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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穿越當縣令 > 130-140
    第131章

    漳興三年, 又是一年春耕。

    今年的昌河州顯然比往年熱鬧。

    流放的犯人加起來四五千。

    以及從外地過來投奔的佃戶近萬人,陸陸續續都到了昌河州郊外安家。

    兩者雖然都是外地來的。

    可待遇卻完全不同。

    前者,也就是原本會欺壓后者的人, 如今老老實實做最重最累的活。

    而后者只要安心建設自己的新家園即可。

    二三月份的天氣,已經沒有那樣冷了, 該開荒開荒, 該種地種地。

    因為本地生存壓力不大,所以本地人對外來的佃戶并不排斥。

    這么多人來他們這, 說明他們這地方好啊。

    以前就說昌河州本地人心態樂觀,現在更加明顯。

    這種樂觀積極的心態, 不是哪都有的。

    只看紀振跟嬋嬋的婚事即可。

    集合了多個地方的習俗,卻也湊成了一桌,成就了好姻緣。

    不過兩人也要暫時分開。

    一個去廣寧衛報道,另一個則在各地教導種棉,還要主導官田上的棉花種植。

    昌河州的事情越來越多,大家都是以公務為重。

    眼看著春耕順利, 那邊水泥廠的建設同樣順利。

    紀楚手底下的人, 個個都是厲害的。

    對于其他地方, 建水泥作坊,最要緊的是技術問題, 以及經營問題。

    但對他這邊來說, 這些都不難。

    只要解決了啟動資金, 那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技術上有祝亞祝耘兩兄弟, 經營上有陶樂薇。

    再由工司主事主導, 事情辦得極為順利。

    唯獨愁眉苦臉的,也就是戶司主事了。

    這可是挪得大家月俸!

    水泥廠一定要盈利啊。

    否則全州官吏們的月錢都發不出來。

    工司主事還嬉皮笑臉的:“戶司主事何必這樣小氣,你看看我們這水泥作坊, 已經有了樣子啊。”

    直接讓流放犯人過來蓋作坊,只要付個吃喝費用即可。

    他們已經夠省錢了啊。

    戶司主事都懶得理,他還叮囑:“挪用月錢的事,可千萬別暴露了。”

    倘若讓官吏們知道了,肯定會說他這個戶司主事不會當家。

    “放心,三月份作坊就能成,四月必然能有產出。”工司主事就差拍著胸脯保證。

    畢竟挪了下半年月俸這種事,大家都頗有壓力。

    即使紀楚也不例外。

    他的壓力顯然更大一些。

    州里財政沒錢,可處處都要用錢。

    真要讓本地官吏發不出銀錢,那他可就太苛刻了。

    所以不管水泥作坊什么時候盈利,他都要在這之前,弄出點銀錢出來。

    紀楚直接把目光放在另一個地方。

    關外。

    準確說的關外草原部落,以及兩個小國。

    一說關外,多數人印象都很模糊。

    但在廣寧衛的外面,往西北是草原,甚至一直連接到曲夏州西北常備軍,這是一條極為狹長的草原。

    廣寧衛再往東北,則是兩個小國,岐國梁國。

    這兩個小國生活習性跟昌河州類似,人煙稀少,地廣人稀,并且以漁獵為主。

    只是天氣比昌河州還要冷。

    以本地滴水成冰的情況,他們那如何,可想而知。

    估計到了現在二三月份,冰雪還未化。

    所以他們很需要一個東西。

    火炕。

    紀楚不打無準備的仗,他請鄧將軍派人去查查,廣寧衛北邊兩個小國,是否有類似的東西,以及效果如何。

    三月初六,消息已經打探回來。

    “回大人,有類似的東西,不算好用,想要建好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

    “所以只有國王,以及關系最近的親眷可用。”

    “他們不知道從哪里還高價買了棉花,所以皇親國戚也不缺棉用,再加上保暖方面,有鳥獸皮毛的,也不缺棉花保暖。”

    紀楚跟李師爺聽完,心里已經大概明白。

    那兩個小國,高層不缺保暖的東西,不過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

    當然了,國王肯定不會在意,費時費力的東西,更能彰顯其身份。

    可這些東西,只有最頂級的階層能夠享用。

    而且那些東西,也不見得極好。

    就比如說類似火炕的東西。

    “他們在屋子四周建設火墻,但是材料一般,每年修繕約等于重建。”

    “還有您特意讓我們調查,問問煙的情況,聽說就算是國王,晚上也會被煙嗆醒。”

    就是排煙管道沒做好,這方面便是純粹的設計問題。

    而設計問題,又跟數學有關。

    別的不說,就這方面的資源,應該沒人比紀楚更多了?

    以前當縣令的時候,想辦法擼上司的羊毛。

    現在自己當知州了,才知道賺錢這么不容易啊。

    怪不得以前知州他們看到自己就頭疼。

    哎,不說了,趕緊去薅岐國梁國兩國國王的羊毛好了。

    知道水泥作坊進行得還算順利,紀楚調來祝亞祝耘其中一人,讓他們拿出兩套方案出來。

    “設計一套較為完善的火墻排煙系統。”

    “不用管耗資多少,只要能讓房屋暖和,還能適當調節溫度即可。”

    這是高端火墻方案。

    然后是較好的火炕地龍建設,屬于中端領域。

    這一套不用太費功夫,在昌河州州城已經很完善了。

    祝亞祝耘兩人都是秀才,其中弟弟祝耘文筆更好,就由他把兩套方案都寫下來。

    祝耘還道:“大人,這是要做什么啊?”

    “給咱們州城官吏賺月俸。”

    祝耘肯定知道挪動月俸的事,他們兄弟倆,加上紀夫人日日操勞,就是為了減輕大人的壓力。

    沒想到紀大人也在想其他的方法。

    這讓祝耘反而有些愧疚了:“大人,其實我們兄弟倆這些年也賺到不少銀子,可以挪給官府用。”

    這怎么合適。

    讓負責技術的大佬出工出力,營收還是本地衙門的,楊白勞都沒他這么能剝削。

    可回到家,樂薇也是這個意思,說是她有些私房錢,一個是制糖作坊還有收益,二是幫忙家鄉的水泥作坊時候更有分紅等等。

    這都不行啊!

    大家怎么還貼工資上班。

    自己貼就算了,家人朋友還是算了吧。

    不過紀楚明白,這是身邊人怕他壓力太大,幫忙解決問題。

    紀楚抱著綿綿,還摸了摸追風的頭道:“放心吧,就這兩套方案,再加上一個施工隊,一定能把本州官吏的月錢掙回來。”

    苦命知州,在線賺錢啊。

    沒錯,除了方案之外,還要組成施工隊。

    這種精細活,還是要自己人來。

    紀楚讓工司主事在百姓當中,征調泥瓦匠,先進行培訓。

    等到火墻火炕方案出來之后,就能去國外撈金了。

    如果說去年戶司官吏忙忙碌碌,一刻都不得閑。

    今年的工司重任也開始了。

    先是水泥作坊,接著是組建火炕施工隊,從征調人手,再到組織培訓,簡直要日行上萬步。

    征調過來的泥瓦匠本以為是要給衙門修房子,沒想到卻是教他們學手藝。

    在古代傳藝不容易的情況下,能多學一門手藝,那自然極好。

    再聽到是做火炕,就更愿意了啊。

    現在整個昌河州,誰家不想做火炕?

    想想就知道,這個是餓不死的營生。

    祝耘那邊則拿出畢生精力寫方案,甚至把秀才功底都拿出來了。

    務必要把這方案寫得天花亂墜,十分吸引人。

    在紀知州的大力支持下,祝耘方案很快成型,有方案,有技術人員。

    剩下的,便是推銷了。

    不過推銷這種事,自己上趕著過去,難免會被看輕。

    紀楚道:“還是請君入甕最為合適。”

    李師爺想笑不敢笑。

    為了給本地建水泥作坊,為了守住官吏們的月俸。

    那岐國梁國兩地國王能被紀大人親自算計,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還是挺幸運的吧?

    畢竟是紀大人親自出手,做出來的東西,必然會讓他們喜歡上,這么說,他們還賺了。

    很快,紀楚的請君入甕便開始實施。

    關于昌河州有冬日取暖辦法的消息一出,自然引起岐國梁國的注意。

    寒冷,作為昌河州的弊病,另外兩個地方自然會更嚴重。

    其實岐國梁國兩國的國王,也不是頭一回聽說了。

    作為近鄰的兩個小國,對平臨國的關注,絕對超過普通人的想象。

    去年冬天之前,他們就聽說,昌河州衙門在做火炕。

    當時還說,自家都有火墻,他們那才建火炕,肯定不如他們,所以沒有再問。

    但是那邊火炕具體消息傳來,讓他們既羨慕又酸溜溜的。

    “那炭火的煙霧竟然不會倒灌。”

    “還用水泥做的,不容易坍塌?設計的好?”

    可惜火炕只在昌河州官吏之間流傳,普通人還接觸不到,所以他們兩國國王也接觸不到。

    平日偷偷弄點東西就算了。

    真要驚動昌河州衙門,肯定不好看。

    這種情況下,這兩個國王又聽到新的消息。

    “說是他們成立了火炕的施工隊,可以承接很多工程,不僅有火炕,還有火墻。”下面人趕緊來報,“說是那施工隊會設計,還包施工,甚至還能自帶材料水泥。”

    “只要雇主出錢即可!”

    還能這樣?!

    那豈不是連水泥都不用愁了。

    只要給出金銀即可?

    這對兩國國王,乃至本地貴族而言,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金銀珠寶對他們而言,是最不缺的了。

    舉國上下短了誰,也不會短了他們的。

    有錢沒地方花,花在平鄰國也只能偷偷摸摸的,這才是他們最難受的地方。

    問題在于,找個什么理由接觸啊?

    就在岐國梁國兩個國王,以及貴族們發愁的時候,機會直接擺在面前!

    昌河州廣寧衛的鄧將軍,想要購置幾匹上好的戰馬獻給皇上,已經在詢問草原部落了。

    說起這個,不得不提去年冬日,廣寧衛與草原有些部落來往的事。

    因為在關內認認真真春耕的時候,關外因為那一百件棉衣都快打起來了。

    不是說這物件有多珍貴。

    而是這個東西,明擺著是平臨國送的。

    有些部落還把它當個寶,自然被另一方看不起。

    像平臨國朝廷,有主戰的有主和的,還有中立墻頭草的。

    關外也差不多。

    而且關內好歹是大一統朝廷,大家都有約束。

    各個部落之間或許有親緣關系,但聯系肯定不如關內那般緊密,各有各的心思很正常。

    往上數一數,要么有血緣,要么有血仇,各家都不算太平。

    有編號的棉衣,更是激化矛盾。

    棉衣確實很好用,但最有錢的部落,也不缺上好的皮貨。

    所以用羊換來的棉衣,多被賞給下屬,又或者改成小的,分給孩子們。

    關鍵就在于分給下屬這部分。

    有些下屬直接拿去換銀子,還有些則送人了。

    這送來送去,便到了其他部落手中。

    有些棉衣甚至說不清來歷。

    尤其是互相防備,陣營不同的部落,怎么都覺得自家有內鬼。

    所以大家都在查,到底是誰把棉衣送給對方的,又到底是誰收了對方的衣物。

    查來查去,不出問題才是怪事。

    在這種互相猜忌,自家是不是有對方內鬼的情況下,廣寧衛鄧將軍又提出需求,想購買上好的戰馬。

    可說是獻給皇上。

    實際上卻不好說。

    春日一來,也是馬匹繁育的時候,這點大家心知肚明。

    “他們要戰馬,必然是為了繁育,好養一批好馬出來。不能送他們種馬!讓他們培育出好馬,回頭打我們怎么辦?!”

    “人家都說是送給平臨國皇帝的,你怎么這樣多疑?”

    “你就不怕他們打過來?!”

    “好笑,打的又不是我們部落,不是你們沒事就去打谷草,把人家惹惱了?”

    “如果占了那邊的土地,咱們的子孫后代就不用放羊了。”

    “為什么不放,你們部落祖上漢人居多,所以不喜歡游牧,可我們部落喜歡,我們就喜歡在草原上馳騁。”

    雙方吵起來沒完,要不是有中立地在中間勸架,肯定早就打起來了啊。

    眼看草原各部爭論不休。

    一直沒說話的岐國梁國兩國先開口了。

    “我們這也有上好的馬匹啊,平臨國要買的話,可以來我們這買。”

    “不過我們不要銀子,要你們的火墻施工隊。”

    這話傳到州城衙門,李師爺心道:“請君入甕,不就成了。”

    其他地方官吏埋頭苦干的時候。

    聽到這個消息,還有點疑惑。

    怎么好端端的,要用戰馬換火墻施工?

    是不是發生了他們知道的事啊。

    確實是他們不知道的,但也確實跟他們有關。

    紀大人在給你們掙月俸!

    工司主事跟戶司主事看著下屬們,眼神頗有些憐愛,幸好你們不清楚原因啊,否則就會像我們一樣,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可問題來了。

    這不是用戰馬來換火墻施工。

    難道要用馬匹再換成錢?

    兩位主事認真算算,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本地消化不了那么多好馬,估計還要回京城去買賣。

    誰料還是李師爺點醒他們。

    “哪有那么麻煩,他們兩個國王可以用戰馬換火墻,其他人呢?”

    “其他人肯定要付金銀的。”

    “咱們不僅有火墻,還有火炕,只要他們有銀子,施工隊就會一直做下去。”

    這可不是一錘子買賣。

    戰馬不過是個誘餌而已,真正的大頭在后面的!

    這樣也行?!

    好像真行。

    施工隊一出去,既能賺回設計的錢,還給水泥找了額外的銷路。

    不僅如此,連出去做事的工匠們,估計都能靠這事發財。

    至于本地官吏們的月俸,更是手到擒來啊。

    大人還真是給他們想了個好辦法!

    這下不用發愁發不起月俸了!

    戶司主事差點哭出來。

    還是知州大人體諒他。

    天知道他已經輾轉反側好多日了。

    哎,夢里都是下屬們討薪的畫面啊。

    在工司主事跟戶司主事全力配合下,祝耘帶著的施工隊很快出發。

    他們要出國賺錢了!能掙多少是多少!

    有了這個開始之后,之前一直燒錢的養殖場終于傳來好消息。

    第一批兔子也已經養成,開始見回頭錢了。

    畢竟是精心飼養的兔子,不管是肉質還是皮毛,都遠超野生兔。

    那油光水滑的皮毛,讓前來購置皮貨的商人都稱奇:“收了這么多年的貨,還是頭一次見這么柔軟的兔子皮,已經不能算下等貨了。”

    “養殖的就是不一樣啊。”

    “就是太小了,做成一件衣裳,至少需要上百張,你們有嗎。”

    有嗎!

    肯定有啊。

    這就是養殖的好處。

    不僅質量穩定,而且數量也穩定。

    只要客人想要,他們就有,無非就是擴大規模而已。

    這不比等著上山打獵快多了?

    那獵戶也只用抓山上的最活潑的公兔用來繁育即可,任務輕松,銀錢也比之前多。

    有些熟悉動物習性的年輕獵戶,甚至可以直接去當獸醫,兔子跟水貂的狀態如何,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

    養殖行當發展到這里,基本已經成功了。

    武掌柜跟皮貨王家,看著客人滿意的表情,以及一口氣簽下的大訂單,長長舒口氣。

    對方還道:“你說年底之前,還有一批貨?一共多少,我全都包下。”

    好貨永遠不缺買家。

    這么顏色皮毛都均勻的皮貨,再請最好的織娘,一定能做出極好的皮衣,賣出普通人想象不出的高價。

    對于這點,兩位商戶卻是沒答應的。

    只找一個買家,豈不是生死存亡都在這位身上。

    如今的目的,是要打出他們昌河州皮貨的名頭才是。

    武掌柜更是笑道:“這就是好貨了?若你看到我們養的水貂,豈不是要銀子塞到我們的荷包里。”

    養的水貂?

    這位買家眼前一亮。

    貂皮大衣的價格,跟兔皮相比,更是兩回事啊!

    “讓我去開開眼?”

    “請啊。”

    “不過先說好,只是讓你看看,還沒到收獲的時間。”

    這話一出,買家更是抓心撓肝。

    等從養貂作坊出來,他算是服了。

    要說一件好的貂皮大衣,一定要顏色毛發的都很均勻,做出來的衣服才好看。

    就像前些年極貴的那一件,就是用貂手掌最柔軟的皮毛制成,用了上千只貂,才做成那一件衣服。

    現在這武掌柜皮貨王家養殖出來的水貂,根本不用那么麻煩。

    不僅成本大大降低,質量也在往上走。

    這人死乞白賴地求著要簽下水貂訂單,提前給定金他也愿意。

    可惜武掌柜他們根本不理。

    水貂還未養成,不是最好的狀態,他們心里也沒底。

    而且這價格明顯還能往上提。

    這種情況下,必然不能直接賣出去啊。

    買皮貨的商人,只好帶著四百兔皮離開,隨后安慰自己:“可以了,這已經撿漏了,等年底過來,肯定不是這個價了。”

    原本兔皮質量不一樣,還能壓壓價,現在質量這般好,想要好貨的商人,肯定上趕著過來。

    到時候這地方的人意識到價格低了,肯定會往上漲。

    要說昌河州真是好地方。

    漫山遍野的動植物就不說了,土地還這樣肥沃。

    除了冬天冷之外,沒別的不好。

    現在種上棉花,冷的問題都能克服。

    說不定這地方,還能發展起來?

    “我真是傻,忘了這地方的知州是紀楚。”

    要是發展不起來,那才奇怪啊。

    商人一走,在兔子養殖作坊的武掌柜,皮貨王家,飼養員,獸醫。

    再加上常駐在這里的畜牧司官吏,全都激動得吼起來。

    “四百張皮子!賣了十二兩銀子!”

    折合下來,一張處理好的兔皮,竟然能賣到三十文。

    這對本地的物價來說,已經很高了。

    等到兔肉再賣出去,這批兔子的價值,基本能在一百文一只。

    價格比之往年,可要高出不少。

    往年一張兔皮的價格,不過十文左右,還要看其品相如何。

    這些皮貨,基本用于帽子領子,所以賣不上價格。

    比較了解兔子價格的張靈靈也道:“浙東一代富裕,一整只兔子基本在一百一十文。”

    “越偏僻的地方,價格越便宜。”

    昌河州多偏,自然不用多說的。

    往年十文左右的一張皮子。

    今年直接賣到三十文。

    難怪在場的眾人如此興奮。

    兔子的繁殖能力,以及他們養殖場的規模。

    每年繁育出幾千兔子不成問題。

    但兔皮賺的銀錢還是小事。

    最重要的,證明了養殖這條路可行。

    因為大家都知道兔子養殖,純粹是大家為了保險起見,養了個便宜的做保底。

    作為本地五大皮貨商人之二,這十二兩銀子,自然不至于讓他們興奮成這樣。

    接下來的水貂才是重點!

    “知道一張上等的水貂皮,能賣多少銀子嗎?”

    其他人搖頭。

    懂行的人低聲道:“一張水貂皮,至少這個數。”

    三十兩?!

    一張就要三十兩?

    做一件衣裳,至少需要八只水貂。

    加起來,便是二百四十兩!

    這才是武掌柜跟皮貨王家高興的原因!

    而外面其他皮貨商人,早就聞風而動。

    他們也要搞養殖!

    馬上就要搞!

    除了這些皮貨商人高興之外,戶司主事同樣暗暗興奮。

    太好了!

    有回頭錢了!

    他們衙門,好像不用那么窮了!

    戶司主事沒想到,火炕施工隊出國賺錢,以及養殖行當盈利,只是個開始而已。

    經過一兩年的發展,他們昌河州終于迎來發展的大爆發。

    第132章

    最先發現這件事的, 竟然也是皮貨商會的商人們。

    都說商戶們嗅覺最為靈敏,這點果然沒錯。

    他們想得也簡單

    吃不到頭一茬的利潤,那他們就吃第二茬的!

    不就是開養殖作坊嗎, 立刻行動。

    至于獸醫跟飼養員,這兩個最重要的技術工種怎么找?

    剛開始為這事發愁, 就有人說:“主家, 這還愁什么,您忘了州學嗎?”

    眾人立刻看向州學方向。

    對啊!

    那邊的畜牧專業, 已經開設近一年了吧?

    從去年,紀大人確定要幫皮貨商戶改行的時候, 這州學就有了畜牧專業。

    要說里面的學生都沒意見,那也不可能。

    換個學風濃厚之地,阻力肯定不小。

    可他們昌河州學風不濃啊,沒人抱著老夫子的書本不松手。

    而且漁獵本就是他們這里的老本行,去州學學習如何養殖,如何當獸醫, 則非常契合本地情況。

    學政又是個想做出政績的, 加上薛明成得了紀楚的信件, 把浙江一帶的霸道養殖戶幾乎都給弄來了。

    所以他們這里的畜牧學科,既不缺學生, 也不缺老師, 發展得非常迅速。

    一年的時間, 雖說學得不精, 可上手沒問題, 比普通人厲害多了。

    于是皮貨商會的老板們,一窩蜂地往州學跑。

    他們沒想到,另外一個行當的人, 比他們動作更多。

    那就是以老孫家為首的獵戶們。

    獵戶們直接道:“論動物習性,我們更熟啊,我們也能養。”

    這話確實沒錯,甚至是紀楚早就有過的想法。

    可養殖行業初期成本高,還容易賠錢,獵戶們則大多家底單薄,實在賠不起。

    所以選的是皮貨商會的人去做。

    現在摸索出養殖規律,獵戶們自然跟上。

    皮貨養殖,這個行業不光在平臨國潛力巨大,在國外諸如岐國梁國同樣有著巨大的市場。

    說句毫不夸張的,即便昌河州皮貨行當兩三萬人一起做這生意,也填不滿平臨國的需求量。

    誰讓他們地多人多,喜歡皮貨的百姓不在少數。

    只是對晚了一步的皮貨商人們來說,那就不太妙了。

    這種情況下,要么送自家子弟過去學習,要么出高價搶技術人員啊。

    張靈靈一日之內,收到好幾封邀約,都是請她去自家養殖場幫忙的。

    她本就會養兔子,這一年里,還學了如何養水貂,如此全面的人才,哪家都搶著要。

    甚至有人拿出畢生本事,直接許諾道:“只要盈利了,不僅給你分成,還幫忙找我遠房親戚,給你要個特赦!”

    張靈靈還是罪犯家屬的身份,這點很多人都沒忘。

    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

    因為州學學政那邊,已經提前申請赦免了。

    州學很缺她這種經驗豐富的養殖專家,就等著請她去官學當夫子呢。

    還用得著你去求特赦?

    人家的本事,還用得著多說?!

    看這一件事,就知道皮貨老板們有多著急了。

    著急說明什么,說明大家都知道這個能掙錢!

    眼看人武掌柜跟皮貨王家,年底之前就能賣水貂皮,能不羨慕嗎。

    原本因為棉花要萎靡的皮貨行當,瞬間又走出不同的路。

    從去年開始有多惆悵,現在就多有干勁。

    對于這件事,本地人對紀楚的感官更好。

    他雖是內地來的,卻沒有一味地讓人種地。

    而是把本地的老手藝都傳下來,這對本地人來說意義更加不同。

    這種情緒讓他們對外來投奔的佃戶們態度更好了。

    本就是個極包容的地方,現在更是有意思,每次過節,一個地方有好幾個風俗也不奇怪。

    到了三月初三,各地百姓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過節,給昌河州添了別樣的風采。

    百姓們過節,衙門該辦差還是辦差。

    戶司畜牧司整理了一份名單,都是申請開設養殖場的文書。

    養殖場自然不能隨便開,畢竟這東西污染大,要遠離人群,還要防止疫病等等。

    畜牧司主事道:“去年怎么勸,大家都不敢開,今年卻不一樣了。”

    去年只有武掌柜他們,開了兩個養殖場。

    今年單是申請,就有二十份,這還是經過篩選,態度比較端正,正兒八經想開的。

    殊不知篩選下去的名單,都快上百份了。

    “這是好事。”紀楚一邊說一遍看,讓李師爺再審一遍。

    要說開養殖作坊,一個是租用官方的土地,再者購買各種材料。

    這都是衙門的營收。

    尤其租地,讓戶司主事已經高興許久了,有了租金進賬,還怕下半年發不起月俸嗎?!

    肯定不會啊!

    他們踴躍辦作坊的最直接好處,這不就來了。

    戶司主事還經常去郊外看麥田跟棉花田。

    雖然距離收獲還很遠。

    可至少有個念想。

    因為從去年開始,昌河州陸陸續續來了一兩萬人。

    這一兩萬人,除了一部分罪犯之外,其他的都是各地佃戶。

    佃戶們最顯著的特征,肯定是會種田啊。

    經過他們開耕的土地,那是實打實的精耕細作。

    開荒的時候也格外賣力。

    至今也就半年時間,本地已經增加田地一萬多畝。

    放到之前,昌河州耕地面積不減少,戶司主事都要謝天謝地。

    現在直接增加了這樣多,而且大有繼續增長下去的趨勢,他能不高興嗎。

    這也是實打實的政績啊。

    沒想到在這種偏遠之地,還能撈到如此功績,也算他幸運。

    怪不得知道紀大人要來昌河州當知州,自己又是他的下屬時,同鄉同僚會表示羨慕。

    沒辦法,誰讓他運氣好!有這樣的上司啊。

    漳興四年一開年,這才三月份,就有這么多的好消息,讓戶司主事走路都是不一樣的。

    等到三月中旬,養殖作坊陸陸續續開設起來,租金也收到財政里,戶司主事已經徹底成為紀大人的跟屁蟲。

    紀楚看得想笑,干脆道:“你最近去過官學沒。”

    沒有啊。

    官學怎么了。

    紀楚把學政遞來的文書給他看。

    昌河州發展得快,事情也多,差事一件接著一件。

    種植養殖發展得都很順暢。

    沒想到學校那邊,同樣有了結果。

    昌河州州學的畜牧學科變得極為火熱,甚至有外地學生跑過來想學手藝。

    可惜的是,這州學對本地學生象征性收點銀子。

    但外地的學子過來,學費就不便宜了。

    即便這樣,也攔不住大家的學習熱情。

    現在誰還不知道,昌河州的養殖行當已經發展起來。

    從這里拿收皮貨的買家,誰不夸他們的皮子好。

    這種情況下,來學習的人自然多了。

    同時,也證明一件事。

    紀楚都松口氣道:“有這部分學費收入,戶司就不用給州學撥錢了。”

    換句話說。

    隨著養殖行業的真正火熱。

    他們本地州學都能自負盈虧啊。

    當然,經科以及下面私塾還是要撥錢的,可畜牧學科已經可以撒手。

    戶司主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細看了又看,終于大笑道:“太好了!”

    又少了一筆支出!

    喊完之后,戶司主事又覺得自己行為不雅,只好輕咳:“咱們賬目上為數不多的銀子都拿去辦正事了,好不容易有租金維持日常開銷,現在少了個花錢的房,實在是太好了。”

    紀楚跟李師爺忍不住笑。

    戶司主事,只是換了個方法說太好了!

    不過他們兩個心里也認同。

    說起來,前知州劉大人在的時候,其實本地財政還沒那么緊張。

    當時就窮,劉大人還特意跟他說過這事。

    本想著紀楚接手之后,本地情況會好點。

    沒想到這第二年,本地的財政情況分毫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差了!

    也就是借著他的威信,否則換了誰,都不敢這樣大刀闊斧地辦差。

    對此,紀楚心里無比感激。

    無論是眼前的戶司主事,還是幫他瞞著挪用月俸的官吏,紀楚都是感激的。

    若不是足夠的信任,事情不會這般順利。

    私下里李師爺卻道:“也是您之前的政績,給了大家信心。”

    還記得沒來昌河州的時候,本地人就對他充滿信心。

    當時既是壓力,但也是動力。

    如今也是這般。

    紀楚夜以繼日辦差,為的不就是回報大家的信任,不僅是官吏們想要升遷的信任,還是百姓們想要過更好生活的信任。

    他都要穩穩接住,穩穩地把這本就肥沃的地方建設好。

    哎,說了那么多,也只是剛見回頭錢而已啊!

    紀楚,李師爺,戶司主事,齊齊嘆氣。

    給當地掙錢,實在是太難了。

    昌河州其他官吏百姓,還不知道昌河州的三位大佬在努力掙錢,只覺得他們四個好像越來越忙了。

    好像恨不得,昌河州立刻發展起來?

    真沒那么容易啊。

    就在大家要勸一勸他們三個的時候。

    二月份剛剛成立的水泥作坊,竟然有了成果。

    二月初開始撥錢建的作坊。

    現在不過三月中旬。

    這就有成果了?!

    這樣夸張?!

    紀楚愣了一下,最近要忙的事情多,他基本沒過問水泥作坊的事。

    畢竟那里有祝亞以及樂薇,兩人都有豐富的經驗。

    工司主事同樣大力支持。

    所以他知道這作坊辦得肯定順利,卻沒料想,順利到這種地步。

    工司主事一臉興奮:“還是紀夫人,還有祝亞兄弟厲害,水泥作坊需要的材料人工,他們都能安排妥當,還能以最短的時間湊齊物件。”

    可以說,只要有銀子,這些事在他們面前,都不是問題。

    所以才能在不到一個半月的時間里,把作坊建起來。

    在紀楚當卷王的時候,身邊人也在當卷王。

    估計是知道他的壓力,所以想盡快做好這一切,好讓他放心。

    等紀楚李師爺等人去往水泥作坊時,樂薇正在組織人搬水泥,第一批水泥沒有多少,卻是能看到東西了。

    祝亞則在改進設備,希望設備以最大效率運行。

    工司主事就差說一句。

    大人!

    早點辦水泥作坊多好啊!

    您手底下有這樣的人才!怎么不早點用!

    紀楚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李師爺也是如此,直接回道:“去年辦了作坊又如何,造出來的水泥沒人買,那怎么辦?”

    工司主事撓頭,話是這么說,但其他地方都有水泥作坊,就他這里沒有,顯得很呆啊。

    算了,不管那些。

    反正如今他們的水泥作坊是成立了。

    而且已經有養殖作坊在預定。

    雖然看起來,他們要的數量并不算多。

    但總會好起來的吧?

    一定會盈利吧。

    工司主事是少數知道這作坊怎么建起來的,也是少數知道戶司主事頂住多大的壓力。

    所以提到盈利,他難免心虛。

    只考慮要建作坊,沒考慮買家,確實是他的問題。

    或許再等等?

    等天氣快冷的時候,肯定就有人買了。

    今年肯定有建火炕的。

    只是建火炕的時候,肯定要下半年。

    到時候怎么給本地官吏發月俸?

    工司主事越想越心虛,好在紀夫人跟祝亞正好走過來。

    陶樂薇還有些驚訝:“相公你怎么來了。”

    “這才是頭一批,還在進行最后的實驗。”

    本打算成功了,再找相公過來的。

    祝亞也是這個意思。

    他們雖然著急,卻也要精益求精,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工司主事再次心虛。

    是他親自去報告的,好像確實著急了點。

    紀楚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說,只道:“已經到最后階段了嗎,實在厲害。”

    “是,這是附近州府里,效率最好,做出水泥質量最好的作坊。”樂薇說著,看向祝亞。

    祝亞祝大秀才也滿臉興奮:“大人,既然要做,咱們肯定做最好。”

    祝亞祝耘兩兄弟,平日也被大家稱為祝大秀才跟祝二秀才,他說出這話,也是對自己十分有信心。

    肯定啊。

    去年造火炕的時候,他們去外地買水泥,隨手幫了幾個忙,那邊便如獲至寶。

    現在自己建水泥作坊,肯定要建成附近最先進。

    紀楚跟水泥作坊也打了不少交道,看到做出來的成品,就知道這不一般。

    只要后續再加強一下設備,估計能媲美曲夏州的水泥廠了。

    媲美曲夏州。

    如今是個極高的贊譽。

    祝亞都忍不住笑。

    紀大人喜歡就好!

    他們是放松了,可工司主事已經琢磨過來。

    除開養殖作坊要水泥之外,其他的地方,好像真的不用?

    等他絞盡腦汁思索后,忍不住道:“火墻施工隊!”

    “對了,火墻施工隊已經去岐國梁國二十多天了,接到訂單了嗎?”

    只要那邊接到訂單,他們的水泥就有銷路。

    紀楚跟李師爺微微搖頭。

    祝亞卻奇怪道:“是啊,當初不就是這么規劃的嗎。”

    能成立水泥作坊,跟火墻施工隊密不可分啊。

    工司主事啊了一聲。

    終于把事情捋清楚了。

    他一門心思要建水泥廠,卻顧頭不顧腚的。

    原來紀大人后續讓工司去組建火墻施工隊,還把負責水泥廠的祝耘調走,目的是這個?

    可大人為什么不說啊。

    “大人,您故意的?”

    工司主事知道紀知州不會生氣,反而喜歡有話直說,所以很不好意思問道。

    紀楚見大家都看著自己,摸摸下巴道:“確實是故意的。”

    說起來,他要不要留胡子啊,感覺快到蓄須的年紀了?

    也不知道他留胡子好不好看。

    紀楚跟娘子一邊討論蓄須的事,一邊查看水泥作坊。

    只留工司主事在原地。

    他也是進士出身,做官多年了。

    平時不該這樣急功近利才是。

    可看著其他地方的水泥作坊都建起來,他確實著急了。

    幾次三番向紀大人提議,既為政績,也為臉面。

    今年說挪用全州官吏半年月俸當啟動資金時,他半點沒考慮后果。

    而且提出的養殖場需要,火炕需要,以及蓋房子等等,都不切合實際。

    即便這樣,還是要建。

    只怕紀知州當時就看出問題,但并未點明。

    而是私下組建火墻施工隊,去岐國梁國兩國賺銀錢。

    甚至還指派了工司一起幫忙。

    可他卻把這些忽略了,一直忙著水泥作坊。

    等于說,大人已經把答案放在他面前,就是沒說這是答案兩個字。

    可他被水泥作坊迷了雙眼。

    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工司主事一下子冷汗直流。

    倘若沒有這火墻施工隊這個后手準備,倘若紀大人不理這事,一直等發不出官吏的月俸。

    首當其沖的,必然是他這個吵著要建水泥作坊的人。

    畢竟他這個念頭,早就盡人皆知。

    紀大人沒點醒他,卻給他托了底。

    工司主事喉嚨滾動,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同僚同鄉都說,他能在紀大人手底下做事,必然會有政績,他也是這么認為的。

    只是沒想到,有政績之前,還被教做事。

    真的不能急,急則生變。

    等他把頭上的汗擦完,戶司主事拍拍他肩膀:“好好經營這地方即可,咱們都不用著急的。”

    是啊。

    慢慢來就好。

    對了,還是趕緊打聽打聽祝耘帶著的火墻施工隊,如今怎么樣了吧。

    但不用他打聽,只要他想知道,李師爺那邊隨時可以跟他講。

    因為紀大人跟廣寧衛那邊,一直保持聯絡。

    祝耘帶著的施工隊情況,他們了如指掌。

    這還要從二月中旬,祝耘帶著施工隊跟兩套方案先去廣寧衛。

    廣寧衛那邊有李紋紀振,還有鄧將軍在,都是自己人。

    當時的計劃,便是以廣寧衛需要戰馬進獻給皇上為由,好讓岐國梁國主動入局。

    這里兩國國王為了更好地火墻技術,主動提出他們可以送戰馬過去。

    事情到這,昌河州的賺錢計劃便開始了。

    祝耘帶著施工隊過去。

    岐國梁國的兩個國王,以為自己用戰馬換火墻很賺。

    實際上正中他們的下懷,所以祝耘也覺得自己很賺。

    至于那戰馬,直接留在廣寧衛,作為廣寧衛種馬使用。

    草原部落猜得確實沒錯,他們要戰馬,就是為了繁育自己的好馬。

    可猜到也沒用,該有的總會有的。

    廣寧衛,或者說平臨國,有大把吸引人的物件。

    反正祝耘帶著的火墻施工隊,就被岐國梁國兩國爭來搶去。

    別看他們都想建火墻,但誰先誰后,肯定要爭一爭的。

    祝耘也不怕他們爭,坐地起價就是了。

    紀大人教過他幾招,對付他們,簡直手拿把掐。

    最后是梁國多付了些珍珠,得以搶先一步。

    祝耘便帶著人直接去往梁國,直接入駐他們皇宮,先丈量國王宮殿情況,然后拿出具體的方案。

    祝耘雖然是頭一次做這種事,可他是紀大人帶出來的“學生”,做方案這事,他已經學會了!

    大人當初還道:“糊弄糊弄就行,大部分乙方都看不懂。”

    事實證明,紀楚說得確實沒錯。

    祝耘只是出了個潦草的草案,都讓梁國國王十分滿意。

    看看這設計,看看這格局。

    以后本王辦公休息的地方,全都有暖氣的!

    尤其是他休息的花園,都能供上地暖啊。

    雖說是個大工程,但一想到外面冰天雪地,他這里便能溫暖如春,這工程就能做!

    梁國國王如此,下面的王公大臣們也不例外。

    這種寒冷的地方,誰能抵擋冬日如春的誘惑?

    而適合他們的方案,便是第二套中端方案。

    既不會越過本國國王,又能好好享受。

    “看看人家平臨國的工匠,這精神真是絕了。”

    “是啊,什么事都做得盡善盡美。”

    這些設計方案,便讓祝耘收足了定金。

    而他收到定金的第一時間,就讓人往廣寧衛送,再由廣寧衛送到昌河州。

    一匣匣金子,讓工司主事的眼睛都要閃瞎了。

    而這些金子,則要如數給到戶司主事,直接入了公賬,算是工司下面營繕的收益。

    這下別說工司主事了,戶司主事都恨不得給紀知州跪下!

    二月份挪的大家月俸,三月份大人就給補上了!

    這是什么速度啊?!

    他之前還在瞎擔心什么?!

    甚至因為這些工程,水泥作坊的產能,也有地方消化了啊。

    梁國單是定金就給了那么多,后續皇宮改造,肯定要用到超過想象的水泥。

    這哪是梁國,這分明是他們昌河州全州官吏的月俸!

    哦,別忘了,還有岐國,那邊也在等著呢。

    紀楚道:“在咱們州沒有正式收益之前,就靠他們給大家發工資了。”

    李師爺,工司戶司主事齊齊看向紀知州。

    這話也能直接說的嗎!

    好像確實可以,因為事實如此。

    昌河州這邊靠著技術跟工藝在賺周邊小國國王的銀子。

    這種要出國的事,必然是會向京城稟告的。

    皇上對此并無意見,只有一個疑惑。

    不是說,那戰馬是進獻給他的。

    等了這么久,馬呢?

    紀楚收到京城同僚的信件時,那文書寫得委婉,但意思是這個意思。

    你們不是要給皇上進獻草原駿馬嗎,怎么還沒給啊,他等著春狩時用呢。

    紀楚默默把信件放到一邊。

    完了,請君入甕的計劃沒說,皇上真以為施工隊出國是給他掙駿馬呢。

    哎,要不再等等。

    秋狩的時候再說?

    第133章

    給皇上獻馬的事, 自然不能那樣草率。

    紀楚沒有第一時間給同僚回信,而是去找了鄧將軍說起此事。

    面前都是自己人,鄧將軍忍不住道:“皇上怎么還惦記這件事啊。”

    不過他們派施工隊出去的理由就是, 用施工隊伍去換關外上好的馬匹。

    如今不給點東西,實在說不過去。

    但鄧將軍已經把換來的戰馬拿去配種, 這也不能直接拉到京城吧?

    誰家正相親呢, 被拉去見上司?

    戰馬本就脾氣暴躁,來這么一出, 只會更暴躁。

    不過鄧將軍也是個有主意的,開口道:“草原部落倒是還有更好的馬, 那些馬匹更適合獻給皇上。”

    算起來,春狩應該會持續到四月中旬。

    如今三月十二,倘若能在這期間弄來四五匹最好的草原馬,皇上那關就能過去了。

    紀楚點頭:“他們會給嗎?”

    鄧將軍卻笑:“放心,肯定會。”

    昌河州內里發展的時候,鄧將軍對外的處置也沒停過。

    這位小鄧將軍比之他父親在時, 多了轉圜談判的空間。

    主要還是因為邊境勢力逐步增強, 敵弱我強之時, 自然更好談事。

    今年年初,在鄧將軍求購好馬的時候, 草原主戰部落跟主和部落便爭吵不停。

    沒想到被岐國梁國鉆了空子。

    草原兩派部落因此爭端更多。

    鄧將軍一直派人盯著, 大概知道他們的情況。

    草原部落對水泥需求不大, 但對棉花很感興趣, 尤其是知道昌河州今年棉花面積比較多, 只要愿意,肯定能換到。

    但想換到這種好東西,肯定要打好關系啊。

    好不容易人家需要好馬, 這事就給攪黃了。

    這種心態的轉變,也有廣寧衛實力增加的原因。

    既然打不過,那不如好好做貿易,反正是各取所需。

    畢竟沒有哪個部落敢夸海口,自己能入主中原的,多是試探試探,多討點好處罷了。

    以前還能試探,現在試探的機會都不多,求和的部落,自然更多。

    鄧將軍在廣寧衛多年,早就了解對方的心思。

    再加上西北常備軍的先例,他更主張和談,當然是整頓軍備的和談。

    俗話說就是,一面磨刀,一面熱愛和平。

    鄧將軍原本還怕紀楚覺得他軟弱,畢竟以紀楚的性格,應該是不怕打仗的。

    沒想到紀楚卻是贊成的。

    “打仗勞民傷財,對兩方百姓都不好。”

    不是不能打,而是非必要仗沒有必要。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

    古人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鄧將軍點頭稱是,看向紀楚的目光更加親切。

    不過他下一句話,讓紀楚頗有些無奈。

    “那你承諾要開疆擴土,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這其實算是秘密。

    只有朝中少數人知道,偏偏鄧將軍就知道這事。

    這可不像戰馬,鄧將軍還能想辦法弄過來。

    開疆擴土,實在艱難啊!

    不過身為將領。

    倘若能幫平臨國開疆擴土,這輩子也算值了。

    紀楚沒有說話,這要怎么講。

    怎么不能說,自己在畫餅吧?!

    可他又看了看岐國梁國方向,很快回過頭笑:“那件事再說。”

    反正現在是不著急的。

    日子還長著呢。

    鄧將軍挑眉,沒有再問。

    還是先把戰馬的事情解決了。

    草原部落盛產好馬,這個眾所周知。

    不過如今最好的馬匹,掌握在一個叫羅和部落手中。

    這個部落的首領善養好馬,整個草原都有名氣,他家世世輩輩都在草原生活,同樣也是主和派,并不愿意攻打廣寧衛。

    這樣看起來,羅和部落似乎跟平臨國沒有往來。

    可又因為他家善養好馬,所以主戰派的部落馬匹,基本從他這里出來。

    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不管愿不愿意,大家都會有來往的,這是不可避免的。

    鄧將軍這次就是想直接跟羅和部落合作。

    反正是買賣馬匹,不如賣給他們。

    用紀大人的話來說,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大家獲利更多,還沒有人員傷亡。

    除了主戰為主的當碚部落之外,無人受傷。

    紀楚跟鄧將軍商議過后,就能給京城的同僚回信了。

    這同僚大家還都認識。

    正是京城周家,那個因為棉花飽受詬病的周大人。

    他如今在京城禮部任職,又因為書畫好,還會被皇上召見一起畫畫寫字。

    所以也能知道皇上的態度。

    紀楚把信件回過去時,心里還有點愧疚。

    平臨國的棉花越來越多,周大人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吧?

    幸好他還被皇上召見研習繪畫,否則抨擊他審美的人只會更多。

    這種情況下,還給他傳遞消息,真是個大好人!

    所以這好馬必須送到京城,算是不辜負傳遞消息的好意。

    紀楚思索片刻,又拜托鄧將軍幫忙弄一些馬鬃過來,由馬鬃做畫筆,用以做周大人的謝禮。

    廣寧衛的事情處理完,剩下便是等消息了。

    鄧將軍那邊行動迅速,三月十六便聯系到羅和部落的族長,想要買他們最好的黃驃馬,聽說他們部落養成一些。

    傳說這是秦王坐騎,用以獻給皇上,他應該會非常高興。

    鄧將軍比之他爹,可是“狡猾”很多。

    中間怎么談的自不用細說。

    羅和部落本就無意跟實力日漸強大的廣寧衛交惡,不管心里如何想,反正表面客客氣氣的。

    鄧將軍自然不介意人家內心如何,大家能維持表面和平就行了。

    一直談到三月二十二,總算達成協議。

    運過去草原需要的茶葉,香料,以及九月份產的棉花,算是交換。

    這些東西,原本是當碚部落劫掠了昌河州,然后用劫掠的物資向羅和部落換取馬匹。

    至于交換什么,那就取決于他們搶到了什么。

    現在羅和部落依舊用馬匹換物資,卻是想要什么,就可以換什么,不管數量還是質量,都比跟當碚部落交易要好得多。

    那其中選擇,更不用講。

    鄧將軍得到三匹黃驃馬以及另外七匹戰馬之后,便立刻送到紀楚手中,再一路送到京城。

    一起送去的,還有制作好畫筆的馬鬃。

    不過這個東西,由紀楚先送到曲夏州工業作坊園,請當地數科夫子們幫忙設計制作,再送到京城,給周大人做禮物。

    反正,馬匹應該能趕上今年春狩嗎?

    不行的話就等等,反正還要秋狩。

    有了這次交換,后面的交換更是順理成章。

    以貿易促進和平,便是鄧將軍在做的。

    而紀楚負責的,則要保證這些物資的充沛。

    兩人各司其職,共同守衛昌河州的安全。

    當然,私下里,鄧將軍該練兵練兵,紀楚該補充軍備補充軍備,更不會耽誤事。

    得知邊境穩定的平臨國百姓,更愿意來這里種地。

    人所求的,不就是和平安定,有田有房嗎、

    現在的昌河州都能滿足。

    與此同時,跟關外另外兩個小國有來往的祝亞以及帶著的施工隊,還在梁國努力賺錢。

    根據祝亞送來的信件,他詳細描述了做火墻的過程,以及那國王的大方。

    最近半個月里,他們已經做好一間房屋的火墻,還提前燒了炭火,讓梁國國王感受其溫暖舒適。

    “不管是梁國國王,還是其國貴族,都極為滿意。”祝亞的信中寫著,還道,“送來的水泥也很好用,非常結實耐燒,比之外地買的水泥質量更好。咱們州里最好也用這些水泥來做火炕。”

    這些內容都沒問題。

    但再往下看,便看到祝亞的猶豫跟糾結。

    “咱們施工隊只做技術,所有苦力皆由本地人承擔。”

    “一日十二個時辰,竟然逼迫他們只休息四個時辰,一日一頓飯。”

    “奴役勞力如同牲畜,皆口不能言,目不能直視。”

    后面寫得更是揪心。

    即便是一日一頓飯,吃得跟牲畜也無異。

    睡覺的時候手腳要捆著,說是防止他們逃走。

    三四月份的天氣,全都睡到一起,無論男女老幼都是如此。

    這些人,都是因梁國王宮要大興土木,所以把他們征調進來的。

    明明是該春耕的時候,卻在王宮修殿宇,修火墻。

    祝亞是外國人,梁國侍衛本就對他有防備,自然不能多問,更不能跟苦力們交流。

    一邊看著兩國國王奢靡的生活。

    一邊看著苦力們一日一餐的辛勞。

    祝亞于心不忍,便把事情說給紀大人聽。

    紀楚看著送來的金銀珠寶。

    這些金銀并不如平臨國的精致,純度也不算高,但都是真金白銀,那么小的一個梁國,卻能搜羅出這么多金銀,若非壓榨百姓,實在極難獲得。

    還有拇指大的珍珠,估計也是從當地漁民處巧取豪奪來。

    紀楚頭一次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心里就有些懷疑。

    現在祝亞待的時間久,便更表露無遺。

    相比于草原,岐國梁國顯然更加封閉,當地百姓已經習慣世世代代被國王以及國王家族這般奴役。

    并不是他們麻木不仁,只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

    就像有些封閉的地方,奴隸制都能存在上千年。

    而祝亞這個考過秀才,從曲夏州再到原化州,還到過京城,又來建設昌河州的人看來,肯定于心不忍。

    梁國底層人過得太苦了。

    苦到暫時不能說苦。

    倘若真想揭穿,讓他們知道幾乎相同氣候,相同地方的百姓過得是什么日子,那才是痛苦。

    祝亞便處在這種痛苦當中。

    他甚至說:“當初在曲夏州死活考不上功名的時候,我與哥哥覺得人生最苦的不過如此,如今看到他們,頗有些無病呻吟之感。”

    紀楚卻回他:“不能這樣類比,他們飽受苦難,也不能說明當時你們的苦不存在。”

    這句話倒也罷了。

    后面的話,卻讓祝亞看完信件之后,心里怦怦跳,然后迅速燒了信件。

    大人說。

    昌河州還有大片空置的土地。

    可以容納很多人。

    啊?

    這意思是?

    祝亞這會不痛苦了,心里只剩震驚。

    大人說的,是他想的嗎?

    大人只看了信件,就做好決定了嗎?!

    這是不是太快了。

    而且,大人怎么完全不會焦急的,上來便是解決問題的?!

    連著好幾天,祝亞在梁國皇宮都是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

    身邊匠人們問了,他只道:“在想岐國王宮的情況。”

    這邊只剩下建設,留幾個有經驗的匠人看著即可。

    他可以動身去岐國了。

    對了,岐國那邊,不會也是這樣吧?

    想想那邊的國王,出手似乎也很大方。

    如果真是這般,他是真的看不下去。

    沒想到匠人也嘆氣道:“希望岐國的情況好點,看著這些百姓吃糠咽菜的,真是不好受。”

    他們昌河州是窮,但朝廷征稅還算合理,大家認認真真種一季莊稼,還是有飯吃的。

    哪像這樣啊。

    這哪是人,分明拿他們當牲畜用。

    祝亞看向身邊眾人,之前他一個人苦悶,沒發現從平臨國帶過來的匠人們,幾乎是同樣的想法。

    都看這里的國王貴族不順眼,都覺得這里的人生活得太苦了。

    沒辦法,從昌河州來的百姓,真沒經歷過這種日子。

    因是邊陲,朝中一向寬厚治理。

    那些想要撈錢的官員,也不會選他們這地。

    總之昌河州除了寒冷之外,其他情況遠比岐國梁國要過得好。

    但這總要有個原因吧?

    本地百姓為何要被奴役至此,看著也不反抗?

    祝亞沒說紀大人的想法,只跟大家道:“要是有合適的機會,可以去問問?”

    除了祝亞之外,還有三十五位工匠,總能跟本地人搭話吧?

    可那梁國侍衛以及梁國國王,似乎有意隔絕本地百姓跟平臨國的人,大有嚴防死守的架勢。

    吃飯睡覺甚至方便都不讓在一起。

    以前沒有特意關注,還沒發現問題所在,

    現在注意力在這,他們這三十六個平臨國的人,顯然越發覺得奇怪。

    信件經過秘密傳遞,又送到紀楚手中,紀楚看到這信反而笑了,回道:“越是嚴防死守,說明情況越脆弱。”

    好像也是。

    當地百姓如果真的不想走,又或者怎么都勸不動。

    也不用這般防備了。

    從這之后,祝亞便在尋找跟本地人接觸的時機。

    終于在一處火墻建得有問題時,他跟梁國百姓總算有了對話。

    讓他慶幸的是,還好岐國梁國距離昌河州很近,有些土話他雖然聽不大懂,可帶來的匠人們卻能聽明白,有個交流的橋梁,一切就好辦了。

    只是在交流之前,建設火墻的百姓先要被鞭打三十下,才能開始修復。

    祝亞等人,眼睜睜看著十幾個梁國百姓被打得鮮血淋漓,還不敢大聲哭喊,不然會擾了王宮清靜。

    等打完三十鞭,他們還不能走,必須去把自己做錯的部分修復了。

    剛剛打完,祝亞就從腰間卸下酒壺,笑著走向梁國侍衛,讓身邊人翻譯:“大家辛苦了啊,這邊有些好酒,你們歇口氣。”

    打了那么多鞭子,侍衛們確實也累了,又聽平臨國的人道:“這可是平臨國佳釀,味道極好,你們不嘗嘗?還有肉干,都是我們平臨國的好東西。”

    祝亞把人帶出去喝酒吃肉干。

    剩下的匠人,則抓緊時間跟本地人交流。

    那些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本地人,只聽平臨國來的匠人道:“你們怎么不跑。”

    “跑到其他地方,總比這里好吧。”

    “國王能建冬日的房子。”

    “只能靠他賞賜住所,方能抵御冬日。”

    等到晚上。

    祝亞才明白原因。

    這么偏遠的地方,國王一族壟斷了本地的鐵制品,以及所有保暖的東西。

    所以只有他們可以建保暖的房屋,可以給百姓提供冬日庇護。

    以此作為脅迫,讓梁國百姓成為他家的奴隸。

    “原來是這樣的,竟然是這樣!”祝亞簡直要氣死了。

    他可是秀才,他可是讀過四書五經的。

    一國之主靠著百姓供養,本就應該提供衣食住行。

    怎么還以此作為脅迫。

    平臨國如今老人跟小孩都知道,君輕民重。

    難道這附近的小國,都沒有學到嗎?

    實在太過分了。

    所以工匠們不顧自己安危,立刻道:“跑啊,跑到平臨國,跑到昌河州廣寧衛。”

    “去那邊種棉花,種高產的麥子。”

    “那邊可以租用鐵器,你們自己蓋房子!”

    祝亞無奈:“有些莽撞了。”

    這個確實。

    如果這些人真的跑了,他們這些工匠們也完蛋了。

    自己把大家帶到梁國,是為了給昌河州賺錢,也讓工匠們賺錢,不是讓大家送命的。

    倘若紀大人知道,肯定不會同意吧?

    等會,如果是紀大人,他會怎么辦?

    在匠人們剛要恐慌的時候,祝亞立刻道:“別著急。”

    “我們是平臨國的百姓,還是紀大人派出去的,這事甚至上達天聽,梁國絕對不敢拿我們怎么樣。”

    就算有梁國百姓出逃,他們也不敢做什么。

    這話確實讓大家心緒平靜。

    甚至做好了那些梁國百姓會跑的想法。

    可是等了好幾日,這些人還是不走。

    祝亞又引了看守離開,讓匠人們去問。

    “跑了就會死。”

    “現在還不能跑。”

    至少要等這里火墻修繕好,放他們回家之后再說。

    看來這事,他們私下里已經討論過了?

    這些梁國百姓里,有的十分茫然,有的露出苦笑。

    后者便是知道些事情,卻無力改變的。

    他們果然如祝亞認為的那般,知道這些事,卻不能離開,會極為痛苦。

    而這些痛苦的人,也正是突破口。

    紀大人又遞過來的信件則道:“快速修完火墻火炕,早日回來。”

    “銀錢的事不用擔心。”

    紀楚寫完信,旁邊的李師爺,戶司主事,還有工司主事都齊齊嘆氣。

    可他們不得不這么做。

    原本想著,工期能拖多久就拖多久,這樣便能賺更多銀子。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昌河州本地官吏后半年的月俸,已經賺了多半。

    再堅持堅持,加上財力稍弱的岐國,別說后半年月俸了,就是一整年的俸祿,甚至年底的獎金都有了啊!

    但得知了梁國的情況,紀大人卻說不能這樣下去。

    必須讓兩國盡快完工。

    只有這樣,才能在保證自己人安全的同時,留給岐國梁國逃跑的時間。

    “都是百姓,都是人,甚至說同一種方言,不好這樣壓榨。”

    不知道的時候就算了。

    既然都已經知道,便不能這樣下去。

    紀大人的話他們都明白。

    可總是為好不容易得來的銀錢難過啊。

    紀楚卻道:“放心吧,俸祿不會少的,咱們昌河州今年一定會有銀錢的。”

    這話說得,怎么那樣心酸啊!

    不管怎么樣,祝亞那邊已經明白意思,工期驟然縮短。

    國王的火墻,貴族們的火炕,全部都迅速建成。

    對于祝亞來說,這不是很難的技術,所以時間大大縮短。

    等到四月份就能去隔壁岐國。

    這期間,他跟工匠們并未放棄游說。

    雖然行為十分危險,可他們就要講。

    講平臨國的好處。

    想昌河州的好處。

    講他們的良種,他們的棉花,他們的養殖,還有紀大人準備幫漁民升級漁船等等。

    祝亞甚至把紀楚未來的計劃都給說了,就為了給大家“畫餅”。

    可他知道,這不是畫餅。

    這是大人一步步的計劃。

    說到良種,梁國人沒什么感覺。

    說到棉花稍稍動容。

    等說到本地的漁獵行業,卻讓他們怦然心動。

    “養殖?不打獵了?”

    “升級漁船,如何升級?”

    “我會制皮貨,那養殖的皮毛還用制作嗎?”

    “獵戶豈不是沒事做了。”

    一個個詢問里,祝亞他們終于看到了希望!

    看來之前大家無動于衷,是他們勸說的方法不對啊!

    知道癥結后,祝亞便實話實說,最后道:“難道去昌河州的日子,會比這里更苦嗎?不會的。”

    “相信平臨國,也相信我們紀大人啊。”

    紀大人又是誰?

    說到這,祝亞可就不困了:“看到這水泥了嗎?就說紀大人帶著我們制的。”

    “還有我們兄弟倆,以前家里可窮了,我們村子連盜匪都不愿意過去。”

    “現在?現在人口翻倍,家家戶戶都穿上棉衣,讀書免費,還種了良種。”

    越來越多梁國百姓聽得入迷,心里難免有期望。

    是啊,日子再苦,也不會比現在還苦吧?

    他們說的紀大人,應該比他們國王要好吧。

    說是他們那邊流放的犯人,都不會這般挨打。

    但最讓人驚嘆的是。

    祝亞他們提心吊膽地游說,生怕消息泄露出去,自己人直接被抓。

    可直到梁國火墻火炕完工,這些梁國百姓也無人泄密。

    不管他們走不走,什么時候走,他們都不會告密的。

    因為平臨國這些人真的為他們好,也為他們考慮。

    這點做不了假,這點也騙不了人。

    祝亞他們長舒口氣,滿懷信心去到岐國,誰料剛一開口,直接被岐國百姓舉報。

    “你竟然詆毀我們的國王!”

    “給他修宮殿,是我們的榮幸!我們的功德!”

    “趕他們走!”

    “對!趕他們走!”

    第134章

    祝亞等三十多匠人面面相覷。

    他們一起把岐國跟梁國一起喊, 卻沒想到兩國情況完全不同。

    也不能說,有些地方一樣,有些卻不同。

    岐國梁國百姓同樣被他們的國王貴族壓榨, 他們控制百姓的方法也差不多。

    都是控制鹽鐵,好讓百姓依附他們。

    岐國百姓的生存條件, 甚至比梁國還要惡劣一些。

    看他們吃的食物只有那么一丁點, 拌著粗鹽直接咽下去,看著都覺得吃不下去。

    只是他們在梁國無論怎么游說, 梁國百姓也不出賣他們,所以還能順利離開。

    本來以為岐國情況差不多, 而且這里看管百姓的侍衛還很松散。

    當時祝亞還跟身邊人道:“看來想要游說岐國百姓更是簡單。”

    誰料他們剛開口,就被憤怒的岐國百姓包圍,有些人甚至想直接動手:“不能詆毀我們國王!”

    “沒錯!不能詆毀!”

    “你們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來了!”

    “打死他們!”

    祝亞震驚,他們只是讓這些人離開岐國而已,讓他們有更好的生活而已,還說國王對他們不好, 怎么就詆毀了?!

    好在侍衛們大聲呵斥, 這些辱罵聲才漸漸消失, 若不是有人攔著,那些百姓絕對會沖過來打人, 看著他們兇狠的目光, 祝亞等人知道, 這事肯定沒完。

    而祝亞他們自然也被關起來。

    不過沒有關在監牢里, 而是關在平時住的房間的。

    這讓祝亞等人更摸不清頭腦。

    怎么回事啊。

    岐國百姓, 如此愛戴他們的國王嗎?

    他們看錯了?

    但這里的百姓吃的更差的,睡的也差,只是沒怎么挨打?

    祝亞道:“是我們想錯了嗎。”

    回想他們來到岐國的經歷, 確實根本梁國情況差不多啊。

    反正條件一樣艱苦,待遇也是極差的,更沒有工錢。

    硬說不一樣,那倒是有一條。

    其中一位工匠道:“岐國百姓,干活更加積極。”

    其他人連連點頭,是這個意思。

    反正比梁國百姓認真。

    為什么啊?

    真的誤會岐國國王了?

    就在祝亞等人還在疑惑時,只聽房間外面傳來越來越大的響動。

    “打死他們!”

    “詆毀國王!打死他們!”

    “不能讓他們離開我們祁國!沒錯!國王大度,是國王圣明,我們不能饒恕他們!”

    只聽聲音越來越近,最后傳來國王駕到的聲響,岐國百姓的聲音才漸漸平息,轉而齊聲高呼國王與天同壽。

    而且不止喊了一遍,越喊到后面,越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百姓的聲音里夾雜著狂熱跟崇拜,不像正常狀態。

    要說祝亞對紀大人的崇拜已經不用多說了。

    可跟這些百姓對岐國國王相比,那還差得遠。

    難道,真是個好國王?

    只聽國王溫和的聲音傳來:“賜福百姓。”

    再聽百姓聲音,顯得更加瘋狂。

    甚至還夾雜了,要讓國王處死平臨國來的人,以示對國王的尊敬。

    祝亞等人這次是真的心生恐懼。

    只覺得這些人很不正常。

    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外面人群散去,推門進來的,是一個面容陰鷙的中年人。

    他面對本國侍衛時瞬間變了臉色,但看向平臨國這些人時,眼神透著一絲防備。

    祝亞擋在眾人面前,讓大家不要慌張,并給眾人使眼色。

    他們幾日不給廣寧衛送信,那邊就會派人來查看情況,這些小國不敢拿他們怎么樣。

    岐國國王并未多說,直接拂袖離開。

    等到他走,祝亞等人還是不明白為什么。

    而岐國國王則準備給昌河州寫信。

    可怎么寫,他還在斟酌。

    聽聞消息的王后匆匆趕過來,身上帶著異香,直接道:“這些平臨國的人想干什么!”

    “為什么鼓動岐國百姓離開。”

    岐國國王臉上浮現怪異的笑,咬牙道:“意莫高于愛民,行莫厚于樂民。”

    只有國王跟王后兩人時,他們說的語言正是平臨國的官話,還是極為標準的那種。

    王后聽完,臉色一僵。

    倒是忘了,現在平臨國奉行愛民那一套了。

    沒想到,從平臨國出來的匠人們都在奉行這個道理。

    “果然是大國子民,都來解救他國百姓了。”王后同樣咬牙,“讓他們滾回平臨國,應該不敢再來。”

    誰料國王卻道:“百姓不愿讓他們離開,說必須殺了他們,以正本國王的威儀。”

    可岐國國王跟王后,還有趕來的國王妹妹,王后弟弟都知道,要是敢殺平臨國派過來的匠人,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為什么這樣說?

    他們還能不了解平臨國的嗎。

    就算是之前那個軟弱的前太子在位,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周邊小國殺了他們的工匠。

    還是以給皇帝獻馬的名字殺的。

    消息傳到京城,那還不炸開鍋?

    就算再軟弱的臣子,都會允許起兵討伐。

    這些年廣寧衛發展的如何,他們更是清楚,周邊部落加上小國,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沒看善戰的草原部落都要求和了嗎。

    他們岐國?

    更沒希望。

    至于他們為何這般了解。

    因為這些人就是平臨國出來。

    約莫十多年前,先皇抽風一樣,嚴查貪腐。

    岐國國王,就是當年的某地縣令,還是個進士,貪的腰纏萬貫人盡皆知。

    這種情況下,肯定要趕緊跑路啊。

    慌不擇路跑到昌河州,又趁著打仗跑到關外,也就是當時岐國的國王收留他們。

    這進士縣令的夫人會制香,給本地佛教制香留了下來。

    之后他們發現,本地對宗教極為推崇。

    于是進士縣令變成了神佛化身,弄了幾次異象,還借著他們帶來的藥材救活不少病人。

    更有縣令夫人那手制香本事,在平臨國或許不算出眾,本就是閨閣里玩玩的,放在這里,卻讓不少人癡迷。

    覺得這種天生異香,必然是神佛保佑云云。

    接下來幾年里,前國王被他們弄死,又利用宗教控制,把國民發展為自己的信眾。

    不信的人?

    自然會離奇死亡,都是神佛懲罰。

    讓紀楚看來,這就是妥妥的蟹腳。

    精神控制加上積累功德,以及轉世輪回那一套,組成一個專門為這家人牟利的非法組織。

    尤其是不給飯吃,還專心致志幫國王建宮殿,這事本來就有異常。

    還有對祝亞等人不正常的反應,看起來都太詭異了。

    甚至群情激奮,想把祝亞等人直接殺了。

    問題在于。

    這岐國國王等人都知道不能殺。

    不止不能殺,也不能放,放的話,會被極端教徒半路截殺。

    到時候更說不清。

    而且到現在了,岐國國王等人,還想修建火墻火炕。

    這破地方實在太冷了啊!

    他們真的待不下去!

    每年只能不要錢一樣的燒炭取暖。

    可神佛應該是水火不侵,更不怕冷的,還不能直接燒。

    如今建火墻的借口也是什么,國王值得永遠最好的宮殿這種洗腦話術。

    要是這些平臨國的人,別有那么多想法,好好賺他們的錢,難道不行嗎。

    現在搞的他們騎虎難下。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王后道:“聽說他們跟昌河州那邊,三天一通信,明天就是通信的時間了。”

    這么強扣著,實在不行。

    岐國國王思前想后,開口道:“不允許他們走出客棧,就讓他們待在里面,咱們這的情況他們應該不知道。”

    “再派人去跟昌河州談條件,這事本就是他們有錯在先,那平臨國的人也不會不講道理。”

    鼓動其他國家百姓離開,本來就是錯事。

    所以這事他們占理。

    以此為要挾,讓昌河州那邊的官員下令,趕緊修完火墻,然后把人接走。

    有昌河州那邊的命令,這些人應該不敢多聽多看了。

    “還可以告訴民眾,這是他們的贖罪之路,要讓他們給國王做事,方能贖過。”王后跟著道。

    這些年來,他們做這些已經很熟練了。

    擇吉日開啟祝禱儀式,讓“上天”指引他們應該如何做。

    到時候皆大歡喜。

    說不定能省很多銀子。

    不省也行。

    只要把火墻蓋好,他們做什么都愿意。

    這破地方太冷了,冬日實在熬不住。

    其實他們也想過回平臨國,反正那是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回去改名換姓還能過日子。

    可他們又拋棄不了這邊的財富。

    岐國幾十萬人,都是他們家的奴隸,日日享受跪拜跟崇拜。

    想要殺了誰,只要一個眼神即可。

    這種權力在手的感覺,實在太爽了。

    怪不得都喜歡當皇帝,這種感覺確實不一般。

    岐國國王想好對策,便率先派人給廣寧衛送信。

    廣寧衛鄧將軍接到信件,還有些疑惑,在看上面的內容。

    鼓動岐國百姓出逃。

    這合理嗎?!

    剛覺得,這是不是岐國國王找茬,想派兵帶著火器看看情況。

    就見那梁國百姓偷偷摸摸往平臨國方向走。

    還偕老帶幼的,拿著僅有的家當,朝著平臨國而來。

    攔下來還沒問話,就見對方嚇得戰戰兢兢。

    好不容易問出點消息,還是讓廣寧衛將士們面面相覷的話。

    “聽說你們平臨國地大物博,還能收留人是嗎。”

    “我們也是漁獵為生的,昌河州能容下我們嗎。”

    “那工匠都說可以。”

    “所以我們才過來的。”

    鄧將軍,李紋,紀振,都有些無奈。

    本來以為岐國國王誣陷祝亞他們!

    沒想到根本沒誣陷!

    是真的!

    他們真的讓梁國百姓來投奔昌河州了。

    昌河州確實需要人口,也不能這么挖墻腳吧?

    可是聽了他們的經歷,又聽了那梁國一個小國國王,如何修的奢靡殿宇,鄧將軍他們稍稍嘆氣。

    這事他們聽說過,卻沒想到如此嚴重。

    “你們,你們還收留我們嗎?”

    鄧將軍只好跟傳話的士兵無奈道:“收留吧,來都來了。”

    人是留下了,但他還要跟紀楚說一聲,才能往關內放。

    等紀楚那邊很快回了消息,鄧融無奈。

    紀楚啊紀楚。

    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呢!

    主要是紀楚也沒想到,梁國百姓會來的這么快。

    最關鍵的是,沒想到祝亞他們在岐國暴露的更快!

    要是放在往常,這些零零散散的百姓來就來了,邊關不會多問,他們直接留下即可。

    可現在,岐國國王的聲討信件,跟梁國百姓跑到廣寧衛,正好撞一起了。

    讓人想否認都很難。

    有些事不明說就罷了。

    擺在臺面上講,那事情就有些嚴重。

    往小了說,是挖人家墻角,搶人家百姓。

    往大了說,則是破壞兩國關系,倘若讓其他國家的人知道了,必然會引起恐慌。

    “住”在大國旁邊本來就不易,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會提心吊膽。

    現在人家都挖你家百姓了,要是還能坐得住,那還得了?

    好在老祖宗還有四個字留給他們。

    紀楚思前想后,寫到:“吊民伐罪。”

    這話出自孟子,意思是慰問受苦的百姓,討伐有罪的統治者。

    大白話一下便是。

    是你們國家統治者對百姓不好!

    我們是幫百姓們討伐你們的!

    誅其罪,吊其民,如時雨,民大悅。

    看到沒,討伐你們,誅你們的罪,如同及時雨一樣,百姓會非常高興的。

    鄧將軍看完前因后果,還真被紀楚說服了?

    那自然沒有。

    不過他認同紀楚跟祝亞的觀點。

    梁國岐國的國王若真的如此苛待百姓,視百姓如牲畜家奴,是該被討伐。

    這些就算了。

    鄧將軍不太高興的是。

    岐國國王扣了祝亞等匠人,還要跟他們談條件。

    這點實在不妥。

    鄧將軍本想跟紀大人把這事解決,盡快把自己人接回來。

    誰料紀楚卻道:“此事要上報朝廷。”

    這種事肯定是要報給皇帝的。

    畢竟扣押了自家工匠。

    而且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鄧將軍這種堪稱溫和的主和派,都覺得岐國扣下他們匠人,實在欺人太甚。

    要是把消息送到京城,那邊必然也會生氣。

    兩人商議過后,分別寫了文書五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不過還扣留在岐國的工匠,同樣需要他們去看看情況,確保大家的安危。

    “讓李紋紀振去吧,他們跟祝亞很熟悉。”

    得到命令的李紋紀振立刻出發,去往隔壁岐國。

    可此時的岐國卻是極為緊張。

    明明他們是扣人的那一方,比之紀楚的氣定神閑,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岐國國王等人,也就是從平臨國逃過來的這些人,日日都在因為這件事爭論不休。

    “咱們真的要跟平臨國談條件?”

    “這不合適吧?”

    “以他們那邊的脾氣,只怕不會忍。”

    “他們肯定在乎這些工匠,我們這么扣著,萬一惹怒他們怎么辦。”

    “再去些吃食美酒美人,好平息這些人的焦躁。”

    實際上的祝亞等人完全不著急。

    他們明顯看出來岐國國王等人的色厲內荏。

    只是他們鬧不明白,本地百姓如何如此崇拜國王?

    至于送來的美食美酒美人,他們也只留下前者,后面的原封不動再退回去。

    就在岐國等人焦躁不安時,廣寧衛才有人姍姍來遲。

    過來送信交涉的,正是李紋紀振。

    李紋身后背著火銃,看著就嚇人,過來之后直接道:“為何要扣我們平臨國的匠人?”

    那岐國侍衛知道火銃的厲害,趕緊后退:“是你們的人先惹事,想要誘騙我家百姓離開!”

    “這些話就不必說了。”李紋直接道,“現在就把人放了,便相安無事。”

    誰料對方竟然還不想放人,顯然是國王的命令:“不行!他們還要給國王王后修建火墻宮殿!還不能走!”

    正說著,那侍衛臉上也浮現不一樣的激動。

    “今日便是吉日!神佛降臨!指引岐國百姓該如何做!”

    岐國國王等人已經沒耐心了。

    告訴本國百姓,今日是吉日,馬上就到吉時。

    他們要向上天乞求,請求神佛指引,該如何處置這些對國王不敬的平臨國工匠。

    李紋紀振聽的皺眉。

    這都什么跟什么?

    聽著怎么神神叨叨的。

    那侍衛明顯不想理他們,又對他們充滿戒備。

    很快,祭壇那邊傳來消息,面色紅潤的百姓們喊著:“國王大度!寬恕罪人!”

    “讓他們給國王修火墻宮殿!用來贖罪!”

    “讓他們立刻去修!用以贖罪!”

    更多狂熱的百姓大聲呼喊著,而旁邊的祝亞等人一臉無奈,這都是什么事啊。

    鬧來鬧去,就是想讓他們修火墻唄。

    還搞這么一出,顯得神神叨叨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深處其中的祝亞等人還沒反應過來,外圍的其他人倒是發現其中的異常。

    紀振皺眉想到什么,飛快跟李紋打了手語。

    看到紀振的猜測,李紋臉色一變。

    麻煩了,要趕緊去找紀大人幫忙。

    這不是他們能處理的事。

    這破地方,竟然搞蟹腳,他們把國王當做神佛化身!

    國王就是以此為要挾,好讓百姓們做他的肉盾,執行他的意志。

    現在這種情況,就算國王說要放人,這些狂熱的信徒也會沖上來把祝亞等人殺了。

    此刻留在岐國國王身邊,竟是最安全的。

    畢竟他們不可能把這些愚昧的百姓,或者說信徒都殺了啊。

    “先回去稟告情況。”

    李紋等人深深看了岐國國王的方向。

    此時岐國國王臉上浮現快意。

    平臨國又如何,厲害的官員又如何。

    這幾十萬人都愿意為他沖鋒陷陣,你們有什么辦法。

    此刻的京城,春狩接近末尾。

    四月初十上午,那幾匹黃驃馬便送到春狩圍場。

    皇上本來都不抱希望了,對此雖然沒有多說,可陪著畫畫的周大人都能看出他的介意,這位的心情自然一般。

    不過好歹沒說什么,大約猜到跟草原的爭端,也知道廣寧衛需要好馬。

    可不能以他的名義,卻什么也不給吧,他的名頭是這樣用的嗎?

    等看到這五匹黃驃馬,皇上郁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看看,朕的愛卿還是想著朕的!

    竟然弄來這么好的馬。

    紀楚還說,是前期換的馬不夠好,所以沒送來。

    鄧將軍一直跟草原養馬最厲害的羅和部落溝通,拿到極品寶馬,便直接獻給皇上。

    紀楚想哄人的時候,皇上都扛不住。

    再加上紀楚的理由有理有據,不得不信。

    更別說,這可是秦王李世民用過的黃驃馬,不說別的,單這用意就極好。

    而且秦王也是愛民的帝王。

    正契合如今平臨國的風氣。

    不管皇上如何想,但能跟這樣的帝王并肩,還是覺得無比榮幸。

    雖說春狩只剩五日,可皇上跟眾大臣依舊興致勃勃,好好欣賞著五匹黃驃馬,簡直是當今皇上的榮耀。

    今年春狩正式結束,朝廷也會在后日,也就是四月十八恢復早朝。

    京城的皇上跟臣子們都已經商議好了。

    這樣松弛有度的安排,大家都很滿意。

    誰料四月十六,就有一封從昌河州廣寧衛來的急報!

    “幫皇上換馬匹的幾位匠人,竟然被周邊小國岐國國王給扣下了!”

    “還說是匠人們試圖擾亂岐國朝綱,分散他們的百姓!”

    剛剛春狩回來的文武大臣們瞬間怒了。

    好好的假期也不休了,立刻回來怒噴:“什么意思?!我國匠人,怎么就擾亂你們岐國朝綱了?!”

    “國小而不處卑,無禮而辱大鄰,可亡也!

    皇上更是怒不可遏。

    如果說前段時間有多興奮,看到這封奏章就有多氣惱。

    要說西北關外部落,早就臣服朝貢,沿海一帶因為有戰船增加,情況也好多了。

    也就東北外面的草原還在生事。

    現在又多了個岐國。

    還在興頭上扣下他們的工匠,甚至還要找他們談條件。

    憑什么?

    別說匠人們根本沒有誘騙你們家百姓,就算誘騙了又如何?

    說平臨國比岐國更好,難道不對嗎?

    朕愛民如子!

    朕的政策便是愛護百姓!

    難道不對嗎?!

    看到那心愛的黃驃馬,皇上便愈發生氣。

    這就跟一個人正高興呢,有生以來最高興的時刻,都想去泰山封禪了。

    然后來了個不認識的乞丐打擾你興致,還說你偷了乞丐的錢。

    這誰能忍?

    至于解決方法。

    皇上大筆一揮,寫了四個大字。

    “便宜行事。”

    要知道,當年讓紀楚去處理原化州的事,為了不讓他殺太多人,給他侯爺兵符,都不給他尚方寶劍。

    現在這四個字,不亞于尚方寶劍的力量。

    沒辦法,壞人興致這種事,真的很讓人討厭。

    關鍵那還不是自己人。

    這還有什么好說的,讓紀楚看著辦即可。

    五百里加急送過來的奏章,回去則是八百里加急。

    敢扣平臨國的匠人!

    岐國應該受到教訓。

    至于怎么教訓,就看紀楚了!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朕絕對不會有二話!

    第135章

    漳興四年, 四月十五。

    最近廣寧衛附近格外不同。

    昌河州工匠被岐國扣下這件事,已經傳遍整個關外。

    無論是部落,還是小國, 都在討論這件事。

    有人說那岐國實在膽大,竟然敢扣下平臨國的人。

    也有人說, 似乎是那些匠人們搞事, 想要拐走岐國百姓。

    對此梁國國王心知肚明,可他暫時不敢站出來, 更不敢說自家百姓已經被拐走了。

    這樣說的話,豈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如今的情況, 還是看看昌河州跟岐國如何對峙再講。

    如果岐國硬是扣著人不放,還占了便宜。

    就說明昌河州,或者說平臨國軟弱可欺。

    到時候,他們自然會一擁而上,讓昌河州給他們好處。

    如果那昌河州好好修理了岐國一通,梁國國王就當誘騙百姓的事不存在。

    說白了。

    就是誰占據上風, 他就幫誰。

    不僅是梁國, 草原各個部落也是這個意思。

    很明顯。

    大家想都用這次沖突, 來試探昌河州如今真正的實力。

    這種試探在邊關常年發生,不算什么新鮮事。

    無非是敵進我退這種彈性戰術。

    這也是紀楚執意要把這件事上報給朝廷的原因。

    他或許不如鄧將軍會打仗。

    但分析局勢方面, 還是多了層考慮。

    鄧將軍也是看到周圍部落小國忽然變了臉色, 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甚至那些原本想要和談的草原部落, 現在也變得猶豫起來。

    扣下你家的工匠, 還是官方派出去的工匠。

    這事可大可小。

    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

    那周邊小國部落, 都能欺壓到你頭上。

    鄧將軍再次慶幸紀大人行動迅速,極快地拿到皇上批復的奏章。

    “便宜行事。”

    意思就是,怎么處置, 都看你們的。

    這么一說,昌河州廣寧衛便不至于束手束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再想想,紀楚發出奏章的時間也合適。

    那邊春狩剛結束,京城眾人正是高興的時候,來這樣當頭一棒,也能讓他們清醒清醒。

    既然沒了顧慮,就要好好處理跟岐國的爭端了。

    “首先要把人救出來。”紀楚直接道。

    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邊。

    祝亞等工匠必須救出來。

    鄧將軍道:“岐國咬定他們有錯,不肯放人。”

    “除非把宮殿修好。”

    紀楚總覺得這里有一絲怪異。

    這岐國國君,對火墻火炕,是不是太依賴了些。

    按道理,小國都會避免跟大國發生爭端。

    就比如那梁國,百姓都被拐走了,一個字都不敢吭。

    這事要放在梁國身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接把匠人們驅趕出國境,就算是懲罰了。

    岐國國君難道對火墻極為鐘愛?

    紀楚還沒想明白里面的關鍵,就得知岐國本質是宗教治國的事情。

    李紋跟紀振把他們看來聽來的,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誰料話音剛落,就見鄧將軍臉色難看道:“這是故意的。”

    “故意讓咱們知道,他們岐國不怕打仗。”

    那么多虔誠的信眾,幾十萬百姓。

    只要岐國國王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沖鋒陷陣,根本不會把自己生死放在眼里。

    因為在他們眼中,是了反而是解脫,按照他們的教義,為國王戰死,下輩子能投胎到好人家,享受榮華富貴。

    幾十萬不怕死的士兵,誰都會膽寒。

    怪不得岐國敢跟平臨國叫板。

    這個小國平時一聲不吭,還是小看他們了。

    紀楚嘆口氣。

    平臨國這一圈都是什么國家。

    草原那么多部落,有的想做貿易,有的就想打谷草,還有的想南下。

    梁國岐國,一個膽小投機,一個蟹腳控國,培養敢死隊。

    真是頭疼啊。

    但這是危機,也是轉機。

    只要把這件事處理好,廣寧衛一帶,應該能個短暫的和平。

    可跟岐國“硬碰硬”并不劃算,總要想想其他方法。

    紀楚跟鄧將軍都不想要這種不必要的犧牲。

    岐國國王或許不在乎他的信徒。

    但平臨國這邊的人在乎。

    想到這,紀楚越來越覺得奇怪。

    總覺得岐國國王的做法,似乎有些怪異。

    至于哪里怪,又說不出來。

    “他拿這種自創的宗教治國,倒是像咱們老家鄉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教。”李師爺隨口吐槽道。

    基本就是制定一個規則,每一件事都能累積相應的功德。

    功德夠了,下輩子就能投個好胎。

    有的規則是讓你做好事。

    有的規則則是讓人奉獻,或者說付出,并且有指定的付出對象。

    看樣子他們小教是要無償給國王做事,不求回報。

    而國王會營造自己的法力神通,時不時給點甜頭,證明自己的能力。

    可本質上還是剝削。

    這種小教在極為窮苦的鄉村極為流行。

    多是百姓們生活沒有希望,只能寄托于來世。

    紀楚立刻看向他,方才那點明白,似乎有了方向。

    岐國的行事方法,跟邊衛小國部落,好像不一樣。

    相比草原部落的觀望,以及梁國國王不在乎百姓離開。

    這岐國國王做事頗有些不同。

    說不上來,但就是跟這片土地的人格格不入。

    對方似乎知道平臨國的情況,更知道平臨國的習慣。

    所以更能在他們的底線上跳來跳去。

    不怕對手太強大,就怕對手了解你。

    這就是紀楚之前覺得怪異的地方,被李師爺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岐國國王跟平臨國交流得多嗎?”

    或許這宗教治國的方法,還真是從平臨國一些地方小教那學來的?

    鄧將軍搖頭,不過他想起一樁往事:“岐國之前的國王對中原文化很是向往,我爹在的時候,他還來求教過。”

    “但那時候邊關不太平,交流便不太多。”

    “之后聽說他們內部紛爭換了國王,想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小教治國的。”

    拼湊出這些信息之后,鄧將軍也發現不對勁。

    用平臨國鄉土間的小教治國。

    扣下工匠也要建火墻宮殿。

    還知道他們在乎什么,特意顯示出自己國家的百姓,或者說信徒不畏廝殺。

    甚至還拿匠人們誘騙百姓離開這件事,作為要挾。

    這手段,怎么越看越熟悉。

    鄧將軍下意識道:“怎么像州縣小吏的做派。”

    就拿怕冷這點來說。

    其實對于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的本地人,尤其是國王那種身份的人,庫房里不少珍稀皮貨,而他們也有自己的取暖方式。

    就算對火墻極為渴求,比如梁國那種,但也不會為了火墻,強行扣下的平臨國匠人。

    沒看人家百姓跑了,他們都能當作不知道,這是小國的生存智慧,甚至是紀楚敢讓匠人這么做的原因。

    所以說,這事透著怪異。

    李師爺說,那小教像是鄉野間的做法。

    鄧將軍話里的意思,則覺得這些岐國國王,頗有些州縣官吏之派。

    三人對視一眼。

    “他是平臨國的人?!”

    平臨國的官吏跑到周圍其他小國做官,甚至當國王,當國王女婿,并不算罕見。

    可真出現在面前,總覺得頗有些神奇。

    紀楚又分析道:“如果這么講,那就說得通了。”

    “了解平臨國的行事做派,不會把事情做絕,又會給一定的威懾。”

    “因是平臨國人士,所以至今都受不住寒冷,多半還是內地的人。”

    那問題來了。

    這人放著平臨國的官吏不當,為什么要跑到這么偏遠的地方。

    可別說,這邊有王位給他,人家肯定來了。

    事實上誰也沒有辦法預料之后的事。

    這人不管現在如何,當初肯定不是沖著能當國王來的。

    為的就是逃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陰差陽錯,當上了岐國國王。

    逃到這里,必然是為了避難,還是殺身之禍那種。

    “十多年前,不正是先皇嚴查貪污的時間嗎。”

    對于這點,紀楚,鄧將軍,李師爺他們全都經歷過。

    當時鄧將軍鄧融還在京城,剩下兩個人還是因為殺了一批貪官,他們才去的曲夏州安丘縣。

    當年的漏網之魚,跑到岐國了。

    還鳩占鵲巢,當了岐國國王。

    不過現在還是猜測,必須有實際的證據才是。

    “這個不難。”鄧將軍道,“我已經派了探子潛入岐國,很快就會有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跟岐國的交涉不能落于下風,必須小心對待。

    就在等消息之時,廣寧衛營帳附近,捉了兩個面容倉皇的岐國人。

    紀楚過去的時候,這兩人正聲淚雨下哭訴。

    所說的之事,正跟岐國國王有關。

    “我們是岐國王室后人,全家都被他殺了,求求平臨國救救我們,求求了。”

    看他們這兩人,一個不到二十,另一個四十左右,應該是一對父子。

    再看他們形容枯槁,哪有皇室的樣子。

    但那年輕人卻從懷中掏出一串珍珠玉牌,看著色澤極好,不像凡品。

    不過這東西,倒像是女子之物。

    “這是我母親,也就是岐國三公主的信物。”少年人哭著道,“我外公,也就是岐國老國王,還有五個舅舅,一位姨母,再加上我母親,都被現在的岐國國王給殺了。”

    “求求平臨國為我們做主。”

    紀楚坐在鄧將軍旁邊,繼續聽這兩人哭訴,那珍珠玉牌也被拿上來的,中間玉牌上刻著的,確實是三公主的字樣。

    用的還是岐國皇室專用文字,李師爺拿來書籍對比,確認無誤。

    再聽他們講。

    說岐國現在國王姓史,因精通四書五經,被老國王奉為國師。

    只是沒想到,竟然會被鳩占鵲巢。

    還殺了岐國王室所有人。

    也就他們父子兩個,出事當天恰好不在王宮。

    但從那之后,便東躲西藏,還去了梁國,草原等地住了許久。

    不過岐國如今的國王一直在尋找兩人,勢必要斬草除根,方能安心。

    提起這些事,兩人幾乎字字血淚。

    營房眾人聽著,難免動容。

    他們兩個原本還想躲,可聽說岐國跟平臨國對上,便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放在之前,廣寧衛要應對草原部落已經夠艱難的了。

    一定不會再招惹岐國。

    更不會為了他們對付岐國。

    現在廣寧衛情況不同,加上現在的國王為了火墻,強行扣下平臨國的工匠。

    這個叫鈕海的少年人便要拉著父親一起,前來廣寧衛求援。

    直到如今,事情基本已經清楚了。

    估計岐國國王也沒想到,紀楚跟鄧將軍那么快會猜到他的真實身份。

    更沒想到,被他追殺的人,也找到復仇的機會。

    紀楚跟鄧將軍對視一眼,并未直接給答案。

    這些話是真是假,都需要驗證。

    可看著對方的神情,多半是真的。

    此等國仇家恨,實在做不得偽裝。

    不過現在,肯定不能有答復,他們作為平臨國官員,必須為本國百姓負責。

    眼看兩人不為所動。

    鈕海父子倆頗有些慌張,直接拿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大人!將軍!”

    “只要平臨國肯為我們全家報仇,以后的岐國就是平臨國的屬地!”

    紀楚等人下意識看向他。

    以前的岐國梁國做過中原王朝的附屬國。

    但那也是國家,只用象征性朝貢即可。

    倘若變成屬地,那平臨國就要向他們征收賦稅,派遣官員,直到實際掌控。

    他們要用這件事,換一個復仇的機會。

    確定?

    若說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

    紀楚還給皇上畫過開疆擴土的大餅呢。

    不過當時畫的餅,是草原的養馬地,畢竟是從前朝手中丟了,現在拿回來也算名正言順。

    可岐國完全不同。

    再者,中原王朝也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誰讓這邊太冷,就連昌河州都不宜居,何況更遠的岐國跟梁國。

    在紀楚鄧融沉默之時,那鈕海竟然又道:“大人,你們平臨國不是說以民為重嗎。”

    “岐國百姓過得如何,您還不知道吧。”

    “他們迷信史家創立的所謂國教,為了積攢功德,把自家少男少女都獻過去,供史家玩弄。”

    “信眾們無論種田還是漁獵,要分九成收益,捐給國王的。”

    “倘若有不愿意的,就會被其他信眾毆打,以至于人人膽戰心驚,根本過不成日子。”

    “求求平臨國,救救岐國百姓吧。”

    “我們父子倆還聽說,平臨國在種棉花,在修建火炕,要是岐國百姓也能種棉花修火炕,日子一定不會那般苦。”

    鈕海父子兩人的話情真意切,不是作偽。

    紀楚還要再說,卻被鄧將軍攔了下,明顯有答應的意思。

    紀楚忽然反應過來。

    以他現代的思維去想,一個國家跟民族必須自己有骨氣,要依靠自己。

    這樣隨隨便便變為其他地方的屬地屬國,實在太窩囊了。

    可周邊小國并不會這樣想。

    之前就說,那老國王就是極愛學習中原文化的,甚至鳩占鵲巢的新國王,就是靠著這份才能當的國師。

    所以若是能成為平臨國的屬地,讓本地百姓過得好,以及能幫鈕海父子兩人復仇,他們很愿意這么做。

    鈕海的母親,也就是岐國三公主,慘死在這個鳩占鵲巢之人的刀下,此等深仇大恨,他說什么都要報的。

    紀楚微微點頭,算是知道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紀楚從不輕易許諾,這般點頭,基本已經應下。

    不過這兩人顯然不知道,被請下去的時候一臉沮喪。

    而紀楚跟鄧將軍已經達成一致。

    “等消息。”

    三日后,鄧將軍派出的探子已然回來。

    得到的消息,幾乎跟他們推測的,以及鈕海父子兩人說得一致。

    幸好這事只過去十多年,還有知道當年真相的百姓。

    不止如此,探子還接觸到祝亞等二十多匠人。

    “他們一切都好,岐國不敢拿他們怎么樣的,不過那國王跟王后,還是想讓他們修火墻,也是威逼利誘的。”

    看來是真的凍得很了。

    明知道把人放了,岐國危機就能解除,還是不放。

    沒辦法,這種地方的冬日,真的能凍死人。

    他們鳩占鵲巢十年左右,也不能適應。

    知道祝亞他們十分安全,大家也就放心了,紀楚讓李師爺立刻派人給祝亞哥哥祝耘消息,好讓他放心。

    剩下的,就是營救他們了。

    “這要怎么辦?”鄧將軍看向紀楚。

    打仗他沒問題,這種用計謀的,還是看紀楚啊。

    紀楚笑:“并不難,既然知道了他們的來歷,一切就好說了。”

    四月十九。

    就在草原部落,以及梁國認為平臨國要吃下這個悶虧,那匠人扣了也就扣了時。

    從廣寧衛發送去的一封書信,讓岐國國王變了臉。

    那書信并未送到他們手中,而是選了個鬧市當眾宣讀。

    首先,信里承認工匠們詆毀了岐國國王。

    原因是,之前不知道國王法力無邊。

    這般神佛化身,必然功德無量。

    再者,信里還說,平臨國昌河州知州,以及廣寧衛將軍知道。

    這般冷熱不侵的國王修建火墻宮殿,實際上并非自己享用,而是要分給有功德的百姓。

    故而修書一封,將岐國國王的功德廣而告之。

    作為天朝上國,平臨國承認岐國國王為百姓做事修了功德分,以此作為憑證。

    信件寫得并不拗口,甚至用了最平實的語言一一解讀。

    負責宣讀的官員更是口齒清楚,還用岐國本地方言說了一遍,唯恐圍觀的百姓聽不懂。

    總之就是。

    岐國國王那樣厲害,不畏嚴寒酷暑的,人家才不需要火墻宮殿。

    那處地方,是留給岐國信眾的,誰最虔誠,誰就能在里面過冬。

    這話一出,岐國民眾當場炸鍋。

    當真?!

    這是給他們蓋的?

    “肯定啊,你們做了那么多功德,積攢那么多功德分,肯定要有用處啊。”

    “不是說下輩子才能用。”

    “天朝上國給了恩典,允許這輩子就用,看著火墻宮殿即可。”

    “岐國國王水火不侵,刀槍不入,要這火墻宮殿有何用?”

    派來說項的人,正是昌河州本地書吏,在衙門也是出了名能說會道。

    等岐國國王的侍衛趕來時,剛想奉命把他抓起來,可那書吏身邊的侍衛們亮出短火銃,讓侍衛不由得后退一步。

    只聽昌河州書吏道:“還有你們,你們守在國王身邊,功德分應該最多,可以享受最好的火墻殿。”

    這不可能吧。

    那么多的東西,只有國王跟王后才能享有。

    “并非如此,你們是看輕國王的法力嗎?哪有神佛還怕冷的?”

    最后一句話,讓岐國信眾連連點頭。

    是啊!

    哪有神佛怕冷的。

    國王法力高超,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所以這些匠人們是幫他們請的?

    蓋的宮殿,他們也配住嗎?

    這要扣多少功德啊。

    只見那昌河州書吏微微一笑,命人把紀大人寫的功德表攤開。

    無論你做什么事,上面都會有相應的減分跟扣分。

    總之你們岐國沒規定的項目,我們都有補充,而且更為詳細。

    大家按照這個功德表做事即可!

    不信我?

    為什么不信?

    我們是天朝上國來的人,自然比你們更了解功德分。

    紀楚的人一上來,直接重新定義這個小教的分數積累,再拿旁邊大國的威儀做背書。

    岐國國王這一套很好用?

    那我們直接抄了。

    不僅抄了,還給你搞個升級版,定義權甚至在我們手中。

    可百姓跟侍衛們,如何相信這個定義權。

    自然是給他們的好處。

    如果把功德分改為月錢的話,就比較好理解了。

    原本這些“月錢”,只能下輩子花,這輩子攢多少,都是下輩子的。

    現在告訴他們,“月錢”隨時賺隨時花,不用攢了,這輩子就能住上火墻宮殿,還能吃上飯。

    那多數人會怎么選?

    堅持自己的想法,一定等到下輩子再花?

    只怕多少人都堅持不下來,花一點也不妨礙什么吧,反正還能再賺。

    信眾們之所以相信他們,目的都是要過好日子,想讓自己痛苦的生活有個期望。

    新的積分系統則優化了這一點,好讓大家提前吃飽,提前住暖和的地方。

    這會怎么選,不言而喻。

    新的功德積分系統,已經被大家口口相傳了。

    這般好事,肯定要大肆宣揚啊。

    而且現在還有火墻宮殿在那。

    國王法力高超,火墻宮殿對他沒有用啊,那為何一定要建?

    岐國國王聽到這些話,臉色變得鐵青。

    如果他說給自己建的,那對方肯定會說,你不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嗎。

    這種情況下,為何需要火墻宮殿?

    難道他能說自己怕冷?

    倘若說了,神佛身份必然露餡。

    咬牙說自己不怕冷,為何一定要建?

    平臨國的人太狡猾了。

    利用他的規則,來破壞他的規則。

    岐國國王。

    或者說這個平臨國的逃犯,心里感受到一絲慌張。

    這些平臨國的人實在難以對付。

    要不還是把那些匠人放了。

    只是放了他們,火墻怎么辦!

    他還要受凍!

    就在岐國國王還在糾結的時候,平臨國廣寧衛,鈕海父子已經寫下一封血書。

    他們以岐國真正的王室后人身份,愿意把岐國改為岐州,并獻給平臨國。

    他們要報仇,要殺了那伙賊人!

    紀楚跟鄧將軍收下這份血書,手邊則是另一道通緝令。

    這些日子他們也沒閑著。

    終于查清這個平臨國通緝犯的真正身份,一個臭名昭著的巨貪縣官,在先皇要懲處他之前先跑了。

    現在既然知道蹤跡,豈有不捉拿的道理。

    不管是為了岐國百姓不受小教控制,還是為了鈕海一家的血仇,又或者平臨國百姓們的民脂民膏。

    岐國,勢必會變為平臨國岐州。

    看著廣寧衛跟岐國的動靜。

    再聽聽人家上來便重塑什么功德積分系統。

    草原羅和部落頭一個過來洽談合作的事。

    那當碚部落似乎也有這個意思。

    至于梁國?

    直接關閉國門,什么都不管了。

    人口流失的事確實要處理。

    但不是問平臨國要人,而是愛惜民力,減輕剝削。

    這些道理他們不是不明白,之前沒人給壓力,也就無所謂了。

    現在平臨國有工夫管他們,還是要當個人的。

    大家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自然跟廣寧衛出手有關。

    眾人想法很一致。

    別掙扎了,怪沒意思的。

    只這一招,就夠你們內部折騰的了。

    這種時候,在岐國內部的祝亞他們得到紀大人命令,主動請求開工。

    不過他們有一個小小的改動。

    “既然是給百姓們建,不要建火墻宮殿啊,應該建火炕,我們這還有第二套方案 !”

    祝亞直接把方案出來:“這個,直接建到百姓家中!國王出錢,百姓出積分跟人工,我們出技術,剛剛好。”

    剛剛好?

    這能叫剛剛好?

    岐國國王剛想反對,就看身邊的侍衛們都極為興奮。

    經過他們近十年的渲染洗腦,這些百姓非常相信什么功德分,離他們越近的人越相信。

    如果告訴他們這些所謂的功德不能用,只能拖到下輩子。

    他們還會相信嗎?

    一個是虛無縹緲的未來。

    一個是即將建成的火炕。

    他們會選哪個?

    第136章

    “讓這些平臨國的人離開。”岐國國王直接道, “這些人留下來,就是禍害。”

    國王指的,自然是前來說項的書吏, 以及被扣下來的匠人。

    這些匠人被關起來好吃好喝,還跟守衛們打好關系。

    把火墻宮殿改為火炕, 就是他們提議的。

    眼看這些人畫的餅, 讓百姓跟侍衛們全都充滿期待,還直接定義他的教義。

    這讓國王等人察覺到危險。

    王后也道:“必須讓他們走, 立刻送走。”

    至于火墻宮殿,還是再等等吧。

    安撫好本地民眾再說。

    只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祝亞還真的不走了。

    他跟那些匠人直接要留下來, 要給當地百姓建火炕,還一口一個國王出錢。

    出錢?

    知道這要多少銀子嗎?

    不說銀子了,憑什么要給這些愚民建火炕。

    他自己都還沒有呢!

    不過他也不能找機會殺了這些工匠,否則平臨國就會有理由直接報復。

    而且看那新功德積分傳播速度,這些信徒們也會因為利益遠離他。

    國王騎虎難下。

    可他并不知道,這只是個開始而已。

    岐國幾十萬百姓, 經過平臨國有意傳播,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國王要給他們建火炕, 扛過冬日的事。

    免費的東西誰不要?

    而且只要耗費少量的功德積分。

    傳播的速度,甚至超過了紀楚他們的預估。

    誰讓火炕也好, 棉花也好, 是這個地方的剛需。

    越是窮苦的百姓, 對此越是渴求。

    再加上借著國王教義來傳, 速度自然極快。

    這種時候, 倘若岐國國王直接反口,說這些都是假的,那會有什么后果, 可想而知。

    平臨國的官員,就是把他直接架起來,而且不給他反口的機會。

    如今只能把這些人送走!

    然后關閉城門,把這事過去了。

    可先不說這些工匠書吏根本不走的,甚至挨家挨戶設計火炕的,然后等著他撥錢!

    這些人實在是過分至極。

    不就是仗著自己的平臨國的人,自己不敢動他們嗎。

    就在這種時候,岐國往后急匆匆跑過來道:“完了,香料,香料斷了。”

    什么!?

    之前說過,他們能制作出“異象”,一個是會弄虛作假,二就是會制香。

    尤其是王后身上的異香,便是證明。

    這異香還能治百病,更能提神。

    當初靠著這些東西,拉攏了第一批信徒。

    而這些香料,多半都是從平臨國高價買來的,價值極高。

    現在告訴他們。

    貨源斷了?!

    這自然是紀楚的手筆。

    不僅他所在的昌河州不準出售任何香料出去,就連周圍的州府,同樣收到他的信件。

    在這種關口,誰要敢買賣香料到外面,直接押到紀楚跟前。

    單著一句話,即便是膽大走私的貨商,此時也要老老實實的。

    不犯事就算了,要是犯了事,還送到紀楚那?

    就算皇上過來求情都沒用嗎。

    再說皇上對他還那樣看重。

    想要掐斷岐國王后所需的香料,簡直輕而易舉。

    王后身上沒了異香,肯定很快會被人發現。

    腳步虛浮的國王臉上帶著怒氣:“你弟弟負責購買香料,年后才又買過一次!為何不夠用了!”

    王后頓了下,只得道:“年后價格太貴。”

    太貴?!

    還是貪了錢?

    那支取的金銀哪去了!

    一面是平臨國工匠,追著他們,要他們給百姓建火炕。

    另一面是異香即將消失。

    簡直是讓國王恨得要死。

    所以還是快刀斬亂麻得好!

    現在他們也不想什么火墻宮殿了,硬生生把平臨國工匠等人綁起來扔到國境之外。

    甚至給他們不少金銀,就差直接說,別搗亂了,趕緊回去吧。

    祝亞他們面面相覷。

    有這樣趕人出來的嗎?

    一起被“扔”出來的書吏等人,同樣有些無奈。

    這也太不經逗了。

    才哪到哪啊。

    “回廣寧衛?”

    “回吧。”

    說起來,除了剛剛被扣下時,匠人們有些害怕之外,之后完全不帶怕的。

    尤其是祝亞,他分析過這里的局面,確定岐國國王不敢對他們不好,后來送去的好吃好喝也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后來做事,越來越“肆無忌憚”。

    等紀大人派了書吏過來,那就更不一樣了。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岐國百姓便人人相信了建火炕的事。

    誰讓國王的小教太好用了。

    稍微一改動,就是自己的了。

    而他們的離開,并不會改變岐國百姓們的想法。

    用自己的功德分換火炕,他們肯定會換的。

    只是一夜之間,那些平臨國的人都去哪了?

    “應該到我家設計火炕了,怎么還沒來。”

    “我家的倒是設計出來,可還沒施工。”

    “施工要等國王撥錢。”

    “什么時候給錢呢,我家的功德分已經扣了啊。”

    普通百姓這樣討論就算了。

    國王身邊的侍衛們,同樣在說這件事。

    至于王宮里的臣子,則面面相覷。

    這里面,一小半做事的官吏,都是跟著國王逃到岐國的。

    剩下大半則是本地人,這些人自然是讀過書,更知道所謂的國教到底是什么。

    在他們看來,確實是愚弄百姓,可這地方封閉,只要沒人戳破這個謊言,便能一直統治下去。

    誰能想到,平臨國那般愛管閑事,還鬧出這種麻煩。

    只能慢慢安撫了。

    與其說安撫,不如說繼續洗腦。

    要把大家躁動的心壓下去。

    別想什么火炕,更別想什么功德分這輩子就可以用。

    平臨國那些人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

    還是修來世比較劃算,你們要把自己的功德分保留下來,這樣才能為來世修福報。

    對于岐國百姓來說,眼神瞬間暗淡下來。

    但信徒們,似乎只有聽命的份。

    最先不滿的,卻是極為虔誠的那部分人。

    為何?

    因為他們的功德分已經被扣了!

    設計火炕之前還有專門的儀式,用來計算所需的積分。

    所以他們的分早就扣了!

    等于說他們預付了功德分,但工程爛尾了!

    這誰能高興啊。

    而且他們極為相信這一套說辭,總覺得自己的分少了,下輩子就要完蛋了。

    這些人還需要國王花費力氣安撫。

    放在之前,賜一些提神的香料即可,現在香料緊缺,只能言語上安撫,實在顯得有些蒼白。

    當然,禁止買賣的,不止這些香料,甚至大部分物資全都不許買賣。

    所以他們并未意識到香料之事已經暴露。

    岐國國王越想越氣,卻毫無辦法。

    “慢慢來吧,總會老實的。”

    實在不行,就全都殺了。

    岐國國王眼神越發冰冷。

    已經返回廣寧衛的祝亞等人,早就好好睡一覺,然后把見聞全都說了一遍。

    祝亞最后道:“岐國百姓,比梁國人還要慘上百倍。”

    他們不管真信,還是假信,都必須無償為岐國國王付出,否則就會被所有人責難,成為岐國最底層,任誰都會欺辱他們。

    這種情況下,只得全民都當信徒。

    紀楚聽著,微微嘆氣。

    極端蟹腳是這樣的,完全泯滅人性,成為牟利工具。

    “大人,咱們不能看著不管吧。”祝亞忍不住道。

    他跟著紀大人多年,去過許多地方。

    倘若這是平臨國的地方,根本不用多說,他們肯定會出手整治。

    但那是關外小國,這么說,會不會讓大人為難。

    “還有,我們暴露之后,梁國沒有找您麻煩吧。”

    這是祝亞他們最擔心的事。

    紀楚笑:“放心,梁國不僅不敢找麻煩,已經開始自查了。”

    現在的梁國,自上而下開始改政,對于農具鐵器的使用開始放寬。

    若不這樣做,梁國百姓都要跑光了。

    從祝亞他們離開梁國之后,這些百姓陸陸續續出逃。

    剛開始還背著人。

    但自從第一批梁國百姓在昌河州安家后,再把消息送回家鄉,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明明昌河州距離梁國并不遠,但情況卻是天壤之別。

    第一批過來安家的百姓,剛開始戰戰兢兢的,正好碰到廣寧衛的士兵。

    得知來歷后,便把他們交給州城書吏們處置,就在距離州城不遠的縣里,幫他們安了家。

    那地方人口并不算多,所以有什么熱鬧都喜歡過來圍觀。

    看到梁國百姓的情況,本地人忍不住罵道:“那梁國國王那樣狠?那么多土地不讓你們種地?”

    “收如此高的稅,是不是要上天啊。”

    “太可憐了,放心吧,咱們這就缺人,人多熱鬧啊。”

    在本地人的熱心幫助下,不少梁國百姓放下戒心,開始新的生活。

    看著本地人種了麥子之后,開始種棉花,而且彼此交流種棉花的心得,甚至跟他們講:“今年有些晚了,而且棉籽不夠多,等到明年,你們應該也能種上棉花。”

    當真?

    只這一句話,就讓這些梁國百姓心動。

    棉花是什么東西,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放在梁國,只有國王跟貴族才能擁有。

    平臨國這邊,很多嗎?

    棉花的事還沒消化完,就聽說給梁國國王建火炕的工匠們回了廣寧衛。

    又聽說,等這些工匠們歇息半個月后,奉知州的命,去給昌河州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修火炕。

    只要那家出少部分的銀錢就行,剩下的官府承擔。

    真的假的?

    火墻火炕,也是梁國國王跟貴族才能有的啊。

    官府怎么還幫忙承一部分銀錢?

    “是騙人的吧。”

    “怎么可能。”

    剛剛還笑嘻嘻的本地人立刻不高興了:“你不能這樣說我們紀知州!”

    其他人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也不高興。

    還好有明事理的,立刻道:“他們剛來,不知情罷了,等在這時間長了,自然而然明白,紀知州說的話從不食言。”

    知道說錯了話的梁國人連忙求饒。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昌河州的人非常講道理,明白他們的顧慮后,甚至認真解釋。

    本以為他們會直接把大家打一頓。

    實際上,人家不是那么小心眼的。

    平臨國,昌河州。

    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等他們分到荒地,用極其低廉的價格租到農具,對這地方的歸屬感更強了。

    明明是一樣的土地,甚至方言也差不多。

    為什么大家的日子那樣不同?

    而且給梁國國王修建火墻宮殿的匠人們,真的到昌河州各縣來了。

    之前縣令們已經統計過,本地年過六十五的老人到底有多少,具體的居住地址又在哪。

    匠人們拿到這些信息,便分批次去各家設計火炕。

    因為這事,有些被嫌棄年紀太大的老人家,甚至被子女親戚們爭搶。

    只要老人家在自己的房子里,那火炕就能建到自己家啊,官府還出大半資金,這種好事簡直就是天上掉下餡餅。

    當然,這種情況也是少數,官府都會一一查明真相。

    畢竟想要糊弄紀大人,那是萬萬不行的。

    甚至就連他們這些移居過來的梁國人,都被問了一遍。

    可他們倉皇過來,家里有老人的,多數人都不會搬遷至此啊。

    也就有一家極為孝順的,兄弟姊妹幾個,換著背,硬是把老父親老母親背到此地。

    而這一家,也成了名為梁家村村落里,唯一一個能建起火炕的人戶。

    平臨國拿他們當自己人?

    在他們還自稱梁國人的時候,就拿他們當自己人了。

    等會。

    他們什么時候是梁國人。

    他們分明就是平臨國昌河州永安縣梁家村的百姓!

    這口改的,是不是有點快啊。

    前后還不到一個月呢!

    這些事傳到梁國,那邊的百姓攜家帶口地要離開。

    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說什么都要走。

    讓梁國國王以及官吏恨得咬牙切齒。

    他們都開始惠民了,都學著平臨國愛民了!

    怎么還要走!

    “為今之計,只能照辦昌河州的政策了。”

    啊?!

    照搬!?

    他們怎么對百姓的?

    “梁國荒地也極多,可以免費分給百姓,讓他們自己去開荒。”

    “用低廉的價格租賃農具,指導種田。”

    “減輕賦稅,二成到三成最佳。”

    “山澤稅也要減少,不會太嚴重的砍伐,更要忽略不計。”

    “幫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家里,修建火炕。”

    這些還不算完。

    一條條算下來的,梁國國王臉都綠了。

    他不過建個火墻宮殿而已!

    就要付出這么多?!

    憑什么!

    平臨國不過來了一批工匠,就能改變他們整個梁國?!

    “嚴防死守!不讓他們出國即可!”有官員提議道。

    國王冷笑。

    怎么死守?

    梁國面積這樣大,總有防不住的時候。

    還能日日夜夜看守不成,又要增加多少軍費?

    平臨國啊平臨國,可真是惹得好麻煩。

    見國王不同意,另有臣子提議:“那就照著做?其實不用做全,差不多就行,多數人還是不愿意離開故土的。”

    這話倒是真的,只要這里有口飯吃,多數人并不會主動離開。

    說到底,還是要讓利給百姓。

    還是希望平臨國亂起來。

    他們一亂,就沒工夫管自己了。

    更希望他們別扯什么民為重,君為輕這種話,搞的自家百姓都想走。

    這大概就是比爛?

    生怕別人做得太好,讓自己倍感壓力。

    不管他們如何想,反正都要捏著鼻子,學習昌河州的善政良政。

    否則最多兩年時間,梁國就要變成空城了。

    紀楚聽著梁國的情況,稍稍點頭,又看向岐國。

    岐國日子更難一點。

    尤其是那岐國國王,還在發愁香料。

    香料太難買了。

    原本百金的香料夠用半年。

    現在因為昌河州嚴令禁止平臨國各地售賣給他,就連梁國以及草原部落都跟著禁止買賣。

    就讓這香料極難獲得。

    要不是有些膽大的貨商,甚至就要斷了。

    可那貨商一次只賣一點點,而且每次都在漲價。

    現在漲的價格,已經讓他們承受不住。

    “承受不住又如何,難道就不買了?”

    “沒有異香,那信眾們肯定會起疑,現在那些信眾們就有不滿了啊。”

    王后說著道:“再多加賦稅,苦一苦百姓。”

    還加?

    即便是自己人,都覺得這話不妥。

    而且信眾們本就不滿火炕的事沒成,認為功德扣了也沒好處。

    現在還要加賦稅,他們會高興?

    再這樣下去,民怨沸騰,再虔誠的信眾都會有疑慮吧?

    誰料國王卻點頭。

    就這么辦。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讓他再選,他絕對不會再扣下平臨國的工匠。

    惹到這種大國,實在太難受了。

    國王等人是這樣想的,覺得是他們得罪了平臨國才這般。

    可本地官員卻覺得,應該不至于吧?

    以他們的視角來看,其實中原王朝沒那么嚴苛,大家維持面子功夫即可。

    現在匠人都回去了,而且過去半個多月,該放寬對他們的貿易了吧。

    加稅的政令下去。

    即使再遲鈍的信眾,心里都有些疑惑。

    偏偏這個時候,隔壁的梁國傳來消息。

    人家國王在減稅。

    而且減稅的幅度極大,甚至還幫本國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修火炕。

    其他事也就算了。

    修火炕?!

    他們要用功德積分換的火炕,人家免費給修。

    憑什么啊。

    人家甚至已經開始行動了。

    說是聽平臨國的話,所以這般做的。

    而昌河州知州許諾給梁國國王的另一件事,更讓岐國有了動蕩。

    這件事是紀楚深思熟慮過的。

    拐了梁國那么多百姓,實在顯得勢大欺人。

    倘若習慣了這樣對待他國,難免顯得傲慢。

    再看梁國那邊,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確實在逐步改變自己的政策。

    政策的效果很是明顯,梁國百姓流失得果然慢了。

    既如此,就要有所鼓勵。

    “今年滇州府棉籽大豐收,額外多調了一些棉籽會送到昌河州,撥三千棉籽,送到梁國。”

    如何分配,自然有所協商。

    梁國人口不多,認真分一分,家家戶戶都能種一些。

    這對同樣處在寒冷地帶的梁國百姓來說,是最實惠的。

    對于梁國國君來說,自然更沒的說。

    別看平臨國棉花越來越多,但對他們來講,還是珍稀物件,若是本國能種,自然最好。

    梁國官吏看著昌河州給的分配方法。

    國王得到的最后,后面依次排序,他們這些官吏也分到不少。

    再接著是本國的士農工商等等。

    這是中原王朝的獎勵嗎?

    有聰明人,已經悟出里面的精髓了。

    “苛待百姓,他們平臨國,就會拐走咱們的人。”

    “善待百姓,則會給予幫助?”

    好像確實是這樣?

    眾人看向國王。

    梁國國王早就意識到了。

    就那群中原王朝的酸夫子們,確實在踐行他們的信念。

    意莫高于愛民,行莫厚于樂民。

    他們真的把這句話當回事。

    那昌河州的知州,能看不出來,他們這些事做得不情不愿嗎。

    但依舊愿意幫忙。

    跟他們相比,自己又算什么?

    有些想法頑固的,依舊覺得平臨國另有他想。

    可接觸過中原文化的,難免多思多慮,忍不住為這種想法嘆服。

    等消息放出去,眼看原本懼怕他們的百姓,向他們連連感謝時,梁國國王都道:“算了,就按昌河州的方案吧。”

    反正他分到的最多的,指頭縫里給這些百姓漏一點,也夠他們吃喝的了。

    梁國國王甚至忍不住想。

    我這樣做,會不會再收到點好處啊。

    那就更好了。

    梁國這邊政策放寬,百姓們大大松口氣。

    與之相比的岐國百姓,則還在被加稅。

    可這次即使加稅,那國王跟王后也買不到制香所需的香料了。

    因為那販子說,這是最后一批貨,說完揚長而去,根本不給對方機會。

    而這販子離開后直奔廣寧衛營房。

    紀楚跟鄧將軍正在里面坐著,“販子”回話道:“回稟紀大人,鄧將軍,屬下把該說的都說了。”

    現在的岐國國內,只需要一根引線即可。

    已經養好身體的鈕海父子兩人起身拱手。

    這半個月不用東躲西藏,兩人精神明顯好了些,看著也有些氣勢。

    他們便是紀楚找好的引線。

    他們會拿著平臨國的通緝令,直接報十年前的血海深仇。

    當年平臨國的貪官史家一行逍遙法外多年,也該落網了。

    欠平臨國百姓的。

    欠岐國百姓的,都要一一換回來。

    他們這邊行動井然有序。

    京城皇上跟內閣許閣老陷入深思。

    前段時間,昌河州說要給皇上獻馬,送了傳說中的秦王李世民同款坐騎。

    然后又來信說,昌河州工匠被小國扣了,請求示下。

    這些還在合理的理解范圍內。

    這封奏章呢?!

    說岐國王室后人,愿意歸降平臨國,以后的岐國要叫岐州。

    這是認真的?

    他們沒看錯吧。

    皇上以前以為,這是紀楚給他畫的餅。

    怎么這餅還真給他做好了。

    他在任期間,還真的要開疆擴土啊。

    第137章

    鈕海父子二人回到岐國, 神情都極為復雜。

    可這次不用東躲西藏,他們直接在國家都城住下,開始聯系舊部。

    他們手里拿著紀大人從岐國弄來的金銀, 再有平臨國的支持。

    有這兩樣東西,也就足夠了。

    更別說, 現在的岐國已經處在動亂當中。

    因為火炕帶來的騷亂并未平息。

    王后身上的異香也逐漸消失。

    于是, 關于國王跟王后早就沒有法力之說,立刻盛行起來。

    只要有了懷疑, 那破綻便會越來越多。

    首先質疑的,肯定是兩人以及他們的子女水火不侵的事。

    甚至有極為虔誠的信徒, 要拿他們的五歲的幼子做試驗,看看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

    若不是王后趕到及時,還真讓他們試成功了。

    這件事更加激化了眾人的矛盾,王后直接派人處死他們,顯得更加心虛。

    再加上,他們一定要建火墻, 甚至打破了兩人不怕冷的說法。

    這種情況下, 朝中官員們自然另有他想。

    三公主后人鈕海出現得恰到好處。

    再加上他手中的銀子, 以及廣寧衛鄧將軍送給他的火銃,還有昌河州知州給他的文書。

    看到這些東西, 岐國官員知道, 這是真的要變天了。

    為何?

    只因幫了平臨國的匠人嗎?

    是不是太夸張了些。

    但大家已經來不及思考了。

    前來復仇的鈕海可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他們直接聯系舊部, 開始策反如今的國王。

    紀楚那邊得到消息時候, 他們已經沖進岐國祭壇,趁著祭壇周圍百姓最多的時候,揭穿現在國王的陰謀。

    之前種種事情, 或許還有辯解。

    但平臨國的通緝令卻做不了假。

    這家人姓史。

    潮州人士,當地氣候溫暖,所以到了岐國這么多年,還是不適應。

    甚至當地方言都是后來學的。

    他們在自己家鄉大肆掠奪同鄉,做官的時候,更是什么錢都要,好好一個縣被他弄得民不聊生。

    趕在平臨國先皇要收拾他時,他意外得到消息,帶著家眷一路跑了。

    大家都以為他們會跑到海上小島,還有官兵前去搜查。

    誰料他們反向逃跑,躲過官兵們的視線,意外來到岐國。

    岐國之前的國王好心收留他們,想學習平臨國的文化。

    沒想到被鳩占鵲巢,殺光全家。

    這通緝令!就是證據!

    那通緝令顯然有些年頭,上面還是國王稍顯年輕的畫像。

    畫像畫得細致,一眼就能看出來,正是他們的國王!

    國王不是神佛化身。

    而是通緝犯?!

    還做了那么多惡事?

    是啊,國王王后怕冷,根本不是神佛化身!

    都是騙人的!

    他們在平臨國貪了那么多錢,又來這里貪他們的!

    所以扣了功德分也不給他們修火炕,就是因為不舍得銀子!

    實在太過分了。

    中間自然有爭吵,有堅持相信的,有開始懷疑的,還有的直接跳反。

    紀楚聽著那邊情況,都覺得熱鬧非凡。

    不管過程如何,反正結果早就定下,甚至要安排一下之后的事情,所以他現在很忙啊。

    其實昌河州現在,也聽說了岐國那邊的事情。

    梁國國王也派人過來問情況,得知現在的岐國國王確實是平臨國通緝犯之后,忍不住咋舌。

    怪不得會那么多小花招,原來以前是平臨國官吏。

    也有人懷疑,這是不是昌河州為了報復自導自演找的借口。

    可再想想,人家無意拐走梁國的百姓,都拿棉花籽去補償,看起來不是那種人啊。

    再說了,就算故意找借口,也不用找這樣麻煩的借口吧。

    梁國國王派人來信目的,自然不止這個。

    他還想問問,那棉花籽,什么時候送到啊。

    這都五月中旬了,棉花籽該到了吧?

    這讓李師爺哭笑不得,跟人解釋道:“沒那么快,滇州府的棉花雖然已經陸陸續續收獲,可剝棉籽需要時間,運過來更需要時間。”

    “單是這路上,至少都需要二十天啊。”

    這還是如今道路通暢,以及運輸車輛改進后的結果,放在之前,時間只會更長。

    二十天?

    還是快速前進?

    前來問話的梁國官員,再次感受平臨國地方之大。

    也正是地方如此遼闊,才能找到那么多新奇的植物吧。

    得知棉籽會在六月中旬左右送來,梁國國王稍微有些失望。

    算了,不想了,不如去看看岐國的熱鬧。

    看岐國熱鬧,一個是打發時間。

    另一則要警醒自己。

    千萬不要惹平臨國的人。

    那突然出現的鈕海若無平臨國做后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支持啊。

    而且越來越處在上風。

    看樣子,很快就能重新奪權了。

    紀楚跟鄧將軍一邊關注這件事,一邊處理州內大小事情。

    如今的昌河州,人口終于突破了三十萬。

    其中接近五萬人,是最近兩年才來的,基本形成單獨的小縣。

    不過這縣人口太少,等著陸陸續續發展。

    人口增多,各地官員的事情也增多。

    花銷更是見漲。

    安置所需的銀錢就不說了。

    紀大人還要給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家修火炕。

    還在考慮給三歲以下的孩童們補充羊奶,這都是銀子啊!

    要不是靠著高價賣香料,用以補充州衙門,那庫房銀子真的要見底。

    戶司主事都快麻了。

    以前就覺得昌河州很窮,現在怎么還更窮了。

    哎,什么時候才能發筆財啊。

    工司主事則認認真真推銷自己的水泥。

    之前是他莽撞了,為了補過,還是要讓水泥作坊盈利才是真的。

    他們這的水泥質量更好,附近州府的有錢人若是買水泥的話,不如買他們的啊。

    祝耘祝亞知道吧?

    他們就是曲夏州數科出身,紀大人的親信。

    祝亞去了一趟梁國岐國,還搞出那么大的動靜,你們都知道吧,他們造出來的水泥,那還會有錯?

    此話一出,確實吸引許多買家。

    而且昌河州的水泥質量確實極好。

    就在昌河州一邊吃瓜,一邊做發展時,岐國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了。

    事情還是出在國王的孩子們身上。

    他們一共有兩個孩子,老大是女兒,今年七歲,老二是兒子,今年五歲。

    之前最小的兒子,要被虔誠信徒們拉去做試驗,看看這孩子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

    這里兩個孩子自幼在岐國長大,從小就聽周圍人說他們父皇是神佛化身,法力強大。

    對此兩人肯定深信不疑。

    上次信徒要拿國王兒子做試驗,兩人非但不怕,反而有點興奮。

    只是母親突然出現,打斷這一切。

    就在岐國內部紛紛擾擾不斷時,深信父皇母后非常厲害的兩個孩子,想要幫家人證明。

    他們真的是神佛化身!

    他們不會受傷,真的可以保佑大家的!

    這兩個孩子竟然想從十幾米高的祭壇上跳下來,證明自己不會出事。

    最先發現這件事的,竟然是鈕海父子。

    他們糾結許久,還是決定過去救人。

    可那兩個孩子根本不聽他們的,直到王后瘋了一樣沖過來,拼命給孩子們解釋。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你們不要信。”

    “娘沒有法力,什么法力都沒有啊。”

    “不要跳,不要跳下來的!”

    王后生怕孩子們聽不懂,恨不得把來龍去脈仔仔細細全部講清楚,根本不顧周圍來了許多人。

    有的是平臨國跟著的家人以及手下。

    還有的是本地官員,以及岐國信徒,或者說岐國百姓。

    國王趕來時,恨得一巴掌打在王后臉上,可看著自己僅剩的兩個孩子,又怕他們真的跳下來。

    沒想到,他們這個謊言,不僅把外面的人騙了,甚至把自己的孩子也騙了。

    十幾米的高度,兩個孩子跳下去,非死即傷。

    完了。

    在他們扣下平臨國工匠的時候,就已經完了。

    不對,在他們暴露自己用小教掌控岐國的時候就完了。

    以前平臨國自己騰不出手,現在緩過勁,肯定不會繞過他們。

    更別說,他們還是平臨國的通緝犯。

    國王王后兩人爭吵不停,一回頭就看到以前的信眾們緩緩上前。

    騙子!

    “都是騙子!”

    “沒有功德分!沒有來世!怎么可能!”

    “神佛肯定存在,你們假借神佛的名義!”

    “怎么可能是假的!你的兒女跳下來肯定沒事!”

    “讓他們跳!證明給大家看!”

    事實上,根本證明不了。

    多數人已經明白過來,這國王跟王后一群人,就是騙子,騙了他們這么多年。

    越是虔誠的信徒,此刻越是惱怒。

    尤其是跟在他們身邊的侍衛,直接提起刀砍向兩人。

    是不是神佛化身,砍一刀不就知道了!

    傳說中刀槍不入的兩個人,血濺當場,當場便沒了呼吸。

    這還是神佛化身嗎?!

    這是嗎?!

    無數人慢慢反應過來,他們根本不是神佛,就是普通人!

    就是騙子!

    不止他們倆,還有同族眾人,全都死在信眾們的刀下,一時間血流成河。

    只有祭臺最高處的兩個孩子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些禍害岐國多年的人,終于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原本想拉他們回平臨國審判也沒了機會,直接橫尸當場。

    眼看周圍再次混亂起來。

    鈕海等人下意識后退,他身邊喬裝打扮的廣寧衛士兵護著他往后,暫時不要參與現在的爭斗。

    等這些人打完了再說。

    鈕海母親被殺時,他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現在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覺得惡心得厲害。

    還有那些本地官員,之前還幫著史家這些通緝犯抓他們,如今臉上寫滿討好,實在讓人厭惡。

    已經有人反應過來,認為鈕海等人,必然是未來的國王,肯定第一時間過來巴結。

    可惜他們再巴結也沒用。

    鈕海根本不打算留他們,更不會用他們。

    三日后。

    岐國的混亂終于結束。

    之前的信眾們,現在整個人木木呆呆,似乎還是不相信小教是假的。

    但國王跟王后直接死在他們面前。

    甚至在混亂當中,他們兩個孩子也跳下來直接氣絕身亡,證明所謂的神佛都是假的,法力也是假的,甚至功德也是假的。

    那他們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以前有人不信小教,就會被直接殺了。”

    “是啊,誰要是不信,要么被抓,要么被殺。”

    “那我們這些年,豈不是白白給國王做事。”

    “我不信,神佛肯定存在,只有他們是騙子而已!”

    說話這種話的百姓,看到前國王后世開倉放糧時,瞬間閉嘴了。

    再厲害的神佛,眼前的高粱飯香嗎。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么多糧食。

    這都是國王收繳的嗎?

    不,不是。

    這些都是他們主動送給國王的,希望自己能攢夠功德,修得來世圓滿。

    狗國王!

    害得他們好慘!

    鈕海按照紀大人的計劃,一步步做事。

    再看看排隊領糧的岐國百姓,以及諂媚的本地官吏,心里的目標更加明確了。

    岐國。

    要改為岐州。

    如今岐國的貧苦百姓,只有平臨國能救。

    就在關外各方都在感慨,這國王王后死得不冤時,原本的王室后人鈕海又宣布一個驚天消息。

    岐國,以后就是岐州了!

    與此同時的昌河州。

    戶司跟李師爺正在清點從滇州府來的棉籽。

    那邊有林元志在,對紀楚必然是不吝嗇的,一口氣送來五萬斤棉籽。

    誰讓滇州府棉花大爆發。

    而滇州府的白家,以及炙手可熱的林元志,都向著他?

    滇州府今年的棉花,至少種了五十萬畝,說是大爆發一點也不為過。

    押送棉花過來的官吏更是道:“我們那開了好多棉布的作坊,許多布商都去預定,不論咱們國內,還運到海外,都極受歡迎。”

    “我們那不需要棉衣,不過能做成品棉衣買到外地,也是供不應求。”

    再加上棉花路的便利,還方便了除棉花之外的藥材,玉石等等的貨物的運出。

    那棉花水泥路一修路,車馬就沒停過。

    紀楚從白家白大人,以及林元志林大人的信里都聽說此事。

    現在聽著押送的官吏再說,同樣覺得欣喜。

    棉花種植,終于初現成功了。

    這東西比數科,比水泥都要先一步。

    可后兩樣不用管,全國各地都在爭著做。

    也就棉花發展得極為艱難。

    要不是滇州府物產豐富,更不會有今日的盛況。

    昌河州這邊的棉花種植,本就發展得不錯。

    現在多了五萬斤棉籽,則有更多用途。

    梁國需要安撫之外,馬上到來的岐州同樣需要安撫。

    就在滇州府押送棉籽的官吏們休息時,突然傳過來的消息,讓他們都措手不及。

    一封文書從岐國傳來。

    王室后人鈕海親自發來歸順文書,請求歸順平臨國。

    鈕海攜岐國二十六萬百姓,歸于平臨國,并愿改地名為岐州。

    最先反對的,肯定是隔壁梁國。

    大家挨得那樣近,你們說并入平臨國,就并入里面了?!

    不行啊!

    那我們怎么辦。

    甚至草原部落也反對。

    總覺得這事不妥當,甚至明里暗里說,是不是平臨國威脅你們了?

    說出來!

    大家替你做主!

    鈕海直接道:“怎么做主?是送我們兵馬,還是幫我們整頓岐國事務,幫本地百姓恢復正常的生活?”

    此話一出,大家都閉嘴了。

    如今岐國什么樣子,大家心里都有數。

    他們自己還自顧不暇呢,怎么可能幫岐國。

    那是不是平臨國威脅的?

    肯定不是。

    “平臨國幫我報了血海深仇,還能扶濟百姓,所以我們成為岐州。”

    “那樣的話,本地二十六萬百姓就有救了。”

    明明相隔不遠,大家過得卻是兩種生活。

    鈕海知道自己能力不夠,只能依靠平臨國,再說,這也是當初說好的。

    關外如此震動。

    關外昌河州吃瓜百姓同樣一頭問號。

    不管本地官吏,還是滇州府來的差役們,全都在問:“真的假的啊。”

    州城衙門都有人道:“大人最近頻繁去廣寧衛,就是在做這件事?”

    甚至有人看了看地勢。

    如果岐國變為岐州,兩地聯合起來,甚至能有效抵擋草原部落。

    兩地互相馳援,任誰有難,都有兵馬可以出城幫忙。

    再者,那岐州雖然比昌河州要冷一點。

    但大片肥沃土地,加上漁獵習性,其實跟昌河州差不多。

    要不了三五年時間,岐州便能融入昌河州,融入平臨國。

    不管從哪里分析,多一塊土地總是好的啊。

    可之前怎么一點風聲也沒有。

    搞得很突然啊!

    岐國鈕海的文書送過來之后,紀楚他們自然第一時間送到京城。

    紀楚和鄧將軍早就寫過密信,皇上他們心里有數。

    心里有數跟看到實際請求歸順的文書,以及上面蓋著岐國國王印章,再附上印章本身,那是兩回事啊。

    許閣老看著印章,感慨萬千道:“這還是先朝時,他們國王請求中原王朝幫忙刻的印章,沒想到竟然又送回來了。”

    對于岐國來說,沒有好玉料沒有好石匠,雕刻精美的印章自然費勁。

    可對先朝卻是簡單的,就派了最好的匠人幫忙。

    兜兜轉轉幾百年,竟然又到了他們手中。

    皇上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啊。

    這就成了?

    四五月份給他發的密信,說岐國要變成岐州。

    現在六月上旬,就告訴他事情成了?

    他還沉浸在即將開疆擴土的喜悅當中。

    現在就已經成了?!

    紀楚?

    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說紀楚這樣年輕,卻坐上高位,還深得皇上信賴,沒人嫉妒他是不可能的。

    有人不止一次挑撥紀楚跟皇上的關系,還有人慫恿跟紀楚“關系不好”的周大人生事。

    可人家兩個,一個比一個穩得住。

    棉花事情紛紛擾擾,周大人就是不吭聲。

    事實上,周大人說什么啊,作為伺候皇上筆墨的禮部官員,他備受寵信,否則能第一時間給紀楚寫信,讓他趕緊送馬過來?

    而且他也得到實際了。

    棉花稀少的時候,他全家都用上了。

    最近還得了一套上好的畫筆,一共三十二支,選用草原上最好的馬鬃,又送到曲夏州數科作坊園設計,蔡夫子親自幫他制作。

    現在擺出去,多少老友羨慕不已。

    還有人奇怪呢,這草原上的馬鬃哪來的?

    價值不菲吧?

    周大人直接道:“沒花錢!小友送的!”

    誰?

    你的哪個小友,我們怎么不知道!

    也有聰明人猜出來,多半是昌河州知州紀楚,又或者那廣寧衛鄧將軍。

    不管是誰,這一套畫筆,看著就讓人眼饞。

    周大人穩得住不說,皇上也穩得住。

    以他的名義問關外換馬,馬匹沒送來,皇上只是私底下嘟囔,實際上并不計較。

    等黃驃馬送過來,更是沒話說。

    那些小人以為,這算是紀楚的補救措施,準備繼續詆毀。

    現在呢?

    現在誰敢詆毀。

    事實上,京城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

    就連提前知道消息的皇上跟閣老們都有點恍惚。

    “答應嗎?”

    “肯定答應啊。”

    皇上說完,自己都覺得他不莊重了。

    但誰遇到這種事能莊重起來?

    眼看朝臣們并不反對,皇上自己樂起來:“準!以后岐國便為岐州。”

    “紀知州的提議很好,免岐州三年賦稅,讓當地百姓休養生息。”

    “另派佛道儒大家前去岐國講正統學說,以慰民心。”

    說到這,皇上最后一條,倒是不出大家所料。

    “昌河州紀知州,扶濟岐州有功,令他監管昌河,岐州兩地,為東北總督,官至正四品。”

    監管昌河岐州兩地?

    東北總督?

    還正四品,看似跟普通的知府平級。

    可實際的權力,卻遠超其他知府。

    不說昌河州的軍務。

    只講岐州百廢待興,無論軍務還是政務,肯定都是他監管。

    聽這意見,還允許他帶自己的班子過去。

    這般信任,在整個平臨國都前所未有啊。

    今年的紀楚,不過三十三歲。

    距離他當官還不到十年。

    但看著他的政績,有誰不服啊。

    去了昌河州不過兩年時間,就幫平臨國開疆擴土了。

    放你身上,你行嗎?

    而且眼看昌河州人口越來越多,未來估計也是富庶之地。

    能把那樣的地方建設起來,實在是厲害的。

    好消息在京城轉了一圈,京城百姓終于反應過來。

    隨后迅速擴散到整個平臨國。

    平臨國的面積又大了!

    以后的岐國是岐州了!

    對普通人有什么好處?

    自然是邊關更加安全了,聽說今年草原部落,都收了打谷草的想法。

    往年這個時候都要準備行動,今年卻老老實實的,明顯知道岐國屬于平臨國之后,他們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被發現。

    而且地方大了,能產的物資更多。

    那么多土地,總會有用處的!

    京城朝廷加緊趕制官服,像這種總督的職位,平臨國十分稀有,要不是禮部周大人博文強記,都不知道怎么走這個流程。

    三十三歲的東北總督,兼管兩州。

    這般升遷的速度,羨慕的普通官員流口水啊。

    第138章

    漳興四年, 七月初。

    皇上的文書正式下來。

    雖說岐國變為岐州,還有許多禮儀流程需要走,到時候鈕海等人估計還要去一趟京城。

    再有禮部官員前來舉行儀式。

    但有這道圣旨在, 岐國已經是岐州了,更是平臨國的一部分。

    甚至平臨國的界碑都已經運到, 只等岐州第一位知州紀楚前去封土。

    有了新的界碑, 意味著國境線已經延長。

    倘若有敵國踏入其中,便是跟平臨國作對。

    原本在昌河州休息的滇州府差役們, 幾乎圍觀了全程,要不是還有公務在身, 他們恨不得再拖一段時間。

    這種開疆擴土的大事,一輩子也趕不上幾次啊,肯定要好好看看,回去也有談資。

    可惜,紀大人他們啟程去岐州,他們這些人則要回老家了。

    哎, 這么大的熱鬧, 真可惜啊。

    看熱鬧果然是人們的天性?

    不過也是, 這種可以載入史冊的大事,誰遇到不想多看幾眼。

    昌河州州城官員們還在發蒙。

    怎么回事啊。

    好好的昌河州官員, 現在要調出來一撥人, 直接去管岐州的事?

    這跟直接升遷有什么區別。

    紀楚提前說道:“都是暫代職務, 等到明年朝廷派人過來, 才有正式的官職。”

    意思就是, 先代領,誰做得好,讓杜忠杜通判滿意, 以及朝廷滿意,才能任實際的職務。

    等于說,給一個升遷考察期。

    這種機會簡直千載難逢,肯定輪不到平日偷懶的官員。

    倒是之前冒著風雪,也要跟紀楚前去查看棉花的兩個縣令被額外調動,讓他們跟著紀楚一起到岐州“開荒”。

    前年那會,棉花的事還沒著落,這兩位縣令一聽說紀大人要去廣寧衛看棉花,爭搶著跟過去。

    因此,去年學習種植棉花的名額也多給了他們一些。

    今年兩人都到任期了,眼看著明年要挪地方,紀大人再帶他們去岐州,這不是提拔,還能是什么啊。

    這兩位縣令別提多興奮了。

    岐州雖然遠,但那是開荒啊,需要做的事極多,他們不怕事多,就怕有勁沒地方用!

    能發揮自己的才能,那是天大的好事。

    沒被選到的官員則扼腕嘆息。

    讓他們之前躲懶,現在好了吧?

    當然,也有勤勤懇懇做事,卻沒被帶走的。

    這一部分則因為昌河州離不開他們。

    比如李師爺,以及州衙門各司主事。

    紀楚帶走的,基本是下面有才干的副手。

    各司主事欲言又止,把他們得力手下都給挖走了,他們怎么辦啊?

    不過紀大人開口,沒人不聽的。

    七月初五,紀楚告別家人,又跟李師爺交代事情,帶著隨從,官員等人前往岐州。

    他走得很是低調,現在過去就是收拾爛攤子,沒必要大張旗鼓。

    路過廣寧衛時,又把李紋,紀振,還有鄧將軍挑出來的幾位精壯將士,以及兩隊士兵。

    這算是文武官員都有了。

    文官共計十二人,武官九人。

    其余書吏差役士兵則有三十七位。

    如此的班底放在其他州,人數肯定不多。

    但在僅有二十六萬人的岐州,已經算不錯的了。

    再加上本地官員,一定能治理好岐州。

    紀楚跟岐州打過不少交道,還是頭一次過來,看著岐州低矮的房屋,荒廢的土地,還有眼神怯懦的百姓,實在讓人心里不忍。

    跟著紀楚身邊的石天一石縣令道:“大人不必憂心,咱們很快就能把這里建設起來的。”

    另一位縣令卞愷也道:“是啊大人,我們可是信心十足。”

    而鈕海則帶著眾人州城門前等著,別看他今年只有十七,但心里穩得住,他爹話不多,卻也是靠譜的。

    只是他們到底離開岐國多年,物是人非,很多東西本就無力去管,如今更是如此。

    這也是鈕海父子兩人,確定要把岐國變為岐州的原因。

    鈕海再次看到紀大人,心里簡直無比敬佩。

    無數人都說他只有十七歲,可心思拿得準,做事很有謀略。

    但鈕海卻明白,不管是那些計策,還是帶過來的金銀,以及跟著的士兵謀士,都是紀大人帶來的。

    每一步都告訴他了,甚至各方反應都在他預料之中。

    這也是他能順利掌握局面的原因。

    可接下來要如何做,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李紋紀振兩兄弟對這個小孩倒是好奇,主動道:“做得不錯。”

    被夸了!

    還是被紀大人的侄子夸了。

    鈕海自然知道他們兩個的身份,更知道他們自己跑過來參軍的勇氣,心里難免佩服。

    有兩人緩和氣氛,再有紀大人在旁邊點頭,鈕海本就是心思沉穩的少年人,現在徹底不緊張了。

    眾人一路來到州城中央的官署里,這里面已經打掃干凈,會作為臨時的州衙門,以后再慢慢布置。

    而岐國原來的王宮則暫時封存,誰住里面都不合適。

    到了官署后,鈕海把岐州最近的事都講了一遍。

    自從之前的國王等人被信眾殺了之后,岐州的情況基本就穩住了。

    等這些人的尸體送到廣寧衛,讓鄧將軍辨認之后,鈕海便提出岐國要改為岐州。

    原本就不算平靜的岐國,自然掀起軒然大波。

    殘留的岐國舊黨肯定不愿意,可看著鈕海背靠平臨國,明面上并不敢說什么。

    眾人多是私下同鈕海商議。

    什么當了國王有多少好處。

    當人家屬地,不如自己當國王等等。

    還說前國王搜羅不知多少新奇寶貝,都是您的啊。

    可鈕海東躲西藏這樣多年,別看年紀只有十七,經歷的事情卻很多,知道這些不過是假的。

    等他真的當上國王,難道還能掌控局面?

    沒了平臨國在后面,他怎么可能除掉自己的仇人。

    所以他意志堅定,誰說都不松口,堅持到紀大人過來。

    只要紀大人一來,朝廷的圣旨一來,這些本地官員就會老實。

    紀楚聽著,點頭道:“這樣是他們最后的時機,負隅頑抗罷了。”

    果然,岐州本地官員看到平臨國紀大人過來,再想到最近發生的事,臉色變得十分精彩。

    就在他們還在想歪招之時,發現紀楚他們身后,還跟著長長的馬車隊伍。

    那是什么?

    鈕海也在往后看,紀楚并不賣關子,直接道:“棉花籽。”

    什么?!

    棉花籽?!

    紀楚更是道:“給岐州百姓的棉花籽。”

    隔壁那梁國,是因為平臨國拐走他們百姓,所以給予補償。

    但所分的棉花籽并不多,他們四十多萬人,也只分到幾千斤棉籽。

    可岐州百姓,平臨國的岐州百姓,不過二十六萬人,則運來上萬斤棉籽。

    誰讓這是自己人?

    因為是自己人,扶持起來,一點也不會吝嗇。

    超過梁國的待遇,那還不是簡簡單單。

    不等岐州本地官員再說什么,紀楚立刻吩咐人做事。

    愿意配合的本地官吏,自然會重用。

    不配合的人,則會被逐漸邊緣化,直到消失。

    紀楚帶過來的文武官員也不是吃素的,十分有眼力地去做差事。

    看那兩個縣令,石天一跟卞愷就知道了,只要好好做事,大人一定會提拔重用。

    有這樣的先例在前,眾人自然賣力。

    本地官員能力本就一般,再面對這樣氣勢洶洶的“外來者”,節節敗退是必然的。

    要說他們的優勢,不是沒有。

    作為本地人,自然有當地勢力。

    可平日里他們怎么對岐國百姓的,大家心里都有數。

    而新來的官員會如何對他們,大家很快更有數了。

    紀楚并未管兩方官員的爭斗,倘若這些人都斗不過,被調離也是正常的。

    只要大家好好執行政令即可。

    首先是統計人口。

    之前一直講,岐州有二十六萬人,可這數字是真是假,各自又是什么身份,很難查明。

    借此機會,重新清查人口,再上平臨國岐州籍貫,可以更好地掌握情況。

    這種做法,既方便周圍鄰居互相作保,也能隨時發現匪盜。

    對于維護治安來說,自然是極好的。

    接下來肯定是田地。

    岐州到底有多少土地,哪些是官田,哪些是民田,又是什么土質等等。

    一個查本地官員隱田隱戶,再者摸清岐州百姓具體情況。

    這些事情聽著便無比復雜,真正做起來更是如此,十分考驗官員們的能力。

    紀楚也不是什么刻薄上司,把配合清查人口,以及田地造冊的好處也說明了。

    只有戶籍登記在冊的岐州百姓,才能享受從今年開始的三年免稅。

    不僅如此,各家劃分好自家田地,更能在明年種田之前領到棉花籽。

    有這些實實在在的好處,下面官員的事情就會好做很多。

    岐州堪稱百廢待興,各項事情想要有個規范,都要日夜趕工。

    一直到七月下旬,岐州衙門各司總算有了條理,各項事情終于走上正軌。

    經過仔細清查,岐州的情況要比想象中差很多。

    岐州各地經過重新劃分,共有一城六縣,六個縣距離州城都不算遠。

    這些都好說。

    可還有住在深山老林的獵戶等人,堪稱神出鬼沒,很難尋得蹤影,好在這些人數不多。

    倒是本地官員隱戶極少。

    聽那樣子,應該是已經死透了的前國王早就篩過一遍,所以岐州人口確實有二十六萬。

    問題在于田地。

    本地向來以漁獵為主,多數田地都是這十年來開的荒,差不多有十五萬畝。

    這數量雖然不算多,但可怕的地方在于,全部都是官田,無一民田。

    大白話就是,全是之前國王的,現在成了岐州衙門的。

    百姓?

    百姓完全是種田工具人,跟家奴毫無區別。

    接下來肯定不用說,還要把這些土地分給百姓,算是這些年的補償。

    除此之外,本地的庫房也再次清點一遍。

    金銀等物早就因香料被買賣得差不多了。

    剩下都是些精巧卻不實用的物件,紀楚略略思考后,讓人打包一下,全都送到京城,也算是戰利品。

    順便用這些物件,請求朝廷撥些糧食過來。

    沒錯,這岐國庫房里,糧食并不多。

    基本都用來換金銀等享樂之物。

    反正對原來的國王等人來講,他們又不缺吃喝,何必囤糧。

    什么?

    災年的時候,開倉放糧?

    這話要是讓那些人聽了,肯定會笑出聲。

    誰會給你開倉放糧,我們身居高位,多拿點應該的。

    你們沒飯吃?

    那是你們自己的問題,滾一邊去。

    所以這庫房里面,根本沒什么糧食,都是一些沒用的物件,送到京城去換點糧食才是正經事。

    紀楚安排人去做,還道:“務必要快些,現在七月下旬了,趕在九月底之前要把糧食送過來,時間難免緊張。”

    所以路上絲毫都不能耽擱。

    不過想來,朝廷應該不會吝嗇糧食,畢竟這些東西,看起來確實華美。

    等這些事處理完,岐州恢復了罕見的平和。

    之前的信徒們因為信仰破滅,不少人變得格外沉默。

    在平臨國官員拆各地小教廟宇時,也只是在旁邊圍觀。

    廟宇里有利益勾結的人自然不許,雙方打起來的時候,他們還是茫然。

    直到清查戶口,分田地時,大家才逐步有了反應。

    “你家是獵戶?漁民?還是農戶,或者有什么手藝。”

    獵戶便讓他們看護山林,指定一片林子,只要在范圍內捕獵不算稅。

    漁民則讓他們說清楚住在哪,跟捕獵一樣,不是開著大船肆意捕撈,同樣沒有多少賦稅。

    農戶那邊的處理更簡單,算是平臨國官員最擅長的。

    一一登記了情況,全都登在官府的名冊上。

    接著就能幫忙他們找房屋,分田地了。

    其中一個叫于虎的信徒滿臉茫然,今年二十五的他,在十五六那邊就是國王的信徒了。

    他相信好好給神佛化身做事,就能積累功德,所以不管日子再苦,只要想到下輩子自己也能當貴族,便無比向往。

    不過有時候也餓,餓得前胸貼后背,直接去吃草吃樹皮。

    他還想吃廟里面的貢品,那擺著的,都是極為肥美的羊腿。

    可惜那些貢品是神佛的,他們這些賤民不能動,否則就會被廟里的人打死。

    國王說,他們都是上輩子犯了罪孽,所以這輩子才會那樣苦。

    若不把罪還完,下輩子比現在還要慘。

    如今的日子已經不好過了。

    下輩子?

    更慘?

    于虎不敢想,那是個什么日子。

    他只能日復一日地干活,冬日跟無數人擠在一起御寒,直到春天到來。

    但春天來了也不好,還要給國王修殿宇。

    今年修的是火墻宮殿。

    說是只有大功德的人才能住。

    但這東西有什么用,大家并不知道。

    只是那平臨國來的匠人十分討厭,上來便讓他們離開,還說國王不好,讓他們趕緊跑。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而于虎也知道。

    火墻宮殿是取暖用的,冬日會跟春日一樣暖和。

    當時他也有疑問,國王他們不是有法力嗎,也會怕冷嗎。

    明明以前冬天的時候,他們都說不冷的。

    再之后,便是國王陰謀被戳穿。

    于虎剛開始很憤怒,接著變得迷茫,如今則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他已經不能思考了。

    官吏們問他,他家之前是做什么,以什么為生,原來家在哪,是不是征調過來的勞役等等。

    于虎還以為他忘了,可這些答案逐漸清晰。

    “我家是獵戶,我爹打過虎,所以我叫于虎。”

    “就在那片林子附近,不過房子被人拆了。”

    “以后,以后也打獵吧。”

    知道自己從哪來,便知道自己以后要去哪了。

    岐州官員嘆口氣:“附近有個死掉犯官的宅邸,現在拆分成五十處住所,你選個地方吧。”

    于虎全家都沒了,他爹娘餓死,姐姐病逝,確實可憐,也是在家人去世那一年,被忽悠入了教。

    現在只能盡力安置這些百姓,希望他們盡快恢復正常生活。

    于虎住進這宅邸的時候,發現里面已經住了不少人,他不是唯一被分里面。

    因為他一個人住,便分到一個較小的屋子,左邊是一家五口,另一邊是一家三口。

    他們三家共用一個院子。

    “這以前是官員的宅子,平時不怎么過來住,那人死了,就便宜咱們了。”

    “聽說這只是其中一處小院,整個宅子有十多處小院呢。”

    于虎聽著兩家交流,自己沒開口,又聽他們在說院子里沒有廚房,準備一起蓋一個,便開口道:“我會蓋,我來吧。”

    三家暫時共用一個廚房,等大家手頭寬裕了再分開,所以肯定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氣。

    于虎大多時候都很沉默,只有聽到大家分了什么,新來的官員讓他們做什么,還有岐國變為岐州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的時候,才稍微有反應。

    只是當晚睡著有屋頂的房間里,于虎還有些不適應,雖然這房間不算大,但他一個人住,肯定足夠了。

    美中不足的是,房間沒什么東西,需要他慢慢添置。

    要不去獵兔子的,這個時節正是捕兔子的好時候,他爹教過他的,先布置個簡易的陷阱。

    用兔肉去換點東西,添置桌子椅子。

    等于虎再醒過來時,臉上的迷茫少了些。

    因為他知道要做什么了,也有了目標。

    即使這個目標只是去獵個兔子。

    找回生活的希望,就是從這些小事開始的。

    于虎清早起來去山上布置陷阱,回來之后又把院子里水缸挑滿,等隔壁兩家撿完柴火回來,忍不住笑:“咱們住一起,還真省勁啊。”

    “是啊,都是好鄰居。”

    于虎也忍不住笑,主動道:“我看到山上有處黃泥,正適合蓋爐灶,一會去挖些回來。”

    “好啊,我有個小爐子,大家隨便吃點粥,然后就去挖黃泥。”

    “行,我家還有點小米跟豆子。”

    于虎會蓋灶臺,算是技術“入股”,跟著蹭了頓飯。

    吃飽是肯定不可能吃飽的,但干活還是沒問題。

    原本精致的宅邸,慢慢變成百姓們居住的地方,陸陸續續升起炊煙。

    怎么感覺,荒蕪的宅子,立刻活過來了啊。

    紀楚聽手下人討論時笑道:“宅子就是讓人住的,沒人住不就成死宅子了。”

    卞大人立刻稱是,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狗腿了,輕咳道:“大人,岐州情況雖復雜,但百姓們卻是極好安撫。”

    他們更多精力,都用在智斗本地豪強上。

    此地百姓卻是極為聽話。

    石大人也道:“大概是之前過得太慘了吧。”

    這下,在場眾人都跟著點頭了。

    岐州民政事務越來越好。

    軍務同樣要緊。

    接手本地士兵的鄧將軍心腹陸福明陸副將,脾氣本來就不算好,來這之后更是氣急。

    要不是李紋跟紀振拉住他,估計都想跟本地士兵打一架。

    但這些士兵,多半是被抓到岐國軍營的,自然無心做事。

    陸副將得知這件事后,才沒那樣生氣,讓想離開的士兵歸家,只留下愿意跟著的人。

    誰料這話一出,五千士兵走了四千。

    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好在這些人深思熟慮后決定留下,所以還算聽話。

    拿下岐州之后,平臨國的邊境線自然更長了。

    想要時時防守肯定不成,所以要在最主要的關卡,以及各縣城墻上做文章。

    除此之外,再找個合適的位置,觀察草原的情況。

    草原上的狀況,那可是重點。

    以前只能依靠廣寧衛那邊查探,現在多了個岐州,只要布置得當,草原動向就會一清二楚。

    已經七月份底了。

    廣寧衛那邊早就開始練兵。

    按理說,草原也該有所行動。

    畢竟每年秋日的打谷草,簡直是固定項目。

    可現在的草原上風平浪靜。

    主和派部落羅和部落跟主戰的當碚部落第無數次在一起商議。

    羅和部落首領幾乎嘲笑道:“還打啊?岐州地勢高,他們找個合適的地方,廣寧衛的前方就會一覽無余。”

    只要有一隊人馬駐扎,便能時刻掌握當碚部落等人的動向。

    本來正面就打不過了。

    現在想要奇襲突襲也不可能。

    “要我說,就別想了,好好跟他們做貿易吧,現在他們糧食產得多,人口也越來越多,打不過的。”羅和部落并非怯懦,而是根據形式的判斷。

    放在之前,他也不會這樣勸啊。

    一整個七月,他們便因此事交流過無數次。

    馬上都要八月份,再不練兵就晚了。

    可大家更明白,今年再想打谷草,基本上不可能。

    當碚部落嘴上咽不下這口氣,實際上什么行動都沒有,分明是妥協的意思。

    而人家廣寧衛一刻不停地訓練,聽說今年物資更充沛了。

    “可恨他們出了個紀楚。”當碚部落首領恨恨道。

    經過岐州一事,即便是草原上都聽說了紀楚的名字。

    這人,簡直是平臨國敵人的一生之敵。

    “不打了,做交易。”

    “賣他們幾十萬牛羊,看他們能不能吃的下。”

    第139章

    漳興四年, 八月初二。

    昌河州,岐州兩地知州,跟兩地鄧將軍再次通信。

    說起來, 岐州并入平臨國,紀楚功不可沒。

    鄧將軍同樣不可或缺, 要不是他的探子以及他派出的人手, 還有兵將威懾岐州,事情不會那樣順利。

    皇上下旨封賞時, 鄧將軍等人自然不會漏下。

    紀楚管著兩地政務,鄧將軍自然管著軍務, 這也是他們物資更加充沛的原因之一。

    不過相比紀楚等人在岐州大肆建設,顯得有些高調。

    鄧將軍他們則極為低調。

    因為他們跟去年一樣,從六月份開始,便在練兵了。

    即使今年草原威脅明顯變小,可大家并不能松懈。

    一邊練兵,一邊在岐州找合適的駐扎點。

    到時候不僅要建臨時營地, 更要建永久營房。

    對于這件事, 紀楚跟鄧將軍早有交流。

    所以外面對岐州政務討論的沸沸揚揚, 殊不知軍政兩處一動一靜互相配合。

    這也草原當碚部落咬牙放棄的原因。

    外面人看個熱鬧就算了。

    他們要是還看不出來,那就是傻子了。

    暗中的努力確實沒有白費, 終于迎來和談的希望。

    能和談自然是好的。

    只要他們不打谷草, 不僅對士兵們好, 對百姓們更是安全。

    他帶到岐州的本地書吏聽的都傻眼了。

    那當碚部落要和談?

    他們終于想明白了?

    不過大家都習慣, 他們八九月份要打谷草, 現在終于老老實實和談啊。

    石縣令跟卞縣令在昌河州做官兩三年了,年年都有草原部落來打谷草。

    尤記得頭一年那會,還是本地人把他們拉到房子里躲著, 等到人家搶完糧食才出來。

    當時他們兩人就想給家里寫信,求求托托關系,把他們調走吧!

    去年是第二年,情況明顯好了不少。

    今年直接不打了,變成和談。

    太好了。

    終于不用打仗啊。

    不說經歷過戰爭了,就經歷過這種小規模沖突的人,都會無比珍惜和平。

    在刀尖跟馬蹄下,一切都是虛的,只有命是真的。

    那時候,再喊著要死的人,都有求生的意志。

    石縣令他們甚至覺得,會不會因為這些危險,本地百姓才那樣樂觀,那樣熱愛生活?

    卞縣令考慮的更多一些:“那當碚部落對昌河州虎視眈眈多年,突然放棄目標,他們真的能接受嗎。”

    紀楚點頭:“所以只是談判,能不能成,還要看怎么說。”

    坐下來談事,基本就是談利益了。

    利益分配的如何,才決定談判是否能成。

    紀楚也好,鄧將軍也好,早就準備好了,只等著兩個部落為首的人來岐州洽談。

    他們把談事的地點選在岐州,也算折中。

    畢竟去廣寧衛也好,又或者去草原上也好,要么害怕被俘,要么擔心自家情況被看出來。

    百廢待興的岐州,是最好的地方。

    當碚部落與羅和部落為首的五個首領一起來到岐州附近。

    這岐州并入平臨國不過一個月,邊防建設自然很一般。

    看的當碚首領頗有些手癢。

    只是這地方太窮,搶了也什么意思。

    羅和首領明顯看出他的想法,直接道:“人家說建就建,你信不信。”

    “怎么可能,沒個十年八年的,怎么能成。”當碚首領立刻道。

    可岐州官員接到他們之后,一路往岐州州城領,則看到完全不同的一幕。

    跟邊境的荒涼不同,往里面走,就能看到農田上翻耕的百姓。

    因為天氣馬上就要冷了,這會頂多種點蔬菜,搶在下雪之前收獲。

    但這是自家的土地,各家開荒時都會仔細,為明年的種植提前做準備。

    明年他們就能種麥子跟棉花,想想都開心,這幾年還不用交稅,應該能攢下不少錢。

    心里帶著希望,面上是能看出來的。

    岐州百姓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嘴里對平臨國皆贊不絕口。

    這種情形讓羅和首領整個人一頓。

    原本神色輕松的他,明顯不對勁。

    更別說當碚首領,他咬牙道:“平臨國!”

    這兩個首領,幾乎可以代表草原上大部分部落,倒是后面三個首領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羅和首領看著前頭的岐州官員,壓低聲音:“平臨國的同化能力,實在太強了。”

    同化能力。

    這讓眾人臉色齊齊變了。

    再看向原本的岐國百姓,如今要叫平臨國百姓。

    如果只是改個地名倒也算了,這并不算難。

    難的是消化掉新地方新百姓,讓他們跟平臨國融為一體。

    這才不到一個月,岐國百姓已經為人自己是岐州人,是平臨國的人。

    他們國家的人并不覺得有什么。

    可其他國家部落的人看了,只會覺得恐懼。

    羅和首領甚至想,若有一日,他們部落也不得不向平臨國求援,還要拱手讓出自己的馬場草原,那他們部落的人,會真心依附平臨國嗎?

    羅和首領極為聰明,到岐州城衙門時,就已經想明白了。

    會。

    肯定會。

    遇到紀楚這樣的平臨國官員那就會。

    要是遇到苛刻的官員,則是另一種情況。

    平臨國強大的同化能力,既在他們的文化,也在他們的人,同樣也有更為優渥的生活。

    這幾樣缺一不可。

    但只要達到了,便會對周圍部落國家形成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這讓幾個首領全都心存恐懼,站在岐州州城門前,有些抬不動腳。

    平臨國就像一頭巨獸。

    靠近它,就會得到好處,得到你想要的所有東西。

    但靠近它,也會成為它的一部分。

    就像當碚部落,即使年年打谷草,可心里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是真的討厭昌河州,還是想取代昌河州,成為昌河州。

    所以這場和談,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他們還以為自己可以談出什么。

    事實上,以昌河州鄧將軍真正的實力,他要是不計代價攻打,或許平臨國會大出血,所謂的當碚部落則會直接消失。

    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任誰來都反駁不了。

    眾人望向岐州衙門,就連一向淡定的羅和首領都不愿意向前。

    “和談的地點,怪不得選在岐州。”

    岐州如今的情況,以及平臨國強大的同化能力,直接擺在眼前。

    讓這場和談立刻變得不同。

    人家甚至在說,是平臨國愿意談,才有談的空間。

    否則不會這般太平。

    人家平臨國要的,就是一起種田,一起生產。

    只是平臨國越這樣,外面的人看著越害怕。

    一頭沒有理智的巨獸,尚且能敵。

    這頭巨獸倘若再有智慧,那誰有辦法左右?

    當碚首領明顯極為失落。

    反而是一項促和的羅和首領緩緩道:“不能這么輕易的談成。”

    否則以后麻煩不斷。

    羅和首領理智道:“如今的昌河岐州兩地知州將軍,極為克制聰明,而且不喜打仗,更不喜以勢壓人。”

    “倘若換個人呢,換個耀武揚威的官員過來,對我們來說是災難。”

    不是每個國家跟部落,都有岐州這樣好的運氣,遇到一心為百姓的官員。

    換個人,可不一定了。

    所以一定要談。

    最好要更多利益。

    羅和首領看向當碚首領:“你們有多少牛羊?”

    當碚首領立刻警惕:“問這個干什么。”

    他之前夸口說,要把牛羊都賣給昌河州,拖垮他們的庫銀,這點不是隨便說說。

    人人都看的出來,昌河州很窮,這地方又沒什么稅收。

    而且昌河州還要兼管岐州,銀錢必然更少。

    可他們部落的幾十牛羊,對方也不是吃不下。

    誰知道那個姓紀的官員,又有什么好辦法,幾十萬而已,并不算特別多。

    所以當碚首領說完之后便不再提了。

    當時羅和首領并未開口。

    那會他想的還是和談為主,不要鬧矛盾。

    只是今日看到岐州,讓羅和首領真正升起危機感,不能簡簡單單的和談,否則他們草原眾部落,會很麻煩。

    “我們部落,能拿出一百二十萬頭羊,你們呢。”羅和首領知道當碚首領警惕什么,直接報出他的數字。

    草原上一戶牧民養二百到三百頭羊,以及三十匹馬牛,能保證相對不錯的生活。

    報出自己能拿出多少牛羊,對方便能大致摸清他們的人數。

    這相當于自報家門,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

    故而羅和首領問道當碚多少羊的時候,對方會這樣警惕。

    羅和首領干脆說了自家情況,以示誠意。

    當碚首領看出什么,緩緩道:“我們可以拿出九十萬。”

    剩下三個首領不明所以。

    好端端,怎么自報家門,他們也要說嗎。

    當碚跟羅和不愧是草原上最厲害的部落之二,家底真豐厚。

    明眼人都知道,這絕對不是他們真正實力。

    在有所隱瞞的情況下,家底都如此,可見其厲害了。

    問題是,突然說這個干什么啊?

    羅和首領認真解釋,眾人才反應過來。

    談判,無非說出雙方條件,最好還不傷和氣,但又能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馬匹自然另算,這個還是不能大量售賣,牛也要再考慮考慮。

    羊倒是可以用來試探,看看昌河州的實力到底如何。

    這當然是明面上的借口。

    實際上,羅和首領打的是另一個主意,

    希望廣寧衛跟岐州耗盡銀錢買他們的牛羊,要是能挪用廣寧衛的錢就更好了。

    挪用銀錢的事,他也不是沒干過。

    羅和首領知道一些秘聞,相信他們能干出這種事。

    只要跟預想中一樣,冬日奇襲,必然得勝。

    羅和首領跟當碚首領兩人看出對方的意圖。

    盡力榨干昌河州的錢財,等冬天出其不意搶一筆。

    到時候平臨國朝廷想要援助都來不及。

    好讓他們知道,部落不是好惹的,更能在后續的談判中占得先機。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確實有可行性。

    而且冬日本就要把一部分牛羊出售,這次不過增加數量而已。

    一個地方能吃下的物資是有限的。

    這處用錢多了,另一個地方用錢就少了。

    比如現在的昌河州,戶司工司兩位主事,天天為銀錢發愁。

    因為本地官吏們的月俸發到九月份,也就見底了。

    馬上是年關,官員們還好,基本都有家底。

    書吏跟差役們可就慘了啊。

    昌河州銀錢短缺的情況,比當碚羅和兩個首領想象中還要嚴重。

    所以他們這個用牛羊掏空昌河州岐州的想法,其實有可行性。

    五個部落首領商議過后,帶了個前所未有的超級訂單前來。

    他們要售賣三百三十萬只羊,以及四十七萬頭牛。

    用這樣超過昌河州岐州能力范圍內的訂單,強行拖垮他們。

    假意和談之后,再等到九月十月突襲搶糧搶牛羊。

    這便是當碚跟羅和首領的意思。

    甚至連其他三個首領都不知道,另外三個人,那是正兒八經的想做買賣,用牛羊換物資,他們愿意的啊。

    其中一位還道:“咱們加起來三百七十多萬牛羊,昌河州買得起嗎。”

    “天氣馬上就要冷了,他們內地的物資運不過來吧。”

    當碚首領心道,要的就是他們運不過來。

    這群蠢貨還真當自己在做買賣。

    眾人再次抬頭看向岐州衙門,五個人懷著兩種心思進門。

    衙門里面的紀楚跟鄧將軍聽說他們終于進來了,笑道:“鄧將軍認為,他們在商議什么。”

    鄧融摸著胡子笑:“估計被岐州情況嚇到了。”

    就算是鄧融也有些吃驚。

    但跟部落首領的驚嚇不同,他更多是驚喜。

    肯定驚喜啊,有紀楚這樣的同僚,實在太省心了。

    本來以為岐國突然變成岐州,肯定需要時間精力去消化。

    沒想到紀楚來這里一個月時間,就讓本地百姓如此信服。

    原本想要生事的本地官員,則被他帶來的官員狠狠壓制。

    如此快刀斬亂麻,平定一方的人,實在太少見了。

    即使紀楚多次解釋:“岐國情況不同,之前國王太不做人了。”

    還有什么:“這里土地也多,本就是把無主的土地分出去,其實不算什么。”

    “棉花籽也是明年再發,還是這里的人太苦了,稍微有點希望,便會知足。”

    也正是這樣,紀楚才意識到,很多地方農民起義,必然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否則起義不會此起彼伏。

    只要他們這些當官的做個人就行。

    紀楚說的真心實意,鄧融卻越看他越欣賞。

    紀楚倒是有點羨慕鄧將軍的胡子,可惜他娘子委婉拒絕,說等等再留。

    哎,只能再等幾年了。

    衙門里面氣氛輕松。

    讓進來的五個首領微微不適。

    他們一路過來,對平臨國手里膽戰心驚,他們卻在這嘮家常。

    甚至都討論要不要留胡子,怎么留才好看。

    這種差距,讓羅布首領等人更是不滿。

    當碚首領則緊緊盯著他們。

    憑什么最好的土地都是他們的。

    憑什么他們可以那樣輕松自在!

    紀楚只當沒看到,鄧將軍則不再說話,明顯以紀楚為主。

    這種動腦子的事,還是交給紀楚吧,他們看熱鬧即可。

    接下來的“和談”,倒是讓鄧將軍出乎意料。

    “四十七萬頭牛,三百三十萬頭羊,當真?”鄧將軍說出之后,身邊其他官員表情都差不多。

    這要是都買下來。

    今年昌河州不缺羊肉吃了啊。

    等會。

    他們有那么多銀子嗎。

    即使紀大人不說,可戶司主事整日愁眉苦臉的,能看出來他們昌河州沒錢啊!

    他們問朝廷的銀子還未撥下來。

    現在岐州用的一部分銀錢,都是從昌河州挪用的。

    任誰都看得出來,昌河州州衙門,窮的叮當響啊。

    在場官員心思百轉千回,已經看出這五位首領的意思。

    “你們平臨國地大物博,物資充沛,我們用百萬牛羊換你們百萬物資,難道換不成嗎。”當碚首領這話說的有些火氣,聽的岐州官員很是不爽。

    岐州官員當場懟了回去:“不過百萬牛羊而已,單一個京城,每日要消耗多少羊肉,你們知道嗎?”

    “你們看起來龐大的數字,匯入平臨國,不會是雨滴匯入江河而已。”

    羅和首領看看當碚首領,不要跟這些平臨國文官耍嘴皮子,他們最會叫罵。

    “反正是這么個情況。”羅和首領看著很好說話的樣子,“我們所求也不過是物資,能交換,自然不想動干戈。”

    這句話翻譯一下,我們想要物資,要么換,要么打,但我們現在選擇交換,如果不換可能就要打了。

    紀楚聽著他們你來我往,笑瞇瞇道:“還是不要打的好,對雙方百姓都不好。”

    鄧將軍適時接話:“打也是不怕的,咱們的將士已經準備好了。”

    一軟一硬,一個黑臉一個白臉,跟當碚首領以及羅和首領一樣。

    不過羅和首領看向紀楚,這個官員比他想象中要年輕許多,看著面嫩,聽說剛剛三十出頭。

    這人能這么快平定岐州,安撫好本地官員跟百姓,真的軟嗎?

    只怕不見得,口頭上和氣而已。

    誰料那紀大人竟然猶豫道:“若要交換牛羊,自然可行,昌河州年前之前肯定要買一批。”

    “只是數量太多,若能減半是最好的。”

    四十七萬頭牛。

    三百三十萬只羊。

    減半?

    這就是你們能吃下的極限嗎。

    羅布首領眼中精光一閃,同樣笑著道:“只怕不成,草原部落眾多,你們買了這家的,不買那家的,豈不是可以挑起爭端。”

    “要買,便要全買了。”

    “對了,還有幾個部落未開口呢,他們約莫有七十萬只羊,肯定也要出手。”

    那就是四百萬頭羊。

    即使靠近草原的邊衛羊價便宜,一只羊約莫五百文,總的算下來價格也在兩百萬兩銀子。

    兩百萬兩。

    昌河州十幾年稅收加起來,都不夠買這些羊的,何況換來等價的物資。

    再者還有四十七萬頭牛,這牛的品種跟內地牛不同,價格不會因為靠近草原就更便宜。

    折合起來,約等于二百八十萬兩上下。

    加起來四百八十萬兩的買賣。

    確實是前所未有的超級訂單。

    在場官員算了價格,當場炸鍋。

    多少?

    四百八十萬兩?

    還要換成物資?

    這合理嗎?!

    你們草原賣了這一匹牛羊,不準備干了吧。

    倒是有熟悉他們的人道:“草原上豐年差不多有四五千萬頭牛羊,災年也至少有五百萬頭,對他們來說大約是把能繁育的留下,可以吃的買賣出去。”

    這么說的話,倒是合理。

    趁著雙方和談,賣個好價格,順便買點物資,好過這個冬天。

    只是這也太多了吧。

    “折一半吧,折一半的話,我們就買下。”

    “是啊,這也太多了,昌河州消化不了那么多,何況這都八月了,讓內地羊販子牛販子過來運,也來不及啊。”

    如果按照極限時間,其實來得及。

    可大家也沒必要為了昌河州,就為了幫忙吧。

    平臨國官員跟部落眾人“討價還價”。

    一方想少買點,另一方想多賣點。

    談判當中,羅和首領差不多摸清昌河州的底。

    他們的銀錢確實不多。

    想吃下這么多牛羊,必然要“傾家蕩產”。

    羅和首領跟其他首領稍稍商議片刻,最后道:“只要答應買賣我們四百萬只羊,以及四十七萬頭牛,可以把那四百八十萬兩物資,改為四百萬。”

    什么?!

    能這樣抹零的嗎?!

    直接減少八十萬?!

    要是少個二十萬兩,官員還不會這樣激動。

    這可是八十萬兩的物資。

    邊關羊價本來就便宜,現在更便宜了,約等于直接減了五分之一。

    只是大家還在猶豫。

    即使減了八十萬,那四百萬兩物資,依舊很難弄過來。

    耗盡全力,也難以湊到吧。

    除非臨時調撥周圍州府物資,就算是這樣,估計也勉勉強強。

    眾人看向紀知州,或者說紀總督,看他是怎么想的。

    眼看周圍安靜下來,鄧將軍眉頭微皺,顯然沒預料到草原部落竟然用這樣的招數。

    四百萬的物資,幾乎是把整個昌河州貨物搜刮干凈也不夠。

    還有周圍三個州府加上,同樣不足。

    除非。

    除非算上廣寧衛。

    要挪廣寧衛的物資嗎?

    今年的物資,確實已經到了,加上這些,勉強足夠。

    也就是昌河州戶司工司主事沒在這,不然肯定腿軟。

    挪了全州半年月俸,他們都頭疼不已,這要是挪廣寧衛的銀錢,又算什么?

    但草原部落給的東西太實惠了啊。

    四百萬兩物資,換四百萬只羊,四十七萬頭牛。

    左右為難。

    只有這四個字,能詮釋如今的場景。

    和談雙方互相試探,已經到了最后時刻。

    一切都看紀大人的了。

    只聽紀總督笑著道:“好,你們列一下所需物資清單,咱們核算一下價格。”

    牛羊換物資,怎么定價,怎么算,都要有個預算吧。

    可他這樣說,便是答應了。

    羅和當碚首領兩人下意識大笑!

    好!

    答應了就好!

    看看你們怎么在一個月內,湊齊這么多物資。

    殊不知當天晚上,就有兩封書信從岐州出發,一封自然送到京城,這也在大家的預料之中,多數人都這書信是求援。

    但對紀楚來說,另一封才是關鍵,那封信一路送到紀楚的“大本營”曲夏州。

    他有一樁買賣需要大家幫忙。

    同時也能幫大家解決一個重要問題。

    聽說工業作坊園各種機械很需要牛皮,這東西經久耐磨,再沒有橡膠的時候,牛皮驢皮等物不可或缺。

    只是平臨國對于牛的宰殺限制頗多,所以機械墊片所需的牛皮,幾乎漲到天價。

    若工業作坊園的作坊老板們,知道這里大量牛皮可以帶走,還不帶著物資殺過來?

    路途遙遠?

    時間緊張?

    想多了,只要能搞到便宜牛皮,他們跑的比誰都快。

    再說了,紀大人請他們幫忙,他們會不來嗎?

    紀楚心道,部落首領們考慮的確實周全,四百萬兩的貨物對昌河州來說,確實是天文數字。

    可他們似乎還不了解平臨國到底有大,更不了解岐州也好,昌河州也好,自然是平臨國的地方,便會有無數人,無數地方是他們的后盾。

    比戰略縱深?

    想象力會限制他們的能力的。

    岐州這邊,雙方核算四百萬兩的物資清單到底有多長。

    而接到書信的曲夏州工業作坊園,其中主事宋大人,以前的小宋訓導瞬間跳起來。

    “紀楚有難處!”

    “去幫他!”

    宋大人信都沒看完,已經讓人帶著銀錢去買物資了。

    等再看到后面。

    四十七萬頭牛,還不是耕牛,關外的牛與內地耕牛不同,宰殺并無限制。

    這不是關鍵。

    關鍵在于,這些牛皮正是工業作坊園緊缺的。

    宋大人喃喃道:“看來每月給紀楚寫信吐槽難處,是有用的啊。”

    “這都能解決?!”

    “快,行動快些,不要讓江南那幾處工業園搶先了,他們要是知道有這么多牛皮,肯定搶著買!”

    草原部落認為四百萬物資足夠讓昌河州,以及附近三個州府為難。

    事實確實如此。

    可人家不止是昌河州,還是平臨國昌河州。

    想要來“幫忙”的商賈可不止一家。

    有能力幫忙的,更不止這一家。

    跟宋大人想的差不多,他們東西必須要快。

    因為另一封到京城的書信,很快被京城各位大人轉達給江南幾個工業作坊園。

    行動快些!一定要快點去昌河州做交易,直接帶著物資過去。

    記得多囤點牛皮!你們不是喊著機械墊片都需要牛皮來防止磨損嗎!

    快去買啊,有了這東西,機械發展肯定更快吧。

    幾十萬頭可以宰殺的牛,錯過這個機會,再等三年!

    為何是三年。

    自然是三年后,小牛犢都長大了,可以賣了啊,你們草原還能再賣我們幾十萬頭牛吧?

    肯定可以吧?

    你們努努力啊!

    第140章

    八月初二, 到八月十二,只用了十天時間,草原部落便列出物資清單。

    昌河州的戶司主事都到岐州了, 帶著手下連夜核算。

    邊關地方,牛羊稍微便宜些, 從內地運來的物資價格更貴。

    但畢竟是和談, 雙方都要有誠意。

    可戶司主事覺得,草原部落給的誠意, 是不是太足了些?

    牛羊的價格,他們自己都盡力往下壓了。

    但物資方面要求不算多, 只要量足即可。

    請示過紀大人的之后,戶司主事認認真真核算,還對部落的人道:“放心,你們給了那么大的優惠,我們平臨國也不是小氣的,肯定不會故意坑你們。”

    大家以后要長久合作的, 所以給的物資必須夠數, 不做那缺斤少兩的買賣。

    部落那邊自然沒意見。

    大家本來就因為價格被壓低而不高興。

    現在看到平臨國官員認認真真算價格給物資, 心里的怨氣反而少了些。

    一來二去,不管兩地高官如何想, 反正下面官員確實想進行交換。

    平臨國想要牛羊, 也想要和平, 所以即使這么多牛羊昌河州吃不下, 也會盡力去談。

    草原部落想要物資過冬, 能做這樣大批量的交易,代表冬日會好過很多,同樣高興。

    這簡直是, 想法是錯的,反而被下面人執行好了?

    若不是心里另有計劃,就算是當碚首領跟羅和首領都要說一句,平臨國,或者說紀大人并未仗勢欺人。

    越這樣,他們心里越沒底。

    眼看手底下的人,跟昌河州岐州官員關系逐漸變好,大有一起喝酒吃肉的感覺,他們心里就覺得恐慌。

    羅和首領暗中提醒,讓他們快點定下清單即可。

    這也讓昌河州官員認為是對方誠意,同樣大方起來。

    知道事情真相的紀楚跟鄧將軍,想笑又不敢笑。

    倘若對方沒有后手,這確實是個極好的結局,可惜對方因為恐慌,所以要“先發制人”。

    八月十五,在紀楚安排下,留在岐州談事情的部落眾人,跟著過了個中原的中秋節。

    一部分月餅甚至是紀夫人親手做的,專門送過來。

    還有幾個是紀楚女兒做的,則是私藏。

    說到妻女,這讓不少草原漢子忍不住嘆氣。

    都出來半個月了,是真想家人啊。

    雖然他們不過中秋節,可這種思念家人的節日,確實讓人感懷。

    文化或許不同,但真摯的情感是一致的,超越地域超越語言。

    對于羅和首領來說,看著熱鬧的中秋節,簡直跟噩夢一樣。

    有種最擔心的事,終于要預演了一半。

    當天晚上,看著天上高懸的明月,紀楚舉著酒杯,笑著走到羅和首領面前,又看了看喝悶酒的當碚首領,開口道:“平臨國有句古詩。”

    當碚首領看過來,什么古詩?

    羅和首領則直接拒絕:“我們文化不同,恐難理解。”

    紀楚并不搭理,反而看著圓月道:“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這句話的意思是,人生一代一代的無窮無盡,天上的月亮卻總是相似。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秋收是否會跟往年一樣。”

    往年一到八九月份,打谷草的就來了。

    這分明是在暗示他們。

    當碚首領與羅和首領臉色微冷。

    眼前的紀大人,是不是知道什么。

    難道他們的計劃被人泄露了?

    明明只有最心腹的人,才知道他們的真正想法,應該不會出錯。

    明日四百萬清單便能敲定,等雙方簽字之后,便能逼著昌河州立刻給東西。

    搜刮得差不多,就該他們的鐵騎上場。

    原本就因為雙方下屬和睦相處而不爽,現在更是心里打鼓。

    但那紀大人轉而說道:“今年氣候不錯,想來是個豐收年。”

    所以,他就是單純說氣候?

    煩死你們中原人了,就會打啞謎。

    中秋節短暫休息,第二日繼續檢查物資清單。

    已經到最后確認階段,只剩下各方高層簽字。

    極長的物資清單,用兩種語言羅列清楚,最后留下簽字的地方。

    紀楚鄧將軍看了看他們,率先簽字。

    草原五個部落首領互相看看,也走上前簽名。

    成了。

    超級訂單簽好了。

    下面各方官員都忍不住高興。

    那戶司眾人則長舒口氣。

    昌河州那邊忙,岐州這邊忙,還有這樣大的買賣,好久都沒睡過囫圇覺了啊。

    接下來,還有秋收。

    秋收結束前后,還要清點物資給草原送過去,更叫接收無數牛羊。

    這工作量堪稱可怕。

    還記得紀大人剛來那一年,大家都說這里清閑得很。

    現在都老實了吧。

    戶司主事還在為一件事心虛。

    那就是沒錢。

    他趕到岐州第一件事,就是跟紀大人說他們沒錢。

    大人卻道:“放心,這錢不用我們出。”

    “咱們昌河州怎么可能買得起。”

    雖然是大實話,但總覺得很扎心啊。

    不過紀大人這樣講,肯定有他的原因,戶司主事覺得,他對大人的信心不是憑空來的,而是這一件件事累積的。

    即使如此,他還是好奇,誰來買這么多牛羊,如何買?

    難道是京城?

    可京城撥款慢啊。

    聽說運往岐州的糧食還在路上,這又要幾百萬兩的物資,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么多物資,要掏空多少地方?

    戶司主事的疑惑并不是作偽。

    這甚至是部落首領的底氣所在,他們就是要以超低價格,掏空平臨國邊境。

    只有馬匹在,就不怕搶不回來。

    儀式走完,那羅和部落首領臉色微變,笑著道:“紀大人,等你們的好消息,我們現在回去清點牛羊。”

    “到時候,可一定要把物資送到。”

    “和談的第一次談判,誰都不希望出錯吧。”

    “草原上九月份下雪,最多還有二十天,希望物資可以準時送到。”

    這話聽起來,怎么有點陰陽怪氣?

    已經有敏銳的平臨國官員察覺不對勁了。

    怎么覺得對方話里有話?

    誰料他們紀大人竟然笑道:“何須二十天。”

    “兩日便夠了。”

    兩日?!

    開什么玩笑。

    難道是從列清單開始,他們就去準備了?

    即使這樣,也才十七天,怎么來得及?

    若當公差去辦,肯定來不及。

    傳達命令,執行命令,都需要很長時間。

    即使京城那邊極力幫忙,也要至少兩個月時間,按理說肯定來不及。

    可不是公差,而是各個作坊園老板主動求購呢。

    做買賣這種事,商戶們跑得最積極,根本不需要動員。

    所以這個時間足夠了。

    羅和首領還是不解,紀楚不可能做到,他如何能做到?!

    那么大批量的物資,他們這么多牛羊,單是接管都需要無數人手。

    這怎么可能!

    不會是吹牛吧?

    看著羅和首領的臉色,在場官員們才發現不對勁。

    里面肯定有什么他們不知道的內情。

    原本和睦的場面瞬間僵持下來。

    雙方無聲對峙。

    就在此時,一個歡快的聲音傳來,帶著驚喜道:“紀楚!看看誰來了!”

    誰?

    紀楚,紀振,李紋,瞬間看過去。

    只見李師爺滿臉驚喜地帶著一個熟悉的人。

    小宋訓導。

    宋大人,現在的曲夏州工業作坊園主事,正五品的官職,直屬京城管轄,可以直接給皇上寫奏章的那種。

    “算起來,已經兩三年未見了啊。”宋大人快步過來,歷練多年,他怎么會察覺不出此地的氣氛不對,可他還是繼續道,“聽說你這里有幾十萬頭牛?!會不會太少了,能不能再賣給我一些啊!”

    幾十萬頭牛。

    太少?

    “雖說不知道你們要什么物資,但常用的物件我都拉過去了,隨便挑選,不行的話再讓他們去購置。”

    “現在全在昌河州州城,說起來,你們那的庫房實在太少,應該再建了。”

    物資已經送到。

    就在昌河州州城。

    怪不得紀楚說,兩日就能送到,這還是說得慢了。

    羅和首領直接跌坐在椅子上,不敢置信地看向紀楚。

    他還是人嗎。

    怎么算得這樣準。

    羅和首領瞬間發現,他們一舉一動,全都在紀楚計算當中,所以每一步都有準備。

    太可怕了。

    比他們看到岐州變化更可怕。

    不對。

    看到岐州變化時,就應該知道這個人的厲害之處。

    而這里的可怕,就是紀楚的原因。

    等他騰出手,便讓他們直接吃了個大虧。

    不對,他們的牛羊還沒送過去,是不是可以反悔。

    不能因為他們撕毀訂單,就跟他們打一仗吧。

    當碚首領則跳起來,指著紀楚半天沒說出話。

    眼看局面劍拔弩張,那從曲夏州趕過來的宋大人笑著道:“哎,我們還帶了口蹄疫病的藥方,好端端的,你讓我找這個東西干什么。”

    口蹄疫。

    這下五個部落首領立刻看過去。

    之前了解草原情況的官吏說過,草原上也有豐年跟災年。

    草原的天災基本有三種,一個是暴雪寒冷,第二是雨水不豐,最后一個,便是口蹄疫病。

    這是偶蹄類牲畜之間的高強度傳染病,如果救治不及時,整個草場的牲畜,除了馬匹之外都會遭殃。

    馬屬于奇蹄類,雖然不會被傳染,卻會攜帶病毒,傳播到不同馬場。

    不少強大的部落,都是滅于口蹄疫病。

    只要有這個疫病出現,草原上人人自危。

    如果有防治辦法,對整個草原來說都是極好的。

    紀楚對宋大人道:“我知道這個藥方難尋,也只能托你去找了。”

    他們聊了一會,周圍人只覺得這個遠道而來的官員話很多,卻不知他到底是誰。

    那種病癥藥方確實難尋,這人怎么找到的。

    紀楚對周圍人道:“這是曲夏州數科工業園的主事宋大人,也是我的老友了。”

    曲夏州,數科工業園?!

    怪不得只有他能找到這個配方,整個平臨國,有他這般人脈財力的都很少啊!

    單他那邊的數科研究中心,便讓人垂涎若渴。

    這位竟然親自押送物資,竟然千里迢迢來幫紀大人的忙?

    不對,他們是真的需要買牛吧?

    平臨國官吏已經想著如何跟宋大人交好,草原的部落首領們,則緊緊盯著他們,忍不住道:“你們昌河州,為何需要口蹄疫病的藥方?”

    他們才需要啊!

    紀楚倒是回答這個問題:“昌河州在養牲畜,馬上就要養鹿,鹿之間也會有口蹄疫,自然要提前預防。”

    鹿也屬于口蹄疫傳播范圍內,這個解釋很合理。

    紀楚抬頭看著當碚首領跟羅和首領兩人,緩緩道:“既然咱們雙方已經和談,以后常有來往,到時候如何防止,又或者熬制了好用的藥,肯定會分你們一份。”

    已經和談。

    常有來往。

    紀楚紀大人是在告訴他們,無論這四百萬交易是真心還是假意,如今都要順利推下去。

    別想著反悔,更別想有其他心思。

    大家好好談事,不會虧待大家。

    讓羅和首領跟當碚首領更絕望的是。

    他們兩個,也莫名相信紀楚的話。

    相信只要完成這個大家都不算吃虧的訂單,好好和談,秋收不打谷草。

    他真的會傳授口蹄疫防治方法。

    雖然聽那意思,不會給他們配方,但會把藥制好了賣給他們。

    即使這樣,對他們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要能減少損失,那就是極好。

    跟紀楚合作,利大于弊。

    這更是讓羅和首領絕望的啊。

    明知道對方太過強大,合作之后就會無限依賴他們。

    又不得不合作,誰讓對方真的很強大。

    羅和首領頭有點暈,一時間事情太多,他有些難以消化。

    當碚首領也差不多,其他部落首領則爭著說:“是啊,這都和談了,都是自己人了。”

    “放心,只要教我們如何防止口蹄疫,可以再送二十匹好馬。”

    “真好啊,還是和談好,物資已經到了?咱們趕緊互換啊!還等著做什么!”

    機關算盡的人竹籃打水。

    認認真真做交易的人,反而一直都很開懷。

    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眾人氣氛又活躍起來,一邊想要物資,一邊想要牛羊,大家還掙扎什么啊。

    紀楚跟宋大人則笑道:“你怎么親自來了,這么遠的距離需要你親自來嗎。”

    “肯定需要啊,我先過來了,那牛皮一定給我留著。”

    “現在各種機械都需要牛皮,急缺。”

    “江南那群人也帶著物資來了,就在路上,你可不能便宜他們。”

    紀楚挑眉:“江南啊,那他們帶的物資肯定更充沛吧。”

    宋大人:???

    是實話也不能說啊!

    這合適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羅和首領已經不想再掙扎了。

    曲夏州他們聽說過,極有錢的地方,帶著大批物資過來。

    江南更不用講,很是有錢,物資更多。

    他們所謂的,想要掏空昌河州附近幾個州府,根本不可能。

    是他們鼠目寸光,不知道平臨國到底有多大,更不知道紀楚這個人,到底有多聰明。

    當碚首領同樣眼神躲閃。

    所謂的計謀,在這一刻全部破滅。

    可這樣的話。

    他們給出的價格,是不是太低了。

    就在羅和當碚首領想要重新談價格的時候,看到紀楚對下面官員微微點頭。

    那官員又拿出一張物資清單,不算特別長,但上面寫的物資,皆是草原上需要的。

    “草原部落讓利,也不好讓大家吃虧。”

    “這份單子上的物資,雖未簽訂,但昌河州早已擬下。等主清單物資送完,這份清單上的東西,會作為贈品,一起送過去。”

    羅和首領欲言又止。

    人家平臨國是想占便宜,但不會占太多,互利互惠才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對比之下,更讓人膽戰心驚了怎么辦。

    可要是換個想法。

    這并非對手,而是朋友,心里反而安穩許多?

    算了,就人家這剛柔并濟的本事,他們還是不要掙扎了。

    其他首領則是純粹的驚喜,高興道:“當真?給你們的價格確實極低,這還要感謝當碚首領跟羅和首領,是他們極力壓低價格!說當和談的誠意!”

    沒想到平臨國的誠意也很足啊!

    當碚羅和首領:有病吧!提這個!

    可平臨國其他官員已經開始夸贊了:“羅和首領在草原素來有威望,一向喜愛和平,看來果然如此。”

    “當碚首領手底下的騎兵更是勇猛,哎,以后可不許再打谷草了。”

    “跟聰明人談事,就是爽快!”

    管他是不是真的,先夸了再說,之后要是反悔,那也是你們背信棄義。

    當碚首領咬牙,平臨國的官員,果然狡猾。

    最狡猾數紀楚!

    但看著補上的物資清單,以及近在眼前的口蹄疫防治,兩人只能點頭。

    當碚首領與羅和首領這次點頭,便是認命了的意思。

    聽那曲夏州來的宋大人細數物資運了多少,還詢問他們能不能穩定供應草原牛,倒是讓大家心里愈發安定。

    這或許是個長久買賣。

    也是個能讓雙方過得更好的和談。

    和談的消息隨著大批物資到來,傳到草原各部,傳到昌河州,岐州各地。

    八月中旬的天氣,天氣逐漸轉涼。

    可人人都知道,這是個太平安穩,并且物資充足的冬日。

    關外期盼物資,關內等著牛羊,雙方全都望眼欲穿!

    戶司主事已經忙得快累癱了。

    雖說周圍幾個州府都派了官吏過來幫忙,可人手還是不足啊!

    這么大批量的交換,誰來也扛不住。

    簡直把十幾年來沒干過的活,通通都干了一遍。

    也就是紀大人早有預料,說昌河州作為中間人,幫著兩邊協調即可。

    那就是運來多少牛羊,就讓跑過來的商戶清點多少物資,一直到交換結束即可。

    這樣的話,昌河州連倉儲壓力都沒有,只收點中間費即可。

    同時,還把本地屠戶們聚在一起,迅速建起屠宰場。

    過來購置牛皮的作坊老板們,有的距離過遠,只需要牛皮,那就當場宰殺。

    昌河州為他們提供一條龍服務。

    有貿易,有往來。

    這地方想不繁華都難。

    而且大家來的時間剛剛好,八月份的天氣,其他地方或許還有暑熱,可這里面已經是清風拂面,草木豐盛,正是游玩的好時機。

    不少作坊老板管事想著,來都來了,不如去岐州看看,那里是平臨國的新土地,也過去看看熱鬧,順便看看有沒有買賣可以做。

    幾乎一夜之間,昌河岐州兩地百姓,感覺自家家鄉突然熱鬧起來。

    怎么這么多外地生意人。

    大家過來干什么的啊。

    自然是來換牛羊啊!

    除了換牛羊之外,多的物資就地買賣了,還能換點當地的好山貨回去,也算沒有白來。

    兩地百姓自然愿意,甚至周圍州府的百姓也挑著山貨過來。

    看著廣寧衛附近的關口,部落排隊送牛羊,商戶們排隊換物資,同樣其樂融融。

    唯獨發愁的,就是紀楚了。

    除了曲夏州工業作坊園的宋大人過來之外,其他地方作坊園老板陸陸續續都趕過來了。

    話里話外還道:“紀大人!這么好的事!您怎么不給我們寫信啊!害得我們比宋大人來得晚啊。”

    這里面,有的是紀楚之前的同僚,還有些純粹只有書信往來。

    “那又怎么了!通了這么多年信件,怎么就不是好友了!”

    沒辦法,大家急缺牛皮。

    牛皮作為機械的墊片,甚至在現代也有使用,經久耐磨還有彈性,實在太難替代。

    但平臨國的規矩大家都懂,耕牛萬萬不能動的,皇上也下了嚴令,絕對不能殺耕牛。

    本來就稀缺的牛皮,現在更缺了。

    誰家的牛要是病了,不知多少作坊園老板都要排隊等。

    等什么?

    等牛真的病死啊。

    讓農戶們直呼晦氣,看到他們就直接趕人。

    各地工業作坊園幾乎都卡在這個問題上。

    大家沒想到,這個問題,還是工業園鼻祖紀楚解決的!

    紀楚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更是無奈,只差直接逃跑。

    “這稱呼早就傳開了啊!”

    “你在這么遠的地方,肯定不知道,可但凡有工業園的地方,就差掛一張你的畫像了。”

    宋大人甚至偷偷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數科學生說的,掛上你的畫像,做實驗就會很順利,沒想到各地都學起來。”???

    這合理嗎?!

    紀楚無奈道:“要相信科學啊。”

    怎么搞玄學這種事,古今中外都一樣。

    這種情況下,紀楚還弄來這么多牛皮,足夠支撐許多器材以及實驗。

    估計以后拜他拜的會更勤?

    以后缺什么實驗材料,都要拜拜他,萬一搞到好東西了呢。

    紀楚想了想道:“與其拜我,不如去海外找找。”

    紀楚干脆把玉米,土豆,紅薯,以及橡膠的情況寫下來,請出海的商隊們看看。

    這點肯定要拜托江南那邊的作坊園,有的作坊園就在沿海,跟出海商隊聯系頗深。

    不過大海茫茫,這些東西不是一年半載能看到成效的,大家都要有耐心。

    宋大人眼睛更亮:“就說你有辦法!”

    話又說回來。

    這些牛皮確實解決很多麻煩。

    越研究下去,越發現材料的重要性。

    聽宋大人說,曲夏州數科,已經有專門整理各種材料的學科了,估計以后會派上大用場。

    紀楚就知道,只要給一個方向,憑借平臨國的人力物力,肯定能有所發展。

    這片土地上可從來不缺有天賦的人才。

    各地作坊園老板想要牛皮。

    反而對數量更多的羊視而不見,不過來都來了,運一些回去也沒什么。

    數量眾多,且價格便宜的羊,可沒那么好買啊。

    原本對牛皮更感興趣的老板,以及貨物的商隊眾人,終于有機會坐下來歇息,不約而同道:“要不宰只羊吃吃?”

    “好啊,大家辛苦那樣久,就宰一只嘗嘗。”

    州城衙門那邊,紀楚為了招待老友同僚們,同樣也在宰羊,用了最簡單的方法烹飪。

    不用太多香料,就用本地的水,直接煮新鮮羊腿即可。

    從曲夏州來的人還好些,他們本地羊肉味道也不錯,故而沒什么太大反應。

    可從中原江南來的作坊老板掌柜,以及各路車夫小廝,本來還覺得這地方不會烹飪,做羊肉怎么能不用香料。

    但咬一口之后,瞬間變了臉色。

    不腥不膻,還有股獨特的肉香?!

    這是羊肉嗎?

    這是嗎?

    怎么跟他們平時吃的羊肉味道完全不同?吃起來甚至有種羊肉的奶香味,這合理嗎?

    原本搶著買牛的商賈們,瞬間發現商機。

    牛皮值錢。

    難道這羊就不值錢了?

    口感如此好的羊,若是運到他們家鄉,肯定賺翻了。

    就算他們做的不是羊肉買賣,那留給自家人吃也行了。

    等他們這一趟回老家,都快過年了,正好備點年貨!

    本來擔心昌河州消化不了這么多牛羊的人,這下更沒話說。

    這叫消化不了?

    只怕再來一倍,這些人都能全買下來。

    讓紀楚講,只能說誰讓他們能賺錢呢,這商機發現得也太快了,根本不用宣傳。

    換來各種物資的部落百姓,同樣高興。

    極好的瓷器,好用的鐮刀,還有各式各樣的頭繩玩具糕點。

    有些是必需品,有些則是讓生活變得更好的物件,對大家來說,都不可或缺。

    畢竟日子越來越好,才是所有人的期盼。

    關內外的這次史無前例的超級訂單,確實帶來了和平安定,以及歡聲笑語。

    也許,這才是所有人原本應該有的生活吧。

    在這種極為熱鬧的氛圍下。

    昌河州也迎來豐收。

    大片大片的良種麥田要收獲了。

    昌河州大田上的棉花也要收獲了。

    繁榮的商貿往來給當地人帶來熱鬧。

    即將豐收的莊稼,則給當地人帶來踏實。

    大家準備準備,要收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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