足了參賽選手和觀眾們的胃口。
“今年,我們依舊會采取直播模式,將邀請賽的賽況在星網上進行公示。諸位在邀請賽結束之后可以為自己支持的隊伍投上寶貴的一票,并且會納入最終的評定。當然,不能投給自己星系的隊伍。”
“而跟去年所不同的是,我們這次所采用的是淘汰制,也就是說我們會將所有隊伍投放到星蠶荒原,你們需要利用各種方式淘汰你們的對手。在只剩下二十支隊伍時,我們會投放機甲到荒原,那也是你們淘汰賽的最后一輪篩選。”
主持人忽略底下的一片嘩然繼續道:“不過需要你們知道的是,只有存留在荒原的最后一支隊伍,才有資格向我們的星主陛下提出任意一個請求!”
“不過諸位也不必喪氣,各位選手不辭辛苦來到拉斯,無論存留與否,我們都會為大家奉上晶石作為獎勵。前五名的隊伍,拉斯會給其所屬的星系提供一百架最新研發的S23代機甲。”
“最后,各位朋友們,請在選擇你們的邀請賽導師之后,盡情享受這個月的荒原之旅吧!”
主持人話畢,每支隊伍的聯絡器上就浮現出了各位邀請賽評委的名字。
每一個都是平時能在星網上見到的大人物。無論是不知名小星系還是拉斯抑或者伊里昂這種龐大星系的軍校生,都被這次評委的陣容驚到咂舌。
更別說這次的邀請賽,每支隊伍都能挑選一位導師作為自己的“免死金牌”,也就是在遇到強大到難以匹敵的對手時,可以使用這唯一的一次機會讓導師助自己逃出生天。
這可是以前沒有的待遇。
也只有拉斯這樣的財大氣粗才能吸引來這些眼高于頂的將官們了。
那可是一百架S23代機甲,如今只有拉斯才有這項技術,若是這次能奪得前五名的殊榮將機甲帶回星系進行研發,那可是青史留名的機會啊。
哪怕平時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時也難得的露出點憧憬來。
他們不僅是為自己而戰,背后還有將自己送到這個星際大舞臺的星系,無論如何,他們都會竭盡全力。
評委們在聯絡器上的名字一個個變灰,這是名額緊缺的標志。
知名度越高的將官名字灰下去的程度越快。
看著面前成批出現的各星系將官,選手們簡直有些無從下手,總覺得選了哪個都會有些不甘心。
和其他隊伍畫風不同的,元邈他們隊伍將決定權都交到了一個人的手上。
薩科退后一步,“我對這種比賽不感興趣,你們決定就好。”
阮竹隱晦地看了一眼伊里昂的評委席,沉默片刻之后搖搖頭:“我都可以。”
“聽你的。”
元邈扭頭看向帕尤里,少年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放在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給了他全身心的信賴。
三人的眼神都不約而同地聚焦在了青年身上。
沒能推脫掉這個機會,元邈修長的食指在伊里昂的導師板塊一掃而過,讓帕尤里的心都跟著緊了緊。
青年的手最終選擇落在了陸謹的名字上。
卻沒料到陸謹給出的名額實在太緊張,在他們晃個眼的功夫就已經被一搶而空。
薩科無所謂地道:“沒關系,選不到就算了。”
一個荒原而已,以前又不是沒去過。
“對,沒關系的,哥。”
帕尤里笑著寬慰他。
什么亂七八糟的導師,他一個人可以保護好元邈的。
元邈顯然也沒料到這個情況,不過他注意到陸謹的選擇鍵變灰之后就迅速往下滑了,幸好還是找到一個名字還亮著的導師。
齊遠山。
是個從來沒聽過的名字,不過看上去倒是頗有些古時水墨畫的意趣。
“這個可以嗎?”
另外三人自然是沒什么意見的。
選擇完畢,薩科撐著頭看向臺上,卻無意間跟上面的麗諾爾對上了視線,那位明艷銳利的伊里昂少將眼睛定定地看著這邊,和曾經星網上的訪談很不一樣。
身上少了些意氣風發,眼神里卻多了幾分明晰的疏冷。
有些熟悉。
薩科看向正幫阮竹整理衣領的青年,輕笑著往前挪了一步,正巧擋住麗諾爾投向元邈的視線。
待所有人選擇好自己的導師之后,這次邀請賽就正式拉開帷幕了。
此刻星網上是空前絕后的熱鬧。
【感覺今年的邀請賽會有很多樂子看。】
【不只樂子啊還有很多漂亮孩子。】
【拉斯編號十五的那個隊伍,你們全部人!都去看!簡直美顏暴擊!】
【天哪,剛從拉斯直播視角回來,三個人一個長得比一個爽】
【誰知道覆面哥右邊那個最漂亮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去娶。】
【我知道我知道,我女神,請多多為我們小竹投票吧!】
【那個紅卷發御姐型也很好吃啊有沒有人懂,媚眼如絲太釣了TT】
【不懂旁邊雀斑小狗的永別了!】
【不過小金毛對旁邊兩個總愛答不理,只有看到那個覆面帥哥的時候才笑得像小狗啊,太可愛。】
【從未想過覆面和帥哥能組成一個形容詞啊哈哈哈。】
【因為覆面哥的氣質的確很出挑啊,在隊里其他三個光芒四射的情況下都能一點不遜色。還有小狗和冰山有點太美味了。】
星網上關于編號十五的討論度還在上升。
不過相應的,熱度高了也會有些難以入耳的評論。
【誰長得好看會戴面具啊,具體例子參考第一軍校的阮灼。】
阮灼是伊里昂第一軍校軍事管理系的主席,常年盤踞在軍校積分榜第一名,即使在第一軍校那樣天才云集的地方也優秀到令旁人望塵莫及。
只是阮灼下半張臉從入學起就被面具覆蓋,留在眾人眼中的永遠只有一雙漂亮靈動的眼睛。
于是眾人理所應當地認為,有著這雙眼睛的人自然也會有著令人驚艷的下半張臉。
這種傳言止步于一個一年級男孩鼓起勇氣向阮灼表白后,很理所應當的,阮灼拒絕了他。男孩惱羞成怒,直接一把將阮灼的面具掀開,大剌剌露出底下被燒灼成腐肉的下半張臉。
有人很諷刺地說:倒是真應了他的名字。
男孩被驚得跌倒在地,也正是那一次,所有人都知道,阮灼的面具底下藏著的,是堪比惡鬼的丑陋。
【你有病?阮灼的成就你這輩子都達不到,星網不是你家,請不要隨地大小便。】
【嘁,你們這些瑟瑞外的人不知道,可是瑟瑞里面的人誰不清楚戴面具的這位哥是個什么關系戶,不過是只知道攀附別人生存的菟絲子罷了。】
底下突然涌出人接著附和,【不信你們瞧瞧,隊伍的組成,元邈和那個雀斑不就純純是拖后腿的嗎。】
本來還在為元邈說話的眾人漸漸偃旗息鼓。
剛開始沒注意到,如今一了解卻發現隊伍中的四人實力實在懸殊得過分。
阮竹是瑟瑞三年級的級長,現在已經被授予少校的軍銜,完全稱得上前途無量。
旁邊的那個是梅林中將的兒子,與他情史一樣傳奇的是他接受的教育。梅林中將崇尚“在實戰中吸取經驗”,于是這也就導致薩科在該進入軍校時還在星系邊界刷新地圖,實戰經歷甚至比已經擔任少校的阮竹還要豐富得多。
也就是說,雖然薩科如今才一年級,不過實際年齡其實和阮竹差不多大。
這兩個人去到哪一支隊伍對其他人都稱得上是降維打擊,更別說這次參賽的還都是軍校在讀生,真正能和他們在同一水平競爭的,也就只有另一最高學府的天驕了。
而另外兩位實在是查無此人。
星網上的言論還在不斷發酵,不過這些無關的東西都傳不進選手們的耳朵。
邀請賽在觀眾們的尖叫聲中如期拉開了帷幕。
不過須臾,上千名來自各個星系的參賽選手已經被傳送艦帶到了星蠶荒原,漫天風雪的荒原猝不及防地闖進了星民們的直播鏡頭。
評委臺上,西里爾敲了敲桌子將麗諾爾的神思召回。
他低聲道:“我們這次來是為了潛進蒺藜海,不要露餡。”
麗諾爾攥了攥拳頭,將剛剛閃現在他眼前的那個熟悉身影一掌一掌揮散。
她輕輕應了一聲,低頭眨去眼底的淚光,再抬頭時,呈現在眾人面前的只有來自星系少將的沉穩。
在不盡的思念中,看到一點他的影子都像是慰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