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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興趣班

    “有閑錢給孩子報興趣班, 孩子還哭鬧著不愿上學!

    此言一出,大盛朝不知曉多少人心里五味雜陳。

    這就是讓他們心中不想酸澀嫉妒都不成了。

    坊間市井就如水入滾油,群情激奮。

    若非一紙詔書勒令他們不可群議天幕之事, 這些人恐怕早已吵嚷起來了。

    但出現的丁零當啷動靜還是彰顯出他們心中的不平靜。

    [如果是俺的兒子有學上還敢鬧著不去,俺連他的脊梁骨都給打斷!]

    [真是可氣啊, 寒門子弟懸梁刺股尚且無學可上, 而那世界竟還有人視學堂為豺狼虎豹。]

    [我只在那些勛貴人家中見到過紈绔子弟斗雞走馬磨壞了斗志后,看到書就扔的,還不曾見識過尋常人家的孩子敢不讀書的。]

    要是不讀書, 就得去當牛做馬,干世上最勞苦的活。

    看你是選讀書還是干活!

    這事實在叫大盛朝人開了眼了, 便是那些個少女穿著緊身衣步履輕盈地走過時,都讓那些嚴苛的老古板們提不起勁斥責。

    他們嘲諷再多又有何用,人家又聽不見。

    只是那個世界的富足還是超乎了他們的想象。此前他們覺著什么義務教育不過是在說笑, 興許國家的人少才能辦到。

    現如今看來,還是他們坐井觀天了。

    心中的彷徨和動搖在一寸寸地浮現, 信念也在崩塌。

    年輕的郡王目睹了天幕的種種之后, 那抹燃燒不熄的野心仿佛也被吹得黯淡了幾分。

    幕僚時刻注意著,在旁適時提醒:“殿下,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要知前朝帝王修的渠道, 也是經歷了三代帝王才成!

    “倘若想要做到那天幕呈現世界的地步, 絕非是一代帝王努力的結果。您并沒必要苛刻要求自己, 不管怎么樣, 至少比皇位上坐著的那位干得好就已經是不錯了。”

    在他們的桌案上擺著木匠最新打磨出來的積木模型, 那是觀看天幕之后匠人有了靈感后所制。京城中此物幾乎“禁絕”,但是在其他地方卻早已大肆流傳。

    書房里,還未拼完的榫卯積木投出饕餮般的黑影, 郡王指尖拂過積木,眸光逐漸堅定。

    此物就足以見得,京城的皇帝掌控力早已削弱。

    *

    白熾燈在走廊落下明亮的光,兩個孩子走過去時,腳下的影子都極短。

    劍道班在二樓的角落里,他們路過了隔壁敞開門的“跆拳道班”“柔道班”“空手道班”,元寧總是忍不住扭過腦袋去看。

    現在還沒開始上課,少年們在跑動時腰帶翻飛,就仿佛是靈動的蛇游走在他們左右。

    關飛渡說:“一會兒上課了你可以去看看,這里允許參觀。”

    元寧想了想,還是搖頭:“我跟著飛渡哥哥就好了!

    “那好吧,我完成了今天的學習內容之后就帶著你過去看看!

    說話間,劍道室就到了。開在一旁的是更衣室,有男女之分。

    關飛渡走進去后,徑直走向自己的柜門開鎖。

    里面還有個身形瘦高的,約摸十一二歲的少年,他在看見關飛渡后,換衣服的動作頓住。

    少年抿了抿嘴巴,喉結滾動兩下,到底沒有打招呼。

    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和關飛渡相差不大的男孩撞進更衣室,進來后還在大口大口喘氣:“呼,幸好幸好,差點就遲到了。”

    他在進來時掀起了一陣涼風,頭發還胡亂地翹起。

    “呀,關飛渡,這是你弟弟?”

    那個男孩特別自來熟,跑進來之后就靠近他們,周身還帶著騰騰的熱氣。

    他伸出手想揉揉元寧的發頂,卻被白色的厚手套給擋住——

    注意到關飛渡冷淡的眼神,男孩悻悻地收回手。

    關飛渡不咸不淡地嗯了聲,也沒有要跟對方介紹元寧的意思。

    他抓著衣服去了角落里,還順帶牽著元寧的手一起走了過去。

    男孩臉上沒有半分介懷,他還熱情地說:“你弟弟長得可真好看,都可以出道當童星了,就是瘦了點,估計沒好好吃飯吧。”

    剛才還冷淡的關飛渡聽到這里有些忍不住了,他說:“我會好好養他的!

    這句話一出,不但男孩驚訝,先前那個十幾歲的少年也扭過頭來看向他們。

    關飛渡是他們擊劍班中極為高傲的一個孩子,平常就愛一個人待著,不喜歡和別人說話,身體力行地做到了一個人孤立全班人。

    更衣室的鏡面倒映出關飛渡緊繃的下頜線,他喊完之后興許也發覺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于是閉上了嘴,默不作聲地換起了身上那套衣服。

    元寧在一旁靜悄悄地看著他們,他緊緊貼著關飛渡,只露出半張嫩白的小臉來打量他們。

    緊接著一行人就一起去教室里上課。

    大盛朝中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擊劍學的是輕俠劍客手舞白練,驚若翩鴻,宛如游龍,卻不曾想這些小孩練的劍和他們這個時空截然不同。

    元寧一進去,就被關飛渡按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并說:“誰來找你說話都別管,有事喊我就行。”

    元寧聽話地說好。

    那些年齡有大有小的孩子們讓各自的老師帶著,先在長長的銀色墊子上跑幾圈,進行體能訓練。

    有些個還沒有老師腰高的小孩在那一蹦一跳的,倒是可愛得很。

    進行完體能訓練后,才是戴上面罩,挑選劍。

    他們擺出了架勢,跟老師分出來的搭子對練。

    元寧發現關飛渡的搭子不是別人,正是指導他們的老師。

    他不禁露出驚艷的神色。

    他們對練時的站位也極有技巧,尖銳細長的劍像是能輕飄飄地刺入肉|體中,直取人的性命。

    關飛渡的動作也極為利落干脆,挑、抹、刺、跳,繃直的脊背線也像是一柄拉滿的長弓。

    他的每個動作在注重美感時,又毫不拖泥帶水,仿佛啄木鳥敲擊木樁般迅速,卻又比那要輕盈得多。

    連他的老師都贊不絕口:“這招突刺簡直漂亮!”

    元寧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了,他是真的覺得關飛渡好厲害。

    對方并非是關家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全能選手,而是他本人就有這樣的天賦和能力,盡力去做到最好最頂尖。

    大盛朝校場的兵營飄來一陣粗糲的哄笑。

    百夫長輕蔑一笑:“花架子而已!

    “這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哄小娃用的。”

    天幕之上也開始嘀咕了——

    [這勞什子劍跟繡花針似的,能戳死人嗎?俺伸手一掰就能給它掰斷。]

    [用劍打架是這樣打的嗎,你戳我的我戳你,這么斯文?要依我的路數,肯定是劈啊!砍啊!看得人真是著急。]

    [這劍其實出的很快,而且戳中致命處也同樣必死無疑。要得就是快準狠,并非你們所說的那般不堪。]

    [劍柄上似乎還有個防止脫手的玩意兒,咱們大盛有嗎?]

    虬髯的赤膊鐵匠看到這里,忍不住回答這些人的好奇。

    [非也,從古至今咱們也有類似的設計。環首刀的環首便是如此,橫刀的鐔也有此等功能。然而我們的劍大都不這樣制作劍柄,只因我等用劍更為靈活,是要破甲之用。在背劍,側刺,手挽劍花時若是有了防護,便不大好做出來了。]

    若是在兵營中打過仗,于江湖中流浪過的俠士自然明白這些,普通老百姓哪里能看懂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過在聽了這些人的解釋后,他們才恍然大悟。

    于是乎眾人對擊劍的態度就愈發瞧不上眼了,議論了一陣還是有褒有貶,卻無法否認它對少年人而言確實是一項有益的運動。

    若是不談殺人沖陣,單看那份游刃有余的從容,也確實能看得過眼。

    有人一語說出了公道話:“諸般兵刃武藝并無高下,端看執武器者胸中溝壑如何罷了。”

    *

    老師沒什么可以指導關飛渡的了,就讓他自己先練習。

    關飛渡就借著這個時間去看元寧,見小孩還乖乖坐在長椅上等他,時不時看向這邊,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揚。

    元寧晃著腿看向拿著劍突刺卻怎么也刺不準的小孩,彎著眼睛輕輕笑了下。

    關飛渡在這時突然闖入他的視野,擋住了大片的光。

    “等久了吧,是不是有點無聊?”他摘下面罩,拿著白色毛巾擦拭額發上凝著的汗水。

    元寧搖頭:“沒有喔,飛渡哥哥不用擔心我。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劍術,還很好奇呢!

    從前他在外祖父那兒倒是看過幾回舞劍,只是也就那么幾次,時間短暫,很快隨著漫長的時間而淡去。

    倘若不是在冷宮之中只得時時刻刻抱著那點子回憶度日,恐怕他也撐不到如此之久。

    關飛渡其實還帶了個黑色的背包過來,里面裝著兩只檸檬黃的保溫杯。

    他坐在元寧旁邊,打開杯子之后,里面的硅膠吸管就立了起來。

    不過他卻是直接把吸管喂到了元寧的唇邊:“張嘴!

    元寧捧過檸檬黃的大肚杯,脆生生地道了句:“謝謝飛渡哥哥。”

    甘甜的水潤過喉嚨,似乎還帶了點參片的清苦。

    元寧喝下去的時候小臉皺了下。

    關飛渡自己喝起來時倒是面不改色,然后他就拉著元寧走出去了。

    因為他神態自若,老師也沒懷疑他是在逃課,只以為他是去上洗手間去了。

    元寧倒是渾身不自在,他無意識地揪緊衣服下擺:“飛渡哥哥,我……你、你不是還在上課嗎,現在就出來真的好嗎?”

    因著太過害羞和慌亂,所以他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關飛渡哼笑一聲:“沒關系的,今天的練習我已經做到了。等會兒回去我還會繼續訓練的,你不是想看看那些武術班是什么樣的嗎,我現在就帶你過去瞧瞧!

    他逛那些班時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鎮定自若,不見半分拘謹。

    元寧到底是抵不過內心的好奇,在一番掙扎之后也順從本心跟著關飛渡去游逛了。

    道場上爆發出一陣陣呼喝聲,少年們高高抬起他們的腿,再齊齊落下,一字踢的場面十分壯觀。

    他們掠過跆拳道場時,還見到幾十個學生凌空側踢,雪白道服翻涌成浪。

    眼眸轉過空手道場時,就見學生徒手劈砍木板,啪嚓一聲板子就從中間裂開。

    隔著玻璃,卻望見柔道班上學生同他們教練對練的,一個過肩摔,防撞墊就被砸得彈起來。

    各種精彩的武藝表現,讓元寧看得怔愣。

    同樣驚住的還有身在大盛朝的許多人。

    興許這些武藝學著是帶有那么幾分花拳繡腿的意味,讓這群小崽子們真刀實槍地上場恐怕只是說笑罷了。

    可是……這些個小孩們小小年紀就習武學藝,身體素質就拉開了旁人一大截。

    若是以大盛朝如今當官的路子來看,今后不管是走科舉還是武試都綽綽有余了。

    再往其他的班走,原來并非劍道并非是只有那細如嬰兒手指般的劍,也有教授他們大盛常用的劍,甚至被稱之為武術。

    如何敬禮,如何用劍,怎樣進攻都清楚分明地教授出來。

    元寧他們也是運氣好,正趕上了武術班的老師在巡視一整段完整劍招的打法。

    少年們運劍,三尺白刃挽出漂亮劍花,流暢無滯,揮攉瀟灑。他們身形恣意揮舞,乍徐還疾,身法亦是矯健,豐彩多姿。

    大盛朝許多人都在稱贊。

    [這才是學武藝的好兒郎,如此精彩,更能淬煉武功。這弓馬的根基也并未差到哪去。]

    [還是些雕蟲小技,至多是表演一下技法,真要對陣壓根就不行。]

    [為何你們對這些孩子這般苛刻,他們追求的興許不過是淬煉身體而已。既然那個世界都已經出現了“天眼”一物,想必官府的武裝也極為完備,何須他們再上陣打仗。]

    [可笑,分明是爾等對天幕之上的種種都帶有太過敬畏的眼光,須知他們總有做得不好的,咱們也總會有比他們強的地方。]

    天幕的透明彈幕在爭論不休,此前已經被警告過了,是以他們不拘如何議論都十分收斂,可到底是生了不少爭端。

    若非彈幕流轉極快,且并不知曉方才說那些話的人是誰,否則那些脾氣火爆的人定然是趕赴千里之遙都要沖過去揍人幾拳了。

    鎮守沙場的將士們罵罵咧咧:“放狗屁!老子真是跟那些弱不禁風的書生說不通,待明日胡人殺到家門口后,無人反擊時,老子看他們那時候還說不說得出劍術武藝不過是表演,不過爾爾這種蠢話!”

    有些個書生也是氣得面色赤紅,他們惱道:“這些腦子里只有打打殺殺的莽夫真是一點腦子都不動的,吾等只言他們少年人不需要太好的劍術,又并未說劍術毫無用處。況且兵法有言,打仗靠的是陣術,是大軍的士氣,是將領的博弈,絕不是憑個人的勇武就能勝利的。”

    市井瓦舍間,甚至還有兩三閑人把他們當樂子看待。

    不論他們吵成何種樣式,都無法影響到天幕之上的元寧和關飛渡二人。

    等這個武術班的劍術打完之后,元寧眼中滿是驚喜。

    關飛渡見他實在喜歡,還特地在這里停留了有一會兒。

    等元寧意猶未盡地看完之后,他還問:“不如你就留在這里多看會,我下課后來接你就是了!

    元寧搖搖頭,克制地說:“不必了,飛渡哥哥,咱們快些回去吧,要是老師找你就不好啦!

    關飛渡嘆氣:“那好吧,我還想帶你看看其他興趣班是什么樣的呢!

    他們回去之后,老師見到二人的身影果然是松了口氣的模樣。

    那名老師走過來,看了下元寧,才對關飛渡說:“下次要是帶弟弟出去玩,可以跟老師說一聲!

    元寧頭回嘗到被夫子教訓的滋味,哪怕老師并不是對著他說的,他的面頰還是變得通紅,順著瓷白的皮膚一路洇到了鎖骨,像只煮熟的蝦子。

    關飛渡面色卻極為冷靜,他致歉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極為有主見的小孩是沒辦法讓他老老實實聽話的,老師有點頭疼。

    不過關飛渡帶的弟弟還挺乖的,而且面皮還薄,一看就是很聽老師話的好孩子,這兄弟倆的差別還挺大。

    剩下的時間元寧就乖乖坐在長椅上看他們練習了,任是關飛渡下課時哄著他再去逛逛,他都把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似的。

    其實下課并不只單單發生了這一件事,劍道班還有些學生也跑過來想跟元寧說說話。

    其中以女孩子居多,她們沒什么壞心,就覺得元寧長得可可愛愛,想過來逗一逗他。

    她們手里還拿著從包里翻出來的漂亮糖果,又來問他吃不吃。

    元寧搖頭拒絕了:“舅舅說不可以隨便吃別人的東西!

    鎏金色糖紙折射出來的光斑落在他的睫毛上,倒是漂亮得緊。

    女孩們就夸贊他:“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哦。”

    還有些想過來揉揉捏捏他的,卻被關飛渡給攔住了。

    他看她們的眼神活像是什么欺辱良家婦女的登徒子一般,這突然顛倒的關系讓她們一愣,旋即笑作了一團。

    這些孩子們的表現有些夸張,可是誰又能想到平時冷淡高傲的關飛渡居然會這么疼愛自己的弟弟。

    他們這群孩子開懷又沒有煩惱的模樣實在叫人羨艷。

    不說大盛朝那些貧家少年郎看著他們,心中涌現出強烈的神往,探出臟污的指尖,卻接不到那些糖果的分毫碎屑。

    便是那些大人們窺見這些歡笑聲時,也極為懷念少年時天真無邪的時候,可惜純粹之時早已過去,如今只剩機關算計。

    他們長長嘆息一口氣。

    現代。

    關飛渡怕元寧一個人待著無聊,還拿了關于這所興趣班學校的宣傳冊給元寧看:“里面有對這個培訓機構的大致介紹,還有各種興趣班,想上什么都可以了解一下!

    厚厚小冊子的封面上泛著冷光,做得還挺精致。

    元寧看了眼,一點腦袋:“好呀!

    翻開扉頁就是對這個機構的介紹,從建校史再到各種獲獎名錄——其中培養的學生奪得全國、全球的獎項就如過江之鯽,看得人不明覺厲,足以見得它對學生培養的成功,絕非是紙上談兵而已。

    元寧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這所機構的師資介紹圖鑒也可見其力量雄厚,生源應當也是不差的。助教的數量似乎也不在少數,這樣重金砸下來,就算是頭豬都能變得靈秀幾分。

    更別說大盛其他人了,他們從之前便得知這一所謂的機構乃是私人創建,可是老師質量卻這般優秀過硬,怎能不讓人大吃一驚。

    “這樣的青年俊才難道不應該是在國家中大放異彩嗎,為何會來這里培養弟子呢?”

    有的人想破頭都想不出。

    聰明人卻能窺一斑而知全豹:“此前薛將軍言自己的粉絲竟有三千萬之多,而這個世界不可能人人都會去追捧戲子,是以他們那的丁口定然不在少數。教育乃是他們的國之大計,這樣一來二去,培養出的俊才定然不少。”

    “人人都極為優秀,那么他們能賣出的文武藝便十分有限了。而這所學堂應當備受家中長輩青睞,付與老師的束脩定然不會低。青年俊才隨之云集也就不奇怪了。”

    此間想法飄在了天幕之上,有人心服口服,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卻嗤之以鼻。

    宣傳冊的紙張倒是挺順滑平整,元寧的指尖已經翻到了目錄上面了。

    這家機構當真十分周全,燙金標題下就是分門別類地展示了有何可學。

    譬如今日關飛渡學習的擊劍,就分在武術那一類,里面就包括了他帶著元寧參觀的好些班級。

    如果是舞蹈的話,就有拉丁舞、民族舞、街舞……

    樂器的話,則是鋼琴、小提琴、架子鼓、吉他……

    語言的種類也不在少數,好些都是元寧不認識的。

    看來這家機構是真的想把學生給一網打盡了。

    元寧托著軟腮,對這些尚且還不是那么感興趣。

    而等他翻到歷史這一個歸屬于其他類別下的科目時,手卻不由停頓住。

    看得出來在最后這幾頁是機構并不怎么推薦的冷門興趣班,去的人也寥寥無幾,因此介紹就有些簡短。

    歷史那一列的講師只有五個左右,主講老師有“退休的XX大學教授”這一頭銜,倒是作為了最大賣點。元寧在前幾頁看到這所大學都被作為重點介紹了,想來是所聲名大噪的學校。

    其余幾人皆是前面提及過的某些大學歷史系的學生,上面說他們成績優越,也是過來作為補充講解的助教。

    看到這兒,元寧好似聽見了自己渾身的血液在鼓噪的聲音,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浮起來了,他的心也不由得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他,好像找著心儀的興趣班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紳士運動高爾夫

    正午的陽光斜斜照入室內時, 關飛渡也將衣服給換成日常服,結束了上午的擊劍課。

    寬敞的大道上,通身漆黑的勞斯萊斯幻影早已在外面靜候多時。

    各個興趣班采用的都是錯峰放學制, 是以外面的道路并不算擁擠。但是放眼望去,仍舊是停滿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豪車。

    元寧讓關飛渡牽著手, 鉆入了車子后座。

    天幕彼端的大盛朝的百姓已經不是頭一回見到川流不息的小車了, 但是他們仍然對著夸張的街景目瞪口呆。

    [莫不是家家戶戶皆有此車?]

    [怎么可能,這玩意兒一看就知全身都是精鐵做的,耗費了這么多鐵, 能便宜到哪去!]

    [可這路上來來往往全是這樣的車,好似一條長龍般無法斷絕, 若只是那些富人家中才有,我是不信的。]

    眼睛總不會欺騙他們,那么多的車輛, 肯定完全成為了代步工具,便是柏油路面的行人都少見了許多。

    倘若是碰上了那么些走在路上的人, 那他們也絕不是在趕路, 而是在閑庭信步地逛街,或是將行走當成了漫步。

    村中農夫捶捶自己僵硬的肩,望向早已溝壑縱橫的粗糙手掌, 他羨慕道:“要是俺們也能有這樣方便的車就好了, 年年去鎮上繳納糧稅, 都是拿擔子挑著去。不但草鞋都要磨破好幾雙, 腳上的血泡疊著老繭, 連肩膀都要紅腫個好幾天,躺著休息好幾日才能恢復得過來。”

    最重要的還不是他們累著了,而是這樣一來二去的浪費十多天, 又耽擱了農事。

    “咱們連牛車驢車都買不著,還是莫要想這些了!奔抑欣先艘仓糁竟諊@息著。

    窮人總在嘆氣,可若是他們不嘆,又實在難以將心中的郁結給排解出去,那樣只會憋得里里外外都難受。

    “今年北邊遭了雪災,還不知道之后的稅會不會上漲。”有經驗的老人已經開始面露苦相。

    聽聞如此噩耗,他身旁的人連天幕都看不下去了,驚道:“今年還要加稅啊,那還要不要讓人活了!”

    “賦稅再漲,只怕是要賣兒鬻女了。”

    這樣大大小小的交談從大盛朝的隴西飄到關中,再至江南,經久不息。

    *

    剛一落座,關飛渡就突然說:“我爸回來了!

    元寧睜圓了眼兒,好奇地問:“飛渡哥哥怎么知道的?”

    從坐上車到現在,司機就跟門神似的默不作聲。一句話都沒同關飛渡說,后者也沒有拿手機出來看消息。

    “這輛車是我爸挺喜歡的一輛,它在,就說明我爸也在!标P飛渡就跟不熟悉他們家的元寧這樣解釋。

    一聽長輩歸家,元寧就有些緊張。

    他攥住關飛渡的手,心慌意亂地說:“來你們家我都沒有備見面禮,現在還叨擾這么多天……”

    關飛渡反手握住他的掌心,笑道:“本就是我邀請你來的,再讓你準備禮物不是更不合適嗎?而且我爸人也挺好相處的,你可別緊張!

    正如關飛渡所說的那樣,關明在小孩子面前根本沒什么架子。

    站在客廳的男人將裁剪得體的高定西裝穿得愈發筆挺,他眉間的豎褶微深,眼角還有些細細的魚尾紋,周身的氣場也不尋常,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深邃感。

    雖說關家倆兄弟皆有屬于上位者的氣度,但是老二相比于老大就要顯得輕浮一些。

    關明給兩個孩子都準備了見面禮。

    元寧的似乎是個畫板,但是那畫板上有七十二種的顏料,還有一只能發光的筆。將筆湊在顏料盤上蘸取顏料時,那只筆就能顯示出對應顏色的熒光。

    紙張也是自帶的,卡進畫板后,就能用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了。對五歲的小朋友而言,可能剛剛合適。

    元寧也害羞地作揖道了謝。

    關明許是同樣不怎么和他這樣年紀的小孩相處,只微微頷首示意。

    扔給關飛渡的是一個可以自己拼接的小機器人,他現在年紀大了,早就不是什么遙控汽車、變形金剛能敷衍過去的小孩,得玩些可操作性強的玩具才能讓他滿意。

    他收到后也點頭說了句謝謝爸爸。

    關飛渡是個長在不缺愛環境中的小孩,所以跟他爸爸相處起來十分自然隨性。

    元寧盯著腳下的波斯地毯,有些沉默。

    不同于這對尋常人家的父子,他跟自己的生父卻是隔著母妃以及她整個家族的血海深仇。

    若是他在冷宮能一直活下去,若是他能做越王勾踐,往后他會不會成為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弒父之人,其實他也說不準。

    “寧寧弟弟,寧寧弟弟……”關飛渡出聲喊他。

    聲音仿佛從霧靄中穿透出來,變得愈發清晰。

    元寧也隨之回過神,臉頰微微泛著紅:“飛渡哥哥,我方才走神了。”

    “沒事啦,我只是告訴你要一會兒才吃飯,現在還有半個小時呢,要不要去看看書?”

    關飛渡斂去眼中的關心和擔憂,他在猶豫,待會兒要不要把這事給元寧的舅舅薛蘭鶴說。

    元寧聽到這話,忽地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那本《小王子》。

    他點點腦袋:“要,我看到了一本很有意思的童話書!

    “喔,童話……那是大人寫給小孩子看的書,很有趣。里面蘊含了許多的道理,就算是大人也能從中獲得很多感悟!标P飛渡這樣跟元寧說著。

    元寧心中的期盼更深,他迫不及待地說:“我可以現在就上去看嗎?”

    “當然啦。”關飛渡說,“你先上去看吧,我等會兒就來。”

    看出了他不是在客套,元寧就自己去二樓看書了。

    關飛渡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久久不動。

    關明很了解自己的兒子,看他這個模樣就知道他現在心事重重,不由問道:“怎么了?”

    關飛渡有些糾結:“我覺得……寧寧弟弟的狀態很不好,他剛才的樣子有點像是孤獨,但又比孤獨更深一層。”

    “自我厭棄?”

    “有點像!還像討厭這個世界!

    思及薛蘭鶴之前說的元寧的經歷,他緩緩道:“應該是有人在他心里種下了一顆帶毒的種子,根系就扎在血肉里,而毒素也在蔓延……”

    關飛渡憂心忡忡,他再怎么厲害,也拿心理問題沒轍,碰上這種事情就只能求助自己的父親。

    關明說:“那就把這個問題告訴他的家人,而我們這里可以提供最權威的心理醫生人脈!

    關飛渡勉強同意這個決定,他點頭道:“謝謝爸!

    *

    大盛朝。

    稚童們都圍坐起來,仰起腦袋,清澈的眼眸里盈滿了好奇,期待地看向那特地寫給小孩讀的書。

    之前一聽有書要看,他們腦海中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些之乎者也的訓誡,處處都充斥圣賢箴言的道理,念得人頭疼,哪里比得上這個有趣呢。

    [須知咱們也有寫給孩童的書,寓言故事、神話傳說、童謠,皆是寫給孩童的。既能教化他們,又可在閑暇之際打發時日,稱得上寓教于樂。]

    [小孩念那么多雜書作甚,有這功夫,不如多看于科舉有益的書才是正經的。]

    [孩童心性本就貪玩好耍,若是能在趣味中教導他們做人識字的道理,不也算是一樁好事么。]

    大人們在天幕之上吵得叫人頭疼,孩童們卻早已好整以暇地等待起來,眼眸熠熠生輝,對他們爭論了些什么置若罔聞。

    元寧已經翻開了《小王子》的書頁。

    它確實是寫給小孩子的,因為字里行間的思考方式總是帶著孩童般的天真和浪漫,小王子執拗的提問也如同孩子般純粹。

    書中有很多浪漫的幻想,奇妙的比喻和神奇的事情,還有隨筆一般的道理,全都在紙面上流淌出來,落入眾人眼中。

    [星球?難道我們仰望天空,看到的星星都是圓球么嗎。]

    [這不過是筆者的想象而已,星星不是各種形狀的么。再說了,蛇怎么可能會吞掉大象呢?]

    [咱們的星辰乃是二十八宿,還有神君鎮守,哪里有那么多奇怪的玩意兒。]

    [這書把大人寫得過于勢利,不是人人都在乎自己孩子所交朋友的家境!]

    [可你們這些自詡為長輩的人認識孩子的朋友時,總是愛從表象出發!]

    小孩子沒看出什么大道理,他們看得津津有味,覺得里面的幻想實在是奇妙。小王子可以隨著候鳥從一顆星球流浪到另外一顆星球,他可以和玫瑰說話,能遇上形形色色的人,還能馴養狐貍。

    他一天還能看幾十次的日落,想飄遠到其他星球上去也可,若是心煩意亂了,遠離那些無趣的人就行了。

    而大人們卻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諷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本書像是在用借著小孩子的口吻用天真稚嫩的話來嘲笑他們。

    不過多數人是看不懂其中內涵的,他們就只是看了一個還算有趣的故事。

    看了,獲得片刻歡愉后,就繼續回到忙碌的生活中去。

    皇帝在看到地理學家的那段文字時,忽然哽得連嘴里的珍饈也咽不下了,他憤怒地擲下了手中的玉箸。

    小王子第一個碰上的國王沒讓他感受到諷刺,誰讓那個所謂的國王連一個子民都沒有。因為太過可憐,所以為了讓小王子留下來而發出的命令都可以朝令夕改,這樣的國王根本不配同他相提并論。

    但是地理學家的話卻像是在嘲諷他這個皇帝,看似是坐在皇位高高在上,實際上什么也不知曉——天有多高,他治下的領域有多廣?

    若是一旦發現了什么礦產,具體有多大,究竟是什么礦,也不過是當地的人來稟報他而已。

    皇帝并非是在懊惱自己的無能,而是在氣憤皇權還不夠集中。

    他的統治掌控力尚且無法遍布全國,自己雖然不至于是一個提線木偶,但是暗中仍然藏著許多不可控的暗流,他隨時有被淹沒的風險。

    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思想驟然止住,因為皇帝想到自己剛才還對這種兒童讀物嗤之以鼻,甚至聽到的一瞬就狠狠皺起眉頭。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他竟然卻被這些稚嫩的文字刺痛。

    何其荒誕。

    *

    短短兩三萬字的童話,元寧很快就翻到了終頁。

    他怔怔地望著書籍背面小王子的剪影,竟然感到一陣空虛的悵然若失。

    興許小王子的結局就像是作者圣埃克蘇佩里所想的那般美好吧,也或許是個小王子終究死在了蛇的毒液下的悲傷結局。

    他還沒來得及感懷多久,關飛渡就過來喊他吃飯了,還順帶通知了他一個消息——

    “寧寧弟弟,下午我們去打高爾夫!

    雀躍輕快的聲調沖淡了那點子若有似無的悲哀,陌生的用詞再一次讓元寧感到訝異,也令他顧不得再沉湎于悲傷中。

    他也沒問這是什么樣的運動,反正早晚都會得知的。

    餐廳燈光下,關明看上去十分忙忙碌,在飯前,元寧就看見他總是拿著手機打電話,身邊助理的身影來去匆匆,全是把文件拿給他簽署的。

    文件翻頁和鋼筆的沙沙聲總是縈繞在他周身,其他人在路過他時,連腳步都放輕了不少,根本不敢打攪到他。

    饒是如此,他還是抽出了不少時間來陪伴關飛渡。每當他的目光轉向自己兒子時也極為認真,說話不見多少敷衍,像是把他當作一個成人來看待照顧。

    用餐的時候關明就把手機調整了才放在一旁,若非是極其重要的事,這時是聯系不上他的。

    他專心作為陪同孩子的家庭成員。

    只是在用過餐之后,他還是免不了地會為工作而勞碌。

    好在關飛渡并不是那種無時無刻都要黏著家長的孩子,他完全不在意這點。

    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元寧相伴,他自己去照顧寧寧弟弟還來不及,哪里還顧得上他爸。

    關明在車子后座翻閱處理自己工作上的文件,紙張微微發出響動。

    關飛渡則是側過身轉向元寧,說起高爾夫這項運動。

    他用清亮的聲音將其娓娓道來:“其實這項運動起源于外國蘇格蘭,就是拿桿子把一顆球打進洞里就完事了。高爾夫發展到了后面成為一場有錢人附庸風雅的運動,他們常常喜歡一邊打著球,一邊和人談生意!

    說到這里元寧也算懂了個大概,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嗎——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心實意地喜歡這項運動,作為社交名片,都必須要學會。

    大盛對此也議論紛紛。

    [這不就和咱們得投壺差不多么,不過投壺這一游戲多為紈绔子弟戲耍,而那高爾夫是商人們談生意用的。]

    [那個世界的商賈可真會享受。]

    [豈止是他們有那般做派,咱們這的還不是同樣如此。談生意要在酒樓之中,戲曲要聽一把好嗓兒的。光是設宴都一擲千金了。只要是有錢,有啥做不到的。]

    他們緊接著就聽見關飛渡同元寧說:“我記得那個場地還有保齡球館,那個游戲我覺得倒還挺有意思的。”

    元寧都耐心地聽著,不時附和兩聲,乖乖巧巧的。

    關明從財務報表中抬起頭,扭了兩下自己的脖子,抬眸來看兩個孩子一眼,覺得他們相處起來還挺不錯的。

    他唇角掠過一絲淡笑,目光又迅速投注到了面前的報表之中。

    勞斯萊斯緩緩停駐,高爾夫球場已經抵達。

    停在門口的幾乎都是很低調的商務車,關明這次帶著孩子來開的勞斯萊斯都已經算是高調了。

    球包就寄存在入口處,然后就去換衣服了。

    這家俱樂部連他們小孩子的短袖長褲都有,還配上了高爾夫的標志。

    “我們家在這里辦的會員卡,一年交個幾百萬,就用不著次次來都給錢了。”

    關飛渡同元寧說著話,還幫他理衣領,一旁專門負責照顧小孩換衣服的小姐姐都沒能派上用場。

    元寧點點頭,他對金錢還沒有太大的概念,不知道這個錢是會讓多少人都直呼資本家該吊路燈的數值。

    就算是大盛朝的人對他們那兒的金錢數值尚不了解,單看關家的吃穿用度,還有傭人的服侍,也知他們絕非尋常人家。

    商人眸光泛起精光,忽然對這個勞什子高爾夫球場來了興趣。

    具體怎么玩的他們目前還不知曉,應當是有一定可玩性的,不然那邊的有錢人也不會每年花一大筆錢在這上面了。

    但肯定還出現了一些輿論賦予這項游戲極為高檔的身價,讓那些貴人認為玩此游戲能夠彰顯他們的身份。

    他們能在里面談生意,或是在此議論朝政大事,簡直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也怨不得這項運動能夠日賺斗金了。

    渤海范家,他們乃是本朝欽定的皇商,家財萬貫,非比尋常。

    這家人號稱為當年的巨富范蠡后人,宗祠里供奉的都是《陶朱公商訓》,究竟是真的還是借名自抬身價已經不得而知了。

    總之能做到皇商的人并不會是那等愚昧無知的蠢人,看到這里時,家主腦海中已經鎖定了能借此舉辦這項運動的靠山人選——渤?ね酰L孫禎。

    他其實對那位郡王心中所藏溝壑了然于胸,即便他是皇商,也不可能會因此而去做那等告狀的蠢人,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借著這個機會去尋那位郡王,既能拉近彼此的關系,又能把生意做起來,不正是一石二鳥的好機會么。

    天幕上的兩個小孩拿起球桿有說有笑,渾然不知自己即將進行游戲的項目成了商人手中的籌碼。

    *

    “教練就在前面,到時候就是他來指導我們。”

    元寧一路看來,在練習區就有熱身的人。他們拿著像是拐杖似的桿子往前一甩,劃出半月弧線,白色的球就從腳邊破空而出,帶起一陣細沙煙塵。

    其他地方大都是一片碧綠的草坪,就只有他們甩出桿子的那些起點位置全是禿嚕皮的黃土。

    關明已經不需要再學習了,他也在練習區舒展筋骨,運動衫下的肌肉起伏似虬扎。

    兩個小孩挨著頭在一起竊竊私語,關飛渡告訴元寧:“現在先稍微學一下技巧,待會兒就跟我爸一起去實戰。打不好也沒關系,就過來體驗一下。我們還小,以后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元寧心態已經放平了,他聽到這句話,心里做好了只過來體驗的打算,當即點頭說好。

    負責教授他們的教練佇立在日光下,銀白色的運動衫折射出耀目的光。

    他操著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在為他們講解時也很耐心,并沒有因為他們兩個是小孩就有所輕視。

    因為元寧是完全的新手,所以教練就仔細地給他講了一下怎么拿球桿,怎么推桿,如何將球打進洞。

    他還現場示范了一下如何推桿,在行動時嘴上還說著規則。

    教練并不知道的是,面前不僅僅只有兩個小孩在聽著他的教學,甚至在另外一個時空還有成百上千萬的人都在齊刷刷地看著他。

    一桿入洞!

    教練的示范非常好,完全不愧對他一個小時一千二的指導價格。

    原本對這項游戲意興闌珊的人聽著都來了興趣。

    城中紈绔子弟玩了那么多年的投壺捶丸,斗雞走狗,已經膩味許多,F在有一個新的游戲擺在他們面前,還是如此風度翩翩,不需要玩得滿身狼狽不堪,還真的能成為他們的新寵。

    有些心思活泛的人,已經開始暢想起用這游戲來邀請他們心怡的千金小姐一起玩了。

    反正推桿敲球的動作也不需要太大的幅度,壞了她們的淑女形象,想來她們也是能同意的。

    不談這些紈绔子弟打的主意有多好,就是那些個在山野中的小孩也轉著眼珠子直接按教練指導的玩上了。

    不像大人扯著他們耳朵要教千百次才學得會的農務活,這玩意兒他們一上手就會。

    這下附近村中的兔子洞和松鼠洞可遭了難。

    它們正在窩里睡得正香甜呢,不是一顆石子就是一個果子砸進來。

    氣得這些兔子松鼠忿忿從窩里爬出,就見那些兩腳獸手里拿著一根棍子,得意揚揚地望著他們。

    嘰嘰的憤怒叫聲立時傳遍了整座山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舅舅來接你了

    估摸著倆小孩已經學了一個小時后, 關明就開著白色的高爾夫球車過來了。

    這種球車是特別方便游覽所用,視野前方不用說,是一整片的全景擋風玻璃, 兩側都是敞開無車門的,共有四個座椅。

    關飛渡牽著元寧登車, 等候著關明把他們送往預定的球場區。

    大盛朝人也由此可以得知球場究竟是有多么的寬廣, 甚至能稱得上是沃野千里。每一寸土地都被精心修整過,綿延至天際的草坪在視線中鋪就了一片蒼翠海洋。

    這樣一大片地皆是為了提供給他們娛樂所用,也難怪會費價格會那樣高昂了。

    而高爾夫球恐怕也只有在那等地廣人稀的地界才能辦到吧, 畢竟他們這邊可是不能占了良田來搞這玩意兒的。

    若是上邊的縣令官員不負責還好說,要是碰上個死犟的頭鐵官員, 玩個破游戲人都要煩死了。

    不清楚大盛朝的人在他們那如何嘀嘀咕咕,關明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到了球場。

    今日天公作美,頭頂的晴光溫和, 并不曬人。

    元寧站在插著紅色旗子的發球起點,拿上他手中的球桿。

    關明用溫和的口吻對他們說:“要是沒有打中球也沒關系, 你們才剛接觸這個游戲, 出現什么樣的情況都是很正常的!

    元寧嘗試了一下,要是不想讓球桿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只打中球的話, 難度還是挺高的。

    他模仿著方才教練示范的姿勢, 卻還是有幾次都揮空了球。哪怕腦子里已經構思出了自己的揮桿軌跡, 但是身體的協調卻并不是輕易能達成的。

    終于揮出去了一次, 那球也不按照自己預料的路線來滾, 更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以優美拋物線入洞,而是歪歪斜斜地滾在了其他地方。

    他不禁有些沮喪,高爾夫球打起來根本不像是教練演示得那樣輕巧容易。

    關飛渡在一旁安慰他:“你看我不也沒打中嗎?而且一年前我第一次揮桿的時候, 還把球打在了別人的車上……”

    大盛朝的圍觀群眾看得都有些著急了,除了關明這個早已嫻熟的高爾夫球行家,兩個小孩的揮球成果和過程都格外狼狽。

    [高爾夫球真的那么難打?看得我都著急,真想親自上手試上一試了!]

    [并非是難打,而是要保持優雅,且不能讓手中的桿子有所損耗,自然是需要技巧的。你們沒聽見嗎,他們手中的桿子就是幾十萬的價格!而這里一年的會費也就幾百萬呢。]

    [嘿,這個打起來確實不容易。我們這的土地坑坑洼洼,根本就不好上手。方才我想打進兔子洞里,還不如我家小崽子厲害。]

    眼見天幕上那么多人都已經親身上陣嘗試了,那些個王侯子弟也是心癢癢。

    正好午后時光漫長,閑來無事借此打發時間,他們便呼朋喚友地一起出城,去鄉下的莊子玩耍幾日。

    天幕上,元寧白皙的額頭已經冒出了些細汗,睫毛也在輕輕地顫抖著。

    但他面色不變,繼續調整姿勢和動作,拿著手中的桿子往前一揮,一個利落流暢的彎弓弧度打出來了。

    球甚至也被推入洞中!

    關飛渡沒他這樣有耐心,打了幾次不入洞后,就懶得再玩這個游戲了。

    高爾夫這個社交名片對本就出眾的人而言就只是個點綴,當你能力優越時,就算你只是揮揮球桿而不打球,都有不少人會來追捧你,對你趨之若鶩。

    不過這不妨礙他捧著臉津津有味地看元寧玩,在他推球入洞時,還鼓起了掌:“哇,寧寧弟弟好厲害!

    元寧害羞地說:“沒有啦!

    關飛渡他爸關明笑罵了他一句:“臭小子。”

    他老爸在這里桿桿精準入洞都沒見他這樣歡呼雀躍,加油鼓勁地吹捧。

    關飛渡才懶得管他爸呢,平日里有他的下屬對他吹噓拍馬屁就夠了,不缺他一個。

    三人的身影被斜陽勾得毛茸茸的,茵茵綠毯上映著拉長的黑色影子,這一刻著實歲月靜好。

    關飛渡眼見著他爸的生意伙伴過來,二人似乎打算在打高爾夫時談生意,他就找到了球童:“麻煩你把我們送去保齡球館!

    他又跟他爸提了一句,就拉著元寧上高爾夫車去了。

    小孩子閑不住,關明心知肚明,揮了揮手示意知道了。

    他順帶拜托球童照看一下兩個孩子,并給予對方高額的小費。

    就沖這錢,不是,沖兩個小孩子乖巧可愛,球童也拍著胸脯表示肯定會照看好孩子。

    *

    日光照向大盛朝的富人莊子里,不少人聽從那些世家子弟,王侯公子的話,趕緊仿制出一批木制的球桿。

    小廝們則被差遣出去,滿山搜尋平坦的土地,倘若沒有現成的兔兒洞就自己現掘一個。

    天幕之上,元寧跟著關飛渡已經到了保齡球館。

    比起外面的艷陽高照,這里面明顯要陰涼不少。

    又因為最近天氣還沒徹底升溫,是以這里頭還有暖氣傍身,不至于寒冷。

    關飛渡跟元寧說:“這個游戲不用我教你怎么玩,你看一遍就會了。而且游戲也不一定非得遵守規則,你自己怎么玩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小孩子純粹簡單的話語里,其實還蘊藏了挺多質樸的道理。

    元寧聽著也挺贊同的,說:“飛渡哥哥,你真豁達通透。”

    保齡球館里面沒見多少人,顯得有些冷清了。一行行球道被冷光照得格外明亮,末端則是排列成整齊三角狀的十二只球瓶。

    關飛渡拿起保齡球,拇指、中指和無名指插入那三個孔中,同時跟元寧說:“你要是這幾根手指不能分別插進去,就用挨在一起的能插進去的手指。實在不行你兩只手抱著球扔過去都成!

    他站在球道上,將球往前用力揮擲出去,那些整齊的球瓶轟然倒塌,叮叮當當地倒在一堆。

    不過仍然有兩三只球瓶穩穩地立在兩旁,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關飛渡眉毛挑了挑:“成績不算好,沒有全部擊中!

    經過他這么一演示,除非是癡傻之人,其他人全都明白了這一游戲的規則。

    大盛朝好些人撇著嘴嫌棄:“這有啥好玩兒的。”

    但他們仍然口嫌體正直地丟了只身旁的圓木出去,把家里堆起來的柴捆噼里啪啦地撞掉了不少。

    得虧家中大人不在,他們還有時間慢悠悠地撿起來再堆好,否則一個兩個的都得被打得屁股開花。

    其實要將一顆球完完全全地擊中所有的球瓶,并非是件簡單的事,還是極具挑戰性的。

    關飛渡一揚下巴,示意元寧嘗試一下。

    保齡球確實是有些重的,元寧原本還想單只手給它拎起來,卻發覺自己的力氣不太夠,便只好兩只手都將這球捧著,往球瓶那一扔。

    他自己真的操作之后,才突然發現關飛渡的力氣是有多足。

    等他把球砸過去時,還尚未碰到瓶身,那球就骨碌碌地停下了滾動,僵持在原地。

    元寧都被弄得有點兒懷疑人生了,不過區區兩歲,力氣的差別就這樣大嗎?

    關飛渡忍俊不禁:“你還小呢,得多練一陣子。”

    球童在后面看著才是差點繃不住笑意,丁點大的人對著鼻嘎點大的人煞有其事地說你還小,他得死死掐住大腿才能勉強不讓自己在客人面前笑出聲。

    大盛朝。

    觀摩了半天游戲,閑著沒事干的人還真的從其中咂摸出了些意趣。

    看慣了投壺射覆,早該玩些新鮮玩意兒了。

    聰明的人已經想到了再過不久便是上巳節,屆時人們一并去郊外游春,結伴到水邊沐浴。這洗浴祓禊之后,不就得玩點什么嗎?

    并不是每個人都樂意玩那些曲水流觴,賦詩唱和的老一套,這個保齡球同樣也是娛樂活動,對許多人來說,恐怕還是絕佳的余興。

    一些眼明心亮的小攤販心情也十分激動,他們撫掌道:“倘若是在橋邊柳岸設下這個游戲讓人來玩,擊倒了全部的球就贈送他們彩頭,不知道會不會客似云來,財源滾滾呢!”

    想到這兒,行動力強的已經趕忙動手制作去了。

    日影西斜,一個下午的時間飛快溜走,兩個給大盛朝帶來新風潮的始作俑者玩過之后,就同監護人直接打道回府。

    關飛渡回家的時候還挺驚喜的,他媽媽秦知許從巴黎趕回來,這會兒正倚靠在沙發上休息。

    她出去一趟也帶了伴手禮,給兩個小孩倒是準備了一樣的巧克力。

    秦知許朝著關明笑了笑,就把元寧抱在懷里,行動時耳垂上的珍珠墜子還晃出了碎光。

    她把絲絨禮盒里的巧克力拿出來,遞給元寧,溫柔地說:“拆開嘗嘗吧!

    元寧注意到她嘴唇上涂著漂亮的紅色口脂,波浪卷的長發垂在了他的臉頰邊,有點兒癢,還帶著一陣淡淡的香味。

    “謝謝姨姨。”元寧慢慢撕開巧克力,自己沒有先吃,而是喂給了秦知許。

    雖說最近在保持身材,不過秦知許還是接受了元寧的好意。她紅唇輕啟,咬下了那顆巧克力球,并對這個驚喜表示了謝意。

    關飛渡了解他媽,沒有特地當個孝順兒子再喂一顆過去,而是剝好了喂進元寧嘴里,給他媽倒了杯溫水過去。

    苦澀的巧克力跳到舌尖,元寧驚了一瞬,旋即就是一陣忽如其來的回甘,里面還有一層牛奶夾心,并不顯得甜膩。

    多層次的口感竟然全藏在一顆黑色的小球中,怎么可能叫元寧不吃驚。

    “這個糖果很好吃,謝謝姨姨!痹獙幒π叩赝刂S說。

    關飛渡長大之后就不愿意跟媽媽膩歪了,秦知許想抱都抱不著,哪像元寧這樣的孩子軟乎,不論她怎么揉捏都不反抗。

    “下回姨姨還給你帶!

    她將柔軟的唇印在了元寧的額頭,笑意吟吟。

    秦知許吸崽還沒多久,崽就被兒子搶走,還美其名曰:“媽,你才回來,要多多休息,讓我爸多陪陪你吧!

    秦知許:“……”

    *

    夜間,月光在地板洇出銀色漣漪,兩個小孩不像昨晚那樣睡得很早,他們在被子里蛄蛹了半天,躲在被子里說悄悄話。

    主要是關飛渡顯得有些不舍,他忽然翻過身來,湊近了元寧,說:“寧寧弟弟,你明天就要離開了!

    元寧知道關飛渡會難過,但是又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

    他也輕輕地靠向對方,軟軟地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飛渡哥哥,我會一直想著你的,你也一直念著我,那我們兩個就不算是分別。”

    “而且……而且我們都已經加了聯系方式了,你之前還用這個給我發過幾張照片的呀!

    天然真誠得關飛渡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關飛渡張了張嘴,還是沒有把埋在心底的話說出口。

    他嘆了口氣,還是有些郁悶,沉沉地說:“如果你是我弟弟就好了,這樣我們兩個就能一直都待在一起了。”

    這話元寧尚不知道該怎么接。

    好在關飛渡也就孩子氣了一會,他又很快靠在元寧耳畔嘟囔:“幸好你馬上就要去學校了,在學校咱們就能天天見面。不如你快些上興趣班吧,這樣咱們時時都能見面了!

    元寧只覺得關飛渡同自己說話時,呼在耳邊的溫熱鼻息暖乎乎的,讓他的耳朵也有些癢。

    他壓低了聲音,說:“好呀,回去后我就同舅舅說起這件事情!

    大盛朝的更漏聲響起,百姓們都有些猝不及防,沒想到不過短短兩日,這兩小兒就要分別了。

    他們只覺得這兩日過得既漫長,又迅速。

    皆是因為天幕上元寧和關飛渡的生活太精彩紛呈,可謂說是聞所未聞,因此他們才覺得短短兩日就勝過好幾年一成不變的日子。

    他們同時又為這兩個小兒的分別而感到一陣悲傷,人生難得一知己,關系如此之好卻又不得不面臨離別的憾事。

    ……

    薛蘭鶴找來的時間比元寧他們所想的還要早。

    這個早晨也甚至也相當尋常,東升的太陽光都還未曾侵染到屋內,他們還在桌子上用餐呢,關臣和薛蘭鶴就風塵仆仆地趕到了。

    其實薛蘭鶴也不想這樣冒昧拜訪的,可他實在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外甥,所以就做下了如此失禮之事。

    可是關臣的一同伴隨卻是令他意想不到的。

    但一想到這也是在對方的家中,又覺得理所當然起來。

    元寧抬起腦袋,從窗邊望見了他舅舅,眼中的喜色藏也藏不住,手中拿著的筷子也停頓在了原地。

    不過他明白這是別人家中,他還在飯桌上呢,就急沖沖地跑去找舅舅打招呼有些無禮,于是就把急迫的心情強壓下去,乖乖坐著。

    “先去和你舅舅說說話吧,等會兒再來吃也可以。”秦知許拿出衛生紙,優雅地擦拭兩下自己的嘴唇,“不過要快些回來,免得飯冷了!

    元寧也不意外自己的心思被看了出來,他臉頰微微泛紅,朝著秦知許道了謝之后,就朝著自家舅舅飛奔而去。

    關飛渡的小臉臭臭的,不過到底一聲沒吭。

    秦知許薔薇色的指甲叩向杯壁:“長輩和客人到訪,是不是應該笑臉相迎呢,免得人家覺著你不禮貌,不讓家里孩子同你玩了。”

    關飛渡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

    主位那對夫妻差點在飯桌上失態。

    ……

    薛蘭鶴剛到門口呢,就看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小人兒。他單膝跪地,一把抱住直朝自己奔來的小外甥。

    這才兩天時日,看不出來小孩長胖了沒,可是元寧現在的狀態已經和剛來這個世界時截然相反了。

    他的嘴巴邊還殘留了些許飲過的牛奶香,面色紅潤,雙眼帶笑,唇角再也不是之前那種總是會輕輕下撇的愁苦。

    看得出來,關家把他養得很好。

    薛蘭鶴這兩天其實經常和小外甥用電話手表聯系,終究還是抵不過小外甥活生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

    而且關飛渡昨天給他打來的那通電話也讓他格外焦躁,心口像是被壓了塊巨石,對小外甥的心理問題憂心忡忡,讓他輾轉難眠。

    他現在還有很多話想要同元寧說,但思及這是在別人的家中,還是要跟主人家打過照顧才更妥當。

    薛蘭鶴更沒想到這一家子正在用餐呢,他用詫異的眼神瞥向關臣:你不是說什么時候過來都行么?

    讀出他眼中的質問,關臣氣定神閑地挑眉:沒錯啊,這時候人都在,告別起來不是更有禮貌嗎?

    薛蘭鶴試圖從眼神中解讀出對方的用意,發覺不過是自己徒勞之后,才迫不得已地放棄。

    他還是先維持禮貌,跟這一對夫妻打完招呼再說。

    “關總,秦總,冒昧打攪了,這兩天多謝你們照顧我外甥,蘭鶴感激不盡!

    關明和秦知許也都頷首回應。

    水晶吊燈在餐桌和瓷盤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一時有些安靜,雙方對視了幾秒。

    關明忽然說:“吃了沒?”

    薛蘭鶴怔住。

    關臣倒是自然:“沒呢,現在都還餓著!

    他已經拜托管家給自己盛兩碗燕窩粥過來了,這會子更是拉開兩張椅子,招呼著薛蘭鶴趕緊坐下。

    “那就叨擾關總秦總了!毖μm鶴稀里糊涂地就跟著一起坐下來了,然后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頓早餐。

    大家一起吃用過飯后,薛蘭鶴再次真誠地朝關家人表達自己的感謝,并且拿出了自己精心準備的謝禮。

    人家夫妻可以不需要這些,但是他卻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不過關家夫婦倒是很客氣地沒有收。

    秦知許還挺不舍的,她攬著元寧說:“兩個孩子挺投緣的,元寧也很乖巧。要不是別人家的孩子,我還真想帶回來自己養算了。”

    她勾起紅唇,說出的這話時還輕輕點了點元寧的小鼻尖,讓人摸不著她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真心實意這般想的。

    關臣在一旁輕笑:“可不興搶別人的孩子,喜歡就自己再生一個!

    他還瞥了眼自家大哥,可惜對方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接他這話。

    關臣在心里嘖了聲。

    怎么他們家老大竟然是這樣的老婆奴,他以后就不會像對方這樣!

    秦知許看向關飛渡,要是再生出一個小正經出來,到時候她可沒地哭。

    薛蘭鶴因為工作忙碌,也不便多加打攪,讓元寧跟自己的小伙伴再道個別之后就要告退。

    玄關處,兩個小小的身影交錯在一起。

    元寧跟關飛渡昨晚已經說過很長時間的悄悄話了,所以這回的離別之言就有些短暫。

    “飛渡哥哥,你不要傷心喔,我過幾天就會來和你一起上課了!

    關飛渡還是很不放心,細細地叮囑他:“你可別玩得樂不思蜀,然后把我給忘了。在車上就要記得把興趣班的事情告訴你舅舅,大人更重視這些!

    五歲的小孩大都想一套做一套,他真怕元寧回到舅舅身邊之后就把他忘在腦后。

    元寧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放心吧,飛渡哥哥,我就只有你一個朋友,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你的。”

    關飛渡:“……”

    他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凝噎。

    薛蘭鶴抱著手臂,眼中倒映出靠在一起的兩個小身影,有點想不通丁點大的人到底是怎么會有這么多話要說的。

    他剛要轉身,卻一個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熟悉的雪松味先一步讓他浮現出模糊的印象,扭頭一看發現果然是關臣。

    這人長得豐神俊朗,一表人才,干的事怎么這樣偷偷摸摸。

    薛蘭鶴一臉狐疑地望著他:“關總,你就不忙嗎?”

    好歹也是娛樂圈的總裁,應該有很多報表和文件要審核吧,怎么他身后這個人就那么閑。

    關臣抱著手臂說:“陪自己旗下的藝人也算忙工作啊。再說了,公司有副總裁和秘書,事事都需要依靠我的話,還要他們做什么呢?”

    薛蘭鶴沒話說了。

    此時元寧也剛和關飛渡道完別,回到了自己的舅舅身邊。

    薛蘭鶴抱起自己的小外甥就往外走,元寧往他肩膀上趴著,朝著身后的關飛渡揮手。

    本來就打算待在客廳目送他們離開的關飛渡還是沒忍住,往外走了好幾步。

    他最后一路追到大門口,還朝著元寧揮手,喊道:“寧寧弟弟,你一定要記住!”

    元寧也大聲回他:“我會的。飛渡哥哥!”

    薛蘭鶴一臉莫名:“記住什么?”

    怎么才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家小外甥就和人有了約定呢,小朋友的友誼都來得這樣迅速且自然嗎?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高鐵神速似巨龍

    晨光將白霧照得破碎, 在鵝卵石小路上投下光斑。元寧窩在自己舅舅的懷中,鼻尖縈繞著他的氣息,感到分外安心。

    他揚起腦袋, 同自己舅舅說:“我還沒來得及跟您講呢,我昨天和飛渡哥哥參觀了一個專門上興趣班的地方, 我想上里面的歷史課。”

    這事兒薛蘭鶴知道, 可是沒料到小外甥竟然會對歷史感興趣。

    “約定就是這個?”他輕輕撫摸元寧的腦袋,也不問太多緣由:“好,你想上什么課舅舅都會滿足你。舅舅在進劇組前就給你報名!

    昨天夜間咨詢了心理醫生, 對方發來的建議仍躺在他手機的聊天界面上,他一樁樁都記在了心間——小外甥如今的情況尚且在轉好, 大人也只能緩慢引導,不能過于干涉。

    而且小外甥的經歷太特殊了,他只能對心理醫生說是因為他目睹了親生父親傷害母親, 又被生父關在了空蕩的房子里很長很長時間。

    其他的泄露出來,恐怕也只會被認為是瘋子。

    他之后會單獨找個時間讓小外甥對這些事有新的認知, 不論如何, 那些沉重的心理負擔和血海深仇都不應該讓他一個小孩子來背負。

    元寧趴在他身上,嘴角綻開笑容:“我就說我能記住的,我等會兒把這件事告訴飛渡哥哥, 讓他好安心。”

    薛蘭鶴露出無奈的神色, 他完全沒想到來自于兩個時空的孩子竟然會這樣交好, 甚至還希望天天見面。

    大概這就是緣分吧。

    元寧拿著電話手表熟練地語音轉文字, 還說著話呢, 黑色的邁巴赫不知道什么時候無聲地滑至他們的身側。

    他被舅舅帶進了車子后座。

    而他剛才一直忽視的人也突然出現在他們的旁邊——關家老二,關臣。

    “關叔叔,你也要和舅舅一起走嗎?”元寧好奇地問。

    關臣極其自然地說:“嗯, 充當一下你舅舅的臨時助理!

    元寧眼睛睜得溜圓,他吃驚地說:“關叔叔這個上司好貼心呀,謝謝您照看我舅舅!

    他小臉滿是誠懇的感激。

    童言無忌立時戳破了某個偽裝在社交后的處心積慮,關臣有些心虛地輕咳一下。

    薛蘭鶴是自己身為局中人看不清了,但是經小外甥這么一說,他突然就跳出迷霧清醒過來,發現了這其中的非比尋常。

    他瞇起眼睛探尋著關臣的表情,對方腦袋已經轉向了車窗外,回避了他鋒利的質問目光。

    鑒于小外甥在這坐著,薛蘭鶴不好多問,只能靜待時機。

    街道上的晨霧還未散干凈,朦朦朧朧,幾乎看不清街景。

    大盛朝的天氣不一而論,不過他們也是好幾天沒見到薛蘭鶴了,一時有些感慨。

    [小將軍在那個世界依然是如此器宇軒昂,神威赫赫,待人接物真叫人佩服。]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薛將軍風采更勝從前,難道是那邊的水土更為養人不成?]

    [就是不知接下來咱們會有怎樣的新奇見識了,這么些天,恐怕該看的都看完了吧。]

    [欸,你這就叫坐井觀天了不是,衣食住行那個世界似乎都解決了一通,就不可能再是庸庸碌碌地生活了,指定會有更多好玩的東西。]

    薛蘭鶴的再次出現,最不高興的恐怕就是皇帝元盛昭了。他手指狠狠掐住龍椅扶手,被螭龍鱗片咯得手指發疼。

    只要那張俊美無儔的面龐一映入視野中,就會提醒他曾經干過怎么樣的蠢事,才導致了這一可惡的天幕出現。

    可皇帝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么,他只會把所有的原因都怪罪到其他人身上。

    他在心里惡毒地想著:就算天幕出現了又能如何,愚民就是愚民,除了娛樂游戲以外,他們拿不出任何一種天幕出現過的高等東西。

    薛蘭鶴所說的想要推翻他的皇位,就只能是癡人說夢而已!

    天幕之上,薛蘭鶴溫潤的聲音傳來:“歲奴,舅舅本想給你改名的!

    那清淺的聲音好似碎玉相碰,卻能震得青銅燭臺輕輕響動。

    元盛昭大怒。

    即便元寧這個兒子不受他看重,甚至被扔進冷宮多年也不聞不問,可是薛蘭鶴這種行為仍是令他生惱——薛蘭鶴是在挑釁他的威嚴,不將皇室的臉面放在眼里。

    元寧對改名這事有些猶豫,不過他聽出了薛蘭鶴話里的意思,問:“最后沒改,又是為什么呀?”

    “因為舅舅知曉,你的名字是你母親費盡心血才敲定的!毖μm鶴還有許多話想說,可是怕元寧傷心,也不想說得自己難過,就頓在這不多言語。

    他垂下眼眸,車子穿過隧道后的光影落在瞳孔里,顯得忽明忽暗。

    姓氏若是跟著一起改,就枉費了他姐姐當時找人來算名的一番苦心。

    元寧眼圈泛紅,他也想自己的母妃了。

    這一大一小摟在一起,有些悲傷,眼見著快要默默垂淚。

    關臣輕咳了聲,提醒道:“高鐵站要到了。”

    *

    高鐵站的穹頂被晨光折射出斑斕的藍光,外面停的大部分都是出租車,來了又離開,只有行人提著厚重的行李箱匆匆入內。

    薛蘭鶴擔心元寧坐車上高速會暈車,畢竟哪怕只是鄰市也要坐個一兩個小時,還不適應坐車的話,就會非常難受。

    他舍不得小外甥吃這個苦,于是就定下了高鐵。

    金屬探測門的藍光前面輕閃,他們進站后還需要全身安檢。

    行李箱放在傳送帶上,滑入黑色甬道后,也得全部掃描一遍。

    “這是檢查有沒有帶違禁物品的,有些東西不能帶上高鐵!毖μm鶴輕聲解釋。

    元寧點頭。

    大盛朝人懵了。

    [啥玩意兒,就拿那根棍子在身上掃兩下就算檢查完了,也不用搜身嗎?]

    [你們瞧,那黑色帶子還能自己動呢,好像是把行囊都給吞進去了?檢查的器物指定是在那黑漆漆的罩子里,就是不清楚咋做到的。]

    [搞得神神秘秘的,莫不就是個擺設的作用,其實根本沒咱們想的那么厲害?]

    他們各種胡亂猜測,直到這些人看見一個姑娘被安檢員攔住。

    “請您出示一下包里的充電寶!

    那位安檢員一直站在旁邊,并不曾打開人家的包,竟然也曉得里面裝了什么。

    況且他們的行囊在那根帶子上移動得極快,也不可能是里面有人看了包里的東西再出聲告訴安檢員!除非對方能隔間視物。

    姑娘老老實實地把充電寶拿出來,對方仔細檢查之后就讓她離開。

    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薛蘭鶴已經抱著小外甥走進候車區了。

    商務候車的專用通道倒是有些冷清,不過在其他檢票等候區就可以稱得上是人滿為患了。

    尤其是最近幾天,大學生要返校,務工人員要返城,放眼望去,只覺得整片區域都是烏泱泱的腦袋。

    “好多人呀!痹獙幒闷娴乜催^去,驚嘆道。

    薛蘭鶴輕聲同他說:“這時候已經算是好的了,曾經火車站沒這么修建多的時候,春運才是真的人擠人。大家在其他城市務工,最想的就是回鄉跟家人一起過年,又很難錯峰回家,自然會擠得整個車廂全是人!

    電子播報聲在大廳蕩開:“G5800次列車即將開始檢票……”

    聲音逐漸遠去,元寧還沒聽完,就被舅舅摟著進了商務專用的候車廳,坐在專用的皮質座椅上等候。

    廳內還準備了不少的零食和飲品,不過元寧才吃過飯沒多久,所以對這些食物并不是很感興趣。

    薛蘭鶴和關臣就更不用說了,他們一般都不吃會這些。

    大盛朝的人之前還在說興許會見識到新鮮玩意兒,現在不就來了么。

    他們就像是炸開的鍋,那天幕上的彈幕比北邊的雪花飛揚得還厲害。

    [原來他們那竟是不用自個駕馬車去別的地,那么多人都是坐的一輛車過去。那叫什么來著?列車!]

    [究竟是有多長的車才能載下他們這里所有的人,真是不敢想啊。]

    [這候車廳可真明亮干凈,就好像是哪兒的行宮似的。竟還準備了免費的吃食,待遇可真不錯。]

    [你們可曾聽清之前說的“高鐵”一詞,這不就說明了那車渾身皆為鐵所打造么。況且不可能只有這一座城市才有“高鐵”,定然是處處皆有之!]

    [沒想到那個世界同樣也有富人和普通人之分,可是普通人就已經過得比咱們好了不知多少……]

    也許大盛朝早已經習慣了階級之分,并不覺得薛蘭鶴這個小將軍到了那個世界就過得如此富足有什么不對。

    普通百姓們目光轉向的也是那些普通人,那些人或許也有滄桑的,也有愁苦的,可是面龐終究不如他們這樣飽經風霜。

    “至少他們的衣服都是完完整整的!蹦贻p的小姑娘看向自己灰撲撲的衣裳,上面打的補丁極為醒目。

    再一注視著那個世界光鮮亮麗的女孩,羨慕非常。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哪有不愛俏的呢?只是無能為力而已。

    工匠們卻在為那個世界的高鐵而咋舌,他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識它了。

    *

    乘務員快步走過來通知他們:“旅客您好,你們乘坐的G380次列車即將發車,請跟我來!

    薛蘭鶴抱著元寧跟在對方后面,他尚且還能空出一只手來拎自己小外甥的行李箱。

    乘務員在旁邊貼心地伸手去接拉桿:“我來幫您拿吧!

    她指尖還沒有觸摸到握把,斜旁忽地橫插|進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

    關臣一把奪過后,才淡聲說:“不必,我來拿就行了!

    可能是他今天被戳破了小心思,現在更是演都不演了,直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薛蘭鶴:”……”

    爭來爭去恐怕更丟人,就讓他拿算了。

    他們走了幾個通道,拐了幾個彎之后,就到了列車前方。

    薛蘭鶴和關臣對這個景象早已習以為常,元寧倒是在望見列車時,露出有些吃驚的模樣。

    大盛朝更甚,現如今早已掀翻了天。

    車頭是流線型的,宛若一條銀白色的長龍橫臥在軌道上,甚至看不到末尾。

    陽光下,渾身銀白的車廂被照出閃亮的光芒,威武不凡,雄偉壯觀!

    天幕上的發言完全是井噴之勢:

    [龍身百節,鐵骨錚錚,此等神物竟無需牛馬牽引。凡人若真能做到如此,實乃蒼生之幸啊。]

    [原來這就是列車嗎,當真好似一條長龍!這般雄壯大氣,絕非是一般人可以馴服?峙禄实鄣能囻R在它面前都得黯然失色。]

    [那個世界當真不是什么仙宮嗎?乘坐的是長龍,水也是從水龍頭而出,驅使的座駕皆不用牲畜推拉!]

    [不知曉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搭建出來這樣一條長龍,倘若是換成咱們這來打造一個的話,恐怕要萬人都得服役幾月之久。]

    車廂緩緩張開,元寧等人可以直接進去。

    這也就說明了此物根本并非活物,否則也不會讓人在它的腹中穿梭搭乘。

    天幕上,一行人在進去之后就可以看到非?諘绲能噹w是偏高級的橘色調。里面的座椅形似蛋殼,錯落分布著,還有點兒類似于會議廳。

    等他們坐在自己的座椅上之后,還可以把旁邊的門給拉下來半扇,阻隔別人的視線窺探。并且窗戶也是獨立的,可以只關上自己這邊的,不會妨礙到其他人。

    高鐵商務艙內,一個空間實際上就有四個座位,但是關臣不想讓別人打攪,所以就一口氣把座位都悉數包圓了。

    他們三個人坐好之后就直接關上門,此刻也透著說不出的靜謐。

    乘務員在這時也把早點端上來了,關臣接過來,道了句謝。

    薛蘭鶴把元寧放在座椅上后,沒有立馬走開,而是告訴他:“這個座椅可以調節的,看你覺得怎么樣躺著最舒服。”

    他親自動手摁著座椅側面的調節按鈕,元寧睜著好奇的目光看向他,也學會了該怎么摁。

    “我們要坐多久的車呀,舅舅?”元寧問。

    薛蘭鶴思索了一下:“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元寧學過了時辰的換算,相當于半個時辰就能到,也就不用躺著休息。

    他說:“這個位置就剛剛好啦,舅舅。”

    薛蘭鶴頷首,這才坐了回去。

    每個位置上都準備有零食包,薛蘭鶴還想幫元寧拆開。

    關臣掀開眼皮,淡淡地說:“在這忙上忙下的半天都不歇口氣,你外甥看了都心疼!

    元寧也在一旁點頭:“舅舅,你快歇著吧,這些我也能自己做。”

    薛蘭鶴捻了捻手指,涼涼地睨了關臣一眼,耳根卻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卻時不時地看向元寧。

    關臣也不時看他幾眼,到底是要忙自己的工作,也不好一直盯著人家看。

    元寧慢吞吞地拆開雪白的零食袋,他還以為也同之前關飛渡買的那些零食一樣是塑料袋子的,不成想這回的很有紙質感。

    零食倒出來后,灑落在托板上的都是堅果,牛肉干之類的小零食。而在一旁的柜子上,還擺放有免費的飲料、茶葉之類的可以泡來喝。

    薛蘭鶴的手指無意識地點著座椅扶手,就算自家外甥現在看著挺獨立了,而且還就在自己身邊,他還是眼也不錯地望著他。

    他的目光掠過去,見小外甥盯著零食瞧,卻不吃,趕緊說:“要是對這些不感興趣,可以嘗嘗其他的!

    他把手機拿出來解鎖后,屏幕遞到元寧面前,任他挑選。

    “不過……雖然這上面的吃食看起來豐盛,但是味道很一般。”薛蘭鶴又有些糾結了。

    他當然想給自家小外甥最好的,可這高鐵上的飯菜又卻是不怎么能拿出手的,哪怕是商務座也一樣。

    元寧一聽就搖頭了:“舅舅,我還不是很餓,吃這些零食就可以啦。”

    他憂心忡忡地想著,自己可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分明在冷宮時他還吃不上這樣好的,如今卻開始挑揀起來了。

    元寧強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傷心事。

    他用柔軟的眼睛望著薛蘭鶴,捧著小臉說:“比起那些外物,我更想聽聽舅舅的事,您最近在忙什么呢?”

    小孩的睫毛密匝匝的,翹起來就像是蝶翼。

    薛蘭鶴盯著小外甥的眼睫,心緩緩落在了原地,他開始梳理最近的日程表。

    “前兩天我在拍攝雜志,還要進行品牌的代言。明天我就會進一個新的劇組開始拍戲,到時候舅舅就帶你去實地看一看舅舅的工作。期間我還要參加國際時裝秀,之后會對新劇直播宣傳!

    這樣一看,薛蘭鶴的行程也還是很滿的,幾乎排不開空閑的日子。

    元寧心疼地望向舅舅。

    關臣心里早有預料,也還是嘆了口氣:“你也確實是個大忙人!

    薛蘭鶴笑著同元寧說:“因為舅舅現在正是上升期,等慢慢轉型之后就好了。到時候舅舅會把工作的重點放在拍戲上,然后也會盡力多陪伴咱們家歲奴的。”

    元寧趕緊說:“舅舅,你不要累著自己了。我只要舅舅能夠好好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哪怕舅舅不能擠出時間陪我也沒關系!

    他的小臉上滿是認真,要是薛蘭鶴不注重自己的身體,他才是會特別難過。

    關臣心道:怪不得薛蘭鶴會這么心疼他這個小外甥,說的話可不就是極其招人疼么。

    大盛朝的人倒吸一口冷氣,聽著天幕上薛蘭鶴的細數,才發覺他在那個世界其實也并不輕松?此乒怩r亮麗的生活,也有像騾子一樣打轉的時候。

    [世人皆瞧不上戲子,覺著他們不過是下九流的行當,需知一個戲子登臺也需要十年功夫。夏練三伏冬練九天,一日不得輕松。哪個不是把骨頭拆了又裝?]

    [這有啥苦,俺們莊稼人哪個種地不也是日日不得閑。清明插秧泡爛十指,秋收割麥子彎折腰骨,除了那些含著金湯匙的主兒,誰又能過上舒坦的日子。]

    [你們這還算好的了,我們在邊疆鎮守的戍卒才是真的把腦袋別在褲腰上,夜里聽著狼嚎巡防,哪天閻王爺來點名都不稀奇。]

    天幕之上,漂浮的彈幕活似成了比慘大會。

    這上面的人一個一個地訴說自己的愁苦和悲慘,讓那些朱樓上的公子小姐們恍若跌進了冰窖——他們從未經歷過這般痛苦,難以置信原來在看似繁華美好的大盛朝竟然藏著這么多可憐之人。

    他們生活的環境都是長輩給予的溫床,在外面見慣了歌舞升平,看到零星幾個乞丐便便覺得他們實在凄慘,會好心去打賞幾個銅板子。

    雖是不曾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可他們對世間的愁苦還是懵懵懂懂,沒個具體的概念。

    直到那些人把現實撕開,血淋淋地擺在他們眼前。

    有人嗤之以鼻,對此極其漠然:“螻蟻求生罷了,何苦這般作態。”

    也有些憂國憂民之人為這些民眾的凄慘而痛心,喊出“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之類的話。

    皇帝面皮就有些掛不住了,他的額角沁出些許冷汗,臀下的龍椅也好似有針扎一般。治下的百姓過得不好,多半也有他這個皇帝的責任。

    往后史官記載,被后人翻閱之后,也會對著他這個皇帝指指點點,供人恥笑。

    *

    列車的車窗外,疾速倒退的風景拉成連綿色塊。

    高鐵不愧對它高速鐵路的名稱,那列車速度快得驚人。

    元寧把額頭抵在微涼的窗面,看了一會兒外面的景色,發覺是和他們那個世界相差無幾的田野山巒,房子十分稀疏,還有些工廠和大片的果樹林,來來回回的風光都比較單調,便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他對薛蘭鶴說:“舅舅,我可以看看你之前演的戲嗎?”

    他之前和關飛渡相處的時候,沒有貿然就去把跟舅舅有關的各種作品都翻出來瞧瞧,只因他覺得還是要征得舅舅同意才好。

    萬一舅舅覺著不好意思呢,那他就是無心也要傷到舅舅了。

    薛蘭鶴聽見這話,下頜線驟然繃緊,喉結不自覺地滾動兩下。

    他確實也覺著有些難為情,往日里的表演若是被那些個陌生人見看了,他也渾然不在意。

    反正他們素昧平生,也許終生都不會有交集。

    可是小外甥卻不同了,但是注意到他那滿臉期盼的表情……

    他輕咬牙:“看吧,沒關系的,就別把戲中人當成舅舅就行了。那不過是舅舅演出來的模樣,里面的內容皆是假的。”

    說罷,他就將自己演的一部現代電影放給了元寧瞧。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驚!民國電影的新舊之爭,……

    高鐵車上的嗡鳴細不可聞, 只有在穿梭進入隧道后才能聽得見些許動靜。

    它其實并非不搖動,只是動靜太小,弧度太細微, 是以坐在上邊的人感覺不到多少搖晃。

    元寧得以安心地把舅舅的手機放在托板上,靜靜地觀看那部電影。

    薛蘭鶴擔心自己挑選的電影會讓沒有見過多少影視片小外甥與現實重合, 心生恍惚, 于是特地挑了一部民國時的。

    那個時代戰火紛飛,時代的浪潮拍打在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人身上。家仇國恨一并涌入,但在風云變幻之際, 卻有不少綻出自己風采的驚才絕艷人物。

    薛蘭鶴姑且還記得,自己飾演的是名留洋歸來的公子哥。同家中古板的族人當仁不讓地有過爭論, 不愿接受那些落后封建的安排,一心追求的是進步,最后的結局是投身于革|||命, 為國犧牲。

    這部電影拍得跌宕起伏,在朋友間他有過沖突, 不能理解那些醉生夢死的少爺們, 毅然決然同他們斷交。幸好不久之后他又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友人,才不至于沉湎于沉痛之中。

    而后時局變化,在家人之中他選擇了大國, 被追殺被抓捕時他也沒有屈服, 英勇就義……

    這種新舊之間的對比, 也算是狠狠扇了大盛朝那些冥頑不靈的封建之人一巴掌。他們會發覺那些人同他們何其相似, 最后卻只能抱著落后思想被拋棄在滿是迷霧的原地。

    何其可笑又可悲。

    就是不知曉小外甥看到自己被抓入牢中的模樣會不會哭出來……

    元寧和大盛朝人都是頭一回看電影, 又是不同尋常的體驗。

    天幕還尤其貼心,在電影放映后,那鏡頭直轉而下, 對準了手機屏幕,是以整個天幕都是全景播放著電影的精彩。

    一條金龍盤旋而來,在中間化作了一個logo,噔噔噔的聲音還嚇了大盛朝不少人一跳。

    若不是他們早已適應了天幕好一段時間,知曉這些不過是虛假的,恐怕早就要嚇得跪伏在地上,對著那條金龍作揖跪拜了。

    鏡頭拉近之后,竟是在一個碼頭處停住。

    壘滿麻袋的碼頭幾乎全是喊著號子做工的光膀漢子,他們就只穿了件白色的破衫,雖說頭發都剪得幾乎貼頭皮,還能見到些青色頭茬,卻還是讓不少窮人有種熟悉的感覺。

    閨房中的女子瞧見這一幕也是羞紅了臉,漢子們不僅有打著赤膊的,甚至還有脫光了上身的。這讓未經人事的千金小姐大吃一驚,捂住了雙眼,卻又忍不住從指縫中偷看。

    她們的丫鬟婆子都注意著這神奇的電影去了,也無人再同她嘰嘰喳喳地喊:“小姐,不可”。

    視野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一艘巨大雪白的渡輪上面。

    一位身著雪白西裝,戴著一頂形似帆船的卡其色禮帽的男子站在渡輪邊,待船放下樓梯,他就提著小皮箱迫不及待地下船。

    碼頭的的風浪有些急,他抬手壓住自己的帽子,衣袂翻飛。

    而他露出來的半邊面龐顯然是薛蘭鶴。

    元寧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一句舅舅差點脫口而出。

    大盛朝的人可就沒他這樣猶疑了,直接指著天幕說:“嘿,小將軍這個扮相倒是新鮮!

    電影中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盛。

    “少爺、少爺……”

    在碼頭的不遠處,穿著灰色褂子,黑長褲的小廝朝他大喊。他還在試圖蹦跶起來,以引起他們家少爺的注意。

    電影里的薛蘭鶴翹起了嘴角,露出個吊兒郎當的笑容:“爺在這,往哪瞧呢!

    他穿梭過那些只著無袖破衫的漢子們身邊,周身掠過了長袍馬褂、西裝革履之人,最終站定在他家小廝面前。

    如此鮮明的服飾對比,帶給觀影者一種強烈的割裂感,讓他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時有好些人才想起來天幕似乎還能發彈幕的。

    [為何那個地方人們的服飾會有這樣大的差距,好生奇妙,他們如何做到共處的?]

    即便是在薛蘭鶴所處的現代,同周圍人差距甚大的奇裝異服也終究在少數,而這個世界卻已經到了普遍的地步!

    有些聰明人已經發現了端倪:[莫不是,這個世界恰好為新舊交疊的時期?]

    [啥意思,俺們這個是舊時代,他們那個就是新時代啊?]

    天幕紛紛擾擾,這讓專心看電影的人都蹙起了眉頭,對往日還算能接受的彈幕感到心煩意亂。

    幸好這彈幕半透明的,不怎么影響觀看。

    隨著電影的推入,大家才知道原來薛蘭鶴是留洋歸來的公子。

    這個留洋他們聽不懂是何意,卻能從眾人的字里行間里推斷出,是在海外他國學到了更好的知識,所以才受到眾人崇拜。

    而薛蘭鶴飾演的公子所在的家族陳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宗族主家,所以才能拿得出金錢和人脈,供家中子嗣去遠渡重洋留學。

    陳家自然是高門大戶,家宅里亭臺樓閣,假山流水,處處都是名門世家的痕跡,彰顯著這一家人的富貴底蘊。

    普通百姓莫說是見識這樣的水榭宅邸了,便是連朱門都不敢靠近,現如今眼兒都瞪圓了,看得真叫一個目不暇接。

    因著后世的電影每一幀都是經過導演精挑細選的,宅院陳設都精美且富有格調,即便是大盛朝正兒八經的世家宅院甚至都不能比。

    一位世家子弟不禁用手指點著桐木琴,不由嘆道這陳家真是極有修養,房內格局也是既高貴又不全然張揚。

    可是薛蘭鶴扮演的主人公陳逸之才回家不久就同家人爆發了第一場激烈的爭吵——

    問題就出在他的婚事上。

    按家中長輩所想,陳逸之已經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合該與他們從前相定的門當戶對之大家閨秀成親,然后繼承家業,按他們所安排好的人生軌跡一步一步走下去。

    這也符合大盛朝人對世家子弟本就應有之人生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世家家主,他們撫著自己的美髯,暗暗點頭贊同:“這陳家確實是殫精竭慮,事必躬親地為小輩考量的好人家!

    可惜陳逸之卻對這樣為自己考量再三的長輩不領情,說他們是老舊做派——

    “為何你們還在倡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如今都是新時代了,理應追求婚姻自由。結婚是要和別人過一輩子的,當然是該建立在愛情和雙方自愿的基礎上!”

    “我同張小姐素不相識,甚至連面都不曾見過,如此盲婚啞嫁,安能幸福?”

    “倘若我要結婚,那也應該是找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這話不單單是讓陳家氣得吹胡子瞪眼,那些大盛朝聽著的古板男子氣得也快厥過去了。

    他們手指都在發抖,朝著天幕之上的陳逸之罵道:“胡鬧,簡直是胡鬧!這般言論更是離經叛道、荒唐無稽!”

    陳家家主也在怒,也在罵,明明隔著兩個時空,這兩派人竟然奇異地共情了。

    不單單只是上流社會維持著這樣的婚姻,即便是尋常人家中,也不過是相看個幾回,再尋個黃道吉日,就吹吹打打締結婚約,再迷迷瞪瞪地過一輩子。

    若是運氣好,碰上相敬如賓的,勉強也能琴瑟和鳴過一輩子。但若運氣不好,早晚只會成為一對怨偶,鬧得極為難堪。

    好些人怔怔地望著天幕之上陳逸之的反抗,心中隱隱有些動搖。

    但到底是根深蒂固的思想,直至現代都難以拔除,他們也不過是內心顫動了些。

    可是那一顆顆的種子也落下來了,早晚會有些會生根發芽。

    為了逃避婚姻,陳逸之不得不離開家,去找自己的友人作伴,逃脫現實的囹圄。

    大盛朝人得以望見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

    黃包車在街上穿梭而過,可陳逸之坐的卻是和現代近似的黑色轎車。

    身著貼身旗袍的女人踩著漆皮高跟鞋款款走過,同她擦肩而過的是裹著長袖大襟,著繡花布鞋的姑娘。

    霓虹的香煙廣告下,是弄堂口蒸騰出白煙的包子鋪。

    ……

    這一幕幕甚至比現代的那些場景要更震碎大盛朝人的感官,他們甚至不理解心中的震顫為何而來。

    有人道出真相:[興許是那個世界被丟棄在身后的人同我們的服飾和做派如此相似,所以情不自禁會生出些惶恐來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不少人幡然醒悟,才知曉心里的慌亂從何而來。

    電影導演的拍攝手法其實有自己的傾向,不過頭一回接觸的大盛朝人自然不知道這一點。

    于是鏡頭中閃過那些舊時代的人們怯懦和彷徨的模樣讓他們有深深的代入感,仿佛他們也身處其中,對那些朝氣蓬勃的新時代人們產生了羨慕、嫉妒、仇恨以及……渴望的情緒。

    他們姑且看出來了這個時代比起現代是有不少落后的,不及現代那樣有更多的科技造物與痕跡,后者智能確實是智能,可也有種說不出的冰冷和肅穆。

    有人盯住了人力黃包車,現代根本見不到任何蹤跡,而這個時代卻是處處可以瞥見。

    這倒是讓一部分人瞧見了可以賺錢的行當。

    在大盛朝的市井街道中有些閑漢,被稱之為幫閑。他們多是幫忙操辦別人家中的紅白喜事,或是去幫些小商販積累人氣的。

    逢年過節時,他們還會組織一些娛樂活動,熱鬧一下氣氛。

    因著家中沒有田地可種,又不愿賣身為奴,有著一把子體力活,就只能做這些閑工夫。總之就是拿錢就干。

    倘使這活計能干出來就好了,想到這,便暗暗記在心中,待這電影結束了再同人去商量商量。

    電影中的主人公陳逸之已經和自己的友人相見了,不過……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極其殘酷。

    少年時期還能談天說地,共論大事,可有道是“等閑變作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年少時的人早已今非昔比。

    一并揮斥方遒的友人現如今卻真成了陳逸之最是瞧不起的紈绔子弟。

    他如今不是去梨園聽曲兒,便是去夜上海找舞娘,再或者是拿著根煙桿,倚在沙發上吞云吐霧。這般醉生夢死、聲色犬馬的日子被電影拍得極為夢幻浪蕩,他不單單只自己做,還要拉著陳逸之一起。

    周遭糜艷的色調無時無刻不在蠱惑著人心,勾人一同墮落。

    別說陳逸之這個局中人了,大盛朝那些局外人望著美嬌娘的漂亮模樣,亦是被勾得心癢難耐,恨不能把那端正刻板的陳逸之扯下來,自己以身替之。

    陳逸之和這些荒唐之人截然相反,他竟是直接同友人決裂——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這句話意旨女子么?我看應當送與你還差不多!如今正是國家危在旦夕之際,你們卻不思進取,仍舊尋歡作樂,我簡直羞于同你們為伍!”

    他一步一步與家人、朋友走向決裂。

    那些人都罵他——

    “陳逸之,你去國外留學幾年,喝了些洋墨水就覺著自己了不起。世人皆如此愚昧,皆是冥頑不靈,憑你勢單力薄,又能做得了什么?你以為你自己是誰!難道還能用一己之力改變天下大勢?”

    不了解歷史的人卻不懂這句話,他們只覺得陳逸之同這些人格格不入,活像是個怪胎。

    連大盛朝人都不能理解。

    [好好做他的大少爺不就行了么,娶個美嬌娘,最后再繼承家業,有何不可?]

    [這陳逸之是有大志向的人,豈能如普通世人一樣過那蜉蝣一生,朝生暮死,何其可悲。]

    [“寧可轟轟烈烈活一朝,也不愿陸陸續續過此生”,陳逸之這話乃是我心中所愿,說得好!]

    [觀他們所言,方知家國處在危難之際,爾等難道在國家艱難時還會像這些人一樣不聞不問,繼續置于紙醉金迷之中么!]

    有人贊之,有人不屑,有人只想知曉后邊的發展。

    元寧看得心都揪了起來,他情不自禁地捏緊了小拳頭,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看到舅舅同家人、好友決裂,一個人彷徨無依時,他的眼圈就紅了,心疼地望向電影里的舅舅,恨不能穿過去哄著他。

    不管舅舅做什么,他都會支持的。

    薛蘭鶴看著元寧的小模樣,雖不想出聲打攪,可是著實瞧著讓他心疼。

    “這些都是假的,不要當真。舅舅只是出演了此人的人生,不代表那人就是舅舅。”

    元寧聽著,心緒平穩了些,又因自己方才過分激動而有些羞澀。

    他點點頭:“我知曉了,舅舅。”

    大盛朝人聽見這段對話卻是愣了。

    [那般精彩起伏的人生,居然都是假的嗎?怎會如此。]

    [真作假時假亦真,誰知這又會不會是旁人真的人生經歷,而薛蘭鶴又把它演出來呢?]

    [是極,我看那故事可不完完全全是故事,或許看完了,就能揭示真章了!]

    議論間,他們也看著電影主人公陳逸之的人生仿佛跌落了谷底。

    在剛剛留洋回家時,他是光鮮亮麗的大少爺,輕裘紅馬,人人為他接風洗塵,祝賀他留洋歸來。

    而如今不過短短一個月,因為思想志向上的無法共鳴、契合,他便與家人朋友越走越遠,差點就要一蹶不振。

    甚至他還有些彷徨失措,自己這樣堅持,就對嗎?走一條人人不能理解的路,地上皆是礫石和荊棘,又該如何是好。

    連色調都蒙上了陰翳,再不復此前的亮色。

    不過電影可不會一直壓著人的情緒,轉機很快就迎來了。

    陳逸之收到了本地一所大學的邀請,讓他去擔任一名代課老師。

    由于他同家族決裂,所以囊中羞澀,這份聘請自然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讓他驟然從沉重中松口氣的喜事接二連三地迎來,在這那群學堂中不僅是他見識到了同那些老舊迂腐不同的色彩,連大盛朝人也覺得就仿佛是誤入了嶄新的殿堂。

    ……他們似乎,在其中看見了元寧他們所在的現代雛形。

    這個大學堂并不分男女,身著藍衣黑裙的女學生和穿著中山裝的男學生在一起探討學論,喊出“婦女也能頂半邊天”的口號。

    倘若有人膽敢說她們半句婦道人家豈能爭論學術之類的話,她們定是要上前同人理論一番。

    “你這話簡直不能稱得上是進步,而是極其落后古板的愚昧思想!況且難道你不是由自己母親懷胎十月拼死而生出來的么,你這句話將你母親置于何地!認為她也不堪同你說道一二么?這般看來,此為你的不孝。”

    “細數我們國家的歷史,如果不是由女子操持家務,使男子不必為打理中饋而憂慮,難不成男子就能輕易成事?況且女性杰出人才向來不在少數,你一句話就否認咱們女性同胞的努力!此為你的不義!”

    “不孝不義,吾等羞于同你為伍。”

    此番話鏗鏘有力,說得那名男子面色羞紅,幾乎抬不起頭,不得不掩面而去。

    而電影中也并未出現大盛朝人所想的眾人指責這名女子,說她太過潑辣之類的話。

    在場竟然是爆發出了劇烈的掌聲,所有人都在為那名女子喝彩。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不但是主人公陳逸之在內,甚至連他們那所大學的校長都面露稱贊。

    還說出了讓大盛朝女子眼圈一紅的話——

    “男女平等才是新思潮,男尊女卑這種落后封建的思想可要不得。我們國家正是要進步,要斗爭,才能變得更強大!”

    這句話好像是一擊重擊敲在大盛朝的許許多多人心中。

    有人如當頭棒喝,幡然醒悟。有些人嗤之以鼻,暗暗皺眉。還有些人心里敲響了警鐘,不確定這一席話會給家中女眷帶來怎樣的改變。

    [哈,瞧見沒,你們那些瞧不起女子的?可知那正是呆板愚昧之思想。]

    [女子確實有奉獻之處,也為家中操持頗多?膳拥降资俏丛浭苓^太多的教育,所以還是在內宅中更好。]

    [胡言亂語!此話簡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男女自誕生下來后,受到相同的教導,屆時誰強過誰還說不定呢。]

    天幕早前便將侮辱女性之人統統永久禁言了,所以即便是他們在自己那兒如何上躥下跳,忿忿不平,也臟不了旁人的眼。

    可惜重男輕女的思想在那個時代根深蒂固,尤其是小農經濟還要精耕細作,普通人家最看重的便是勞作力了。還有些迷信的,非得要在自己死后讓男子為家中摔盆……

    可那些話再一出來,至少也有許多女子如夢方醒,不再自輕自賤。

    電影進展得極快,方才那個小插曲終究談論得不深,又立馬落入到下一件事中。

    這個時期的學堂里自然免不了有新舊之爭。

    老舊的夫子正如大盛朝的不少人,仍舊堅持著長發做派,平日里穿馬褂長袍,戴瓜皮帽,絕不沾染半分新時代的西裝革履。

    他出行也是黃包車和馬車,寧死不肯乘坐轎車。

    而新時代的老師正如主人公陳逸之,好些都是留洋歸來的。他們剪短發,涂抹摩絲發蠟,平時穿西裝皮鞋,亦或是中山裝。

    不但是作風上的新鮮,他們還帶來了新的思想,新的知識,以及各種改變。

    正是新舊思潮的涌動和碰撞,才激發出了更多的思考和創造。

    大盛朝人在電影里也見識到了有趣的“白話文”和“文言文”之爭。

    他們初時并不了解何為白話,好在電影導演是個極為貼心的妙人兒,并不默認所有觀眾都知曉白話文和文言文的含義,而是借主角之口解釋了一番。

    “白話,平日里張嘴嘮嗑說話,且通俗易通的書面語。而文言文則是講究用詞,且精簡典雅的文體!

    有人言用白話更方便更精簡,有人道自是文言文更合適,不單單是電影之中的人在爭論,甚至連那些入戲太深的大盛朝人也掀起了一番斗爭的喧囂。

    [自是文言文更好,它傳承久遠,且更能登上臺面。若是連學習一道都不好生用功琢磨,一心只想著走捷徑,不如不讀書!]

    [此言差矣。讀書究竟是為何,說好聽點就是為國為民,說難聽點就是要當官賺錢。那么本應該講究實用為主。官方文書、詔令為何要通俗易通,不也是為了方便百姓明白么?]

    [不是要求精簡么,我文言文為何不能追求精簡易懂,何必要用白話去自降身價。]

    到底是大盛朝的讀書人,他們激烈地爭論起來后自然醉心于文言文,認為其更好。

    他們好似忘記了這只是在看電影,這些事早已發生過了,無論再怎么辯駁都改變不了事實。

    而文言與白話之爭也到了高潮。

    最終那位老師以一句“干不了,謝謝”結束斗爭,讓學生們愕然震驚,甘拜下風。

    也讓大盛朝人目瞪口呆,支吾個半天,臉都漲紅了還說不出反駁的話。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學生與老師的爭鋒, 老師與老師之間的辯論,都淋漓盡致地表現在大盛朝人面前。

    這種文人之間不帶一絲血腥的交鋒,暗藏的硝煙卻也不少, 足以令眾多人都看得酣暢淋漓。

    大盛朝人身處其中,也會因其中三言兩語而帶偏, 大都也會堅定自己的立場。

    亦或是他們覺得這個也對, 認為那個說得也不錯?傊钦l在說話時,他們就偏向誰。

    天幕比那陡然飛出山洞的蝙蝠還要夸張:

    [痛快,真是痛快, 好生利落的辯駁!恍惚間,我像是看見了千百年前群英薈萃的年代, 那些大家以唇舌為槍,殺得各國片甲不留!]

    [我看不然,有些話好似皆為大道理, 實則就是空有其表的詭辯。]

    [這劇情太精彩了,新舊知識的思潮當以這樣碰撞勃發才是。倘若人人皆為應聲蟲, 一家獨大, 家國朝政早晚會變得腐朽不堪。]

    其中暗指不言而喻,卻因某些想法太大逆不道,根本不敢深談。

    雖說電影中新舊兩派如今爭端得厲害, 可是那些舊知識分子也并非是大盛朝這樣所想的全然保守。

    比如其中最受矚目的那位教授, 他竟然還會七國語言, 在舌槍唇戰中絲毫不落下風。

    還有些教授同樣會研讀各方的學說, 便是他平日里都看不上研讀新式學派也一一記在心中, 正所謂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只能說這所學堂的祭酒,也就是電影中所言的校長是個極其富有智慧的人。他在學校中安排的老師絕不是那種迂腐愚昧之人, 就算是有新舊之爭也是良性之爭,他知曉如何做才是對學生最好的。]

    [我已然對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嘆服不已,“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此話說得果然不錯。就算是你厭惡的學說,也不可全盤否定。]

    [可是,不管怎樣爭論,終究是這些新式派獲得了勝利,而保守陳舊的思想,卻被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欸,此話有失偏頗。便是到了五皇子他們所生存的年代,我看從前的知識也未必消失了,他們的一言一行,其實也在很大程度上彰顯了曾經的優秀文化么。]

    不說那些讀書人如何爭論,便是黔首也看得津津有味。

    皆因電影鏡頭全然不在一方流轉,而是總跟著主角陳逸之見識到民國各式的畫面,也讓他們看見了小人物的生存。

    陳逸之之所以跟家人朋友決裂,當然不是因為他吃飽了撐的這樣簡單,而是他的眼睛早已發現了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的種種弊痛。

    再次踏入祖國的疆土,他的眼睛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沉淀在了普通民眾身上。

    他見到有些人得了病,卻不醫治,而是去尋求神婆。

    陳逸之憤怒,告訴他們求神問藥是不可能的。

    他追求的學說是唯物論,而世上本就無神。

    這話讓大盛朝不由得駭然,唾棄他不敬神明,可是要遭罪的。

    但是陳逸之下一句話就讓他們中這種渾渾噩噩的心態中震出來——

    “若是舉頭三尺有神明,祂又怎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華夏大地淪陷悲鳴,又怎會讓祂的信徒赴死,怎會看著蒼生離別困頓而無動于衷。若這就是神明,那么不信也罷!”

    “難道我們次次從大災大難中活下來,不是我們人民自己的努力么?我們辛勤栽種糧食,一點一點收獲,皆是勞作后才喂飽我們自己。我們改江河易道,救災救難,也是人民的偉力。我們從病痛中活下來,是從醫生大夫那找到了藥材醫治好了!”

    字字珠璣,振聾發聵。

    大盛朝的普通人想法開始動搖。

    他們的信仰神明是極為樸素的,若是誰有用,便信誰。若是無用,就根本不信。

    [胡言論語,昔王母菩薩大慈大悲,化身于人間救苦救難。是以百姓才會立祠立廟,為其祭祀香火。]

    [我曾去大夫那兒拿藥沒有醫好,神婆卻為我治了病,這難道不是神明的恩賜么。]

    [圣人有云:子不語怪力亂神,又道是敬鬼神而遠之。不管這世上究竟有無神靈,其位于九天之上,站得太高了,也不會為我等螻蟻投下眼神,不如自救為妙。]

    [信則有,不信則無,隨意爾等如何想。]

    電影中的窮人已經流淚了,渾濁的淚水從他赤紅的眼睛里流出,淌過臟污的面龐。

    他說自己知道,他明白這是無用功。

    眾人不由駭人,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們的心都揪起來。

    “因為我沒錢啊,先生!大爺!我拿不出錢給孩子看病,找不了大夫,找不了醫生,我只能寄希望于神婆身上。”

    七尺男兒嚎啕大哭,掩面而泣。

    大盛朝的普通人原以為他們已經麻木了,面前這樣的景象不會讓他們心生多少波瀾,只因他們從前過的便是這樣的日子。

    看著電影里的那個苦難人,他們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日日對著鏡中的自己,也就生不出其他想法了?墒钱斔麄兛吹侥且荒粫r,眼圈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日日注視自己的苦難,難道就不會再疼了么?

    心腸軟的早已跟著淚灑當場,帕子沾濕了一條又一條。

    這電影再不是他們從前所看過的附庸風雅戲曲,不是吹拉彈唱慶賀壽辰的喜慶之音,也不是勾欄瓦肆的靡靡之聲,而是將美好都給活活撕開,把赤|裸裸的慘狀擺在他們面前。

    “傳我的令,吩咐底下人再去給外頭那些流民布棚施粥!

    “聽聞北邊兒遭災,爹爹,不如捐些糧食衣物過去吧,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娘親,外頭那些乞丐們好可憐。嗚……咱們一會兒給他們帶點吃的吧!

    一句句請求,一聲聲許諾從各家宅邸傳出,興許這些力量微不足道,興許他們的同情不值一提,可不過是一念之差,或終能救一人性命。

    電影里頭的劇情仍在繼續。

    陳逸之聽了那個窮苦人的悲慟哭訴,心神大震,腦子里氣血上涌,已然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憐憫。

    他最終還是幫人把孩子帶去了醫院醫治,并且留下了足夠拿藥的錢。

    但是他清楚,他現在只能救下眼前這一個,卻救不了所有人?扇缃袼覑鄣膰矣星f萬人在這樣受難,而這人不過只是這個時代可憐人的一個微小縮影罷了。

    要改變這個國家實在太難,要挖掉濃瘡,不傷筋動骨根本不可能。沒有流血犧牲也改變不了。何為革|||命,便是改革已經做不到救國的,要用性命去填,去撼動大樹了。

    明知前方極有可能是死路,但在那位偉人喊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口號時,陳逸之毅然決然地加入其中。

    皇帝看到這兒,差點就要掀翻金絲楠木御案上的折子了。

    先前無論薛蘭鶴怎么演,不管他代表的陳逸之在那遠離家人朋友也好,去當勞什子教授、又去假惺惺地同情窮人也罷,他都嗤之以鼻,連掀個眼皮都懶得。

    但是看到薛蘭鶴做出此等姿態,又說出那些話來激發旁人的血志,卻讓他驚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話看似在激勵那個世界的人斗爭,可若是換到了他統治下的國家竟也絲毫不顯得怪異。

    原本沒有想法的,恐怕也會被他撩撥出些驚世駭俗的想法來。要是那些泥腿子在瀕臨絕境時,忽地想起了薛蘭鶴說的三言兩語來,恐也會產生血性,繼而生出大逆不道的惡念。

    他已經無心處理奏折,憤恨中還摻雜著說不清的恐懼。

    皇帝現在已經恍然大悟,他跟薛蘭鶴之間隔著血海深仇,彼此絕不可能和解,都想要置對方于死地。

    可恨的是他只是一屆凡人,沒有任何能力去阻攔這場潛移默化的斗爭。

    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薛蘭鶴在加入革|||命之后,又因導火索,同許許多多志同道合的人掀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斗爭。

    皇帝全然代入了薛蘭鶴的敵人,看著這場斗爭而氣得渾身顫抖,生怕那些人聯合起來推翻他的皇位。

    直到他見那邊的官府并沒有完全無能無作為,而是把鬧事者都押入大牢后,才驟然松了口氣。

    他唇角掛著一抹譏笑,冷冰冰地看向天幕。

    官府就是要這樣血腥鎮壓才好,看這些自命不凡的人還敢不敢再放肆!

    可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卻震撼到了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大盛朝人。

    這些游街示威被關入大牢的人不但沒能被人避之不及,反而受到了不少人的敬重和愛戴。

    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學生罷課,皆是為了謀求他們的生路!

    若是一個人的力量,自然是水滴入海,無任何波瀾。可若是千千萬萬人的力量加起來,那便是排山倒海之勢,連那個世界的官府都不得不屈服,迫于民情而將那些人無罪釋放!

    此事讓大盛朝的人都看見了民眾的力量,原來并非是他們倚靠著官府生存,而是官府憑借著他們的力量才能維持正軌。

    [圣人言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說得便是如此吧。]

    [得民心者得天下,古人誠不欺我。]

    [自古昏庸無能的君主輕視民眾,奴役壓迫他們,官逼民反,又怎能堪當大任!]

    [有血性、明事理之人,定然不愿看到為國為民之人白白受苦受難。電影中言:“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此話乃是真理。]

    一句句話砸在元盛昭的心頭,令他這個皇帝又驚又怒,心頭霎時躥起一把大火。

    火在燒到了陳逸之為救自己戰友時坦然赴死之際,才稍稍得到了疏解。

    他以為這是在意旨同官府作惡沒有好下場,對方拋棄了優渥的生活卻死得如此可憐,是在警示眾人。

    可惜他錯了。

    電影的鏡頭急轉,終究是陳逸之加入的革|||命黨人獲得了最終勝利,并且全國人民都在為此歡騰。

    后來就是元寧他們所在的現代,一名年輕的女老師帶領著和元寧這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學生們來到了陵墓之中。

    那些烈士陵園里埋葬著一個個忠義的靈魂,他們永存不朽。

    老師耐心地為他們講解一個個烈士的故事,在說到陳逸之壯烈犧牲時,孩子們眼圈通紅,潸然淚下。

    陵墓上陳逸之的黑白照笑著,暢快地大笑,仿佛見到了后世的山河太平、國富民安,他追求的并沒有錯。

    孩子們小嗓兒還在顫抖,哭腔一出:“謝謝您的付出,我們會永遠銘記您!

    稚嫩的面龐浮現出堅毅的神情,齊刷刷地舉手敬禮,仿佛在傳承著陳逸之等人的意志。

    這一刻,不論是哪個時空,不管是何身份地位,他們就像是被人突然重擊,源自于靈魂的震顫根本無法抑制。

    他們似乎明白了陳逸之這樣做的意義。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元寧咬著嘴唇,已是哭得泣不成聲,他下高鐵的時候都是撲在舅舅懷中抽抽噎噎。

    明知那是假的,可是投入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會在一瞬間抽離出來。電影的代入感實在是太強,他就好像真的目睹了別人的命運。

    元寧抖著嗓兒問:“舅舅,真的有陳逸之這個人嗎?”

    薛蘭鶴說:“歷史上沒有這個人,可是,有千千萬萬個和他相似經歷的人。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們之所以能有現在的幸福生活,離不開他們的拋頭顱灑熱血!

    這些人不為名不為利,皆是因看透了當初被壓迫的黑暗現實,為國為民,值得尊敬。

    他輕輕擦拭元寧的淚珠,柔聲哄著:“好啦,歲奴別哭了。往后舅舅會帶著你去祭拜他們,感謝他們做的一切。他們看到你們新時代的小孩活得這樣幸?鞓罚隙〞苄牢康摹D悻F在要是哭壞了眼睛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是簡單幾句寬慰,因著說話的語氣太過溫柔,惹來關臣探尋了好幾眼。

    薛蘭鶴:“……”

    一場電影結束,高鐵就到站了。

    然而大盛朝還有數不勝數的人尚未從中抽離出來,他們眼睛通紅,甚至精神還有些恍惚,像是靈魂也隨之被抽干了一般。

    為何不過區區一場電影的后勁居然會如此之大?

    短短一個小時,居然就經歷了旁人的半生,這讓他們怎能不震撼。

    [我還是有些難以回神,仿佛自己也跟著經歷了那場跌宕起伏的烽火歲月。]

    [電影一物著實好看,還有別的可以看的影片嗎?]

    [噫吁嚱,唯有陳逸之這樣的人生才不枉在世上活這么一場。]

    大盛朝人大都意猶未盡,還有人久久停留在方才的電影之中,比戲中人還要沉浸。

    大家現在看薛蘭鶴的眼神也不同了,以往是拿敬畏的目光看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現在是佩服贊嘆居多。

    還有些女子也不知怎的,竟用憐愛的眼光看待他,活像他是什么需要人心疼的小可憐似的。

    [怨不得薛小將軍竟有這么多的追捧之人,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因戲而喜愛上一個人,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靠此虛無縹緲的喜愛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脆弱得宛如浮萍,輕易就碎裂。]

    [這戲到底是如何拍攝出來的呢,我瞧著就好像是經歷了別人的人生一般,看不出來丁點虛假的痕跡。]

    也無怪乎這些大盛朝人狐疑了,就算是在他們現代混淆戲與人的無知者也大有人在。

    皇帝也沒料到區區一部電影就能扭轉薛蘭鶴在旁人心目中的形象,不由大驚。

    薛蘭鶴在世人眼中愈好,襯得他這個皇帝就更加不堪,這讓他心里如何舒坦。

    然而不管他如何惱怒,事情都已成定局,無法再更改分毫。

    天幕之上。

    因為馬上就要出高鐵站,薛蘭鶴戴上了自己的三件套,確認不會輕易被人認出來之后,才抱著元寧出去。

    關臣就跟在他后面,分明是個堂堂正正的娛樂圈霸總,卻甘心做上了“小助理”。

    其實路人看了也驚疑不定,他的身姿和氣度完全不像是會擔任助理的人。看久了還會在心里腹誹,說不定這是一家人呢。

    在站口處,助理已經等候已久了。

    薛蘭鶴遲疑了下,還是說:“關總,在這就分別了吧?”

    雖然有種用完就丟的嫌疑,但外面到處都有狗仔蹲守,要是被人拍到了傳出緋聞就麻煩了,何況面前這個人本就居心不良。

    關臣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薛蘭鶴尷尬地移開目光,摟著元寧故作淡然。

    元寧瞅瞅兩個大人,表情有些迷茫。

    關臣見薛蘭鶴面上有些疲憊,到底是不忍心,沉默了一下,才說:“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打電話。我……隨時恭候!

    薛蘭鶴面上泰然,甚至連耳尖都沒什么太大的反應,然而誰也不知曉,他的脖頸儼然紅了一片。

    元寧還揮揮小手,很有禮貌地對關臣說:“關叔叔再見!

    關臣一口答應:“好,下次見面叔叔給你帶禮物!

    薛蘭鶴:“……”這人順桿爬未免也太快了。

    ……

    元寧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四處環視。

    這里不同于之前的高鐵站,他們在二樓出站,還需要搭乘自動扶梯下去。

    元寧很乖巧地說:“舅舅,我可以自己下來走路!

    薛蘭鶴要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抱住他,看起來很辛苦。

    薛蘭鶴大大方方地說:“沒關系啊,舅舅有的是力氣!

    元寧卻搖頭:“歲奴不想這樣麻煩舅舅費勁!

    一旁耳尖的大媽聽見了,順嘴道:“嗨呀,就聽孩子的吧,難得人家心疼你呢,這樣的好孩子少見哦!

    元寧耳尖羞紅了,從薛蘭鶴懷中下來后,還難為情地牽著他的手掌。

    其實涌出出站口的人也不少,可是一旦刷卡走出門,人群四散后,就變得有些空蕩了。

    熒光綠的指示牌上貼心地告知通向“公交車”和“出租/網約車”的位置。

    薛蘭鶴見元寧好奇地望著那些牌子,就輕聲解釋:“公交車是一種可以乘坐幾十個人的大型車輛,為了城市居民服務而出現。只需要付很少的錢就可以乘坐它通往城市的每個地方,它會在每個站點都停一次,等著乘客上車下車!

    “嗯,我在謝叔叔給我準備的交通啟蒙書上看見過!痹獙幯鲋^告訴舅舅,“還有出租車和網約車,就是花些錢讓那些車輛只送你一個人或者朋友到想去的位置。”

    薛蘭鶴輕輕地摸摸元寧的腦袋,夸獎他:“沒錯,我們家歲奴說得很對!

    元寧感受著那只干燥大掌的溫暖,輕輕瞇起眼睛,小臉微微泛紅,被夸得也很高興。

    大盛朝,天幕。

    [好方便,即便是家中沒有車的人也能享受此便利了。]

    [哪怕家家戶戶也有“轎車”,可是并非家中每人都有一輛。若是一家幾口人恰好都要用車,卻又去往不同的地兒,這公交車或是出租車就極有用了。]

    [倘若去游學,或是出行去看風景,太遠應當是不會自個去開車的,出行就得用上這些交通工具了。]

    此間世界的便捷已然超乎了大盛朝人的想象,好似方方面面都顧慮到了民眾的需求。

    他們不敢想象,若是自個住在那樣宜居的城市,該是件多么歡喜的事。

    可惜莫要說公交車了,他們這連公共牛車馬車都無!

    若是十里八鄉有誰能擁有一輛牛車,花上幾個銅板搭乘一下,還需得你同人關系好呢。其余人哪里碰得上這樣的好處,都是得用雙腳丈量土地去鎮上、去縣城。

    然而有些個愿意做實政的官員卻是從中看到了可行之處,若是找來城鎮內愿意入伙的商賈一同行事,說不準此等便民之舉還真能成事。

    只是具體細則還得同底下人細細商議,慢慢執行,不急于這一時。

    一部電影,現代的零星細節,便給大盛朝帶來了各種變化。就如同一只蝴蝶翅膀,慢慢地掀起了颶風。

    *

    元寧好奇地仰起腦袋,問他:“舅舅,你要先帶我去哪呀?”

    薛蘭鶴告訴他:“先帶你去我買的公寓。在這個世界落腳之后,我也安置了一套房子。不過因為常年要四處去拍戲,并不經常住在家里!

    他又笑笑,說:“不過那里可沒有關家大。”

    元寧脆生生地說:“我不在乎房子大不大呀,有舅舅的地方就是歲奴的家了,我會好好愛護它的!

    他也不是沒有住過大房子,冷宮還不算大么,可那里空空蕩蕩的,沒什么人氣,讓他畢生都不愿再回去。

    大盛朝的人以為薛蘭鶴說的房子小就是極小了,可他們似乎忘記了,尚且當了十幾年古人的薛蘭鶴骨子里還是帶著謙虛的。

    雙層公寓是比不過關家的大別墅,但跟普通人家相比,那自然是綽綽有余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那個世界的商場老板可真心……

    薛蘭鶴買的公寓坐落于遠郊華庭, 小區的隱私性極好,安保技術眾所周知。別說不可能有人會混進來了,甚至連外賣都不能入內。

    業主要是想要進公寓小區, 保安還會用鷹隼般的目光逡巡來者,對應一陣后才會放人進去。

    好在薛蘭鶴這張臉極為出眾, 保安瞥了幾眼就放人入內了。

    薛蘭鶴搖下車窗后, 還舉著小外甥說:“下回帶著我家寶貝來錄下臉,老張,你先認個臉熟!

    那高壯的保安面容嚴肅, 看見元寧那張微懵的小臉時,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在古銅色的面龐上掠過些笑意。

    元寧緊張兮兮地坐回去, 這回倒是沒臉紅了,就是有點羞。

    而外面這道大門防護還不算完,每棟單元樓的最下面還有一扇鐵門, 需要人臉識別后才會開門。

    原本還有摁密碼這一個選擇,但是隨著科技的發展, 通通都換成了刷臉開門。

    元寧忽然問道:“舅舅, 要是這里停電了該怎么辦?”

    他學過現代的知識,清楚這些電子設備的運轉全都要依賴于電能。

    薛蘭鶴啞然失笑:“有發電機可以用,就算停電了也足夠這里使用。在這個公寓里的住戶, 多半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過停電的滋味了吧。就算發電機也用不了, 在物業那里也有隨時將這個電子鎖打開的辦法。”

    大盛朝人抻長了脖子看熱鬧。

    [嚯, 瞧這層層把控防衛的, 便是皇宮恐怕都沒有這樣嚴密吧!]

    [不過只是找了幾個人來看管, 哪里稱得上是森嚴,簡直可笑。爾等也就是目光短淺,才覺得那個世界的守衛了不起。]

    [電流究竟是何物?為何那個世界的人還能馴化雷電, 他們竟如此之強悍么。]

    [雷火皆是駭人之物,非常人不能觸碰,可是我等已經見到他們任意掌控,甚至還能化水成冰,這不是仙力又是什么呢?]

    他們眼中的驚詫和駭然都快流露出來了,哪怕看過了民國電影,知曉那些都是人為,可是在未曾揭曉其中原理之前,還是不肯輕信。

    天幕之上,五皇子元寧踩在玄關處,對他舅舅的家充滿了期待。

    “啪嗒”一聲,燈光齊齊亮起。屋子在剎那間明亮起來,整套房子裝潢幾乎都是黑白兩色的,光線在白色下就顯得有些刺目。

    許是主人家并不經常居住,是以這套房子顯得不怎么有人氣,很是冷清。

    而鏤空階梯的兩旁是透明玻璃的扶手,在二樓走廊往下望的欄板也全是玻璃。

    有人望著天幕,不免狐疑:[用這些琉璃制成的墻就不怕碎裂了么,屆時可就危險哩!]

    [這問題既然爾等能想到,修葺這棟屋子的人不可能不清楚,自然是考量了許多。]

    [咱們這兒的琉璃易碎,那邊的可就不一定了。]

    總之,將薛蘭鶴的這棟公寓一路看下來,都沒有太多居住痕跡,瞧著也極為單調冷淡。

    還有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子嘀嘀咕咕:“這屋子看來看去就跟棺材似的,活像祭奠的靈堂!

    元寧的想法卻不同于他們這些人,他對自家舅舅就只剩下了心疼。

    房子這樣冷清,不正是因著舅舅孑然一身,無人相伴所致么。

    他抿了下嘴巴,攥著舅舅的手緊了些。

    薛蘭鶴以為他還不適應,摁著他的小肩膀,單膝跪地,直視他的雙眼:“舅舅沒有時間來打理這間屋子,往后就讓歲奴來裝飾它吧。不論你想換任何裝飾,舅舅都沒有異言。”

    他話里話外的溫柔尊重又讓人怎么能不觸動。

    元寧點點腦袋,堅定地說:“我知道了,舅舅。歲奴也定然會讓舅舅也喜歡往后布置的房子!

    看久了薛蘭鶴和元寧這一對舅甥的相處,就連謝蒙都要忍不住嫉妒了。

    朝著哪個方向拜一拜將來才能擁有薛蘭鶴這樣的好舅舅。

    祖墳冒青煙了是不是才能有元寧這么乖巧的小外甥呢?

    往玄關旁的鞋柜一拉,里面竟然還裝有元寧的小拖鞋。

    元寧的腳踩進毛茸茸的小拖鞋里,有些驚訝地抬頭:“剛好合適!”

    那些專門做成衣的商賈最愛看的便是這些了,要是仿制那方世界的大人衣衫樣式,他們還要掂量一下——這自然不是因為什么版權約束,他們可沒有這樣崇高的道德。

    只是成人對自己的打扮總是謹慎得多,易受周遭閑言碎語影響,根本不敢隨意穿上那些奇裝異服。

    可是稚童可就不一樣了,他們只要穿起來可愛就行了。

    就連那些古板之人都沒那個臉去針對指責孩童,即便是有,也在少數。

    所以看見孩子穿著舒服,樣式又極漂亮的裝扮,照著仿制一套便是了,根本用不著猶豫。

    天幕之上,謝蒙揚了揚下巴,語氣帶了點嘚瑟地同元寧說:“這是謝叔叔給你準備的哦!

    元寧這個乖孩子一聽,掀著燦爛明麗的眼眸,立馬露出甜絲絲的笑容,對他道謝。

    薛蘭鶴是發現了,這些成年人一碰見小孩,不拘是多大的年紀,聲音都會不由自主地夾起來,人也變得幼稚了許多。

    他全然不覺得自己也是這幅模樣,帶著元寧上二樓,臉上還掛了笑容,語氣柔和地說:“舅舅給歲奴也準備了一個自己的房間,要是覺得布置不好看,就跟舅舅說一聲,再重新裝扮便是!

    元寧應聲道:“好。”

    可他私心里認為,不管舅舅布置得如何,他都會喜歡的。

    屬于元寧房間的那扇門和周遭的色調截然不同,是極淺的藍色,卻也不會違和,元寧抬手就可以把門擰開。

    薛蘭鶴沒有越俎代庖,而是讓元寧自己主動推門而入。

    隨著門的慢慢敞開,自然天光爭先恐后地泄進來。

    他們可以看到這間兒童房也很寬敞,雖然不及關家,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元寧這個小人兒住進去,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整個色調都是極為舒適的藍色,而床是靠近窗臺的,就在床的末尾處還有屬于元寧的桌椅。

    要是想上床的話,還得踩兩個階梯才能上去。

    其他地方都鋪得有毛絨絨的地毯,就算是赤腳踩進去都不會覺著冷。

    元寧就沒舍得穿鞋進去,他踩著自己的小白襪子進屋,到處看舅舅為他精心布置的一點一滴。

    他還看到了貼在墻壁上的長頸鹿,可以拿來測量自己的身高。旁邊還貼著一束可以移動的青草,他長到哪個位置了,就能將青草移到哪。

    元寧主動站過去,滿臉期待地同舅舅說:“舅舅,看看我現在有多高!

    他歪頭說話時,才剪過不久的碎發還晃悠悠了兩下,很是可愛。

    這幅模樣不知萌得多少女子心肝亂顫。

    不過元寧如今才五歲,又在冷宮待了那么長時間,營養不良,到了現代更是被醫生貼上了偏瘦小的標簽,所以身高就只有103cm。

    好在男孩本就發育晚,只要后面營養跟得上,按他們老薛家一米八大高個的基因,薛蘭鶴認為小外甥日后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瘦弱。

    大盛朝有些家中疼寵孩子的人,看見這個測量孩子身高的玩意兒,倒是眼前一亮。

    往常他們都是讓孩子往門檻上一站,就在柱子往劃一道痕跡。再一寸一寸地往上挪,成就感也是極高的,不過到底不如天幕之上那個直觀的好。

    要是見家中孩童身高尚未跟上,他們還能給孩子再趕緊多補補。

    現代。

    元寧又去看了自己的衛生間,還有衣柜里一排排的衣服,驚訝得小嘴巴都合不攏了。

    原來在他居住關家的這兩天里,舅舅并沒有完全都只在忙工作,還顧慮到了他的方方面面。

    他現在有一個溫暖的家,愛他的家人,對方會細細地為他考量許多。

    所做一切嘔心瀝血,皆不求回報。

    元寧轉頭就抱住自家舅舅的大腿,悶悶地說:“舅舅,你真好!

    薛蘭鶴抱著手臂,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說這些干嘛,舅舅不對你好對誰好?你可是舅舅的寶貝親外甥!

    這對舅甥倆也沒能煽情多久,大的小的肚子都開始打鼓了。

    他們抵達小區的時候就已經瀕臨中午了,再參觀了一會兒家,就到了午餐時間。

    元寧見薛蘭鶴沒有要帶他一起下廚的打算,就問他:“舅舅,我們今天中午在哪里吃呀?”

    薛蘭鶴看時間不早了,也在剛才就已經考慮起這一問題。

    讓阿姨上門來做飯已經來不及了,點外賣更是不太健康,思來想去,還不如帶崽出去用餐。

    “去外面的餐廳吃吧。既然咱們家歲奴對海鮮不過敏,舅舅就帶你去吃海鮮大餐!”

    薛蘭鶴大手一揮,包括謝蒙在內的生活助理也能吃上一頓美食。

    大盛朝人羨慕的眼淚都快要從嘴角流下來了。

    [生活助理是啥,和小廝丫鬟有何區分?我也好想當薛將軍的助理!]

    [薛將軍對自個手底下的人這般良善,也怨不得有這么多的人愿意效忠他了?上н@樣好的人卻早已離去……蒼天無眼。

    [啥是海鮮啊,俺咋沒聽說過呢?]

    [海鮮就是在大海中的魚,它們生長的海域可就廣闊了,比你曾看見過的大江大河都要廣闊數百倍不止。]

    好些這輩子都未曾離開過大陸的山野人家露出驚嘆的眼神,此前一直聽這些人說山啊海啊的,又見民國電影中那陳逸之漂洋過海啥的,卻并不知曉其中具體是何意。

    如今聽眾人細細道來后,儼然是對這世間的山海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

    “我嘞個乖乖,平日里若是發個大河,出現山洪就要了老命。海那樣寬闊,要是一個撲來,千家萬戶都得遭災吧!”

    再看天幕上有人言靠海吃海,海浪褪去之后就可以撿在沙灘上的各種貝殼海鮮,說不準還能撈到珍珠一夜暴富之類的話,也就不覺得多稀罕了。

    要真有那般容易,窮人也就不會那么多了。

    現在還有人在天幕之上控訴那珍珠都是富人享用去了,他們能拿個血汗錢都算是不錯了。

    現代。

    薛蘭鶴他們定的海鮮餐廳就在商場之中,他也想好好帶著自家外甥逛一逛,若是還有什么缺少的,便一并給元寧買去。

    工作日,在商場的人也不少。

    許是率先復工的皆為白領,而學生們大都還在寒假期間,沒有去上學的緣故,是以大家還會帶著孩子出來逛街,就像是薛蘭鶴這樣的。

    不過好在商場還沒到人滿為患的時候,就是電影院里的人摩肩接踵的,看起來烏泱泱一片。

    應當是今年有一部電影太過火爆,以至于到了全家老少一并上陣來看的緣故,就連商場上都掛著那部電影的海報呢。

    薛蘭鶴也在考慮什么時候有空了,就親自帶自家外甥去看一場電影。

    此事暫且不提,他們到了商場后就沒再左顧右盼,而是直奔那家餐廳。

    自動扶梯實在便捷,而且就這幾樓高都甚至還有電梯使用。

    大盛朝人不免咕噥,那個世界的人真是想方設法地偷懶,連多走幾步樓梯都不肯。

    大白天的,商場都是燈火通明,里頭的燈光甚至比外邊的自然光都還要明亮幾分。

    地板锃光瓦亮,這回是真能倒映出自己的臉來。

    “那個世界的集市可比咱們這好了不知多少,外面的街道都是干干凈凈的,見不到多少臟污!眿D人們神情復雜,他們經常會在特定的時節一并與同鄉的嬸子們外出趕集,自然是清楚大盛朝的集市是什么德行——

    二者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餐廳在商場的四樓,元寧等人需要一層一層地繞著上樓。

    一二層大都是衣服的專賣店,放眼望去,會經過各種男裝女裝店,和上回薛蘭鶴他們所經過的街道相差無幾,只不過這里面的衣服更少,看上去也更為高檔。

    不同于其余人在天幕嘰嘰喳喳地議論著現代的男裝女裝,又對那些服飾變化指指點點,商人卻在其中看到了老板的心機之處!

    這家商業大樓并非是一道樓梯直接貫穿整棟大樓,層與層之間的樓梯竟然是錯開的,要想上下樓的顧客就需得繞個大圈子才能上得去。

    “好生奸詐,這樣便是那些無心于逛這些的客人也會多看兩眼那些衣衫服飾了。若是再有個看上眼的,說不準就會直接買下了!鄙藤Z之人看得異彩連連,也是從中汲取到了許多靈感。

    薛蘭鶴他們要走到自己預訂的海鮮餐廳前,還會路過一家家煎炸烤煮的美食店鋪。海報上面張貼著數不勝數的誘人海報,仿佛香氣已經順著圖片飄了出來。

    元寧看著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別說大盛朝那些本就貧苦的人家了,就連皇宮里的那些皇子公主們都饞得口水直流。

    他們鬧騰起來簡直是讓各宮中的人都頭疼欲裂。

    “母妃,母妃,我也想要上面的,快讓御膳房的人給我做!

    “本宮也想要那個,憑什么那個世界的賤民都能吃到,本宮卻吃不了!”

    尤其是他們在清楚那些美食對元寧來說可以唾手可得時,心里的嫉妒比毒液還濃郁,時刻不停地侵蝕自身。

    這可苦了御膳房的人,他們就是有萬般的本事,也不可能看一眼圖片就能將那些美食給仿照出來啊。

    更別說他們嘗都沒嘗過了,哪里知道那玩意兒里究竟摻了多少種香料呢?

    皇宮里的皇子公主們鬧出來的事情很快就傳入了皇帝的耳中,元盛昭不免震怒。

    他一揮袖,御案上的奏折和香爐統統落地,鎮紙與墨條硯臺統統碎在地上。

    宮人們大驚失色,頓時跪下了一大片,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憤怒的皇帝如今在他們眼里就像是一頭雄獅,稍有不慎自己就有被咬斷喉管的驚險。

    而元盛昭如此大發雷霆,自然不只是因為皇子公主們非要吵鬧著要天幕之物,追根究底還是上一回他移駕弘文房考校他們學業之事。

    他想讓天下人都看看自己的麒麟兒絕不可能就只有區區一個元寧,那不過是個棄子。正如他最疼寵的老三所言,是罪人血脈。

    丟了也不可惜。

    可現實卻在他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讓他一并跟著火辣辣地疼。

    他那些孩兒都愚鈍又蠢笨,莫說是像元寧那樣過目不忘,就是連千字文都記得磕磕絆絆。

    皇帝不論問個什么簡單的問題,那些人都答不上來,也全然不似元寧那樣有靈氣,一點就透。

    這些孽子甚至還要使眼色給身旁的侍讀,讓那些人給他們小聲提醒!

    天元盛昭差點就把這群逆子逆女通通都拉出去打個十大板子消氣。

    他可算是知道了為何每次自己來弘文房時,看到的都是他們勤學向上的畫面了,不正是多虧了他們的“上欺下瞞”么。

    “若非這次心血來潮,朕還不知要被你們這些蠢物給隱瞞多久!”皇帝勃然大怒。

    最受他疼寵的三皇子本想撒嬌說那些書學起來本就枯燥乏味,難以記下,但是觸及到皇帝歇斯底里的嫌惡時,驚得面上一片慘白。

    元盛昭怒極,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要不是嬪妃們趕來的及時,一個個在外面哭天喊地,興許這些細皮嫩肉的龍子鳳女們還真逃不出被打板子的命運。

    死罪可免,活罪卻就難逃了。

    不但是他們身邊的宮人要遭嚴厲處罰,侍讀都沒跑掉。

    但是皇子公主們的侍讀又并非什么普通書童,而是諸位大臣家中的公子和千金,在家也是千嬌百寵的。

    在弘文房里受了委屈,一回到家可不就全都抖出來了么。

    家中長輩看了孩子可憐模樣,心中也是怨念叢生。

    這不,帝王家中的這些皇子公主除了天幕上的五皇子以外,全都是些指望不上的不成器玩意兒就盛傳了出去。

    一傳十,十傳百,連天幕都在大肆談論這件事,皇帝發覺該捂嘴時已經來不及了。

    皇子公主們禁足和抄寫文章的處罰還未結束,就被拖出去打了兩大板子,如今都還趴在床上養傷呢。

    現在皇帝一聽他們還這樣有精力朝著鬧著要吃這樣那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陰冷道:“一群丟人現眼的玩意兒,哪有半分金枝玉葉的姿態。傳朕口諭,各宮都不許用午膳,一并給朕餓著,看他們還膽敢吵鬧!”

    不說皇子公主們因為這道指令如何難受,至少御膳房的人暫時是請了口氣,不至于想方設法都糊弄不了那些小祖宗了。

    *

    這家專供海鮮餐廳從外觀瞧著就奢華優雅,占地面積也不小,位置都還靠窗。

    黑色天鵝絨的窗簾收束起來,可以看見川流不息的街景。

    桌子的正中央擺放著永生苔蘚和以假亂真的塑料花枝,黑色轉盤是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自動旋轉的,上餐后一點兒也不影響客人們夾菜。

    那些菜一道一道地呈上來,杯盤間云蒸霧繚,連同正中間的裝飾上都在緩緩向外冒出裊裊白煙,一切就如同仙境一般。

    [這、這當真不是龍肝鳳髓么?]

    [如此仙氣飄飄,說是神仙佳肴也毫不為過吧。]

    [好一個瑤池玉液墜入凡間,好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那些菜的擺盤都極為精致美麗,剝了蝦都擺得整整齊齊,極富有美感。鮮紅的魚片搭在冰塊上,仿佛一座活火山。

    蘸料擺在一旁,有各種口味,隨時蘸取食用。

    簡直是視覺和味覺的雙重盛宴。

    一旁的服務員還貼心地為他們介紹了每道菜,又戴著黑手套細致地為他們布菜。

    “小孩子最好別吃芥末等辛辣的蘸料。”他輕聲地提醒。

    薛蘭鶴這會子還沒摘下口罩,他頷首:“好的,謝謝提醒!

    服務員又問:“需要我為你們剝蝦和蟹嗎?”

    謝蒙說:“不用了,有需要我們會摁鈴!

    這句話是委婉地提醒服務員離開,對方也很上道,朝他們說了句好的之后就走了。

    至于他們點的其他菜色都擺在餐車上面,待桌上餐盤撤下后,餐車上的珍饈便無縫銜接地遞補而上。

    元寧的面前還有一碗熱騰騰的海鮮粥,這桌上大都是生冷之物,薛蘭鶴也不敢讓他嘗太多,每樣嘗個味就行,還是得吃蝦蛋粥。

    盡管如此,元寧還是吃得很開心,眼睛倒映著餐桌上的碎冰,好似都亮了起來。

    “舅舅,好好吃啊。”他彎著眼睛,贊嘆不已,“魚和蝦都很鮮甜,這蝦還有些彈牙。”

    薛蘭鶴眼角眉梢染笑,溫柔地說:“歲奴喜歡便好,吃完了舅舅就帶你去游樂園玩!

    一聽又有可以玩的,大盛朝人甚至比元寧這個小孩的興味更加盎然。

    畢竟再看他們幾人吃美食,他們就要忍不住去把自個兒今日的晚食也給吃了。

    而家中富裕的人家這兩日更是肉眼可見地圓潤豐腴了不少,不過因著他們本身就苗條,是以這點細微的變化不被他們看在眼里。

    這般自欺欺人中,桌上的八珍玉食一連又消了不少。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化妝神術如換臉

    元寧把最后一顆青提咽下去后, 擦擦嘴巴就跟著舅舅他們準備去逛商場了。

    薛蘭鶴照例戴了口罩和帽子,這一回倒是去掉了墨鏡。

    反正只要不是特別熟悉他的人,哪怕近距離接觸了, 也不一定能認出他就是近來赫赫有名的頂流。

    商場中庭人來人往,聲音鼎沸。有些餐廳生意極好, 玻璃幕墻外早已支起數張方桌, 甚至連外面的板凳上都坐著等待叫號的客人。

    雪白餐盤上面誘人的美食簡直在蠱惑挑逗著人的味蕾,焦糖色的醬汁和蔓延開來的香氣成了最致命的誘惑。

    元寧倒是已經吃得挺撐了,從來饑腸轆轆的胃現在都還帶著飽脹感呢, 是以他對那些美食都目不斜視。

    電話手表突然震動了兩下,元寧換了只手牽舅舅, 然后點開手表回復消息。

    薛蘭鶴故作不經意地問:“是誰呀?”

    元寧不假思索地答:“是飛渡哥哥!

    就算知道小外甥就那么一個朋友,能聯系的自然只有對方,薛蘭鶴也還是無語凝噎了一陣。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小外甥和那孩子不是才分別沒幾時么,怎的又開始互相惦記上了。

    不過這到底是小外甥自己的隱私, 哪怕他身為大人, 也不會特地去追根究底。

    大盛朝先前那些還在為倆小孩分別而難過的人:“……”

    [合著他倆真能隨時隨地聯系,這跟從未分別有何差別!]

    [我方才還瞧見了關飛渡那孩子給五皇子分享的照片和一大串消息,這簡直就是互相在對方身邊啊。]

    [這般交友實在便宜, 我同我那筆友三五個月才能收到對方的來信呢。分享見聞全靠筆墨書寫繪畫, 哪有這玩意兒好。]

    [不知那小孩同五皇子說些什么呢, 倆小孩能有啥好說的。]

    元寧卻是主動提及了關飛渡找自己的緣由:“飛渡哥哥說, 他后天會去參加一個擊劍比賽, 希望我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看!

    他眨巴著眼睛,又添了一句:“飛渡哥哥已經問過關叔叔了,他說舅舅你明天要在劇組圍讀, 后天得去隔壁市取景。”

    這也就是說,他后天就可以去找關飛渡了。

    那小子,問得倒是清楚……

    薛蘭鶴啞然失笑:“沒錯,這也并非什么隱秘的事,你要是想去,屆時去就是了。”

    元寧卻沒特地糾結此事,而是憂心忡忡看著他:“舅舅這工作總要舟車勞頓,真是辛苦,歲奴更擔心舅舅!

    薛蘭鶴心中一暖,哄道:“這算得了什么,如今趕車又不如從前那般難受,那時出行才真叫一個骨頭都要顛散了!

    大盛朝人聞言也是心有戚戚:

    [咱們這路途遙遠,車馬也搖晃得厲害,一些個年邁的官員要是從京城趕往千里之外的任地,甚至還沒到就一命嗚呼了。]

    [哪怕是快馬加鞭,大腿也是磨出血后又結疤,繼而又磨破皮,如此反復,結了好些厚實的繭。]

    [這樣一想,咱們這些人就在就鄉里頭打轉也是極好的。]

    天幕之上,元寧在薛蘭鶴說出那句話后,就堅定道:“不管舅舅去哪,我都會跟著的!

    薛蘭鶴揉著他的腦袋:“舅舅知曉你的心意,偶爾來看舅舅兩回便是了,用不著時時惦念。”

    正說著,他們就到了三樓的商場。

    剛走下去,各種電子音浪驟然撲騰過來。元寧定睛一看,發覺這里倒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店面——

    一排排粉色的娃娃機前,有幾對情侶你儂我儂的,甜甜蜜蜜操縱著抓夾,試圖把娃娃給抓上來。

    男生很想在自己女友面前表現一番,可惜抓了半天,鋼爪卻總在觸及玩偶的瞬間悻悻松脫,一個娃娃都沒給他面子。

    左邊就是游戲廳,幾個男孩抓著手里的鐳射步槍,朝著屏幕上的虛擬“怪物”打去,積分蹭蹭蹭地往上漲。還有兩個小女孩穿著JK短裙,在跳舞機箭頭矩陣間踏出活潑舞步。而雙人座椅上甚至還坐著成年人,他們正摁著游戲手柄玩大冒險小游戲……

    薛蘭鶴先是問元寧想不想玩抓娃娃。

    元寧望著娃娃機里松松垮垮的抓夾,只覺得那握力竟是連初生的嬰兒都不如,活像是大病了三天三夜,快要死了的病人,連只輕飄飄的娃娃都夾不起來。

    他的小眉頭擰著,皺得都快要夾死一只蚊子了。

    “不用了,舅舅,我不玩這個!”元寧小臉嚴肅,極為抗拒。

    大盛朝人看樂呵了。

    [這擺明了就是黑心商人騙人的把戲,壓根就夾不起來,有什么好玩的?]

    [以往逢年過節,咱們這的套圈打靶游戲,不管中不中都還是看個人的能力和天賦。這個游戲,嘖嘖嘖,完全是憑那店家的良心咯。]

    [那幾對小夫妻怎的能玩得那般開心,大庭廣眾之下就在那耳鬢廝磨,真是辣眼睛!有傷風化!]

    眾人嫌棄完了抓娃娃機后,卻又被現代的各種游戲機所吸引。

    薛蘭鶴問元寧想不想玩這個。

    元寧沒說想不想,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里面的各類游戲。

    它全部都是虛擬的,各種精彩炫酷的音效聽得人熱舞沸騰。

    可惜這游戲大部分都是電競類,雙人單人皆有,要是想要種田換裝的不太容易找到。

    不過這些游戲還挺受元寧這個年紀小孩喜歡的,就算不玩,站在后面眼巴巴地看半天也挺有意思的。

    兩個像素點的小人在屏幕里顯示出來,對戰的二人就抓著游戲手柄噼里啪啦地摁來摁去,對打得極為激烈。

    其中一個小人說些聽不懂的鳥語,使出滿屏都白光的一刀猛然朝敵方劈過去,這十幾連擊直接換來了游戲的終結。

    伴隨著一句男聲念出的“K.O”,須臾之間就分出了勝負。

    贏了的孩子就歡呼雀躍,握拳大喊“yes”,輸了的孩子也不甘示弱,揪著對方說“再來”!

    另外一邊則是溫和些的游戲,兩個人一起合作闖關。

    玩家操縱的小人能夠往前往后走,還能往上跳個兩下,躲避前方來的巖漿陷阱和噴火怪獸。

    要是其中一個小人噶掉了的話,另外一個還能繼續往前走。要是雙雙噶掉后,他們這一關就得重來了。

    有趣當然有趣了,別說元寧都忍不住一直盯著看,就連大盛朝的許多人都看得目不轉睛。

    這可比娛樂活動單調乏味的大盛朝生活有意思得多。

    他們那的游戲翻來翻去也就這么一兩樣,玩來玩去早也意興闌珊了。

    [真想去那個世界暢玩各種游戲,我好羨慕!]

    [哼,玩物喪志。游戲一物創造出來于國于民都毫無益處,還會害得一些稚童沉迷于此物,按我說就該早早地就通通禁止了。]

    [那是因著咱們這沒有那些游戲所以才覺得有意思,他們那世界玩多了不也覺得就那么個意思么,又怎么可能會一度沉迷。]

    薛蘭鶴還問元寧想不想去試一試。

    那溫柔寵溺的聲音真是宛若惡魔蠱惑,元寧本就看得饒有興致,被這三言兩語撩撥,差點就要守不住陣地答應了。

    不過他心里還掛念著舅舅要帶自己去的游樂園,那才是他們今日的目的。

    于是他把自己的渴望壓下去,搖頭說:“不了,舅舅,我想先去游樂園吧!

    “此物我在旁人手機上見過,飛渡哥哥那兒也有手柄,想來我們平日在家里也能玩。但是……舅舅,去樂園的話,應該很難有閑暇的時候陪我去吧!

    他權衡了一下利弊,很理智地做下了這決定。

    薛蘭鶴找不出能反駁的話,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終是道:“好在你如今年幼,舅舅能陪伴你的時日還長著呢!

    大盛朝的稚童們就開始哀嚎了,他們都還沒看過癮呢,誰曾想他們就已經轉身離開,對那些游戲不帶半分留戀。

    他們都暗暗“埋怨”五皇子元寧意志之堅定,簡直是常人難以企及。

    好些人暗暗稱贊元寧之心志,比成年人都還要堅定幾分,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就是可惜了……

    幾人掠過游戲廳之后,就是一家精品店。

    店內各種裝飾物多數是懸掛在錯落有致的貨架上的,進來光顧的客人也多為年輕靚麗的女生。

    櫻花粉的化妝鏡折射出天花板上明亮的光,精美的首飾嵌入絲絨襯墊,空氣中浮動著好聞的香調。不遠處還有柔軟的毛巾,上方竟也懸掛著配套的牙膏牙刷,洗臉巾就掛在它的側方。

    薛蘭鶴本來要抬腳走開的腿卻在看見一只娃娃時驟然停住,徹底沒法繼續往前走了。

    “進去看看吧。”他對元寧說,“興許有什么你想要的,舅舅又沒想到的,還得添置些回去!

    元寧聽著,也沒多猶豫,攥著薛蘭鶴的手指就走了進去。

    漂亮的女孩兒對鏡試戴貓眼耳釘、純銀鎖骨鏈或是戒指手鐲,正巧的是,大盛朝有些貴女們也相攜到了首飾店。

    姑娘們纖指輕輕撫過嵌金鑲玉的珠寶,慢條斯理地挑選起美麗的步搖和簪子。

    雖然知道天幕之上的女孩都瞧不見她們,這些少女們眼眸也生出了些許波瀾,像是隔著不知多久歲月,與她們升起了共鳴似的。

    有位身著翠衫的嬌俏女子掩唇驚道:“你們瞧她們指間的扳指,還挺漂亮的。”

    往常旁人都是戴玉扳指,金戒指,少有這樣會將細細銀圈戴在如同蔥玉般的手指上。

    銀圈被打成了各種樣式,瞧著也美極了。更別提本就有些少女現場示范戴了一下,仿佛一束月光繞在指根,更是惹得不少女子動心。

    那些個金銀首飾店的掌柜最為奸詐,旁人還在欣賞這些各種飾品之際,他們就已經喚來了人抓緊時間謄抄樣式,只待打造出來,日后招攬顧客呢。

    店中的化妝品則是另外一個更引人注目之處。

    女孩們將紫色包裝的瓶子拿在手中,蓋子旋出后,擠了一滴在手背上,又輕輕將這抹凝脂膏體給涂抹開。

    這手頓時就像是浸潤過牛乳的羊脂玉,透出瑩潤光澤。再與旁邊那只手一對比,瞬間白了不止一倍。

    而且色澤也極為自然,完全不像是涂脂抹粉過了的。

    不僅僅是女子們驚詫,甚至連好些男子都極為心動,看得目不轉睛。自古以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需知傅粉施朱者也從來不在少數,自然不會是女子們的專利。

    當官第一條就是要相貌周正的,換言之,長得丑的,在第一條上就得被刷下去呢。

    這樣下來,叫男子們怎能不狠狠動心。

    更別提一路看下來,竟還有什么祛痘遮瑕等神物,各種廣告打下來,真叫一個令人心動不止。

    那唇脂的顏色也不知曉是怎樣染的,輕輕涂在口上,殘紅就極富有光澤,臉上在一瞬間也變得有血色許多。

    [這樣神奇之物不知我大盛能否仿制,要是能,我出一千兩黃金又何妨!]

    [這簡直就是改容換貌之利器,便是易||容之術也難比吧。]

    [可那些物品上臉當真周全么,我可知有些心黑的商賈可不會顧及人的面皮,為此用壞了臉的更不知有多少呢!]

    [他們那個世界的物品你們還不能安心?人家小姑娘難道就不會愛護自己那張臉?若是真有個不對之處,恐怕早就喧嚷出來了。]

    [你們可別因他們那方世界化妝之物神奇而在大盛上當受騙了,咱們大盛的美白之物都是方士用鉛汞充做妝粉售賣的,涂在臉上后可是真的會死人的。]

    大盛朝人還在半信半疑,不過他們這連仿制都還尚未成功呢,人家那里便是用了爛臉的也輪不到他們質疑。

    更是有人在一旁見了商家播放的廣告之后,不禁發出驚呼之聲。

    原本相貌平平無奇的女子在旁人拿了瓶瓶罐罐的涂脂抹粉,又用玉筆輕掃鋪墊之后,瞬間變成了出眾奪目的美女,幾乎叫人目眩神迷。

    這叫人怎能不垂涎欲滴!

    可不管他們怎么哀嚎著想要那些化妝之物,也沒有任何辦法到手,只能眼睜睜瞧著薛蘭鶴抓著元寧到了買娃娃的地兒。

    “今年歲奴就該是六歲了。”薛蘭鶴口中呢喃一句。

    元寧低低地嗯了聲,纖長的眼睫輕輕翹起,抬眸看見了懸掛在貨架上的一只團絨的老鼠玩偶,蓬松的灰毛還被穿堂風輕輕地吹得蕩開。

    而他的生肖恰好是子鼠。

    不用說,元寧都知道薛蘭鶴想做什么。

    他伸出手輕輕地觸摸上那只柔軟毛絨的灰色小鼠,被它那柔軟的觸感給驚住。

    灰皮小老鼠有兩只用線縫上的烏木眼珠,兩只雪白門牙下面,是用緋紅色的線繡出的咧開小嘴。小鼠的四只絨布爪子都是張開的,渾身圓圓滾滾,霎是可愛。

    “怎么樣,喜歡嗎?”薛蘭鶴問他。

    元寧也點頭,復又說道:“喜歡的,舅舅。”

    只要是舅舅送給他的,不論是什么他都會很喜歡。

    薛蘭鶴又帶著元寧到處轉了一圈,看看元寧有沒有什么想買的。

    可是元寧如今什么也不缺,想買什么甚至叫助理來的時候順路帶一些就行,更加沒什么想要的了。

    一路逛下來,不停買買買的甚至還是薛蘭鶴自個兒。

    他看有些玩意實在可愛,同自家外甥實在般配,合該墜在他身上,就根本停不下采購的手。

    元寧進去時身上空空如也,出來后不但頭頂上戴了只垂耳的圓圓小帽子,連身上都背著斜挎小布包,整個人靈動又可愛。

    要不是知曉他們這回是出來玩的,看薛蘭鶴那意猶未盡的樣子,恐怕還想再大肆采購些呢。

    其實若非小孩子身上最好不要穿金戴銀,薛蘭鶴真想給他外甥再打些金子用的飾品。

    逛夠了商場,他們就該出發去游樂園了。

    薛蘭鶴同元寧說:“一會兒又要坐半個多小時的車,可以睡個午覺。”

    如今市區是很大的,如果不是要去的地兒離得近,不管到哪都得坐十幾分鐘的車起步。

    大盛朝人聽著都大開眼界,這瞧著簡直就是一個縣跟一個縣的距離了。要是讓他們徒步走去,可不得走上個大半天才能到啊。

    元寧吃飽喝足后才真有些困倦了,他有個優點就是聽勸,坐在車子后座上就爬他舅舅的懷里睡下。

    薛蘭鶴也找來一張厚厚毯子蓋他身上,以免他睡了后著涼。

    待元寧一睡下,他就來了個川劇變臉——

    原本還溫和良善,笑意吟吟的俊美面龐立刻變得森然駭人,殺氣騰騰。

    這幅模樣讓薛蘭鶴的仇人見了,簡直坐立不安,肝膽兒都在胡亂顫動著。

    薛蘭鶴并不出聲,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飛快地從上面找出一個視頻。

    他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句:“好好看著!

    大盛朝人不知道他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一個個皺眉在心里嘀嘀咕咕。

    可皇帝元盛昭最為了解薛蘭鶴這人,對方睚眥必報,小肚雞腸,他如今這幅做派絕對不安好心!

    他心中如何震怒恐懼也無用,視頻依然在緩慢地播放著。

    不過這視頻里也并非是元盛昭臆想當中會威脅皇權,立馬把他從皇位拉下馬的什么驚人利器,而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視頻。

    “薛蘭鶴,你到底想做什么?”

    清楚他為人的民眾,最明白他絕不會無的放矢。

    隨著進度條的不斷增長,他們總算是知道這條視頻的不凡之處到底在哪里了——

    這分明是造紙術的配方!

    甚至把如何制作,所需材料,等待時日要多久都細細羅列了出來,可謂再貼心不過了。

    這視頻讓大盛朝許多人驚喜若狂,也讓一部分人暴跳如雷。

    [薛將軍真乃是堂堂正正的大好人啊,竟然將如此重要之物的配方都大大方方地公之于眾,鄙人甘拜下風。]

    [未曾想這造紙居然要這樣長的時日,工藝繁多且緩慢,怨不得紙張價格竟然如此昂貴,普通人壓根就讀不起書。]

    [哈哈哈,可那是以前世家大族把控著造紙術的時候,咱們自然沒辦法量產,可如今嘛,那可就不一定的,如今誰還缺個力氣怎么的?]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薛蘭鶴,我同你這個豎子勢不兩立!]

    要是一般人還真不敢得罪這些世家大族,薛蘭鶴假如還在大盛朝的話,這樣做自然還得掂量幾分。

    可如今他本人和最在意的小外甥都處于現代了,天時地利人和之下,他若是還什么都不敢做,未免太過窩囊了些。

    因著小外甥現在安眠,是以他視頻都采用的無聲播放,更不可能多費些口舌解釋什么。

    何況多說無益,他只動動手指,光用行動就讓那些人繼續肝膽欲裂,氣急敗壞。

    下一個視頻緊隨而來,全是在手把手教人如何制作紙張的,而紙和紙的種類也是有極大差異的。精品的,劣質的,總之應有盡有,完全不缺。

    這時候大盛朝人可不得集中注意力好好看么。

    那些苦于造紙術被世家大族把守,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門路沾染跟紙張有干系之物的小家族臉都要笑爛了:“薛將軍這招釜底抽薪干得漂亮!

    機靈些的尋常人也早已將這些方子給謄抄下來了。

    不說他們能不能依賴這些發家致富,便是記下來,往后的子孫要是想讀書寫字,他們就不用去買了。

    可算是節省了好大一筆開支。

    “總有人被這小子的舉動氣得幾乎快要吐血,也總會有人因他受益良多!辈澈?ね蹰L孫禎搖頭失笑。

    他曾結識了薛蘭鶴,也同他有過幾回接觸,從前怎的不知他竟是如此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呢。

    好在此事于他而言也算是有利——亂拳打死老師傅,以薛蘭鶴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手段,說不準還真能錘得不少世家遭殃。

    如今可以說得上是大盛朝人人家中皆有造紙術的方子,即便是往后發生天災人禍,改朝換代都不可能再消失于歷史的長河之中了。

    元寧醒來時還不知發生了何事,他揉揉眼睛,稚聲稚氣地開口問:“舅舅,已經到了嗎?”

    薛蘭鶴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說:“對,咱們先下車吧!

    “去看看游樂園,那可是一個屬于孩子們的夢幻樂園。”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游樂園大賞

    今日對大盛朝的孩童們來說是和往常截然不同的一天, 他們不曾見識到過大人口中的蓬萊仙境,可要是讓他們選的話,他們寧愿選擇天幕之上的樂園。

    那和仙境又有什么分別呢?

    元寧等人還沒入園呢, 站在門口就能望見樂園里面那座甜美的城堡,它高得簡直能聳入云端, 穹頂好似折射出炫麗的光暈。

    巨大的摩天輪和云霄飛車沒入視野之中, 在外面其實只能望見它們在云海中若隱若現的輪廓,但正是這種半遮半掩的姿態才更惹人注目。

    此時恰好是入園的時間,他們看著天幕之上的鎏金雕花大門緩緩打開, 薛蘭鶴抱著元寧入園,而助理謝蒙就跟在那對舅甥身后。

    這時候大盛朝不知曉有多少人想要成為謝蒙, 去切身體驗樂園的趣味。

    游玩的樂園占地面積也極為廣闊,剛一走進去,就像是進入了別人家的莊園一般。漂亮的紅墻里栽種著瑰麗的鮮艷花朵, 有兩個套著玩偶裝的人正站在花壇前同游客互動。

    興許是為了分流,所以自花壇入內的那條甬道都是四通八達的, 往后面輻射開, 游客想去哪就哪。

    有些個視力好的,甚至都能看見天邊不遠處的纜車慢慢經過,吊籃上承載著歡聲笑語。

    在路燈旁邊還有用幼圓字體寫下的指示牌, 上面分別寫下了游玩通向的項目——

    碰碰車, 旋轉木馬, 海盜船, 摩天輪, 過山車以及纜車……

    來樂園又怎么能不體驗一下旋轉木馬呢,這當然是薛蘭鶴的首選了。

    薛蘭鶴帶著元寧不緊不慢地往前面走,他們面前踩著的小路和外面柏油馬路不同, 全是錯落有致的紅磚小徑。

    旋即穿過一道紅墻的半月拱門,眾人跨過去后,眼前立馬變得豁然開朗。

    元寧看到了一個精美頂棚下懸掛著的十幾個栩栩如生的獨角獸,夢幻又鮮艷的色彩和華麗的裝飾讓他不由怔愣在原地。

    他張了張嘴,問出了大盛朝所有人的心聲:“舅舅,那上面懸掛著的是何物,世上真有這樣的獸嗎?”

    像馬卻又不是馬,眉心竟如同牛羊一樣,還長角呢。它的蹄尖纏繞著星云,身側甚至還有巨大的羽翼,仿佛能夠載人騰飛起來。

    薛蘭鶴否認了:“這并非是真實的動物,而是我們根據馬的形象增添設計的,名為獨角獸。它以如此漂亮夢幻的外形經常出現在動畫片中,所以很受小孩子的喜歡。”

    聽舅舅這樣解釋,元寧一下就懂了,他點點頭,內心還是有些許遺憾。

    那樣美麗的生物竟然只存在于幻想之中,他以為是真實的,還想去瞧瞧呢。

    大盛朝的幼童面前也露出惋惜的神色,他們嘀咕道:“這、這說不準呢,萬一這世上真有獨角獸也不是沒可能,只是它們不會在大人跟前露面!

    今天來游樂園玩的人也不算少,但是幸好薛蘭鶴帶著元寧來得早,可以直接買票去玩,后面的人想玩的話還需得排隊。

    那些長龍看得大盛朝人不由震撼。

    “看來這個世界的人當真不少了,就連一個小小的娛樂場地就已經人山人海,定然不缺丁口!睉舨可袝袷子诠钢,仰頭松緩一下僵硬的脖頸,見此場面也不由得震顫。

    他這是恰好在午時坐馬車回府,沒看見中午商場的人海,不然也不會驚訝成這模樣。

    “并且……這里面不可能所有人都極其富貴,大都恐怕還是普通市民。但他們卻能輕而易舉地去這些地方花錢游玩,想來是極少為生計發愁的。”

    不少人就對這一點都看得就深刻了許多,哪怕知曉那個世界興許美好得宛若想象,可還是會因而羨慕震撼。

    小孩子們和目光看得深遠的大人不同,他們只想瞧著元寧坐上薛蘭鶴口中的“旋轉木馬”。

    薛蘭鶴自己是不會坐上去的,一來他不喜這種慢慢悠悠的旋轉小玩意兒,和殺伐果決的刺激感根本不能比。二來則是他打算時時刻刻都盯著元寧看,也好護住小外甥的周全。

    元寧并非那種非得和大人黏在一起,稍微有些距離就抗拒不從的小孩。

    只要舅舅在他身旁,能出現于他的視野中便可。

    他被舅舅抱著坐在了獨角獸上,雙腿緊緊夾著那冰涼冷硬的腹部,手也抱著它的頭,顯得有些許緊張。

    可是觀周遭還有些年紀比他小的,若是很危險的話,那些大人根本就不會叫他們坐上來吧。

    當然,這兒也有陪著小孩一起坐上來的。

    元寧看著舅舅離開的身影,抿了下嘴,卻沒有出聲。

    很快,旋轉木馬就動了。

    它轉得極慢,還會一上一下地輕輕起伏,同時獨角獸的額角還會閃著布靈布靈的亮光,悅耳的旋律也從中央那根圓柱里飄出來,仿佛這個旋轉的游樂項目都活了過來。

    元寧漸漸沒那么慌亂,坐直了身體,還能扭頭朝外面的舅舅露出一個恬靜的微笑。

    大盛朝人看著,恍然大悟。

    [這恐怕就是在模仿駿馬奔馳的場面,故意做得浪漫美觀了些,借此來吸引孩童的喜愛。]

    [長輩不放心幼童坐高頭大馬,怕摔下來后傷了孩子,自然就可以騎這個試試。]

    [哼,男兒是要上馬定乾坤的,馬也自然得騎真馬。區區虛假幼稚的獨角獸,不過是在磨滅孩子的血性!]

    一盞茶的時間,旋轉木馬就停歇了,元寧被薛蘭鶴抱著下來。

    謝蒙帶來的相機里面已經拍了許多張屬于孩子的照片,攝像可是身為明星生活助理的必備技能,他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

    旋轉木馬玩過了,他們接下來就徑直去玩碰碰車了。

    謝蒙被趕到了另外一輛車上,一個人獨占那車。

    薛蘭鶴自然是把小外甥安安穩穩地放在自己身旁。

    極為寬敞的場域里,仿佛玩具一般低矮的各色小車四處碰撞,還會迸發出萬千星屑的動感特效,帶著些許的刺激。

    元寧原本還有些放不開,睫毛也顫抖著,顯得無比害羞,但是后面也漸漸拋棄了矜持,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這個游戲中。

    他會喊舅舅加油,也會在被撞到時發出咯咯的笑聲,面上喜悅開心的情緒根本做不了假。

    薛蘭鶴見他玩得極為開心,心里也是十分滿足。

    大盛朝的孩童們看著這個游戲,忽然很驚喜地說:“欸,這不就是咱們平時玩得抓起一條腿和別人互撞的游戲嗎?哪個笨蛋先被撞得落下一條腿,或是跌倒在地上就輸了!”

    “是哦是哦!

    正這般想著,那些街巷里頑皮的孩子就圍成了一圈,單推蹦跳開始模擬戰車互博——

    “吃我一招神龍擺尾!”

    “看我一記飛龍在天!”

    大人們看著他們高興的模樣,也不由得露出笑容。

    如今皇宮里的皇子公主們受了皇帝的責罰,也不敢再抬起頭多關注天幕了。他們現在學習的功課繁重了不說,連自由都被禁錮了,可不就是憋著一股火氣么。

    但是聽見元寧放肆的笑聲,他們還是被勾得忍不住抬起了腦袋,眼巴巴地瞧著上面的景象。

    碰碰車對他們現代人興許已經司空見慣,并且覺得無甚趣味,但是對古代人而言卻是難得一見的驚險刺激游戲。

    試問有哪個人沒有學過春秋時期的大夫開著戰車馳騁沙場的文章,暢想著自己也是豪邁的將軍,駕車沖敵軍橫沖直撞,睥睨天下。

    “若是用他們平日里在街上開的車,再快個數倍,豈不是更刺激?”還有些人無師自通聯想到了賽車,望著那碰碰車的游戲,眼睛都亮了起來。

    可惜這一切都離他們太遠,如今也只能是看看解解饞罷了。

    前面的游樂項目都還算是尋常,后面的摩天輪和云霄飛車以及高空纜車才是最吸引他們目光的。

    大盛朝人腳踏實地站在大地上這么多年,許多人這輩子騰空的機會興許就是站在梯子上,爬上高直的大樹,亦或是翻在圍墻上,哪里會有任何升到幾十米高空的機會。

    摩天輪是元寧游玩的第一個高空項目,望著宛若輪盤的游輪真容,只覺得它就像是嵌入天間的半根柱子。

    其實一起進轎廂的大都是兩個人,不過元寧小小一只,兩個成人看護著也是理所應當的,三人就一并上去。

    起先坐在那間小小的轎廂里時還不覺著有什么,兩側都有半圓形的大面玻璃,門也關得很緊實。

    直到轎廂慢慢升高。

    元寧是有舅舅在萬事不畏懼的,他不僅恐懼,屁股微微挪動,還坐得離窗戶更近了些。

    小孩兩只軟軟的小手貼著冰冷的玻璃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好奇地朝窗外張望,注視著周遭的各種風景。

    高度逐漸上升,底下的人變得越來越小,小得最后都像是一只只看不清模樣的螞蟻。

    而天空離他們卻越來越近,身側甚至還有張開羽翼飛近的鳥雀,漂浮的白云也在相近,似乎觸手可及。

    轎廂懸停在最頂端時,甚至還有種高處不勝寒之感。

    大盛朝,天幕上的彈幕卻少了許多,多數人嚇得微微失色,根本不敢一直盯著瞧。

    欽天監那些人差點摔碎手中的渾天儀——他們這些人自詡觀天者,卻從未真正地看過天空。

    [不行了,太高了!俺根本不敢繼續往下看去,也不知五皇子怎的就這樣膽大。]

    [原來身處高空就是這般的感受,云彩之間也并無任何瓊樓金闕,仙山洞府。更別提什么神仙妃子,精怪妖靈了,都是前人虛妄所想。]

    [咱們何時也能登此高樓俯瞰風景?]

    [哼,你們難道忘了么,上回薛將軍可是帶著五皇子去了那幾十層的高樓,那時候就沒見到任何驚人之象,如今又怎么可能會有。]

    吵吵嚷嚷間,元寧他們便從摩天輪之上下來。

    下一個游玩的項目則是云霄飛車。

    說是飛車,可實際上并沒有那么驚險刺激。

    這家游樂園的高空飛車以游覽為主,主要是觀賞樂園的各種漂亮景色,刺激并不是它主打的體驗項目。即便那高空中的軌道就像是盤亙的銀龍,卻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危險。

    他們坐上車之后,就有工作人員來檢查游客身上的腰帶系好沒有,仔仔細細地給確認了一遍。

    等人走后,薛蘭鶴的指尖又順著束帶查驗——他也不放心地都給看了下,確保自家小外甥的周全。

    這一列車緩慢地動了,元寧感受到了那一瞬的震顫后,下意識攥住了舅舅的衣服。

    飛車的速度也在漸漸增快,小孩柔軟的短發都被吹得四處飛揚,小嘴巴也閉得緊緊的,以免冷風倒灌進來。

    雖說這飛車確實沒那么刺激,可是要說一點趣味性的環節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前面就有一個旋轉的彎道給了游客們一個“下馬威”,一開始就傾斜了個四十五度。

    好在車廂的速度并不算太快,游客們也只是此起彼伏地驚呼了一聲,元寧甚至還面不改色呢。

    大盛朝好多人光是看著都已經嚇得面色有些蒼白了,不由佩服起元寧的心理素質,這才是正兒八經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儼然是強過了許多人。

    列車旋即駛入一截隧道之中,這才是正餐來了。

    在游客們還在期待忐忑時,眼前倏地一暗,山洞里的光線低沉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幽綠的光忽然升騰起來,一位穿著黑色斗篷,鷹鉤鼻模樣的蒼老婦人正在熬煮著一鍋不明物體。黏稠的泡泡在釜鍋內爆破,而她還不時地發出桀桀的笑聲。

    大盛朝的小孩們都被這古怪的老婦人嚇得瑟瑟發抖,之前還在同小伙伴們玩著游戲呢,這下卻是直接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他們縮在母親的懷中時,心里才安定了不少。

    莫說是他們這些孩子了,就連大盛朝里一些成人都被嚇得面色有一瞬的蒼白。

    “這是什么邪魔妖婆,竟是還出現在孩子們的樂園之中?”女子們極其不解。

    鄉里的老漢都被嚇了一跳:“這可比咱們村里的神婆都要駭人!”

    比起他們被嚇得大驚失色的模樣,現代的小孩子們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嘰嘰喳喳地指著老婦人說:“是巫婆啊,媽媽!”

    從他們的表現中看不出半分害怕的樣子,反而是興奮激動。

    列車向前開動,左邊映入眼簾的是一名風情萬種,高挑美艷的女子。她戴著皇冠,穿著神色長袍。

    女子盯緊著手中的鏡子,幽幽念道:“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小孩子們尖叫:“哇,是皇后!”

    大盛朝眾人:“???”

    右邊則是一位黑色短發,頭頂蝴蝶結發卡,身著藍色裙子的可愛小姑娘,她身邊還跟著七個擁有大胡子的小矮人。

    又有小孩子們歡騰:“是白雪公主欸!”

    這下輪到大盛朝的公主們不淡定了。

    隨著列車的緩慢移動,他們看見了各式各樣的景色,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人物。

    除了那些身著奇裝異服的公主王子,國王皇后,甚至還有會說話的鹿,喜歡唱歌的鳥,會變成人的野獸……

    大盛朝人本來在一開始心驚膽戰,忐忑不安,可是看到后面也漸漸冷靜下來了。

    [原來這是那些動畫片里出現過的人物,如今不過是再展示出來讓大家觀賞,真是別具匠心的設計。]

    [試想一下,若是你們喜歡看的皮影戲人物忽然出現在這一個地方,你們還能淡定冷靜得起來么?]

    [我看他們還是不務正業,這種精彩強大的手段,竟然就運用在討小孩子喜歡上面。]

    [實則不然,若是不能讓百姓的幸福安樂指數提升,于國于家都沒有益處。況且民用都如此強大了,軍用又怎可能會弱!他們那的人既然都能降服雷電火焰,絕不是什么愚蠢的泛泛之輩。]

    有些人眼珠子一轉,已經開始琢磨起該怎么學習這個法子來賺錢了。

    機靈些的更是無師自通想出了角色扮演,屆時演的好些,總有富人會買賬的。

    *

    一連玩了好些個項目,天色也隨之暗淡下來。

    冰淇淋車和糖果車的樂聲不絕于耳,一下就把人們的注意力給拉了過去。

    樂園中有專門的餐飲店,自然也有類似于這樣在半道上的零食車,借此來吸引玩餓玩累了的孩童們關注,然后毫不留情地搜刮家長們的錢包。

    謝蒙就說:“要不買個冰淇淋給孩子嘗嘗吧,就讓他舔兩下,剩下的薛哥你解決就是了。”

    倒不是他非要出這個餿主意,只不過他也是從孩童時期過來的,自然知曉堵不如疏這個道理。與其等以后小孩因為頭一次接觸冰淇淋而一發不可收拾,不如多嘗幾回就沒那么饞了。

    薛蘭鶴本身也不是固執死板的人,點點頭,同意了。

    正好玩累了,他們就坐在長椅上休息。

    這時游樂項目中的巡游花車恰好從他們面前經過。

    隊伍可說得上是流光溢彩,一輛輛美輪美奐的游園車上面是動畫片的角色,他們站在車上向外面揮舞著手,朝人拋飛吻打招呼,還有向外撒花瓣的。

    連串的流動七彩光芒的泡泡朝著車尾噴涌出來,又漂浮在了天上,像是裹著星輝一般。

    這一幕怎么看都覺得不像是現實世界會出現的模樣,但就是原原本本地在他們眼前出現了。

    一些小孩子都沒忍住追著這些花車蹦蹦跳跳地奔跑,還在對著他們大聲呼喊,手指也觸碰到懸浮起的泡泡。

    元寧懵懵懂懂地抬起腦袋,正好看見一只漂亮的粉色小狐貍朝他招手,一個接一個的飛吻沖他而來。

    他有些羞澀地紅了臉,五彩斑斕的泡泡飄到面前,他伸出手指輕輕一戳,“啪嗒”一下裂開。

    濺到臉上的細小水屑讓元寧呆了一瞬。

    而大盛朝人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了。

    這樣的游行他們其實并不是沒見過,譬如皇帝或是公主大張旗鼓地出行時,就會擺出這樣的陣仗。

    先是由禁衛騎著高頭駿馬開道,然后就是敲鑼打鼓的人,緊隨其后的便是皇帝的車輿。

    有時車輿會是馬車,有時是專人抬著的鑾駕,兩旁是舉著幡旗的宮女太監。儀隊浩浩蕩蕩,威風凜凜。

    每當皇帝去行宮,或是秋獵時就會出現一次,于京城中的人而言都已經稱得上是司空見慣了。

    但是像天幕之上那樣夢幻瑰麗的場面卻是頭一回見,興許只有夢境或是人們的想象之中才會出現了。

    這時候謝蒙也舉著買好的冰淇淋回來,那是雙色球冰淇淋,第一顆球是元寧喜歡的草莓味,第二顆球是藍莓味,下面就是脆脆的甜筒了。

    薛蘭鶴拿到手中,跟元寧說:“這兩個都是用冰做的,一個球你啃一小口嘗嘗就是了,剩下的舅舅給你解決,也不必擔心浪費!

    早前便這樣說定了,元寧也不覺得有什么,便應了句好。

    他微微張開嘴,小小地啃了一口,確實被凍得打了一下寒顫。

    可是草莓混著奶味的甜一并滑入口中時,又是另外一種驚喜,元寧又照舊啃了一口藍莓球。

    “好冰,但是很甜!彼蛄讼伦齑剑行@喜。

    “嗯,夏天時可以讓你隔幾天就吃半個!毖μm鶴發話了。

    元寧并不推脫,歡喜地說:“好,謝謝舅舅!

    小孩子們早已饞得流口水了,他們每次看著元寧吃東西的場面,都可以稱得上是痛并快樂著。

    如果他們也能嘗到天幕上那些美食的味道該有多好,那樣的話不管是做什么他們都愿意的。

    不單單是孩童們,甚至還有不少大人都在渴求!

    這些人的意愿實在過于強烈,升起的愿力層層上漲,肉眼看不見的瑩瑩光亮匯聚在一起,簡直比太陽還夸張。

    天幕之上的系統亮光閃爍了一下,不知道收錄了什么進去。

    一個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到了傍晚,樂園甚至還放起了煙花。

    原本大盛朝人以為白日里的游樂園已經足夠美麗漂亮,卻沒想到夜晚的它才是最為驚艷動人的,根本讓人移不開目光。

    第40章 第四十章 VR感官之一——味覺體驗……

    圓月高懸, 夜間降臨,元寧就跟著舅舅直上城堡,站在露臺觀賞景色。

    在高處俯瞰整個樂園的景色, 比上一回他坐車路過街邊時見到的景色還要美。

    燈光仿佛匯成了一條長龍,而光影成為交錯的視覺盛宴, 在夜空中劃出瑰麗的軌跡。霓虹交織, 互相輝映,如夢如幻。

    音樂的噴泉潑灑著,水柱在五彩地燈的照耀下, 折射出各種色彩。

    大盛朝人原以為這些美景就足以讓他們目眩神迷,心旌搖曳, 可是更美的卻還在后面。

    好似童話中的十二點鐘聲響起,魔法的一幕很快撞進他們的視野。

    天空中突然傳來劇烈的“咻”“嘭”的聲響,刺破天穹, 在黛紫的夜空中炸出五光十色的燈花。

    “哇。”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嘆。

    大盛朝千家萬戶的百姓走出門,情不自禁地仰望天空, 看著這場盛大的煙火秀。

    這也許不會是他們看到最后一場美輪美奐的景色, 可絕對是自他們出生以來,迄今為止瞧見過最好看的。

    年節里縣城中也有火花銀樹,卻是完全不同的表演, 而且顏色也沒有這樣的五彩斑斕。

    莫說這些普通老百姓了, 就是家中從未缺少過火舞飛濺表演的世家都震撼在原地, 眼中閃過驚艷和愕然, 目光倒映出那炫麗的顏色, 久久不能移開。

    天幕之上,和舅舅玩了整整一下午的元寧也有些疲憊,連晚飯都還沒吃, 在車上就已經睡著了。

    世家許多人看到這神經都緊繃起來,他們可沒忘記薛蘭鶴上次坐在車上時干了什么惡劣事,簡直是把他們的仇恨值拉得死死的。

    他們甚至都不需要派人出去打聽,就已經能夠知曉城外的竹子和樹皮遭了難,剛化凍的河水里如今恐怕都浸滿了這些植物。

    老百姓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那些個精巧活計他們興許是辦不到了,也耽誤農活?墒菍⑦@些泡發后的原材料拿去賣給走商,也是一筆不小的進益。

    如此一來,洛陽紙貴的場面今后還會不會出現可就說不定了。

    而現在場景重現,誰知道薛蘭鶴又會發什么瘋。

    不過再一抬頭,他們發現薛蘭鶴似乎碰上了什么麻煩事,無暇再顧及折騰他們。

    這些人不由得在暗地里冷笑,按薛蘭鶴之前的做派,現在可真是報應不爽。

    保姆車前座的助理謝蒙轉過身來,舉著手機,壓低了聲音,同薛蘭鶴說:“薛哥,狗仔造謠你有私生子的事現在上熱搜了!

    不過他面上卻沒什么擔憂之色,這種言論都是造謠而已,讓團隊澄清了就行,根本不足為懼。

    薛蘭鶴面上不見多少變化,狗仔無處不在,對于私生活被拍到這件事他早有心理準備。

    何況他這回大大方方,根本沒怎么遮掩,若是真不想讓對方拍到,他也有的是辦法。

    “怎么這回他們不拿著照片過來要好處呢?”謝蒙百思不得其解。

    像是薛蘭鶴這種身后有資本保駕護航的頂流,哪怕有任何不好的熱搜也會很快就被壓下來。到時候既得不到流量熱度的好處,還會白白浪費這么一次握在手中的把柄。

    薛蘭鶴渾然不在意地說:“是我安排下去的,歲奴的存在我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總要公之于眾的。”

    這樣看來,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謝蒙驟然松了口氣。

    大盛朝的人聽見二人的對話卻有些稀里糊涂了。

    [被人拍到有私生子又如何,薛將軍自個兒的私生活這樣備受矚目么?]

    [吾思來想去卻覺著此事有些道理,薛蘭鶴出現在人前定然是另外一幅面孔,還要是備受各位眾人喜愛的。這樣一來,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須收斂,不可過于放肆。]

    [嘖嘖,原來那個世界的明星也不是這么好當的。出行玩樂都活在別人眼皮子底下,還要注意自個的儀容姿態。]

    [有舍才有得,自己選的路,前方再艱難也得走完!]

    本來以為薛蘭鶴要倒霉的仇敵:“……”

    這些人咬碎了牙,恨得都快吐血了。

    薛蘭鶴就是這人屬王八的吧,竟這樣百毒不侵!

    *

    中午、晚上永遠都是熱搜躥得最快的兩個時間段。

    下班族和學生黨最喜歡在這些時間捧著手機東刷刷、西刷刷來打發時間了。

    #薛蘭鶴私生子# #薛蘭鶴和小孩去游樂園# #薛蘭鶴難道隱婚生子了#

    這幾條熱搜瞬間在夜晚登頂,并迅速進入大眾視野。

    本來就是最近大火的頂流明星,一言一行都受到不少人的關注。更別提他現在作風正派,沒什么可以扒出來的黑料,結果一下就出了這么個大瓜。

    不管是路人也好,黑粉也罷,立馬就化身成為瓜田里的猹,撲騰一下就鉆進去了。

    熱搜第一條就是私生子的猜測,點進去看卻不過是一段稍顯模糊的視頻。

    拍攝者距離比較遠,但卻很謹慎,而且鏡頭平穩得不見絲毫搖晃,一看就是狗仔中的老手了。

    身材高挑的男人戴著黑色的口罩和鴨舌帽,只露出漂亮的眉眼。

    放在日常生活當中,除非是死忠粉,否則不仔細看恐怕還認不出來是誰。但是在視頻當中被特地拎出來后,就是再瞎的人也能認出這人正是紅得發紫的薛蘭鶴。

    別的不說,他那張俊美出塵的面龐卻是沒得黑,一沒有整容二不見油膩,在此之前還號稱是娛樂圈第一花瓶。

    只見他手上牽了個穿得可可愛愛的小男孩,小孩大半張臉的碼倒是打好了——狗仔還算慎重,恐怕也是擔心攤上事。

    二人正坐在長椅上分吃冰淇淋。薛蘭鶴給小孩嘗了兩口后,還要摸摸孩子小手,看看會不會凍著了。

    要是再認不出來這是薛蘭鶴的話,他身后的助理謝蒙就是另外一個鐵證。

    這完全就是錘死了本人,根本沒得洗。

    可是熱評當中還是有理智的人存在,不同于為了博眼球獲得流量而惡意打上的tag,熱評第一就是出言質問——

    [摳鼻.jpg,你咋知道這是私生子而不是親戚家小孩呢,狗仔沒家人嗎?]

    [看小孩的下巴和薛蘭鶴真有幾分相似,別人猜測是私生子也沒錯吧,真是細思極恐。]

    [無語,公司還沒有發言呢,你們就造謠。能不能理智一點,怎么逮著小孩就是私生子,逮著女的就是女朋友,抓著男的就是金主。服了,造謠一點成本都沒有。]

    [呵呵,你們哥哥不是號稱孤兒么,那他哪來什么親戚朋友啊?我猜洗白的下一步就是發公關說這是公司高管的孩子咯。連你們哥哥這個身份還要奶孩子,不也挺“可憐”么。]

    粉黑大戰,路人吃瓜,還有對家營銷號下場攪弄風云,如今的各大平臺看起來真是一片腥風血雨。

    到了八點,薛蘭鶴公司的澄清如期而至。

    其實這條謠言根本也奈何不了薛蘭鶴多少,那孩子年齡一看也有個四五歲了,那時候剛出道的薛蘭鶴又青澀又忙碌,還在練習室里跟別人練舞呢。

    他們都活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周圍還那么多競爭對手,有任何不好的風吹草動也早就被抖出來了,還能留到現在?

    甚至在薛蘭鶴被黑得最慘的時候都拿不出來,是黑子和對家不想嗎,分明就是沒有。

    團隊澄清第一句就是道歉,他們的藝人也不想占用公共資源,不過卻不能任由謠言繼續蔓延下去。

    然后就說明了孩子的身份,是薛蘭鶴的親外甥,堂堂正正,半點都不摻假的。

    他們甚至連戶口簿都po了出來,難道人家公務機關還會配著他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么。

    之所以薛蘭鶴這個孤兒能有外甥,也是因為最近才找回來的,他也就只剩下這么一個親人了。

    很多人也聯想到了幾天前很火的一個警察蜀黍幫忙找舅舅的視頻,當時大家認為是娛樂,紛紛在網上玩梗喊薛蘭鶴舅舅。

    沒想到那竟然是人家真外甥,這下更是有不少轉頭去視頻軟件扒拉一下當初的視頻出來,更加證實了這個澄清的真實性。

    澄清函結尾還呼吁大眾多關注藝人的作品,少探究本人的私生活,并且不要去打攪孩子,給孩子一個安靜的生長環境。

    畢竟小孩是無辜的。

    他們公司對于惡意造謠的狗仔和營銷號也不會手軟,會用法律的重拳教他們重新做人。

    粉絲氣焰一下上漲,在大粉的主導下控評解釋,一場爭端很快就消弭于無形之中。

    *

    元寧一覺睡醒后,發現他已經到家了,并且還躺在床上。生活助理謝蒙還換了人,取而代之的則是小姑娘李遲遲。

    她見元寧睜眼,還笑嘻嘻地說:“寧寧寶貝醒得真及時,快用晚餐了。”

    元寧軟軟糯糯地喊了聲人,又扭頭逡巡了一下四周。

    李遲遲一見他這小模樣都知道他在找什么,她說:“找你舅舅嗎?他還在書房里忙,等會兒就出來吃飯了!

    元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才收斂了表情,溫吞地說:“好的,遲遲姐姐,那我等舅舅出來后再一起用餐吧!

    李遲遲忍不住去摸他的腦袋:“別這么乖嘛,你先吃你舅舅也不會生氣的。而且你舅舅吃的可和你不一樣,你倆是不是一塊吃都不影響的!

    元寧對她話里的意思還似懂非懂,不過他搖搖頭,還是決定堅持己見。

    小孩從軟彈的床滑下來,學著關飛渡之前的手法給被子整理了一下。

    李遲遲忍不住掏出手機給乖崽拍攝一下視頻,屆時拿給薛蘭鶴看看——瞧瞧自理能力這樣強的小孩,簡直是稀世珍寶!

    她拍了一半,一通電話突然打過來,于是退到門口,余光瞥著小孩接下電話:“喂……”

    元寧正疊完被子的最后一角,幾乎沒什么存在感,讓他都快要忘記的系統忽地出現——

    【滴,經系統升級,現今為直播觀眾提供服務:VR切身體驗主播的感官。已解鎖的范圍:味覺感官!

    這道聲音不單單是元寧聽見了,就連大盛朝的全天下都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不免驚駭。

    他們之前一度認為這天幕是死物,它不言不語,只一味地播放元寧在現代的尋常生活,可現在卻有了動靜,讓他們怎么可能不震撼。

    部分人惶惶不安時,也有許多人開始揣度此話的用意。

    [體驗感官,從字面意思來說,像是我們能體會到別人觸碰等感覺。]

    [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咋不給個準話呢!俺們根本聽不懂啊。]

    [敢問天幕,何為VR體驗服務?]

    更有膽子大的,直接朝著天幕問出口。

    與其在這猜來猜去,不如直接讓對方給他們個痛快。

    原以為天幕還是會對他們采取不聞不問的措施,卻不想這高高在上的神物還是告知了他們——

    【本次提供的VR切身體驗,是指當主播元寧品嘗到食物的滋味時,你們也可以同步品嘗到一模一樣的味道。】

    天幕對他們解釋完之后,不等他們仔細反應這話里的意思,這些人的面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張小小的光屏。

    【同意or拒絕?】

    再簡單不過的意思,便是蠢人也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只要他們同意天幕的邀請,就可以嘗到那些美食的滋味了。

    許多人毫不猶疑地點擊了同意,心里升起了強烈的期待。但是也有些人還在遲疑,生怕這是天幕的什么陰謀詭計,一旦他們遵循了左邊的選項后,這天幕就能肆無忌憚地對他們做各種事了。

    思慮再三后,有的人還是咬咬牙點了同意。反正能嘗到那些美食的滋味,就算是死又怎樣,不虧!

    還有些個人眼珠一轉,打算瞧瞧天幕之上的人怎么抉擇。

    他們腦子笨,想不通這件事到底是包藏禍心還是真心實意,可世上聰明人那樣多,總會有分析出來的,照抄答案就行。

    但是仰頭看著那些爭論,他們卻傻眼了。

    天幕之上面對這一問題的爭論卻是莫衷一是,全都在各執己見。

    [這還用想嗎,當然是同意了,反正天幕要想害我等,憑那神鬼莫測的手段,輕易就能讓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需要這樣迂回婉轉么?]

    [哼,這可說不定。古人有言,精怪也受天束縛,不可隨意害人,若是想謀奪人性命,就得簽下協約。說不定我等一旦簽署,下一刻就會要了我們的命。]

    [到底同意還是拒絕啊,我看這天幕如此照顧五皇子,并不像是壞人。]

    他們一會兒覺著這個有道理,一會兒又認為那個說得不差,墻頭草就是他們如今最真實的寫照了。

    這些人原本還想再等等,待那些選擇同意的人體驗過了之后再做決定也不遲。

    可是,這個選項竟然是有倒計時的!

    隨著十、九、八……的數字倒數起來,他們就開始慌張了。

    紅光閃爍,旁邊的小字提醒:【請盡快做決定,若是再不選擇,就默認自動放棄!】

    好多人順從本心摁下按鈕,才長舒一口氣。

    最終同意的人占了大半,而拒絕的那一小撮人其實也不算少了。

    畢竟百姓大都沒有自己的判斷,總喜歡人云亦云,若不是也有人在為天幕說好話,可能因著謹慎膽小而拒絕的人就會更多。

    比如鄰里之間,就有一個選了同意,一個選擇拒絕的。

    拒絕的那人還在譏誚對方:“因為這點口舌之欲將來就丟掉小命,簡直是再愚蠢不過了!

    其實選了同意的人心里也在惴惴不安,只不過他尚未表現出來,如今聽得這些嘲諷的人,他心中也在暗暗后悔。不過事已至此,就只能是繼續看下去了。

    天幕之上。

    元寧也聽到了系統的解釋,不過他沒有太多的表示,略微皺了皺眉就走出房門。

    薛蘭鶴剛好也從自己的書房里出來,看到自家小外甥,就揚起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剛睡醒呢?”

    元寧將之前的事拋在腦后,有些害羞地說:“舅舅,我起得有些晚了!

    薛蘭鶴和世上多數大人一般,擺了擺手,笑道:“你這哪里算得上是晚呢,小孩子嘛,本就該睡足了覺才行。好了,還跟舅舅客氣呢,先去吃晚飯吧!

    正餐要開始了。

    今日是薛蘭鶴臨時聘請的阿姨做的晚餐,全是適合稚齡孩童吃的。

    精致的時蔬鮮蝦卷和番茄山藥丸子湯不說,還有精心搭配的蔬菜飯團。

    元寧掃了眼,本來還不餓的,這會兒肚子卻似乎有些嗡鳴了。

    不同于他這樣豐盛的晚餐,薛蘭鶴那邊擺的就要寡淡不少——全是讓人幾乎提不起來多少胃口的輕食餐。

    “舅舅?”元寧腦袋上冒出問號。

    薛蘭鶴言簡意賅地解釋:“舅舅馬上就要拍戲了,要吃清淡些,免得臉上出毛病!

    元寧心疼的情緒又細細密密地冒出來,仿佛針扎一般。

    薛蘭鶴滿不在意:“只是吃得淡些,又不是餓肚子,沒什么好可憐的!

    他的目光挪到了元寧身上,看著小外甥還是消瘦的小臉蛋,拳頭攥緊又松開,強笑道:“你如今才是,正在長身體的年紀,要好生用飯,切莫餓著自己!

    元寧并不推辭,狠狠點下腦袋:“歲奴往后要長得高高壯壯,好保護舅舅!

    二人說了會話,就開始用餐。

    原本被大盛朝人視為煎熬的環節,此刻卻變成了備受期待的一環。

    他們雙眼發亮,竟是比元寧這個即將用餐的人還要期待。

    元寧先是夾起了鮮蝦卷,然后送入口中。

    隨著他的咀嚼,眾人也嘗到了蝦的鮮甜和彈牙,里面的蔬菜不但沒有讓鮮蝦的味道變得奇怪,反而有種相得益彰的美味,讓鮮蝦卷的滋味更上一層樓。

    眾人跟隨著元寧一并陶醉地品嘗感受嘴里變幻的口感,一時都忘了在天幕之上發言。

    那些選擇拒絕的大盛朝人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心中不由一個咯噔。

    難道這次真的只是好心讓他們嘗嘗天幕上美食的味道,并非是要謀害他們?

    這個猜測令他們心里一緊,不停地在天幕上詢問那些人。

    [這滋味真那么好吃?]

    [不就是個破餅子么,怎的一個兩個都露出那種沒見識的姿態。]

    [這餅子再好吃又如何,難道還能比皇宮里的各種御膳佳肴還要美味不曾,哼。]

    大盛朝好些人現在全身心都沉浸在美食的品鑒之中,才懶得跟這些庸人爭辯。

    古人就算能把食物玩出花來,礙于香料的稀少,還有蔬菜和鮮蝦等物不及后世一代一代培養出來的更貼合口味,所以確實是比不上現代的。

    哪怕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道菜,經由專門請來的做飯阿姨之手,當真是比皇宮美食還要好吃。

    好些個老餮都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慶幸,多虧身體比理智下意識先選擇同意,不然他們這輩子都要錯過這樣的美味了。

    元寧又咬了口飯團,里面滿是兒童身體需要補充維生素的蔬菜,因為擔心小孩不愛吃菜,所以貼心地切得很細碎,還解了只吃米飯的膩味。

    裹在里面之后,又捏成了三角形的形狀,小孩拿筷子夾起來,還能三口一個。

    這又是另外一番美味了。

    好些窮人嘗得眼睛都瞇起來,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樣軟糯香甜的米飯,那種特有的清香逮著獨特的甜味,就算是只吃白米飯,他們都可以吃幾大碗!

    更別提這飯也有滋有味的,還有些甜滋滋的玉米和豌豆,爽脆的黃瓜丁,模樣也好看得緊。

    這時候胡蘿卜尚未傳入大盛朝,是以沒有什么不愛吃胡蘿卜的,就算有,阿姨做得這樣完美,也能應付小孩刁鉆的口味。

    吃完了飯菜,元寧就舀了一勺紅艷艷的湯,吹了兩下后喂進了口中。

    這個酸酸甜甜口味的湯讓不少人直接驚艷,并且口舌生津,簡直喝了一口還想再嘗一口。

    元寧也覺著好喝,所以握著勺子嘗了好幾口,還舀了一顆魚丸進入口中。

    這魚丸是手工吹打出來的,既有魚肉的清香,又有捶打出來的彈滑咸香。

    不少人還因著他斯文的吃法而干著急,要是換了他們,恐怕早就操起那幾盤美食狼吞虎咽塞進嘴里了,哪會先嘗這樣再品那樣。

    大盛朝中選擇了同意VR體驗的人臉上享受的表情可做不了假,這讓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次的感官體驗并不是在坑他們,而是恰有其事,可以讓人體會到神仙般的美食呢。

    一些選擇拒絕的人腸子都要悔青了,他們甚至暗暗怨恨起反對天幕的那群人,非得把那樣好心之物當作豺狼虎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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