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鳶?”
姜青瑤的嗓音有些啞,但她對虞知鳶會出現在這里似乎并不覺得很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虞知鳶甚至感覺到她的語氣中還隱隱有種像是心頭大石落了地一樣的松弛。
她點頭應“是”,見姜青瑤說話都很吃力的樣子,又一次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找醫修來看看你呀?”
姜青瑤搖頭,接過虞知鳶的帕子,柔聲道:“不必了,我這不是生病。”
虞知鳶頓時想到什么,脫口而出道:“是你體內白虎的血脈之力枯竭了嗎?”
這應當是姜氏一族的秘密,甚至是只有姜家直系一脈才會知道的事,她本不該就這么直接地問出來,但
或許是因為姜青瑤那和姜辭更為相似的五官吧,虞知鳶下意識覺得她可以信任,甚至還覺得有一絲的熟悉。
姜青瑤聽了她這話,果然沒有什么別的情緒,只是鎮靜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肯定了她的猜測:“是,我姜氏一族雖身帶神獸白虎的血脈之力,比常人活得更久些,也有更好的修仙天賦,可一旦血脈之力耗盡,除非已修道成仙,否則也終究逃不過一死!
“但你看起來還很年輕啊,”虞知鳶道:“應該還能活很久?”
姜青瑤笑起來:“傻孩子,我只是看起來年輕罷了。修士修煉至筑基便可以駐顏,若是能修煉到金丹期以上,瞧上去還要更年輕些呢!
虞知鳶點頭。
這她倒是知道的,只是那姜朝暉時容貌也年輕,但總給她一種他已經上了年紀的感覺。
可姜青瑤不一樣,她面容蒼白憔悴,即便眼角都帶上了些細紋,眼神卻依舊溫和,絲毫不掩其美。
姜青瑤摸摸她的頭:“阿鳶也要努力修煉,早早筑基,這樣就可以一直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了!
修煉是要修煉的,至于駐顏嘛,虞知鳶看看自己現在的身體……
其實也不是那么著急。
“可我看姜朝……家主好好的呀,你們不是一母同胞嗎,你的血脈之力為什么會這樣快耗盡——”
虞知鳶不由問道,可話說到這里,她自己先頓住了。
姜家的白虎血脈之力好似就是繼承的,如果是這樣,那姜青瑤會這樣,難道是因為……姜辭?
姜青瑤似乎看出來她心中所想,搖搖頭:“和阿辭無關!
話落,她抬手捏了個訣,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便將兩人包裹在內。
“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關于阿辭的事情我想先告訴你。”
虞知鳶怔了下:“告訴我嗎?”
姜青瑤掩唇低咳了聲,而后緩聲道:
“我們姜氏是擁有神獸血脈的家族,血脈之力卻因為傳承而不斷稀釋,你也應該知道了,這是有法子可以逆轉的。只要能煉化同樣擁有血脈之力之人的金丹,便可以將那人的力量據為己有。
“可盡管如此,在之前的萬年間,血脈之力也早已被弱化太多,煉化一人的金丹,又能取回幾分呢?哪怕是將如今世間所有的姜氏族人的金丹盡數煉化,力量恐怕也尚不及先祖的十之一分。”
虞知鳶起初有些茫然,越往后聽越覺得不對。
按姜青瑤的意思,難道是姜家有人想要借助煉化金丹的法子來恢復血脈之力?
可這樣的法子,不就相當于邪修的修煉方法,用別人的命來給自己續命嗎……
以及最重要一點,這姜青瑤為什么把這么一個大秘密告訴給她?
她現在是個才五歲的小丫頭片子哎,她倆也不熟,這樣張口就來,會不會也太草率了點?
除非……
虞知鳶想到什么,又覺得不大可能,打量姜青瑤的眼神越發怪異,但在她就要將自己的猜測問出口時,姜青瑤忽然出聲打斷她道:
“阿辭是我的孩子,體內同樣擁有神獸白虎的血脈之力,但他與我和我大哥,和所有姜家人都不一樣。倘若有一天他修煉出了金丹,那么只需要煉化他的,便可以獲取不弱于先祖的力量!
虞知鳶默默吞下到嘴邊的話,轉而問道:“哪里不一樣?”
姜青瑤的神色變得有幾分凝重:“阿辭體內除了白虎的血脈之力——”
她話未說完,聲音猛地一頓,而后立刻低聲在虞知鳶耳邊低聲交代:“藏起來,快!
虞知鳶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祭出了隱息。
幾乎在她氣息藏起的瞬間,一道高大的身影便踏進了屋來。
瞧見姜青瑤倚靠在榻上,挑了挑眉:“阿瑤怎么起來了?”
“總是躺著人也要躺廢了。”姜青瑤咳嗽一聲,問道:“大哥出關了?”
姜朝暉微笑著看向屋內,道:“我還道阿瑤不知大哥閉關之事,卻原來阿瑤這般關心大哥。”
姜青瑤沉默了下,道:“我聽說前些日子學宮里出了點事,學宮是大哥的心血,料想大哥應當不會置之不理!
“阿瑤果然懂大哥!苯瘯熖纸o自己斟了杯茶,垂眼看住姜青瑤,眼角笑紋隱隱浮現:“前些日子阿辭出了點事,修為倒退不少,實在讓人憂心!
姜青瑤頓了頓,“大哥——”
“大哥今日來找阿瑤,其實也是有一事需阿瑤幫忙。”
姜朝暉打斷她,“我原是看阿辭修真天賦不錯,想著穩扎穩打,將來修為也能更扎實些,只是現在……”
他頓了下,抿口茶,才又接著道:“不過也無妨,祖祠中尚留有先祖的最后一絲傳承,若是給了阿辭,想必對他的修行會有很大幫助!
虞知鳶躲在一側,聽得既好奇又痛苦。
好奇是因為——祖祠里竟然還有神獸白虎留下的傳承嗎?
而姜朝暉竟然舍得把這一絲傳承給姜辭……
痛苦則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知道的好像太多了點?
通常來說,知道得越多好像死得就越快……
她這廂抓心撓肺的,姜青瑤和姜朝暉的對話卻還在繼續。
姜青瑤的聲音有些干澀:“大哥又何必心急,以阿辭的天賦,想來修為很快就可以恢復,倒是大哥,何不自己借助傳承——”
“用在我身上,又怎么比得上用在阿辭身上效果好呢?”姜朝暉打斷她,“只要有了這傳承,阿辭不僅可以恢復修為,便是結丹,想來也不費什么功夫。”
“還是說,”姜朝暉笑,挑眉的一刻說不清的淡漠語氣流出:“阿瑤不愿意幫大哥?”
這話一出,空氣都寂靜了一瞬。
而此時正縮在床腳的虞知鳶聽到“結丹”二字時,幾乎條件反射地想到方才姜青瑤說的煉化金丹來獲取血脈之力的事,她不由地心中打突。
姜朝暉為何如此急于讓姜辭結丹?
總不會……
想要姜辭的金丹就是他?
這個猜測一出就不斷在她腦海中翻騰。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呼吸急促,背上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層冷汗。
好在隱息將她的動靜全數隱藏住了,才沒讓她暴露出來。
良久。
姜朝暉終于擱下茶盞,又問了一遍:“阿瑤可愿意幫大哥?”
姜青瑤脊背微彎,輕聲:“那是自然。”
姜朝暉聞言卻是忽然笑了聲,又道:“現在倒也不必了!
他身體往后靠了靠,嘴角噙著一抹讓人看不分明的笑意,“祖祠的禁制原本需你我兄妹二人合力才能破開,但想來,只要阿辭愿意帶我們進去,倒也可以省些力氣。”
他說到這頓了下,側眸望向門口。
“阿辭,來看母親怎么不提前跟舅舅說一聲?”
虞知鳶聞言,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跟著往門口看去。
門口果然立著一道人影。
虞知鳶心里一突。
她拿了姜辭的劍,早預料到姜辭能循著氣息找到她,但她也沒料到自己會在這里耽擱這么久……
也不知道姜辭是什么時候來的,又聽到了多少。
背著光,虞知鳶看不清她的神色。
“阿辭,來都來了,還杵在門口做什么,快進來罷。”姜朝暉又一次開了口,忽而又轉頭看向姜青瑤,目光似有深意:“你瞧,我就知道阿辭心里還是記掛你這個母親的!
聽見姜朝暉的話,姜辭忽然動了。他抬腳跨了進來,走到了姜朝暉面前。
一站一坐。
“舅舅方才說要將先祖的傳承給我嗎?”姜辭言行還算有禮妥帖,但口吻聽來卻顯得有些冰冷。
姜朝暉挑了挑眉,輕喟一聲:“原來阿辭聽到了啊!
姜辭沒有應聲,只是問道:“為什么?”
姜朝暉聞言眉峰一蹙,臉上露出了點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阿辭聽到了,自然也該知道,舅舅和你母親都是為了你好,阿辭若是接受了傳承,修為想必能夠一日千里。”
明明姜朝暉口中說的是關切的話,可不知為何,聽得虞知鳶心中忍不住地微顫。
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姜青瑤口中那個想要煉化姜辭金丹的人,恐怕就是眼前的這位姜氏家主姜朝暉。
一種像是不安的情緒從她心底深處蔓延出來,她幾乎是本能地覺得姜辭不應該再留在這里,但她的腳步只稍一挪動,又立刻收了回來。
她現在的修為,即便加上姜辭,也根本不是姜朝暉的對手,她要是現在貿然出去,恐怕也就是白送個人頭。
她得想想法子。
另一頭,姜辭眸光一轉,卻是看向床榻上的姜青瑤:“是舅舅說的這樣嗎,母親?”
姜青瑤卻從始至終未看他一眼,只抿了抿唇,少頃,才低聲道:“自然是的。”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虞知鳶有些著急,想來想去都覺得這其中不大對勁。
分明姜青瑤在跟她說話時,言語間都是對姜辭的疼惜愛護,可既然她心里是愛自己的孩子的,為什么不在察覺到姜朝暉的心思后,想辦法帶著姜辭離開姜家呢?
又是為什么,她寧愿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卻一直隱瞞姜辭,即使是到了現在,也還在替姜朝暉遮掩呢?
虞知鳶實在猜不透姜青瑤的想法,而此時也不是猜她想法的時候。
她摁下心中的焦急煩躁,屏氣凝神,一點點向著姜辭站著的地方挪動腳步。
姜辭在聽到姜青瑤的話后沉默了下,而后唇邊漫起一點笑意,上挑的眼尾也隨之彎成好看的弧度。
可這笑意不達眼底。
他動了動唇,聲線微啞,話里似乎帶著淺淺的倦意:“舅舅應當只是想要我的金丹罷!
這話一出口,仿佛有寒風吹過,虞知鳶身上的汗毛控制不住地豎立起來。
姜青瑤也像是整個人都僵住了似的。
反倒姜朝暉卻是面不改色。
他的目光落在姜辭臉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食指在白玉杯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少傾,“嘖”了一聲,悠悠開口道:“原來阿辭早就知道了啊!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姜辭,如看著區區螻蟻。
“既然如此,阿辭可愿助舅舅一臂之力?”
空氣一瞬間凝固,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這樣的死寂之中,一道帶著稚氣的軟糯奶音陡然在屋內響起。
“助你馬嗶!你個傻叉!”
其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