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無家林崇意說了……
眾人朝宋凌霜看去,她的裙子上已經染了一片血跡。
宋凌霜沒有疼痛的感覺,誰知,在她低頭查看的瞬間竟暈了過去。
林崇意連忙扶著暈倒的宋凌霜,忍著背上的疼痛,將她打橫抱上馬車去他郊外的一處小宅院。
宋凌霜再次睜眼的時候,已是深夜,燭火搖曳。
她起身,房間的門窗都關著,只見林崇意一直站在門外踱步。
宋凌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隱隱有些擔憂,難道她與孩子這般無緣嗎?剛知道他的存在便要失去他,她有些悵惘。
林崇意瞧見窗上晃動的影子,知道宋凌霜醒了。
關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凌霜,好些了嗎?孩子無恙,你別擔心,大夫會守口如瓶的。”
“崇意,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你背上的傷大夫可瞧過?”
“小傷,不值一提,我方便進來嗎?”
林崇意將手輕輕的觸在房門上,等待宋凌霜的許可。
“崇意,別進來。此刻的我,不想見任何人。”
宋凌霜的聲音有些哽咽,她起身用背頂住門,不肯見林崇意。
果然,沒有秦雋在她身邊,她把日子過得一團糟,她慟哭的撕心裂肺,不知該何去何從。
林崇意在外面聽著她的慟哭聲,眼圈也紅了,放下了準備推開門的手,就這樣坐在門口默默陪了她一整晚。
翌日清晨,林崇意去給宋凌霜送早膳時,那房間空無一人,窗戶是開著的,她翻窗跑了。
“冗叔,她去哪了?”
“她往北走了,按腳程應該是到贠王府附近。”
“糟了。”
**
贠王趙研自從中秋月圓之夜在醉心湖見過宋凌霜的倩影后便魂牽夢繞。
他倚在王府的閣樓眺望,一邊喝酒,一邊遐想,看見了那個勾起他無限綺思的小丫頭。
他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是酒喝多了,可她還在急匆匆往前走,看起來很煩惱的樣子。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贠王有些喜出望外,一溜煙追上了宋凌霜的腳步。
“姑娘,這是迷路了嗎?”
陌生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宋凌霜只覺得一陣惡寒,同孟錦昀的感覺一樣,讓人惡心。
然而,她現在是真惡心。
“宋姑娘,你可愿到王府一敘?你與秦雋的婚約…”
她心中狠啐了一口,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現在大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秦雋去了西境,非要來刺激她。
宋凌霜上下打量了他,長的著實一般。看他穿著淡黃暗紋錦衣開口道,“你是王爺?”
“贠王,趙研。”他下巴一抬,頗為得意。
宋凌霜睨了他一眼,總覺他和衣冠禽獸別無二致。
他雖是陛下和皇后的嫡子,可聲名狼藉,除了尋花問柳,毫無建樹,從前宋凌霜只當是道聽途說,畢竟是天潢貴胄,總有些可取之處。
今日一見,果真是空穴來風必有因,宋凌霜繞開了他,只顧著查
看地圖,尋找正確的方向。
“宋姑娘,你莫要怕本王,本王心悅你。”趙研緊追不放。
趙研大約她追了二里地,宋凌霜本就不識路,被他一追更是有些慌亂,趙研此舉有些惹惱了她。
“王爺,我們見過嗎?是因為我有幾分姿色,所以你見我便心悅?這心悅,太容易了吧。”宋凌霜的言語中盡是不屑。
話音剛落,宋凌霜忽然想起來,八月十五那晚,欽天監極有可能就是受了趙研的指使。
宋凌霜再次加快了步伐想甩掉他。
可這贠王就像個狗皮膏藥怎么都甩不掉,宋凌霜真想問一句,他是不是屬狗的。
“王爺,你想做什么?請明言。”宋凌霜停了下來。
“我那日在醉心湖見了你的背影,思之若狂,想…一親芳澤,我會找母后賜婚的,你放心,你到我贠王府,就會是最受寵的側妃,我獨寵你一人。”
“王爺,兆京想嫁予你的人,從這,排到宮門口。我這個人懶不喜歡排隊,你行行好,天涯何處無芳草(注),不要再跟著我了。”宋凌霜覺得這個王爺和傻子一樣,不想和他再多做糾纏,眼神也出現了嫌惡。
趙研看到宋凌霜如此不善的表情也有些不悅。
他忽然嘴角一勾,眉毛一挑似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宋姑娘又何必故作矜持,本王有許多側妃,本王看的出來,你已不是完璧之身了,但本王不介意…”
宋凌霜的拳頭捏的很緊,要不是男女實力懸殊,要不是她與贠王地位懸殊,要不是腹中還有孩子,她真想一巴掌打過去。
她回擊道,“我是不是完璧之身同王爺有和干系?我不是完璧之身就非要委身王爺嗎?我自己一個人過不行嗎?”
宋凌霜本就心煩意亂,情緒瞬間波動,她拔下發釵抵在喉前,“王爺再上前一步,我就刺死我自己。”
趙研也不敢真的逼死她,畢竟她同林崇意關系匪淺,連忙擺手,讓她不要有過激舉動。
他剛念及此處,林崇意已策馬到了。
而宋凌霜此刻最不想見的,恰巧就是林崇意。
怕什么來什么。
她往后退同他們兩人都保持了一段距離。
“兩位貴人都別跟著我好嗎?倘若你們覺得我生的好看,對我生了什么憐香惜玉的心思,那這面皮我不要了,可以放過我嗎?”
宋凌霜的精神和體力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竟真的拿了金釵劃了傷了自己的臉,好在林崇意及時制止,只是刮破了一些表皮,沁出了幾顆血珠。
林崇意很心疼,將她的金釵一把奪過收了起來。
看著她的臉上掛著的血珠,林崇意眉頭緊蹙關切道,“你不疼嗎?”邊說邊拉著宋凌霜離開。
趙研又跟了過來,喋喋不休,“林崇意,這是本王先看上的小娘子,你為什么從小到大什么都要和我搶!她都不是清白的小娘子了你還要同我搶。”趙研抓住了宋凌霜的手腕。
兩人像拔河一樣,抓著宋凌霜。
林崇意聽到趙研對宋凌霜口出惡言,忍無可忍,一腳把趙研踢開,飛出好幾米遠。
宋凌霜也是有些吃驚,她雖極度討厭贠王,可真讓她打王爺,她還是不敢的。
“林崇意,你敢打本王?”
“趙研,揍你還差這一回?”
“你……”趙研吃痛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嘴里不斷咒罵林崇意。
宋凌霜也沒認真聽,比起趙研,那還是林崇意可靠多了。
林崇意帶著宋凌霜疾馳而去,只剩趙研一人在捶胸頓足。
趙研方才觸到了宋凌霜的手腕,卻是愈發的欲罷不能了。
最重要的是,秦雋,林崇意,甚至孟錦昀都在肖想她,趙研摩挲了一下指腹,對宋凌霜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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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縱馬許久,宋凌霜覺得心被噎住了一般,終于開了口。
“放我下來吧。”
他們停在一個山坡上,風很大,呼嘯著。
宋凌霜往前走了幾步,人為的和林崇意分開了一些距離,似乎那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崇意,在你來之前,我本來是想找個風景宜人的地方,躲起來把孩子生下來的,可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我的人生糟糕透頂,還懷上了孩子。你這樣的驕陽,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我這樣的人的身上,我會把你帶到泥沼里的。”她的眼神中黯淡無光,連淚水都沒有。
林崇意深呼吸了一口氣,“你是指貞潔?還是指你懷了秦雋的孩子?”
宋凌霜已經開始自暴自棄,無論怎么樣都好,不要再扯上林崇意了,那樣太卑鄙無恥了。
她的眼神凌厲了起來,“都有,我算不上什么好人。我知道你喜歡我,很早就知道,卻依舊幾次三番利用你氣秦雋。我的人生已經一塌糊涂了,我卻至今也沒后悔過,太可怖了。我滿腦子到如今還在想著情情愛愛的事情,憑著一腔孤勇活下去,也只是想把孩子生下來,想等秦雋回來。林崇意,不要喜歡我,太不值得了,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林崇意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而后很認真的回答她剛才的謬論。
至少,林崇意認為那是謬論。
“你所言的若是貞潔,至誠認為身心只忠貞于一人,那便是貞潔。誠然,你懷了秦雋的孩子,對我而言確實有些沖擊,可我更多的是慶幸,至少,你不會輕生了,不是嗎?”
宋凌霜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那樣誅心的話,她著實也說不出第二次。
林崇意自顧自的說道,“值得不值得,怎么衡量呢?我又是什么良配呢?我遲早有一天會上戰場,朝不保夕,生死難料。遇見你之前,我想找一個知書達理的妻子,孝順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太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可我在河岸上初次見你,我好似在凡塵中碰到了精靈一般,是那么靈動,有趣,鮮活,我第一次萌生了娶妻當如你的想法。”
林崇意有些自嘲的說,“我找人打聽過你,知你是一個很孤勇的女子,你與秦雋兩情相悅,我將愛意藏起真心的想祝福你們。可我發現真要祝福你,我似乎也…做不到那么瀟灑,我沒你想象中的那么坦蕩。我是陛下親手教養出來的,怎么可能看不出來你利用我,可我是心甘情愿的。”
“以我對趙研十多年的了解,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愿意隨我回我的住處嗎?不是護國將軍府,也不是公主府,是陛下單獨賜予我的府邸,趙研也好,孟相也罷,他們都不會來打擾你,也不敢來。我也不會來打擾你,我把小桃一起接過來,你可以安靜的修養一段時間,好嗎?”
林崇意說了很多,聲音很輕,山頂的風很大,可每一句宋凌霜都聽見了。
她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她無家可歸。
(求不得篇完結)
第22章 第22章思念“小桃,我……
如意軒的名頭宋凌霜是聽過的,可真的置身其中方才明白何謂得天獨厚。
那正門牌匾上鸞翔鳳翥的“如意軒”三字是昭帝親筆手書,縱觀大晟百余年歷史僅林崇意一人有此殊榮。
軒內聳著層層疊疊的假山,亭臺樓閣高低起伏,還有一汪湖水碧波蕩漾波光粼粼,搭配適宜四季的琪花瑤草,美輪美奐。
宋凌霜本有些郁結難舒,可見到如此美景亦沉醉而忘憂了。
她被林崇意安頓在了東邊的春和園,一間景致和陽光都最好的園子,還很是靜謐。
林崇意交代了下人好生照顧她后去尋了小桃。
同護國將軍府的丫鬟們的熱情周到、樸實無華不同,如意軒丫鬟一個個生的杏腮桃臉,青春少艾,打扮的頗為精致,各個都有著玲瓏的心思,趁拾掇房間的空隙時不時看兩眼宋凌霜。
宋凌霜捕捉到了她們眼神中蘊藏的嫉妒和羨慕,可她不在意。
寄人籬下,總是會有閑言碎語和異樣眼光的,來之前她就料到了。
半個時辰后,林崇意將小桃帶回了如意軒,是被下人攙著回來的。
林崇意專程支開了仆婢們,讓她們主仆二人說說體己話。
宋凌霜看到被打的血跡斑斑、遍體鱗傷的小桃,她只覺愧悔無地。
小桃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遇上爹不疼,娘不要,夫君下落不明
還未婚先孕的苦命主子吧。宋世皓的滔天怒火本是要對她撒的,卻是小桃代她受了大罪,若非林崇意去的及時,她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
宋凌霜淚眼朦朧,除了腹中的孩子,小桃便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小姐莫哭,老爺也沒下死手就是好面子。”小桃臉色煞白,可還是擠出了笑容安慰著宋凌霜。
“小桃,都是我的錯連累了你。”
宋凌霜的淚水一滴滴砸到地上,哭的身子都在顫抖。
“小姐要做母親了不該這般時常哭,對身子不好。”
宋凌霜依舊在嗚咽,她知道原是小桃可以走的,小桃卻為了報恩替她挨下這頓毒打,就是希望宋世皓氣消了,宋凌霜好歹還有家可以回,可宋家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林世子尋了名醫給我上了藥,十天半月的就好了,小姐別擔心,我以后還要照顧小公子或者小姑娘的。”
宋凌霜抓起了小桃的手和小桃拉了勾,“小桃,那我們就約好了,不能反悔的。”
兩人就這樣說了半晌,宋凌霜等小桃睡著后打算去尋林崇意。
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她和小桃非死即殘,再加上沒想好去哪前,總得和房東搞好關系。
她擦干淚痕,收拾好情緒,咧了兩下嘴角。
誰知,林崇意竟一直站在春和園外守著,見她出來,連忙疾步走上前問候。
謝謝說多了,總是顯得有些生疏。
宋凌霜靈機一動,很認真的看著林崇意。
“崇意,若孩子生下來,認你當義父可好?”
林崇意一開始眉頭微蹙,可聽到后面他立刻點點頭,還笑的很開心。
“我……是不是高攀了,我只是想著你救了孩子……”
“不是,我以為你說要同我結為異姓兄妹…”林崇意說出口的瞬間就后悔了。
宋凌霜倒是沒想到這茬,只是覺得他的結義兄弟已經很多了,可這個想法也不錯。
她正要開口。
林崇意忽然目光灼灼看著宋凌霜,打斷道,“凌霜,你可有梨渦?”
“啊?”
宋凌霜雖覺得有些奇怪,還是誠實的點點頭。
她嘴角稍微往上一翹,兩個很深的梨渦綻放在她的唇邊。
林崇意的情緒也被宋凌霜牽動,笑了。
宋凌霜今日細看才發現,原來林崇意也有酒窩,而且一個深一個淺。
秦雋笑時也有,也是一個深一個淺,她還很好奇的戳過秦雋的酒窩。
難道聰明的人都是一邊深一邊淺嗎?
她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梨渦,她的兩邊好像是一樣深的,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蠢笨的嗎?
林崇意見宋凌霜蹙眉在思考,眼珠子靈動的轉來轉去的,一會又用小手摸她自己的嘴角。
他生怕她又反悔,趕忙打斷她。
“你若想報答我,就多笑笑,不要胡思亂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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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的使團剛進入西境都城釜昌,秦雋就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他修了太上忘情很多年,很難有人或事擾亂他的心智,他暗自猜想是不是箐箐出了什么事,正擔憂著,一根弩箭倏地的飛來,秦雋歪頭躲開。
那弩箭直直的插在了馬車轎廂的木板上。
在他之前的九個使團,有五個,都死在了剛進城的暗殺中。
因此,秦雋挑使者的時候從兵部,都衛中精挑細選了不少人。
和他同乘馬車的便是兵部右侍郎吳番。
吳番曾經也是為聲名顯赫的邊關名將,因為吃了一次敗仗,被御史彈劾離開了邊軍,輾轉到了兵部。
吳番掀開了車簾擔憂道,“秦大人,他們人不少,不好對付。”
“吳大人,弓馬可曾生疏?”秦雋倒是頗為淡定。
“一日也不曾!”吳番爽朗的笑道。
“吳大人,你出馬車后,徑直往前街殺去,我斷后。”秦雋邊說邊把袖子折了起來。
此言一出,倒是把吳番給嚇了一跳,這位秦尚書如此文弱的模樣?如何斷后?
但使團大小官員,都必須聽使節命令,吳番不敢違令,拿著長刀沖了出去與黑衣人廝殺。
秦雋則用輕功躍至車攆頂部,右手執弓,左手執箭,連發十幾枝箭,將放弩箭的殺手一擊斃命。
馬車繼續往前,他百發百中,將黑衣人一擊斃命。
使團眾人驚嘆,秦尚書當真是文武雙全。
漸漸,迷煙越來越濃,好在迷煙無毒只是擾亂視線。
秦雋勒令所有使團成員互相背靠背,執刃向前,只守不攻。
秦雋左手甩出軟劍,從車攆的頂部飛身而下。
即使在迷煙中,他也可以聽聲辨位準確判斷殺手來的方向,一人一劍,招式凌厲,出手極快,邊殺邊往前走,與使團眾人匯合,他拾起死去同僚的劍,雙手持劍,奮力搏殺。
紅色的官袍沾滿了血腥的氣味,他知道危險還在后頭。
“霧要散了,諸位戒備。”
秦雋的手非常靈活,右手劍擋,左手劍攻,以一敵二,不落下風。
黑衣人節節敗退,與他們得到的消息大相徑庭,遂用西境話問道,“來人可是阿狄大人?”
“是阿狄大人來的話,還有命問這話嗎?”秦雋用西境話回應他們。
城樓上傳來了拍手聲,所有的活著的黑衣人都退下了。
來人是云想公主。
片刻,她從城樓上款款而來。
“秦尚書,文武雙全,機智勇敢,是一等一的好男兒,本公主心悅誠服。”云想摘下了面紗。
她對自己攝人心魄的美貌很有信心。
大晟使團所有人都被云想面紗下的美貌震驚。
美艷不可方物,是一位明麗華貴的美人。
可秦雋,他的眼眸中毫無波瀾,如一潭死水。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秦尚書生的也是俊逸非凡,看來這是要當駙馬了?”
“云想公主,這是看上了秦尚書嗎?”
云想不理會閑言碎語,徑直走到秦雋身前,千嬌百媚的眼神看著他,嬌柔的問道,“秦尚書是覺得本宮不美嗎?”
秦雋斂眸躬身作揖,“某是外臣,不敢直視公主。”
云想很不喜歡大晟讀書人這種拿腔拿調的做派,可同樣的話從秦雋口中說出,云想只覺別有一番意趣。
“沒關系,秦尚書,我們來日方長。”
云想頗為自信的看了秦雋一眼,只要入了西境,秦雋必然飛不出她的手掌心。
云想走后,使團進了驛館被西境的重兵看守。
但好在除了看守外沒有其他更激烈的舉動。
秦雋沐浴后,在案前小心翼翼的展開了一幅畫卷。
繪的是在冰天雪地里,一襲綠衣的宋凌霜觀賞他們兩親手栽種的綠梅開花的側臉模樣。
那是他在使團出發前,刑部的鄭尚書知道他在尋這幅畫專程為他尋來的,算是臨別贈禮吧。
他還沒來得及親口告訴箐箐,幅畫里藏著的玄機和他的深情。
秦雋的指尖忍不住的撫了撫畫上宋凌霜的小腦袋,回想著她那靈動的可愛模樣,嘴角帶笑可眼尾卻紅了。
他自顧自的說著,“箐箐,你還好嗎?還在生我的氣嗎?錦囊你看了嗎?”
沒有人答復他,他的心被揪著那般的疼,他收好了畫卷,藏了起來。
拿出了筆墨紙硯,一遍一遍寫著“箐箐”二字。
墨跡漸漸被暈染開。
秦雋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宣紙上。
“箐箐,我很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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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半月,眨眼就過去了,小桃確實恢復如初了。
可宋凌霜還是依舊嘔的厲害,吃什么吐什么,面色也不如從前那般紅潤,愈發的有些蒼白。
她剛嘔完沒多久,林崇意又帶了一個被黑布蒙上眼睛須發皆白的御醫來給宋凌霜診脈。
她沒記錯的話,林崇意已經抓了六個來了,這是第七個。
御醫也覺得奇怪,這林世子要什么御醫讓長公主開個口還不是烏央烏央的來,費
這個勁做什么。
可御醫也不敢多問,貴人們的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那老御醫搭了脈,眉頭微蹙。
“您可有能吃下的東西?”
起初宋凌霜搖搖了搖頭,想起這御醫被蒙起了眼睛,懨懨的回答,“吃不下的。”
老御醫捋了捋胡須,“有些小娘子懷孕是這樣的,過了頭三個月會好一些,也有一些人會嘔到生產為止。”
“恕老夫直言,您的身子先天有些不足,極易難產,即便順利生產也多半會留下落紅之癥,痛不欲生。”
御醫也好,名醫也罷,說的總是大同小異,最好的法子便是落了這個孩子。
宋凌霜只是笑笑,她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置若罔聞。
太醫走后,小桃關切的勸說道,“小姐……要不……”
“小桃,我舍不下他。”宋凌霜的聲音很溫柔,卻又很堅定。
林崇意在門外聽到了這句話,微微嘆了口氣。
他心知肚明,她舍不下的又豈止是這個孩子。
林崇意隔著門輕聲安慰宋凌霜,“凌霜莫要擔心,我已派阿冗叔去尋呂神醫,待呂神醫來了都會迎刃而解的。”
“好。”
可不肖片刻,又是鋪天蓋地的嘔吐聲。
嘔吐的間歇,宋凌霜聽到了一陣從門外傳來的清脆笛聲,悅耳動聽。
小桃看著門外的紅色身影頗為感嘆。
“林世子對小姐的悅慕之情,不比秦大人少。”
宋凌霜又何嘗不知呢?
攀上他,一切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可她不忍心利用林崇意的一片赤誠真心。
她做不到。
第23章 第23章名節“從今往……
“宋小姐,剛才有人敲門送來一張字條,說是遞給您的。”是春和園的管事丫鬟春夕送來的。
宋凌霜頷首致意,接過字條,寫著:“事關秦尚書,請宋小姐黃昏時分到六和塔一敘。”
事出蹊蹺,宋凌霜并未輕信。
她此前找林崇意打聽過使團的消息,說是使團自入西境后便杳無音訊了,為何會有人約她出去?她出去能解決什么問題呢?太可疑了。
宋凌霜讓小桃把字條燒了,畢竟壞人太多了。
晚膳時,林崇意來探望她,帶了各式各樣棠梨閣的甜點,都是最清淡的甜點,可她嘗了幾口也還仍舊想作嘔。
林崇意又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紙包的酸梅,宋凌霜吃了一顆感覺好極了。
“凌霜,你且忍耐幾天,呂神醫已在回兆京的路上了。”
宋凌霜又拿了一顆塞到了嘴里,肯定道,“崇意,這酸梅好吃。”
“我問了御醫,說是太酸的你也不能吃,傷胃,這里還有,我買了七八種口味,我都試過了不太酸的。”
宋凌霜莞爾一笑,她這樣,真的很像話本子里被公侯寵溺的外室。
可笑容轉瞬即逝。
畢竟……沒有話本子里的外室懷著別人的孩子被寵溺的。
太可怕了,她決不能這樣沉湎,畢竟她還是有些良知。
她要適時的提醒林崇意,不要對她太投入。
“崇意,今日有人給我遞了秦雋的消息,讓我黃昏時去六和塔一見,我覺得有古怪,因此沒有前往。”
林崇意也覺得有些古怪,回答道,“我今日來找你也是同秦雋有關,使團在入西境都城時遭遇了一次刺殺……”
“那秦雋……怎么樣了。”宋凌霜的手指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
“秦尚書很厲害,傳回來的消息說他一人殺了十數個殺手,指揮使團的人打退了殺手。我今日專程看了使團名單,秦尚書有備而去,你要相信他。可這傳到宮里已是半個多月前的消息了。”
宋凌霜聽到秦雋無恙的消息很開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林崇意又給她遞了個兔子形狀的糕點,“再吃一些,好嗎?膩的話再配個酸梅吃。”
宋凌霜嗷嗚吃了一大口,見狀林崇意也笑的很開心。
又過了幾日,宋凌霜又接到一張紙條,上面有血跡,寫著“秦雋生死攸關”,地點仍舊是六和塔,時間依然是黃昏后。
宋凌霜覺得有些詭異,還是沒有出門。
臨近黃昏的時候,宋凌霜在蕩秋千,小桃在指揮廚子熬粥。
她忽然聽到墻外傳來一聲,“救我。”
聲音很輕,但她聽的見,那聲音同秦雋十分相似。
宋凌霜有些緊張,打開側門,看見地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她的心中閃過了許多不好的念頭,理智告訴她應該回到府邸內,定是一個甕中捉鱉的局。
可萬一真的是秦雋在求助怎么辦。
宋凌霜小心翼翼的貼著墻走,走到拐角處的時候,打算探頭查看時,只覺得后方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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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霜的頭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人在給她換衣服,她強迫自己醒過來,用自己殘存的神智將舌頭咬破,痛感刺激下,她睜開了眼。
“王爺,姑娘醒了,衣服沒換上。”
趙研抬手示意美婢退下。
“凌霜姑娘,冒犯了,我對你思之如狂,只能出此下策了。”
事已至此,宋凌霜了然,輕蔑的看著贠王。
她冷哼道,“王爺利用我對秦雋的情義將我引到這,意圖對我不軌,你是大晟的王爺,怎會如此卑鄙?”
“哈哈哈,沒有我的卑鄙無恥,如何襯托出林崇意的光明磊落?不過,我是真的想告訴你秦雋的消息,只是…凌霜姑娘總得拿點東西換吧?”
宋凌霜沒有理他,她知道小桃發現她不見了,定會想法子找到林崇意的,她只要拖時間就好了。
趙研見她不為所動,頗為玩味的說道,“你可知,西境的云想公主看上了秦雋,要招他做駙馬,他寧死不肯,西境太后大怒,整個使團都被軟禁了,秦雋日日被嚴刑拷打,酷刑折磨…”
“他回不來了。”
這兩句話久久在宋凌霜耳邊縈繞,一字一句叩著宋凌霜的心。
林崇意為何沒同她說過這些?趙研是不是在誆人?
宋凌霜從床榻上起身,淡淡道,“你抓我來,無非為了那點齷齪的心思,一個不知真假的消息而已,就想要我的身子?”
“我有細作可為你傳信給秦雋。”趙研頗有幾分自信。
宋凌霜聞言笑了笑,“聽起來,好像是個不錯的交易。”
“美人如此識趣…”
他正欲捉住宋凌霜,宋凌霜卻躲開,趙研撲了個空,宋凌霜順勢一把將右手邊照明的燭架推翻,攔在她和趙研之間。
她疾步靠近了塔窗,一下子就爬了出去,站在了塔檐的瓦片上,那瓦片年久失修,一踩就碎了。
果然是六和塔,大約在四層的位置。
夕陽西下,漫天紅霞,真美。
宋凌霜一步一步的走向最邊沿,回望著背后那個衣冠禽獸,色中餓鬼。
趙研有些緊張,“美人你回來,我沒想弄出人命,只求春風一度。”
“我為何要讓你如愿?就因為你是王爺嗎?我偏不!”宋凌霜的眼眸中飽含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節。(注)
她好不容易起了求生的念頭,這些心思齷齪的人卻總是不肯放過她。
既然大晟有細作在西境,那西境必然有細作在大晟,云想公主若想同秦雋一起,定會告知秦雋她的死訊。
這樣秦雋無牽無掛,或許在西境有一番別際遇。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心中有些歉疚。
猶豫地瞬間,她聽到了林崇意的嘶吼聲從山谷傳來。
“凌霜,不要!”
宋凌霜只看到飛馳的白馬和一襲紅衣朝著六和塔來,速度極快。
“你不該來的。”宋凌霜喃喃自語。
阿冗帶呂神醫回去,卻發現宋凌霜失蹤了,馬上回稟了林崇意,林崇意便朝六和塔飛馳而來,看到宋凌霜站在六和塔四層的位置搖搖欲墜,林崇意心如火煎。
“凌霜姑娘,你下來,本王不碰你了還不成。真的。”
可六和塔因為宋凌霜推倒了燭臺,著起了火,火勢蔓延的很快。見這熊熊烈火,濃煙滾滾,趙研也有些害怕,想把宋凌霜拽回來。
正當他也準備爬上去的時,趙研的暗衛發現
林崇意快到了,連忙將趙研打暈把趙研扛走了。
“真是對不起,攤上我這么個無能的娘親,要被一起燒死在這了。”她撫著自己的肚子,有些凄涼之感。
燒死會死的很難看吧,她聽江仵作提過,燒死難看,還痛苦。面目全非,秦雋到天上還會認識她和孩子嗎?
很快整個兆京城都看到了火光沖天的六和塔。官兵,百姓,越來越多的人都往這邊趕來。
宋凌霜可以選擇的機會不多了,火勢已經燒到了欄桿處,她邁步想跳下去,好歹還有個全尸。
“凌霜,不要!”林崇意再次吼道。
林崇意先是朝每一層的塔檐射了四箭,施展踏雪無痕的輕功,踩在箭上到了宋凌霜身邊,他將宋凌霜打橫抱起,思索如何破局。
施展輕功,不借力他最多只能飛身七丈高,上來容易,抱著一個人若是下落時沒借力點,二十丈的高度飛下去,兩人必有一人受傷。
他拔出了射在四層屋頂的箭,“凌霜,我只能抱著你,一層一層的下落,你別害怕。”
他脫下了披風蓋住了她,只留一個呼吸的小口,不知道哪里來的濕的手帕給她捂住了口鼻。
宋凌霜能感受到熱浪,忽近忽遠的,最后順利的落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林崇意是如何做到的,可在林崇意身上她竟然第一次看到了狼狽之感,想必是萬分艱險。林崇意剛抱著她走出二百步左右,六和塔轟然坍塌,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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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如意軒的時候,林崇意聽說了來龍去脈,心里很是百感交集,他不敢想象,要是來晚一步,宋凌霜會怎么樣。
久久,林崇意開口問了一句。
“凌霜,你覺得名節和性命哪個重要?”
宋凌霜垂眸回答,“秦雋很久前,問過我一樣的問題,我當時毫不猶豫的告訴他,說清白重要些,因為我只有這一樣可以表達我愛他的真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甚至到現在我也還是這么想的,差一點,我就跳下去了。可我聽到你喊我,站在火海中有些猶豫不決,也許,我是個怕死鬼,也許是因為我的腹中還有另一條生命…我就不能貪心些,兩個都要嗎?”
聞言,林崇意心中頗為感觸,久久的愣神。
這不是世間女子所求所愿嗎,好像也不是很貪心。
她會受欺辱,大抵是因為她的相貌與家世懸殊太太,才會引起別人覬覦,算準了她無力反抗,只能委曲求全。
可她,是宋凌霜啊。縱使她別無選擇也愿以命相搏,不屈服,不違心,何等堅韌。
林崇意沉默良久,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便離開了春和園。
好景不長,三日后,宋世皓找上了門。
他不敢在如意軒門口造次,就同與郭氏就跪在大街上朝宋凌霜磕頭,還拿出了道懿旨。
宋凌霜怕宋世皓此舉折煞她腹中的孩子,將他們扶了起來。
她接過懿旨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給她還有贠王賜婚,納她為側妃,三日后過門,是宋世皓替她接的懿旨。
宋世皓解釋說他為宋凌霜拒絕過這門婚事,可皇后的人威脅他,她若不嫁給贠王就尋個由頭將宋傲雪賣入教坊司。
宋凌霜聽著他親生父親的言語笑了出來。
賣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兒,換一個清白的女兒,宋世皓怎么也不虧。
可她不愿,她將懿旨砸到了宋世皓的臉上。
“從今往后,我們父女不要再見了。”
第24章 第24章甘愿還是你怕會……
宋凌霜和小桃離開了如意軒,給林崇意留了封信感謝他屢次搭救的深情厚誼,還有初次見面答應給他抄的經書,都碼放整齊放在了臥房內。
她不愿再給林崇意添麻煩,時至今日,她欠林崇意的恩情,已經還不清了。
無論生死她都要一個人面對。
天落下了蒙蒙細雨,宋凌霜回想起秦雋中探花的前一晚,天也落下了這樣絲絲細雨,可此刻她的心如死水,再蕩不起任何的漣漪。
“小桃,我想用些甜點,替我去棠梨閣買一些,我就在這亭子等你。”
見小桃走遠了,宋凌霜孤身一人,冒著雨雇了輛馬車趕往孤山寺。
細雨青煙,雨中的孤山寺風景還是很美,她順著臺階而上,到了寺頂的禪房,輕輕閂上了供奉四娘的禪房的門。
禪房內,燭火搖曳,明明滅滅。
她雙膝跪在地上,對著“秦四娘”的牌位,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叩拜。
敬香后,她開始和四娘天人對話。
“四娘,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我三日后嫁給贠王殿下當側妃,可是…”
她伏在地上,手輕輕的撫摸腹部,有些難以啟齒,“我腹中有…有秦雋的骨肉了…”
宋凌霜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淚水一顆一顆的砸到青石的地上,碎裂開來。
哭的累了,她的姿勢從跪在地上變成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倚在檀木香案桌角旁,她從未如此無助過,一次一次想求生,可一次一次被湮滅希望,秦雋走了,似乎也把她所有迎難而上的力量也帶走了。
“四娘,我和孩子一起去找你好嗎?”
禪房靜悄悄的,宋凌霜就當四娘同意了。
宋凌霜從袖口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丸子,這顆毒藥她一直藏在身上,本是打算為秦雋殉情用的。
她舍不得落掉秦雋的孩子,也不愿委身他人,更不愿再連累任何人,她仰頭準備咽下去。
哐當一聲,林崇意破門而入,恰好瞧見她服毒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宋凌霜的下頜捏住,用手指伸到她的嗓子眼,把藥摳了出來,可那藥還是融化了一些。
宋凌霜被嚇得胃收縮了一下,都嘔了出來。
林崇意跪地一把抱住了宋凌霜,“凌霜,呂神醫在隔壁,我帶你去給他瞧瞧。”
另一間禪房內,林崇意在門外守候。
呂神醫帶著面具,看不清神色,手指搭在宋凌霜的脈上,宋凌霜被他手指冰的一個激靈。
呂神醫開口,聲音比他的手還要冷。
“保你還是保你腹中的孩子?”
宋凌霜不假思索的回答,“保孩子。”
“你服下的藥量并不致命,只是折損些壽元。要保孩子就要將毒素封在心脈,長此以往會心衰力竭而亡。”
“呂神醫,那我可以活多久?”
“快則七個月,慢則三五載吧。”
“那多謝神醫,七個月,夠了。”
宋凌霜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七個月,她可以誕下孩子的,只是,她該如何躲過這場賜婚?
呂神醫為她施針后,輕嗤一聲,“罷了,看在林襲的面子上,你若生完孩子不死,我會來尋你,為你治療落紅之癥,延長你的壽命,十年八年的不成問題。”
宋凌霜知道呂神醫醫術高明,突發奇想。
“呂神醫我想請教,這世上可有假死之藥。”
“有,可假死是為了真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生擔驚受怕的活著,可比死難受的多。”
呂神醫一邊回答,一邊卷起針包,打開了門,拍了拍林崇意的肩膀,揚長而去。
宋凌霜頗為自嘲,得罪了皇后娘娘,哪有活路呢。宋凌霜同林崇意二人站在禪房門口,看著淅淅瀝瀝飄灑著的雨絲,相顧無言。
林崇意見狀打破了沉默,“凌霜,事已至此,破局之法唯有我向陛下請旨為你我賜婚。”
宋凌霜隱約猜到了他的破局之法,但她于心不忍。
她沒有回應林崇意殷切的眼神,靜靜地看著孤山寺的風景。
許久她丹唇微啟,“且不說陛下能不能答應,我也是不愿的,我們相識不過一年多的光景,眼下你覺得我可憐,是一時的惻隱之心,時間長了,你遇到了喜歡的姑娘,你一定會后
悔的。”
宋凌霜鼓足了勇氣,直視林崇意的目光。
“崇意,這本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不該搭上你光明璀璨的一生。”
“你能為我做到這步,我已經很感激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宋凌霜決絕轉身,背對著林崇意。
“為什么不給自己一個機會,給孩子一個機會,給秦雋一個機會,哪怕是……給我一個機會,還是你怕會喜歡上我,負了秦雋?”林崇意的聲音一向都有種溫柔的坦蕩。
他言中了,事實確實如此。
日久天長,她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貪戀光芒萬丈的驕陽,會不會忘記那心志堅定卻愛她逾命的清冷月光。
宋凌霜不知該如何作答,靜直佇立在原地。
“秦雋若是回來發現你和他未出世的孩子,躺在矮矮的墳中,你讓他作何感想?”
宋凌霜是知道秦雋的,大抵他會伺機報復欺辱她之人,然后萬念俱灰生死相隨。她不希望秦雋死,他是有大能耐的人,他有很多抱負還沒有施展。
況且,他還沒有為四娘掙到誥命。
見宋凌霜有些動搖,林崇意繼續說道,“我會同陛下說,是我情不自禁對你用強,孩子是我們兩個的骨肉。禰通大師同欽天監語言你福澤深厚,我家看中子嗣。加之陛下和母親一向寵愛我,雖有些于禮不合,可不會有大阻礙,你愿意同我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嗎?”宋凌霜看到林崇意的眼角竟泛起了淚花。
困獸猶斗,宋凌霜還是要最后掙扎一下,“崇意,我不會嫁予別人做妾室的……”
“凌霜愿嫁我,自是我林崇意惟一的妻子。”
她明白,她現下只有三條路,死路,嫁贠王,嫁林崇意,可嫁林崇意實在對他太不公平了。
宋凌霜想要激怒他,這招對秦雋是很有用的。
“崇意,你甘心嗎?娶我這樣一個心里還想著別人,懷著別人孩子的人有什么好呢?你這樣自污名聲,如何對得起林家滿門忠義的名聲?為我得罪皇后,贠王,值得嗎?”
“我心甘情愿。”
他怕宋凌霜還有顧慮,解釋道,“秦雋回來,你倘若還戀著他,我們便和離。你還是可以同秦雋在一起,只是,孩子…他永遠只能姓林了。”
宋凌霜還在思慮別的方法拒絕林崇意。
林崇意問道,“禪房中供奉的可是秦夫人的靈位?”
宋凌霜回答,“她不是秦夫人,她就是秦四娘,秦雋不喜歡他生父,所以同母親姓。”
林崇意推開了禪房門走了進去,宋凌霜怕他有什么過激舉動,趕緊跟了上去。
只見林崇意雙膝跪地,豎起了三根手指,“夫人在上,林崇意愿以性命起誓,此為權宜之計,必當尊重愛護凌霜,永不相迫,將凌霜腹中骨肉視如己出,若違此誓必將人神共棄,短折而死。”然后虔誠的叩拜了四娘。
話本子上男人起的誓言宋凌霜看的多了,覺得都是騙人的。
可林崇意發的誓,還是當著秦雋母親靈前發的誓,讓宋凌霜的內心很是震撼。
更讓宋凌霜訝異的是天象,進禪房前還有些陰雨綿綿,林崇意話音落地的瞬間,云霧皆散,天還有些放晴的意味。
禰通見天有異象,連忙趕到禪房,看到宋凌霜和林崇意在此處,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宋凌霜連忙叫住了禰通,“禰通大師,崇意這樣的貴人是不是不可以隨便跪人的,不會折煞四娘的吧?”
禰通的眼神有些悠遠,片刻后答道,“四娘受得起,且你與林世子有宿世姻緣,無論如何你們都會成為夫妻的,避無可避。”
宋凌霜闔上了眼眸,禪房內寂靜無聲。
她心中天人交戰了許久。
假死不行,真死不成,那試著活下去吧。
自己何德何能,天之驕子,為她墜入凡塵。
他與她,是一樣的人啊,憑著一腔孤勇愛人。
她抬眸時,她對上了林崇意的殷切的目光。
“崇意,我嫁你。”
林崇意的眼眸有些震動,眼尾紅了。
“凌霜,我都想好了,若你還是不答應,我就去打的趙研退婚。”
宋凌霜對著林崇意笑了笑,“我答應你了,所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林崇意本可以直接攜著圣旨來,讓她奉旨成婚,可他沒有。
反而一再的問她,開解她,宋凌霜是感動的也是感激的,她真的狠不下心再去傷害林崇意了,他太好了。
林崇意當晚就進了宮,求昭帝賜婚。
接近子時,林崇意站在宋凌霜的臥房門口,輕聲問詢道,“凌霜,睡了嗎?”
宋凌霜起身圍上披風,“沒有,我睡不著。”
“陛下允了,明日郝公公便會來宣旨,十日后大婚,稍微倉促了些,委屈你了。陛下派了宮里的嬤嬤,母親派了管事的好手,我的嬸娘伯母他們都會來幫忙。我來是想問你打算從哪出閣你不喜歡宋家,我還有好幾處宅院,換個門頭不是難事。”
宋凌霜打開了門,“就算是假夫妻也是要從宋府出門的,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崇意。”
“那我明日陪你一起回宋府可好?”
“好”
第25章 第25章大婚某之愛汝,……
翌日清晨,宋凌霜主仆二人和林崇意前往了久違的宋府。
許是看在林崇意的面子上,宋世皓并沒有宋凌霜預想的那般冷嘲熱諷。
郭氏也是十分殷勤拼命拉著宋傲雪往林崇意跟前湊。
午后,郝公公宣讀了圣旨,宋凌霜跪地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反而釋然了。
無論秦雋能不能回來,她都要嫁給林崇意了。
流水般的賞賜和聘禮塞滿了整個宋府,看著這熱鬧的場景,宋凌霜回憶起了半年前秦雋提親的拘謹模樣,那時只有他與涂相、媒人三人。
當日的場景歷歷如繪,她的眼中脹滿了酸澀。宋世皓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以點驗嫁妝為由,將宋凌霜叫到了庫房。
“這八箱,是你母親當年的嫁妝我沒動過。這十箱,是我為你攢的嫁妝,這十八箱,是他贈你的,一共三十六箱。”
宋凌霜泛起了苦笑,“他,連名字都不能提了嗎?”
“宋凌霜,你要嫁的是慶平長公主和林襲大將軍的獨子,林世子為了娶你甘愿自污名聲,孟相一黨參他的本子都堆滿了御史臺了,如此恩深義重,你還要朝秦暮楚?”
“那日的事情,為父欠你一句抱歉,可那日侍衛已經抓了傲雪在教坊司門口,你讓為父要怎么做?”
宋凌霜沒有理他,他們父女的關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宋世皓也是保持沉默,走了過去,打開了一個箱子。
“他走前給你寫了一封信,囑咐你看過了就燒了。”
宋世皓遞了一封信給宋凌霜,便關上門出去了。
她接過信,上寫著“箐箐親啟”,是秦雋的字。
確認了封口是完好的,她一把撕開,取出了信件。
“箐箐,汝見此信或已與他人締結良緣,某遙賀之。某知汝坦蕩,必不肯尋補救之法,后附某自白書及府邸地契,坦誠某之過錯,望汝夫婿莫要苛待于汝。某之愛汝,沁骨入髓,縱隔天涯,魂夢相牽,雋泣別。”
宋凌霜隨后又拆開了秦雋的自白書,洋洋灑灑寫了四五頁,他將自己描繪成一個色中餓鬼,衣冠禽獸,對宋凌霜酒后亂性,始亂終棄,攬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她看了幾眼后便把那自白書撕了。
宋凌霜將那封信熨帖在自己心口上,“沁骨入髓啊,怎么你都親口沒同我說過呢?孩子,你生父他很愛我呢。”她又撫了撫自己的腹部,笑中帶淚。
見林崇意在尋她,她將那封信藏到了袖中。
“崇意,我想去幾個地方,一個人去。”
“好。我讓阿冗叔遠遠跟著你。”
**
宋凌霜先去了流民營,后去了一趟秦府,盧管家竟還
在。
她笑了笑,走到了她和秦雋本來的婚房,看到了桌上的一個檀木盒子,她打開蓋子,那是已經制好,可她卻沒有機會穿上的嫁衣。
“母親就是在這有了你,帶你來看看。”她溫柔的撫著自己的腹部。
天意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凌霜同盧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也告知了他婚訊,讓他安心等秦雋回來,定期去錢莊支錢就行,若遇上難處去如意軒找她,只是不能再喊她箐箐姑娘了。
時局如此,當真是造化弄人。
她路過棠梨閣,坐在了當日她和秦雋坐過的那張臺子,點了和那天一樣的甜點,想起那天秦雋被她逼迫吃下甜點的模樣,眼中又起了些霧氣。
她又嘗了幾塊糕點,可她卻一點都嘗不出甜味。
不一會兒,她背后傳來了嘀嘀咕咕的聲音,由近及遠。
“她就是之前同那個去西境和親的尚書打的火熱的小娘子。”
“你可仔細點說話,她馬上就要嫁給林世子了。”
“哪個林世子?”
“我們兆京還有哪個林世子,自然是護國將軍府林崇意林世子。”
接下來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說她如何勾引林崇意云云,她不在意。
她去結賬的時候,掌柜還記得她。
“姑娘不用結了,秦尚書在離開兆京前在我這存了三百兩白銀,您來記賬就可以了。”
宋凌霜心想,三百兩,她怕是要吃上三年五載了。
見周圍無人,掌柜把她拉到了一邊。
“他之前專程到店里請教過我,讓我教他做甜湯,當真是一位聰慧而情深的郎君。”
“謝謝掌柜,我飲到了,很甜很好喝。”
**
出嫁前,宮里的嬤嬤專程來教過她一些面紅耳赤,讓人心跳加速的知識,還教了一些規矩,說能嫁于世子是天大的福氣,讓她要珍惜世子。
十一月二十七,黃道吉日,十里紅妝,整個兆京都在談論著這樁婚事。
護國將軍府,高朋滿座,陛下皇后長公主親臨,除林襲大將軍因為有戍邊要務不能回城,兆京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
拜堂之后,她就一個人坐在新房里,安安靜靜的坐著。
“夫人不要擔心,世子爺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好。”
宋凌霜和這些下人嬤嬤們也不熟,所以,只能回答好。
聽到門開了,她知道林崇意來了,她有些緊張,她從未與秦雋以外的男人共處一室。
林崇意一步步靠近,宋凌霜將婚服攥的很緊,她抬眸望去,只見林崇意用雙手揭開了宋凌霜的蓋頭。
宋凌霜在那一瞬間,忽然有點莫名感動。
一般新郎官都是用手指將蓋頭挑開的,而林崇意似乎得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珍寶一樣,是雙手輕輕揭開的。
兩人飲了合巹酒。
“禮成。”
嬤嬤們都退下了,新房內很寂靜,偶爾能聽到龍鳳燭芯“啪嗒”的爆破聲。
“凌霜,明日我會同你一道拜見老太君,下午去公主府見母親。”
“都聽你安排。”宋凌霜點點頭。
“我睡那張榻,你先歇息。”林崇意走了過去,側身躺下。
隔日,嬤嬤們幫宋凌霜梳了新的發髻,長發被綰起。
從此以后,她便成了小林夫人。
林崇意執著她的手,帶她去林氏宗祠給老太君敬茶。
宋凌霜不敢踏進祠堂,她怕自己辱沒了林家的英烈。
林崇意看穿了她的擔憂,“夫人,我們已經拜過了天地,你腹中骨肉自然是我們林家的孩子,別怕,跟著我。”林崇意緊緊的握著宋凌霜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掌上有練兵器的繭,很有安全感。
初次踏入林氏祠堂,宋凌霜只有一個感覺——太悲愴了。
她目之所及都是牌位,令人心生敬佩和震撼,霍老太君獨坐高堂,滿屋全是女眷,只有林崇意一個兒郎,宋凌霜神色流露出些許感慨和不忍。
林崇意覺出宋凌霜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正準備安慰她,她卻摸了摸肚子輕聲同孩子說道,“孩子,別怕,他們都是大晟的將軍,是大晟最勇敢的人,你若是男兒,也隨父親上戰場保家衛國好嗎?”
聽到宋凌霜口中的那句父親,林崇意只覺得感慨萬千,為了這句父親,他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老太君見過宋凌霜,之前就知道林崇意十分鐘情她,后來種種,她也不在乎了,只要她的孫兒和孫媳還有曾孫能好好的。
老太君給了林崇意和宋凌霜兩封大紅包,還有兩張相當值錢的地契,是老太君的私產,林崇意接過后,盡數給了宋凌霜,老太君看林崇意這副模樣,樂的合不攏嘴。
護國將軍府中還住著一些林崇意的伯母,嬸嬸,她們都失去了丈夫,也沒有留下孩子。所以她們知道宋凌霜腹中有孩子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初初見面,每個人都贈了厚禮,那些都是寄托了美好意愿的賀禮。
林家人對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可越是這樣,宋凌霜心里卻越是覺得很過意不去,她就像一個小偷,偷走了本來“小林夫人”應該得到的一切。
林崇意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仔細牽著宋凌霜,乘了車攆去慶平長公主府準備給長公主敬茶。
昨日蒙著蓋頭,宋凌霜未見到大晟第一美人慶平長公主。依大晟宗室規矩,她婚后也不能隨林崇意喊母親,還是只能尊稱長公主,到了公主府門口,婢女迎了他們進去。
“長公主只請世子一人入內。”
隔著門,林崇意作揖道,“母親,今日是兒子帶新婦同母親奉茶,母親見一面吧。”
“意兒進來,宋氏我不見。”傳來的聲音清冷中帶著驕矜。
宋凌霜示意林崇意進去,她一個人隨便晃晃。
“不讓宋氏進來,意兒不高興了?”慶平在飲茶,輕輕的把琉璃茶盞放下。
“母親,今日凌霜第一次來,你不肯見她下人對她不會有好臉色的。”林崇意有些不悅。
“意兒,下人給不給她好臉色,看的不是本宮的面子,而是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在乎她便沒有人敢輕慢于她,我不見她是因為她腹中懷的不是我的親孫兒,所以我不想見她,僅此而已。自然,將來她要是懷了我的親孫兒,我會見她的,不差這些時日。”
見林崇意還是有些不開心,“罷了,意兒不歡喜,本宮也不歡喜,請她進來吧。”慶平一抬手,婢女們就將宋凌霜引了進來。
宋凌霜穿過層層疊疊的輕紗縵帳到了正廳,跪地向慶平長公主請安。
“宋氏,抬起頭本宮看看。”慶平只是瞥了一眼,微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
這是宋凌霜第一次見慶平長公主,一襲黃色金色漸變交織的華裳,當真是如日月光華般的美貌,璀璨奪目,舉世無雙,形體也同少女一般曼妙,舉手投足間有說不出的風韻,把宋凌霜都看呆了,難怪林崇意會生的這般芝蘭玉樹,豐神俊朗。
“宋氏,你這樣直視本宮很失禮。罷了,坐吧。”她秀眉微蹙,卻有些少女的嬌嗔感。
“謝長公主殿下。”
林崇意笑了一下,有些聲響。
“意兒很中意新婦啊。”
慶平長公主看林崇意開心,也笑了,當真是一笑傾城。
宋凌霜心想,難怪林襲,阿狄,阿冗都愿意前赴后繼為長公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換誰不樂意啊。
“回母親,意兒萬分中意。”眼神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宋氏,意兒心思單純,待人真誠,是難得的君子。你的事本宮都知道,是意兒說服了本宮向圣上請旨賜婚的,在你懷上本宮的親孫前,你的茶,本宮不會飲,也不能飲,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回長公主的話,凌霜明白,多謝
殿下教誨。”
“退下吧,本宮乏了。”
兩人出了公主府后。
宋凌霜由衷贊嘆道,“長公主殿下,當真是傾國傾城啊。”
林崇意驕傲的點點頭,“母親容顏絕世,年輕時堪稱舉世無雙。”
興奮勁一過,宋凌霜便有些垂頭喪氣,“長公主殿下,她也知道孩子的事嗎?”宋凌霜有些難以啟齒。
“嗯,孩子的事母親知道的,瞞不住,也不需要瞞。陛下同父親也知道這事,他們都說隨我心意就好。”
林崇意真的是光明磊落,率真坦蕩。
“我很羨慕崇意,有如此好的父母,有如此疼愛你的陛下。”
林崇意看著宋凌霜,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開口。
他們一道回了如意軒。
從今以后,就是他們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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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西境有些寒冷,可尚不及雪原州十中之一。
秦雋在驛館的空坪中練劍,劍招凌厲,招式多變,出招速度越來越快,可謂出神入化。
他衣著單薄,銀灰色的長衫上繡著許多竹葉,雪落在他的長睫上,增添了他的疏離冷漠之感。
云想偷偷躲在墻角看著他,越看越喜歡,既有文人那文縐縐的氣質,又有高強的武藝,還有那清秀俊朗的面龐……
突然,那劍飛了過來,插中了墻角上的磚,將云想嚇了一跳。
秦雋早就瞥見了云想,徑直上前取回了劍。
“刺客多,望公主恕罪。”
云想素來不喜歡這些無聊的寒暄,開門見山道,“秦尚書,你教我劍法如何?”
“回公主,外臣練這劍法只為延年益壽,教不了公主。”
云想有些生氣,這推脫張口就來。
“你才二十一歲,延年益壽什么?”
“這是外臣的私事。”秦雋邊說邊準備回房。
云想嘴角一勾,略帶威脅的說道,“是因為那位奕棋大會上穿綠色衣服的姑娘嗎?我知道她姓宋,叫宋凌霜,你說我要是……”
寒光一閃,秦雋的劍就這樣架在云想的脖頸上。
“公主猜,是你殺她快,還是外臣殺你快。”秦雋的眼神冷的讓人不寒而栗。
第26章 第26章離愁強烈建議2……
被秦雋的劍架在脖子上,云想也不生氣,反而覺得秦雋很有血性。
“原來秦尚書是會動怒的。”
秦雋依舊冷眼看著她,沒有把劍從她頸移開的意思。
陳大人正打算去空坪活動一下,這一開門看到秦雋把劍架在了西境公主的脖子上,嚇得魂不附體。
“秦尚書,不可!萬萬不可啊!你這要傷了公主,我們腦袋可就搬家了啊。”
陳大人忙不迭從院子那頭跑了過來,一直在旁規勸他,秦雋置若罔聞。
“斐然,多年不見怎如此莽撞,快把劍放下,莫要傷了公主殿下。”
熟悉的聲音傳來,一個本該死在西境的人——蔣驚墨。
他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云想的后面,那張臉還是如從前一般外表憨厚耿直,內里心思深沉。
陳大人大驚失色,往后退了幾步,“蔣驚墨,你……是人是鬼?”
秦雋連瞥都沒瞥蔣驚墨,神色淡漠的道,“現下斐然應當如何稱呼蔣師兄?”
“本官現下是西境太師肖敬豐。”
秦雋不置可否,“肖太師,是云想公主要讓外臣教她練劍的,可惜,外臣不教天資愚鈍之人。”
“哦?可我記得斐然當年,教過一個很是蠢笨,笑的傻乎乎的丫頭。”
秦雋嘴角微微上揚,睨了肖敬豐一眼,手微微一動,云想的秀發便斷了一縷。
“肖太師知道的,外臣孑然一身,無親無故。”
蔣驚墨的臉色沉了下了,手一揮,外頭的弓弩手已全員到了房頂,箭頭直指秦雋,只要一聲令下,秦雋立馬就會被射成篩子。
可秦雋依舊巋然不動。
劍拔弩張之際,云想朱唇輕啟,笑意盈盈開了口,“罷了,秦尚書,我以后不拿她威脅你了。”
秦雋面無表情,也不言語,收了劍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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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霜最近精神不錯,只要不聞葷腥還是能用上一些膳食的,嘔的也沒有此前那般厲害,面色因此紅潤了不少。
“夫人可愿同我一起見見幾位結義兄長?今日蘇縣主和姜小姐也在。”
宋凌霜聽見夫人二字微怔,可很反應了過來,他們約好了人前夫妻相稱,人后知己相處,她都差點忘了,隨即點了點頭。
林崇意牽著她的手出了門。
到了湖藍亭,眾人已等候多時。
眾人紛紛恭喜他們二人,可蘇縣主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
“弟媳見過三位兄長,蘇縣主,姜小姐。”
“世子妃,本縣主可擔不起你的禮。”蘇拂葭有些陰陽怪氣,姜青屏卻沒有火上澆油,同她頷首致意。
可林崇意卻來了脾氣,“我夫人已經行了禮,蘇縣主擔不起便還一個。”
“林崇意你!”
陸詠風此時岔開了話題,“這玉佩,四弟是何時給弟媳掛上的?”
眾人這才將目光投向宋凌霜的腰間,那個刻著“林”字的如意祥云紋樣玉佩,散發著流光溢彩。
“四弟媳,這可是林家的傳家之寶,配戴它便是殿前也是免跪的。”
宋凌霜并不知此玉佩如此珍貴,將林崇意拉了過來。
“夫君,如此貴重的傳家之寶……”
“夫人,它再珍貴也只是個物件,可林家最珍貴的是我,我與你既拜了天地,必對你珍之重之,何況是一個物件。”
林崇意說的頭頭是道,宋凌霜見眾人的目光也有些不自在,也不再推辭心想,來日林崇意要是尋到了傾心相愛的戀人,她再還給林崇意就好了。
傅寄月看著他們拉拉扯扯,打情罵俏的模樣打趣道,“真是沒想到,我們四人竟然是崇意最先成親。”
“那可不,我們四弟純真熱烈,是整個兆京獨一個的好兒郎,四弟妹好福氣,我們兄弟三人也送了個禮物給你。”云景深遞了個盒子給宋凌霜。
“三位兄長大婚那日已經送了厚禮,凌霜不敢收。”她拽了拽林崇意的袖子,拼命搖頭。
林崇意卻示意她可以收。
哎,世家間的交道可真是麻煩。
宋凌霜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間書院的房契和地契,她有些驚訝,送書院給她作甚。
“弟妹不是一直想救濟流民嗎?三位兄長知道雖然陛下同意流民科考,可兆京無一家書院愿意接收流民,有了這間書院……”
宋凌霜合上了盒子,眼眸有些低垂。
“謝謝三位兄長的厚愛,凌霜沒有這樣的本事能管理好一間書院,況且,我已嫁與崇意,不宜拋頭露面打理產業,長貧難顧,我沒有豐厚的嫁妝可以源源不斷的救濟流民,三位兄長的好意,我心領了。”
“哼。”
蘇拂葭冷哼了一聲。
這聲哼,宋凌霜倒是聽出了許多意味,有不屑,有嫉妒,也有恥笑。可她沒那么在乎。
傅寄月也頗為不悅,將蘇拂葭拉了出去,許是起了口角,傅寄月是一人回來的。
沒有人知道,只要提起這件事,宋凌霜就會想起,她才是把秦雋逼上絕路的罪魁禍首。
“四弟,這……”
“無礙,都聽夫人的。”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有些亂了的額發,溫柔極了。
深夜,林崇意接到了飛鴿傳書,小桃正伺候宋凌霜準備就寢。
“凌霜,有秦雋的消息了。”
林崇意是笑著說的,宋凌霜猜應該是個好消息。
他走上前來,直接將紙條放在了她的小手中。
宋凌霜連忙攤開,“云想青睞秦雋,使團眾人無恙。”
她內心有些喜悅,說明當日贠王是誆騙他的,秦雋無恙就好。
“崇意,謝謝你。”
林崇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你早些休息,我還有事要回將軍府一趟,阿冗
叔會在門外守著你,你安心。”
宋凌霜很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關上了門,林崇意捏碎了另一張紙條,西境已經派人來尋她,危險已經悄然而至了。
**
轉眼大晟使團已被軟禁兩個月,許多使團官員都對秦雋起了怨懟之心,若不是他愛出風頭,就不會有這一茬事,出了風頭又不肯尚西境公主,寒門中人這時候倒是擺出了氣節風骨,連累他們受罪,真是可笑。
他們的想法,秦雋心里明鏡似的。
可秦雋不在乎,即便是死,也絕無可能娶她人為妻。
秦雋在房中奏琴,琴聲悠揚婉轉,聲聲都在訴說著他對箐箐的思念。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掌聲,秦雋的琴音戛然而止。
云想公主推開門走了進來,后頭還跟著他曾經的師兄肖敬豐。
“秦尚書當真是驚才絕艷。”
“公主謬贊。”
“秦尚書,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一事想要分享于你。”
“外臣,洗耳恭聽。”
“大晟有位貴人給我送了一幅畫,聽說……是你畫的。”
秦雋起初不以為意,待云想展開畫卷他觀后有些慍怒,手不自覺的握緊拳頭,而后背過身去,不看那幅畫卷。
他從來沒有作過那般褻瀆箐箐的畫,一次都沒有。
“公主殿下侮辱外臣就好了,不該侮辱她。”
云想挑了挑眉,然后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示意肖敬豐收了那幅“加工”的畫作,囑咐他燒了。
“那還有一件事,秦尚書聽了怕是要心碎了,一個多月前,你們大晟的王爺,見了剛才幅畫作,對你魂牽夢繞的那位姑娘,起了歹心。”
秦雋的指節咯噔作響,他不用想也知道云想順的是贠王。
“秦尚書不要著急,本公主沒說完,宋姑娘確實極為剛烈,為了清白,放火燒了六和塔,然后從四層高的塔上跳了下去。”
秦雋的瞳孔微微放大,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公主要說煩請爽快,給外臣一個痛快。”
云想看他的神情怕是想偏了,連忙補充道,“她沒死,被你們大晟林襲大將軍的兒子,好像叫…林崇意的給救下了……”
秦雋闔上了眼眸,鴉羽般的睫毛顫抖,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秦尚書,這故事可比你們大晟的話本子精彩上百倍有余。”
云想一步一步向秦雋靠近,眼神中閃爍出了得意的光芒。
“據聞,那林崇意酒后亂性強要了她,你們大晟的陛下把她賞給了林崇意,上個月就完婚了。”
秦雋下頜緊繃,牙齒都快咬碎了,“她不是物件,公主不當用賞。”
“你們晟人文縐縐的,你聽明白了就好。”
“公主說的,外臣一個字都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花了一些代價,讓他把喜帖寄來給我,那位林崇意,我在西境亦有耳聞,身份尊貴,文武雙全,說是林崇意強要,許是那位姑娘她自己愿意呢,真不愿意總能抵抗的…”
“公主何必妄加揣度,林崇意雙臂能引百石之弓,若真對她用強,她弱質纖纖,如何能與之抗衡?”
秦雋有些惱了,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云想也有些惱了,針尖對麥芒道,“秦雋,她嫁別人你也娶別人,不好嗎?”
她從懷中掏出喜帖,拿在手上晃了晃,將喜帖丟在了他的案上,轉身和肖敬豐大笑離去。
秦雋佇立許久,緩緩彎腰撿起了那份喜帖,手一直在顫抖,指尖觸到那帖子的時候,他便知道這喜帖是真的,是皇家的織金面料。
他翻開喜帖,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卻只看見了,十一月二十七,林崇意,宋凌霜。
秦雋瞬間淚如泉涌,用食指反復摩挲著宋凌霜的名字,開始喃喃自語。
“為什么,為什么啊。”
“她那樣怕疼,你為何要強迫于她。”
他將喜帖拋的很遠,砸到了墻上,不愿面對。
可他又自虐般的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不嫁給林崇意,難道讓箐箐去死嗎?
箐箐不能死,她什么都沒有做錯。
待到他心境平復,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幅綠梅圖展開,輕輕將臉貼在宋凌霜的畫像上,眼眸中神色多變,有心疼,有思念,有離愁,有自責,還有情深。
收起畫卷,已是翌日清晨,秦雋的眼眸中仿佛又出現了萬仞的冰山,堅不可摧。
第27章 第27章胎動“我對她的……
今年的倒春寒不太厲害,春和苑里的梅花盡數開了,氣味很是幽香。
宋凌霜很想出去瞧上幾眼那凌寒開的正盛的梅花,可她有些力不從心了,她現下已有五個月的身孕,明明上個月精神頭還是好的,這個月就差了不少,總是懨懨的,氣色也大不如前,常有胸悶心悸之狀,只得半躺在床上。
小桃見狀便想去折幾支梅放屋內養著,讓宋凌霜看著梅花開心些。
“小桃,別折了,它就開在枝頭上挺好的。”
小桃點了點頭,用托盤托著一碗藥走了過來,“夫人,這是太醫院正徐御醫開的藥,說是能緩解心悸的癥狀,你今日得再喝一副。”
“好。”
這徐院正的開的藥總是格外的苦,苦的宋凌霜的小臉皺成了一團。
宋凌霜從不喝苦的藥,自從懷了這個孩子,無論多苦的藥她都一飲而盡,眉頭都不皺。
“小姐可要吃顆蜜餞?”
“我上次問過御醫,說是飲了藥吃蜜餞會影響療效,不吃了,一會就好了。”她又摸了摸自己明顯隆起的小腹,
“母親一定會堅持到把你生下來的,你要乖乖的哦,今日怎么沒瞧見崇意?”
小桃嘆了口氣,把藥碗放到了桌上,“夫人,世子對你是真好,見你難受,讓阿冗大人又去尋呂神醫了,可惜他去云游,沒有打聽到消息,只得在門口張榜重金求神醫,一連三五日也沒人敢來,世子又加了銀子……”
林崇意推開了門,走了進來,神色有些惆悵,可還是強顏歡笑,“凌霜,會好的,我讓老太君也在門外張了榜,三哥也在幫忙尋一些珍稀草藥,你再堅持幾日。”
宋凌霜瞧著林崇意的模樣,心中很不是滋味。
原來那般恣意的少年也因她染上了愁緒,為了別人的孩子殫精竭慮,她滿懷愧疚。
宋凌霜強撐起精神,安慰林崇意道,“世人皆知林家注重子嗣,許是怕出差池,無礙的,呂神意都說我可以堅持到生產,那一定沒問題的。”
可林崇意眼睜睜瞧著宋凌霜一日一日的消瘦,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很是自責。
“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和孩子,要是我當時再早一步……”
宋凌霜拼命搖頭,明明是自己服下的毒藥,明明是林崇意給了她生的希望,給了她體面和尊嚴,讓她和腹中骨肉堂堂正正的活著,他為何要自責愧疚呢?
“崇意……”
門外,忽然傳來春和苑管事姑姑春夕的聲音。
“世子,夫人,門外有兩位醫者說是夫人的故舊,愿意盡力一試。”
得到林崇意的首肯后,春夕將他們領了進來。
的確是宋凌霜的熟人,一位是陸誠,一位是江成碧。
江成碧雖是仵作,可醫術十分了得,尤其是女科。
秦雋同她說過,江仵作若不是為了心中伸張正義的執念,早就是大晟第一女神醫了。
陸誠自是不必多說,年紀雖輕卻是孤山寺慈照大師的關門弟子,醫術了得,常年懸壺濟世,治好不少窮人的疑難雜癥,可他從不替達官顯貴、世家貴族看診。
宋凌霜知道,他們今日前來,定是看在了秦雋的面子上。
瞧見宋凌霜的狀況,他們沒有寒暄。
陸誠、江成碧二人輪番為宋凌霜看脈,他們看得比任何一位御醫都久,問了宋凌霜許多問題。
“小林夫人可知,你中的是什么毒?”
宋凌霜有些語塞,之前的大夫包括呂神醫未曾問過。
“我不知道……我是花了銀子去黑市買來的,販子沒告訴我這毒叫什么,只說吃下去,很快就不疼了。”
江成碧嘆了口氣,這傻姑娘竟然想自戕。
陸誠神色一冷,“你給那黑市販子銀錢幾何?”
宋凌霜仔細回想了一下,伸出了她的食指。
“一兩銀子。”
江成碧和陸誠面面相覷,用眼神示意林崇意屏退左右。
宋凌霜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可是這毒藥有什么問題嗎?”
陸誠解釋道,“你服的毒名叫恨晴草,世上唯有入川花可解。恨晴草生于哀山腳下,長在蛇蟲鼠蟻毒物附近,是世上至毒草藥,一兩銀子,去哀山的路費都不夠。”
“那他為什么要賣我他不知道我何時服,也不知道我會不會服。”
陸誠推測道,“極有可能是,有人換了你的藥。”
“這藥我從不離身……”
宋凌霜說著說著憶起了六和塔那樁事。
“是贠王?他當日把我綁到六和塔時,把我迷暈了,藥許是那時候被換的。”宋凌霜十分篤定是趙研干的。
“趙研沒有這樣深沉的心思和布局,應當是皇后。”
林崇意的神色很復雜,有些晦暗不明。
宋凌霜知道,他又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
眾人沉默許久,皇后和長公主不對付的事情,在兆京并不是什么秘密,若是皇后要下手,她兇多吉少。
可現下,宋凌霜更關心腹中孩子的安危。
“呂神醫兩個月前說我還能活七個月,你們同我說實話,我還能活多久,可以活到孩子足月嗎?”宋凌霜有些慌張,掰著指頭在算,眼睛有些濕潤,看著那隆起的小腹很是酸楚。
“有入川花,萬毒可消。”陸誠坦然回答。
宋凌霜有些哽咽,“崇意去求過了,姜太傅不肯,說那是姜小姐的嫁妝,還警告了崇意,說強奪也是無用的,那入川花的服用方式,只有姜小姐一人知曉。”
“姜太傅此言非虛。那入川花世上罕有,即便古籍也鮮有記載。”陸誠也低下了頭。
“你服的藥量極微,若你舍了孩子,我有九成把握可以把你的余毒排出,至多影響些壽數,你不會有性命之危的。”江成碧坐在宋凌霜的床邊鄭重的向她承諾。
林崇意面露痛苦之色,人人都可以勸她放棄這個孩子,只有他不行,只要他開口,他與宋凌霜的緣分也就走到了盡頭。
“江姑娘,我舍不得他,他剛才動了……”
江成碧搖搖頭,覺得宋凌霜有些過于在乎孩子,“五個月會胎動的孩子可不多。”
“崇意,可他真的動了……”
林崇意走過來,想要安慰她。
宋凌霜見他們都不相信,將林崇意的手拽著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很輕微的胎動。
林崇意眼眸有些顫動,難以置信的看著宋凌霜。
“江仵作,是否孩子有什么不穩妥?”
江成碧也撫上了她的小腹,確實摸到了胎動,她眼眸中也閃過了一絲訝異,這孩子好像知道他們在慫恿她母親放棄他。
江成碧思忖再三,“我有一辦法,或許能保住夫人和孩子,可有些兇險。”
陸誠有些疑惑,現下除了落了孩子,確實沒有更好能救宋凌霜的辦法了。
“總之你們這些男人先出去吧,我和夫人聊一聊。”江成碧把他們都支了出去。
見他們都離開了,宋凌霜也想印證心中的疑惑。
“是秦雋囑托你們來看顧我的嗎?”
“不完全是。秦尚書離開前來找我,求我幫你重塑完璧之身,但我等了許久你沒有來,我也不能平白受他一跪,因此看到榜文便來了。”
宋凌霜心下一熱,秦雋傲骨錚錚,愿舍下臉面為她求人,是她從來沒想過的。
江成碧看穿了她小兒女的心思,本想再和她說一些。
可眼下,孩子和她更為要緊。
“若是在八個月的時候給孩子催產,你可愿意?”
“可老話不是說‘七活八不活’(注)嗎?”宋凌霜有些憂心。
江成碧悉心解釋道,“我曾接生過幾位垂死的婦人,七個月的孩子都沒能活下來,八個月的孩子倒是活下來了一半以上。以林家和長公主的能力,撫養八個月的孩子不難,若我沒記錯,林世子當年也是八個月降生的,他現在不也是文武雙全,英俊瀟灑嗎?”
“還有別的辦法嗎?”
“除了入川花,這是能保全你們母子唯一的辦法。若是孩子提前二月降生,毒不會淤在心脈,我有把握能清除余毒八成以上,只是……”
“江姑娘但說無妨。”
“你可知,你的身子不適合孕育子嗣,分娩時會撕裂的厲害,即使出大紅保住性命,也會害落紅之癥,淋漓不盡,生不如死。”
“我之前……不知道,知道的時候,孩子他已經三個月了,我……”
“既然夫人心中已有決斷,那便按心意做。”
**
陸誠瞧林崇意的眼神有些輕蔑。
“你比斐然差得多了。”
“陸大夫此言何意?”
“斐然知道她懷孕生子會有危險,便找我拿了藥,那藥吃上幾回,此生就絕嗣了。”
林崇意的手攢成了拳頭,青筋盡顯,骨節咯噔作響,自嘲的笑了兩聲,現下兆京眾人不過認為他是個酒后亂性的公子哥。
林崇意望向陸誠,目光灼灼,“我對她的愛,絕不少秦雋半分。”
江成碧正好從臥房出來,林崇意趕忙走上前問詢宋凌霜的狀況。
“林世子,三個月后我會替夫人催產,娩出孩子。月子后救治她體內的淤毒,我給夫人用了藥,她會睡上好一陣,不要打擾她。她的心脈會被毒素侵蝕的這樣快,還有一層原因,是她憂思深重,心力交瘁,已有油盡燈枯之象,這點怕是呂神醫也未曾想到的。”
江成碧補充道,“長此以往,心脈損毀,她是撐不過三個月的,今后我每三日會來給夫人看診一次,直到她娩出孩子,倘若世子能請呂神醫前來自是最好,呂神醫或許會有更好的辦法。”
陸誠有些不同的意見,“江姑娘,你擔心他們母子俱損嗎?陸某認為,應當舍大保小。”
“陸大夫說的,那是醫理,母親對孩子的愛,那是天性本能。宋姑娘看著嬌柔,內心卻是個極有主意的女子,強行落下孩子,她早晚會郁郁而終。”
“多謝江仵作,陸大夫,崇意明白了,一定想辦法為她解憂思。”
林崇意恭敬的朝他們作揖,親自送了他們二人出了如意軒。
陸誠有些忿忿不平同江成碧說道,“這林崇意要子嗣,是當真不看重宋姑娘的命!”
“我倒覺得,林世子是個頂好的男兒。”
江成碧頗為神秘的笑了一下,留下這句話便先騎馬回了刑部。
林崇意望著春和苑滿園的梅花,有些神傷。
“凌霜,你要如何才能解憂呢?”
第28章 第28章年少“秦雋,我……
隔日,宋凌霜睜開惺忪的睡眼,她發現林崇意在她床前守了一宿沒有闔眼,眼中有一些血絲,不過眼神還算清明。
林崇意眼眸中有光,“凌霜,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宋凌霜內心一步都不想動,可看著林崇意有些期待的眼神,她不忍拒絕。
她很認真的想了想,“我有個帶溫泉的莊子,是涂相贈予我的,可我……沒去過。”
“好,那我們去莊子看看。”
馬車內被錦緞被褥包裹的嚴嚴實實,處處都很暖和,林崇意的確煞費苦心。
跟著契子上的地址,車夫尋到了宋凌霜的莊子,周圍炊煙裊裊,頗有煙火氣息。
林崇意小心翼翼的扶著宋凌霜下馬車,隔著門卻聽見莊子里傳來了聲音,宋凌霜許久未曾聽見這般刺耳的聲音都有些忘了,她還有個繼母。
“這莊子是涂相生前
贈予我家大姑娘的,她嫁給了林世子,自是看不上這個莊子了,可這莊子您瞧,就是這整園的綠梅你一株一株賣了,也能賣個好價錢,何況還有溫泉。”
“確實不錯,只是這一千兩白銀,著實有些貴了。”
“這……我們再好好談談?”
宋凌霜上前,將虛掩著的門推開,里面站著郭氏和宋傲雪,還有想買莊子的人。
她眼神淡漠,冷言道,“這莊子是我的私產,你憑何賣它?還有這綠梅,你憑何一株株賣了?”
買家見有糾紛,又瞥見林崇意錦衣上繡著的麒麟,知道惹不起這般的貴人,便連忙帶著人連忙離開了。
“箐箐這話說的,現下的你還差這個莊子嗎?”
宋凌霜冷笑了一聲,隨后冷漠的說了三個字。
“滾出去。”
郭氏和宋傲雪聽到這三個字頗為驚訝,宋凌霜雖然頑劣,倒也從未口出惡言過。
“姊姊,實話同你說了吧……”
“宋傲雪,你有什么難處,找父親還有你母親,他們會為你解決的。我這個姊姊沒什么海納百川的氣量,只能送你四個字,自求多福。”
“你分明就是還喜歡著秦……”此話一出,郭氏立馬捂住宋傲雪的嘴,不讓她往下說。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這是我的私產,不是宋家的。你再啰嗦,我就告你私闖民宅,以下犯上之罪。”宋凌霜說這話的時候極有氣勢,一點也不像關在院子時里那般柔弱。
宋傲雪還有些不服氣,可郭氏連忙拉著她走了。
見他們走遠了,宋凌霜對著他們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乓”一聲將門關上。
“崇意,以下犯上是不是不能這么用的。”
林崇意笑的樂開了花,方才還是冷靜自持,鎮定自若,現在居然有些懊惱的神色,可愛極了。
“可以的,你做的很好。”
“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我也能仗勢欺人,還蠻開心的。”
宋凌霜難得爽朗的笑了一回,杏眼笑成了彎彎的月牙,梨渦也在嘴角旁綻放開,十分醉人。
外頭有些冷,小桃生好了爐子,點了炭火,屋內暖融融的。
宋凌霜看著雪中的綠梅,心情大好。
“我從前住的小院,也有一株綠梅,是我和秦雋親手栽的,那時候秦雋很窮,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銀子買的綠梅苗,現在看來多半是從這里挖的。”
林崇意笑著聽她傾訴。
“崇意,我……我只是有感而發……”
林崇意摸了摸她的腦袋,“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為何你會喜歡秦雋,只是你不說我便不問。”
“那這故事,挺長的。”
“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宋凌霜陷入了回憶中,緩緩說著。
我十二歲之前,是個大胖的饞嘴丫頭,沒有現在這樣好看。
招貓逗狗,爬樹,掏鳥窩,干過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有一回,我爹帶我去禮部右侍郎千金的生辰宴,她很聰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我連名字都寫的歪七扭八,詩也背的顛三倒四,讓我爹顏面掃地,就想為我請個教習先生,拖了許多人找上了姜太傅。
太傅本是要婉拒的,秦雋說是他主動請纓來的。
我六歲的時候走丟了,他走了半個兆京城把我送回了家,說我答應長大以后嫁給他,可我對這事沒有什么印象了。
“夫人,當時的確是秦大人將您送回的,您還扯了根綠色的發帶給他說當信物。”小桃邊煮茶邊回憶當時的事情。
宋凌霜將手臂撐在小幾上,單手托腮,嘴角帶笑。
我第一眼瞥見秦雋就好喜歡他,他真的生的很好看,像掛在天邊的月亮一樣,很疏離,很清冷。
我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問他的“雋”是不是英俊瀟灑的“俊”,夸他人如其名。
他沒說話,他走過來寫了“雋”字,他的字也特別好看。
給我上的第一課就是解釋這個雋字,他說他的雋除了有英俊的意思,還有才智出眾的意思,引申了許多。
林崇意抿了口茶,緩緩道,“母親的閨名,同秦雋的雋同一個字,但讀法不同。不瞞你說,我在第一次見秦雋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名字帶雋的對容貌有要求。”
眼光受到了認可,宋凌霜也很是得意。
是吧,所以我當時看著他總是走神,不喊他先生,也不喊他老師,他為這事還說過我,可當時就是很執拗的不想喊,總是秦雋長,秦雋短。
秦雋當老師的時候可嚴厲了,我經常被他罰抄書。不過,他許我抄我喜歡的書。
“凌霜喜歡什么書?”林崇意有些好奇。
“我喜歡話本子,而且我只看結局完美的話本子。”
隨即又陷入了回憶。
我給他抄了好幾本,他拿到的時候,瞟了幾眼,那臉色可精彩了。
“這是何書?”宋凌霜站了起來模仿起了秦雋的神態,惟妙惟肖。
“秦雋,你不識字嗎?這都是女子喜歡的話本子,可好看了,寫的都是情情愛愛,你這樣孤清的仙人是不會懂的。”
她又模仿起十二歲的自己,嬌俏可愛,那眼眸里都是閃閃的星光,亮晶晶的。
小桃和林崇意都笑的樂不可支。
秦雋的學識真的很好,他不過幾個月就把該教的就教完了,只不過我沒有好好學。
我一日聽我爹和郭氏說,太傅不肯他在這蹉跎時間,要換個人來教我。
隔日清晨,我就一個人跑到了太傅府的門口,見他背著一架琴,我偷偷跟著他,看看他到底去哪里。
一路跟啊跟,就跟到了醉心湖。
他就一人在湖心亭彈琴,奏得極好,婉轉動聽,余音繚繞。
不一會有個姑娘同她合奏,他的琴聲就停了下來,背著琴要離開。
姑娘婷婷裊裊,弱柳扶風,一襲白色的衣裙,從樹林里走了出來,那姑娘一直在笑,很好看,秦雋反正看誰都是那幅冷漠的樣子,隔著那姑娘十萬八千里說話。
還是小肉包子的我,看著兩人這樣登對的場景有些不開心。
我就很大聲的喊了一句,“秦雋,我以后也會長成娉婷美人的,你看看我啊。”
秦雋看著我似笑非笑。
我轉頭想溜的時候,發現身后還站了好幾個人,我只記得有個人叫蔣驚墨,因為他是秦雋師兄。
他們的嘲笑聲,我現下想起來依舊會臉紅。
我篤定秦雋一定會當著不認識我冷眼旁觀的,因為太丟人了。
可秦雋卻負琴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頭和他們說道,“失禮了,驚擾了諸位,她是我的學生。”
然后牽著我的手離開了醉心湖。
那是秦雋第一次牽我的手,等到離開他們的視線,秦雋就放開了手。
他問我,“宋小姐為何跟蹤我?”
“他們說太傅不讓你來教我了,可我猜一定是你有喜歡的姑娘,怕閑言碎語不想教我了,話本子上都是這么說的。”宋凌霜又演上了。
秦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他沒考慮過成婚,剛才那個姑娘不過是問他幾個指法。
我當時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和他說我很快長大了,到時候我嫁給他。
秦雋語重心長的和我說,“我是你的先生,長你逾五歲之多,家境貧寒,前途未卜并不是良配,你還小,現在說的話是做不得數的。”
我只覺他一定是嫌棄我胖,嫌棄我是個孩子,所以才說這樣的話,就捂著耳朵跑了。
后來不知為何,還是他來教我,沒有換人。
我就叫秦雋教我彈琴,可我沒有學會。
秦雋只說音律這事需要些天賦。
我就纏著他教我習字,琴棋書畫,總得學會一個吧。
他給我找了很多大家的帖子,我不肯學,一定要學他的字,他耐不住我撒潑打滾,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劃的教我勾勒的。
到后來,我們的字跡只有我們兩人能分辨的出來。
我滿十四歲的時候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興興的跑去問秦雋,我好不好
看,問他如果要找娘子的話能不能考慮考慮我。
秦雋從來都是對答如流的,只有那一次沉默了許久,沒有回答我,連好不好看那句都沒有回答!
我記得很清楚,我生了他整整半個月的氣,他說什么我都不理他,他就扎了個秋千送給我,放在宋府的小院里,我也還是不理他。
我為了瘦下來整整一年都沒有吃糕點和肉,每日都在我的院子里跑上好幾十圈,怎么能因為他為我扎了個秋千就原諒他呢?
一日的黃昏,他同我說,“箐箐,我不能再當你的先生了。”
我一直很渴望他喊我箐箐的,可我也知道,他從冰天雪地的雪原州來到兆京一定是有大抱負的,而且一個月后就要會試了,他當時已經是解元了,金榜題名指日可待。
我就轉過頭祝他,“金榜題名。”
然后回房間哭的昏天黑地的。
不知道我哪句話刺激到他了,秦雋和我爹承認對我生了男女之情,若不是太傅施壓,我爹會把他送到公堂上,革去他的功名,毀掉他的前程,我后來知道的時很后怕,他一直都很冷靜的,不知道為何那次如此沖動。
他當時為了解除我們的師生關系,受了二十脊杖,傷的很重。
不過這事他沒和我說過,是姜小姐和我說的。
然后我就被我爹關在小院里七個月,說起來我的繡功還是在那時候練起來的。
他那時是帶著傷上的考場,還在高熱,可能考的不是很好吧。
好在因春闈舞弊大案,又重考了一次,他中了會元,后來被點為探花,再后來的事情,崇意你都知道了。
“陛下給我看過那兩張卷子,其實兩次會試首甲都是秦雋,只是殿試的時候,秦雋答的不合陛下的意,長的也好看,就給他點了探花。”
宋凌霜的眼波流轉,他真的很聰明,很勤奮,還很隱忍。
他在當教習先生的時候,真的沒有喜歡我,他心性堅韌清高,他沒辦法接受自己喜歡上學生。
可他受完那二十杖后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秦雋喜歡我什么,也許是因為我煩人吧。
宋凌霜說完自己也有些苦惱,她其實也不明白林崇意喜歡她什么,一開始她認為林崇意喜歡她有幾分容貌的緣故,可當她見到慶平長公主的瞬間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林崇意看她苦惱的模樣頗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這些事說出來以后,宋凌霜心中的煩悶消失了不少。
“崇意,還好今日你帶我出來了,不然莊子被賣了,綠梅被折了我都不知道。”
“那改日再出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得回如意軒了。”
回程的馬車上,林崇意忍不住,還是問了她,“凌霜,要是你更早認識我,會不會喜歡我。”
宋凌霜搖搖頭,“崇意,就算我更早遇到你,我也不敢同你有什么交集,那叫癡心妄想。”
林崇意笑笑,忽然覺得好像也沒那么重要。
他會天長地久的陪著宋凌霜和孩子,她能融化秦雋,他也定能走進她的心。
第29章 第29章筍筍我是箐箐,……
云想自那日后去了驛館尋了秦雋多回,都吃了閉門羹。
幾番折騰下來,云想也有些氣惱,她一個嫡出的公主,秦雋一個弱國小官,若不是她看上了秦雋,怕是這尚書也是當不上的,秦雋卻總在她面前擺譜。
可她轉念又想,罷了,都說晟國文人講氣節,萬一惹著秦雋,他想不開尋死,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翌日,她在宮門口堵住了肖敬豐,她端坐在車攆上,肖敬豐在車攆外。
云想向來快人快語,問道,“肖太師,你既與秦雋相熟,你可知他性情如何,有何喜好?”
“回公主,斐然此人,聰慧隱忍,頗為清高冷峻,不在意別人看法,也不喜與人有肢體接觸,琴棋書畫都精通,可他沒有什么算得上愛好…”
見蕭敬豐一時有些語塞,云想有些著急。
“你繼續說啊!”
“我與斐然雖是太傅的弟子,可斐然一直寄居在太傅府內,我住在賃的房舍中,我們的關系沒有公主想象的好。”
云想有些氣惱,她知道這個肖敬豐很有野心。
她撩起了車攆的一層紗幔,眼波流轉,“肖太師,只要你讓秦雋心甘情愿尚了我,做我的駙馬,本宮允諾,待陛下親政,你的官位絕不止太師。”
**
午后,有人在秦雋的房外叩門。
“怎的?師兄也不見了?”
聽是肖敬豐的聲音,秦雋開了門,請了肖敬豐入內,可他卻不關門。
肖敬豐揶揄道,“斐然,在這表忠心,你的陛下可看不見。”
“事無不可對人言。”
“都快淪為階下囚了,斐然你還是如此不可一世。”
秦雋神色漠然只是倒了杯茶推給他。
“云想公主對你青眼有加,太后也有意促成這樁好事,斐然不若允了,使團諸位大人也能回到大晟。昭帝雖未有明旨,世人皆知,就是遣你來和親的,如此折辱你的君主,你還要為他效力?”
“陛下既未下明旨,何必妄加揣測圣意?肖太師在西境汲汲營營多年竟毫無長進,離間計使得忒不高明了。”
肖敬豐將茶一飲而盡,笑了幾聲。
“依我的本心是想殺了你的。”
秦雋倒是很坦然,拿出了把匕首,放在桌上,對肖敬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肖太師位極人臣,大可率性而為。”
秦雋闔眸,引頸待戮。
肖敬豐拾起了桌上的匕首,從前便不喜歡他這個天資聰穎、品貌俱佳的師弟。
同為寒門,秦雋身上的冷靜自持卻是其他師兄弟不具備的。姜太傅也獨獨偏心他,明明籌謀好將弟子都送往這條不歸路,西境語偏偏不教他。
若非秦雋參加去奕棋大賽奪魁,鋒芒畢露,本就沒有這一遭殺身之禍。
數年未見,秦雋變化極大,從前的秦雋甚至連話都不愿意同他多說,他的眼神冷漠的可以洞穿人心,現在的秦雋好似有了一絲人情味。
“公主殿下說你戀慕的那名女子,可是當年在醉心湖旁發愿長的和肉包子一樣的姑娘?”
肖敬豐的眼中帶著戲謔,秦雋瞟了他一眼,與他對視,眼神輕蔑。
“那日,她在醉心湖許的愿望成真了,可肖太師許的弘愿,現下看來是空想。”
肖敬豐目露兇光,秦雋等的有些不耐煩,用兩根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頸動脈,示意肖敬豐往此下手。
肖敬豐此刻心中燃起了妒火,心想即使不殺他,破了他的相也是好的。
秦雋能被云想看上,十有八九也是因為這張頗為英俊的臉龐。就這樣,在他俊美無儔的臉頰上深深地劃上一道。
見肖敬豐拿起了匕首,早在門外偷窺多時的云想沖了進來。
“肖敬豐,你想做什么!他使的激將法,要求死你便隨了他的愿嗎?”
“臣……”肖敬豐還沒說話,云想和吃了炮仗一樣,又對著秦雋一通發泄。
“秦雋,你就這么想死嗎?你的那位宋姑娘懷了林崇意的孩子,你同她不可能了。這是昨日的飛鴿傳書,你看看。”
秦雋將頭微微側過,他不忍看,現下無力改變,徒增愧悔罷了。
云想瞧見,秦雋的眼眸依舊淡漠冰冷,眼角卻蘊著一滴淚。
他當真愛極了這位宋姑娘。
“陛下駕到!”
“皇姐,肖太師,圍在此處作甚?”
西境皇帝云淵雖然才十三歲,可極具帝王威勢,在他面前,云想這樣驕縱的性子都稍稍收
斂了一些。
他微微瞥見肖敬豐手里拿出了鞘的匕首,肖敬豐立馬將匕首收起。
秦雋起身,恭敬向云淵行禮。
云淵扶起了秦雋,聽聞西境皇帝駕臨,大晟眾使臣也正了衣冠從房間里出來行禮,他也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們起身。
“秦尚書,我們西境人喜歡奕棋,你可愿與我對弈一局?”
“榮幸之至。”
云淵將眾人都遣到驛館的空坪外,不允許他們打擾。
云淵手執黑,先行一子。
“聽聞,您與我兄長是朋友。”
“外臣與禰通大師是朋友。”
秦雋淺笑,落下白子。
“你早知朕會來?”
“不敢欺瞞陛下,外臣知道。”
“說來聽聽。”
“公主因兒女私情,一再用細作探聽外臣私事,險些暴露藏于大晟暗棋,陛下定然好奇外臣是何人,為何云想公主要做這些,外臣是否在利用云想公主。”
云淵挑眉,不置可否。
“方才不怕肖太師真的殺了你嗎?”
“他殺與不殺,從拾起匕首的那一刻,陛下心中就已經有了決斷,外臣只是將事實擺在陛下面前。”
一國的太師,因同窗時的嫌隙,名利的誘惑,他人的挑唆,便拾起利器。
加之肖敬豐還曾是個叛臣,忠君愛國四個字就打了折扣,對西境遲早是個大患。
秦雋算準了,他這位曾經的師兄,一定會拾起匕首后再做判斷。
可肖敬豐忘了最重要的一點,現下,無論是陛下、太后、攝政王都沒有要殺秦雋,而他——越俎代庖了。
“秦尚書當真是謀算人心的高手,面對你這樣的驚才絕艷之人,不拾起匕首的人怕是萬中無一。”
云淵步步緊逼,秦雋泰然自若。
“不過,秦尚書要是將和談的希望寄托在我這個空有其名的皇帝身上,怕是要失望了。”
“秦尚書,你快輸了。若是名不副實,朕可是會讓太后下旨殺了你的。”
“既要讓陛下給外臣和談的機會,不拿出點真本事,陛下焉能信賴我一介外臣。”
秦雋舉起了白子,胸有成竹。
一炷香后,秦雋扭轉乾坤,贏了棋局,令云淵嘆為觀止。
“起初我聽皇姐說你以一敵百,頗有些難以置信,今日才知秦大人棋藝之高深,是朕小覷你了。”
秦雋神色漠然,起身后躬身揖道,“外臣生性淡漠,不喜與人交流。閑來無事只能研究這琴棋書畫,算不得什么。陛下棋藝精湛,天資聰穎,假以時日,西境無人可及。”
云淵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朗聲道,“今日是朕輸了,明日朕還會來,直到朕下贏秦尚書為止。”佯裝生氣,拂袖而去。
云想見云淵生氣,擔心他找太后告狀,找秦雋麻煩也跟了上去。
見云淵與云想走遠,肖敬豐怒不可遏。
“秦斐然,你敢設計害我?”
“今日只是讓太師知道,從前我遠勝于你,現下我遠勝于你,將來依舊遠勝于你。”
肖敬豐氣急,用手指著秦雋,威脅道,“你不怕我弄死那個小丫頭?”
秦雋不屑的睨了肖敬豐一眼,肖敬豐氣急準備離開,只聽聲音從背后傳來。
“肖太師,你記著,我倘若知道她有什么不爽利,便盡數記在你頭上,她若有三長兩短,我定將你挫骨揚灰。”
大晟使團的其他使節知肖敬豐叛變、假死,誆騙大晟將蔣驚墨當做熱血忠貞之士,也忍不住狠狠的啐了他幾口。
“秦尚書,我們回大晟是不是有望了。”幾位大人興沖沖的過來問詢。
秦雋搖了搖頭,“大晟國力弱于西境甚多,西境并沒有同我們結盟的理由。”
“那……你若是取了云想公主,這理由便有了。”陳大人說出了所有人都想說的話。
秦雋也不慍怒,生死攸關,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世態炎涼,他很小就知道了。
“諸位大人狹隘了,蔣驚墨方才都瞧見了,可還見到其他的大晟故人?”
秦雋一言,驚醒夢中人。
**
呆在如意軒中,宋凌霜少了許多應酬交際。林崇意對她很好,常常閉門謝客,甚至連結義兄弟見的聚會也少了許多,就這樣日夜守著她。
今日太陽很好,宋凌霜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林崇意坐在石凳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林崇意忽然“凌霜,孩子好像動了。”
“崇意,你眼真尖,我也感覺到了。”
林崇意的指尖輕輕的觸在她的外衣上,感受著這胎動。
“江仵作說,孩子還是很康健的。”
宋凌霜面帶笑意,輕輕的撫著孩子,“你要平安長大,快快樂樂的。”
“崇意,你說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按林家的字輩,應當是以山為部首……我沒想過……”
“那崇意你可要好好想想,要給孩子取個響當當的名字,畢竟孩子以后要喊你父親的,名字太難聽可不行。”
林崇意眼睛有些濕潤,他本想著,讓宋凌霜給孩子取名,或是她與秦雋或許早就想過孩子的名字,他不敢問。
接下來的許多天,林崇意就不停地列名字,不停地劃名字,他覺得沒有名字配得上這個孩子。
“凌霜,你先給孩子想個乳名如何?我這邊選完后還要送去給老太君,母親,父親過目,請欽天監再算一下。”
“乳名?那我是箐箐,他是我生的,就叫筍筍吧。”
宋凌霜笑的很燦爛,可孩子忽然動了一下。
“怎么了,這么可愛的名字,筍筍你不喜歡嗎?”
孩子又動了一下。
“我不管,我是你娘親,你就叫筍筍了。”
宋凌霜笑的很開心,眼睛亮晶晶的,像在尋求林崇意的認可。
林崇意也頗為認同,“甚好,就叫筍筍。雨后春筍,生生不息。”
就這樣,孩子的乳名便被定了下來,筍筍。
第30章 第30章心結(改)^^……
轉眼,宋凌霜的身孕已將近七個月了,林家眾位長輩和林崇意的世交好友都送來了許多賀禮,堆滿了半個房間。
宋凌霜拆的都手酸,喝起了芝麻糊,讓小桃代勞拆賀禮,小桃倒也樂此不疲。
“夫人你看,這傅侯爺讓明月居趕制的小衣裳真是好看。還很貼心,有紅的、綠的、橘紅色,無論男女都能穿。”
“是啊,這小衣裳可真好看,好柔軟呀。”
宋凌霜放在臉頰上貼了一下,就知道這是頂好的料子。
小桃將那小衣服輕輕的拽了過去,“小姐臉上還有芝麻糊呢,這料子金貴可禁不起幾次漿洗。”
宋凌霜忽覺得小桃有些偏心,撅起了嘴。
小桃搖搖頭,把小衣裳放好,拿沾了水的帕子幫宋凌霜擦凈芝麻糊的痕跡。
“小桃,我好羨慕筍筍呀,不知我小時候有沒有穿過這么好看的衣裳……”宋凌霜忽的有些感慨。
“傲雪小姐出生前,夫人也穿過這樣好看的衣裳,十分可愛。”
小桃依稀記得宋凌霜幼時玉雪可愛的模樣的,她也曾被視為掌上明珠,只是后來不曾有了。
宋凌霜只是笑笑,或是她蠢笨些吧。幼年的經歷她記不太清了,除了四歲的那一樁。
宋世皓喝的爛醉如泥的同宋凌霜說她很快會有弟弟妹妹了,問她歡不歡喜。
她記得,她對宋世皓搖了搖頭,“不歡喜,這樣爹爹就不疼愛箐箐了。”
宋世皓就將她毒打了一頓,真的是毒打,關到祠堂里餓了三天。
她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那么幼小的她,怎么能挨的住那么重的打,怎能挨住那般的餓。
因此,她一直執拗的討厭酒味,認定是
酒奪走了她的父愛。
直到與林崇意大婚那一日,她也飲了合巹酒,雖然就抿了一口,她就釋懷了。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困在那個祠堂的小姑娘,用了整整十二年,才解開了這個心結。
從來不是酒的過錯,而是人的過錯。
她又輕輕碰觸了自己的小腹,“筍筍,娘親一定會很疼愛你,不會打你的,對你循循善誘。”
“夫人,江仵作交代多回了,月份大了別一直摸孩子。”小桃抓住了宋凌霜的手。
“筍筍,你看你桃姨,現下就偏心了。”
筍筍忽然動了一下,好似是聽懂了他們說話。
“夫人,筍筍聽得懂我們說話,他這是開心呢。”小桃看著那波動的小腹,藏不住的歡喜。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只有她們兩人的小院里,歡聲笑語。
春夕姑姑在外通報道,“夫人,大門外有個自稱是梨棠閣掌柜的婦人想要求見你,說是有東西要給你,需要奴婢打發走嗎?”
小桃打開了門,“夫人想見見她。”
春夕搖搖頭,“商人只得在門外,不得進如意軒。這是規矩。”
“無礙,我出門見她。”
“夫人,不可,阿冗大人今日同世子出去了。”
“林家的少夫人連見個掌柜的膽識都沒有,那才是讓人笑掉了牙,春夕姑姑,去開門吧說上三兩句話,沒有什么打緊的。”
見宋凌霜堅持,春夕也不敢阻止,開了門從旁守著,寸步不離。
“小林夫人,妾身貿然前來只因棠梨閣要結業了,您余下的錢盡數在此,攏共二百八十七兩銀子。”
掌柜雖笑著,可她的眼眸中盡是酸楚之色,想必結業并非她的本意。
小桃接過銀子,點算了一遍,分文不差。
“小林夫人,這是甜湯的配方,您以后喜歡可以喊人做給您喝,我還得去下一家,就此別過了。”
“掌柜請留步,敢問為何不做了?這棠梨閣可是兆京數一數二的點心鋪子。”
“說出來怕是讓夫人見笑了,我夫君被人誆騙,將棠梨閣的房契和地契給押了,加之這糧食、材料、人工越來越貴,也是有些難以為繼了,畢竟吃的起糕點的還是少數人……”
看著那掌柜離去的背影,宋凌霜也有些出神。
晚膳時,林崇意歸來,瞅著神色有些疲憊倦怠。
“崇意,今日是出了什么事嗎?”
“破曉時,有人去郊外大營偷糧草,陛下震怒讓我前去查探,已經處理完了。”
宋凌霜有些驚訝,杏眼睜的老大,“可是有北闕人混入我們大晟了?”
林崇意搖了搖頭,“偷糧的都是些饑民,四五十人,好在制止及時沒有釀成更大的禍患。”
這當中其實有許多蹊蹺之處,林崇意擔心宋凌霜憂思過甚,也就沒再細說。
宋凌霜拉著林崇意坐在桌前,“今日棠梨閣的掌柜也來找我了,說家有變故,生意難做,給我退了二百多兩。”
“你放了二百多兩在甜品鋪子啊?”
林崇意也有些驚訝,宋凌霜向來是不怎么舍得花錢的。
宋凌霜抿了抿嘴角,“那是秦雋的錢,他去西境前存了些錢在棠梨閣,許是擔心我嫁的不好或是我爹對我不好,希望我能安心吃上些甜食,心中暢快些吧。”
林崇意只是笑笑,他能理解秦雋對宋凌霜的不舍。
“凌霜,你若喜歡棠梨閣的糕點,我將庖廚們都請到如意軒來,日日做你喜歡吃的糕點可好?”
宋凌霜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林崇意,“崇意,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林崇意已然猜到了。
“你想將棠梨閣買下來是嗎?”
“嗯,我…那日同小桃點了點嫁妝,銀子比我想象的多,我也不太會打理產業,現下生意難做,或許能便宜將棠梨閣盤下來,等糧食不那么緊俏時再打開門做生意,到時候筍筍出生了,總是要回禮的,這禮物再加上棠梨閣的甜點,我覺得是極好的。”
“我有些好奇……”
林崇意話沒說完就被宋凌霜打斷了。
“你想問我為什么要棠梨閣,不要學塾對不對?”
林崇意挑眉點了點頭。
“鋪子虧損的多,大不了不開就是了,可以及時止損。學塾可就不一樣了,交不起束脩的流民,比比皆是。讓我半途而廢我又于心不忍,讓我全力以赴我又力有不逮,反而讓他們心生怨懟。若是完全義學,他們自然不會上心,夫子也不會用心教。”
林崇意此前覺得宋凌霜有些率性而為,可今日看來,她雖率性,也并不是毫無章法的,甚至看法有時頗為高明,像是受了什么高人指點一般,似乎能窺見秦雋的影子。
“你放心,我會托人去辦的,只是凌霜,那鋪子明面上不能同你有任何關系,否則,孟相、趙研會想辦法構陷你,筍筍今日如何?”
“筍筍啊,他很好,今日三哥送了很多小衣服來,我很喜歡。”
“不止三哥,大哥、二哥也送了禮物來,只是太貴重讓我退回去了。”
宋凌霜頓時有些好奇,能讓林崇意說貴重的,定然不是俗物!好歹讓她開開眼界再退走啊。
“大哥送了一座宅子給筍筍,在朱雀街上,二哥送了一艘畫舫……”
這送宅子,宋凌霜還可以理解,“畫舫?”
“嗯,就是你我初見時那艘畫舫,是二哥的。他說希望筍筍一帆風順。”
“筍筍真是個幸福的孩子,崇意,下次你拒絕前先問問我唄,筍筍不一定喜歡,但他娘親可能喜歡。”
“你若喜歡,下次二哥提及此事時,我不推辭就好了。”
宋凌霜正準備笑盈盈的答應的時候,猛地腦海里回憶起了一件事。
秦雋曾與他們兄弟四人對弈,與陸詠風對弈時,秦雋的眼神很是奇怪,還有秦雋那句“拭目以待”,這似乎陸詠風沒有這么簡單。
宋凌霜收斂了一下財迷的神色,擺了擺手,“還是不要了,太貴重了,這樣他們會覺得我很貪財的,不好不好。”宋凌霜連忙打馬虎眼糊弄過去。
林崇意見狀,只是開心的笑著,仿佛整日的疲憊都被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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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因私廢公利用細作查一些風月瑣事,被西境皇太后關了起來,是以秦雋耳畔清凈了許多,閑時練練劍,喝喝茶,除了出不去這驛館,還是挺愜意的。
秦雋常常寫游記,畫西境的風土人情。
若是有幸活著,就同箐箐說一說這西境的風土人情,他明明答應過箐箐,會帶她游覽山河的,可現下就是給她讀一讀游記,亦是奢望,每每念及此處,心中便隱隱作痛。
云淵下朝后日日都來找秦雋對弈,秦雋也不懼他是皇帝,總是贏。
兩人日漸熟絡,也會閑聊些瑣事。
“平心而論,朕很欣賞秦尚書。”
“陛下謬贊了,外臣有很多上不得臺面的心思,也有很多心計,陛下莫要輕信外臣。”
“秦尚書那日話中有話,今日朕已屏退左右,今日但說無妨。”
“外臣斗膽,知陛下有宏圖之志,想同陛下談一樁交易。自今日始,三年為期。初年,我助陛下除去肖敬豐,若外臣能做到,懇請陛下放使團三分之一人回晟,與晟國簽定文化交流盟約;次年,我助陛下親政,授陛下外臣畢生所學,若外臣能做到,懇請陛下放使團剩余大人回晟,定商貿盟約;最后一年,臣助陛下同攝政王冰釋前嫌,懇請陛下放外臣回晟,僅此一愿。”
“秦尚書是大丈夫,為諸位大人求了護身符,獨獨不替自己求。”
云淵的臉上也出現了晦暗不明的神色。
“外臣知屢次三番拒絕云想公主,實屬狂悖無禮之舉,然外臣心有所屬,難同公主結百年之好。西境國俗便是一夫一妻無妾,可見西境視此情此愛至純至誠,外臣不敢褻瀆。”
“秦尚書,你的交易很有誘惑,可你憑何認為朕有能力答應你這些條件。”
云淵捏著一枚黑字,左右把玩,神情有些自嘲。
他的母后戀棧權位,他的叔父把持朝政,他每日就像個木偶一樣,坐在龍椅上,聽幾聲山呼萬歲和陛下圣明,這樣的日子,如坐針氈,若他是個庸才也就罷了,可云淵偏偏是個有宏圖大志的人。
秦雋用極輕的聲音回答云淵,“因外臣知,陛下有一統天下之志。”
最后一子落下,秦雋又贏了。
“朕還是會日日同你對弈,其它的,朕現下答應不了你。”
話罷,云淵便起身了。
隔日,西境太后下了旨,撤了驛館外的守衛,晟國使臣們可自由在釜昌城內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