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是他的阿鳶。
虞知鳶實在沒忍住爆了句粗口。
幸好這會兒她已經快挪到了姜辭邊上,伸手一拽,便將那個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站著的少年,不,是作少年打扮的少女拽到了自己身邊。
當然她沒忘記隱息能籠罩的空間有限,因而把姜辭拽進來后,便一把摟住了她,把自己緊緊貼到了她的身上,又連忙貼著姜辭的耳邊道:“快,快跑!”
然而就在他們氣息消失的瞬間,一個法術陣圖倏然在姜朝暉掌中出現。
隨著靈力的注入,不過眨眼的功夫,法術陣圖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閃爍著各種符文和圖案的大陣,將整個姜氏主宅都籠罩其中。
“阿辭,我知道你還在附近,護山大陣已開啟,你跑不遠的。”姜朝暉聲線沉澈,帶著一股悠然的散漫:“還是快些出來吧,也省得舅舅浪費時間。”
不僅沒跑遠,還就站在原地的虞知鳶:“……”
他們剛才根本都還沒來得及動作呢……
實在是……可惡啊!
要知道隱息雖能隱匿身形和氣息,但這玩意兒可不能憑空把她們變沒。
現在是姜朝暉還沒挪過位置,但凡他一抬腿,把她們倆踹個狗吃屎是小事,身形一暴露那可就玩完了!
她緊緊貼在姜辭身上,想催她快些走,就算跑不出姜家,起碼也比待在這個屋子里,待在姜朝暉眼皮子底下強啊!
但這時候她又根本不敢發出聲音來,一著急,嘴唇蠕動著,不小心碰到了姜辭的耳垂上。
她一愣,腦中都還沒形成什么奇怪的想法,轉瞬就把這小小的意外丟到了腦后。
姜辭卻是身體一僵,被那抹柔軟輕觸過的耳垂漸漸泛起熱意。
他微微偏開了頭,在虞知鳶沒有看見的地方,他很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指尖都輕微地顫抖起來。
在腦中涌出怪異的想法前,他閉了閉眼。
而后,他無比小心地,緩緩抬手抱住了身前的小人兒。
姜朝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阿辭這是不聽舅舅的話了嗎?”他嘆了聲,語調似乎很是無奈:“既然如此,舅舅也只能收回送給你的禮物了。”
說罷,只瞧見他手指輕輕彈動了一下。
幾乎是一瞬間,虞知鳶就覺得像是有什么東西侵入了她的靈臺。
她腦中一陣嗡嗡作響,耳邊更是仿佛聚集了千萬只蜜蜂一般嗡鳴不休。
下一瞬,隨著姜朝暉的指尖不斷地彈動,那嗡鳴聲便像是化作了刀片,在她靈府中、識海中不斷攪動。
疼,實在太疼了。
姜朝暉這是在她身上動了什么手腳?!?
但她不能出聲,絕對不可以!
虞知鳶狠狠咬了下舌尖,口中血腥彌漫,呼吸都猶如刀割一般。
察覺到懷中柔軟溫熱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姜辭臉色一變。
這是……
“大哥!“姜青瑤這時撐著身子從床榻上下來,還未靠近,便被姜朝暉一掌揮到了一邊。
“阿辭認不出來嗎?這是鎖靈絲啊。”姜朝暉淡聲,“小丫頭修為實在太低,鎖靈絲用在她身上,舅舅當初還覺得有幾分可惜呢,不過現在……”
他微微瞇起眼,似是輕嘆了聲:“你若是不想這小丫頭靈府這么快被掏空,還是早些出來吧。”
鎖靈絲,顧名思義,是一件可以鎖住靈力,阻止靈氣在修士體內流動和運轉的一件法器,與此同時,它也會吸收修士體內的靈力,轉而傳送給法器持有者。
虞知鳶現在的修為才洗髓一階,即便將她體內靈力盡數吸走,對姜朝暉提升自己的修為意義也不大,可虞知鳶若是沒了這靈力,靈府被掏空,就隨時可能靈府坍塌,成為一個廢人。
姜辭微微垂眸。
虞知鳶仍死死咬著唇,細密纖長的羽睫輕顫,眼根微濕,氣息奄奄。
姜辭眉頭一壓,眸中厲色鋪天蓋地。
一股強勁的壓力驟然在姜朝暉面前炸開,喉嚨口一股腥甜跟著涌起。
看著眼前突然現出身形的姜辭,他忽然笑了起來。
即便如今只有練氣期的修為,也能傷到他嗎?
這就是他的力量啊。
姜朝暉吞下口中的血沫,啞聲道:“我還道要用她來控制你,少說要等上個幾年,倒是不曾想,阿辭竟是個如此心軟之人。”
說著話,他的指尖便又是一動。
虞知鳶只覺得眼前一片黑紅交錯,頭頂“嗡”的一聲,鮮血控制不住地從她緊閉的唇角溢了出來。
她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哆嗦,手腳發軟,呼吸也越發急促,整個人都幾乎已經掛在了姜辭身上,要不是姜辭兩只手還抱著她,她可能就直接癱在地上了。
“夠了!”姜辭眸中情緒冰冷,但說出口的話卻隱隱帶了絲顫抖,“我跟你去祖祠就是。”
///
虞知鳶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已經身在姜氏的祖祠中了。
長明燈照亮了大殿中的白虎雕像,同時也照亮了眼前那道纖瘦伶仃的身影。
橙黃色的火光如沐瑰麗余暉,薄淺紅光,濡染他面龐、發梢、以及……
自他背后生出的,一雙巨大而又雪白的翅膀。
姜辭整個人就這么浸潤在光影中,帶著桀驁難折的孤傲倔強,深深印入了虞知鳶的眼眸間。
虞知鳶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等到回過神來,下意識爬起來想跑到他身邊。
她必須得阻止姜朝暉,保護姜辭。
但只稍稍一動作,她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飄了起來。
就像是魂魄脫離了軀體似的,輕輕地飄到了空中,輕靈得宛如一片羽毛。
怎么回事?
她還來不及震驚,一個高挺的人影已經自另一頭走了過來。
是姜朝暉。
他一身玄衣,眉目疏朗,嘴邊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端的是矜貴出塵,不似凡間人。
若是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虞知鳶恐怕都要被他這副樣子給迷惑了。
而此時姜辭還緊緊閉著眼,對與姜朝暉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
虞知鳶努力讓自己飄到姜辭身前,可姜朝暉仿佛沒有看見她一般,徑直便穿過了她的身體。
這也是虞知鳶可以料想到的情況。
一個魂體,怕是什么也做不了。
但她總不能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姜朝暉取了姜辭的金丹吧?
那廂姜朝暉已經抬起了手,指尖靈氣凝聚,一條亮光閃爍的軌跡出現,然后漸漸凝聚成一道刺目的靈光,直直刺入姜辭的胸膛。
大片濃稠的血液瞬間迸射開來,穿過虞知鳶的面龐,落到地上。
緊接著,是遠處一聲重物重重落地的沉悶聲響。
虞知鳶瞪大了眼,死死盯著地上那抹身影。
那是姜青瑤。
她替姜辭擋下了姜朝暉的一擊。
可為什么早不救姜辭,偏要在這個時候?
“阿瑤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盤啊。”姜朝暉的神色陰戾而戒備,目光冰冷如薄刀,“可惜了,想要拖住我,等到他修為再上一個境界好來對付我嗎?就憑你,怕是不夠啊。”
虞知鳶這時候也再顧不上別的,控制著自己飄到姜辭身邊,見沒法觸碰到姜辭,急得又是大喊又是大叫的。
也就是在這時候,她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似乎有什么東西閃了閃。
是息塵長老給她的法器星移?
對了,這件法器既然能將她拖進姜辭的心魔中,是不是就意味著它在她和姜辭的神魂上建立了一定程度的連接?
興許只要將靈力注入其中,就能喚醒姜辭了。
這時候也管不了這個可能性有多大了,幸而即便她現在是魂體,靈力的調動似乎并不受什么影響。
隨著靈力的注入,姜辭手腕上也開始有一圈兒隱約的銀光閃爍。
有戲!
姜辭隱約聽到有人在叫他,但耳邊充斥著無數嘈雜混亂的聲音,讓他實在聽不清楚。
但漸漸的,那聲音越來越大,直至某一瞬間,壓過耳邊所有的嘈雜。
姜辭猛地睜開眼。
入目是一張焦灼的臉龐,一雙眼眸晶瑩,有些熟悉。
她在喊他。
“姜辭,救她!”
救誰?
他的視線順著她的看過去。
滿身是血的女子正強行掙扎著站起身來,可下一瞬,一道強悍的威壓凌空而至,又一次將她整個人都掀飛到了殿外。
重重落地之后,身體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狠狠撞到了外頭那一大片的冰晶藤蔓中。
尖利的冰刺穿進她的身體,一圈一圈地把她捆綁起來,然后漸漸勒緊,每一根冰刺上又爆發出無數個更尖利的冰刃,密密麻麻扎到她的身上。
他眉心微微動了動,眼底薄薄的悲涼隨之漫了出來。
冰晶藤蔓怎么可能傷到她?
還在騙他。
“姜辭,你干什么呢,快救救她啊!”
虞知鳶見他不動,就這么冷眼看著姜青瑤被那些瘋狂的漸漸吞噬掩埋,急得直去抓他的手臂。
誰料這一抓,竟真的感受到了他皮膚的溫熱。
虞知鳶心中一喜,可還沒等姜辭有什么動作,另一邊的姜朝暉便察覺到了他們的動靜。
一簇火苗驟然從他手心燃起,瞬間變成一片大火。
緊跟著一聲轟鳴聲響,一股強勁氣流摧枯拉朽一般朝他們蕩過來。
“阿辭醒了啊。”
姜朝暉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他蜷起手指,凌空而起,似是要釋放什么大招。
“醒了也得乖乖的,舅舅還能考慮只取你的金丹,否則舅舅不介意把你的命一起取走。”
虞知鳶覺得姜朝暉似乎仍然看不到她,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人家都要打死你了,你倒是趕緊還手啊!
她下意識去推姜辭,而后險些被嚇了一大跳。
姜辭的身子不知什么時候已抽條長大,眸間稚氣全然無存,赫然便是在凌云宗時的模樣。
但……好像又不太一樣。
在凌云宗時,她看上去只是高冷,而現在的這張臉上卻仿佛失去了一切表情,就像是一張被血與火光染得臟污的面具,冷硬而又毫無生氣。
虞知鳶不自覺地蹙起眉頭。
就在這時候,姜辭背上那雙雪白的翅膀驀地舒展而開,裹挾著他,就這么迎著那道似是要將一切毀滅的火焰和氣流迎了上去。
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只聽“嘭”的一聲巨響,一股驚天駭地之氣,在大殿內蕩開。
而后緩緩歸于平靜。
姜朝暉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面前的少年脊骨筆挺,面色冷冽,那只被鮮血染紅的五指彎曲成爪,手里一團鮮紅的血肉,仿佛還在跳動,卻又很快失去生機。
鮮血不斷的滴答而落。
不……不可能……
他明明已經取了他的金丹……
難道……
“你……”姜朝暉一張口,鮮血便不斷從他口中涌出,但他臉上卻露出了點怪異的笑容,“哈
哈……你……祂們……不會……放……”
“是嗎?”姜辭慢慢抬眼,幽深的眸中倒映出遮天蔽日的黑氣,他勾了勾唇,嘴角淡然一揚:“那我等著。”
恨意和不甘在姜朝暉眼底翻騰,然而隨著視線一點點渙散,他喉中再也擠不出半個字來。
這駭人的畫面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
虞知鳶甚至沒看清楚這兩人是如何交手的,再反應過來,就見姜朝暉已經從半空直挺挺砸落到了地上,掀起一地碎石塵埃。
這就結束了?
怎么好像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噼啪。
噼啪。
耳邊忽然響起像是一個氣泡破碎的聲音。
緊接著,眼前的畫面開始旋轉、顛倒、破碎,其間夾雜著更多虞知鳶不曾見到過的畫面碎片,蹣跚學步的姜辭,在門外聽到了真相的姜辭,被取金丹的姜辭,漸漸長大的姜辭,第一次拿劍的姜辭,以及滔天血泊中眸色猩紅的姜辭……
凌亂破碎的畫面逐漸拼湊出一個沒有她的,只屬于姜辭記憶中的,她真正的過去。
紛亂的畫面,最終湮滅在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出現了零星的月光。
月光之下,又隱約可見一片樓閣宅邸。
是姜家主宅。
有風倏然掠過,虞知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這風不涼,卻仿佛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陰寒,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緊跟著她聽見了牙齒打顫的聲音。
咯咯、咯咯。
不是她發出來的。
虞知鳶立即環顧四周,但比她動作更快的,是身后驟然傳來的一道慘叫聲。
那聲音尖銳凄厲,像是硬生生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似的,充斥著濃郁的恐懼和驚駭。
虞知鳶被這聲音驚得汗毛倒豎,想也不想往前跳了兩步,而后才扭過臉。
卻是先瞥見了幾個泛白的黑影。
為什么會泛白呢?
因為那幾個黑影并不是人,而是一句句只有白色骨架的骷髏。骨架映著盈盈月光,散發出一種詭異的光澤。
而在這幾具骷髏前的地上,躺著一個天靈蓋都被開了個窟窿的人。
暗色的血珠從他頭頂流出來,稀稀拉拉地落了滿地,鮮血滴落之處,草木迅速泛黃枯萎。
虞知鳶應該感到害怕的。
可興許因為此刻那個被開了天靈蓋的,正是學宮中和姜煜一伙欺負過姜辭的人,她竟也沒那么怕了。
至于那幾個骷髏架子……
它們好似看不見她。
此時遠處忽然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幾道十分焦急的聲音。
“去請族老,學宮那邊出事了……”
“那些魔物跟過來了,快通知族內弟子加強戒備!”
“來不及了,快跑!快!”
“……”
虞知鳶心中一動,本能地抬頭望去。
一道欣長身影,踩著血色,披著月光一步步走來……
與此同時,數道靈力在半空中陡然炸開,刺目的靈光四散。
霎時間,飛沙走石,幾道人影瞬間被掀飛了出去。
鮮血夾雜著刺目的靈光自空中灑落,方才還在說話的幾人幾乎瞬間便沒了氣息,只臉上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懼。
血霧漫天,濃郁到像是一張網,落下來攏住了虞知鳶,讓她連喘氣都似乎變得艱難起來。
她那雙仿佛蒙著一層血色的眸中,只余那臨風而立的欣長身影,狂風卷攜著他染血的衣袍,獵獵作響。
“少主!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數十道人影自主宅深處趕來,為首之人正是滿臉痛惜之色的族老,“縱然世事不公,家主或許做了對不住少主你的事,可其他弟子是無辜的啊。少主且清醒一點,萬不可鑄下大錯!”
如此苦口婆心,姜辭卻恍若未聞。
他閑庭信步一般走來,嘴角彎起一道極淺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神情,卻散發出一股嗜血的濃重煞氣。
有弟子忍不住出聲:
“族老,何必再與他多言,他已經瘋魔,說再多也無用,快回來。”
“是他殺了家主,他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今日必須殺了他。”
“姜辭,你殘殺學宮中眾多弟子,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將你斬于劍下!”
“……”
姜辭高臨下地望著眾人,面上的笑容依舊,那雙眼睛卻紅得仿佛浸了血,瞳孔中找不到一絲光點。
“替天行道是嗎?”他動了動唇,漫不經心道:“給你們機會,來。”
“你這魔障,竟如此口出狂言!”另一族老怒不可遏,當即抬手掐訣。
長劍驟然出鞘,于虛空之中化作數道劍影,揚帶起一片火云,向姜辭席卷而去。
然而那劍影在逼至姜辭面前之時,便再進不得半步。
姜辭揚唇一笑,只一抬手,便輕易握住了劍柄。
那只白皙的手染了鮮血,分外妖冶,他反肘割破族老喉管時,云淡風輕就像是在割白菜一般。
其余弟子見狀,亦是紛紛雙手掐訣,迅速擺陣把姜辭圍在中間。
是與護山大陣對應的誅魔陣。
在場的人心里都很清楚,哪怕所有人合起力來恐怕都對付不了姜辭,但無妨,早在很久以前,姜氏先祖就在濉無山設下了以四靈之力為源的護山大陣,只要借助護山大陣的力量,拿下姜辭不在話下。
但虞知鳶知道姜辭不會死,否則他就不可能拜入凌云宗。
所以出事的不會是他,而是……整個姜家。
難怪書里的姜辭從頭到尾都不曾想起過要找到滅門的兇手報仇,報什么仇呢?
屠盡姜家,導致姜家一夜之間滅了門的人原本就是姜辭自己啊。
識海中,久違的電子音陡然響起:
【叮~檢……測到女……主已陷入心魔,請……宿主……幫助女主擺……脫心……魔,脫離……問心……陣。】
系統的聲音斷斷續續,其中還夾雜著如信號不好一般的呲呲啦啦的電流聲,聽的虞知鳶眉頭緊蹙。
姜辭的心魔,應當就是被至親至愛之人欺騙、背叛、傷害。
可她又該怎么幫她?
隨著道道靈力涌入陣法之中,一時間,磅礴的靈力爆發,虛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攜著排山倒海之勢襲向姜辭。
不可以!
姜辭只來得及看到眼前有個人影一閃,隱約的梅香掠過鼻尖,懷中便撞入了一個纖細柔軟的東西。
他本能要揮開她的手忽然滯了一瞬,就是這么一瞬,那人的一雙手臂也緊跟著纏了上來,環住他的腰,一把抱住了他。
手中凝聚的靈力倏然消散。
幾乎是在同時,眼前光芒大盛,巨大的光柱攜著磅礴的靈力隨之碾壓過來。
短暫的怔愣過后,姜辭并未重新掐訣,卻是伸出手臂,轉而將身前的人緊緊攏在了懷里。
她是誰不要緊。
他死或是不死,也沒有什么關系。
可至少,他不是孤單一人。
虞知鳶:“……你倒是躲一下啊!”
我可沒想著跟你一起死啊!!!
她原本想的只是把姜辭撞開,沒料到用盡她全力的這一撞,楞是半點沒能撞歪他的身形,反倒還打斷了他欲要反擊的動作。
虞知鳶都傻了眼了。
不是,這怎么回事?
她腦中嗡嗡作響,滿腦子只剩下兩個大字:完辣……
然而下一刻,伴隨著一聲悶哼,身后那暴漲的靈力像是倏然被什么東西給擋開了。
余光中,只見血色的靈力四散蔓延開來,院內的草木瞬間被攔腰折斷,化作滿地狼藉,就連虛空中都好似裂開了無數蛛網般的紋路。
虞知鳶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還以為是自己如此奮不顧身的行為化解了姜辭的心魔。
哪里料到,一抬眸,卻發現姜辭的呼吸好似驟然停頓了下來。
他的嘴角繃直,眼睛直直看著她身后,那張原本因嗜殺而令人不敢逼視的面孔,此時像是因著眼中所見,竟浮現出一種像是茫然的神色。
虞知鳶好奇地轉過頭,而后便見到了滿地破碎的淋漓血肉之中,那道蒼白羸弱的身影。
血色濃重,蜿蜒覆蓋了整個天地。
她自血泊之中緩緩抬起眸,微弱的氣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消散。但她眸中深處,卻仿佛滿是得償所愿的欣然。
虞知鳶瞧見她的嘴唇動了動,但距離太遠,完全聽不清她說了什么。
她下意識想要靠近些,但身側抱住她的那個人,此時卻恍若僵住了石雕一般,動也不動。
“姜辭,”虞知鳶輕聲喚他,“去看看她啊。”
識海中那道溫柔的聲音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耳旁少女軟糯的嗓音:“姜辭,你的母親一直很愛你啊。”
他指尖微顫,胸膛中情緒激烈翻涌,直至將他整個淹沒。
///
不知過了多久。
姜青瑤不見了。
滿院子殘肢斷臂不見了。
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夢。
【系統能量……即將……耗盡,將進入……休……眠模式……請宿……主……自行完……成任……務。】
系統的機械音猶在耳邊。
虞知鳶用力眨了下眼,重新適應了一下比起方才顯得明亮得多的光線。
這是一片由玉石鋪成的寬闊廣場,而她正站在廣場中間。前面不遠處是一玉石臺階,臺階上頭坐落著一間宮殿,宮殿前頭站著個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老頭。
正是息塵長老。
“問心陣已破,恭喜二位通過此次試煉。”他拈了拈胡須,面上依舊是含笑的和藹模樣,朝階下二人看過來時瞇了瞇眼,又對虞知鳶道:“她體內靈力不穩,你先帶她回去歇著吧。三日后是正式的拜師大典,屆時直接前往中闕峰主殿即可。”
說罷,也不再看兩人,轉過身走進了身后的宮殿。
周圍很快安靜下來,除了清風拂過的聲音,便只有身旁耳后落下來的,似有若無的輕淺呼吸聲。
不知為什么,虞知鳶這時候竟然有些不敢回頭。
雖說在問心陣中她也算和姜辭經歷過許多了,可起初問心陣里的姜辭并不記得她,小孩子又好哄,自然容易親近。
現在從問心陣里出來了,她可就是那個曾經切切實實欺辱過她的壞師姐,而經過這么一遭,她又知道了太多關于姜辭、關于姜家的秘密……
怎么想都有點危險啊。
以及,系統為什么會突然進入休眠模式?
在穿到書里后,系統從剛開始的有問必答,到后頭和她的聯系越來越少,虞知鳶也察覺到了系統的怪異。
可從整體來看,這系統確實是在幫她的,她還指望著能從系統嘴里再多套點有用的東西呢。實在沒料到,這劇情才發展了個開頭,系統竟然就能量耗盡了。
這后面的劇情可還有好幾十萬字的內容呢,難道就叫她一個人來應對?
虞知鳶再次嘗試著在識海中呼喚系統,果然沒有一絲回應。
腦中紛紛亂亂的,不覺身后之人陡然張口吐了口血,而后身形一萎頓,整個人便直直朝她砸了過來。
虞知鳶毫無心理準備,險些被壓他整個壓到身下。
踉蹌了兩步穩住身形,她才艱難地把人給架了起來。
而后扭過頭,喚他:“姜辭?”
姜辭的意識還在,奈何體內靈氣洶涌紊亂,不斷沖擊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難以站立起來。
他動了動唇,想叫她不用擔心,可一張口,就又吐了口血來。
這下虞知鳶是真的嚇到了。
一張俏白的面上閃過一絲驚惶,焦急看向他的那雙眼里,眼波流轉,好似盛著一汪清泉。但她的眼尾方才濺到了他的血,隨著她微微下垂的眼角緩緩滑落,平白添了一絲昳麗和嫵媚。
她扶住他,顫聲道:“你沒事吧?我這就帶你回去,你可別暈過去啊。”
姜辭沒有開口說話。
他只是閉上眼,放任自己的意識徹底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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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明月高懸。
夜風吹進半開的窗戶,吹得桌上昏黃的燭光裊裊搖曳。
“呼……”
姜辭仿佛聽見微風拂過耳畔的聲音。
空氣中還隱隱漂浮著一股熟悉的氣息。
他眉頭一松,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是凌云宗外門弟子舍館內統一的灰色床帳。
身上蓋著的薄被卻不是他慣用的那條。
他頓了下,而后微微側眸。
身旁的少女睡顏安寧,半張臉埋在被褥中,睡得很熟。
清風略過,床幔輕浮。
耳旁仿佛跟著響起一道軟糯稚嫩的聲音:“沒有人會比我更喜歡你的。”
她是阿鳶啊。
是他的阿鳶。
她緊緊攥過他的手。
她奮不顧身擁抱過他。
她信誓旦旦對他說過:“將來的你,我更更更喜歡!”
姜辭凝注著她。
良久,緩緩抬手掐了下她的臉頰。
這動作似乎是驚擾到了她,睡夢中的她便皺了皺眉。
“現在,還喜歡嗎?”
聲音很輕,幾乎是耳語。
誰曉得身旁的人竟突地翻了個身,嘴里含糊著什么,手腳并用纏到了他身上來。
細滑溫熱的額頭貼住了他的下頜,柔熱的鼻息隨之噴吐在他頸間,像是在回應他方才問她的那句話。
他愣了下,而后才驀然想起來,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小蘿卜頭,她現在……
姜辭腦中“嗡”一聲響,瞬間有種血液在體內倒流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脖頸有點癢,甚至骨頭縫里都好像透出了癢。
他盯著她乖巧的睡顏,瞧她輕顫的鴉羽,而后按住了被子下,那只幾乎快要鉆到他衣襟里的手。
這時姜辭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她對他如此親昵毫無戒備,可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男子?
思緒這么一晃,他很快便又想起來問心陣中第二次見到那回,她拍著胸脯說要保護他的畫面,那時她喚他——“師妹”。
所以她對他如此毫無防備的親昵,是因為她壓根沒把他當做男人!
姜辭的面皮忍不住抽了抽,第一此對自己扮作女子進入凌云宗來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他動了動手指,抓住她手腕挪開了些,卻不料一只腿緊接著壓到了他身上。
姜辭渾身一僵,驀地攥緊了手指。
這么一攥,倒又險些弄醒了她。
好在她只是迷迷糊糊又翻了個身,背朝著他,很快又睡了過去。
姜辭松了口氣,可卻睡不著了。
他不自覺地摩挲了下指尖,總覺得掌中還殘留著那溫熱滑膩的觸感。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月光都悄然隱去了。
姜辭悄然側過身,盯住了她睡得毛毛糙糙的后腦勺,然后冷著臉,輕輕捏住她的肩頭,將她轉了回來。
方才還睡得好好的虞知鳶,這時候打了個滾兒,順勢滾進了他的懷里。
姜辭輕輕吸了口氣,沒有推開。
透過薄薄的衣衫,他輕易便可以感受到她肌膚的溫度,卷攜著清淺的白梅香沖散了他周身的燥郁。
他默然盯著帳頂瞧了許久,而后才閉上了眼。
轉眼一夜過去。
虞知鳶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幾乎整個人都窩在了姜辭懷里。
她揉揉有些迷糊的眼睛,等到腦子清醒了些,才輕手輕腳推開姜辭下了床榻。
昨日姜辭暈得實在太突然,她將靈力探入她經脈時才發現她體內靈力實在洶涌狂猛,然因他靈脈受損,這股靈力無法順暢在經脈之間運行,這才導致他五臟六腑都受到了沖擊。
如此情況,若不能修復好她的靈脈,那便也只能多歇幾天,等這波靈力慢慢平靜下來了。
虞知鳶也不知道她在云溪峰住的哪個屋子,只能半拖半扛把她弄回了自己這兒。她院子里本就只住了她一人,倒也沒什么不方便。只是空置的幾間屋子里也沒有被褥,只好兩個人擠一擠。
反正大家都是女人,又不是沒睡過一張床,想來姜辭也不會介意這點小事。
等虞知鳶打理好自己,姜辭仍未醒來。
外頭天色已經大亮,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精致的五官上,她閉著眼,面上的清冷疏淡之色都散去不少,漂亮極了。
可虞知鳶卻忍不住砸了咂嘴。
或許是因為在問心陣中看慣了她的男子裝扮吧,這一日夜她對于這張臉,除了一如既往的驚艷外,更多的竟然是不適應。
怎么覺得還是男裝更適合她一些……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告訴自己別瞎想。
而后才彎下身子,小心替姜辭掖好被角后,轉身出了屋子。
房門打開又被關上,腳步聲漸行漸遠,姜辭才睜開了眼。
懷中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鼻息間都還是她的氣息,絲絲縷縷,沁入肺腑。
良久,他才起身下榻。
她的這間屋子恰好緊靠山崖,一開窗,便能看到外頭松濤陣陣,遠遠地,還能瞧見半空中那抹御劍離開的纖細背影。
修長的手指扣了扣窗框,他漫不經心地想,她既幫他過了問心陣,他當如何謝她?
是疏遠她,讓她過一個尋常修士該過的人生?還是為她尋一個安全的地方,免她將來受到牽連?又或者……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與他死生同在?
若是與他在一起,恐怕她將來該要后悔幫他了。
不如還是就這樣算了罷?他本來也早習慣了一個人。
姜辭腦中思緒萬千。
而那抹身影也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他直起身,散落的長發滑至身前,俊秀的眉眼半睜,眸底一抹黑色暗涌。
///
虞知鳶到山洞的時候,里頭空蕩蕩的不見半個影子。
她在問心陣中的時間過了有一個多月,但陣外的時間不過才過了短短一炷香。
再加上當時姜辭因體內靈氣紊亂,導致他毫無預兆地暈死了過去,她這才沒抽出時間來找毛團子。
這會兒瞧著空蕩的山洞,心里還是忍不住泛起了點愧疚之意。
罷了罷了,那小東西本來也就不大看得上她的樣子,走了就走了吧。
下一個更好!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從山洞的一個死角處忽地躥出來一抹白影,四只爪子勾住她的裙,然后往上一躥,扒拉住了她的腰帶,就這么堂而皇之趴到了她的懷中。
虞知鳶頓了下,心里一喜,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它的下巴,又托住了腦袋。
毛團子似乎是已經過了發情期,精神頭瞧著比之前好上許多。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虞知鳶瞇了瞇眼睛,細細打量起來。
毛團子有一對大大的、圓圓的耳朵,細密的睫毛,黑色鼻頭,扒開嘴,還能看到尖利的牙齒。
腮滾圓,除了額頭上一點火焰形狀的黑毛,渾身雪白,再無一絲雜色。
她扒開它背上的絨毛。
嗯,光的,沒長翅膀。
但總還是覺得像,于是又扒了兩下,而后指尖便被一條毛絨絨的尾巴纏住了。
“應該不是吧?”虞知鳶喃喃著:“哪有都發情了老虎還長得這么小的。”
毛團子:“……?”
虞知鳶長舒一口氣,摸了摸毛團子的頭:“肯定是我想多了,你要是真是神獸白虎的血脈,那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姜辭的本體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按住腦中的猜測,又忍不住笑起來:“瞧我這腦子,怎么忘了你可是公的,怎么可能是姜辭。”
毛團子聞言,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怔,又重新團成一團,趴回了虞知鳶的懷中。
虞知鳶見狀心情大好,摸著毛團子柔軟的毛發,自言自語道:“鐵蛋你怎么這么可愛啊。”
她將毛團子藏入懷中,而后召來佩劍,又往弟子舍館趕回。
姜辭還沒醒呢,她可不能離開太久。
夜月峰上。
姜辭緩步走到門口,欲要開門的手搭在門上許久。
就在他要打開門出去時,他身形一僵,驀地攥緊了手指,額頭上的青筋都跟著蹦了蹦。
鐵……蛋?
第24章 第24章“你日后還……要同我一……
虞知鳶轉眼就回了夜月峰。
弟子舍館里不見其他人,應當都是去上早課了。
她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子前,打開門,一眼便見到了正倚靠在床榻上的人。
姜辭一頭黑發懶懶披散在身前,秀美的眉眼半睜,看過來的一雙烏眸冷如山中雪,清冷絕塵。
“你醒啦。”虞知鳶先是怔了下,打量她面色無異,這才進到屋來,又反手把門關上了。
等回過身來,見姜辭的目光仍舊落在她臉上,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姜辭頓了下,這才斂起了目光,問她:“你去哪了?”
提起這個,虞知鳶忽然做賊心虛似的瞟了瞟四周,而后才神神秘秘地,緩緩放下了從剛才起就擋在身前的手臂。
四目相對。
一人一獸的目光同時閃了閃,而后各自別開了目光。
虞知鳶撓了撓毛團子的下巴,朝姜辭眨眨眼:“這是我撿到的靈獸,你看,是不是很可愛?”
“我覺得它長得有點像老虎,”她走得更近,把毛團子往姜辭眼前遞了遞,“你覺得呢?”
“……”姜辭靜默了一瞬,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時毛團子忽然抬起爪子,靈巧的身形一扭,三兩下便躥到了虞知鳶的肩頭,長長的尾巴一甩,一下抽到了姜辭的臉上。
虞知鳶:“!!!”
姜辭:“……”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虞知鳶舔了舔唇,“呵呵”干笑兩聲,小心翼翼道:“鐵蛋怕生,它不是故意的。”
姜辭又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癢了,只不過這回癢的是后槽牙。
他目光冷冷盯了眼纏住了虞知鳶脖子的那團,良久,才動了動唇:“……換個名字。”
“唔?”虞知鳶一時不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訥訥開口問道:“你說鐵蛋嗎?”
姜辭:“嗯。”
虞知鳶對給毛團子取名倒也沒啥執念,就是“鐵蛋”這個名字,還是因為她那天晚上迷迷糊糊看到了……咳……才隨口取的。
姜辭看著她似乎有些泛紅的耳尖,也想到了什么,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輕咳一聲道:“我倒覺得不大像。”
虞知鳶楞了下,而后才反應過來姜辭是在回答她方才問毛團子像不像白虎的問題。
不像嗎?
虞知鳶把毛團子從肩膀上扯下來,盯著它微鼓的臉頰左瞧右瞧,端詳了半晌,也沒能得出個結論來。
但既然姜辭都說不像,那應當就不是了……
吧?
她頓了片刻,遲疑道:“那要不然,叫鐵杵?”
姜辭:“?!?”
“那……鐵錘?”
“……鐵鍬?”
“你就這么喜歡……”姜辭頓了頓,“鐵的?”
“那倒也沒有啦,不過我聽說給賤名好養活。”虞知鳶道。
姜辭覺得自己現在有點賤,良久,才咬牙道:“就叫毛團吧。”
虞知鳶不知可否,砸了咂嘴,似乎還有些可惜的樣子。
倒是毛團子舔了舔唇,腦袋拱了拱她的手,似乎對這個新名字還比較滿意。
那就……行吧。
結束這個插曲,虞知鳶才想起來問姜辭:“昨日你體內靈氣紊亂得很,今日可好些了?”
姜辭冷漠道:“無事了。”
虞知鳶應了聲,又掀起眼皮瞧一瞧姜辭,見她神色淡漠,面上的笑意也跟著淡了些。
她們倆也算是睡過同一個被窩的人了,還不只一次,在問心陣里姜辭明明對她很好的呀,怎么現在出來了,倒反而還不如沒進問心陣之前呢……
屋中安靜下來。
良久,一道聲音驀然響起。
“多謝你。”
“嗯?”
虞知鳶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姜辭的目光重新對上了她。
“問心陣里,”姜辭抿了抿唇,又一次重復道:“多謝你。”
虞知鳶“啊”了聲,趕緊擺手道:“我沒有做什么,你能出來是因為你自己就很厲害,還有你母親她……”
虞知鳶說到此處,特地抬眸觀察了一下姜辭的反應。
她面色平靜,似乎心魔在她這里卻是已經過去了。
其實這會兒再細想,即便沒有她摻和,姜辭自己應當也能從問心陣出來。
因為姜辭有個本就愛她的母親。
相比之下,她的存在其實是可有可無的。
反倒是她因為息塵長老送她的法器,蹭了姜辭的順風車,并未經歷自己的心魔便順利過了問心陣。
事實上,她確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心魔,如果有的話,那她的心魔又是什么?
而若是真的陷進去,她又能不能出的來……
可這樣一來,息塵長老送她法器的目的,難道真的是為了幫她進內門?
一時找不到答案,她索性也不再想,對姜辭道:“你不用謝我。”
她眼眸彎彎看著他,恍然同問心陣中那個笑意軟糯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
姜辭心中微動,突然一句悶在胸口的話沖口而出:“你……不怕我嗎?”
在親眼見到我滿身鮮血的瘋魔樣子之后,你不覺得我很可怕嗎?
“啊?”
虞知鳶著實對姜辭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話摸不著頭腦,脆生應了句:“不怕啊。”
說完,她才又想起那日隱約瞧見的謝沉舟和遙光的身影,以及學宮中的那些外姓弟子……
姜辭并沒有殺了他們啊。
女主果然不愧是女主,恩怨分明得很。
她想到這里,又覺得這種當面表衷心的機會絕對不可以錯過,于是一把握住姜辭的手腕,又強調了一句:“你很好。”
姜辭不自然地動了動手腕,卻沒有掙開她的手,只垂眸問道:“好嗎?”
“那當然。”虞知鳶信誓旦旦,還重重點了下頭,“比所有人都好。”
姜辭抿了抿唇,轉眸移開了視線。
他腦中閃過無數思緒,但都沒有說出來。
許久,才動了動唇,啞聲問道:“你日后還……要同我一起嗎?”
虞知鳶更用力地點頭:“要,當然要。”
姜辭沉默片刻,又問道:“哪怕將來會被所有人恐懼、厭惡、仇恨,更或許有朝一日,連神魂都不存……”她的聲音很輕:“也要同我一起?”
“要。”虞知鳶答得沒有一絲遲疑:“跟你一起。”
因為根本不會發生那種事情,女主將來可是修真界中讓人仰望的存在,到時候她這個跟班豈不也風光得很。
良久。
姜辭動了動唇:“好。”
“嗯?”虞知鳶原還想問一句“好什么”,一抬眸,目光觸及姜辭眼中似有若無的光,微微怔了下。
姜辭勾了下唇:“師姐說的話我記住了。”
“唔……”虞知鳶眨了眨眼,忽然聽見這聲師姐,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聲是在叫她。
直到耳邊又一次傳來姜辭的聲音:“師姐怎么了?”
這回可算是意識到姜辭是在叫她了。
姜辭的聲音本該是清冷的,此時卻像是刻意壓低了似的,有些啞,一聲一聲的“師姐”出口,還拖著長長的尾音,聽得虞知鳶耳朵都有些發癢。
是了,問心陣之中姜辭總讓她喊她師兄,可現在是在凌云宗,她才是師姐。
虞知鳶干咳一聲,收回視線,含糊道:“沒什么沒什么。”
而后若無其事一般擱下懷中的毛團子,轉過身,“怎么好像有點餓了,我去飯堂看看還沒有吃的。”
姜辭:“……”
這會兒早過了時辰,飯堂的門她恐怕都進不去。
但他還是應了聲“好”。
待到門重新關上。
姜辭收回面上笑意,低頭,與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四目相對。
片刻后。
敗下陣來的毛團子把自己整個團了團,挪到了一個不礙著某人眼的角落。
虞知鳶當然沒找到吃的,不過還是帶回了一條被子和一些生活用品。
還有兩日就要進內門了,姜辭的身體需要好生修養,若是回云溪峰的住處,一個人住著恐怕多有不便。好在她這院子里空房間多的是,于是她索性把自己的屋子讓給了姜辭,自己在她隔壁又簡單收拾了一間出來。
天光漸漸暗淡,夜色深了。
姜辭閉著眼端坐在榻上。
某一刻開始,他感受到溫熱滑膩的觸感落在他的身上,他呼吸漸重,喉結無意識地滾了滾,而后猛地睜開了眼。
他抬手撫了撫眼睛,能清晰地聽見那道輕淺的呼吸聲,仿佛就在他的耳旁。
許久,他終于忍無可忍,站起身,打開房門,又推開隔壁的,走進去。
榻上的少女像是被驚動,迷迷瞪瞪地坐了起來:“……姜辭?”
姜辭頓了下,低低應了聲。
那頭虞知鳶確認了是她,便又軟綿綿躺回了榻上。
很快又睡熟了。
姜辭站在一側,漠然而冷靜地盯著她的睡顏許久,而后輕輕掀起被角,把蜷縮在里頭的那一團給拎了出來。
///
轉眼兩日過去。
虞知鳶早早便拉著姜辭御劍到了位于中闕峰上的主殿廣場上。
凌云宗的主殿很大,外頭靈光繚繞,仿佛建在云層之間,其高大的門楣之上,龍飛鳳舞的“金闕殿”三字,散發著熠熠的光輝。
廣場上已經有人了。
虞知鳶打眼一瞧,還在里面看見了個熟人。
正是本書的男二,和她們同一組參加界域骨鏡試煉的林喻。
林喻在外門弟子中本就相當出色,能通過問心陣倒也不奇怪。
而除了林喻外,另外還有四人她就不認識了,其中雖也有瞧著面熟些的,也叫不出名字來。
那頭林喻或許是察覺到虞知鳶的視線,也朝她看了過來。
見到虞知鳶和姜辭相攜而來,林喻眸光閃了閃。
“虞師妹,姜師妹。”他朝她們拜了拜,仍是那副不急不緩逢人便笑的溫雅模樣。
虞知鳶這廂還待跟林喻說上兩句話呢,一道聲音貼著她的耳朵便落了下來。
“來了。”
虞知鳶:什么?
姜辭這頭話音剛落,金闕殿中就出來了一人。
正是息塵長老。
他瞇眼瞧了瞧階下幾人,道:“都隨我進來罷。”
說罷轉身進了金闕殿。
林喻沒急著進去,站在原地朝虞知鳶看了眼。
虞知鳶正要跟上去,手臂被人從后面一把握住了。
她側眸看過去:“怎么了?”
姜辭沒說話,只垂眸直勾勾看著她。
虞知鳶不明所以,想了想,道:“你放心,我沒把你的身份告訴別——”
她話沒說完,姜辭忽然朝她微微俯身過來,而后抬起手,壓了壓她耳旁被風撩起的亂發。
“我知道的,”他掃了一眼沒等到人,已經先一步往金闕殿走去的林喻一眼,緩緩開口,“好了師姐,我們走吧。”
虞知鳶狐疑地瞅著姜辭。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第25章 第25章一朵枯敗的花,于一夜間……
大殿內人不少。
階上階下都站著十來個身著凌云宗弟子服的修士。
虞知鳶進了門,抬眸便先瞧見了高階之上,正坐于主位上的男人。
離得遠瞧不清五官,只能看出男人約摸三十左右的模樣,一身靛藍色長袍,玉冠束發,給人的感覺溫文爾雅,然周身威壓卻很重,讓人不敢直視。
虞知鳶眨了眨眼,很快也垂下了眸,與其他弟子一道,向著高階的方向拜道:“拜見宗主。”
男人輕抬了抬手臂。
而此時,殿中眾人的目光皆都落在了姜辭身上。
無他,這少女年紀不大,身形倒著實高挑,瞧著甚至比起殿中的男子都還高一些。
不過在場的幾位長老修為都不低,自然也都瞧出來這少女體內靈氣稀薄,雖通過了這次內門弟子選拔,將來在修仙一路上恐怕也難有突破。
隨后眾人的目光又不約而同被他身旁那個容色頗為妍麗的少女所吸引。
修真界中自然不乏俊男美女,若單論容色,這少女雖也出色,但并不是絕無僅有,反而是那雙眼睛,媚眼如絲,眼波流轉。不難想象,這雙媚眼一勾動,恐怕萬物都要在她眼前失了顏色。
而坐在階上的長老,以及長老的親傳弟子們在瞧見她的臉后,皆都短暫地楞了下。
倒并不是因為
她長得好看,也不是因著她這雙勾人的媚眼。
他們面上不顯,心中卻心思各異,又都遲疑地看向了坐在高階主位上的男人。
男人眼睫輕垂,面上神色依舊緩和,對這般探究的視線恍若未覺。
臺階下,息塵長老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本次通過內門遴選的弟子都在這里了,諸位可有心儀的弟子啊?”
階上幾位長老聞言,目光又紛紛看回階下。
此次內門遴選一共兩重試煉,比歷次遴選還少了一重,可能夠通過兩次試煉的一共才七人,還不到從前人數的一半。
可見這世上,心思純澈,靈臺清明的人著實不多。
不過人之所以生而為人,便是因為有七情六欲,有人生而帶來的負累,這無可厚非。修仙修仙,本就是人努力去擺脫屬于人的負累的過程,只要心志堅定,就已經邁出了修仙的第一步。
長老們的目光在殿中逡巡一圈。
若是有心儀的弟子,便將自己座下的弟子玉牌送到弟子面前,弟子接過,便算是拜入這位長老座下。
若是同時有兩位長老看中同一個弟子,那么弟子就可以自行選擇其中一面玉牌,接過玉牌,便等同于拜入這位長老座下。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其他弟子幾乎都已經接了玉牌,便是此前多數人都不看好的姜辭面前也懸了一塊。
偏偏只虞知鳶面前空空蕩蕩,好生冷清。
她也不著急,偏頭一瞧,便看見了懸在姜辭面前的玉牌,是虞瀚玥的。
按照原文中的內容,姜辭進入內門后也確實是拜在了中闕峰,那她當然是要跟著她的了。
而眼下,虞瀚玥也不知是不是顧慮她的身份,似乎并沒有要選她的意思。
也是,他不就是因為不待見這個女兒,才會把她丟在外門十多年不聞不問嗎?眼下她雖是通過了這次內門弟子的選拔,想來虞瀚玥也不會喜歡她整日在他面前晃悠。
既然如此,山不來就我,那我自來就山好了。
反正她也不想認這么個人當父親,他不喜歡她,她還膈應他呢。
打定主意后,虞知鳶掀起眼皮瞧住了高階上的虞瀚玥,只還不等她開口,虞瀚玥倒是先抬了抬手。
一塊刻有云紋的玉牌便飛到了她面前。
這玉牌和懸在姜辭面前的那一塊還不大一樣,整體呈琥珀之色,似玉非玉,令牌正面鎏金的紋路形成一個“虞”字形狀,其上有靈力隱隱波動。
虞知鳶的腦中立刻閃過了關于這塊玉牌的記憶。
這是歷代凌云宗宗主親傳弟子才有的玉牌。
大殿中的眾人見狀,也不由齊齊把目光落在了虞知鳶身上。
要知道凌云宗宗主座下弟子攏共不過百,親傳弟子至今更是只有一人,如今毫無預兆地,突然就又收了這個少女做親傳弟子,如何不讓人覺得詫異。
便是虞知鳶也楞了下,一時拿不準虞瀚玥這是什么意思。
這時高階上的人忽然開口了:“本尊收你做親傳弟子,你可愿意?”
這話一出,除了息塵長老之外,大殿中包括虞知鳶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詫異之色,便是姜辭,也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
而方才進入內門的那幾個弟子聞聲,也同時瞪大了眼,說不出是嫉是羨地看向了虞知鳶。
親傳弟子,門內一切的好東西自然都是以她為先。
但虞知鳶卻沒有立刻接過玉牌。
實在是虞瀚玥的這番操作讓她看不懂了。
按理來說,這虞瀚玥不可能會認不出她來,所以他這么做,難道是因為他對自己從前對自己這個女兒的所作所為后悔了,所以想要補償她?
可原文中,虞瀚玥在得知原身死后,也未有半分動容,這會兒怎么就突然幡然醒悟了?
再說了,她記得很清楚,虞瀚玥應當還有個同他正牌道侶生的女兒,所以他也不缺女兒啊。
這頭虞知鳶還在頭腦風暴,那頭虞瀚玥見她不動,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唇,又道:“你若是不愿入本尊座下,想拜其他長老為師也無妨,不必顧忌。”
虞知鳶的表情也都快繃不住了。
她本意要跟姜辭一起拜入中闕峰的,可就算她想拜別人為師,也得有人給她玉牌啊!虞瀚玥真是使得好一招以退為進!
她覷一眼身旁的姜辭,咬咬牙,還是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接過了玉牌。
她雖不欲和虞瀚玥父女相認,她也沒辦法替原身去原諒或者怨恨這個父親,但宗主親傳弟子的這個身份,日后興許能有一些用處。
而后她便向著高階上的虞瀚玥略略彎腰拜了拜,當是全了拜師的禮節。
另一邊的姜辭也隨即伸手握住了面前的令牌。
如此,今日的拜師大典也就結束了。
弟子們從大殿中魚貫退出。
虞知鳶和姜辭因為進殿時落在最后面,此時便走在了人群的最前頭。
眼看著那一高一矮兩道人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虞瀚玥睇過去的視線也變得更耐人尋味了些。
一朵枯敗的花,于一夜間重新煥發了生機,
這很好,也很有趣,不是嗎?
///
“也不知這虞知鳶和姜辭這兩個廢物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運,通過了內門弟子選拔不說,竟然還都被宗主收作了弟子。”
“你可少說兩句吧,她們是廢物,那我們是什么?比廢物還不如?”
“師兄,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姜辭我就不多說了,便是那個虞知鳶,師兄難道沒察覺她最近變了很多,只瞧那雙眼睛,可就勾人得很啊。嘖嘖……”
“你的意思是宗主他……”
話沒說完,旁邊似有一道目光不經意掃過來,脊背莫名感到一股寒涼。
兩人立刻回過頭,陰影的暗處正站著一個人。
著實驚了這兩人一大跳。
這是在凌云宗內門地界,他們身為外門弟子,本不能隨意踏足,只是因三月后宗門內要舉辦大比,這才前來與內門師兄商談。
而此刻正站在那的女子,雖瞧不清面容,看身形倒是與那虞知鳶有幾分相似。
背后議論,竟叫當事人聽見了,那人如今的地位還比他們高了許多,怎么能叫他們不慌?
二人對視一眼,正在考慮是要立刻當做沒看見轉頭就走,還是低下頭來跟人道個歉時,突然一條攜著靈力的鞭子朝兩人抽了過來。
二人見狀本能就地一滾,雖是躲開了鞭子,但那鞭子帶起的風依舊凌厲,擦過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再抬頭時,那站在陰影中的人也已經走出來了。
那是一個身著碧霞色浮光錦裙,手持長鞭的少女。
她微微抬著下頜,看著這兩個外門弟子時眸光冷淡,冷淡中又藏著一絲不屑,仿佛看著螻蟻。
此時遠處又遙遙傳來一道溫潤嗓音:“曦云師姐,跟他們有什么好較真的。不過就是些嫉妒猜忌的流言,何必往耳朵里去。”
女子并未答話,手里的鞭子仍舊指著地上那兩人,“再讓我聽見你們胡亂說話,別怪我不客氣!”
那兩人在聽到女子的名字時就已經嚇白了臉,此時立刻顫著聲朝她拜下:“是我等方才胡言亂語,仙子莫往心里去。”
女子冷哼了聲,斥道:“滾!”
二人當即連滾帶爬,半點顧不得形象地跑開了。
等跑得遠遠的,再也瞧不到那道身影了,二人才扶著一棵大樹癱坐下來。
“師……師兄,那位就是……”
另一人趕緊打斷他,“閉嘴,你是不長腦子怎么的,還沒長教訓?”
問話的人脖子一縮,當即不說話了。
但就算是不說,他心中對自己的猜測也更加肯定了幾分。
畢竟在凌云宗內,誰又敢和宗主的寶貝女兒同
名?
只是……
他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
他怎么覺得這宗主的女兒,瞧著像是有幾分眼熟呢?
第26章 第26章我并不會做什么救世主,……
虞知鳶和姜辭被宗主收為弟子的事很快在外門內傳開。
尤其是虞知鳶,一個在外門待了十多年,修為都只到煉氣二階的弟子,竟成了宗主的親傳弟子,怎能不叫那些曾經瞧不起這兩人的外門弟子們的眼珠子都瞪出來?
不過修真界中也不乏有一夕之間開竅,修為于短短時間內飛漲的修士,
又聽聞有弟子見過從問心陣出來后的虞知鳶,說是那時她的修為已經跨入了洗髓期,甚至隱隱有快要筑基的跡象,這就更印證了此前的說法。
若是這般,宗主收其為親傳弟子,倒也說得過去。
外門之中風起又風平也不過短短幾日,身在內門的虞知鳶卻是一點也不關心。
如今她和姜辭都拜入了中闕峰,雖她掛了個虞瀚玥親傳弟子的名頭,但那虞瀚玥卻也壓根不管她,平日吃穿住行以及修煉和其他弟子并沒有什么不同。
也不知道是虞瀚玥只對她這樣,還是所有親傳弟子都一樣。
至于那個她唯一可以用來參考比較的對象,也就是虞瀚玥的另一個親傳弟子,凌云宗的首席大弟子,他于幾個月前便下山歷練,至今仍未歸來。
當然,若是真用這位大師兄來與她比較,虞知鳶覺得自己大抵就會被他秒成渣了。
為什么呢?
因為這位大師兄正是本書男主,那個秉承劍氣而生的修真天才——慕言蘅。
在這本書中世界,修真等級分為:煉氣、洗髓、筑基、融合、金丹、元嬰、碎虛、大乘、渡劫。
而他如今方才二十六,便已經是金丹三階了,只差一步就可以邁入元嬰期。
要知道如今修真界元嬰期的修士屈指可數,而元嬰期以上的修士,放眼整個修真界,也只有凌云宗、照日臺和天機閣的三位宗主,而他們都是已經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東西了。
這么一比較,這慕言蘅能成為男主,也就沒什么好奇怪的。
而按照書中劇情,女主姜辭在進入凌云宗內門之后,也就開啟了和慕言蘅之間的感情線。
一個是身世悲慘卻心智堅韌的廢柴少女,一個是心緒冷然又無心情愛的修真天才,兩人在長久的相處中漸生情愫,然而也因為這兩人都是有事都藏在心里自己悶著的性格,導致他們的感情之路走得非常艱難。
而一想到他們之間那一系列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你但你更愛蒼生的劇情,虞知鳶就止不住地腦仁疼。
她一個母胎單生二十年的純情小女生,連小男生的手都沒正經牽過,卻要想辦法撮合一對不長嘴的男女主,何其艱難……
但再一轉念,她是沒吃過豬肉,那還能沒見過豬跑嗎?
不就是男女談戀愛那點子事,他們不長嘴,她長了啊。
想到這里,她又忍不住側眸看了眼身旁的人。
姜辭正專心看著書架上的功法書籍,斂在纖長睫羽下的雙眸平靜剔透,像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泠泠的。
這樣一個清冷大美人,虞知鳶還真想象不出來,她談起戀愛來會是什么模樣。
“師姐看我做什么?”姜辭察覺到她的視線,低下頭來,眸色泠泠。
“沒什么。”虞知鳶立刻收回視線,含糊道:“找到了嗎?”
姜辭搖頭,將手里的古籍放回去,狀似隨意道:“師姐怎知這藏書閣中有能治好我靈脈的方法?”
虞知鳶心道:那我當然知道啦,原文中姜辭便是因男主慕言蘅的關系,得以進入這凌云宗只有宗主長老和各親傳弟子才能進的藏書閣第五層,找到了記載著治療她那靈脈方法的古籍。
雖然現在慕言蘅還沒回來,但靈脈肯定是能早治就早治啊,反正她都擔了個虞瀚玥親傳弟子的名頭了,不用白不用。
只是……
虞知鳶的視線掃過滿架子密密麻麻的書籍,又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里頭這么多書,也不知究竟是哪一冊才是,這得找到什么時候去。
她抿抿唇,道:“凌云宗這藏書閣里的修真功法應是修真界內最多的了,我聽說這第五層里有不少古籍秘法,說不定就有能解決你靈脈問題的法子呢。”
姜辭:“其實我的靈脈治與不治都無妨,師姐不必為此操心。”
“那怎么能行!”虞知鳶十分不滿意她這樣消極,好像什么都無所謂的態度,“你將來可是要成為修真界最厲害的修士拯救世界的,靈脈必須治好。”
姜辭盯了她片刻,“是嗎?”
她不只一次說過他將來會變得很厲害,語氣也始終如在問心陣中時一般天真爛漫,可他是真不知道他哪里表現出來得像她嘴里的樣子,以至于讓她對他產生了這樣的誤解。
虞知鳶連連點頭:“當然是了。”
姜辭沉默了下,微微躬身,指尖點住她的額頭,強制停下了她點頭的動作。
“我想你可能沒弄清楚,我并不會做什么救世主,我要做的,是——”
他的話沒能夠說完,懷中忽然鼓了鼓。
一截毛絨絨的尾巴悄無聲息地纏上了虞知鳶的指尖,尾尖也輕輕地掃過她的掌心。
虞知鳶才因為姜辭的言行僵了下,此時回過神來,一垂眸,果然看見了從姜辭懷中探出來的小腦袋。
兩只圓溜溜的眼睛瞧住了她,正作勢要跳到她身上來。
但一只手更快地拎住了它后脖子的皮,將它團吧團吧又塞回了自己懷中。
虞知鳶忍不住皺眉:“你輕點呀,別把毛團子弄疼了。”
姜辭淡聲:“它不怕疼。”
虞知鳶有些無語。
不怕疼跟不疼是兩碼事好嗎?
她一瞧姜辭這樣子就知道她顯然是對養靈寵沒什么耐心,也不知道為什么非要把毛團子帶在自己身邊。好幾回毛團子晚上溜到她房間,都被姜辭給逮了回去。
虞知鳶心中暗暗嘆氣:早知道,她就不告訴姜辭毛團子的存在了。
毛團子這么可愛,卻要整日對著這么一個不解風情的人,實在是可憐。
看著毛團子那看向她的委屈巴巴的眼神,她又一次試探道:“要不然,毛團子還是跟著我吧?”
姜辭轉身,只留給虞知鳶一個纖合有度的背影:“不必。”
大抵是高傲的人都不愿意承認自己有不擅長的事吧。但誰叫姜辭是女主呢,能夠跟在女主身邊,對毛團子來說也是好的啊,也只能委屈它一下了。
“那好罷。”虞知鳶鼓了鼓腮幫子:“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將來要做什么?”
姜辭的腳步幾不可察地一頓,而后又若無其事一般往前走去。
“沒什么,將來你就知道了。”
而在虞知鳶沒有看到的地方,毛團子抬起爪子,在姜辭抓著它的那只手上狠狠撓了一道。
血頃刻便涌了出來。
姜辭不甚在意,只微微垂下眸去,毛團子立刻一撅屁股,老老實實鉆了回去。
姜辭也懶得管它,只用另一只手抹去了冒出來的血珠。
手背上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很快就和原來無異了。
身后虞知鳶跟了上來,幾乎并肩與姜辭貼到一處。
兩人在一排排書架間走過,能聽到腳下的木板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藏書閣中設了禁制,無法使用法術來找書,而虞知鳶也不知道那本記載著治療靈脈方法的古籍叫什么,只得一本本看過去,覺得有點像的就取下來,不方便全帶回住處,便索性歸攏在一處,大致先翻看一遍。
陽光透過藏書閣頂部的法陣,洋洋灑灑落了滿地,也落在那個正低頭專心翻開書冊的少女身上。
她背靠著書架盤腿坐在地上,長長的睫羽在面頰上落下了隱約的陰影,眼尾勾出漂亮的弧度,在這樣安靜溫
暖的時刻,她眼中那仿佛天生帶著的媚意,都變成了十分的乖巧。
這頭虞知鳶看書看得專注,絲毫沒注意到身側人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又過了許久,她抬起手肘輕輕碰了下姜辭的,“我這里沒有,你那里呢?”
姜辭移開視線,淡淡道:“沒有。”
虞知鳶小聲嘆氣,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沒關系,我們明日再來,一定可以找到的。”
她揉了揉眼睛,伸個懶腰,又抬眸看了眼周身一排排的書架。
若是放在從前,她肯定是要覺得不耐煩了,如今倒是還好。
這藏書閣第五層本就都是修真界內珍貴的藏書,多多少少都于修行上有幫助。有些法術修習有門檻,她暫時還學不了,這也不要緊,只要是她看到過的,覺得有用想要記下來的,大多都印入了她的識海。
而這相當于過目不忘的本事,大約也是修仙的好處之一?
“吱呀——”
此時一聲極細微木板被踩踏的聲音響起。
虞知鳶轉頭望去。
隔著密密麻麻的書冊,瞧不見人影。
藏書閣每日進進出出的弟子不少,只是這第五層因為有限制,能上來的人少之又少。
今日幾乎在這待了大半日也沒碰到別的弟子,不曾想在這烏金西墜之時倒來了人。
虞知鳶也沒多想,畢竟凌云宗內的長老和長老親傳弟子加起來也有十數人,碰不上正常,碰到更正常。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皺,瞧著仍坐著沒動的姜辭,將手伸了過去。
姜辭頓了下。
眼前的手掌白皙,掌心的皮膚透著淡淡的粉,應當是極其柔軟和溫暖的。
“師妹,有人過來了。”虞知鳶催促道。
姜辭淺淺吸了口氣,這才抓住了她的手。
肌膚相觸的那一瞬,熟悉的觸感讓他的動作微微滯了下。
虞知鳶:“唔?”
姜辭回過神,這才順著她的力道站起身來。
越發清晰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虞知鳶又一次側眸,這回倒是瞧見了一點碧霞色的裙角。
順著裙角往上,一道身影漸漸映入了她的眼簾。
第27章 第27章“她與你,倒是有幾分相……
在虞知鳶看過來的同時,虞曦云也瞧見了她。
少女周身靈氣充盈,一身翠綠色衣衫輕薄嬌俏,臉頰粉白,眸色盈然。
虞曦云目光閃了閃,盯著虞知鳶多看了兩眼,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她前些日子在自己洞府內閉關筑基,便是這回的內門弟子選拔也未曾去瞧熱鬧,只聽人嚼舌根子說了些叫人聽不入耳的話。
因而見到虞知鳶和姜辭時,她雖意識到這兩人可能新入內門的弟子,卻并不識得她們。
虞曦云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曦云師姐,我找到了,你下來吧。”樓下傳來聲音。
虞知鳶覺得樓下這道聲音耳熟的同時,也確認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整本書中唯一叫曦云的人也只有虞瀚玥和他那位早逝道侶的女兒,也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當然除此之外,虞曦云也是原文中一個相當重要的女配。
她和男主慕言蘅自幼便有婚約,又因虞瀚玥對她十分寵愛,養成了個驕縱的性子,在得知慕言蘅喜歡上姜辭后,她幾番找姜辭的麻煩,或是言語侮辱,或是威逼利誘,成功在男女主的愛情道路上制造了不少誤會和麻煩。
可以說,虞曦云既是男女主之間的障礙,又是他們之間感情的磨刀石和催化劑。
虞知鳶在初初看到這個人物的設定時,只覺得相當狗血,但這會兒面對面見到了,虞知鳶立刻又覺得,狗血的應該是她才對。
原文中因為她這個炮灰早早領了盒飯,也就沒有像如今這樣私生女和正牌女兒對峙的場景,現在倒是好了,她是不知道虞曦云清不清楚她的身份,但只看她已經把那條鮫月鞭握在手里,就知道今日怕是不能裝作無事發生了。
虞曦云的臉色不大好看,將兩人上下一打量:“何人竟敢隨意進出藏書閣重地!”
“我是宗主新收的親傳弟子,”虞知鳶不緊不慢取下身上的玉牌,在虞曦云面前晃了晃:“師妹該喚我一聲師姐才是。”
說來也是奇怪,那虞瀚玥倒是把虞曦云捧在掌心,可卻并未將她收為親傳弟子,偏倒是將這名頭給了虞知鳶。
而如今宗主座下有且僅有兩個親傳弟子,虞知鳶還真當得起宗門內除宗主長老和慕言蘅之外所有人的一聲“師姐”。
只不過虞知鳶本就不在乎這個名頭,這幾日也就更沒有拿這來說過事。
而眼下這虞曦云既然來者不善,她倒也不介意用這個名頭來壓一壓她的傲氣,省得虞曦云以為她和姜辭好欺負,回頭再跟原文中一樣動不動就讓姜辭伏低做小。
姜辭現在可是她罩著的呢。
那頭的虞曦云顯然是被她這句話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愣過后,很快想起來那日那兩個外門弟子所言,目光再在面前少女的臉上打量一下,眉頭幾乎擰到了一處去。
如果沒記錯,爹爹這個新收入座下的親傳弟子……也姓虞?
心里那股怪異之感揮之不去,而另一頭虞知鳶還在對她指指點點:“這藏書閣我自是想來就來,只是不知師妹又是如何進來的,可有得到宗主允許?若是沒有,那師妹如此隨意進出藏書閣,恐怕不妥哦。”
虞曦云聽了她這倒打一耙的話,抓著鞭子的手攥得更緊了。
這凌云宗內門誰不認識她,自小到大,除了禁地,就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哪里還需要別人的允許?
如今這個才入內門的弟子竟然就敢來指摘她?
“師妹,”虞知鳶眨眨眼,好心提醒道:“這藏書閣可是禁止切磋的。”
虞曦云:“……”
下一刻,她飛快調轉鞭子指著的方向:“那這位師妹又是如何進得來這藏書閣?”
“自然是我帶進來的。”虞知鳶伸手捉住姜辭的指尖,示意他往自己身后站:“既然虞師妹你可以進來,她為什么不行?”
姜辭抿了下唇,垂下眼,瞧住了那只正抓著他的手。
樓下又傳來聲音,這回語氣帶著濃濃的疑惑:“曦云師姐在與誰說話?”
虞知鳶輕輕眨著眼,“師妹既然還有事,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哦。”
話落,拉著姜辭,繞開虞曦云便往樓下走去。
四層的樓梯口果然站了個人,還是個熟人。
林喻在見到樓梯上一前一后下來的虞知鳶和姜辭時,也短暫地怔了下。
但他很快便又反應過來,朝著兩人溫和一笑,微微頷首:“原來是虞師……”他說到這似是想到什么,忽而改口道:“是虞師姐,還有姜師妹。”
素來被林喻喚作“師妹”,他這突然的改口,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和虞曦云的對話。
林喻在拜師典禮上被靈淵長老收入座下,與虞曦云是同一個師尊,卻不知這才幾日功夫,就能在虞曦云身邊跟進跟出的了。
不過虞知鳶也不在乎這些,揮了揮手,老神在在道:“林師弟不必著急,虞師妹馬上就下來了。”
說罷也不再管他,拉著姜辭便揚長而去。
等出了藏書閣,虞知鳶才撒開姜辭的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好險好險,幸好藏書閣有禁制,。”
姜辭:“……”
瞧你方才懟得人家沒法還嘴,可是半點也不像是害怕得樣子。
他微微側過頭看她,冷不丁道:“她與你,倒是有幾分相似。”
虞知鳶抬起眼,面上露出了點詫異之色:“你看出來啦?”
又摸了摸自己臉,喃喃道:“真的像嗎?那豈不是我跟她都長得像虞瀚玥……”
姜辭頓了下,看向她的視線黯了黯。
不過也無須他開口,虞知鳶自個兒就
打算說了。
自己是虞瀚玥女兒這件事,她本來也沒打算在姜辭面前藏著掖著。
多少曾經看過的小說和電視劇告訴過她,人與人之間的矛盾誤會很多都是因為隱瞞而產生的,她可不希望將來因為這件事和姜辭之間生出什么誤會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她踮起腳湊過來,唇瓣幾乎都貼到了他耳廓,神神秘秘道:“我姓虞,虞瀚玥也姓虞,你猜是為什么?”
姜辭:“……”
虞知鳶朝他眨了眨眼,像是在說沒錯,你猜對了。
而后又嘀嘀咕咕把自己知道的,關于原主身份事全說了。
其實說起來也就幾句話的事情。
在書中原身身為一個炮灰,關于她的描述本就只是草草幾句帶過,而原身對于自己的身世知道的也并不多。她被帶入凌云宗時年紀尚小,幾乎已經完全不記得之前的事,便是原身的母親,她甚至也都想不起來她的模樣了。
但這時虞知鳶說著說著,腦海中倏地閃過了個種滿瓜果蔬菜的院子,以及站在院中的,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子。
那是……在問心陣時,她夢中的那個女子。
虞知鳶頓了下,眉頭也跟著不自覺地微微蹙起。
耳邊突然沒了聲音,姜辭側眸,便見到了虞知鳶一副出神的恍惚模樣。
半晌。
虞知鳶也沒有就腦中的畫面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也不再想,只搖了搖頭,對姜辭道:“不過我的身份興許對虞瀚玥來說并不光彩,他瞧著并不想認我這個女兒,這親傳弟子的名頭,想來也不過是他為了安自己的良心才給我的。”
姜辭:“……”
他倒不覺得虞瀚玥會有什么所謂的良心。
但既是父女,以她這般簡單的心思,對父親興許是會抱有一絲期待?
虞知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自顧自地道:“我是母親死后才被他從凡間帶回來的,在那之前,我應當是沒有見過他的。所以他定然也就是個拋棄妻女的渣男而已。我最恨像他這種爽了一時,卻又不負責任的人了,他不想認我,我還巴不得呢。”
她說到這里,還不自覺地捏了個拳頭,語氣憤憤。
姜辭:“……”
她還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說。
便是他從未耳聞過的“渣男”一詞……竟也是很貼切。
他側眸瞧她一眼,眸中黯色盡散,又忍不住勾了勾唇。
另一廂。
虞曦云從藏書閣出來,直奔虞瀚玥住處。
恰好有人推門出來。
虞曦云見到人,心中一急,“息塵長老,可是我爹他舊傷又復發了?”
息塵長老點點頭,見虞曦云面露焦急,安撫道:“宗主沒有大礙,熬過這一兩日也便好了,阿云不必過于憂心。”
虞瀚玥早年除妖時中了妖毒,這妖毒霸道,雖不至傷到性命,但每隔兩三月便總要復發一次,也致使他這么些年來,境界始終沒有提升。
思及此,虞曦云眉頭緊蹙,忍不住問道:“息塵長老擅長醫道,真的沒有辦法解這妖毒嗎?”
息塵長老喟嘆一聲,只還未來得及說話,屋內便傳來了虞瀚玥的聲音。
“阿云進來罷。”
虞曦云推門而入。
只見臨窗而設的桌案旁,虞瀚玥端坐座上。
他面上與往日并無不同,只是那被玉冠束著的頭發,卻是漸漸從黑變作銀,又從銀色變作白色,如此往復循壞。
相比于有幾次整個人都不斷經歷著從年輕到衰老的過程,此刻的情況確如息塵長老所說的并無大礙,想來是前個月大師兄從秘境中尋來的天元果起了作用。
虞曦云才松了口氣,虞瀚玥便朝她看了過來:“阿云來尋爹可是有事?”
虞曦云頓了頓。
她今日過來,確實是想問一問關于那個被爹爹新收作親傳弟子的少女,但眼下爹爹妖毒發作……
“沒什么事,我就是來看看爹爹。”虞曦云道。
虞瀚玥盯著她,且等了片刻,方才開口道:“阿云這瞧著可不像是沒事。”他頓了頓,緩聲道:“是為了我新收的那弟子?”
虞曦云抿抿唇:“爹爹總是什么都知道。”
虞瀚玥低頭抿了口茶:“那是你的姐姐。”
虞曦云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和母親結侶前在凡間曾有過一個妻子,今日見到虞知鳶后,心中對她的身份也早有猜測,但此時聽虞瀚玥連顧及一下她的心情都沒有,就這么毫無遮掩地說了出來,她仍是難以自控地紅了眼睛。
“那……”她咬了咬唇,“爹爹要將她的身份公之于眾嗎?”
虞瀚玥不置可否,擱下茶盞,緩緩道:“阿云,她與你不同,你不必拿她來和自己比較。”
“那爹爹為何要收她作親傳弟子,卻要我拜靈淵長老為師?”虞曦云不解。
虞瀚玥像是嘆了聲氣,“此事爹爹之前便與你說過,你于符箓陣法一道上天賦最佳,拜在靈淵座下才能發揮你的天賦。”
這話虞曦云之前還聽得進去,現下卻只覺得虞瀚玥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另一個女兒做自己的親傳弟子,才會不要她。
她跺了跺腳,丟下一句“爹爹就是偏心”便轉身跑了。
息塵長老一直站在門外,見狀,看了看虞瀚玥:“宗主不去看看?”
虞瀚玥不知可否:“她總該要長大的。”
息塵長老似乎也只是順口一說,聽虞瀚玥這么說,點了點頭,隨即正色道:“天元果雖是緩解了宗主身上的毒,但卻無法根治。若是再這樣下去,宗主的壽數怕是要受不少影響。”
“無妨,”虞瀚玥斂回視線,聲音依舊淡淡:“總會有辦法的。”
似是毫不在意。
第28章 第28章其實修仙也沒有什么好,……
轉眼便是幾日過去。
虞知鳶沒能在藏書閣里找到那本能治愈姜辭靈脈的功法,倒是發現了一些其他的好東西。
在本書的設定中,修士雖同以靈氣為修煉之源,但因為修煉體系以及修士本身的天賦不同,生出了許多修煉方向,例如修劍、修法、修丹、修符等等。
修真界內大小宗門林立,但其中大部分都只精于某一方面,御獸宗擅長御獸,萬藥宗精通煉丹,天機閣善于推演。
而凌云宗身為修真界內第一大宗,雖以修劍為主,其他各個方面卻多多少少也都有涉獵,更是不拘弟子修煉方向,只憑各人選擇。
也因此,凌云宗的藏書閣幾乎是修真界內藏書最多最全的,涉及到的種類更是多到數也數不清。
可即便如此,虞知鳶也沒想到過能在這里看到關于煉毒、煉蠱,甚至是煉制傀儡的古籍,要知道這些在現如今的修真界中,那可都是邪修的修煉之法。
虞知鳶初初發現這些古籍,拿給姜辭看的時候,那叫一個鬼鬼祟祟,哪知姜辭倒是絲毫不以為意。
“修煉之法沒有正邪之分,即便是邪修,魔修,也有曾踏上登天梯的,是正是邪,端看修煉之人自身罷了。”
虞知鳶剛一聽還覺得挺有道理的,后頭一翻書,看到了什么用死人頭骨做引路司南,吞噬他人的神魂來增強自己的法力和壽命的噬魂術,還有那個能夠將兩人生老病死捆綁在一起的白頭蠱……
實在嚇人的緊。
她顫顫巍巍合上書,生怕有人發現她看過,再拿她當邪修給處理了,趕緊把書放回原地。
這時姜辭冷不丁湊過來,微微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要我說,其實修仙
也沒有什么好,不如修魔。”
她的唇停在她耳側,若有若無的觸感,溫熱的鼻息連同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一起繚繞過來,虞知鳶的呼吸都不自覺地滯了滯。
她偏過臉去,余光卻掃見姜辭一貫清冷的面容像是愈加冰冷了些,幽深的眼眸深處似有猩紅閃過。只等她轉回眸再細看,便又沒了。
是錯覺嗎?
虞知鳶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而后才又反應過來姜辭方才說了什么。
修魔?!?
姜辭在原文中可是修真界將來的正道之光,怎么竟能說出這種話來?她的心魔不是在問心陣時就已經……
不,不對,過了問心陣只證明了姜辭可以戰勝心魔,卻并不代表她的心魔徹底除去。即便現在是除去了,誰又能保證她將來不會再有別的心魔?
可一個人若是道心堅固,又怎會輕易產生心魔?這不是和書中的人設矛盾了嗎?
虞知鳶一時也想不清楚。
別人穿個書都簡簡單單任務明確,怎么到她這里,哪哪都不對勁。
她不知道阻止姜辭黑化后她是不是真的能夠飛升,但她知道從姜辭嘴里能說出這種話來,這可著實不是一個好現象。原文中她的黑化入魔……難不成此時就已經有苗頭了?
姜辭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表情可以展現出這么多的情緒,從怔愣到震驚,疑惑,再到茫然,懊惱,堪稱豐富多彩。
他見虞知鳶這般模樣,幾句話在舌尖悠悠兜轉幾圈,到底還是轉開了視線,吐字懶散道:“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師姐不必當真。”
說罷他便沒事人一樣,從書架上把她方才放回去的一本古籍又抽了出來。
虞知鳶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毫不客氣地把那古籍搶了過來。
她看看姜辭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再低頭看看手里的古籍。
……不管怎么樣,這些古籍是決計不能給姜辭看了。
她索性把書丟到了自己的儲物袋里。
藏書閣的書是可以外帶借閱的,就像現代的圖書館,甚至不需要登記,書上自有禁制,規定借閱的時間一到,你不還,書自己也可以回到藏書閣。
等虞知鳶放好古籍再一抬頭,透過書架的縫隙,正好看到樓梯上來的人影。
“息塵長老!”
息塵長老聽見聲音,朝她看過來,面色和煦,微微點了下頭。
自入內門之后,虞知鳶不是沒有嘗試過去找息塵長老,想要弄清楚息塵長老為何要助她過問心陣,她總覺得這事或許并不簡單。可惜息塵長老統管整個外門,事務繁忙,幾次過去,都未能夠見到人。
沒想到,今日倒在藏書閣遇見了。
虞知鳶拉著姜辭一起躬身行了一禮,“弟子二人自入內門后,一直未曾拜見長老,還望長老見諒。”
“你二人才入內門,修行為上,不必在意那些虛禮。”息塵長老抬手示意二人起身,目光掠過虞知鳶和站在她側后方的姜辭,笑了笑,道:“問心陣之后,你修為進益許多,可見這些日子有在勤加修煉。”
虞知鳶聽到這話還真有幾分不好意思,她這些日子除了按部就班上早課,其余時間幾乎都放在了藏書閣之中,要說修煉,恐怕還沒自己睡覺的時間多呢。
她忙轉開話題:“還要多謝長老之前——”
息塵長老像是知道她要說什么,擺手打斷她的話:“世間因果,種種輪轉,環環相扣。你二人能入內門,是你們與凌云宗之間的因果,至于其他,都只是因果中的一環罷了。”
虞知鳶聽得一知半解。
如果說因果的話,那她唯一的因果,也只有和虞瀚玥的父女關系了。這么看來,息塵長老果然是看在這層關系的份上才給她開的后門。
沒想到啊,她竟然在修真界里靠上裙帶關系了……
虞知鳶心中悄悄嘀咕著,此時又聽得息塵長老的聲音:
“說起來,藏書閣的這第五層確實有許多修真界中少見的古籍,但你二人才入內門,這些古籍怕是不大適合你們此時修煉,不如還是去下頭瞧瞧。”
虞知鳶方才就被姜辭一番修魔的言論驚得不輕,這會兒再瞧這周圍滿滿當當的書架,哪怕那修復靈脈的功法就在其中,也不敢再在這多待了。
于是謝過息塵長老后,她就拉著姜辭離開了藏書閣。
好在這之后,姜辭也不再提起修魔之事,讓虞知鳶大大松了口氣。
翌日。
虞知鳶醒過來,外頭已經天光大亮。
她當即起身,簡單洗漱后,便往姜辭的住處過去。
如今她和姜辭都同住中闕峰,內門弟子本就不多,中闕峰又足夠大,每個弟子都單獨住一個小院。
只是等她進院子,推開屋門,繞過屏風,卻是見床榻上被子疊得整齊,不見人影。
這么一大早能去哪兒?
還是說,瞧這床榻,是一整夜沒回來?
虞知鳶默了片刻,又轉身離開。
外頭正好有弟子見到她從姜辭院子里出來,忙問:“師姐可是在尋姜師妹?”
虞知鳶腳步一頓,應了聲:“嗯,你看到她了嗎?”
說起來,她眼下雖是虞瀚玥的親傳弟子,可這修為弄不好還是所有內門弟子中墊底的,這些天聽其他弟子一聲聲叫她“師姐”,聽得她自己都心虛。
“我方才瞧見姜師妹往道場去了。”那弟子說這句,似是想起來什么,又補充道:“我聽說大師兄昨天晚上從山下歷練回來了,今日想必會和大家一起做早課,姜師妹興許是去看大師兄了。”
虞知鳶“啊”了聲,想起來這段時間也是該到男主慕言蘅出場的時候了。
原文中有提及慕言蘅回來的日子是在姜辭拜入內門之后,可具體是哪一天卻并未詳細說明,原來就是在今天。
只是姜辭因為之前在問心陣中靈脈受到了沖擊,這些日子除了和她一起去藏書閣,其他時間都在屋中靜養,便是早課也一次都沒去過。
這一聽說慕言蘅回來,竟然就起了個大早去道場?
虞知鳶嘖嘖感嘆:看來男女主之間,果真是有著天定的緣分啊。
等她感嘆完,緊接著便又想起件事來。
這男女主的初遇,那可是伴隨著一場不大也不小的風波的。
原書中,男主慕言蘅在凡間歷練時除掉了不少妖邪,其中有一只善于變幻容貌來迷惑他人的幻妖逃過一劫,這只幻妖修為不高,膽子卻是不小,知道慕言蘅乃凌云宗首席大弟子,竟搶先他一步,偷了慕言蘅的玉牌,扮作他混進了凌云宗。
當然了,這種把戲是遲早會露陷的,幻妖幻化成的模樣也維持不了太長時間。
但那幻妖本也沒想扮作慕言蘅太久,而只是想借著慕言蘅的身份,勾搭一個凌云宗的弟子,再殺了剝掉皮穿到自己身上。
這樣一來,只要平日不高調行事,就不會被宗門里那些修為高的修士發現。
計劃確實不錯,風險雖大,可一旦成功,那回報可就豐盛了。
而虞知鳶之所以沒提前就防范起來,是因為即便是原文中,這幻妖的詭計也壓根沒得逞一點。
誰讓幻妖看上的皮囊恰好就是姜辭的呢?
以姜辭的聰慧機智,自然很輕易就看出了幻妖的破綻,她一邊勾著幻妖,讓其目標只放在自己身上,一邊又使計拖延時間,等到慕言蘅趕來時,二人便合力將幻妖給徹底滅了。
兩人初次見面,姜辭就給慕言蘅留下了深刻印象和初步好感,這才有了后頭兩人一系列的愛恨糾葛。
虞知鳶覺得男女主之間這樣的初遇就很好,完全沒必要去改變,也就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
但不改變倒也并不代表著她不想看熱鬧。
于是她立刻腳步一轉,往道場方向去了。
這個時間正是早課的時候,
道場上聚集了不少弟子,粗略一掃,有二三十個。
“我聽說大師兄昨晚便回來了,想必今日早課也會過來,我才入內門,都還沒見過大師兄呢。”
說話的是這回和虞知鳶一批進入內門的弟子。
旁邊有人應和:“說起來我也沒見過大師兄幾回,他可是咱們修真界少有的天才,這回下山歷練回來,想來定是大有突破,說不定不日就又要進境了。”
“可不是嘛,大師兄向來是最厲害的。我聽說宗主有意讓大師兄接任息塵長老的位置呢。”
虞知鳶正從人群中穿過,聞言不由地停住腳步。
接任長老之位?原書中似乎沒提過這茬?
她悄悄豎起了耳朵。
“真的假的?大師兄雖然厲害,可接任長老是不是資歷還尚且欠缺些?況且息塵長老那邊也沒有什么不妥的啊。”顯然也有人和她一樣持懷疑態度的。
“大師兄這般人物日后必定大有所成,如今這話都傳出來了,可未必是空穴來風。”
“就是,兩個月后便是宗門大比了,若是大師兄能在大比中取得好名次,長老之位也并無不可啊。”
“……”
“虞師姐。”
虞知鳶正聽到興頭上,忽然有人在旁邊叫她。
她歪了歪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林喻。
林喻入的是靈淵長老座下,居望塵峰,這幾日也只有在內門弟子都需要參加的早課時才能偶爾見到一回。
見虞知鳶看過來,他望著她笑笑,像是才想起來什么,溫聲道:“這幾日未見,師姐的修為又精進不少。”
虞知鳶擺擺手:“林師……弟這幾日不是在為靈淵長老試陣嗎?今日怎么得空來上早課了?”
“我是來找曦云師姐的。”林喻無奈道:“師尊眼下鉆研的這個陣法需要我和曦云師姐一起試陣,只是曦云師姐一早聽說大師兄回來就不見了人,師尊這才讓我過來中闕峰找找曦云師姐。”
虞知鳶可不想管虞曦云的事,第一反應就是要讓林喻自便,但很快又意識到了問題。
今天可是姜辭和慕言蘅的主場,這虞曦云去找慕言蘅,萬一再插一手,可別再弄出別的什么事來,搞砸了人家的初見。
不行,絕對不行。
她立刻對林喻道:“不如我與你一道去吧。”
她話音剛落,另一邊便有人問道:“師姐這是要去哪?”
這聲音……
可太熟了!
虞知鳶側過臉,不自禁地瞠圓了眼睛,“你……你怎么在這里!?!”
第29章 第29章這樣的關心……便該只屬……
“我為何不能在這里?”姜辭看著她,輕輕勾起唇角,“怎么,我打擾到師姐和這位……林師弟敘舊了?”
虞知鳶:“……”
什么敘舊不敘舊,這是重點嗎?
重點是今天是男女主的初見,如若按照原文中的發展,那此時的幻妖應當已經找到了剝皮的人選了才是,姜辭作為女主,這時候應該在跟幻妖周旋,可現在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那么現在問題來了,女主在這里,那幻妖又在哪里?
還有林喻遲遲找不到的虞曦云……
應該不會這么巧……吧?
但,萬一呢?
想到這個可能,虞知鳶立刻不安起來。
按理說這幻妖應該不會蠢到對宗主的女兒下手……?
還真不好說。
要是不蠢怎么會想到這樣的法子混入凌云宗。
但即便幻妖是真那么蠢,那虞曦云自小和慕言蘅自小一起長大,也不應該認不出來那是幻妖假扮的……吧?
可誰又能保證呢?萬一沒認出來呢?
虞知鳶一跺腳,伸手抓住姜辭衣袖便往道場外走,還不忘回頭催促林喻:“快,我們一起去找。”
姜辭任由虞知鳶拖著他走,又瞥了眼跟在兩人身后的林喻,少頃,動了動唇:“找誰?”
虞知鳶嘴快道:“找虞曦云。”
話是這么說,可剛走出道場,虞知鳶就犯了難。
放眼望去,連綿的群山藏在云霧之中,鋪滿了整個視野,其中能夠藏人的地方可真是數不勝數,他們又沒個方向,該上哪找人去?
虞知鳶左右看看,忽地腦中靈光一閃。
或許……也不算是沒方向。
如若劇情和原文中一樣,是真的有幻妖假扮慕言蘅的話,那幻妖選擇動手的地方興許不會變。
而原文中,幻妖帶姜辭去的地方,是……
“孤絕巖。”有人在她耳邊道。
不錯,就是孤絕巖。
孤絕巖是門中弟子犯大錯后思過的地方,并不在中闕峰上,而是望塵峰后山附近,平日若無人被罰思過,孤絕巖上便連看守的弟子都沒有,正是幻妖動手的好地方。
她當即召出自己的劍,帶著姜辭一躍而上,直奔孤絕巖方向。
而等躍上了劍,被風一吹,虞知鳶忽然反應過來。
她是因為看過原文內容才知道幻妖可能會去孤絕巖,可姜辭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為正御劍,她只能微微側過臉去看姜辭。
姜辭似乎是看出來她的疑惑,滿不在乎地“嘖”了聲,淡聲道:“我瞧見了。”
“你瞧見了?!?”虞知鳶詫異,想了想,又問:“你是瞧見她一個人,還是有旁人?”
姜辭挑眉:“不是一個人,但另一個,恐怕不是人。”
所以……果真是幻妖么?
虞知鳶一想到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語氣焦急:“你知道那不是人,為什么不攔著她?”
“什么不是人?”跟在后頭的林喻不知何時已經驅劍追趕上來,聽到了兩人的對話,面上跟著帶上幾分防備。
姜辭沒答,只是垂眸看住了虞知鳶。
若是往常,她該是要纏著他問清楚那“不是人”的到底是什么,可眼下她卻只顧悶頭往孤絕巖的方向趕,似乎對那妖并不好奇,只是很著急,倒像是很了解那妖,知曉那妖想做什么似的……
所以,她竟然如此關心旁人嗎?
可她說過她會與他一起的,那么這樣的關心……便該只屬于他一人才對。
至于那個蠢笨的女人……
姜辭斂下眼皮,遮住了眸底冷意。
虞知鳶哪里知道姜辭這時候在想什么,心中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是不是有點像在質問,這可是女主啊!
她怎么能質問女主?
她是不想當狗腿子了嗎?
不,她當然想。
于是她訕訕轉回視線,也顧不上林喻了,只催動靈力,加快了御劍速度。
不多時,孤絕巖的輪廓便遙遙在望。
虞知鳶正要往下降,肩膀上忽然壓下來個重量。
她楞了下,正要側首,姜辭已經抬手按住她另一邊的頸側,輕輕摩挲了下。
“師姐,你知道的,我靈脈受損,前些日子受的傷又還未好,我是看出來那東西是妖,可我就算攔著了,怕是也討不得好。”
姜辭一邊解釋著,一邊將下巴擱在了她肩頭,說話時氣息噴吐在她頸間,掀起一陣陣酥麻的癢意。
虞知鳶:“……”
她是站不直了怎么的?
但她還顧不上問,倒是因為感覺到姜辭的氣息不斷落在頸間耳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一種怪異的感覺襲上了她的四肢。
腳下的劍也因此晃了起來,搖搖欲墜。
虞知鳶一驚,立馬屏氣凝神,將那奇怪的感覺拋到了腦后。
“師姐是在怪我嗎?”姜辭還在說,她整個人都幾乎已經貼到她背上。
虞知鳶吐出一口氣,余光這才注意到姜辭有些泛白的唇色,立馬也想起來她身子不好這件事,暗罵自己
怎么竟忘了孰輕孰重。
她難得有點心虛,輕輕咬了咬唇,這才道:“沒有怪你,你當然是……嗯……最重要的。”
姜辭眸光一閃,挑眉的一刻說不清的淡漠語氣流出,“那她呢?”
虞知鳶:“……誰?”
沒能等到姜辭的回答,便已到了目的地。
孤絕巖,顧名思義,此地除一塊塊巨大的石頭外,別無他物。
且孤絕巖上的石頭還與別處不盡相同,奇形怪狀不說,便是顏色都呈現出一種火紅的妖異。
石頭下的縫隙中,甚至隱約可以看見一些大大小小熔巖裂縫,里面火紅異常,噴吐著炙熱烤人的熱風和灰白色的飛灰。
像是底下藏著巖漿似的,可這地方又不是像是座火山,甚至壓根連山都不是,只是一處位于中闕峰后山峽谷的一處巖石群。
不過虞知鳶只瞥了兩眼也就不再好奇,畢竟這世界都可以修仙了,有這樣的地方也算不得多奇怪的事。
反而腳下踩著的地方溫度高,就是穿了鞋都有點燙腳,讓她不得給自己以及自己身旁的人張起一個結界。
林喻抬眸望了望四周,面上疑惑之色更濃:“姜師妹是不是看錯了,大師兄和曦云師姐來這地方做什么?”
姜辭還未說話,他緊接著話頭一轉,又問道:“還有方才姜師妹說的,什么不是人?”
虞知鳶哪解釋得清楚,她知道的都是原文中的內容,那幻妖她更是見都沒見過,眼下又是緊要時候,她都怕說這幾句話的功夫,那虞曦云就叫幻妖給剝了皮了,哪里還有心思編出個一二三來。
既然姜辭能看出來那是妖,那就讓她與林喻說好了。
虞知鳶這邊自顧找人,姜辭卻是突地用拳頭掩嘴咳嗽了起來。
林喻見狀也不由蹙眉:“姜師妹這是怎的了?”
姜辭頓了下,視線落在前頭人的背影上,咳嗽一聲,“興許是因為我方才與那妖有過接觸,無意中著了那妖的道了。”
他說著,腳下一踉蹌,險些栽到虞知鳶身上去。
虞知鳶嚇了一跳,再回過頭來,才發現姜辭的臉色瞧著確實不大好,尤其眉頭一耷拉,就更顯得沒精神,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的了。
剛剛出道場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么……
虞知鳶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她怎么給忘了,那幻妖的目標本來就是姜辭啊。
那說不定之前就在姜辭身上動了什么手腳了呢?
她心里一緊,趕緊回過頭來攙住了姜辭的手臂,生怕她一個腿軟再摔一跤。這些石頭那么燙,那到時候不成鵝卵石小炒肉了?
姜辭見狀更是得寸進尺,整個人往虞知鳶身上一倚,一副虛弱得走不動道的樣子,“我不大舒服。”
聲音輕飄飄的,聽得虞知鳶一個緊張,脫口而出道:“要不我先帶你回去休息?”
至于虞曦云,反正林喻在這里,想來過不多久慕言蘅也就來了,趕得上最好,趕不上,那只能怪她自己眼神不好了。
她正在心里試圖說服自己,忽然一道帶著疑惑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大塊巖石后傳來。
“大師兄究竟為何帶我來這里?”
是虞曦云。
虞知鳶和林喻對視一眼,石頭后便有跟著響起一道帶著淺淡笑意的男聲。
“我于凡間歷練一趟,給師妹帶回一些好玩的東西,師妹可要瞧一瞧?”
頂著這張凌云宗大師兄的臉,幻妖勾唇一笑。
絕對不會有人會想到,會有妖怪膽敢在這凌云宗,修士匯聚的地盤行事吧。
虞曦云張了張嘴。
方才在道場瞧見大師兄與那叫做姜辭的女修在一起說話,她一時氣急,拉著大師兄就走,以至于大師兄帶她到了孤絕巖,她才察覺出今天的大師兄像是有些怪異。
只是她再提要回去,大師兄卻不肯了。
那邊幻妖也不等虞曦云回答,自己便抬起手,攤開了手掌。
一陣流光自他掌心倏然散開。
“……大師兄?”虞曦云只覺得眼前一晃,竟然看見從來不茍言笑的大師兄露出了個笑容。
只是這笑容牽動得大師兄整張臉都有些變形,不像人,倒像是紙糊的面具了。
她心中一驚,倏爾又聞見一點妖氣。
“你不是大師兄,你是……妖?”
幻妖半點也不慌亂,反而還點了點頭,笑道:“師妹現在才發現,倒是晚了些呢。”
他實在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
方才這東西是專克修士的。
吸入后,難以調動真元,體內靈氣也無法凝聚,再殺起來,可就輕松得多了。
只待他穿上眼前這張人皮,日后便能在凌云宗來去自如……
想到這里,幻妖再也等不及,骨節分明的十指瞬間變成了尖利的爪子,直直朝虞曦云揮下去。
這邊虞曦云抬手一掐訣,才發現體內靈力潰散,壓根無法使出法術來。
她只能就地一滾躲開,但因為結界也隨著靈力的潰散而消失,她身上實實在在被腳下的石塊給燙了個不輕。
那幻妖見狀也不禁皺起了眉,冷聲道:“小心著點,你把皮燙壞了,待會兒我穿什么?”
說罷當即揮爪撲了上去。
虞曦云面色慘白,起身后立即扯下腰間長鞭朝幻妖揮過去。
鞭子帶起呼呼風聲。
然而幻妖只微微一笑,輕而易舉便側身避開,一伸爪子便將長鞭握在了自己手里。
這條鞭子一瞧就知道是件法器,可沒了靈力驅使,這威力恐怕還發揮不出十之一二來,比那普通的鞭子也強不了幾分,即便她不躲開,又能傷她幾分?
他心里正洋洋得意著,豈料背后突然一股灼熱的力量襲來,不給他半點反應時間,瞬間將他彈飛了出去。
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等到虞曦云再一眨眼,眼前的幻妖已經只剩了半張臉皮,露出了紅紅白白的組織。
斷線一般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到地面上。
虞曦云怔了下。
下一刻,轉過身便忍不住嘔吐起來。
幻妖也怔了下。
他低下頭一看,自己的半個身子都被打爛了,還隱約散發出一股焦臭味。
之前幻妖還不覺得,此時一發覺自己這副慘狀,巨大的疼痛瞬間席卷而至。
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哀嚎聲,另一個疑惑的聲音一道響起:“唔?這金光訣原來這樣厲害的嗎?”
第30章 第30章書里也沒說這慕言蘅是個……
幻妖聞聲,艱難地抬頭望去。
從巖石后現出三個人影來,身上皆掛著凌云宗內門弟子的玉牌,其中有個像是沒骨頭一樣靠在別人身上的,正是他原先看上想要她皮的那個女修!
幻妖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了神,頓時又氣又疼。
可惡!
定是那女修對這個凌云宗大師兄愛慕已久,見大師兄被別的女修拉走,不甘心才跟上來,這才撞破了她的計劃。
他強忍住痛苦取出了自己保命的法寶。
這是一條火紅色的長綾,是他從一處秘境之中偶然取得,厲害得緊呢,不然他也不敢冒這么大個險來這凌云宗。
只是可惜這幾人的皮囊了,尤其是那兩個女修,比方才那個顏色可是勝了許多。
幻妖越想越生氣,剜了眼正在嘔吐的虞曦云。
都怪她!
若不是方才被她拖走,說不定那其中的一副皮囊就是她的了。
可現在也沒別的法子了,既然眼下已經被他們撞破,那這幾個人就都不能留了。
他口中默念法訣,那火云綾瞬間化成一道沖天的火柱,朝著虞知鳶三人迅速撲來。
虞知鳶在幻妖拿出那長綾時就已經警惕起來,見狀趕緊掐訣,半圓透明光罩形成結界,和林喻的結界一起,阻絕了鋪天蓋地的烈焰。但卻仍能感受那火焰的威力,霸道蠻橫,周遭也同時成為一片火海。
“是火云綾。”林喻認出那法寶,同時也覺得十分頭痛。
這火云綾乃是一件仙器,其化成的火焰非尋常的火,若不能將目標吞噬而盡,這火哪怕土埋水淹都是滅不了的。
也不知這妖怪是從哪里找來的這樣厲害的法寶。
虞知鳶聽林喻這么說,
也想起來書里姜幻妖也是用的這火云綾來對付姜辭。
但既然書里的姜辭都有辦法脫身,那現在的姜辭肯定也可以啊。
她一邊維持著結界,一邊轉頭眼巴巴看向姜辭。
明明一個字都沒說,姜辭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都不知道她對他都是從哪來的信心……
片刻后,
“……火云綾是仙器,自該用靈力來催動,能維持火焰不滅的自然便是天地之間的靈氣,但現在那妖用卻是用妖力來催動火云綾,想來只要滅了那妖的妖丹,這火自然也就潰散了。”
虞知鳶聽完,瞇了瞇眼,視線落在幻妖尚且完好的右半邊胸口處。
不能近取,只能遠攻。
那只要再來一遍金光訣,應該就可以了吧?
只是她如今修為尚且不高,現在的靈力都用來維持結界都勉強,若是抽手,這結界說不定就垮了。
正在此時,姜辭忽然抬起頭,透過結界似乎在看些什么。
虞知鳶順著她的目光轉過頭,便見上方的虛空中,一道人影飛速朝這邊過來。
姜辭微微抬起的手很快放下。
下一瞬,一道凜冽破空聲便已倏忽而至,穿透熊熊火焰,筆直朝幻妖馳去。
虞知鳶定睛一看,那是一支仿佛披著日光一般的光箭。
光箭所及之處,冷嘯破空,飛速難以捕捉。
那幻妖尚不及阻擋,光箭便劃開一道冷冽痕跡,猶若銀霜電馳,直抵幻妖胸前。
火焰瞬間潰不成形,囂狂烈焰霎時完全消失,只余空氣中尚且彌漫著的嗆鼻焦味。
隨后一人從天而降。
他身著墨色衣衫,神色泠泠,眉骨凌厲,其勢霸道,雖樣貌與之前的幻妖并無二致,但眼前這人,僅僅只看一眼,便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之感。
只見他長指在半空畫了一圈,光芒化為一道光索,將那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的幻妖輕松束縛。
虞知鳶心中點點頭。
嗯,這個應該是正主。
只是今日這出和原文中不大一樣,雖勉強也算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可今日的美人也確實是……
稍稍多了些?
到底還是不如原文中的姜辭來得獨特有魅力。
等回過神來,虞知鳶才發現自己心理素質原來這么好,方才經歷這么一遭,現在竟然還有心思點評這些個東西,再等她目光一定,那邊虞曦云早已經一頭扎進了慕言蘅的懷里,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虞知鳶:“……”
她轉眸瞧了瞧自己身旁,虛弱又蒼白的姜辭,不禁微微皺起了眉。
怎么回事?
書里也沒說這慕言蘅是個中央空調啊!
那邊慕言蘅不知與虞曦云說了什么,待她止住哭聲后,朝虞知鳶三人轉了過來。
“大師兄。”
因姜辭幾乎整個人都倚在虞知鳶身上,正經行禮的也就林喻一人。
好在慕言蘅似乎也不在乎這些虛禮,虛虛一抬手,目光便落在了虞知鳶身上。
少頃,他動了動唇:“虞師妹。”
虞知鳶點點頭:“大師兄知道我?”
沒想到這慕言蘅下山歷練好幾個月,竟也認得出她這個素未謀面的師妹來。
慕言蘅沉默了下,冷不丁道:“你與阿云生得有些像。”
虞知鳶:“……”
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話。
自打她入了內門,覺得她和虞曦云像的應當大有人在,再加上一樣的姓氏,很難不讓人多想,可這慕言蘅倒還是頭一個把這話當著她和虞曦云的面就這么說出來的。
只還不待虞知鳶說什么,不遠處的半空中開始騷動起來,伴隨著一聲聲驚喜的“大師兄”,十數名弟子出現在視野中。
到了近前,眾人一一從劍上一躍而下,面上可見的興奮。
方才看到那幻妖對虞曦云動手時,林喻就已經用通信玉牌將此事告知了靈淵長老。
凌云宗內大小防御陣法皆出自靈淵長老之手,如今有妖怪能躲開陣法混進來,這事自是要交由靈淵長老來處置。
只到底還是慕言蘅先到一步。
此起彼伏的“大師兄”很快淹沒了慕言蘅和虞知鳶的對話。
隨后便有弟子掃見了那被捆起來的早已沒了人樣的幻妖,驚詫極了:“這妖怪竟能避得過宗門內設下的陣法潛進來,真是好大的本事!”
慕言蘅倒還記得將人和那幻妖隔開些:“幻妖狡詐,之前從我手中逃脫,又混進門中,眼下雖如此這般,也不知是不是詐死。”
其余人有才注意到幻妖身上那血肉模糊,臉皮要掉不掉的樣子,還散發出陣陣焦臭味,皆默不作聲地,悄悄往后退開兩步。
這時又有一人御劍而來,目不斜視到得慕言蘅跟前,微微躬身:“宗主在等大師兄。”
慕言蘅點點頭,在幻妖身上又綁了道金光索,這才將其交給前來押送幻妖的弟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又一股腦兒走。
孤絕巖上便又很快冷清下來。
虞知鳶原想著帶姜辭跟慕言蘅湊一道去,再怎么說他們也都是虞瀚玥的弟子,湊一道也不奇怪,可偏偏姜辭這會兒已經虛弱得半點力氣都沒有了,眼瞧著比那還能跑能跳得虞曦云可嚴重得多。
不應該啊。
她心里疑惑,一邊把姜辭的胳膊繞過脖子架到肩膀上,一轉身,才發現林喻竟然也還在這里。
林喻微微擰著眉,面色關切:“姜師妹可是也吸入了那幻妖的鎏金粉?”
哦,差點忘了這林喻可是對女主愛而不得的忠犬男配呢。
只可惜他和女主之間注定有緣無份,這單相思的苦畢竟也不好受,不如她就當回好人,趁早滅了這愛情的小火苗?
哪知她都還未開口,倒是姜辭先說話了:“林師兄還是早些趕回靈淵長老身邊吧。”
虞知鳶趕緊點頭附和:“是啊是啊,姜辭這邊有我呢,倒是這幻妖才被抓,靈淵長老身邊定是缺著人呢,林師弟趕緊回去吧。”
林喻遲疑片刻,腰間的玉牌這時忽然亮了亮。
虞知鳶看不到玉牌上的內容,但想來也知道應是靈淵長老在催促。畢竟林喻這位天賦不錯的男二,將來可是靈淵長老的得意門生。宗門內有妖混入這樣嚴重的陣法紕漏,定是要讓林喻也參與調查。
果不其然,等林喻看完通信玉牌,很快便與她們告了辭。
等到林喻也走了,虞知鳶才帶著姜辭御劍慢慢回去。
原還想問問姜辭那幻妖的事,只姜辭臉色實在太差,倚在她身上,像是快暈倒了似的。
原文中女主有這么體弱嗎?
虞知鳶心中生疑,但仔細回想,卻又好似記不大清楚了。
“我還以為這幾日休養,你身體已經好了呢。”虞知鳶嘴里絮絮叨叨著,終是把姜辭扶回了屋。
姜辭沒有開口答她的話。
那幻妖并不多厲害,只他如今靈脈枯竭,不大能調用靈氣。方才蓄力那一掌,又積蓄了他體內所有靈力,雖未打出去,卻也未能順著靈脈及時疏散,導致他五臟六腑輕易被撕裂了。
當然只要他愿意,這樣的傷恢復起來其實并不麻煩,他要在凌云宗待下去,那他的靈脈自然不能輕易修復。
況且,只要他好不了,阿鳶的心自然就會更多的放在他身上……
想到這里,姜辭感覺到身軀一沉。
虞知鳶將他扶上了床,又取出歸元丹讓他服下。
姜辭臟腑中的疼痛,立即得到了緩解。
見姜辭臉色好轉些了,虞知鳶又從柜子里抱了棉被出來,給姜辭蓋上,然后才回到自己屋中。
這會兒毛團子還乖乖巧巧窩在被褥間呢。
一個兩個都在睡,困意很輕易就傳染給了虞知鳶,她索性也翻身上榻,抱著毛團子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才想起來忘了問姜辭今日晨間究竟去了哪里。
唔……其實也不太重要。
不過這一日沒能見證姜辭和慕言蘅初見時的高光時刻,倒是把自己累得夠嗆,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另一廂,姜辭睜開眼一掃。
身上壓了足足三條被子。
他其實不必蓋被子,但阿鳶覺得他會冷。
算了。
他輕輕瞇起眼,望向窗外的天空。
眼下尚不過午時,明朗的日光廣照在山巔無邊無垠的云海上,云層連波成海,綿綿滔滔直至盡頭。
某一刻,伴隨著天空中云層涌動,一層籠罩著整個凌云宗的透明屏障陡然間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下,驚起山林蒼松間無數飛鳥。
然不過須臾,巨大的透明屏障上,符文的微光重新閃爍起來,眨眼間,又連同那層透明屏障,重新消失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