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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41章“你以后討不到老婆,生……

    大腿上的重量總算卸去,姜辭剛要抬腳,一個力道拽住了他的衣袖。

    “那個……”虞知鳶看一眼他,又偏開視線看向別處,“你不要逞能,打不過就讓別人來。”

    姜辭掃過她微顫的睫毛下的眼睛,眸底流過笑意,“師姐放心,它還傷不到我。”

    濃烈的腥臭味已近在鼻尖,姜辭顧不上再說什么,一個閃身便踏出絕世戒。

    總算逮到人的黑蛟蟒仰天一嘯,倏然發動攻勢向著姜辭撲咬而來!

    姜辭的速度極快,在那只黑蛟蟒即將靠近的一瞬間,身形一轉,出現在了它的身后。

    周圍的空氣瞬間被帶動,形成一股風,吹拂起虞知鳶額前的碎發。

    黑蛟蟒動作靈活,一擊不成,立刻扭轉身體,換了方向去追逐姜辭。

    虞知鳶腳步不自覺地往前邁了一步,識海中驀然

    響起姜辭的聲音:“乖一點,等我回來。”

    兩人的視線在黑暗中相撞,虞知鳶倏地止住了腳步。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再也瞧不見姜辭和那條黑蛟蟒的影子了,她才覺得腳踝一松。

    “嚇、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今天就要交代了。”南榮鈺松開手癱坐在地上,往后挪了挪,又挪了挪,嘴里嘀嘀咕咕:“還不讓我抱虞師姐大腿,管得可真寬。”

    身上的力氣恢復些了,南榮鈺才想起來什么,他看了看虞知鳶,小聲問道:“那個……姜師姐才煉氣三階的修為,不會出事吧?”

    過了好一會兒,虞知鳶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她輕“嗯”了聲,“不會出事,她很厲害的,黑蛟蟒打不過她。”

    南榮鈺:“啊?”

    他不知道虞知鳶是哪來的底氣,那姜師姐才煉氣三階的修為啊!

    煉氣三階!

    他要是早進門兩個月說不定都能修煉到煉氣三階了……

    “實在不行,還有大師兄啊,大師兄會找到她的,大師兄他,”虞知鳶說到這里忽然滯了下,許久,才接著喃喃道:“嗯,大師兄會保護她的,他們兩個是……”

    “是什么?”南榮鈺好奇道。

    虞知鳶心道:他們是男女主啊,他們合該是……天生一對。

    南榮鈺等了會兒沒等到虞知鳶的回答,想了想,遲疑道:“要不,我們偷偷跟上去瞧瞧?”

    虞知鳶的嘴唇微微蠕動了下,而后像是忽然醒過神來,用力瞪了眼南榮鈺:“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是嗎?”

    南榮鈺委屈巴巴:“虞師姐別生氣,我、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虞師姐別、別當真,呵、呵呵。”

    虞知鳶又狠狠瞪了眼南榮鈺,這才找了個干凈的地方,靠著樹坐下了。

    自進入千嶂谷她就沒有好好歇過,此時松懈下來,才深覺疲憊。

    她靈府虛空,本該是引靈氣入體調息的最好時間,但也不知道是千嶂谷中靈氣匱乏,還是耳邊那道聲音抬聒噪,許久都沒能靜下心來。

    她索性睜開眼,視線漫無目的逡巡著四周。

    興許是因為那黑氣散開了些,視線所能捕捉的東西也就愈發清晰。

    周圍盡是聳入云端的老樹,虬龍般蒼勁的樹枝盤曲交錯,樹上落著幾只烏鴉,不時發出陣陣粗啞的鳴叫,忽又展翅飛起,掠過天空。

    突地,幾道烏鴉輕啼聲突兀響起,叫聲落到耳中,聽來尖銳又凄厲。

    南榮鈺被嚇得跳了起來:“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虞知鳶朝著烏鴉飛離的方向望去,而后眸光微凝。

    只見在那參天老樹最頂端的枝椏之間,有如細線一般的白光忽隱忽現,仿佛整個樹林都被扯上了密密麻麻的白絲,錯綜復雜地,把幽暗的森林編織成了一張網。

    那是……蜘絲?

    虞知鳶的眉頭皺起,重新又細細打量了遍周遭。

    除了頭頂巨樹間的蛛絲外,暫時還不見別的什么東西,看來那布網的大蜘蛛眼下不在這里,但即便不在,這里也不是個休整的好地方。

    “準備一下,我們走。”她低聲道。

    南榮鈺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他雖然修為低,咳……是沒修為,但眼力見還是不錯的,聽那烏鴉的慘叫就知道這地方不安全,他瞧一眼四周,問道:“那我們去哪?”

    他話音剛落,遠處巨大的炸裂聲伴隨著耀眼金光乍然響起,那金光四溢,照得遠處那一片天空亮如白晝。

    虞知鳶目光微滯,少頃,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緩聲道:“我們去找大師兄。”

    畢竟都已經發動這種大招了,那什么黑蛟蟒應該解決了吧。

    ///

    磅礴的靈力四溢,周遭樹木攔腰折斷,沉悶獸吼跟著響起,驚起飛鳥無數。

    慕言蘅左手握拳,金光化成弓,右手做拉弓狀,一枝金燦光箭成形,指一松,光箭趁勢朝黑蛟蟒疾射而去,破空聲凜冽,筆直馳去。

    黑蛟蟒靈活往旁邊一避,然閃躲得到底還是遲了些,光箭刺入左蛇眼,黑蛟蟒痛極,極度暴躁地一通翻滾,“嘭”的一聲,蛇頭撞到一道透明屏障上。

    重擊之下,屏障上霎時裂開蜘蛛網一般密集的裂紋,不過須臾,便化作了漫天靈光,屏障中的人便也隨之暴露在了黑蛟蟒的視野中。

    黑蛟蟒的一雙豎瞳愈發血紅,蛇尾靈活朝著其中一人而去。

    “曦云師姐小心!”有弟子驚恐出聲。

    這黑蛟蟒可是五階妖獸,要是被它一絞,怕是骨頭都要被絞成渣了。

    他這邊話音才落下,那頭慕言蘅早已經蓄足了靈力,抬手便在空中畫了一個困邪陣。

    一道白光在林中炸開。

    慕言蘅指尖在空中畫了個圈兒,金光化為鎖鏈,趁機將黑蛟蟒束縛,將虞曦云安穩救下。

    電光火石間,黑蛟蟒掙脫束縛,蛇尾一卷,便將另一道身影卷住,收緊。

    慕言蘅警覺,要將人拉回來,速度卻不及黑蛟蟒,一個眨眼瞬間,那人便被拖離了原地,與黑蛟蟒一起,消失在了眾人視野中。

    慕言蘅扔下一句“待在這里別動”,便飛身追了上去。

    “去、去那了?”

    “被卷走的是誰?”

    “我們要去救人嗎?”

    幾個弟子相互對視一眼,皆都沉默了。

    他們的修為不高,也是運氣好才在被血須蜂沖散后遇上慕言蘅,否則怕不早被血須蜂給吸干凈血肉,又哪有能力去對付那黑蛟蟒,就算追上去,恐怕也是添麻煩。

    另一邊的虞曦云目光定定看著黑蛟蟒消失的方向。

    方才大師兄說感覺到了有魔氣,他們便一路追蹤而來,沒成想竟遇上了被黑蛟蟒追著跑的姜辭,也算是她運氣好遇見他們,否則她怕是早就進了那黑蛟蟒的肚子。

    這黑蛟蟒也著實是厲害,都傷成這樣了,還能在大師兄的眼皮子底下跑掉,看它跑的方向,正是血霧沼澤所在。

    可惜了,那虞知鳶怎么沒和姜辭一起呢!

    虞曦云恨恨咬了咬牙,不死心地抬腳跟了上去。

    ///

    成千的落羽杉筆直高聳,佇長于血紅泥潭間,交錯如蛛網的漫天枝椏,不見半點翠綠,一眼望不穿的漭蕩無垠,籠罩在血色蒙霧間。

    驀地,棲息于湖沼的食尸鳥成群受驚地振翅飛逃,黑色羽翼展開,仿佛黑云,布滿不見天日的上空,嘈雜尖叫充斥隔膜,銳利如劍嘯。

    一人一蟒自血霧沼澤上空打到血霧沼澤泥面,整片樹林隨著一道道利風迸裂碎散。一棵棵落羽杉化為湖沼間的塵泥,沼面上波瀾驟起,轟隆轟隆的回聲,久久不休止。

    眼看著慕言蘅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姜辭“嘖”了一聲,低垂的眼睫下,是分不清不耐又或者是厭煩。

    趁著慕言蘅被黑蛟蟒的一擊隔開時,姜辭雙眸一凜,指腹凝聚起淡淡黑氣,化為絲、凝成縷,密密裹繞插在黑蛟蟒左眼上的金箭,他食指彎勾,金箭生生被拔了出來,而后又一次直刺黑蛟蟒的頭部正中。

    金箭穿透黑蛟蟒的頭骨而出。

    極度痛楚之下,黑蛟蟒尾巴瘋狂翻攪,打到血霧沼澤之中,泥浪洶涌,竄至半空高,赤紅的血,交織若雨,腥濃氣息掩蓋掉血霧沼澤散發出來的腐臭味。

    正要回擊的慕言蘅見狀動作一頓,像是察覺到什么,目光死死盯住了在血霧沼澤中痛苦翻滾的黑蛟蟒,也盯住了那道被黑蛟蟒甩出去,落入血霧沼澤中的青色身影。

    這一幕同樣落在終于趕來的虞知鳶眼中。

    她腦中無數畫面、文字交替閃過,終于在某一刻,定格在血霧沼澤四個大字上。

    是的。

    血霧沼澤,就是原文中男女主與黑蛟蟒大戰的地方,姜辭也是在這里受了重傷,險些丟了性命。

    不久前,她對這一段情節的記憶還十分清晰,可為什么,直到眼前這一幕在她眼前真實發生,她仿佛斷了片一樣的記憶才再次連接起來。

    還有,慕言蘅為什么不救姜辭?

    他明明來得及出手的,但他卻沒動。

    他不是男主嗎?他怎么會眼睜睜看著姜辭掉到那個一看就很危險的沼澤里去?

    虞知鳶忽略鼻頭泛起的酸意,跑到慕言蘅身邊推了推他,急道:“大師兄,你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救姜辭啊!”

    “沒人能從血霧沼澤里活著出來,更何況,”慕言蘅眉頭

    皺起,冷聲道:“血霧沼澤再過去就是封禁大陣陣眼所在,凌云宗弟子不得靠近,違者逐出師門。”

    靠!

    這破陣眼弄在這種地方,誰沒事會靠近啊,靠近的不都是沒辦法嘛!

    “就因為這你就不救人了?虧你還是大師兄呢,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門師妹死在自己面前,你……”

    虞知鳶急得口不擇言,“你貪生怕死!你殺人犯!你以后討不到老婆,生兒子沒**!”

    現在一旁已經聽呆了的南榮鈺:“……”

    惡毒,這也太惡毒了。

    這時虞曦云不知從哪跑出來,手中長鞭直指虞知鳶,“你胡說八道些什么!你想救你自己跳下去救,沒人攔著你!”

    虞知鳶好笑地睇了眼她,而后一轉身,順手扯上仍呆站在原地的南榮鈺一道,在慕言蘅和虞曦云眼前,躍入了血霧沼澤中。

    南榮鈺:“???啊——”

    第42章 第42章嚯!這會兒又成師姐了?……

    蝕溶的聲音一陣一陣從耳邊傳來,像一鍋沸滾熱油,驀然被倒入清水,滋地發出油爆,確實也能聽見什么東西爆開。

    虞知鳶睜開眼,除了滿目粘稠血色,不見任何身影,耳邊蝕溶聲與爆破聲不斷反復交替,其中還隱隱夾雜著什么東西被巨大力量擠壓著而發出來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虞、虞師姐,”南榮鈺瞧著絕世戒創造出的空間被不斷擠壓,縮小,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一把男兒淚。

    “其實依我看,姜師姐她……她人美心善,說不定掉到這里就是姜師姐的一次……機緣,”

    “沒錯,是機緣,修仙不都講機緣嘛,但機緣這種東西那東西肯定不能給太多人啊,你看我們都下來這么久了也沒看到她的人,這機緣肯定不是我們的。”

    南榮鈺說著,一邊又往虞知鳶背后擠了擠,絕世戒原本能容納三四人的空間,如今兩人背對背都有些嫌小了,恐怕用不了多久,絕世戒的空間就會被完全吞沒。

    虞知鳶沒有搭理南榮鈺。

    姜辭還在這里,她能肯定。

    可這片血霧沼澤中的粘稠液體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其腐蝕性實在強得可怕,要不是她在跳下來前把揣著絕世戒的南榮鈺一起拽下來,怕是根本抵擋不住半刻鐘。

    即便有絕世戒,看現在的情況,留給她的時間也已經不多。

    她忽略南榮鈺喋喋不休的聒噪,調動著所有的靈力與感官,靜下心來探查姜辭所處的位置。

    絕世戒的范圍不斷縮小,南榮鈺撐著絕世戒的手臂哆哆嗦嗦:“咱就是說,姜師姐說不定都已經出去了,咱也沒必要把自己交代在這里對不對?”

    沒回應。

    南榮鈺哭喪著臉繼續嚎:“姜師姐,你在天有靈倒是也勸勸虞師姐啊,我還不想死——”

    “閉嘴!”虞知鳶驀地睜開眼,“你自己上去。”

    話音剛落,她身子往前一蕩,祭出的護罩已經兜住全身。

    在血沼中行進比想象的還要困難些,雙手雙腿都像是被一股力量禁錮,每前進一步,都要消耗不少靈力。她靈府內靈力本就不充裕,護罩能堅持的時間比她之前預想的還要少得多。

    好在,應該不會太遠了。

    她能感受到沼澤中因某種力量引起的波動,還有……身上那枚極品靈玉和姜辭之間的共鳴。

    忽然,她的動作毫無預兆地一頓。

    周身粘膩的血紅色液體不知什么時候變淡了些,有光線落進來,隱約能看到遠處漂浮著的,數不清的白骨。

    它們在沼澤中浮浮沉沉,頭骨上緊貼著一層透明薄膜,漸漸地,薄膜表面開始浮凸,朝她“看”了過來。

    下一瞬,虞知鳶只感覺到自己的腳腕被什么冰冷的東西死死拽住,整個人都被猛地往下一拽。

    陡然受驚,護罩一時不穩,冰冷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虞知鳶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知道這沼澤里的肯定不是普通的泥漿或是什么,也想過血霧沼澤這個名字的來源或許就是因為這里頭全是血漿肉漿,但真的身處其中的時候,她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這其中的異樣。

    陰冷、粘稠,像是……活著的。

    虞知鳶死死屏住呼吸,閉住嘴唇,她是絕對、絕對不會讓這種東西進到自己嘴里的。

    視野因為這一番變動重新變得渾濁不輕,她也不敢低頭去看,灌注靈力的另一條腿狠狠一蹬,掙脫束縛的同時,已靈力維持的護罩再也堅持不住,冰冷的漿液瞬間從眼耳口鼻不斷侵入五臟六腑,聽覺變得模糊,體內輪轉的靈力被生生阻滯。

    透過滿目血紅,她隱約看到了佇立在其中的姜辭,黑發在腦后自成一陣波潮,翻騰揚舞,好似要飛起來一般……靜謐的側顏,讀不出一絲一毫的神情,那模樣猶似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

    但她朝前方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眼前的……

    虞知鳶順著她手臂平伸的方向瞥去,還沒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一股強悍的威壓以排山倒海之勢朝她壓了過來。

    下一瞬,她感覺到后領一緊,一個力道猛地把她抓到了懷里。

    她意識到什么,一下抓住了對方的衣襟,然后隱約感覺到了一點淡淡如山間雪的涼意。

    清冽、濕潤。

    不知過去了多久。

    當虞知鳶的視線重新弄變得清晰的時候,周圍已經天光大亮。

    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她鼻頭,化成雪水淌了下來。

    她抬起眼,滿目大片雪白,好像一眼望不見頭似的,只能看到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來,一股寒意跟著撲在她的面頰上,冷得她忍不住地打了個激靈。

    虞知鳶眨了下眼,身子不自覺地往旁邊的熱源偎了偎。

    “冷?”姜辭環住她的手臂收緊了些。

    虞知鳶這才發覺自己從剛才起就一直被姜辭攬在懷中,而她方才的舉動,更是讓自己幾乎貼在了姜辭胸前。

    她吞了口口水,不著痕跡地微微抻直了背,而后才抬眸看向姜辭:“你怎么樣?”

    “我沒事。”姜辭低下頭,為她拭去眼睫上的一點雪花,“試試可否調動靈力。”

    虞知鳶一怔,然后嘗試著調動體內的靈力……片刻后,內府依然一片沉寂,經脈中的靈力猶如一潭死水,興不起絲毫波瀾。

    就像是……像是一下子變回了凡人一樣。

    怎么會這樣?

    “怎么下雪了?好冷啊。”一道還算熟悉的聲音突兀響起,“靠!這什么鬼地方?”

    虞知鳶轉過頭,人都還沒看清楚呢,便聽得他語調一轉,高亢道:“虞師姐!還有……姜師姐?真的是你啊姜師姐,你竟然還活著呢。”

    虞知鳶:“……”

    眼看著姜辭的面色一點點變得冷硬,她橫了一眼南榮鈺這個二愣子,好心解圍道:“你怎么在這里?”

    “我不造啊。”南榮鈺攏緊衣裳,一邊踩著雪踉踉蹌蹌走過來,一邊繼續道:“我本來馬上就出去了,不知道哪里打來個,”他抬手比劃了下:“這么大的浪頭,一下把我打暈了。我醒過來就在這了,然后就看到你們了。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說著,心中還忍不住慶幸,還好是醒在這地方,要是醒在血霧沼澤里……不,那他都沒機會醒了!

    還好還好。

    姜辭并不搭理他,目光緩緩打量過四周,垂眸對上虞知鳶同樣疑惑的視線,淡聲道:“是幻境。”

    “幻境?”

    虞知鳶轉頭去看。

    四周白茫茫一片,不遠處隱約可見房屋的輪廓,低矮破舊,屋頂也同樣被積雪覆蓋著,像是一座普通的凡人村莊。

    血霧沼澤底下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幻境?是誰造就的?

    姜辭眸色微凜:“過去看看。”

    南榮鈺聞言,連忙跺了跺腳,哆哆嗦嗦道:“姜師姐說的是。咱們快去找間屋子避避風,我快凍死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朝著那村莊的方

    向過去了。

    虞知鳶還記著自己現在對姜辭的心思有點不可描述,下意識要和姜辭保持些距離,只才一動,姜辭的聲音便落了下來,“別動,眼下你沒法調用靈力御寒,凡人之軀難以抵擋風雪,別再病了。”

    他說著,把明顯不太配合的虞知鳶往自己懷里塞了塞,又低下頭,輕聲哄著:“阿鳶聽話。”

    虞知鳶聞言不自禁地渾身一抖,險些被自己的腳絆了跟頭。

    姜辭扶住了她的腰,輕微不可聞的一聲彌笑散開,“師姐路都走不穩了,這會兒就莫要再逞強了。”

    嚯!這會兒又成師姐了?

    虞知鳶氣得鼓了鼓腮幫子,感覺到身側人胸膛的微微震顫,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帶著薄怒,薄怒中藏著赧然,襯得她的一雙眼睛越發明亮。

    姜辭眸光閃了閃,移開視線,這回沒再逗她,只帶著她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頭的南榮鈺。

    南榮鈺一腳深一腳淺的,好不容易走到村口了,才發現這村莊不太正常,更準確地說,是詭異。

    村里大約十來間房屋,因被積雪覆蓋,看不清出原本的模樣,其中不少房屋的門窗都是打開的,但并不見人進出,甚至半點聲音都沒有。像是座空村。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寂起來。

    “我們……還進去嗎?”南榮鈺問道。

    這地方一看就不正常,他們要是進去了保不準會遇上什么危險呢。

    但要是不進去……

    在這樣望不到邊的冰天雪地中,他們又能去哪里?

    南榮鈺攏緊了身上的衣服,面色又青又紫,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

    不知過了多久,姜辭當先開了口:“若是待在此處,恐怕不出一刻,我們就會被活活凍死。”

    虞知鳶點點頭。

    這村莊是眼下他們唯一能到的地方,若是不出意外,恐怕也是他們離開這個幻境的關鍵。無論如何,他們都得進去看一看。

    “我先進去看看有無異樣。”姜辭道。

    南榮鈺聞言立刻哆哆嗦嗦拱了拱手:“那甚好甚好,有勞姜師姐。”

    姜辭并不應他,嘴唇貼近虞知鳶的耳朵,微微動了動,柔聲:“我會帶師姐出去的。”

    這話帶著濕熱的吐息落下來,虞知鳶心中一顫,抬眸間,瞧見了姜辭眉眼間的霜雪。

    第43章 第43章“一個魔,又該如何修正……

    虞知鳶攥了攥凍得微微發麻的指尖,片刻,還是拔腿跟上了姜辭。

    雖然眼下她們都沒法使用靈力,但里頭要是有危險,兩個人怎么也比一個人來的有勝算罷。

    “哎不是,你們都去啊?”南榮鈺磕巴了下,“那、那要不我也去?哎你們等等我,咱一起、一起啊,多個人多份力量嘛。”

    村中房屋看著破敗,里頭倒還算干凈,除了沒有任何活物外,擺設結構與普通的凡人村莊并沒有太大差別。

    從村頭到村尾,統共十多間屋舍,南榮鈺走得直喘氣,身上恢復了點熱意的同時,一陣饑渴感也跟著襲來,他面有菜色:“我一天沒吃東西了,好餓啊,咱們要不要找點吃的?”

    他起了個頭,虞知鳶才也慢一拍地感覺到餓。

    自打修煉后,她雖然沒有特意辟谷,但修為在身,不吃也沒多大問題,但現在他們的情況恐怕真的與凡人無異,若是如此,恐怕他們也會如凡人一般,被餓死被凍死。

    虞知鳶:“但我們方才察看的屋舍中的吃食都被凍壞了,便是井中的水也被凍住了。”

    南榮鈺:“……”

    大雪天,就是他們去挖野菜那也找不著啊!

    他想過自己此次來凌云宗會死,或許是在歷練時被妖獸吃掉,或許死在……凌云宗人手中,但他可從來沒想過,自己堂堂弘晝國十一皇子竟然會被餓死!

    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他哭喪著臉轉頭去瞧虞知鳶和姜辭。

    虞知鳶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什么,她慢吞吞眨了眨眼,驀地抬起手指著村尾的最后一間小院,聲音有些飄忽:“去那里看看。”

    南榮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間由竹與茅草搭建的簡陋屋舍,同樣被積雪覆蓋,方才離得遠并沒有瞧出什么不同,靠近了才發現這屋舍前頭還帶了個籬笆圍出來的小院,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特殊的了。

    這是這村子里他們唯一沒察看過的屋舍,自是要進去看看的。

    這時姜辭的衣袖被輕輕拽了下。

    虞知鳶已經收回了視線,仰著頭,睫毛微顫。

    “我……”她嘴唇動了動,茫然道:“這院子,好像有些眼熟。”

    “你們快過來,”此時南榮鈺興奮的聲音從院子里傳出來,“這里和別家不太一樣!”

    姜辭替她攏了攏頰邊被風吹亂的發絲,“先進去看看。”

    虞知鳶點了下頭,視線晃過院子外頭一排倒掛的金黃黍桿時,腦中驀地閃過什么。

    速度太快,她還沒得及抓住,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這院子里除了一口井,還有一棵……應當是梧桐樹吧,粗壯的枝干上覆著一團團雪沫,一陣風吹過,搖下的雪花便散落在了樹下的石桌和石凳上。

    院中石子漫成甬路,竟未被積雪完全覆蓋,露出的痕跡直通里頭的小小三間房舍。

    其中正屋中擺設十分簡單,只一張破舊木桌并幾個破凳子,而右側屋子卻垂著湘簾,里面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幾椅案,靠墻的柜子里還放著幾條棉被,雖然看上去同樣老舊卻很干凈,像是常年被人打理著。

    “這里是廚房。”從另一側屋中傳來了南榮鈺的聲音,“但是也沒有吃的。”

    他恨恨從里頭出來,一屁股坐在桌旁,唉聲嘆氣拍了拍自己的儲物袋:“好餓啊,可惜我這儲物袋里還裝了不少吃的和衣物,要是能拿出來,咱也不至于——哎?”

    他話音一頓,取而代之的是“咕咕噠”一聲響。

    虞知鳶和姜辭掀開簾子出來看到的,就是一臉怔愣的南榮鈺,手里拎了一只公雞。

    ……雞?

    虞知鳶呆了下:“哪來的?”

    南榮鈺回過神來,滿臉頹喪瞬間一掃而光,“我怕進了凌云宗沒東西吃,之前在江都城買的,果然現在派上用了吧哈哈,我可真是天才。”

    “……”

    “你們吃雞嗎?要不……還是吃鴨子吧。”南榮鈺克制住臉上的洋洋得意,另一手在儲物袋里一掏,又掏出了只鴨子來。

    “鴨子雖然只有一只,但我這里頭還有只母雞呢,一公一母,到時候不僅能生蛋,說不定還能孵出小雞來,肥料還可以用來種菜,咱就不愁沒吃的了。”

    虞知鳶都看傻了。

    蛋……小雞……菜……

    你懂得還挺多,這就整上生態鏈了?

    “沒有火。”

    “……啊?”

    姜辭不屑看他一眼,冷酷道:“這里用不了靈力,周遭冰天雪地、不見人影,該如何生火?”

    南榮鈺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忍不住嘴角抽抽,手里的鴨子脖子一梗,趁機狠狠啄了下下他的手,一時間鴨飛雞跳,一時間屋子里好不熱鬧。

    “試試看能不能打開儲物袋。”姜辭低聲道。

    虞知鳶這才想起來這茬,忙低頭去拿儲物袋。

    確實可以打開。

    她眼睛一亮,從里頭拿出個烤紅薯來,還是冒著熱氣的。

    但……也只有幾個烤紅薯罷了。

    凌云宗內門不設飯堂,她前段日子都被逼得只能辟谷了,就這幾個烤紅薯,還是那天她在江都城買回來解饞的呢。

    虞知鳶給了姜辭個紅薯,又去喊追著雞鴨已經跑到了外頭的南榮鈺。

    南榮鈺滿臉感激涕零,抬起手——對上虞知鳶一雙無辜眼睛。

    “那個……”她朝他揚了揚手里的儲物袋,干笑道:“好像又打不開了。”

    南榮鈺:“?!?”

    “回屋里。”姜辭忽然道。

    虞知鳶聞言,驟然反應過來

    什么。

    等重新回到屋中,儲物袋果然又能打開了。

    看來這間小院,或許就是他們離開這處幻境的關鍵。

    想到這,三人顧不上吃紅薯,屋里屋外又仔仔細細察看了一遍,但除了在后院發現一塊疑似是菜圃的地方,仍是沒有發現別的異樣。

    眼見天色也不早了,也只能明日再去別的地方看看了。

    三人在正屋坐下,南榮鈺從自己儲物袋里掏出個酒壇子,獻寶一樣往桌上一擱:“我這兒還有酒,咱們喝了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他說著話,一邊已經手快地揭開壇子,又不知從哪找出來三個杯子,一一添上酒。

    清甜的果香立刻在空氣中散發出來,聞上去……好像還不錯?

    “這酒好像叫什么三杯醉,我買的時候老板還跟我吹噓說三杯就能讓人醉倒,我信他個鬼。”南榮鈺拿起杯子,“咕咚”一聲豪邁飲盡,砸砸嘴,“味道倒是還不錯。”

    虞知鳶從前不能喝酒,穿到這個世界后也沒機會喝,這會兒聞著酒味難免好奇,端起酒杯小小抿一口,忍不住眼睛一亮。

    酒香清甜,入喉回甘,跟果汁也差不多嘛。

    “姜師姐,你——嗝——也喝啊。”南榮鈺說著,抬手給自己喝虞知鳶面前的酒杯倒滿,又是一仰而盡,“這酒真不錯,才這么會兒,我身上就冒熱氣……”“嘭”的一聲,南榮鈺的聲音戛然而止。

    凡人的五感喝反應到底是要比修士差一些,等虞知鳶轉頭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南榮鈺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虞知鳶眨眨眼:“他喝了幾杯了?”

    姜辭:“三杯。”

    “噢。”虞知鳶指著南榮鈺,“他酒量不行啊。”

    “……這三杯醉是用夢葉花和幻心果釀制而成,便是金丹期的修士都喝不過三杯。”姜辭拿走她面前的杯子,“你喝一杯就可以了,不要多喝。”

    虞知鳶聽罷,歪過頭看他,面上神情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但還是應了聲:“啊……那我們是不是該睡覺了?”

    姜辭“嗯”了聲,此時卻見虞知鳶忽地又指著南榮鈺,“他、他在這里睡會生病的,你先把他送到房間里,要給他、給他蓋好被子。”

    姜辭眉頭一皺。

    “他是我帶進來的,”虞知鳶忽然湊過來,與他挨得極近,“姜辭,虞瀚玥會讓他活著的,但我不、不想讓他因為我死。”

    姜辭頓了下,少頃,方才輕輕點了下頭,“那我先帶你回屋。”

    “不、不用。”虞知鳶坐直身子擺擺手,似乎是覺得不夠,又仰起臉朝他笑了下,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沾染的星點醉意也便顯露了出來,“我就坐在這里等你,我哪里也不去,我很乖的。”

    乖是真的乖。

    姜辭眸色抑不住地泛出了點血色,但很快,又被他死死摁了回去。

    “好,”他眸光閃動,柔聲道:“我很快。”

    虞知鳶乖乖點頭。

    然而等到姜辭安頓好南榮鈺,如果把人往廚房一扔,隨便扯了塊布甩他身上也算安頓的話,見到的便是趴在桌上睡去,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臂彎的少女。

    靠近了,才發現不僅她自己的杯子又空了,連他沒動過的酒杯也已經倒在了桌面上。

    趴在桌上的人像是聽到了什么動靜,扭過頭,將一張被酒意熨地泛紅的臉露了出來,一雙眼迷蒙瀲滟,望著他,像氤氳了一層水霧。

    “姜辭。”她緩緩站起身,然后整個人一晃。

    姜辭眼疾手快,在她跌倒前一把撈住了她的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虞知鳶微微睜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議道:“我的腿,不會走路了……”

    姜辭扣住她的腰肢不讓她亂動,垂首柔聲安撫:“它們會走,只是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晚上。”

    “真的?你沒騙我?”

    “……真的。”

    虞知鳶滿意地把頭埋在身旁人的胸前,道:“姜辭,你真厲害。”

    “……”

    真是喝醉了。

    姜辭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將她放在床榻上,又去墻邊的柜子里淡出一條棉被,給她嚴嚴實實蓋上了。

    正要起身,不妨一雙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將他往下壓了壓。

    四目相對,空氣一瞬安靜下來。

    虞知鳶眨眨眼,帶動了睫羽輕顫,也掀起了眼底的瀲滟水光。

    她靠近他,細聲軟語:“姜辭,你是不是在修魔道啊?”

    姜辭呼吸一頓。

    他想直起身,卻偏偏被那雙柔弱無骨的手臂壓得死死的。

    “我在血霧沼澤里都看到了。”她道。

    “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拿了乾坤印,你想打開通往魔域的通道對嗎?”她望著他,抿起唇角,不太高興的樣子,“那樣太危險了,你會成為整個修真界的敵人,他們會殺了你的。”

    姜辭沉默片刻,嘴唇微微動了下,“我沒得選。”

    虞知鳶眉心一皺:“為什么?”

    姜辭:“……他們不會放過我。”

    虞知鳶不死心地追問:“他們是誰?為什么不放過你?”

    她這會兒說醉吧,又好像挺清醒,見姜辭不說話,她暈乎乎地晃晃腦袋,催促道:“姜辭,好姜辭,你告訴我呀。”

    一聲一聲,又嬌又纏人。

    姜辭眼皮子一顫,眸中某些情緒翻騰,卻終是閉了閉眼,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這對他很殘忍,對一直希望他走正道的她來說,也很殘忍。

    良久,他低啞的聲音才在屋里沉緩響起。

    “因為我天生是魔。”

    “一個魔,又該如何修正道呢?”

    第44章 第44章“我能親親你嗎?”……

    虞知鳶仍盯著他,面上一派天真道:“你是白虎啊,長著很大翅膀的白虎,很漂亮,很漂亮的。”

    姜辭聞聲,一下眉心也皺緊了,眼底晦澀難辨。

    他如今都還能回想起來,虞知鳶信誓旦旦說最喜歡他時的語氣,她說,“將來的你,我更更更喜歡”。

    可她喜歡的,永遠只是她口中那個將來會成為正道之首的姜辭,

    卻不是他。

    姜辭垂下眼,掩去了眼底漸漸變得深沉晦暗的色彩。

    他反手去掰虞知鳶抱著他脖子的手,沉聲道:“沒有翅膀,也沒有白虎了。”

    虞知鳶卻不放,嘆了聲氣,語氣無奈,像在哄小孩似的:“好吧好吧,你說是魔就是魔吧,那你是什么魔呢?”

    她說著話,指尖輕移,柔軟的指腹碾過他的眼角,“是不是最厲害的那種呀?”

    修仙要做最厲害的修士,做魔也要做最厲害的魔嗎?

    姜辭按住她在他臉上游移的手,捏住她的之間,輕輕摩挲了下,“你喜歡最厲害的?”

    虞知鳶:“不呀。”

    不?

    姜辭氣笑了,手上不自覺地用了幾分力氣:“不喜歡為什么還要我做最厲害的?”

    他捏得她的手有點疼。

    虞知鳶噫噫嗚嗚地輕聲哼唧了下,但姜辭卻更用力了,她有些無助地望著他,委屈道:“你如果是最厲害的,就沒人敢欺負你了啊。”

    姜辭心頭浮動起的冰冷和燥郁,頓時被按了下去。

    他舔了下牙,一種洶涌而上的情緒滿滿充斥著他的胸膛,泄不出去,也收不回來。

    虞知鳶還在說話,用軟軟的語調跟他撒嬌,“你弄疼我了。”

    這么不經弄?

    姜辭話到了嘴邊,卻生生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能想,更不能說,否則……

    姜辭捏住她手的掌心,驀地熱了起來。

    他修長的手指往下一滑,扣住了她的手腕向上抬去,另一只手撐住了自己的上半身,手臂上青筋直蹦跶。

    虞知鳶一無所知,以一種任他擺弄的柔軟姿態躺在他身下——

    ……睡著了。

    姜辭的手不受他自己控制地抬起,又停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攥了攥,而后閉上眼,從她上方翻下去,與她并肩而躺。

    夜色漸濃,不知何時添上又漸漸開始飄起了雪粒,寒意仿佛沁入骨髓,只是姜辭覺得自己的胸腔里像是滾起了一團火,冷熱交替,灼得他難以入眠。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身側睡得好好的人忽然打了個滾兒,就勢滾進了他的懷里。

    姜辭輕輕吸了口氣,沒有推

    開。

    但懷中的人卻并不安分。

    一個細滑溫熱的觸感悄悄爬上了他的脖頸,而后順著往下滑了滑,搭在他的肩膀上。

    肌膚相觸。

    姜辭眉心一跳,正要抓住她不老實的手……

    身側動靜倏起。

    下一瞬,他身上更沉了。

    濕熱的鼻息,滑膩的皮膚,親密相貼到不留一絲縫隙的身軀……

    這下姜辭額頭的青筋都跟著蹦出來了。

    虞知鳶趴在他身上,那雙不老實的手又開始在他身上作亂,一路往下的同時,嘴里還在嘀嘀咕咕:“怎么會這么硬呢,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姜辭只覺得腦中“嗡”一聲響,渾身血液奔騰而下。

    他盯著虞知鳶,目不轉睛,扣著她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到指尖都有些發麻。

    然后就聽見虞知鳶嘴里輕輕咕噥了聲“疼”。

    姜辭這才緩緩回神,松了松力道。

    “想看什么?”他低聲問,嗓音因為某些情緒變得暗啞。

    虞知鳶“啊”了聲,一雙眼睛沾染上星點醉意,愈發迷離嬌媚,“看……看什么……”

    姜辭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視線連同她掌心的溫度一起,漸漸往下。

    胸膛中那團始終未曾熄滅的火越燒越旺,滾過他的五臟六腑,也燒得更旺了。

    她的掌心貼在他胸膛,摁了摁,面上疑惑、茫然之色緩緩浮現,直到觸及到某一點時,微微瞠圓了眼睛。

    然后虞知鳶就動不了了。

    是姜辭按住了她。

    力道之大按得她動彈不得。

    一切好似只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虞知鳶只覺得眼前一花,天旋地轉的一瞬后,兩人已經調轉了上下。

    姜辭掐住她的下巴抬起來,盯著她的眼睛,“看到什么了?”

    他話說的很慢,像是為了讓她聽清楚,也像是為了給她更多的思考時間。

    “沒看到啊。”虞知鳶嘴唇動了動,微醺的媚眸一點點描摹過姜辭的面龐,眨了眨,無辜道:“我只是摸了一下下——誒?”

    她目光像是捕捉到什么更讓她好奇的東西,嘴邊的話戛然而止,探在他衣襟里的手也抽了出來。下一瞬,粉嫩帶著他體溫的指尖便往她目光聚集處輕輕戳了下。

    動作太快,以至于姜辭還來不及體會心中將將升起的那一點焦灼,就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虞知鳶對眼前人的異狀毫無所覺,還在自言自語地低聲呢喃,“喉結……你怎么長喉結了呢?”

    “因為……”姜辭眸中顏色更深,然后將她的腰箍住了,“我是男人。”

    灼熱的呼吸自上方噴吐而下,虞知鳶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遲滯的思緒只能被動地被他牽著走。

    “男人?”她眼底透露出幾分茫然。

    姜辭:“……嗯。”

    虞知鳶喉中嗚咽著擠出了點含糊的聲音,而后像是驀地想到了什么,抿起唇角,嬌媚的眸中浸染出迷離的水光,“男人的話,應該沒關系了吧?”

    姜辭:“?”

    她仰頭,眼里漫出了亮晶晶的光,語義不清地咕噥道:“你長得真好看。”她捧住他的臉,一點點靠近,瑩潤粉嫩的指尖落到他唇上,點了點,“我能親親你嗎?”

    姜辭眉心一跳,眸中顏色更深,像是不見底的深潭。

    像是能吞吃人的野獸。

    他垂眸瞧她,烏黑的瞳仁里蒙著霧氣,瑩白的鼻尖上沁著些粉,紅唇微微張開,滿心滿眼地望著他。

    他不想動她,至少不是在這時候,但她偏要不知死活地來招惹他。

    虞知鳶沒等到姜辭的回答,望著他,還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跟他有商有量的:“就親一下,一下就好,行不行?”

    姜辭:“……”

    他忍無可忍,俯下身,氣息裹挾著兇悍氣勢洶洶逼近,咬住了虞知鳶的唇。

    虞知鳶“嘶”了一聲,揪住他的頭發,含混道:“你輕一點。”

    他便斂去氣息里的暴虐,托著她的后頸,含著被他咬疼的那處輕輕舔舐。

    漸漸地,某些本能在無師自通中融會貫通,綿密且珍惜的吻變得強勢又兇悍,箍在她腰間的胳膊像是要把她壓到他身體里去似的。

    淡淡酒香,在彼此吐納之間充塞口鼻。

    虞知鳶怔怔地,眼睛都忘了眨,但她覺得被他親得很舒服,呼吸漸漸發生了變化,嗓子里沁出一兩聲細小的嚶嚀,手臂也不由自主似地,軟軟地圈上了他的脖子。

    姜辭停頓了一瞬,而后像蟄伏的猛獸亮出了爪牙,吮吸變成嗜咬,虞知鳶忍不住悶哼一聲。

    姜辭聽到聲音,力道稍緩,撤出來,意猶未盡地抵住她的唇,啞聲道:“閉上眼。”

    虞知鳶遲滯地眨了眨眼,染上水意的眸子睜得更大了,“我不能看著你嗎?”

    兩人幾乎碰到一起的唇因為她的動作輕輕刮蹭了下,姜辭喉結又是重重一滾,眸色暗過外頭的深夜。

    虞知鳶才發現他脖頸處的動靜,奇怪地看了眼,又抬手摸了下,掀起眼皮道:“你脖子上怎么有青筋突起來了?”

    空氣有一瞬間的死寂,而后有什么東西以摧枯拉朽之勢頃刻傾塌。

    姜辭緊攥著她的腰,將她含糊的語調一口吞下,甚至沒給她反應的時間,直接撬開她的唇齒,勾住她的舌尖,幾乎直抵深喉。

    虞知鳶心跳砰砰,像是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她輕輕摩挲著掌心下的皮膚,在好不容易得來的喘息間隙,含糊著嗚咽出聲,“姜辭?”

    姜辭沒空應她,他身上的衣衫在這樣的糾纏中漸漸散開,她的也是。他扣住她腰身的手,沿著她脊骨,緩緩上移。掌心下的膚觸,柔軟、溫暖、香甜,誘人再三流連。指掌滑過之后,唇舌也隨之烙上。

    虞知鳶抽了口氣,控制不住地在他唇舌間輕顫。

    屋外的雪下得無聲無息,屋內卻蒸騰著一波又一波的滾燙的熱。

    濕熱的呼吸噴涌在脖頸里,蓬勃的熱源抵住了她。

    如此親密糾纏,她像是承受不住,嘴里咿咿嗚嗚,不斷輕聲喊叫著他的名字。

    胸中翻涌的情緒幾乎要將姜辭整個人淹沒,他親親她的唇,低低應了聲。

    得到回應的虞知鳶一頓,混沌的意識里突然出現了點清明,她停下,收回手抵在他胸前,斷開兩人纏在一起的呼吸,“不行……”

    如此欲拒還迎的姿態,姜辭只不自覺地將她的腰扣得更緊了,他親吻過她的唇瓣和鼻尖,親吻過她的面頰和下巴,恍惚間察覺到她越發激烈的抵抗,他聽見她的聲音:“姜辭……不行……大師兄……”

    落在她頸側的唇,驀地僵住了。

    大!師!兄?

    第45章 第45章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能……

    猶如兜頭潑了一盆冰水。

    姜辭慢慢停下動作,他掐住身下人的下巴,盯著她,眼底沉了沉,“我是誰?”

    你是誰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反倒來問我呢?

    虞知鳶半睜著眼,不明所以地抬起臉,恰好對上姜辭一雙暗沉的眼。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尖摁了摁他的眼尾,又一點點往下,描繪過他側臉的輪廓。

    然后她看似很認真地想了下,這一想,她面上隨之露出了點恍然大悟,又有點害羞的神色,她朝他笑了笑:“你是男人。”

    姜辭:“

    ……?”

    “是男人。”虞知鳶咕噥了一聲,因為不滿意他這般磨磨唧唧的,還主動伸手摟住他,仰起臉親了親他的下頜:“姜辭不是男人,你不是姜辭,所以咱們可以的。”

    他……不是男人???

    可以?可以什么?

    不是他也可以?!?

    還是說,是個男人就可以!?!

    以及,那個該死的大師兄!!!

    姜辭額頭上的青筋又蹦起來了,不過這回是被氣的。

    他覺得自己這一刻腦中涌起的念頭十分可怖,于是生生按住了,而后扯過棉被,把還在胡亂親他的人蓋了個嚴嚴實實。

    眼不見為凈,姜辭咬了咬后槽牙,心道。

    沒了他的縱容,虞知鳶很快消停下來,腦袋扎在被窩里,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姜辭卻是睡不著了。

    他不自覺地捏了捏指尖,總覺得掌中空空,胸膛里也空空的。他輕輕瞇起眼,望著窗縫外的夜色。

    更深露重。

    虞知鳶睡得并不安穩。

    身側像是是有個燃燒的爐子,烈焰翻滾,滾滾熱浪無孔不入地涌入她的周身,但她的手腳卻像是綴滿了鐵索,沉重不堪,無力掙脫,她只能任由無數滾燙的火舌不斷舔。舐著她的肌膚。

    與此同時,無數畫面宛若走馬燈般胡亂地閃過她的識海中,一幕又一幕交疊更替,宛若潮水般將她淹沒。

    纖細的指尖微微蜷縮,她緩緩蹙起了眉尖,白皙的額間浮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某一刻,一點金色光芒在她指尖一閃,順著鉆了進去。

    睡夢中的虞知鳶像是察覺到什么,翻了個身,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上多出來一道隱約的符文,顏色淺淡,透著一點藍。與此同時,她額頭一道符文也跟著亮了下。

    然而只一眨眼,二者便又重新消失得不留絲毫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

    識海中的畫面平息下來,虞知鳶微蹙的眉頭緩緩舒展下來,身側人的眉頭卻一下皺了起來。

    姜辭面色凜冽,扣住了虞知鳶的手腕舉起來,又垂下眼,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臉上逡巡而過。

    因著之前一番折騰,她的臉頰到現在還紅撲撲的,抻開的被子下若隱若現地露出她白皙的皮膚,以及上頭尚未消散的痕跡。

    除此之外,并不見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姜辭緊抿著唇。

    凡人的身軀到底不便,方才他未能及時察覺到異樣,便是此刻,他也沒法去探查她的經脈和識海,只隱約記得方才看到的那道游走在她手腕上的光勾勒出來的圖案,是一道加強術法力量的符文。

    而那道術法,恐怕是很早之前就設在她識海中的。

    他的視線再一次落到虞知鳶臉上。

    這會兒她倒是睡的不錯,嘴里咕噥了聲,抬了抬下巴,臉頰貼住他掌心輕輕蹭了下。

    骨頭縫里尚未散盡的熱意又一次輕而易舉被她挑起,姜辭眸中的戾氣更重了些,他指尖摩挲過她手腕上的皮膚,而后狠狠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才重新躺下了。

    ///

    不知是哪一簇積雪落下,枝丫發出了輕而悶的折斷聲。

    虞知鳶在吹拂而過的微涼冷風中醒來,剛一動,發現自己腰上橫了條勁瘦的手臂。

    身后的懷抱滾燙火熱,連落下來的呼吸都燙的她忍不住地瑟縮。

    她這會兒腦子還有些遲滯,鬧不清楚是個什么情況,等緩了會兒,反應過來身后的人是誰,渾身汗毛都險些炸開。

    這不是她第一次和姜辭同床共枕,但這是頭一次,她再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覺得心慌意亂。

    心跳砰砰的同時,她幾乎是本能地掙扎了下。那橫在她腰間的手臂卻收得更緊,幾乎是將她牢牢縛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背緊緊貼住了他,彼此之間幾乎毫無空隙,她幾乎能感覺到姜辭胸腹處緊實起伏的……

    老天奶啊!我到底在想什么!?!

    虞知鳶硬生生止住自己亂飛的思緒,暗暗深吸一口氣,這才輕拍了下腰間的那條手臂,裝作若無其事地跟身后的人道了句“你松下手,我要起床了”。

    松手?

    知道他是男人了,這就開始要疏離他了?

    姜辭眸中情緒翻涌,手掌一用力,扣住那個一大早上就搗火的人的腰,將她翻轉了過來。

    虞知鳶抵不過他的力道,不情不愿翻過身,渾身僵硬得跟木頭似的,臉頰上卻暈著嫣紅,一雙眼睛瞟上瞟下,就是不看他。

    就這么不待見他?

    姜辭又給她氣笑了。

    “師姐這是什么意思?”他靠過去,鼻尖就要蹭到她的鼻子上,“難道是不記得昨晚都對我做了什么嗎?”

    虞知鳶眼睛余光瞥見他的靠近,迅速偏開頭,躲開了姜辭的鼻尖,卻沒躲過他的這句話。

    她腦子被他這一下搗的全是漿糊,暈頭轉向的,愣愣地“啊”了聲,“做……做了什么?”

    姜辭:“……”

    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用盡全力才算克制住了把昨夜的事情再重復一遍的沖動,從喉嚨里擠出聲音問道:“師姐都不記得了?”

    虞知鳶聽他這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事情好像不大妙。

    她努力去回憶昨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想來想去,就只記得自己喝了幾杯酒,覺得有點困,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啊!

    她好像是……斷片了?

    她從前沒喝過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怎么樣,喝了酒又會怎么樣,但現在看來,或許她的酒品……不大好?但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實在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啊!

    總不會……

    不會是她酒壯慫人膽,趁著喝醉把姜辭給撲倒了吧?

    但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能用……強的嗎?

    虞知鳶腦中一團亂麻,一想到這個答案也許是“能”,就覺得自己要氣得嘔出血來。

    她辛苦勞累了這么久,結果這一切就這么……毀在自己手里了?

    正當她一邊懊惱為什么要喝酒,一邊覺得羞愧到無言面對姜辭時,外頭有人破云一聲雷似的喊了句“虞師姐救命”。

    那嗓門也不知道經歷了什么,跟個破銅鑼似的,半夜聽到都能嚇死個人。

    但虞知鳶這會兒聽到,卻覺得這聲音簡直就是救人于水火的天籟之音。

    她顧不上姜辭,或者說是不愿意去顧姜辭,腰上一個用力,猛地從榻上彈坐起來,沒成想這回是半點阻力都沒受到。她一愣,而后反應過來什么,丟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就下了床榻,頭也不回跑出了屋子。

    動作之快,一氣呵成,不知道的還以為遇見了什么吃人的妖怪呢。

    姜辭盯著她的背影,直到院中傳來她和南榮鈺的對話聲,才垂下眼皮,蓋住了眸中的涼意。

    她是真的不記得。

    一絲一毫的印象都沒有。

    但這樣的“不記得”真的只是簡單的醉酒后的不記得嗎?

    他不由地回想起昨夜見到的她身上的那道符文,眼眸中狠厲沒能收斂住,連帶著殺意都漫了出來。

    ///

    姜辭出去的時候,虞知鳶和南榮鈺正湊在一起說話。兩人腦袋挨著腦袋,不知是說起了什么,南榮鈺一下就扒拉住了虞知鳶的胳膊,偏偏她還不躲,就那么任人抱著,絲毫不在意似的。

    姜辭心中升起萬分不快,長腿一邁,很快便到了虞知鳶身旁,不由分說一把南榮鈺從她胳膊上扯了下來。

    虞知鳶早就聽見動靜了,偏就是不轉頭看他,埋著腦袋跟個鵪鶉似的窩在原地不動彈。

    倒是南榮鈺,看到扯他的是姜辭而不是夢里那些追著他砍的人,心下頓時一松。

    他跟姜辭草草打了聲招呼,也不在意姜辭一副臭臉,明顯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嘴里的話又車轱轆似的滾了出來:“太可怕了我跟你們講,我在夢里被十多只癩蛤蟆妖獸追了快百里地,好不容易逃出來,結果你們猜怎么著?

    “結果我竟然被那個慕言蘅給捉住了!他太可惡了簡直,弄死了我還不給我留個全尸,把我切成好幾截,還把我腦袋一腳踹到了虞宗主手里!

    我那腦袋都開了瓢了,一睜開眼看到他,當場就給我嚇醒了。

    “唉,跟你們說實話吧,說是來拜師學藝,學成了就能回去,但其實誰都知道,我大概是要死在這里的。我這人也笨,我父皇就是覺得我沒用才讓我來的,死了也不可惜嘛。但我就是不想死啊,我還這么年輕,花花世界都還沒享受呢就讓我死,我可不甘心。

    “總之等我從這里出去,我一定要再去多買些保命法器。

    “說起來,咱們不會就一直待在這里了吧?沒吃的沒喝的豈不是沒幾天就死了?對了,我剛才在廚房里翻了翻,你們猜我找到了什么東西。

    “我找到了一個蛋,好大的蛋。可惜沒火,不然烤個蛋可比烤雞烤鴨方便多了。要不咱一會兒再出去查探查探,看看哪家人家里有火折子什么的?”

    他一股腦兒地說完,許久也沒人搭理他。

    他挑起眼睛一瞧,才發覺姜辭似乎根本沒在聽。

    姜辭的目光都落在了虞知鳶的身上。

    而虞知鳶呢,她正在認認真真地點頭。

    點頭?

    他話都講完了,她怎么還在點頭?

    “對了,我把蛋收起來了,給你們看看?”

    南榮鈺小心翼翼地出聲,哪知剛把蛋從儲物袋里掏出來,便感覺到驟然一陣地動山搖。

    姜辭飛快地抓住了虞知鳶。

    南榮鈺就沒這么好運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噗”的一聲響,手里的蛋也給砸了個爛。

    但這會兒就是南榮鈺也沒心思關心蛋的問題了,他慢一拍地望向門外。

    外頭的天光漸漸黯淡下來,空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里飛來,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靠近了村子。

    而隨著距離的接近,那東西的模樣也便映入了他的眼簾。

    身形粗壯,翅膀寬大,渾身銀白色泛著冷光的羽毛,那是……

    雪雕?

    第46章 第46章“哭什么,嚇到了?”……

    若是南榮鈺和虞知鳶姜辭一起參加了內門弟子選拔的第一重試煉,就該知道那雪雕并不只是單純的雪雕,而是二級妖獸玄羽雪雕。

    只是玄羽雪雕,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等等,這里?

    虞知鳶驀地想起來什么,目光一轉,迅速掠過整個村莊,而后愣在了原地。

    村子、倒掛的黍桿,還有……玄羽雪雕。

    她心下一凜,下意識抬眸,正對上姜辭的視線。

    “這里是不是……”

    她遲疑著,話都還沒說全,姜辭便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虞知鳶心下一沉,無數疑問跟著從心底浮上來。

    可眼下并不是去探究這些疑問的時候。

    不遠處,數不清的雪雕已經鋪天蓋地一般壓了過來。

    要命的是,現在與之前身處界域骨鏡的幻境中時不同,眼下他們都是凡人之軀,既沒有修為也沒法驅動法器,莫說抵擋這些玄羽雪雕了,便是跑,恐怕也跑不過這群玄羽雪雕的速度。

    另一邊的南榮鈺已經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往屋中跑的時候還不忘催促他們:“快,咱們找個地方躲一躲啊。”

    要是躲得過,那時的村子也不會是那副人間煉獄的模樣了。

    虞知鳶不自覺地牢牢揪住了姜辭的衣襟,被他帶著往屋內退時,第一只玄羽雪雕已經飛進了院子,帶起的罡風也跟著狠狠削了過來。

    姜辭帶著她就地一滾,長腿鉤住木門用力闔上,又扯過來木桌抵在門板上。

    罡風從木門上劃過,木屑飛散開來,削出一條比拇指還要粗長得多的深刻印記。

    姜辭被濺了不少的木屑灰塵,偏地上還有一個不小心摔碎了的蛋,這一滾,更是沾了滿身蛋液,他極難忍受地抿了下唇,但還是墊在了虞知鳶的身下。

    但虞知鳶的心思卻不再他身上,她的視線透過門上的縫隙,看見了院中的景象。

    半空中有星點點的幽藍色光點緩慢顯現,那光點異常的晶瑩,仿佛將天上的星辰的光輝浸染了流沙,聚集在眼前。浮動的光點仿佛有生命一般,聚沙般緩慢的匯聚,最后在空氣中浮現一道巨大的淺藍色光幕。

    那烏泱泱的玄羽雪雕群并沒有如她想象的那般順利撲飛進院子,而是被這道光幕擋在了外頭。

    這是一道……結界。

    一道瞧著并不十分牢固的結界。

    在玄羽雪雕的瘋狂撲騰下,好似下一瞬就會被分崩離析成散沙。

    而在結界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在緩緩凝聚而成。

    而之所以說她身影模糊,是因為她的面上看不起五官,整個身影都像是一團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散的氣。

    這不是人,像是一道魂魄,或者更準確一點地說,是一道殘魂。

    完整的魂魄是不可能如她一般飄渺虛幻的,只有魂力所剩無幾的殘魂,才會呈現出如此淺淡到近乎透明的模樣。

    可即便只是一道殘魂,她竟然也能撐起一個能夠阻擋玄羽雪雕群的結界,可想而知她生前該是何等的厲害。

    也應該……很溫柔,很……熟悉。

    虞知鳶的思緒微微飄遠了一些,然后便聽見姜辭的聲音:“哭什么,嚇到了?”

    什么?

    虞知鳶一怔,反應過來,連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濕的。

    她又是一愣,下意識地舔了舔唇。

    是……咸的。

    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好像這些反應就只是這具身體見到外頭那道身影時,本能產生的反應。

    但她并不認識她,她甚至連她的模樣都看不——

    “或許你從前認識她。”姜辭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虞知鳶收回視線,垂眸望向身下的人:“嗯?”

    她臉上眼淚也便如珍珠一樣,從她眼中滑落而出,落到了姜辭的臉上。

    姜辭想起來上一回她落淚,還是在問心陣中他被赤焰獅打傷,她哭著讓他不要死,她說沒了他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說到底,是怕他死才哭的。

    可見那道殘魂對她來說,興許也如他一般重要。

    姜辭側眸打量外頭那道殘魂幾眼,而后扶住了虞知鳶的腰讓她坐起來,又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溢出的淚水,方便她能更清楚地去看那道身影。

    “她像是快要撐不住了。”虞知鳶喃喃道。

    姜辭:“或許可以想想辦法。”

    虞知鳶愣愣轉過臉:“嗯?”

    姜辭動了動唇,淡淡道:“玄羽雪雕不會無故襲擊人,上一回在界域骨鏡中是為了領頭雕的那枚蛋,若這個幻境真的與上次的幻境同出一脈,那么這一次它們攻擊村落的原因應當也是一樣的。”

    蛋?

    虞知鳶目光一閃,視線掃過滿地狼藉的蛋殼蛋液,又在姜辭沾滿蛋液的身上掃過。

    姜辭:“……上一回不是把蛋帶出來了?”

    虞知鳶這才想起來這事,眼睛立刻一亮。

    她這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儲物袋里本來沒幾樣東西,那蛋個頭也不小,一直被她扔在角落,她都不需要翻找,只一眨眼,那蛋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

    但直接扔出去肯定是不行的,莫說那些狂暴的玄羽雪雕能不能反應過來抓回這蛋,有結界在,蛋都不一定能不能扔出去。

    虞知鳶:“那,我們把蛋給她,讓她送到結界外面去?”

    姜辭:“嗯,試試。”

    話是這么說,但殘魂畢竟沒有意識,她不認識人,也聽不懂話,誰也不確定她會不會對他們的靠近同樣抱有敵意。

    姜辭打開門,護著虞知鳶一道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一丈,

    兩丈,

    三丈……

    他們來到了殘魂的面前。

    殘魂緩緩轉過臉,五官難辨的一張臉看向虞知鳶。

    虞知鳶眼一熱,在被眼淚模糊視線前,把手里捧著的蛋往前送了送。

    沒有意識的殘魂并沒有立刻接過去,她盯著虞知鳶,良久,才緩緩伸出了手。

    她并沒有去接那顆蛋,而是去握住虞知鳶的手。

    但這縷殘魂實在太虛弱了,她所剩無幾的力量都用來維持結界,連形態都快保持不住。

    她沒能握住虞知鳶,淺淡到幾乎透明的手穿透虞知鳶的,而后像是愣住了一般,定在

    了原地。

    她沒有意識,她只是一抹殘魂。

    虞知鳶控制不住自己,“啪嗒啪嗒”掉了兩滴淚,又轉頭看向姜辭,吸了吸鼻子:“怎么辦,她好像拿不住。”

    話音才落,她就感覺到手里的重量一輕。

    轉眸望過去,只見一道微弱的靈力已經托起了那枚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地,穩穩地把蛋送到了只隔著一層透明結界的領頭雕的眼前。

    玄羽雪雕不聰明,蛋都在眼前了也沒立刻察覺,好一會兒那領頭雕才停下攻擊,而領頭雕一停下,其他玄羽雪雕也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被靈力托著的蛋漸漸穿透結界。

    下一刻,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一陣猛烈的地動山搖襲來,整個空間似乎都發生了扭曲,空間如同捏面團一樣變成了混亂一團。眼前的村莊開始為之震顫,房屋一座接著一座開始倒塌。

    這個幻境馬上就要分崩離析。

    虞知鳶下意識伸手去抓那抹殘魂,理所當然抓了個空,然后她被姜辭攬住了腰,抓回了身前。

    “地震啦?”南榮鈺從屋里跑出來,一路又跌又撞,連滾帶爬才算跑到了屋外,但他很快就看見了更令他心驚的一幕。

    天邊好似被一道蠻力撕開了條縫隙。

    有血紅色的光從縫隙中透出來,映得人眼前模糊一片。

    虞知鳶一下沒抓住殘魂,再看過去,已經什么都看不到了。

    天邊的口子被撕開得更大了。

    紅光變成猩紅色的血霧,在他們面前鋪散而開。

    幻境也終于在一陣陣“轟隆隆”的地動中徹底塌陷。

    不知多了多久,當霧氣一點一點散去,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徹底變換。

    仿佛無窮無盡的白骨堆積在他們視野中,像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白色尸海,他們大大小小堆積在一起,一層疊著一層,擠擠挨挨。有淡淡的紅色霧氣從尸骨中往上飄散,漸漸凝聚成深紅色的血霧,帶點黑氣,順著流動的山風飄向周圍,籠罩著他們周身的一切。

    在這一片尸骨中間,隱約可見堆積如海的尸骨正中間有一半人高的土坡,土坡之上插著一柄黑色的古劍,劍身上刻滿了古老繁復的紅色紋路,像是有鮮血在其上涓涓流動。

    只望了一眼,就有種被強烈殺氣震懾的錯覺,引得人心臟都咚咚作響。

    虞知鳶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胸口。

    這一捂,她才發現自己掌心莫名奇妙多出一顆猶帶著寒氣的,晶瑩剔透的珠子。

    虞知鳶頓住了手,連那劍釋放出來的殺氣也顧不上了。

    “是定魂珠。”姜辭道。

    虞知鳶:“是……那道殘魂?”

    姜辭點頭:“應當是。”

    幻境種的這道殘魂在出現之前就已經十分虛弱,這定魂珠應當就是用來穩固殘魂,保持殘魂不散之用,恐怕連那道幻境,也是專為殘魂所設。

    再往深一層想,虞知鳶識海中的禁制,怕是也和這道殘魂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你們可別說悄悄話了!”南榮鈺捂著胸口,滿臉痛苦之色:“我們不是從幻境里出來了嗎?這里又是哪里?還有那把劍到底他媽的是個什么鬼東西?”

    第47章 第47章我單身,我活該!

    虞知鳶壓下心頭種種思緒,仔細打量過滿尸骨,又瞧一眼尸骨中間的古劍,遲疑道:“封禁大陣的出入口便有兩柄巨劍,這里也是劍,瞧著還是一柄異常厲害的劍,這里會不會就是封禁大陣的陣眼?”

    這么一想的話,就說得通了。

    這里的尸骨一看就邪氣森森的,說不定就是當年死在正邪大戰那些無數邪修魔修的尸骨,陣眼設在此處,也是為了能更好地困住這些四溢的邪魔之氣。

    而虞曦云那時誘他們來血霧沼澤,興許就是知道血霧沼澤之下是封禁大陣的陣眼所在,血霧沼澤本就危險,而如果他們還能活著穿過沼澤,就會靠近這陣眼,等著他們的結果,也就是被逐出凌云宗。

    當然,姜辭會來這里,恐怕也是早就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他們所在的昆墟境是人族聚居之地,與昆墟境最東南相鄰的是妖族所在的浮玉境,中間隔著修真門派林立的拓蒼山脈,而昆墟境西北乃望浮海,魔族所在的戮淵境便是隔著望浮海,與昆墟境遙遙相望。

    千年前,這三大境之間互有傳送陣,是相通的,但自正邪大戰之后,開啟與戮淵境之間傳送陣的乾坤印便失去了蹤跡,從此人族和魔族之間的通道便再未被開啟過。

    也就是說,姜辭會掉進血霧沼澤,是她自己設計的,那條卷走她的黑蛟蟒,應當也在她計劃之中,便是原書結局中的入魔,怕也根本不是什么被人暗算誘發心魔而被心魔吞噬,而是她自己要入魔的!

    她為什么要入魔她不知道,但她現在覺得她之前莽莽撞撞跳下血霧沼澤想要救她的行為簡直就像個跳梁小丑!

    姜辭哪需要她來救?

    人家都要開啟魔域通道了!

    人家本事大著呢!

    虞知鳶越想越覺得生氣,忍不住狠狠瞪了姜辭一眼。

    姜辭:“……???”

    姜辭不明所以,看看虞知鳶,又偏頭看那柄古劍,少頃,啟唇淡淡道:“只要拔出劍,陣眼一破,這地方自然再困不住我們。”

    “拔劍就行?”南榮鈺插聲道:“那趕緊拔啊,我可真不想待在這鬼地方了。”

    “不行。”虞知鳶身形一轉,擋在姜辭前面,“這劍要是拔出來,這封禁大陣恐怕就都破了。”

    姜辭低頭看她,神色不變,冷漠道:“那又如何?”

    如何?

    封禁大陣一破,妖邪之氣四溢,妖獸不受禁錮,若只一個拓蒼山也罷,可外頭還有好些個凡人國家,那里的人怕是就此不得安生了。

    而這樣的結果對姜辭來說或許并不算什么,甚至有可能,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

    她想毀了整個昆墟境。

    可若是任由她這么做,她就會成為整個修真界的敵人,屆時怕還是會落得如書中一般的結局。

    虞知鳶不想無辜的人因此受到牽連,更不想姜辭死。

    是的,即便她如今已經猜到姜辭可能要做的事,但她還是不想她死。

    “那個……虞師姐,”南榮鈺見兩人僵持著,又一次忍不住插嘴道:“要不咱還是先出去,至于封禁大陣,破了再修修不就行——”

    “你閉嘴!”虞知鳶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封禁大陣一破,放出來的妖獸都夠讓我們死上幾千次了。”

    南榮鈺聞言一下子弱了聲音:“哦哦,這樣啊,那……那還是算了……”

    姜辭驀地出聲道:“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虞知鳶怒從心頭起,指著姜辭的鼻子,口不擇言:“就會死就會死!你會死我也會死,就是你害死我的!”

    這話也不算她瞎說,畢竟她穿到書里的目的就是要改變姜辭的結局,要是改變不了她也會被抹殺,雖說現在看來系統說的恐怕沒幾句真話,但誰又敢保證系統說的不是真話呢?

    姜辭不著痕跡地擰了下眉:“我不……”

    “你什么你?”虞知鳶一肚子氣,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修魔道不告訴我,你來找乾坤印不告訴我,你的靈脈也是你自己不想修復的對吧?你什么都不跟我說,你所有事都在騙我,你這個騙子!”

    “你要是想害死我,你就拔劍,”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酸澀地看著他:“但咱們的交情也到此為止了,不管今天我會不會死在這里,咱們以后都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要說認識誰。”

    姜辭緊緊皺起了眉頭,“你不會死。”

    “你閉嘴!”虞知鳶更兇了,“你說不會就不會嗎?你誰啊你,說得自己多厲害似的,還不是被困在這里除了拔劍就想不到別的辦法出去。總之你要是敢拔劍,我就、我就……我就再也不喜

    歡你了!”

    姜辭:“……”

    虞知鳶看向他,眨了下眼:“所以,你還拔嗎?”

    姜辭:“不拔,你就喜歡?”

    虞知鳶:“當然。”

    姜辭頓了下:“只喜歡我?”

    虞知鳶點了下頭,又點一下:“只喜歡你。”

    她雙眸緊盯著他。

    澄澈的眼眸中映出了他的模樣。

    仿佛只能盛下一個他。

    姜辭眸光輕動。

    不知從哪吹來一陣風,吹得她那發絲亂飛起來,在他臉頰上輕輕撓過。

    “好。”姜辭垂眸,抬手攥住她被風吹起的發絲,繞在指尖輕輕卷了卷,“阿鳶,要記得今天你自己說過的話。”

    “我當然記得,我腦子又沒問題,”虞知鳶振振有詞地,“我說我只喜歡你,我就只……”話說一半,她才意識到什么,嘴一瓢,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姜辭把她拉到身前,拍她的背幫她順了順氣,“阿鳶該不會只是在敷衍我罷?”

    虞知鳶心下一虛,但都到了這時候了,她要是再反口,怕是還有得折騰了,于是她還是佯裝鎮定地,堅強地把剩下半句話說完了:“只喜歡你,嗯,我就只喜歡你。”

    姜辭頓了下,而后微一頷首,道:“嗯,我也只喜歡你。”

    虞知鳶:“……”

    她沒有應聲。

    主要是不敢應聲。

    之前她覺得是自己對姜辭起了什么奇怪的心思,但這會兒看,姜辭好些也對她……

    但、但姜辭不是跟慕言蘅才是一對嗎?雖然她現在也覺得慕言蘅不像什么好人,可他們是這本書的男女主啊,他們要是不在一起,那這書不就崩了嗎?

    而且罪魁禍首還是……她?

    虞知鳶吞了口口水。

    管他的!先過了這關再說別的吧……

    一時沒人再說話,空氣一下安靜下來。

    此時縮在角落見證了一切的南榮鈺忍不住面露苦澀,眉眼都跟著往下垂了垂,像是經歷了什么極痛苦的事情。

    行。

    你喜歡她,她喜歡你。

    敢情就我沒人喜歡是吧?

    我單身,我活該!

    以及,我好像知道得太多了些?

    第48章 第48章“喏,送你。”

    良久,虞知鳶輕咳兩聲,將腦袋扭回去,重新看向尸骨堆中間的古劍。

    “好了,我們現在想想看有沒有別的辦法出去吧。”

    姜辭指尖動了動,目光從她面上掃過,瞧見她耳垂上隱約的一點紅,低低應了聲:“嗯。”

    “可是該從哪里走呢?”虞知鳶苦惱出聲。

    目之所及除了那把劍所在的小土坡,就是圍繞他們周身的無數白骨。

    這時默默縮成一團,企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南榮鈺忍不住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咱們就隨便挑個方向一直直走?”

    虞知鳶嘆氣:“這地方你敢隨便挑個方向走?”

    她可沒忘記進來時在血霧沼澤里遇到的那些像是活過來一樣的骷髏骨架子,和他們周身這些堆積成山的,怕是同出一脈。指不定他們這隨便一走,再觸動了什么機關把它們給弄活了,那他們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南榮鈺又一次默默縮了回去。

    姜辭淡聲:“不妨事,這些東西不難對付,我可以——”

    “你不可以!”虞知鳶又瞪他一眼,撇嘴:“你是生怕別人察覺不到你修魔道是嗎?”

    姜辭:“……”

    姜辭:“他們總會知道的。”

    “你不準讓他們知道。”虞知鳶兇巴巴道。

    姜辭:“……我靈脈受損,修不了正道。”

    虞知鳶抬頭看著他:“你的靈脈會修復好的,等靈脈修復好了,你就好好修習正道,不要再想什么幺蛾子了!”

    幺蛾子……

    姜辭動了動唇:“……好。”

    既然她想要他修正道,他就修正道也無妨,左右魔道,他壓根也不需要修,怕只怕有人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他。

    但這些事,還是等他先解決她身上的問題再告訴她吧。

    姜辭眉心一壓,眼底的冷意裹上了一層戾氣,只是被他掩藏地極好,并未讓虞知鳶察覺。

    虞知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揪著姜辭不放,她輕輕瞇起眼,打量著從白骨上冒出來的紅色血霧。

    這些血霧和白骨,一定和血霧沼澤以及血霧沼澤里頭的骨架子有關系。

    而既然血霧沼澤不屬于陣眼的部分,那就證明這里應當是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通道。

    在哪呢?

    虞知鳶放大五感,視線緊緊鎖住其中一縷血霧——

    找到了!

    她雙手結印,一道白光如漣漪從她指尖開始震蕩擴散,卻在半空中一處,約莫手臂長的虛無間,白光被反彈回來,迸散開些許星晨碎塵。

    姜辭見狀立刻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南榮鈺的衣領子,他足下巧勁略施,飛速沖進了半空間那道肉眼看不見的裂縫,三人身影瞬間消失其中。

    ///

    月色慘白,樹影搖曳。

    林中一片寂靜,只時不時傳來幾道沉悶獸吼,驚得滿地飛鳥掠起。

    虞曦云睜開眼,身前的篝火不知什么時候燃盡了,只剩下滿地的黑灰,殘存著些微余溫。

    不遠處,已經與他們匯合的弟子們以慕言蘅為中心,三三兩兩坐在樹下,各自歇著或是修煉。

    一陣寒涼夜風拂過,激得虞曦云打了個寒顫,她的手心卻仍在泛出冷汗,教她心中越發不安。

    那日她也是一時沖動才會口不擇言,讓虞知鳶去跳血霧沼澤,但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她去死。

    她引虞知鳶去血霧沼澤,也只是因為知道了封禁大陣的陣眼就在血霧沼澤附近,而只要虞知鳶接近陣眼,不論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會被逐出凌云宗。

    她要的也不過是把虞知鳶趕出凌云宗而已。

    修真界那么多宗門,她離開了這里,也可以再拜入其他宗門,也不是什么多嚴重的事。

    可現在……

    虞曦云正勿自出神,身后隱約響起腳步聲,她一抖,忙轉身看去。

    “曦云師姐。”林喻跟她行過禮,在她身旁坐下,“師姐手上的傷可好些了?”

    虞曦云沉默著點了點頭。

    手上的傷還是因那日她見虞知鳶真的跳下了血霧沼澤,一時著急想要去抓她,結果手碰到了沼澤中的血漿而被灼傷的。

    大師兄說,血霧沼澤里的血漿里凝聚著千嶂谷中最毒最濃郁的魔氣,一旦掉進血漿中,不用半盞茶工夫,哪怕是元嬰期的修士也難活著出來。

    她那日尚且只是碰了一下那血漿,后頭大師兄還給她用了好些回元丹,到現在手上這傷也尚未完全恢復。

    虞曦云遲疑著問道:“你說她……還活著嗎?”

    林喻:“或許。”

    虞曦云聞言,抬眸詫異地盯住了林喻:“可大師兄說那地方沒人能活著出來。”

    林喻:“我只是說或許。”

    “哦。”虞曦云喃喃出聲:“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趕她出去,我不想她死的。”

    林喻似是無奈地笑了下,溫聲道:“我知道的,師姐也別胡思亂想了,明日我們尚且還要在這里留一日,師姐好好調息吧。”

    虞曦云沒說話,仍是有幾分猶豫。

    “她這次若是能活著出來,日后……日后就這樣吧,我也不想管她了。”

    “都聽師姐的。”

    林喻看著虞曦云閉上眼開始運轉靈力調息,這才轉頭朝血霧沼澤的方向看了眼,長長嘆了聲氣。

    血霧沼澤兇險,但凌云宗同樣兇險。

    她如今不該再留在凌云宗的。

    只是他也不知封禁大陣的陣眼竟會設在血霧沼澤底下,否則他也不會用這法子。

    這次確實是他托大了。

    林喻無聲苦笑。

    只希望她沒事,不然他還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

    血霧沼澤。

    空氣中仿佛有什么流動起來,凝眸之間,虛空中驀地出現三道人影。

    “我們出來了!”南榮鈺興奮出聲。

    虞知鳶瞇起眼打量四周。

    視

    線盡頭隱約可以見泥地碧苔濕滑,巨樹折斷,滿地除了腐爛落葉,便是濃郁血色與破碎的妖獸尸體。

    “出是出來了,但現在的問題,”虞知鳶撇了撇嘴:“我們該怎么才能到那邊去。”

    他們現在的位置不偏不倚,恰恰好處在整片血霧沼澤的最中間。

    應當也是封禁大陣陣眼的正上方。

    若不是這里正巧有一塊還算硬實的爛泥地,他們出來的一瞬間,怕不是又要立馬跌回到沼澤里去。

    “御劍啊,”南榮鈺做了個手勢,“御劍不就‘咻’的一下就飛過去了。”

    虞知鳶嘗試驅動真元。

    自打出了幻境,體內靈力確實是可以使用了,但恢復的速度并不快,方才出來時又耗費了些,現在已經所剩無幾,想要御劍,怕是有些難度。

    虞知鳶收回目光,轉向身側一直沒出聲的人,這才發現他面龐有些發白,額上滿滿是汗,眉宇間倒是平常的淡然。

    “你怎么了?”她抬手拭去他額上薄汗,想到什么,問他:“剛才的護罩是你開的?”

    姜辭閉了閉眼,咽下喉中血腥氣,這才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了下,“嗯,出口有瘴氣。”

    他頓了下,又補充道:“用的靈力。”

    虞知鳶“哦”了聲,不說話了。

    南榮鈺見狀,適時插聲道:“不能御劍也沒事,我這還有一葉扁舟,咱們擠一擠就行了。”

    也不是第一回乘這一葉扁舟。

    這回沒了虞知鳶的靈力來驅動控制,小舟飛得歪歪扭扭,但好歹沒跟上次一樣,把三個人都掀飛出去。

    虞知鳶松口氣。

    這會兒姜辭正在調息,南榮鈺的全副精力都放在控制一葉扁舟上,她無所事事,心中煩亂也沒法凝神調息,索性任由自己的視線視線漫無目的亂晃起來。

    忽然瞧見沼澤一處有隱約的光芒搖曳。

    她瞇起眼。

    那是一株火紅色的靈花,花瓣、葉片、莖稈皆是如鮮血般的赤色,花瓣層層疊疊,發出淡淡的血色光芒。

    是鳳靈花?

    所以那會兒虞曦云說鳳靈花長在血霧沼澤,竟然是真的?

    虞知鳶不大確定。

    可這花確實與古籍中記錄的鳳靈蘭長得一樣,而原文中慕言蘅也的確是在千嶂谷里找到的鳳靈花,血霧沼澤又確實是他曾經出現過的地方……

    虞知鳶抬眸看了眼天邊。

    漆黑的夜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泛起了蒙蒙的白。

    今天已經是他們入千嶂谷的第五日,也是該要離開的日子。

    要是錯過了今天,下一回再進千嶂谷,可不知要到什么時候了。

    她轉回頭看了眼姜辭,見他仍在調息,這才傳音給南榮鈺讓他往鳳靈蘭的方向靠近過去。

    南榮鈺第一回被傳音,整明白是虞知鳶在跟他說話,懵懵地眨巴了下眼,想問什么,被虞知鳶一盯,只得緊緊閉上了嘴。

    越是靠近鳳靈蘭,那赤色的光芒便越發明顯,空氣中都開始蔓延出隱隱的花香。

    她探出大半身子,指尖將將觸到花莖,一道黑影驀地從沼澤中躥了出來。

    姜辭察覺到動靜,睜開眼的同時,一道黑氣霎時化作箭矢,在空中劃開一道冷冽痕跡,猶若銀霜電馳,眨眼之間,便要穿透黑影。

    黑影移形欲逃,黑箭彷佛早預料它逃離方向,略一偏,正中它元靈最弱處。

    “噗通”一聲。

    巨大的身影隨之落入沼澤之中。

    虞知鳶半截身子還沒收回來,正方便看那黑影到底是什么東西,忽地腰間一緊,下一瞬背就貼到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南榮鈺拍著胸口,探出一點腦袋去看沼澤里的影子,驚訝道:“是之前攻擊我們的那條黑蛟蟒。”

    虞知鳶這下也不好奇了。

    那條黑蛟蟒在他們跳進血霧沼澤之前就受了不輕的傷,守在這血霧沼澤里,應當也是想要尋這鳳靈蘭來療傷。

    不過現在遇上他們,也只能怪它自己運氣不好了。

    虞知鳶倚在姜辭懷中,回眸對他揚了揚手里的鳳靈蘭,眉眼微翹:“喏,送你。”

    第49章 第49章他巴不得昭告所有人阿鳶……

    慕言蘅一行人在千嶂谷出口處等到了黃昏時分。

    此次進谷一共三十名弟子,今日順利在此匯合的僅剩十二名。

    他們三三兩兩坐在樹下,目光不約而同盯住了出口。

    伴隨著“咔嚓咔嚓”的聲響,出口處的兩柄巨劍開始震蕩起來,仿佛只是眨眼間,出口便狹小到只容一人通過了。

    “大師兄,出口還有多久會關閉?”虞曦云忽然出聲問道。

    慕言蘅看了眼她,“不到一炷香。”

    不到一炷香。

    若是再不出來,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

    虞曦云死死盯著巨劍中間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不自禁地握緊拳頭,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掌心。

    一陣風吹過,蒼松間的昏鴉驚起,最后一抹透過濃霧隱約可見的霞光也被混沌的云層吞沒了。

    虞曦云閉了閉眼,卻在這時,身旁林喻的聲音倏忽響起:“出來了。”

    虞曦云猛地睜開眼,眼前有什么東西挾裹著濃郁的血腥氣,在她眼前飛速閃過,快得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殘影。

    眾人的目光也都跟著看了過去。

    片刻后,“嘭”的一聲。

    那東西撞上一顆巨樹,終于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

    “啊!”

    “哎呀!”

    “起開!”

    一陣難掩手忙腳亂的驚呼聲響起。

    見證了一切的弟子們各自對視一眼,一個個皆都朝著圍攏了過去。

    于是這廂虞知鳶方才被姜辭扶著站穩呢,再抬起頭定睛一瞧,便見十多個衣著狼狽、面色疲憊的凌云宗弟子正齊刷刷地盯住了他們。

    為首的正是慕言蘅和虞曦云。

    “是虞師姐和姜師妹!”

    “誒?還有一個。”

    “是誰?”

    “噦——噦噦——”

    更響亮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南榮鈺手腳并用從一葉扁舟里爬出來,扶住旁邊的樹就是一陣干嘔。

    終于來到他們跟前,也看清了南榮鈺模樣的眾人:“……”

    嗯?這是那個連半點修為也沒有的南榮鈺?

    他竟然能從如此危險重重的千嶂谷中出來?

    眾人難掩面上的驚詫訝異。

    “師妹。”慕言蘅上前一步,當先出了聲。

    “大師兄,”虞知鳶皮笑肉不笑地,又看向他身側的虞曦云,頓了下,“曦云師妹。”

    虞曦云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此時慕言蘅打量完他們三人,這才又開口道:“你們出來時可是遇到猲狙了?可有受傷?”

    虞知鳶先點頭,又搖頭,“沒有受傷。”

    從血霧沼澤出來后,他們就直奔千嶂谷出口,卻在途中遇到了一群簡直跟得了狂犬病一樣的猲狙。

    它們滿口獠牙,齒間掛著新鮮血肉,應當是不久前才與別的妖獸,或者是人經歷過一場惡戰,遠遠見到他們,便朝著他們齜牙咧嘴。

    南榮鈺控制一葉扁舟本就吃力,這些猲狙又跟瘋了一樣追著他們不放。

    饒是虞知鳶儲物袋里還剩不少符箓,南榮鈺也還剩個青云罩和一個什么定身燈,他們也跟那群猲狙纏斗了大半日才得以擺脫,都險些讓姜辭用上魔道功法了。

    好在最后關頭虞知鳶看到了出口,趕在巨劍即將落下前一刻,以靈力加速一葉扁舟的速度才算是趕上了。

    其余弟子聞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猲狙乃是上古兇獸后裔,雖已經和那最初的兇獸隔了不知多少代,血脈也被混雜稀釋了大半,但猲狙的兇性仍是不可小覷。加之其性喜食肉,又往往成群出沒,著實難以對付。

    他們在趕到出口前便也遇到了猲狙群的襲擊,可是吃了不少苦頭,還損失了兩名同門才算擺脫它們。

    可虞師姐他們一共才三個人,其中一個靈脈受損,一個毫無修為……

    想來這一定都是虞師姐的功勞了。

    虞師姐可真不愧是宗主的親傳弟子啊。

    眾人目光炯炯地盯住了虞知鳶。

    姜辭見狀,心中陡然升起幾分不快。

    他長腿往前一邁,一下便把虞知鳶整個人都擋在了后頭。

    眾人見狀皆是一楞,抬眸,對上的便是

    姜辭那張瞧著便讓人覺得寒意蝕骨的臉。

    “……”

    短暫的休整之后,眾人才離開了此地。

    與來時不同,回程不再御劍飛行。

    慕言蘅揚手祭出一法器,當即化作一云舟,漂浮在半空之中。

    待眾人一一登船,他又一抬手,一張風行符自他袖口飛出。

    風行符操控云舟,云舟當即騰空而起,脫離了山間濃霧,烈烈長風兜頭而下。

    垂眸間,只見這片被濃霧籠罩的巨大森林中,不時有幽幽的光暈在各處此起彼伏地亮起,然后又倏忽消失,像是黑暗里無數雙巨大的,窺伺著所有人的瞳孔。

    弟子們皆忍不住地呼吸一窒,難掩面上恐懼之色。

    虞知鳶就顯得平靜多了。她在到血霧沼澤前就隱約窺見過森林的這副詭異陰森模樣,只不過那時她身在林中,而此時她可算是要離開了。

    看南榮鈺已經恢復精神,正湊在人群里說話,虞知鳶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起身便往后頭走。這幾日實在耗費了她太多精力體力,可得好好歇息一二。

    姜辭與她并肩而行。

    云舟上是木質的船板,一輕一重的腳步聲清晰交纏,相互應和。

    但漸漸,其中混入了另一道更沉的腳步聲。

    “誰?”姜辭驀然回頭,正對上林喻那張溫文到十足礙眼的臉。

    “有事?”姜辭冷冷開口,幽沉的眸色比這他的聲音還要寒涼。

    林喻微頓,眼眸溫和,望著他笑笑:“我只是瞧虞師姐精神不大好,可是在千嶂谷出了什么事?”

    虞知鳶聽到林喻的聲音,應了聲:“我很好,多謝林師弟關心。”

    林喻點點頭,看向姜辭:“姜師妹,我可否與虞師姐單獨說幾句話?”

    虞知鳶聞言,從姜辭身后探出半個身子來,面露困惑之色:“你要說什么?”

    姜辭索性將她攬到懷里,這才轉回頭來,冷冷盯住了林喻:“今日大家都乏了,有什么話改日再說罷。”

    林喻一怔,一時間倒像是被這兩人的親密姿態驚住了。

    這時恰好有其他弟子突然走過來,見狀也不由呆了一呆:“虞師姐,你……你與姜師妹……”

    虞知鳶被這么些人一盯,臉頰控制不住地燒了起來。

    “我……我在千嶂谷里消耗了太多靈力,這會兒不大舒服,姜師妹她只是……只是怕我走不穩才扶我一把。”

    那弟子神色復雜。

    是他見識淺薄嗎?這也能叫扶?

    姜辭也覺得這話聽著不大順耳。

    他巴不得昭告所有人阿鳶是他的。

    但一瞧虞知鳶臉上那局促尷尬到仿佛無地自容的表情,就又心軟了。

    罷了,現在的確不是最好的時機。

    不過有些事,他是該找個她足夠清醒的時間讓她知道一下。

    看著二人相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林喻才醒過神來。

    他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一轉眼,正對上一旁弟子那閃閃爍爍的表情。

    “原來、原來林師兄你……”弟子話說一半,頓了下,還是忍不住悄聲問道:“林師兄喜歡哪個?”

    林喻:“……”

    那弟子見他不說話,眼珠子一轉,像是恍然大悟:“林師兄自己也選不出來?”他輕嘆一聲,“沒想到林師兄也會有這樣的煩憂。”

    林喻:“???”

    這廂虞知鳶找了間空屋子,姜辭緊跟著,進屋后將門一扣,把窸窸窣窣的交談聲腳步聲一概擋在了外頭。

    虞知鳶見狀一頓,低咳一聲:“外面天都黑了。”

    姜辭:“嗯。”

    虞知鳶:“那你也該去歇息了。”

    姜辭定定地看住了她。

    看得虞知鳶都開始懷疑自己臉上長花了的時候,姜辭站起了身,他打開門,回身又交代了一句“師姐早些歇息”,這才踏出門去。

    虞知鳶舔了舔唇,覺得嘴里有點發干。

    她趕緊端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水,一口灌了進去。

    等感覺自己胸口那股莫名的情緒壓下去了些,才翻身躺到床榻上去。

    只是腦中思緒煩亂,輾轉好一會兒也沒能睡著。

    月光灑入窗,有些清冷。

    這時候身邊要是有個暖烘烘的……

    停!

    她騰地一下從床上做起來,抱著腦袋忍不住唉聲嘆氣。

    室內寂靜了一會兒,虞知鳶忽然想到什么,低頭去取儲物袋里的那枚極品靈玉。

    極品靈玉可以自動凝聚周遭靈氣,佩戴在身上,靈氣自然也就會圍繞在周身。

    這樣不就不冷了么。

    取靈玉的時候,又看見了那顆定魂珠。

    其上覆蓋著一層冰雪,瞧著寒氣森森的,但觸手卻很溫熱。

    她頓了下,在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什么的時候,把靈玉和定魂珠一起取了出來,抱在懷里。

    嗯。

    這樣好多了。

    ///

    云舟另一側。

    林喻驀地停下腳步。

    他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微微挑了下眉。

    “姜師妹尋我?”

    “有事?”

    姜辭一言不發,不緊不慢走到他身前,還是那張冷冰冰的臉,但他在他身邊微微彎下了腰。

    林喻楞了下,似是不解:“姜師妹這是作甚?”

    姜辭盯住他,緩緩掀起眼皮,毫無遮掩地露出一雙猩紅如惡鬼般的眼。

    “阿鳶身上的禁制,是你設下的?”

    第50章 第50章“我要你與姜辭結為道侶……

    人的瞳孔是圓的,獸則多為豎瞳。

    姜辭的瞳孔卻哪一樣都不是,而是無機質的、虛無飄渺的,猙獰又森然。

    她不是人。

    林喻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身形僵了僵,一時間被激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良久,他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是……魔?”

    姜辭眼皮都沒顫一下,只是又一次問道:“不是你?嗯?”

    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森寒冷意。

    所以,真的是魔么?

    林喻一貫溫和的神情終于維持不住,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一個魔,竟敢潛入凌云宗,如今還就在這艘云舟上,與凌云宗首席大弟子一墻之隔的地方暴露自己。

    她是瘋了么?

    他還未來得及細想,一股無形之氣便禁錮了他的四肢。

    林喻心下一個激靈。

    再抬眸,周遭已經不是方才的景象。

    而是一片漆黑。

    就像是另一個空間。

    他嘗試著驅動真元。

    靈力卻猶如石沉大海,一絲一毫的回應都沒有。

    林喻不自覺地將視線轉回來,眸中不掩震驚之色。

    她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種程度,竟能絲毫不為他察覺就將他拉入了她的結界中,如此一來,再任憑她做什么,這云舟上也無人會察覺到。

    林喻忍不住地頭皮一麻。

    這人,不,這魔,她究竟想干什么!

    姜辭并不理會他的問題,更無心去留意他的想法。他只是伸出手來,貼在了林喻的頸側,“是誰設下的禁制?”

    禁制?是了,她想知道禁制的事。

    可問題是,這事他不能說啊!

    況且這魔近來與虞知鳶實在太過親近,尤其入了內門后,幾乎已經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她到底想做——

    他思緒驀地被打斷了。

    是真的打。

    他橫著被一股無形之氣撞飛出去,然后重重落到了地上。

    姜辭緩步而來,在他身邊彎下腰,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再不說,我倒也不介意讓你永遠說不了話。”

    林喻不適地縮了縮肩。

    那什么,好漢不吃眼前虧對吧?

    別的人再重要,有自己的命重要嗎?

    況且,就他跟前這個,他就算是魔,瞧著也很是在意虞知鳶的樣子,告訴她,應該也沒什么關系?

    成功說服了自己,林喻歪頭吐出點血沫,這才道:“那禁制確實不是我設下的,所以你就算殺了我,也沒辦法解開禁制。”

    “禁制不是你設下的,但加強禁制的那道咒法是你施的。”姜辭緊

    跟著道:“既然禁制需要加強,想必是已經有了松動的跡象,若是你現在死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她也可以自己沖破禁制了。”

    他話音才落,一股像是要把人都壓垮的威壓瞬間充斥了整個結界。

    林喻胸中氣血翻涌,強忍著痛動了動唇:“不可……”

    姜辭并不為所動,那股威壓也愈發強悍,壓得人根本直不起腰來。

    你倒是讓我把話說完啊你個死魔頭!

    林喻心里那個氣啊,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他咬了咬后槽牙,從牙縫里擠出斷斷續續的一句話:“會……害死……她。”

    話音剛落,包裹他全身的那股蠻力瞬間一松。

    驟然涌入的空氣嗆得他不住咳嗽起來。

    “禁制是誰設的?”

    林喻咽下喉頭的血沫:“她母親。”

    姜辭頓了下。

    “是什么?”

    “讓她的魂魄無法徹底融合。你應該看出來了,自界域骨鏡之后,她和從前就不大一樣了。”

    林喻說完這句便沉默了下。

    久久,才又開口道:“人有三魂七魄,但她的三魂七魄卻被她的母親分成了兩部分,其中的一魂兩魄留在她原本的身軀上,跟隨虞瀚玥拜入了凌云宗,而剩下的二魂五魄則被她的母親想方設法送到了異世。”

    “但魂魄離體時間太長,對**和神魂都會造成極大的損傷。十五年,她那二魂五魄最長可以離體十五年,只是不知為何,她竟突然從異世提前回來了。”

    姜辭抿了抿唇。

    界域骨鏡中時,他就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那時他尚且以為是阿鳶奪舍了原來的虞知鳶,只是經歷種種后,他又覺得那不僅僅只是奪舍。

    卻原來,竟是如此。

    “魂魄若是完全融合會怎么樣?”

    “她會恢復所有的記憶。”

    “恢復記憶又——”

    如何?

    姜辭話未說完,忽然想到什么,轉而問道:“她幼時的記憶,會讓她很痛苦?”

    “也許吧,”林喻苦笑了下,“但最重要的是,她的魂魄特殊,若是此時完全融合,恐會引來大麻煩。”

    姜辭:“如何特殊?”

    林喻嘆氣:“我不知。”

    姜辭不置可否,片刻,又問他:“你認識她的母親?”

    林喻遲疑了下,道:“她救過我,我答應她會留在凌云宗,若是察覺到她的禁制有松動,便用上那個加強禁制的符咒,再想法子盡快讓她離開凌云宗。”

    他說到這里,忍不住又嘆一聲,“只可惜我到底是低估了她,沒想到她盡然能通過內門弟子的選拔,進了凌云宗內門,又哪能再輕易離開。”

    “所以引她去封禁大陣陣眼是你的主意。”

    靠近封禁大陣陣眼的弟子,皆會被逐出宗門,這確實是最順理成章不惹人懷疑的法子。

    林喻點頭,勉強笑道:“這事確實是我太過魯莽,我并不知陣眼會在血霧沼澤下方,倒是險些鑄下大錯。”

    姜辭不為所動。

    他只是微微掀起了眼皮,視線落在林喻看過去也只是一片濃郁暗色的遠方。

    “所以她的威脅就在凌云宗。”

    “是虞瀚玥。”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真夠敏銳的。

    林喻按了按額角,“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那你呢?你究竟是誰?你怎么知道她識海中有禁制?”

    姜辭并不答他,只是冷硬道:“但我又如何知曉你說的是真還是假?”

    林喻覺得自己二十多年練就的涵養已經快要用盡,他死死咽下那聲險些脫口而出的“草”,咬牙道:“那你還想讓我怎么樣?起心誓嗎?我告訴你,你就算是殺了我……”

    “哪用得著殺你,”姜辭動了動唇:“魔域恰好有一以男子作爐鼎的功法,不如屆時你便隨我一起去魔域罷。”

    林喻:……姜辭我日你祖宗!

    ///

    云舟停在任務堂前的廣場上。

    “是大師兄他們回來了。”

    “快去告知長老們!”

    算著時間侯在廣場上的弟子匆匆起身,狂奔而去。

    虞知鳶和姜辭不緊不慢墜在末尾,和眾人一道交了這次任務,便直奔中闕峰的住處。

    眼下鳳靈蘭已經采到,自然該盡快著手修復姜辭靈脈之事。

    至于擅闖封禁大陣陣眼之事……就兵來將擋罷。

    廣場上很快便只剩下慕言蘅和虞曦云二人。

    慕言蘅看一眼從登上云舟后就一直不曾說過話的虞曦云,方才動了動唇要說什么,就被一旁匆匆而來的弟子打斷。

    那弟子上前來,朝他微微躬身,道:“宗主在等大師兄。”

    虞曦云聞言一怔:“爹爹不是在閉關嗎?”

    那弟子目不斜視,并不多言。

    慕言蘅動了動唇:“興許是有什么要事,師尊才會提前出關,阿云先回去歇著罷。”

    虞曦云:“但……”

    慕言蘅:“若有事我會與你聯系的,阿云不必著急。”

    虞曦云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爹爹找大師兄向來都是有正事,大多時候她確實都不方便在場,況且她這幾日也確實是夠累了。

    等目送虞曦云的背影消失,慕言蘅才轉身離開。

    到得竹屋,息塵長老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慕言蘅察覺到他神色有異,面色一肅,問道:“可是師尊身上的妖毒又復發了?”

    息塵長老重重嘆了口氣:“這回比以往都還要嚴重。”

    慕言蘅面上沒什么表情,他沉默片刻,道:“我知曉了。”

    說罷,便推門進了屋。

    虞瀚玥聽見動靜抬起頭,問道:“可是有人進了封禁大陣陣眼?”

    他臉上如同往常一般掛著一抹溫和的笑,然而那抹笑竟在他臉上形成兩種迥異神情,一半臉與尋常無異,皮膚光滑,容貌俊美,然而另一半臉卻異常蒼老,溝壑般的皺紋滿滿地蔓延在頰畔,又像是被烙下火印,每寸膚上僅殘存著皮肉焚炙而壞死的火紋痕跡,鮮紅奪目。

    一半似人,一半似鬼,連同他的笑,一半溫和,一半猙獰。

    慕言蘅從前也見過虞瀚玥妖毒發作時的模樣,卻沒有一次如眼下這般讓人心驚。

    不過他很快壓下了這點異樣的情緒,應聲道:“是虞師妹和姜師妹。”

    虞瀚玥斂下眼皮,且等了片刻,方才又開口道:“罷了,此事你權當不知,毋需再與他人提及。”

    慕言蘅乍然聽見這話,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詫異。

    但他還是很快應了聲“是”,而后才又問道:“師尊的妖毒……”

    虞瀚玥搖搖頭,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道:“今日喚你過來,并非是要你來問候探望我,而是有一事需要你去辦。”

    他說到這里頓了下,不等慕言蘅開口問什么,便正色道:“我要你與姜辭結為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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