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惦念我就念著她……
塵封近五個月的西境驛館正門,終于緩緩打開。
誰料這驛館外頭圍了層層疊疊的百姓,等著看這云想公主心心念念的男人長個什么模樣。
秦雋剛出現在門口,圍觀之人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品頭論足。
“這晟國的男子,個子雖然高,可臉長得和女人一般細皮嫩肉的,也不知道公主喜歡他什么?”
“骨瘦如柴,也不知道能不能拉得動弓。”
“晟國的男子多好讀書當官,只怕是個書呆子。”
秦雋前腳剛踏出驛館門,背后便聽到這些西境百姓詆毀人的話,也只能是裝的聽不懂。
吳番覺得有些奇怪開口問道,“秦尚書,他們可是在夸你?怎的眼神如此奇怪?”
秦雋笑了笑,不置可否。吳番便知曉這不是什么好話,只是人在屋檐下罷了,兩人正欲向前走的時候,一人將揉成團的女子粉色下裙砸到了秦雋跟前。
有人在人群中吼了一句,“來和親的晟國探花,生的如此細皮嫩肉何不穿上女裝給我們瞧瞧!
眾人哄笑一堂。
吳番怒不可遏,他雖然聽不太懂西境語,可他看的懂那丟在地上的是什么東西,他打算揪住那個人,“士可殺不可辱!”秦雋伸出左臂擋住了他。
“如此奇恥大辱,斐然!”吳番目眥欲裂,可秦雋只是搖搖頭,而后向圍觀的一個獵戶老叟借了弓箭。
眾人仍舊在嗤笑,只有借弓箭給他的那位老叟神色驚訝,因為他看見了秦雋手上的繭,這樣的繭只有常年累月聯系射箭的人才會留下。
只見秦雋用箭簇將那裙子挑起,開弓引箭,一氣呵成。
“咻”。
箭從那人頭上飛過,插到對街的圍墻里。
那男子正要繼續侮辱秦雋射藝不精還要逞強。
誰知,還沒來得及出聲那粉色下裙就蓋到了他頭上。
西境圍觀眾人瞠目結舌。
秦雋恭敬的將弓箭還給借他的獵戶老叟。
秦雋、吳番二人繼續向前走去。
“娘子,你小心些,風箏不要了,你快下來會摔傷的……”
一個青年著急的抬頭看著上面撿風箏的女子。
隨風揚起的柳絲,讓秦雋也想起了一件似曾相識的事情。
彼時,他還是宋凌霜的教習先生,也是初春時節。
一日晌午,他闔眼小憩,聽到了小桃的驚呼聲,連忙趕了出來。
微雨,只見宋凌霜趴在梨花樹梢上,不上不下的頗為尷尬。
秦雋在梨花樹下朗聲道,“宋小姐這是在做什么?很危險,快下來。”
“秦雋你先別教訓我,我就是想看看今日你教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注)是不是騙人的。”
“可我沒教宋小姐趴在樹上看。”秦雋有些不解。
“秦雋,我要是能下去不是早下去了嗎……”
“小桃,去搬梯子!鼻仉h冷聲說道,雙手交叉抱于胸前。
宋凌霜和小桃微微愣了一下。
聰明如他,早就識破了宋凌霜與小桃的詭計。
宋凌霜撅起了小嘴,嘟嘟囔囔,“還是……不要了……被我爹知道會打我的,我自己下來……”
秦雋微不可見的笑了一下,正欲轉頭離開的時候,聽到了枝椏斷裂的聲音。
回頭就看見一襲綠衣的宋凌霜已經墜到了半空。
秦雋一個箭步,接住了她,可重心不穩兩人還是一起摔到了草地上。
一朵朵的梨花從樹上飄落,落英繽紛,太應景了。
兩人摔的很近,宋凌霜眼睛亮亮的看了眼秦雋,笑的露出了梨渦。
“秦雋你看……”
秦雋卻連忙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過了身。
“宋小姐看到了就回去上課了!
宋凌霜卻拔起了一把草丟向了秦雋,然后不甘不愿的起身,跟在秦雋身后拳打腳踢,其實他都用余光瞥見了。
回憶戛然而止,秦雋的眼神有些幽遠。
吳番瞧見秦雋的神情,不禁調侃道,“秦大人可是感懷自己年少時?”
“吳大人慧眼,若非遇見她,我的年少怕是無半分炙熱亦也無半點歡愉!
他和吳番繼續往前走,釜昌城確比兆京繁盛許多,甚至連百姓都富足許多。
秦雋和吳番走進一家布匹店,掌柜一看他們是外邦人就開始趕人,說這是西境的技藝秘法絕不外傳。
他們又去了一家食肆,雖然沒下逐客令,可也沒什么兩樣,要什么沒什么。
吳番有些氣餒,這樣就算能活著回去能帶回大晟什么呢
秦雋卻忽然來了興致,“我們來的路上共有一十五家棋館,吳大人,我把他們都挑了何如?”
吳番連連點頭,畢竟吃了那么多閉門羹,總得找回些顏面。
起初棋館是不放他們進去的,秦雋見那棋館掛著他那日在奕棋大會的棋局,用西境話自我介紹道,“在下,大晟國秦雋!
下棋的,沒下棋的都轉過來打量他,確如傳聞一般,容貌英俊,溫文爾雅,身長玉立。
一個棋士將他邀了進去,然后恭敬的將他送了出來。
就這樣挑完了一十五家棋館,剛好到晚膳。
等到他和吳番回到驛館的時候,云想已經在他的房間等了許久了。
秦雋眉頭微蹙,也不關門。
“公主,請回吧!
“剛你不在的時候,我在你房里轉了幾圈,發現你真是個很無趣的人!
“外臣本就是個無趣的人,公主此刻發現還不算晚!
“金鈴!鎖門!”
云想的丫鬟從外面將門鎖上了。
“秦雋,本公主沒空同你玩貓抓耗子的游戲,我點了歡情香,今日你注定是我的!
秦雋冷笑了一聲,這可把云想給驚著了。
“怎么了?難道你想這天很久了嗎?如此開心?你們晟人真是矜持。”
這藥量加了三倍,今日你……
秦雋頗為自嘲的打斷了云想,“公主,我曾不想戀上她,試過比這烈性百倍的歡情藥來穩固心智。這種程度的藥對我,沒有用!
“你騙人!我給人試過,是有用的!”
云想要靠近秦雋,秦雋就站在那巋然不動,神色冷漠。
他的眼眸中盡是不屑和不解之情,尖銳似冰錐深深的戳中了云想的自尊心。
“你不能這樣看我!秦雋我是真的喜歡你。”
云想說著說著有些哽咽,“你一定是沒有真心實意愛過人,真的喜歡人如何能不想占有呢?”
“今日公主非要問個明白,外臣就同公主說個清楚。若不是公主指名讓我前來,想要占有我,我與她已是結發夫妻,我日日為她描眉,她日日圍在我身邊,歲月靜好。公主曾問過我,為何要延年益壽,皆因我長她五歲有余,我想長長久久的伴著她。公主可知道,她將清白看的有多重,她分娩時性命之危會遠高于常人,若我不離開兆京這些都不會發生,能做到不恨公主,已是秦某此生最大的修養,此生絕無可能愛上公主!
一提到他的箐箐,他就心如刀割,情難自已,淚難以自制的從眼眶滑出。
“你既百般不愿可以自戕,可以抗旨,可以半路逃跑!
秦雋哭著,笑了出來,有些瘋魔。
“陛下拿利劍懸在她的頭頂上,公主告訴我如何能不來?秦某愚鈍,求公主賜教!
“秦雋,她嫁人了,還嫁的很好,說不定命數如此……”
“好一個命數如此,我早就知道林崇意是她的命定夫君,那又如何?我愛她,她未嫁時我愛她,她嫁人時,
我也愛她,她做人母親了,我還愛她,我就念著她,愛著她,了此殘生不可以嗎?”
“秦雋,她配不上你,她……就是一個小官的女兒,你有宏圖偉略的,我從你的棋中可以看的出來……我們西境的駙馬和你們大晟不同,你可以當官做宰的!
“公主,你弄錯了一件事。我與她初識時,不過是一個一貧如洗的舉子,而她是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她曾為了我,將她的纖纖玉指在寒天臘月放在冷水中,故意生出凍瘡,為的是治好我滿手的凍瘡,我知曉此事后只覺愧悔無地,她如此一心愛我,我如何能不愛她!
“你就是把天都說破,我也不會放你回去的,你注定只能是我云想的駙馬!金鈴!開門!我們走!”
云想走后,秦雋發現宋凌霜為他繡的靠近胸口的竹葉不知何時弄臟了。
他小心翼翼的摩挲著,發現觸感有些不對,這衣服是有內袋的。
秦雋將衣服脫下,原來內袋中藏了只小小的錦囊,那錦囊很香,是箐箐身上獨有的香味。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錦囊,里面裝著一只二人墨發編織的同心結,他輕輕的觸碰著,箐箐是何時絞下他頭發的?他為何沒有印象。
“原來不止我將你視為結發妻子,你也將我視為結發夫君啊,我真笨怎的現在才發現呢?”
“箐箐,你好嗎?林崇意……他對你好嗎?”秦雋再次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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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林崇意請傅寄月出面,棠梨閣的事情辦的很順利。
不過三四日的光景,地契和房契,鑰匙,庖廚們的契約都送到了宋凌霜手中。
宋凌霜看著自己的產業,別提有多開心了。
“真乃兵貴神速!
筍筍這時候也動了兩下。
“筍筍,娘親的東西以后都是你的,娘親會好好賺錢給你攢家底的!毖壑斜M是財迷和得意之色。
“小桃,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崇意似乎很忙的樣子,每天回來都風塵仆仆的!
“什么風塵仆仆?”林崇意話只聽到了一半,輕輕推開門,看著宋凌霜和小桃略有些疑惑。
“我說你最近似乎很忙,感覺總是見不到人。”
林崇意嘴角有藏不住的笑,可他不敢問宋凌霜是否惦念他。
他怕自己開口后宋凌霜情怯便再也聽不到這樣的話了。
“你笑什么?”
“沒有,今日去郊外大營比試了一番,所向披靡!
宋凌霜向來不喜歡聽如此自滿的話,“筍筍,聽到了嗎?我們以后不要同父親一樣狂妄自大,我們要謙遜有禮!
林崇意蹲在宋凌霜身邊,用指尖輕觸宋凌霜高高隆起的腹部。
“凌霜,此言差矣,若是我們林家的兒郎不能所向披靡,如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呢?”
筍筍很是激動,踢了宋凌霜好幾下。
“筍筍你偏心,娘親和你說了一下午的話都不理我,你父親一回來,你就如此開心。”
“自然,筍筍喜歡父親,父親也愛筍筍。”
宋凌霜有些想流淚,她常常想,她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才能碰到林崇意吧。
“凌霜!
“嗯?”
林崇意目光灼灼的看著宋凌霜,“我那日在孤山寺發的誓,我都會做到的。”
“我信你的!
第32章 第32章賜名陛下約莫是……
大晟皇宮御書房
午膳后,昭帝在與林崇意對弈,兩人已是手談了第八局。
林崇意的棋藝不算上佳,昭帝卻是個中高手,原本很快就會結束的棋局,昭帝總是刻意將時間拉的很長。
昭帝撥弄著手中的白子,“意兒轉眼都要做父親了。昭帝頓了頓,“蔣院正回稟,宋氏腹中懷的應是個兒郎。”
“回陛下,崇意已經一十七歲了,冠禮后該去邊境為國效力了,孩兒是男是女都好,崇意都歡喜。”林崇意面帶笑意的又落下了一子。
昭帝嘴角撇了撇,又是一個沒留后手的子。
“朕從未打算讓你去邊境,非要去,你得留下自己的血脈才行。”
昭帝毫不掩飾對林崇意的偏愛,林崇意自幼就是他一手教養出來的,他雖是帝王,也是林崇意的舅父。
每每林崇意提及要去戍邊,昭帝總是推脫,林崇意也頗感無奈。
見時機成熟,林崇意隨即轉移話題道,“陛下,崇意近日翻閱了許多典籍,給孩子取了幾個名,斗膽請陛下過目!
昭帝搖搖頭拒絕道,“意兒,旁的事便罷了,此事萬萬不可!
昭帝甚少拒絕林崇意,或許是瞥見林崇意眼中那一絲失落的神色,昭帝點名利害道,“朕若是許諾了名諱,那孩子林氏長子嫡孫的位份就落定了,你將來有了自己的骨血,如何能承襲爵位?況且御醫同我稟報,宋氏怕是以后子嗣艱難,意兒應當早做籌謀打算。”
聞言,林崇意放下棋子,撩袍跪地朝昭帝行了大禮。
早在林崇意年少時,昭帝就許了他殿前免跪的特權,可林崇意永遠禮數周全。
“陛下疼愛崇意,崇意明白。可崇意曾立下重誓,愿將孩兒視如己出,那他便是崇意的親生孩兒……”
“糊涂!你可知……”昭帝本想將他扶起,可聽他此番話有些生氣,將手又收了回去,欲言又止。
“陛下曾教過崇意‘人不獨子其子’,起初崇意并不理解,世上怎會有如此寬宏大愛之人。直至一日我觀贠王對我投來艷羨的目光,方才恍然大悟,陛下對我便是這般。父親他常年戍邊,母親對我頗為溺愛,倘若不是陛下一手悉心栽培偏愛,崇意不會有今日這般文武雙全、赤誠坦蕩!
昭帝眼睛有些濕潤,他的確是將林崇意視作親子的,甚至超過對親生孩兒的喜愛。
昭帝高深莫測的心機手段,陰謀詭計都不曾讓林崇意沾染分毫,怕損了他的赤子之心。親授他的皆是圣賢書、君子行,悉心培養出了如此光明磊落的驕人兒郎,他一直是昭帝的驕傲。
只是他的這顆赤子心,如何能經得起這世上的烏煙瘴氣,爾虞我詐。
昭帝頗有些神傷,反思是不是不該將林崇意教的這般單純炙熱。
御書房內陷入了久久沉默。
林崇意再次開口,據理力爭道,“陛下,若有一日,崇意馬革裹尸還,這孩子名為嫡長子卻沒有爵位,勢必會引起猜忌紛爭,屆時凌霜同孩子勢孤力弱,崇意如何能含笑九泉。若是我與凌霜有緣分擁有自己的血脈,即便是個姑娘也可讓她上戰場掙軍功,做女將軍,為陛下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指著祖宗福蔭算什么林家的血脈!
昭帝將林崇意扶起,神色緩和許多。
“意兒這是說服不了你母親來說服朕!
昭帝嘆了口氣道,“罷了,若宋氏真能為你誕下血脈,朕自然有法子給他爵位,你別整日馬革裹尸掛在嘴邊,朕沒同意你去,你休要動別的念頭!
林崇意從袖中抽出了帖子,雙手奉給昭帝。
昭帝打開后會心一笑,上面寫了幾個名字,都是寓意極好的名字。
“林屾,此名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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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霜正在嘗著棠梨閣的新品,林崇意輕輕推門而入,臉上掛著抑制不住的喜悅之情。
“崇意,今天有什么好事嗎?你笑的如此燦爛!”
“陛下給筍筍賜名了,圣旨等筍筍滿月便會到。”
宋凌霜微微張開了嘴,可是覺得這樣神情有些不太聰明,立馬合上了嘴。
“陛下不是知道筍筍他……”
“陛下言而有信!
“是什么名字?你列了好幾十個,我都沒認真看。”
“屾,這
樣寫!傲殖缫舛自诘厣,寫在宋凌霜的掌心。
見到這兩個并立的山字,宋凌霜心中百感交集。
筍筍的名字他是極為用心的,常言道,父如山岳,為子女遮風擋雨,而筍筍有兩個父親,自然身前是兩座山。
宋凌霜估計陛下約莫是要提醒她,莫要忘記林崇意對她恩深義重。
“這個字怎么讀呀?我都不識得。”
“同愛之深的深一個讀音!
林崇意的指尖輕輕碰觸宋凌霜的小腹,“筍筍,父親為你選的名字你喜歡嗎?”
宋凌霜的小腹像波浪般起伏,“看來筍筍是非常喜歡呢。”
“凌霜,你呢?你喜歡嗎?”
宋凌霜微笑著點頭,林崇意在國子監讀的書,啟蒙是陛下做的老師,自然才學出眾,她是很滿意的。
“凌霜,還有一事……呂神醫他受了重傷,現下在回京的路上,所以你生產時能來的只有御醫們和江仵作。”
宋凌霜露出了可憐巴巴的眼神,“崇意,我不相信御醫,我只相信你和江姑娘。”
林崇意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頭,“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打算明日去找老太君,老太君家與鄭尚書家頗有淵源,借江姑娘三五日來如意軒,應當不是難事!
“崇意,我明日也想出去透透氣,可以嗎?”
“自然可以,明日會阿冗叔遠遠的跟著你,你同小桃一起,我尋完太君便去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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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出門,宋凌霜撩開了車簾,看著這煙火氣她就覺得很安心。
宋凌霜瞥見了賣冰糖葫蘆的商販,示意車夫停車。
小桃攙扶著她下了車。
宋凌霜笑盈盈的說到,“老伯,拿五根冰糖葫蘆,小桃給錢!
“好久不見你了,孕婦可不興吃這個!
“我不吃山楂,就舔兩口蜜糖!
“時間過的真快,小姑娘那時買兩根糖葫蘆還要一根簽子!
忽的宋凌霜笑容一滯,眼睛瞬間起了霧氣。
她轉過身去不讓旁人察覺,等上了馬車,她眼眶紅紅的。
“夫人……”
宋凌霜扯了一個笑容,“小桃,我沒事的。”
到了棠梨閣,宋凌霜用鑰匙打開了門。
“小桃,在外面守著,別讓人進來!
她還是走到秦雋和她那日坐過的桌前,手指就按在桌角上,指尖發白。
眼淚一顆一顆砸到了木制的桌上。
宋凌霜無聲的啜泣著,哭到大腦發蒙時回憶起了一段往事。
那是秦雋來當教習先生的第二日還是第三日,她有些記不清了。
明明是春日,秦雋卻那樣的冷冰冰,吐出的每一個字感覺都帶了冰碴子。
她思前想后考慮如何同他熱絡起來。
話本子里總說,寒門舉子總是可憐,吃不飽,穿不暖,要頭懸梁,錐刺股,那吃點甜的他會不會好一點呢?
“小桃,我們的體己錢還有多少呀!
“小姐,只有五個銅板了!
隔日宋凌霜就和小桃去街上買糖葫蘆。
“老伯,五個銅板可以買三根嗎?”宋凌霜是鼓著勇氣開口的,她一個官家小姐也是要點面子的。
“小姐,這可不行,我們賺的是辛苦錢。”
那怎么辦呢?
她一根,小桃一根,秦雋也要的。
宋凌霜從前吃的時候從來沒數過上面有幾個紅果子,今日捉襟見肘發現一串糖葫蘆有六個紅果子,她攤出了可愛的小手算了一回,搖了搖頭。
她算數自幼就不太好,又算了一遍,靈機一動,睜著她那漂亮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同商販說,“老伯,我要兩根,你給我根簽子吧,我下次還會來的!
那商販搖了搖頭,還是給了她簽子。
一回到家,她就開始和小桃搗鼓,將兩串一十二個紅果子一個個拆下來,挑出最大最紅的果子,串了一串給秦雋。
“秦雋,給你!
“給我?”
秦雋低下了頭,眼神晦暗不明,似笑非笑。
隨即又抬頭回復道,“宋小姐,秦某不食甜食。”
宋凌霜被秦雋拒絕,內心溢滿酸澀之情,有被拒絕的不甘心,更多的是失落,她篤定秦雋是不喜歡她的,眼淚就含在眼眶中,酸酸脹脹的。
“宋小姐,是秦某自身的問題,與你無關,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上課吧!
“秦雋你不要誤會我,我沒有不誠實,只是……我爹給我的體己錢不夠,所以我們才把兩根糖葫蘆拆成三根的,我沒吃過的!
宋凌霜當時手在不停的絞著帕子,她當時固執的認為,是秦雋發現了糖葫蘆顆數少了,認定是她們偷吃了才拒絕的。
秦雋眼眸微動,同他解釋道,“宋小姐,秦某幼時認定嘴甜了會忘記心里的苦,便沒有吃甜食的想法;認定天寒薄衣能鍛煉人的意志,便一直穿的少,其實都是為窮苦找的理由罷了,可斷了妄念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宋凌霜記得很清楚,那日秦雋教的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注)。
他的一字一句言猶在耳,可回憶卻漸漸被淚水暈染,像水墨畫一樣散去了。
她從回憶中晃過神來,這空空蕩蕩的棠梨閣里,再也不會有秦雋了。
宋凌霜坐在了當日秦雋坐的地方,她也不顧厚厚的塵埃,就這樣趴在桌子上,臉貼著桌面喃喃自語。
“秦雋,你活著嗎?”
“我有些想你了。”
“你怎的一次都沒來我夢中呢?”
“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她就這樣哭著哭著睡著了。
林崇意來尋她的時候,看到滿桌的濕過的痕跡,還有她臉上的淚痕,只覺得心疼。
他輕輕把她打橫抱起,宋凌霜卻醒了。
“崇意,你來了啊,我……對不起……”
“想哭就好好哭一場吧,會憋壞的!
“可以嗎?”
“可以,你喝點水再哭!
“我想去醉心湖。”
“好。”
她與林崇意兩人并立走在湖堤上,醉心湖面被春風吹起了千層漣漪,波光粼粼。
宋凌霜自嘲道,“我剛很想到這里大哭一場,可真來卻哭不出來了。”
吹著微風,林崇意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林崇意望向了湖心亭,“其實去年八月初二晚,你的絕妙舞姿我也看見了!
“怎么會?”宋凌霜有些驚訝。
“這離三哥的湖藍亭很近,那日行到此處,霜月駒不肯前行,我以為是它受傷了便停了下來,恰好見到了你的舞姿。”
“你在哪里看的?”宋凌霜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我就站在這看的,看到你不慎跌進藕花池中成了小泥人,看到秦雋毫不猶疑跳入湖中把你抱起,你們兩情相悅的模樣,當真羨煞旁人!
宋凌霜總感覺那日除了秦雋明明一個人都沒有的。
林崇意只是笑笑,拍了拍宋凌霜的小腦袋,清風霽月,眼底沒有半分悲戚神色,反而閃著些光芒。
他心中自勉,“林崇意,遲早她心中眼中也只會有你一人的!
見宋凌霜心緒平復許多,他逗趣道,“夫人,該回如意軒吃點心了!
林崇意將手抬在她身前,示意給她攙扶。
宋凌霜破涕為笑,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隨后將手搭在了林崇意的臂上,攙著他回家。
第33章 第33章交易宋凌霜越來……
一回到如意軒,林崇意立刻吩咐小廚房煮了蛋,準備一些可口的菜肴。
隨后他將剝了殼的雞蛋放在手腕試了試溫度,合適后輕輕放在宋凌霜的眼皮上來回滾動。
看她的眼睛腫成這樣,擔心道,“凌霜,我聽嬤嬤說,月子里可不興得哭,否則以后會迎風流淚的。”
宋凌霜感到眼皮有一絲溫熱,也有一點疼,皺了皺眉頭回答林崇意。
“好!
林崇意的手頓了頓,“還是太重了嗎我輕一些。”
宋凌霜點了點頭,林崇意的力道又收了幾分,硬是滾了半個時辰才消了腫。宋凌霜緩緩睜開眼,林崇意立刻拿軟枕給她墊在腰后讓她靠著。
看著林崇意身姿挺拔,寬肩窄腰的模樣,宋凌霜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有些難以置信道,“崇意,你當真也是不足月生的嗎?”
林崇意頷首表示確認,看著宋凌霜的腹部出神,
回答道,“嗯,老太君說我出生時就像一只小貓一樣,月份應當同現在的筍筍差不多。”
“你再同我說說,你是怎么長大的吧!
“我啊,我出生的時候下了場大雪,母親說我身子一直很涼,御醫看了我說身子不暖和起來會一命嗚呼,母親當時嚇得不行!
“如此驚險!”宋凌霜有些擔心。
林崇意的眼神有些幽遠,“陛下就讓嬤嬤把我抱了出去,欽天監說陛下與我八字相合與陛下靠得近就能活過來!
宋凌霜對欽天監印象極差,小嘴嘟囔道,“欽天監不是騙子嗎?”
“監正大人是個得道高人,騙秦雋的不是他。當時陛下就坐在公主府的正廳,將半個身子露在外面抱著我,用體暖著我,整整一天一夜,所幸我活了下來。不過這件事,鮮為人知。”
宋凌霜聽的目瞪口呆,隨即又生出了疑惑,“為何陛下不直接把你塞到衣服里,這樣陛下同你不就不用受凍了嗎?像這樣!”
宋凌霜立刻拿了個枕頭比劃起來,心想這不是沒凍硬挨嘛。
林崇意眉眼含笑,輕聲咳嗽了兩聲,若是不打斷,估摸著宋凌霜下一句說的可能就是大不敬的話了。
“陛下當時著的是龍袍,陛下怕折煞我,而且公主府內有地龍,受凍倒是不至于。”
宋凌霜恍然大悟,隨即點頭如搗蒜,“有道理,然后呢?”
“后來大雪停了,父親因為那場突來的大雪乘勝追擊,將叛亂部族一舉殲滅,打了勝仗,封了護國公,陛下高興就賜了中間的名,意是我父親很早就定下的,所以喚作崇意!
“那你小時體弱多病嗎?”宋凌霜還是有些擔憂,她知道不足月的孩子是很難養的。
林崇意搖搖頭,揚起劍眉頗為得意道,“我十二歲就能拉開百石弓,身強力壯。單打獨斗的話整個兆京,除了陛下和阿狄、阿冗兩位叔叔我打不過,旁的不在話下,包括我父親!
“還好,江姑娘不是騙我的,筍筍一定會同你一樣平安長大的!
宋凌霜有些開心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隨即打了個哈欠。
最近她愈發困得厲害了,春困嘛,多正常。
林崇意卻明白不能再拖了,宋凌霜睡著的時間一日比一日長,看來那毒比他們想象都彌漫的快。
**
又隔了幾日,有人送來了搖籃和小被子,還有撥浪鼓,宋凌霜看著別說有多喜歡了,搖著撥浪鼓發出“咚咚咚”的聲音,筍筍也來了興致,小腹微顫的厲害了些。
春夕在門外稟報,“夫人,宋大人和郭氏還有您家小妹在門外求見!
宋凌霜眉頭微蹙,想說不見的,可轉念一想郭氏一定會在外鬧,到時候讓人看了笑話,總是不能讓林崇意難做的。
“春夕姑姑,請他們到偏廳,我隨后就到!
宋凌霜讓小桃翻出了一套頭面,好像是太后贈的,華貴又不顯老,又翻出了一套織金的衣裙,盡數換上了,她今日也要在宋世皓面前擺擺款。
“筍筍,你一會別調皮,要配合娘親!
宋凌霜甫一進門,就看宋世皓沒好氣的看著她,許是沒讓他們去正廳,有些不高興,不過如意軒的正廳,向來也是不開的。
“見過父親、母親。”宋凌霜就囫圇的行了個禮。
宋世皓眉頭微蹙,可也沒說什么。
見狀宋凌霜就知道,他們兩人定是為了宋傲雪來的。
宋凌霜在小桃的攙扶下入了坐,笑意盈盈詢問道,“父親前來,可是有什么用得上女兒的地方?”
“放肆!”宋世皓將茶杯重重的放在幾子上。
春夕站在宋凌霜身側,提醒道,“宋大人,這是在如意軒,請慎言!
宋世皓收斂了些神色,這春夕十有八九是宮里出來的人,指不定是什么來頭。
廳里陷入了沉默,宋凌霜瞥見郭氏又拽了拽宋世皓的衣袖。
“為父今日,是為了你妹妹的事情而來,她…”
見春夕在此,宋世皓欲言又止。
“春夕姑姑,煩請去備些點心!彼瘟杷汛合χч_,春夕會意便也告退了。
宋凌霜喝了口水,頗為端莊的做了個請的姿勢,“父親說吧!
“今日來有兩樁事,第一樁是上會你三朝回門時父親請世子幫忙升遷的事,第二樁是你妹妹的婚事!
宋凌霜內心發笑,面上波瀾不驚。洗耳恭聽他們又會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言論。
見宋凌霜沒有立刻拒絕,郭氏連忙補充道,“箐箐,上回那莊子的事是母親欠考慮,今日帶上你妹妹同你賠罪,你海量汪涵。劉府的小公子,今年十六了,生的一表人才對你妹妹傲雪也有些意思,只是你妹妹才十二,還得在家養兩年,這劉府著急找人結親,劉夫人就說,要找個值錢的物件當信物,這嫁妝也不能他們相中的那家少,就這個數。”
郭氏豎起了兩根手指。
宋世皓定然不會拿不出二百兩,所以這個二是兩千兩。
宋凌霜挑了挑眉,“這事,也不是不能談!
此言一出倒是出乎了宋世皓的意料。
宋傲雪也是有些喜出望外,難以置信的問道,“姊姊這是允了?”
宋凌霜揶揄道,“母親最擅長做交易,女兒待字閨中的時候,深有體會。今日我也和母親談一樁交易,我有一幅畫圣山水真跡長一十五尺,有價無市,賣了它傲雪的問題可迎刃而解。”
一聽是畫圣真跡,還是如此長的尺幅,郭氏兩眼發出了光。
她聽懂了宋凌霜的挖苦之意,卻也不以為然,求人被人揶揄幾句也是正常的。
郭氏隨即問道,“敢問箐箐要何物與之交易?”
宋凌霜眼眸微垂。
“有位故人曾為我繪過一幅《綠梅圖》,聽聞在父親母親手上,我只要那幅圖。”
郭氏臉色忽的有些難看,面色慌張。
宋世皓看著郭氏神色有些不對,詢問道,“那圖你不是拿回來了嗎?還給箐箐便是。”
“拿……拿回來了……”郭氏開始結巴。
宋凌霜眉眼含笑,露出了兩個很好看的梨渦。
“母親莫要誆騙于我,他繪畫的筆觸字跡,真偽我一眼可辨!
郭氏闔眸思忖了一會,睜開眼道,“箐箐,我也不瞞你了,那畫遺失了許久,我去尋過的。當時你父親有些不高興,我就找人仿了一幅。其實你十二歲、十三歲的時候他也送過你生辰禮的,那些都還在,也是很精致可愛的物件,我都替你收著的。”
郭氏示意宋世皓幫腔,宋世皓也只是嘆了口氣。
原來秦雋送給她過生辰禮的,只是她從未收到過。
“母親,我說的很清楚,我要那幅《綠梅圖》,若尋不回,交易便作罷吧。”宋凌霜打算起身,小桃立馬準備攙扶。
宋世皓睨了宋凌霜一眼,為官十數載這點把戲他還是看的透的。
“你早知那畫遺失了不是嗎?現在用畫作筏子刁難你的父母?宋凌霜,我怎么會教出你這樣的女兒,高嫁看不起自己的父母就明說,犯不著諷刺挖苦!
宋凌霜又坐了下來,她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有些自嘲的說道,“父親,何曾教過我?父親是同進士出身,可曾教過我詩詞歌賦,可曾教過我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是因為在別人府上出了丑,父親才請了他來教我不是嗎,可那時我都十二歲了,學的是不是晚了些?”
宋世皓氣的站了起來冷哼一聲,皺眉道,“若不是因為你親生母親與人私奔,我會意志消沉,被同僚恥笑一蹶不振?”
宋凌霜還是坐著,沒有起身。
頗為感慨的回答宋世皓,“父親,我們都是被她放棄的,為何我要背叛你去愛一個素未謀面的親生母親?”
見宋世皓無言以對,宋凌霜一股腦傾訴了郁結在心的話。
“父親,幼時我惹出麻煩,您會關切的問我幾句長短,為著那幾句,我就成日調皮搗蛋,盼著父親能多
同我說幾句話。宋傲雪出生前,您開心喝的酩酊大醉,當時我說不喜歡弟弟妹妹,不是我真的不喜歡她,是我怕僅有的一點點父愛都被搶走,事實證明我沒有猜錯。您只是將年僅四歲的我打個半死,可父親都沒有對我說過,有了弟弟妹妹也會愛我的!
“宋傲雪出生后,父親再也沒問過我,為何摔到,為何受傷,只要犯了錯就是毒打。后來,他來了,我不再奢求這搖尾乞憐的父愛,父親卻又擺起長輩的譜,拆散了我們,您如愿了。如今女兒嫁人了,父親又為了宋傲雪來求我,可就在這如意軒門口,也是您求我為了宋傲雪嫁給別人,您究竟把我當成什么呢?我來之前在想,上回在如意軒門口對您說的話重了些,想著您今日要是問問我和孩子近況如何,您說提什么要求我都想想辦法,我等到現在,您也還是一句噓寒問暖都沒有!
宋凌霜很勇敢,這次沒有哭鼻子,因為她真的不需要這份可有可無的父愛了。
她又撫了撫腹中的筍筍,朱唇輕啟,說出了她想說許多年又未曾啟齒的話。
“父親,我不喜歡吃銀魚,我喜歡的一直是黃魚!
宋世皓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這如意軒往后我們不會來了,你好自為之。”說完便準備離開。
宋傲雪撲通跪在了地上,抓住了宋世皓的袍子,聲淚俱下道,“父親,不行的父親!彼问鲤┮膊焕硭,徑直向前走去。
宋傲雪又跪著挪了過來,小桃擋在宋凌霜身前,深怕宋傲雪又要整幺蛾子。
誰知她只是叩頭,“姊姊你幫幫我,我真的很喜歡劉家哥哥的,你幫幫我!
宋凌霜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傲雪,你只要有那幅《綠梅圖》,姐姐就幫你,一定幫你!
見宋世皓快踏出門檻,宋凌霜開口,“父親,您說的第一樁事我很早便讓崇意不要辦了,一是林家的子孫從來都是自己上沙場掙的軍功,怕被人詬病,二是,我覺得父親現在這樣挺好,父親賦閑許久當真有那樣的能力嗎?”
宋世皓頓了頓,還是邁出了門檻,郭氏見狀立馬把宋傲雪也拖走了。
小桃見他們走遠,有些憂心。
“夫人,他們會不會打您聘禮的主意啊。”
宋凌霜拍了拍小桃的肩膀,笑著說道,“寬心吧,我爹他不傻,那些聘禮多是御賜、皇家之物,變賣了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可夫人當真有畫圣的畫作啊?”小桃也是很疑惑,從來沒聽宋凌霜說過這檔子事,難不成是誆騙他們的?
宋凌霜下巴一揚,眼神頗為得意,“當然有,秦雋有兩幅,是故去的涂左相贈的,一幅他送給了欽天監正胡大人,一幅贈予了我,還在秦府我沒拿來,以后都給筍筍吧。那幅《綠梅圖》他們尋不到的,秦雋尋了許久都沒能尋回,我爹和郭氏除了拿贗品誆騙我,沒有別的方法!
宋凌霜越來越佩服自己,真是聰明的小腦袋瓜,神機妙算,打發了他們還說出了憋在心里的話,真是一舉數得。
“夫人,那……生辰禮!
“不要了,小桃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過生辰!
宋世皓從未給她慶祝過生辰,她自己也不是很想過,皆因她的生辰是她母親遺棄她的日子。
即便后來遇見了秦雋、林崇意,問起她的生辰,她也總是笑笑說不喜歡過生辰。
沒有娘親祝福過的生辰,真的毫無意義啊。
在回春和苑的路上,筍筍在腹中動了好一會兒,宋凌霜安慰道,“筍筍你別擔心,娘親會給你過生辰的,一定讓你對這個日子充滿期待,那是娘親對你最美好的祝愿。”
第34章 第34章寄明月入V第一……
宋凌霜正用著晚膳,邊吃邊同小桃夸贊道,“這如意軒的廚子可比家中不知好上幾萬倍,尤其這魚羹做的,一星半點兒葷腥味都沒有,真是人間美味!
如意軒的廚子和丫鬟們很是用心,哪一碗菜品宋凌霜多用了,哪一碗沒動筷子,他們都了如指掌,總是上的宋凌霜合心意的菜,近日宋凌霜就特別喜愛吃魚,今日的晚膳就上了一桌子的魚,鱸魚、鮭魚、鯧魚、黃魚,看的宋凌霜滿心歡喜。
小桃瞧著宋凌霜大快朵頤,心滿意足的可愛模樣也不自覺歡喜起來,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道,“你看這擺盤都得花不少心思,真是讓人瞧著都食欲大增,夫人可要趁熱吃,不然腥味上來了你可吃不消的。”
小桃邊說邊給她把魚骨剔了,檢查了兩三遍沒有骨頭才給宋凌霜用。
“筍筍,娘親得多用些魚,雖說你爹爹很聰慧,可萬一隨了我可怎么辦呢?也不是說娘親笨,多吃多補嘛……”
一聲馬嘶打斷了她,她識得那是霜月駒的嘶聲。
她記得,林崇意同她說是要外出一兩日的,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
不一會房門就被推開,林崇意風塵仆仆回來,將披風一扯丟給了門外隨他回來的護衛,合上門,蹲在地上執著宋凌霜的手。
“崇意,你不是說今日有事晚上不回來了嗎?”
“岳父大人他們可有為難你?”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
宋凌霜見狀先讓林崇意起來,林崇意搖搖頭拒絕了,繼續蹲著。
“我身上滿是塵土,一會還得趕回城郊大營,來不及沐浴更衣,就這樣說吧!
“崇意,我不是那種一點塵土沾不得的嬌小姐,你起來我就同你說今天發生了什么!
宋凌霜拍了拍林崇意肩上的灰,她感到林崇意身體微微僵了一下,她心下有些疑惑,擔心林崇意是不是受了傷被她不小心觸及了傷口疼了。
她正欲開口詢問,只見林崇意起身坐到了凳子上,目光灼灼的看著宋凌霜,看的宋凌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必是沒受傷的。
宋凌霜用湯勺給林崇意盛了一碗羹湯,“你邊喝我邊說啊,今天這魚湯特別好喝,我喜歡!筍筍也喜歡!”
林崇意眉開眼笑,端起碗一飲而盡。
平日里林崇意用膳很是優雅,這樣端起碗就飲羹的情況基本是不會有的,想必是趕時間,宋凌霜瞧出了這一層,長話短說道,“今日他們來是想讓我給你吹吹枕邊風,提攜提攜我父親,幫我妹妹貼補貼補嫁妝!
林崇意聞言覺得有些好奇,“傲雪才十二歲為何著急許人家?”
宋凌霜聳了聳肩,眉毛一揚,小嘴一噘,兩只小手一攤,一副天知道的表情。
“都不是難事,我能做到,他們可有驚擾你和筍筍?”林崇意用指尖輕輕觸碰宋凌霜的小腹,筍筍許是睡著了沒有動靜,便收回了手。
宋凌霜笑著同林崇意說道,“我父親和郭氏是不會見好就收的,這些事我知曉對你都是易事,可一而再再而三如何使得,我打發了他們,還吐了了吐心中的不快,你不用擔心,你相信我!我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很厲害的!”
護衛隔著門提醒道,“世子,該回去了。”
“凌霜,我最遲后日便回來,有急事讓阿冗叔傳信于我。”他快速起身,大步流星向屋外走去。
“好,小桃,糕點!彼瘟杷獜男√沂种薪舆^已經打包好的糕點,讓林崇意路上帶著吃,起身送他到房門口。
林崇意拾起地上的披風準備自己系上,宋凌霜抓住了林崇意的手。
“讓我來。我聽太君說,妻子給夫君系上披風,夫君便能平安歸來。”
宋凌霜踮腳為林崇意打上了吉祥節,林崇意的眼眸閃爍,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快去罷,莫讓他們久等了,我在家里等你。”邊說還邊將點心遞給他。
宋凌霜就這樣看著林崇意一步三回頭漸漸走遠,那紅色鑲金邊的披風隨風飄揚搖曳,很是颯爽,恍惚間想起第一次見林崇意,他也是這樣的打扮。
宋凌霜仰頭倚在房門上嘆了口氣道,“小桃,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小桃正磕著瓜子,有些疑惑的看著宋凌霜。
“我好像很適應小林夫人這個角色!彼瘟杷X得有些難以
啟齒。
小桃走到宋凌霜身邊輕聲安慰道,“夫人,你的確是明媒正娶,三書六禮抬進門的小林夫人,只因你心中還記掛著秦大人,沒有把自己當成小林夫人罷了。”
宋凌霜依舊倚在門上,頭卻緩緩得低了下來,還帶亂了幾縷發絲跟著散落,淚珠一滴一滴墜在她的錦衣華服上,情與義的煎熬她無法言說,也無人能夠感同身受。
小桃見狀拿出帕子為宋凌霜拭去眼淚,“夫人,我聽聞娘親常常流淚的話,孩子也會愛哭的。”
宋凌霜也曾聽過這個傳聞,立馬將眼淚都收了回去。
“筍筍,剛才娘親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沒有哭哦,娘親最勇敢了!筍筍也要做勇敢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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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大營
林崇意的霜月駒日行千里,出入兆京城暢通無阻,終于在軍營晚膳結束前回來了。
營帳中,映著搖曳的燭光,忽明忽暗,眾人神色也有些凝重。
大營守將魯將軍據實相告,“世子,大營附近確實有北闕人的蹤跡,他們生火習慣同我們不同,慣用牛羊糞便極容易分辨,兆京城內應當是出了細作!
孫副將也補充道,“上回那些搶軍糧的百姓也說,他們是在城外聽見有位衣著華貴的貴人,說這里有糧倉開倉賑濟災民,他們才敢來的每個人都單獨審問過,不像是假話!
林崇意眉頭微蹙,“可有線索?或者是畫像?”
魯將軍和孫副將面面相覷,似是有難言之隱一般。
林崇意正色道,“本世子奉陛下密旨前來,二位將軍但說無妨!
孫副將拿出了一張畫像,展開在桌上,那上面繪的分明就是傅寄明,傅寄月的胞兄。
三人皆是難以置信,開國功臣、富可敵國的傅侯為何要通敵賣國?
他著實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正在此時,營帳外傳來士兵的通報聲,“將軍!急報!”
三人走出營帳,魯將軍接過紙條,露出了震驚之色,隨即將紙條遞給林崇意。
紙條上寫著,“傅寄明午后卒于城外十里坡!
林崇意雙手緊握拳,“這定然是殺人滅口!
可殺傅寄明,下一步是為了什么?失了傅寄明,是否北闕在大晟還有別的棋子。
傅寄明無嗣,只有一個夫人俞氏和嫡親弟弟傅寄月。
事發突然,他們定是沖傅寄月去的。
想通了關竅,林崇意飛身上馬,準備回城。
魯將軍立刻阻攔道,“世子三思,切不可意氣用事,來人敢殺傅侯必是設好了局。”
“我與三哥情同手足,我若置身事外,那才是讓賊人稱心如意。”林崇意話罷便策馬揚鞭回了兆京。
一路疾馳,剛到傅侯府門口,大理寺已經來人要將傅寄月押走了。
林崇意擋在他們前面,縱身下馬。
“敢問傅寄月犯了何罪,大理寺要給他上鐐銬?”
為首的大理寺官員振振有詞的說道,“傅侯夫人俞氏親口指認是他殺了傅侯爺,提交了殺人兇器,還請世子不要為了兄弟意氣阻礙大理寺辦案!
林崇意嗤笑一聲,抽出了林家家傳的寶劍,隔空指著那官員說道,“我兄弟未曾認罪,僅憑俞氏嫂子一面之詞、一柄兇器,大人便判了我兄弟有罪?未判刑依《大晟律》便是不能上鐐銬,給我摘了它!不摘,我親自砍了!”
林崇意在兆京的名聲一向很好,狂悖無禮,桀驁不馴這樣的評價很少被用在他身上,眾人都快忘了,這是一個他們吃罪不起的人。
大理寺官員也有些面露難色,林崇意手中寶劍是可以先斬后奏的,再加上依《大晟律》未判罪是不能給上鐐銬的,為首的官員趕忙找補道,“摘了摘了!世子,是陛下下令抓的人,這……您也不要為難下官,傅小公子他武藝高強,萬一跑了怎么辦?”
林崇意用劍指著那為首的大理寺官員,“聽好了,我以性命作保,三哥要是跑了,你盡可以來找林崇意。我現下就進宮,明日去大理寺大牢,倘若瞧見你們對我三哥用刑,本世子自會千百倍的討回來!
林崇意收劍回鞘,疾步走到傅寄月身旁。
他瞧見傅寄月滿臉疲憊,意興闌珊,想必傅寄月喊了無數次他“沒有”,“冤枉”都沒人相信。
傅寄月看到林崇意他終于舒了一口氣,好歹還有一個兄弟愿意相信他。
“四弟,有你,三哥這一生值了。”
“三哥,你一定會沒事的!
傅寄月點點頭,跟著大理寺的人去了。
可這件事,遠遠不如林崇意想的樂觀。
他在昭帝那邊見到了傅寄明與北闕往來書信的鐵證,經年累積,有數十封都是在傅侯府的密室中找到的,甚至傅寄明每一次離京的時間都能對的上,證據確鑿,傅寄明的的確確是北闕在大晟的線人。
昭帝心知肚明,這是分明有人想動搖大晟國本,想讓他在一怒之下草率誅了傅家所有人,待來日查明真相世人便會說昭帝容不下這富可敵國的傅侯府,引得這些開國功臣人人自危。
只是此人論心機智謀與昭帝還是相去甚遠,在接到傅寄明死訊的瞬間,昭帝就知道下一招該下在哪了。
林崇意與傅寄月自幼一起長大,情誼深厚,昭帝也是看在眼里的。
“陛下,寄明兄長如何崇意不知,但崇意求陛下給寄月一條生路!绷殖缫飧┦紫蛘训劭念^。
昭帝將跪在地上的林崇意扶起。
“破局之法,朕有,只是看寄月愿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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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林崇意一身疲憊回到如意軒,可燈竟然還是亮著的。
宋凌霜見林崇意回來了,連忙放下了手中的話本子,正準備起身。
“寄明大哥的事情和三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崇意你去幫三哥,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林崇意神色凝重,“凌霜,此事沒有這么簡單,眼下只有先保住三哥才行。”
“崇意,傅家真的有很多錢嗎?多到唯一繼承人是最大的嫌疑人?”宋凌霜不能理解,她相信傅寄月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傅家,有大晟五分之一的金礦,產業遍布大晟,說是富可敵國毫不夸張。寄明大哥與北闕有聯系,當下看來鐵證如山,短期內想要翻案絕無可能?扇羰侨缯J下是他殺了寄明哥,那他就是大義滅親,忠君愛國,依舊能保住傅家的產業與爵位,若三哥不認,且不說傅家的萬貫家財都會收回,寄明哥通敵叛國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三哥一樣要死!
“崇意,林家是不是有四面免死金牌?我們去求太君拿一面救三哥好不好?要三哥承認他殺了自己的哥哥,他以后要如何面對悠悠眾口啊!
林崇意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凌霜,免死金牌有十不赦,通敵叛國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三哥除了認下,并沒有別的方法是嗎?”宋凌霜也心有不忍。
“是,俞氏嫂子指認完寄月后便自盡了,倘若不是俞氏嫂子咬定是寄月殺人,寫了證供,偽造了證據,就連這個方法都難以服眾!绷殖缫庑闹泻懿皇亲涛,寄明夫妻二人至死都希望保住傅寄月。
宋凌霜握著林崇意的手輕聲說,“好的名,壞的名,都是名,只有活著才有沉冤昭雪的一天不是嗎?”
三日后,傅寄月承認是他為了保護大晟機密,大義滅親手刃了傅寄明,朝野嘩然。
四兄弟依舊沒有放棄為他尋找真相,可傅寄明的死就像一樁懸案,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第35章 第35章懸一線入V第二……
傅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背后的始作俑者也沒有更大的動作,他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眼下最緊迫的是,宋凌霜即將要生產了,時間就定在明日——四月十六,欽天監算過了是個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自從飲了催產藥后宋凌霜就像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走來走去,沒有此前那般云淡風輕。
“怎么辦?”
“什么時候生?”
“疼不疼?能不能上點麻沸散?”
諸如此類的問題,她隔不到半個時辰就要問一次,林崇意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一遍一遍耐心給她解釋。
次數多了,林崇意也有些緊張。
江成碧打趣道,“夫人莫要太緊張,放松些,催產藥我下的份量不重,約莫還有一日才會生產!
宋凌霜握住了江成碧的手,眼淚汪汪的看著她,“江仵作,我真的很怕疼,到時候你喂我一些麻沸散好不好?”
江成碧耐心的同她解釋,“麻沸散產婦可飲不得,夫人放心,我會盡量減輕你的痛苦的,那味藥我也帶來了,我拿給你看!
江成碧拿出了個紅色瓷瓶,晃了晃,宋凌霜這才安了些心。
許是走的久了,宋凌霜也有些疲憊,坐在了床邊摩挲著隆起的小腹。
筍筍好像今日格外興奮的樣子,一直在動。
“筍筍,你再期待同娘親見面嗎?”
宋凌霜揮了揮小手,示意林崇意過來,“崇意你聽聽!
“嗯?”
“你不聽明日可就沒機會了,這可是筍筍在我肚子里的最后一天了!
林崇意連連點頭,隔著錦衣將耳朵貼在宋凌霜的小腹上細細聆聽,“筍筍,我是父親,你能聽到嗎?”
“咚。”還帶著點水聲。
林崇意眼眸里流露了一絲慈愛之情,他抬眸看著宋凌霜,“凌霜,筍筍知道是我,能感應到我。”
宋凌霜笑道,“筍筍當然知道是父親,他可喜歡你了,每回你給他念詩詞歌賦,他都動的厲害些!
林崇意又換了一邊側耳傾聽。
“筍筍,要好好的,要平安的出生,少讓你娘親吃點苦頭好嗎?”
“咚!
宋凌霜瞧著林崇意樂不可支的模樣,也很慶幸筍筍能夠有他這樣的父親。
可她又有些困了,林崇意正在興頭上,她也不好打斷,就靠在枕頭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林崇意輕輕搖晃她,“凌霜,該用晚膳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準備起身,就在那瞬間她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一絲熱熱的,黏糊糊的,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宋凌霜掀開被子,先是愣了一會,用手摸了一下,是熱的血液。
她的手開始止不住的在哆嗦。
“崇意……我流血了……”
林崇意看到床上的血也是嚇的不輕,立刻請了江成碧過來。
江成碧給她搭了脈,眉頭微蹙。
宋凌霜的眼神很驚恐,她抓著江成碧問道,“筍筍……他會不會有事……這么多血!
“沒事,夫人放心,只是筍筍想早些見到你們,他要出生了!
隨著江成碧施針,一盞茶后,宋凌霜腹如刀絞,好疼好疼。
從上腹一直蔓延到盆骨,痛的她渾身片刻間就濕透了。
她從前竟然大放厥詞說要替秦雋生好多孩子……
當真是年少無知。
現下看起來,一個就能要了她的命啊。
她的小臉皺成了一團,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眼淚從眼眶中不斷滑出。
“夫人,要準備生產了!苯由鷭邒吒嬷怂宦。
隨后,接生嬤嬤爬到床上將宋凌霜的雙腿曲起,固定住她的腳踝,另外兩個嬤嬤則是拉起褥子遮住她的下半身。
林崇意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得牽住宋凌霜的手。
“夫人,別怕,我在這。”看著宋凌霜如此疼痛,林崇意整個人都快碎了。
“哎呦,我的世子爺,您別在這添亂了快出去吧,產房男子進不得!蹦切⿱邒呔瓦@樣硬生生把林崇意攆了出去。
接生嬤嬤們喊道,“夫人,用力啊,使勁啊!”
宋凌霜只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疼,疼的一點勁都使不上,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急促呼吸使的她大腦一片空白。
“!不行,我生不出來!彼瘟杷嗫喟笏麄儯坝袥]有別的辦法!”
眼淚一滴一滴的滾落。
得到的回復只有,“夫人努力”、“夫人使勁”。
宋凌霜此刻領會到何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夫人,你若不用力,老奴們會弄傷您和世孫的!
“我用了,我很用力了!好疼,我好疼!筍筍,你努努力!你快出來吧!”
“夫人你少說兩句話,一會要喊的地方多著呢!”
門外傳來林崇意的嘶吼聲,“你們滾開,放我進去!
“世子,您不能進去。”
一堆奴婢嬤嬤擋在門前,林崇意心急如焚準備正欲推開他們,身后卻傳來了霍老太君的聲音。
“意兒,凌霜此刻怕是也不想讓你進去,看到她痛苦的模樣,你同祖母一起在這等著,他們一定會平安的!
“崇意,不要進來,我太難看了,啊!”宋凌霜的臉蒼白的皺成了一團,兩只手攥成了拳頭。
宋凌霜感覺自己就是暈了疼醒,醒了疼暈,循環往復看不到盡頭。
江成碧不斷給宋凌霜扎針,吊著她的神志,“夫人,你聽我的跟著我的口令呼吸,別打岔,否者筍筍會窒息的。”
不可以,筍筍不可以有事的,他在腹中時那樣可愛,不能有事。
宋凌霜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又努力一次又一次。
她在心中咒罵道:
“秦雋你個騙子,明明吃了藥的,那筍筍哪里來的!
“陸誠也是個騙子,那藥一點用都沒有,怎么可能會絕嗣,騙子!都是騙子!”
“我這么疼秦雋還不知道!那不是白疼了嗎?”
這些嬤嬤還不讓她喊,想到這些傷心處,宋凌霜竟然哭了出來。
接生嬤嬤大喊,“看到孩子的頭了!
就這樣宋凌霜不知努力了多少回,終于將筍筍生了出來,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四月十五,亥時,是個兒郎,紅彤彤的很小個,哭聲也不似足月嬰孩那般洪亮。
接生嬤嬤本要把孩子抱給林崇意和老太君討賞。
可江成碧卻將一把孩子抱了過來,放在宋凌霜身邊。
接生嬤嬤只好把門打開報喜。
林崇意和老太君趕忙進來,怕宋凌霜見著風,快步走到床邊。
江成碧知道宋凌霜已經快疼死了,趕忙安慰道,“夫人看看這是筍筍,你的兒子,很可愛,夫人你真的很厲害。”
宋凌霜目光呆滯,似乎聽不見江成碧的話,也沒有看筍筍,江成碧發現宋凌霜有些不對勁。
“世子,看著孩子!苯杀虒⒑⒆尤诹殖缫獾膽牙。
“蠟燭!”小桃趕忙遞了蠟燭過去。
江成碧發現,宋凌霜的瞳孔在散開。
她走到了床尾輕輕掀開被褥,整個床榻流滿了鮮血,江成碧的手開始顫抖,剛才分明止住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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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雋晚膳后也有些心神不寧,拿出了筆墨紙硯打算寫寫《清靜經》靜靜屏息凝神。
“秦大人,本公主來了!痹葡朐谕庹f道。
秦雋吹熄了蠟燭,意為不見。
“秦大人,你若不放我進去,有幾個問題我可就在門外問了!
秦雋懶得理她,映著窗戶透入的月光繼續默他的《清靜經》。
云想接二連三的開始挑釁秦雋。
“秦大人,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秦雋沒有回答,
也懶得回答,這種謬論他即使在大晟也聽過不少。
“秦大人,難不成你不是男人?”
此言一出,驛館所有大人都跑了出來,因為今天云想說的,都是晟語不是西境語,這可是有些侮辱人了。
可秦雋還是不回答。
“秦大人,你莫不是有隱疾?我今日帶了個巫醫,我讓她給你瞧瞧?”
這等虎狼之言,讀慣了圣賢書的大人們聽的面面相覷。
秦雋依舊不理她。
“秦雋,你是聾子嗎?”
秦雋客觀評價道,“公主的晟語說的挺好。”
云想怒不可遏,“你!我這樣羞辱你,你不生氣嗎?”
“外臣不生氣,公主倒是別氣壞了,早些回去罷!
確實,到現在云想已經快被氣的七竅生煙了。
巫醫朝云想搖了搖頭,示意明日再來,可云想堅決不肯。
“秦雋你是負心漢!”
秦雋手中的筆頓了頓,為了顧及云想的面子,秦雋用西境話同云想交談,自嘲道,“外臣確實是負心漢,可負的不是公主!
云想知道,秦雋又在想宋凌霜。
“啪!
侍衛一腳把秦雋的房門踹開,將整間屋子都點亮,還繼續燃了云想的香。
秦雋抬了眸看了眼云想,繼續抄他的經。
他不屑理解云想為何要做那么多無用功。
“秦雋,我再問你一次,你愿不愿意當我的駙馬?”
“不當!甭曇粢琅f冷漠而疏離。
見秦雋還在抄經,云想一把搶過他抄的經,撕了個粉碎。
“秦雋,我沒有那么好的耐心一直和你做口舌之爭。”
秦雋站了起來,準備起身走向床榻,不理會她的言語。
此時,秦雋耳邊忽然傳來了“嗡嗡”的聲音,蟄了他耳朵一下,他也不以為意。
“公主,外臣要就寢了。”
可云想此時卻笑了出來。
“秦雋,剛才蟄你的毒蟲,叫呼呼蟲,就是呼呼大睡的那個呼呼。”
起初秦雋還覺得又是什么唬人的小把戲,可剛走幾步,他就感到有些疲憊,看來云想說的不是假話。
秦雋咬破了舌頭,用痛感抵抗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困意。
“此蟲沒有解藥,睡上一天一夜就好了,我還給你準備了忘情藥,巫醫十年可就練了這一瓶,你睡醒就會忘了那位宋姑娘!
第36章 第36章夢相逢入V第三……
云想笑的很開心,早知道就不跟秦雋玩什么你情我愿的游戲,簡直就是蹉跎時間,不如直接快刀斬亂麻。
反觀秦雋苦苦掙扎這鋪天而來的困意,他雙手緊握拳頭,青筋盡顯,直到把手心都攥出了血,眼睛充滿了血絲,困意仍舊絲毫未減,他看云想已經出現了重影,他搖了搖頭,不止視覺,聽覺也遲鈍了起來。
云想就那樣一步又一步的靠近他,秦雋想推開她,卻絲毫沒有力氣,秦雋牙關緊閉,下頜緊繃,不肯服下那顆藥。
云想眉毛一挑,捏著那顆藥丸頗為譏諷的說道,“誰和你說忘情藥是這顆藥丸子,是正在燃著的藥,這顆丸子只是給你陣痛用的,不過秦尚書錚錚鐵骨想必是不需要這玩意兒。”云想將那顆藥又攥到了手心里。
既然歡情藥不了作用,那就讓秦雋從此忘了大晟那位姑娘。
大量吸入忘情藥的秦雋,表情萬分痛苦。
巫醫同云想說過,越是用情深的人,使用忘情藥就會越痛越疼,萬蟻噬心都只是等閑。
秦雋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頭,用力敲打,讓自己清醒過來,可絲毫沒有作用。
他只是短暫因痛苦的闔眸一瞬,宋凌霜的音容笑貌竟然開始模糊,消散……
他立即睜開了眼,眼淚止不住的涌出,不是痛,無能為力被強迫忘記她。
“啊!”錐心刺骨的疼痛和頭疼欲裂交替折磨著秦雋,抱著頭,側身重重的摔在了地下,疼的在地下打滾,可他不敢閉眼,就這樣瞪著眼睛。
“箐箐,我不能忘了你的……不可以的!
他就這樣苦苦撐了半個時辰,眼神和神志竟恢復了一絲清明。
巫醫見狀驚嘆之余趕忙加大了藥量,將整瓶藥都倒了進去。
“不要,不要,你們不能這樣!鼻仉h用近乎乞求的眼神望著云想。
云想也只能狠心背過身不看他,她知道她的幸福近在咫尺了。
猛然加大的藥量,讓秦雋心好像直接被人剜走了一般,直接疼的昏了過去。
云想嚇壞了,“巫醫!秦雋怎么了!”
巫醫上前把了秦雋的脈,翻了秦雋的眼皮,諂媚的笑著恭喜云想。
“公主,他醒了后就會將他的心愛之人忘得一干二凈,到時候再給他下情蠱,就能同公主殿下永結同心了!
云想雖有些擔心,可聽到她能和秦雋永結同心,她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秦雋在睡夢中掙扎的厲害,即便昏迷嘴里一直呢喃著“箐箐”二字。
可一個時辰后秦雋就那樣沉默的昏迷了過去,就和睡著了一般。
云想喜出望外,只要熬到今晚子時,秦雋就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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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如意軒毫無新生的喜悅之情,宋凌霜出了大紅,血流不止,近乎油盡燈枯,眼神空洞,就那樣呆呆的看著床頂。
林崇意握著宋凌霜的手開始垂淚。
他是見過死人的,他能感受到宋凌霜的手的溫度逐漸在消失,一點一點在變涼,林崇意一直在給她呵氣,搓手,保持她手的溫度。
林崇意對著宋凌霜乞求道,“凌霜,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筍筍好嗎?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他又看向了江成碧,“江姑娘,崇意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可有千年野山參,給夫人塞到嘴里,吊著她的精神!”江成碧還是在給宋凌霜施針,想要止住她的血。
小桃連忙將早就準備好的山參塞到宋凌霜嘴里。
“快把筍筍抱來!快!”林崇意吼道。
不知是筍筍的啼哭聲還是那千年山參真的起了作用。
宋凌霜的眼眶中陡然滑出了淚,她覺得周遭很安靜。
小桃一直再對她吼些什么,她聽不見。
崇意的臉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眼淚呢?
還有江姑娘,怎么雙手都是血還在給她扎針。
可她真的好困好困啊,她撐不住了。
崇意怎么哭的這樣傷心呢,不值得的。
她只看了那孩子一瞬,都沒看清就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宋凌霜只覺得自己好冷好冷,陷入了一個漆黑的夢境中,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都說,遺愿會被實現。
她的遺愿啊,就是還想見秦雋一面,瀟灑的讓秦雋忘掉她,好好活著,然后碧落黃泉她該去哪去哪。
“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夢中?”
那是秦雋的聲音,她不會聽錯的。
遺愿真的會被實現的。
“秦雋,是我!”宋凌霜有些雀躍。
“我們相識嗎?你的聲音…有些熟悉!
難道秦雋已經死了?喝了孟婆湯,忘了她了?
“說好不會忘了我的,什么沁骨入髓都是騙人的。算了,秦雋,我要死了你忘了也好!
宋凌霜說著有些委屈起來。
秦雋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身體的每一處都告訴我都告訴我認識你,很喜歡你,可我真的想不起來了,你同我說說,我們的過往,我再努力想一想……”
秦雋是為了她舍不得過奈何橋嗎?
宋凌霜抹黑跌跌撞撞在的夢境中尋找秦雋,親他一口,他或許能想起來的!
“明明是平地,怎么還會摔跤呢,我真是太笨了。”
她摔了三四跤也沒有尋到秦雋,跌坐在漆黑中委屈的哭泣。
“你同我說說話,我來尋你可好?”即便腦海里忘記了她,秦雋還是一如既往的哄著她,那似乎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好。”宋凌霜坐在原地等著秦雋來找她。
秦雋問道,“我們是如何相識的?”
“你曾經是我的先生,我先喜歡的你,你一開始不喜歡我的,后來你說你喜歡我,就提親了,我們……做過一個月的真夫妻,你想起來了嗎?”
宋凌霜腦子也亂糟糟的,他們倆情情愛愛的事情,怎
么可能就這么囫圇幾句話說得完,寫個話本子也是不夠的。
秦雋沉默了一會又問道,“你是我的妻子嗎?”
聞此言宋凌霜嚎啕大哭。
含糊不清嗚咽說著,“你是負心漢,你退婚了……我嫁給別人了……”
秦雋有些不解,可還是心疼她。
“那你定然吃了很多苦吧,是我不好,我想不起來,可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宋凌霜感覺秦雋就在她附近,她站起來,雙手摸黑,撲了個空。
“秦雋,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你別哭,你一哭我的心很疼要碎裂開了。”
聲音是從后面傳來的,宋凌霜轉身一把抱住了他,墊腳吻了他的薄唇,他微微一楞。
“想起來了嗎,秦雋。想不起來也沒有關系,你要好好活著,要回到大晟,我為你留了一個驚喜,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宋凌霜伸出他的小手為秦雋拭去了眼淚,她觀秦雋的神色,還是沒想起來。
“秦雋,我要走了,能見你最后一面沒什么遺憾了。”
“宋凌霜,該上路了!
從虛空中傳來的聲音,回蕩在這個黑黢黢的夢境里。
宋凌霜決然轉身,向前走去。
秦雋聽到宋凌霜三字如遭雷擊,淚如雨下,與宋凌霜的點點滴滴走馬燈似的浮現在他眼前,無數聲“秦雋”從他耳邊傳來。
那是他的箐箐啊。
秦雋跑著,追上了她,她的身軀就像飛花那樣要散去了。
還在對他笑。
秦雋把她摟在了懷里,樓的很緊很緊,他能感受到宋凌霜的身體很冷很冷,連心跳都很微弱。
“箐箐,別回頭,跟著我走。”
秦雋拉著宋凌霜一路狂奔。
宋凌霜一邊跑一邊問,“你想起來了嗎?”
“嗯,有人給我下了藥,讓我忘了你!
“我剛才本想瀟灑的讓你忘了我的,可是你真忘了我,我又好生氣。”
宋凌霜就跟著他的腳步向前奔跑。
“箐箐,快從這道亮光出去?臁
“秦雋,你呢?你和我一起出去吧”
“我要幫你引開他們!
秦雋吻了她的額頭,將她推向了亮光。
睜開眼,她看見了林崇意抓著她的手,淚眼通紅,小桃,霍老太君也在,還有剛出生皺巴巴的筍筍。
原來剛才是個夢啊,可是好真實。
宋凌霜氣若游絲,問道,“這是我的筍筍嗎?是不是抱錯了?怎的生的這么丑?”
聞言筍筍大哭,聲若洪鐘,眾人破涕為笑。
江成碧如釋重負,跌坐在凳子上,總算是不負秦雋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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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雋也睜開了眼,眼淚靜靜從眼眶中滑落。
“公主,那藥還有嗎?”
云想覺得有些奇怪,可秦雋的神態真摯的不像說謊。
“我在夢里見到她了,你再燃一回那忘情藥,我還能再見她一回!
巫醫搖了搖頭,難以置信,此人心志無比堅定,怕是他的愛已深入骨髓了。
秦雋的眼神木然,緩緩道,“公主,你真想讓我忘了她,就把我挫骨揚灰了吧。”
“秦雋,我認命了,你不忘了她也可以,我們成親。只要我們成婚,我就讓你去大晟見她一面!痹葡胍呀浺辉贋榍仉h降低自己的要求了。
“外臣辦不到,公主錯愛了!鼻仉h無力的勾起了嘴角,笑的很苦。
“秦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巫醫眼珠一轉,與云想耳語,云想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做座上賓,就當階下囚!
秦雋很是坦然,強撐著毫無力氣的身體,從床上起身。
伸出了雙手,微笑等著鐐銬加身。
這一次云想沒有心軟,真的為他戴了鐐銬。
第37章 第37章母子情舐犢情深
筍筍的降生給整個護國將軍府帶來了久違的喜悅。
畢竟林家的上一個孩子已經是十七年前出生的林崇意了。
為此,霍老太君特意奏請了昭帝,讓林襲回來看一眼這珍貴的孫兒。
四月十八清晨,圣旨便到了。
與林崇意此前說的一樣,陛下給筍筍賜了名,林屾。昭帝還賞了許多奇珍異寶,特許林襲“回京述職十五日”。
不過這一切,宋凌霜都是在榻上聽著林崇意和小桃說的。
因為,她生筍筍時太用力恥骨斷了,站不得,坐不得,側身躺不得。
她也好奇,明明當時疼的都使不上力,怎么可能恥骨會斷呢?一定是筍筍的過錯。
旁人坐一個月子,她得坐三個月的月子。
月子后,她還得調理落紅之癥,道阻且長。
好在筍筍出生后,宋凌霜的心情也沒有以往那么憂郁了,甚至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宋凌霜猜想可能這就是做母親的感覺,她時不時會忍不住側身查看躺在搖籃里的筍筍,即便被撕扯著疼,看到筍筍她也是心里暖暖的。
她眼中的筍筍很小,因著未足月,眼睛也沒有全睜開,就那樣瞇著,紅紅的,軟軟的,真的很像剛出生的小貓。
他小小的手總是握緊拳頭,宋凌霜把手指伸過去時,筍筍竟然會抓著她的手指,可愛極了。
夜晚筍筍啼哭時,她也總是醒的比任何人都早,會讓小桃幫忙去乳娘那看筍筍的情況,總是要聽到小桃說“沒事”,她才能安下心來。
好在林崇意一直陪在她身側,同她說說話和她分享筍筍每一日的變化,宋凌霜便覺得這一百天沒有那么難熬了。
每一日,乳娘都會把筍筍抱到宋凌霜身邊兩個時辰,她不能側身太久,所以不一會林崇意就把筍筍抱走,宋凌霜平躺一陣,林崇意再把孩子抱回來。
如此循環往復,可又樂此不疲。
這大約就是新生的力量吧。
一日,宋凌霜側身同筍筍玩耍,說是玩耍其實就是宋凌霜單方面擺弄筍筍,摸摸他的小腳丫,撫撫他臉上的小絨毛,就是這樣她也能高興上半天。
宋凌霜對筍筍是越看越可愛,越看越喜歡,開口問道,“小桃,你覺得筍筍像我嗎?”
小桃搖搖頭補充道,“那日老太君說世孫和林大將軍幼時生的一模一樣!
宋凌霜聞言呆若木雞。
這兒媳生的孩子像公爹,似乎不是什么好話。
不過老太君都七十歲了,興許是看錯了,畢竟這孩子……不是林崇意的,怎么可能像林襲呢?
宋凌霜的好奇勁又上來了,“崇意,公爹……長相如何啊?”
林崇意思索了一陣回答道,“父親頗為沉默寡言,高大威猛,我與他不太親近,加之父親常年戍邊,我養在宮中學在國子監,未細細端詳過父親的樣貌。上回見父親還是八年前的中秋,說實話印象有些模糊,算得上英武?但據母親說,父親年輕時生的頗為俊俏。”說完林崇意還笑了一下,因為林崇意也覺得母親是在誆他。
這讓宋凌霜心里泛起了嘀咕,“算得上英武”那就是長得不太好,年輕時俊俏,就說明四十多歲就不好看了,再加上林崇意笑的詭異,十有八九是…有些磕磣。
可她和秦雋明明都生的文文弱弱,白白凈凈,五官精致的不得了,筍筍沒有理由生的不好看的。
老太君一定是看錯了,愛子心切所以臆想了,她還肯定的點了兩下頭。
心中默念道,“筍筍,一定要長得像娘親或者長得像你親生父親,要生的好看才能討到好看的夫人,才能生好看的崽崽……”
不知是不是被宋凌霜念叨的緊,筍筍又哭了起來。
林崇意趕忙抱起筍筍哄道,“筍筍,父親在不怕不怕。”那襁褓中的小筍筍還沒有他的手臂長。
林崇意很疼筍筍,筍筍不哭的時候,他會一直同筍筍說話,眉開眼笑的。
“筍筍,喊父親,喊父親。”
“筍筍,要愛娘親,娘親生你很辛苦和父親說,愛娘親!
這樣的傻話,聽得宋凌霜和小桃都捂著嘴笑。
小桃打趣道,“這要是一出生就能喊父親母親,我們世孫可就是神童了!
林崇意就那樣抱著筍筍,仿佛不知疲憊一般愛不釋手,笑的嘴都合不攏。
“我們筍筍就是神童,將來要考個文武狀元,報答辛苦生你的母親!
宋凌霜
也被逗樂了,看著林崇意的身影,她有一瞬間的恍惚,此刻抱著筍筍的若是秦雋,他是不是也會對筍筍這般喜愛,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舐犢情深,是不是也對他寄予重望及世間最美好的祝愿。
她別過頭去,舒了一口氣,凝視著窗外,只見春意盎然,生機無限。
人總要向前看的,為了筍筍,也應該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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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給秦雋上的鐐銬,沒幾日就讓云淵給卸了。
云淵的理由是,一是太過折辱來使,二是影響二人對弈。
云想沒有理由,她就是要折辱秦雋,讓他知道當階下囚是什么滋味。
兩姐弟因為此事鬧得頗為不愉快,于是秦雋的鐐銬上了解,解了又拆。
秦雋倒是無所謂,無非就是些皮肉之苦,曲曲一副鐐銬折不了他的風骨。
只是此事經肖敬豐添油加醋后,傳到了西境太后的耳朵里,太后勃然大怒把秦雋捆進了皇宮。
秦雋跪在西境御書房的青石上,云淵和云想分立兩側,太后端坐在龍椅不怒自威,身旁有一位身量很高的內侍。
“哀家聽聞,這晟國的探花郎不但要文采好,人也要長得俊俏!
太后身旁的內侍會意,走到秦雋面前,用力的將秦雋的下頜抬了起來,左右轉動。
秦雋依舊垂眸。
“晟國人,無論男女都是用容貌來蠱惑人心的嗎?難怪國勢衰微!碧蟮恼Z氣有些譏諷和不屑。
秦雋抬起了眼眸,直視那高高在上的西境太后。
內侍眼神狠辣直視秦雋,“一介外臣,竟敢直視我西境太后,這眼珠子怕是不想要了……”
秦雋無畏,依舊直視那太后,一眼都不曾瞥那內侍。
秦雋朗聲用西境語說道,“外臣來之前,曾受摯友所托,讓我問他母親兩句話。”
聞言,太后楞了一會,“秦大人西境話說的不錯,問完就讓你死個明白。”
太后雖是盛氣凌人,可秦雋注意到提到禰通的時候,她的手還是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
“一問,母親身體是否康?二問,母親是否釋懷?”
太后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攢成了拳頭。
“康?釋懷?若不是擔心晟國的陛下對他不利,哀家早就發兵攻打晟國了。”
念及此處,太后的情緒有些許激動,“你們晟國永遠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美人計,送了個李相思來不夠,派你在弈棋大會上迷惑哀家的女兒,弄得想兒對你茶不思飯不想。哀家心疼女兒這才網開一面讓你來做駙馬,你倒是擺起了譜,來人拖下去凌遲處死!”
肖敬豐蔑視著秦雋,眼中充滿了挑釁,眼神十分得意。
禁衛已押住了秦雋。
見狀,云想和云淵都跪在地上,向太后懇求道,“母后三思!”
秦雋則是用肩甩開了押他的禁衛,示意他會自己走。
在即將踏出御書房門的時候,秦雋開了口,“知子莫若母,知母亦是子,正因如此禰通才甘愿永留大晟。”
云想瘋狂朝秦雋使眼色,“秦雋,你別說了…母后……”
太后嗤笑道,“讓他說!
“四海升平,永無紛爭,方是歸家之時。這是他最后讓我帶到的話,外臣帶到了!
話罷秦雋繼續向殿外走去,毫無留戀,云淡風輕。
“他的佛修的真好,江山不要了,母后不要了,兄弟姊妹也舍了,為你們晟國人當人質,這樣的兒子我不要也罷。”
太后的聲音比此前溫和許多,甚至有些感慨。
秦雋轉身,在殿外躬身作揖道,“可他第一句教臣的西境語是,‘母后,我思念您了’。外臣后來才知道,母親和母后在西境語讀音很像,可他當時教外臣的是母后!
隔得很遠,秦雋看不清太后的眼神,可他看見太后的眼皮微動。
“你的西境語是旻兒教的?”
“回太后的話,是!
太后頗為感慨的說道,“難怪語氣語調都一樣,罷了,放了他!
肖敬豐見秦雋又是要化險為夷,連忙跪地強調道,“太后,秦雋此人向來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在晟國時師兄弟間便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這是攻心之計,攻的是太后拳拳愛子之心,此人斷斷留不得!
秦雋輕嗤一聲,“稟太后,外臣可以赴死,但不能因此原由赴死。母子親情乃是天理人倫是外臣心中敬佩之情,決不容人砌詞攀誣!
內侍扶著太后從殿上走了下來,她扶起了云想和云淵,又朝秦雋走了過來,親手扶起了秦雋。
秦雋這才發現,這西境太后的雙目無神,似乎有眼疾。
秦雋表面依舊保持鎮定,心中卻起了疑竇,既有眼疾,那太后為何讓內侍抬起他的臉?那內侍眼神凌厲很辣,絕非一般人。
他現下雖不能判斷,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后絕非單純為了折辱他而作此舉動,必然有她的目的。
太后語氣緩和道,“秦尚書,你多給哀家說一些旻兒的事可好?”
“外臣遵旨!
大殿上只留下肖敬豐一人跪在大殿,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太后明明怒不可遏,卻被秦雋三言兩語便哄住了。
云淵走到了肖敬豐身前,扶起了肖敬豐。
“太師,還是心急了些。若是秦尚書要攻心,大可虛與委蛇與皇姐成婚,何苦用一個西境的禁忌來挑戰這皇家這脆弱的親情?”
“陛下,您的意思是?”
“太師多慮了,朕沒有別的意思,天色晚了,太師早些出宮罷!
第38章 番外:林襲x趙雋大將軍和小公主……
天樞三十八年。
大晟四面楚歌,民不聊生,割地賠款,瓜分殆盡。
幸大晟一門林氏忠臣良將,拋頭顱灑熱血,力挽狂瀾,于天樞四十年收復南疆、西洲二十八座城池,如無意外,擊破北闕收復最后四城也是指日可待。
林家軍大捷班師回朝那一日,兆京民眾跪地相迎。
北闕攝政王查爾汗亦在兆京,看到這一幕,還有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少年將軍林襲,眼神逐漸冰冷。
林襲奉旨入皇宮,皇帝正在和查爾汗下棋,不知下到何時,公公便引他到御花園等候。
他看著這滿院子的花花草草,看不出什么門道準備去個亭子里避避太陽,畢竟這邊離后宮很近了,他是外臣,也是個武將,禮數可能有不周全的地方,若是沖撞了什么皇后貴妃總是不好的。
“長公主,長公主別跑。”
一個小姑娘穿著華麗的衣裙輕快跑了過去,十分歡脫,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注)。林襲僅是匆匆一瞥她的側影,心就停了一拍,臉也有些燙。
還好,小姑娘沒有在乎他這個人的存在,后面跟著一堆伺候的宮女和嬤嬤。
聽著宮女的叫喚,她想必就是慶平長公主了,雖然不是陛下親生的公主,卻是宗室親王的女兒過繼來的,從小養皇宮在身邊,也是真的金枝玉葉、鳳子龍孫。
林襲也曾聽聞過長公主殿下容色傾城,今日果真如此,忽然他也會想,也不知道誰能做長公主的駙馬。
他搖搖頭,他是不行的,他可是要當大將軍的人,如何能尚公主呢?
反正是輪不到他的,他只是一個小將軍罷了。
“林襲將軍,陛下有請!
他穿過花園,到了回廊,長公主也在這,他的心跳有些快,但還是能做到目不斜視。
他目力極好,他看到陛下對著查爾汗指了一下在喂錦鯉的公主,查爾汗頗為滿意的笑了笑,林襲有些不好的預感,但他知道天家的公主從來便是不好當的。
享天下之供養,也要解天下之困厄。
少傾,查爾汗從棋亭走了過來,瞟了林襲一眼,眼神中有輕蔑,也有些挑釁。
轉頭靠
近了公主打量了起來,“小公主真是國色天香,可愿隨我去北闕做客?”
“不愿意,我們大晟最厲害的就將軍在這你帶不走我。”她就這樣快步跑著躲到了林襲的身后。
查爾汗頗帶玩味的看了看小公主:“那好,本王就看看,林襲將軍能保護小公主多久!
看著查爾汗走遠,林襲轉身向慶平行禮,“末將林襲,參見慶平長公主殿下。”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大將軍起來吧。”
林襲誠實回應,“末將還不是大將軍!
她淡然的說,“本宮去和親的話,和父王提個要求他會允的。”通透的和剛才嬉笑玩樂的公主判若兩人。
林襲沒想到,剛才那樣天真的小公主,竟然什么都明白。
“陛下…”林襲想為他的君主解釋,卻被慶平打斷。
“林將軍,本宮今年十五歲,我三十歲的時候,林將軍可以接我回大晟嗎?”
慶平已經哭的花枝亂顫,梨花帶雨。
可是他不能質疑君主的決定。
“末將不能回答公主殿下。”
慶平平復了一下心緒。
“林將軍去吧,父皇久等了,提醒林將軍一句,父皇要是下棋是故意輸的話,就是起殺心了。”
“謝公主!
伴著公主的嬤嬤見林襲走遠,教導她,帝王心思不可透露。
慶平沒有理會嬤嬤。心里想的是,他是大晟最厲害的將軍,不應該死在這樣齷齪的帝王心思上。
林襲聽進了慶平的話,一路都在輸,皇帝輸不過他,便作罷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如此信任一個陌生人,還是皇宮里的人,他后來歸結為“相由心生”,長公主如此美麗,必然不是壞人。
十五日后,頒布了圣旨,一月后慶平公主和親北漠。
消息傳到林府的時候,林老令公也嘆了一口氣,只和林襲和他幾個哥哥說,公主本可以不去和親的,這一戰他們有把握能贏,只是查爾汗成功撩撥了林家功高蓋主的帝王心弦。
林家兵權不斷被削,封了護國公,賞了很多虛禮上的特權,實則已經被架空。
但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陛下給林襲封了護國大將軍,掌林家軍一萬精銳。
那一夜,林襲一夜沒睡,他知道是小公主為他求來的。
一月后,慶平長公主按期和親,林襲在城墻上看著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握緊了拳頭,把手心攥破了他也沒有感覺。
當晚,太子趙昶找到了林襲。
“林襲大將軍,有幾成把握能打贏北闕?”
“五成。”
“比我想的多一些!
“太子但說無妨。”
“皇姐,回不來了!
“太子此話何意?”
“我收到密報,查爾汗死于內亂,北闕大亂,三天換了五個王,今天的王,六十歲,比皇姐大四倍,依著北闕的規矩,他死了皇姐還得嫁他的兒子兄弟,皇姐這樣的貌美,不會有人放棄她的,皇姐必是存了死志!
林襲的喉頭有些干澀。
“太子,回去吧,林氏滿門的性命,忠義的名聲,恕本將不能答應你!
太子撩開袍子跪地,“本宮會讓父皇答應的,屆時希望將軍一定迎回皇姐。”
“林家軍只聽從大晟天子號令。”
十日后,大晟景帝果真下令追回慶平長公主,與北闕開戰,由太子趙昶監國,景帝退居明照宮。
糧草,太子監國前早已準備好。
當日,林襲策馬飛奔,帶領五萬兵馬,奉命接回慶平長公主。
行至半路時,林襲便接到傳書,因為內亂,北闕派了人在半路便要攔截慶平長公主,要讓她成為北闕的人質。
林襲帶了三百人小隊,披星戴月,想要搶回公主,一路上只見損毀的馬車殘骸和死傷殆盡的和親隊伍。
他見一個著御前帶刀侍衛還有些神智連忙問道。
“長公主人呢?”
“快救公主,她被北闕人帶走了,阿狄還在保護她,林將軍快救救公主,往那個方向走了!
說罷便暈了過去,醫者立刻上前醫治。邊境白茫茫的一片,天要是暗了下來公主只怕兇多吉少了。
他冷靜了下來,分析,若是阿狄還活著,必會留下信號,血,一定是血!
他沿著新鮮的血液尋跡,發現了不少北闕人的尸體,還有許多金銀飾品散落的痕跡。
“公主!公主!”他吼道,沒有人回應,他繼續策馬向前。
“林將軍,快救公主,公主為了救我把他們引開了!卑⒌覐呐赃叺臉淞峙莱觯瑴喩矶际茄。
“將軍一會兒,要是看到什么。請不要說出去,公主是個極看中名聲的人!
如花似玉的公主,怎么可能跑的過這些人呢,似乎所有人都窺見了殘忍的結局。
他俯身策馬,飛奔向前,地上的碎裂的紅色錦衣越來越多,他知道,公主一定在附近。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皇弟已經派人來接我了,我不嫁你們!彼弥疴O,雙手抖動,裝著兇狠的樣子。
“公主,后面是懸崖,多危險,你過來,你身上都沒幾件衣服了,一會兒要凍死了。”
那些北闕人,在用語言調戲她。
慶平拿金釵死死的抵住自己的脖子,“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北闕的人染指半分!
瘦弱單薄的小公主就那樣赤足站在冰天雪地里,幾縷紅色的絲綢飄在她的身上,已經被逼到了懸崖的盡頭,頗為悲壯。
“咻!”
林襲數箭齊發,四人穿喉而死,他又發二箭,射中二人心臟。
“離開我大晟慶平長公主,本大將軍饒你們不死!彼癁槭椎谋标I頭子吼道。
他眼神目露兇光,“是林襲,殺了他。你們幾個把公主拉進樹林,玷污她,她便是北闕的人了!
原來雪山上還埋伏了許多人,攔住了林襲前進的腳步,他就這樣看著小公主被兩個男人拉走了,他心急如焚。
林襲抽出劍,飛快砍殺,他聽到了公主的呼救聲,顧不得自己背后的敵人和背后的傷,一直往前殺去,射出一箭結果了妄圖玷污小公主的其中一人。
他飛快往旁邊樹林跑去,心下一沉,公主沒有發出呼救聲了,腦中閃過萬千可能,但,他一定要將小公主活著帶回去,她才十五歲。
他再次看見公主時,公主的金簪上都是血,愣愣的呆在原地,一直發抖,身旁還有個彪形大漢的尸體,被金釵扎的血漬呼啦的。
好在,公主最后的衣杉還是完整的。
林襲脫下了披風,他的披風上好多血,但是沒辦法,還是為公主蓋上了,打橫抱起渾身冰涼的公主,因殺人而害怕的公主還在渾身戰栗。
肢體接觸的那一刻,林襲才明白溫香軟玉和柔弱無骨是什么意思,許久,小公主的身體才沒有在發顫。
公主將臉埋在懷里,輕聲問道:“林將軍剛才看見本宮的…身子了?”
那里衣薄的很,他確實看見了。
“恩,末將是無意的。”
“你喜歡嗎?”她說的很小聲。
“臣不敢。”
慶平笑了笑,幽幽的開了口:“我還以為大將軍喜歡,心想你喜歡的話,我就嫁給你。”
林襲篤定沒有人看到慶平的身子會不動心的,即使在那樣狼狽和危機四伏的情況,林襲一瞬間也是動心起念了。
“我也是個普通男人,沒有人見到公主會不動心的。”林襲委婉的承認男人的那些心思。
“只是,我娶不到的公主的。”他無力的陳述事實并基于事實補充道,“此事不會有人知道,公主請放心,快到大晟的隊伍了!
公主要回大晟了,她依舊是大晟最尊貴的慶平長公主,他放緩了馬蹄的腳步,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他與公主的緣分,應該也就到此為止了。
“林襲,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回答!
“你喜歡我嗎?”
他抬頭“喜歡。”林襲的眼里已滿是霧氣。
聲音很輕,只有懷中的小公主和飄過的風雪聽得見。
“你喜歡我,也看
到了我的身子,那我便嫁你,我叫趙雋,林大將軍別娶錯人了!
他的心尖滾燙,想到待他擊穿北漠,就能收復大晟的失地,也算是對的起林氏滿門忠勇了,尚主,便尚了,天天看著這么漂亮的小公主,會很開心的吧。
林襲有些哽咽,回答道:“好。”他將公主抱下馬,將她裹得緊緊的,送上了已經準備好的馬車。
忽然幾根箭襲來,插在了公主的馬車上,北闕的鐵騎飛快的靠近,烏央烏央的一波人,估計有上千人。
“林襲,我們一起回大晟!
他看了一眼從車窗里探出腦袋的小公主,小公主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雋兒,若我能活著回去,我娶你,我不顧一切娶你。”聲音非常輕,只有馬車內的公主聽得見。
鐵蹄聲越來越近,他的眼中似乎下了某種決心,再次拔出了劍,吼道:“誓死捍衛大晟國土,護慶平長公主回大晟。”廣袤無垠的雪原上回蕩著林襲的聲音,他轉過身握起了劍,小公主這才發現,他的背上全是傷,甲胄剝離,一片血肉模糊。
他吹了口哨,一隊精兵立刻帶著公主飛奔而去,大晟埋伏的先頭部隊也盡數出擊。
沒有人知道,這三百人是如何擊穿了一千的北闕鐵騎,后來林老令公帶領大部隊匯合,收回了大晟最后的失地,甚至還奪了一城作為中間的隔離帶,北闕向大晟俯首稱臣,林襲弱冠之年,名動天下。
可就在他作為殿后部隊回程的時候,遭到了北闕余部的暗算,他贏了,但他重傷了。
在閉上眼前,他想到的,是僅僅見過兩面便要嫁的她的小公主,或許中間夾雜著算計吧,可他真的好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公主,好想娶她,可惜,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吧。
第39章 番外:林襲x秦四娘秦雋的生父和秦雋……
林襲再次醒來,只見自己躺在木床上,小木屋里家徒四壁,他恍惚了一陣,意識到他還活著。
既然活著,他就要去找他的小公主,山高水遠,千里迢迢他也要趕回兆京。
他準備起身,一個穿著粗衣麻布的姑娘推門進來了。
“你醒了啊,模樣果然很俊俏!
林襲其實生的很好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一雙瑞鳳眼炯炯有神,在兆京中都算是排得上號的皮相,但他很少捯飭自己,他十一歲便入行伍,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皮相。
他眉頭微蹙,感覺自己像是面首一樣被人調戲了,但想到這個姑娘應該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是舒展了眉頭。
“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
林襲聽這村婦的話真是來氣,言語太過輕佻,沒好氣說道:“這如何使得!”
“你家中可有原配嫡妻,妾室?”
“沒有,可我有心上人,她在兆京等我!彼麙暝鹕硐胍x開這個鬼地方。
“外面漫天風雪,你出去還沒二里地就成冰雕了,還去兆京,而且我花了好多錢將你救活,你就這樣報答你的恩人啊!
“姑娘!
“我叫秦四娘!
“秦四姑娘,你把知府找來,知府會送我回京,我家中會寄百金、千金感激你的恩德;蛘,姑娘不想待在這,我可以帶你上京!
“你這個人這么不識好歹,村長我都喊不來,你讓我喊知府,你知道沒事找知府是要挨板子的嗎?看你的著裝,我知道你是行伍之人,你那個玉佩上的字,我找先生看過,是個林字,先生說很值錢!
林襲有些急,那是他們家世代傳襲之物,他是要交給她夫人的,他想要親手掛在小公主的腰間,“你把那玉佩怎么了?那是我家傳之物,請秦四姑娘還給我!
秦四娘有些生氣,“你別把人想的那么丑惡,還你,早知道就不救你。”
林襲雙手接過玉佩,十分珍視的看著玉佩,他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腰腹完全使不上力氣。
秦四娘瞥了他一眼,“大夫說了,你至少要呆上三個月。你傷的真的很嚴重很嚴重,就是夢里老喊什么公主什么的,公主那樣的人物也是你這樣的士兵能肖想的嗎?”
他懶得和無知婦孺辯駁,只想著離開這里。
此時,秦四娘走了過來,也爬到了榻上。
“秦四姑娘這是做什么?”林襲要是女子只想喊非禮了。
“這個家,只有一張床,你和我已經同塌而眠七天了,我衣不解帶的照顧你,給你擦身換藥,你全身上下我都看光了,所以我才說,讓你以身相許!
林襲掙扎著要起身,秦四娘真是火大,便灑了一把蒙汗藥,將他迷暈了過去,果然男人還是不說話的好,說的話一句都不好聽。
夢中林襲昏昏沉沉的,他夢到小公主在等他回去,可是他被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拉住,回不去,小公主又被塞進馬車里,嫁給她不喜歡的人,夢和走馬燈一樣持續,他夢到,公主下轎的時候已經用金釵刺穿了自己的脖頸,鮮血灑在嫁衣上,臉色慘白。
“不要,雋兒不要做傻事!彼蚜,眼角滑出了淚,是個夢,可是想到小公主會離開他,于他而言是錐心蝕骨的疼痛。
他身旁的村婦也被吵醒,但見他有些感懷,也忍住了臭罵他的沖動。
過了十日左右,林襲能下地了,他推開門這里是一處深山老林,看位置應該在大晟的邊境之地,他在謀劃著如何離開這里。
“秦四娘真是不要臉啊,撿了個野男人回來。好像都同床共枕了,那男的不愿意娶她。”
“四娘長的也挺漂亮的為啥干出這種事!
那一瞬間,他似乎能理解,為何秦四娘要嫁給他了。
可是,他不能,他只想娶小公主。
秦四娘從集市回來,做了一桌子好菜,還給他買了酒。
吃著吃著秦四娘開口道:“這酒你少喝點,大夫交代了!
“今日村子里的閑言碎語我聽到了,我們清者自清。若是秦四姑娘覺得不自在,遲一些我帶你去兆京。”林襲回應她。
“好。”秦四娘難得的沒有辯駁,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深夜,林襲只覺得身上滾燙一片,他有預感是被人下了不好的藥。
“沒用的,我找大夫加大了劑量,還有一些蒙汗的效果……”
隔日起來,林襲望著滿地狼藉的衣衫,還有殷殷血跡的被褥和那斑駁的痕跡,林襲心里說不出的苦悶,關鍵是秦四娘的樣子還頗為得意。
秦四娘挑眉說道:“你不用教訓我,禮義廉恥我都知道,但是我挺喜歡你的,我也不在乎別人怎么想,人生短短數十載,我要自己快活。”
林襲垂下了頭,站了起來,寫了婚書,蓋上了印鑒。
他的淚不經意從眼角滴落在紙上,這樣凌遲的感覺,比戰場上受傷更難受。
秦四娘覺得,為什么一個大老爺們總是流淚呢?被折騰了一晚上的明明是她啊。
許久,林襲開口:“我會負責的,但我之后會同你和離!
四娘不置可否。
就這樣,在玉泉村所有人的鑒證下,林襲極不情愿的與秦四娘拜了天地,他的心一直在滴血,他的小公主怎么辦,他怎么能這樣對不住她。
其實秦四娘長得算是標致的美人,但和他的小公主比起來,就是天淵之別,他不能對不起小公主第二次。
林襲學會了自己做飯,再也不假手于人,睡覺時也是在椅子上合衣而寢。
他閑來無事的時候便在桌子上練字,他在一張張紙上寫滿了“雋”,每寫一次他便多思念他的小公主一分。
直到兩個月后的一個黃昏,秦四娘帶回了兩條消息,一條是她懷孕了,足足兩個月。
林襲也只是笑笑,并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感,他也有些理解閨中女子為何有些悲春傷秋了,原來愛與不愛差別真的挺明顯的。
許是覺得自己有些涼薄,他緩
緩開口:“四娘若是喜歡孩子便生下來,我遲些會接你們進京。”
他想好了,即使他多不愿意,這些事也是事實,他會一五一十的告訴她的小公主,如果她還愿意嫁給他,他一定給小公主他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你知道嗎,我今天在市集上聽說,皇后要舉辦個百花會,給公主選駙馬!
林襲本以為在這山間不會有人再聽到任何兆京的消息,聽到小公主的訊息,他心尖止不住的發燙。
他就知道他的小公主那樣的天姿國色,傾國傾城,天家勢必又要將她作為籠絡權臣的籌碼。
他的眼睛竟紅了,他馳騁疆場,殺敵無數被困在這人跡罕至的山村里,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所向披靡的大將軍又如何呢?
那夜他下了決定,他留下了他的印信和一封書信給秦四娘,交代了他的身份。
趁秦四娘熟睡,林襲漏夜下了山。
四娘知道他遲早是要走的,一個兵士擅離軍營這么久,可能還有責罰吧。
她摸著自己的小腹和孩子喃喃自語:“去吧,好男兒志在四方。”
林襲捂著自己左腹的傷,一步一步下山,他看到了村長家的馬,愣了一陣。
隨即思慮到那匹馬是村里唯一送信的馬,他放棄了偷馬的想法。
就這樣,林襲慢慢的徒步走到鄉里,搭一段馬車再到衙門,他亮明了身份,涂知州馬上給他安排了快馬,臨走時他交代涂知州要好生照顧秦四娘一家。他會回來的,也把婚書給了涂知州交代他存放好,林襲告訴他等秦四娘生產后,會遞交和離書的。
就這樣,他不吃不喝風塵仆仆,終于在第十日到了兆京。
林襲推開護國將軍府的大門,不理會家人的錯愕,喜悅,對他噓寒問暖,他什么也沒解釋,什么也沒辯駁,他一句話也聽不見,一句話也沒有說。
林襲進了房間將自己的傷口清理好,沐浴更衣,拿走了虎符,他要進宮,他要見到他日思夜想的小公主。
百花宴開始,公主躲在牡丹花紗織屏風后,文武百官也只能看個形闊,卻也能瞧出這是個美人。
“大將軍他還是沒有消息嗎?”從北闕回來后,那個明媚的公主仿佛消失了一般,所有人都瞧著心疼,也瘦了許多。
嬤嬤安撫她,“大將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回來的。”
皇后不斷地再介紹這個忠臣,那個良將,她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母后,我想等林大將軍回來!
皇后一時語塞,慶平有心上人了,可是那是大晟絕無僅有的武將,即使活著,也不可能尚主的,那是自毀長城的舉動。
“護國大將軍林襲覲見!
他一襲紅衣銀甲,站在下方,他一眼就看到,她的小公主就在那坡上牡丹花屏風后。
公主也站了起來,將這礙事的屏風推倒,她的絕世姿容一覽無余,文武百官目光都被她絕世姿容吸引,仿佛時間凝滯了一般。
林襲只覺得,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都沒有她的小公主美麗。
“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公主殿下千歲千千歲。”
皇后抬手,免了他的禮。
他抬眸,只看見她的小公主朝著他奔襲而來,和第一次見她時一樣翩若驚鴻,只是眼中多了些露珠。
公主也不管那銀甲是否硌得慌,就這樣沖上去抱住了他,眾大臣嘩然。
郝公公在旁提點道:“于禮不合啊!
見公主也不撒手,就這樣抱著他,林襲的手也環抱住了她。輕聲的說,“我回來了,我來娶你了!
“皇姐與將軍兩情相悅,沒有什么于禮不合的!
少年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久別重逢的擁抱,正是監國的太子趙昶。
林襲跪地請安后道:“皇后娘娘,末將林襲,愿以一身戰功求娶慶平公主趙雋,這是林家軍的虎符,請太子代陛下收回,末將愿尚主。”
眾人面面相覷,這公主是美,總有花殘粉褪的一天,哪有十萬兵馬大將軍美啊,這林襲還是糊涂。
也難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林襲大將軍請起,來此之前本宮已與父皇稟告過了,父皇不會收回虎符,還額外給你二十萬大軍。”
誰都知道,景帝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的傀儡,太子趙昶才是大晟真正的主人。
這下眾人更是摸不著頭腦了,還有儲君不想要兵權的?
只有姜太傅摸了摸胡子,“太子將來會是萬世明君的!
那既然太傅這么說了,眾人便跪地贊頌總是沒錯的。
這樁婚事便就如此昭告了天下,然而林家眾人對此事卻不是很滿意。
據傳慶平當年和親的路上曾被北闕人擄劫名聲并不好,且和親雖未嫁成也總是堵著人心口上的一塊石頭,這公主金尊玉貴的只怕要像祖宗一樣的供著,最后這些話,由太君開了口說給了林襲聽。
“公主是清白的,不清白的是兒子。”
林襲此言一出可把太君嚇蒙了,林襲便把四娘的事情如實相告了。
“襲兒,你怎的如此糊涂,你理當將秦氏帶回來的,若是讓皇室中人知道秦氏和肚子里你的骨肉,必是要斬盡殺絕的,你便如此不管不顧回來迎娶你的慶平長公主?我林家怎會有你如此刻薄寡恩之人?此事你絕不可告知公主,否則欺君罔上,任誰也救不了我們林家了。為了一個紅顏禍水般的公主,做太子殿下的刀,值得嗎?”
林襲眉頭微蹙,他不喜歡自己的母親這樣評價他的小公主,雖然他很糊涂,但林襲的心里知道,值得的。
看著自己的獨子九死一生回來,為了個小公主又往火坑里跳,老太君也很心疼,尤其看著兒子現在進退兩難的模樣,還是開口說道:“襲兒,秦氏我會去找人尋回,至于名分,你該給別人一個交代!
“我和她說過的,同她和離的!
“人家秦氏答應你了嗎?襲兒,你有些色令智昏了。母親會為你處理這件事,你可為那個孩子取名了?”
林襲直言:“未曾!
老太君敲了敲拐杖,發出咚咚的聲音。
“若是你同公主的孩子,你可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林襲一聽到是他和公主的孩子,眼神閃爍出了光芒,姿勢都坐的正了些和太君說道:“林家下一輩從“心”,我喜歡意字,一心一意的意,意中人的意,男孩女孩都好聽!
他不知道,提到公主的時候,他的聲音會不自覺的溫柔下來。
太君拿龍頭拐杖敲了敲林襲的頭:“吾兒太過厚此薄彼了。”
十月初十,慶平公主嫁予林襲為妻,林襲不稱駙馬,依舊稱大將軍,掌大晟三十萬兵馬,二人如膠似漆,恩愛非常,林襲終于如愿的在小公主的腰間掛上了那枚玉佩。
四年后,景帝薨,謚號享。
太子趙昶即位,帝號昭,改元曦和。
慶平長公主冒險為林襲懷了孩子,林襲很是擔憂,幾乎想放棄這個孩子。成親之前他便知道,當年在雪地里公主得了寒癥,不易有孕,可他還是愿意只娶她的小公主,沒有孩子,也沒有關系。
對他來說,似乎沒有比小公主平安更重要的事情,是慶平再三保證這才留下了這個孩子,可不多久,他便要出征了。
他的小公主到城門像所有普通士兵的夫人一樣,送他們出征,眾人側目。
看著小公主蒼白的臉色,紅腫的雙眼,他好心疼,他下了馬,卻沒有擁抱他的小公主。他身上穿著甲胄,他擔心傷到他的小公主還有孩子。
“雋兒,我會盡快回來的,你和意兒等我!
這樣英雄美人的場景,百姓總是津津樂道的。
只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在人群之中,有個村婦牽著四歲的孩子看著他們互訴衷腸而暗自垂淚。
原來他真的是林襲大將軍,原來他的說的意中人真的是公主,原來她一直要不來的那塊玉佩,現在就掛在公主的腰間,流光溢彩。
那位公主容顏如此美麗,懷著身孕那身段還是像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般曼妙,難怪他魂牽夢縈。
秦四娘想要放棄了自嘲道,當真是天淵之別。
“娘,你看到爹爹了嗎?”
“看到了,你爹爹是個大英雄。”
“我們去找他嗎?”秦雋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四娘。
“不找了。等你長大了,站在你爹身前告訴他,我是秦四娘的兒子,我叫秦雋!
他的母親在他印象中從未哭過,只是那日教書先生說,秦雋是天縱英才,聰明非凡,應當送到兆京讀書,他母親便義無反顧變賣家產帶他上兆京,秦雋眼中,她便是世上最好的母親,勇而無畏,率真熱烈。
“好。雋兒答應您,將來做個大官,一定給您掙個誥命。”
她母親破涕為笑,公主的轎攆路過他們,眾人跪拜,他們也是俯身眾人中的一個。
人群散去,秦雋悄悄和四娘說:“母親,我覺得長公主殿下沒有您美!
“公主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確實甚美,雋兒何出此言呢?”
“因為公主沒有煙火氣,太縹緲了,母親就不一樣!
她抱起了她的兒子,“雋兒,謝謝你!
慶平長公主產子的那一天,大晟全境下了漫天風雪,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雪,林襲因此反敗為勝勢如破竹,剿滅了叛亂的東境部族,又添一筆軍功。昭帝為了嘉獎,在林意的名字中間賜了“崇”字。
可那一日,因為大雪,茅屋被雪壓塌,秦四娘被活活凍死,手上還抓著林襲寫的滿滿一張雋字和他的印鑒。
秦雋因為住在學塾,躲過了這一劫。
四娘沒能等到,他兒子中探花的那一天。
后來,他的兒子秦雋真的為她掙到了國夫人的誥命,也真的做了大晟最大的官。
曦和十五年,又是一個新的故事。
第40章 第38章父子緣眉眼中藏……
自太后的鳳池殿出來已過了晌午,云淵在殿門口等著秦雋。
沒有寒暄,云淵開門見山道,“秦尚書如今知曉朕為何只能做個傀儡了吧母后一心念的,只有皇兄。”語氣頗有些唏噓和無奈。
秦雋依舊神情自若回答道,“陛下,敬父母愛兄長,都不會阻礙您成為一個真正的好皇帝,您若信賴外臣此前約定還作數,外臣只求您一句承諾即可!
云淵沉默久久回答道,“秦尚書先解決朕第一個大患再說罷!
回到驛館住所,秦雋一推開門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刀就朝著他的面門直劈過來。
秦雋施展輕功往后退到了驛館的空坪上。
他被押進宮的時候已被搜過身,此刻他手上沒有任何兵刃。
既然退無可退,那便不退。
秦雋抬眸直視對手道,“攝政王殿下殺我何必親自動手?”
刀刃在秦雋的頭頂懸停,可鋒利的刀刃依舊讓秦雋斷了一縷青絲。
來人正是今日在西境御書房里說要剜他眼珠的那位“內侍”。
“秦大人好膽色,你何時識破我的?”
秦雋撫平了長衫,站姿如松,不卑不亢。
“外臣愚鈍,見到太后時才后知后覺。”
攝政王像狼一樣,圍著他轉了一圈,秦雋卻巋然不動。
“沒有人同你說過,你長得很像林襲嗎?你們的眉眼,十足相似!
秦雋躬身揖道,“世人皆知,林襲大將軍只有林崇意一個子嗣,外臣倘若同林襲大將軍有何親緣,陛下也不會派外臣前來了。”
攝政王的刀入了鞘,他想想也是,林襲的兒子怎么可能被送來“和親”。
“你們那位昭帝,心思詭譎的很。”
秦雋沒有回應,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決定入仕那一日他便知自己只是大晟皇權的一枚棋子。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是要走完的。
西境的攝政王是個武夫,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你可有辦法除去肖敬豐?”
秦雋來了興致,作出了請的動作,沒有直接回答攝政王。
“請攝政王移步廂房!
秦雋只是擺了一局棋,少有的他執黑先行與攝政王對弈。
攝政王整整一個時辰后出來,表情嚴肅。
回頭看了一眼秦雋的房間,內心驚嘆道,“晟國竟有如此妙人,果真不怪云想那小丫頭。”
**
春日轉眼到了盛夏。
午后春和苑中時不時飄來獨屬夏日的菡萏香氣,誘的宋凌霜在榻上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崇意、小桃,我算過了今日整整一百日了,我可以下床了!
“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我再躺下去腦袋會睡扁的!”
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林崇意和小桃一起將她攙扶起。
許久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宋凌霜有些興奮,躍躍欲試。
先是試探性的踏出了第一步,站穩,又踏出了一步,循環往復。
“我都說了,沒事的!彼痛蟛搅餍峭白,沒有踟躇。
“慢些,別摔了。”林崇意虛握著她的手臂,生怕她磕著碰著。
“不會的!”
她想好了,倘若筍筍在睡覺,就坐在筍筍的搖籃旁輕輕的晃晃搖籃。
倘若醒著就讓他看看漂亮的、聞聞香噴噴的娘親,然后忘記她之前一百天的邋遢模樣。
她輕輕的推開門,發現筍筍揮動著小拳頭在同乳娘杜氏在玩耍,杜氏很是機靈見宋凌霜與林崇意同來,連忙讓開。
瞧著筍筍粉嘟嘟可愛的模樣,宋凌霜的心都化了,她彎下腰將筍筍抱起。
“筍筍,我是娘親,我是娘親。”
之前一百日總是側著看筍筍,今日正面看著他才發現筍筍的眉眼與秦雋已經有了相似的模樣。
宋凌霜輕輕的吻了筍筍的額頭。
“筍筍,娘親愛你!
“夫人,江仵作交代了,您不可以久抱孩子的。”
確實,她只是抱了筍筍一會,她已經感到腰的疼痛,她戀戀不舍的將筍筍交給了杜氏。
隨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林崇意卻有些緊張,“凌霜,如何?要我去找江仵作嗎?”
“無礙的,江仵作可是了不起的大晟第一女仵作,忙的很,我走一走就好。”
林崇意也知道宋凌霜定是憋壞了,就帶她去春和苑對面的景明園乘涼賞荷。
景明園的景色真是好極了,樹木郁郁蔥蔥,開了滿池的荷花,林崇意還專程為她吊了個秋千。
宋凌霜坐在秋千上,“崇意,你幫我蕩呀!
她抓著纖繩,林崇意將她推的很高,藍色的裙角隨風飄蕩。
林崇意有些恍惚,曾經宋凌霜最喜歡穿水綠色的衣衫,可她成婚這許久一次都沒有穿過。
難道……
“崇意你在想什么?”
秋千已經停了下來,因為林崇意的秋千扎的太高,她的腿根本夠不到地上自己蕩起來,林崇意站在此處,小桃也不敢動。
宋凌霜撅起了嘴表示有些不滿。
“其實綠色的衣裙可以穿的,我不介意!
林崇意雙臂一用力,宋凌霜又高高蕩起。
“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穿綠色衣裙是因為他喜歡,你也不介意嗎?”
林崇意微微頓了一下,誠實答道,“如果是這個原由,我有些許介意!
宋凌霜露出了梨渦,笑的很開心,“我騙你的!
“對了,凌霜,父親可能后日便會回到兆京,屆時我們都要去護國將軍府迎接父親。”
宋凌霜聞言趕忙示意他讓秋千停下來。
她一下秋千,就用手指戳了戳林崇意的上臂,“崇意,我到時候可以看看公爹嗎?你幫我打掩護,這樣不會太突兀!
林崇意覺得有些好笑,“你還在介意太君說的話啊?”
“那是自然的,若是筍筍生得不好看,那我得為他攢更多的錢,讓他學的更刻苦些,這樣才能討到夫人吧,不然日日同床共枕看到不好看的夫君也不會開心的。”
“父親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好看……”
宋凌霜搖搖頭,“男人和女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比如一半的兆京姑娘都喜歡傅三哥、秦雋那般的長相!
林崇意眼睛睜的老大,難以置信道,“凌霜的意思是我生的不好看?”
宋凌霜連忙搖手,“不是,不是,那還有一半兆京的姑娘喜歡你呀!
“哦!绷殖缫膺@才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
三日后,護國將
軍府。
將軍府親眷皆在外候著,公主則是坐在車攆里等著。
不一陣,就聽到了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還有“林”字的軍旗。
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就能看見林襲騎著紅鬃馬,金甲熠熠,威風凜凜,風塵仆仆,銳氣不減。
宋凌霜藏在林崇意身后,打算仔細的端詳林襲的長相,時不時探出她的小腦袋看一眼。
越來越近,林襲注意到有目光投來,習慣性的回過一個凌厲的眼神。
這可把宋凌霜嚇壞了,再也不敢把腦袋探出來了。
林崇意躬身行禮道,“孩兒攜妻宋氏凌霜見過父親,屾兒還小,在府內等父親!
“好!绷忠u回答的漫不經心。
給老太君請了個安后就徑直走向了公主的車攆,先是行了個禮,而后柔聲道,“小公主,我回來了。”
長公主是自己撩開的紗幔,露出了她的絕世容顏,那笑容能讓時光都凝滯一般,世間萬物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大將軍終于回來了。”
慶平長公主還沒站穩,一把就被林襲抱了下來,轉了好幾個圈,公主的雙臂就那樣環著林襲的頸。
“公主可想我了?”
“日日都盼著襲哥早日歸來!
二人卿卿我我,旁若無人。
而目瞪口呆的,只有宋凌霜一個,其他人好像早已見怪不怪了,都往府內走了去。
林崇意也帶著宋凌霜走了進去。
沒關系,還有敬茶的時候,得認真看清楚。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林襲抱著長公主到了護國將軍府的大廳,輕輕的把慶平公主放到大廳的座位上,一步都不讓她走,而后獨自去房間換上常服。
又過了半個時辰,宋凌霜有些站不住了,只得半個身子靠著林崇意尋找個支點,總不能第一次見公爹,就來個五體投地吧。
“父親來了,站好!绷殖缫馓嵝训。
宋凌霜看著林襲從長廊里走出來,他刮了胡子,著了一套橘紅色錦衣,與長公主的華服首飾十分相稱。
同穿甲胄的肅殺之氣截然不同,竟然有些……書生意氣。
他步伐極快,卻不失端方雅正,這樣的裝扮很難同手握三十萬大軍殺伐果斷的大將軍聯系起來。
越來越近,宋凌霜屏氣凝神定睛看清了林襲的相貌,除了黑了點,皮膚粗糙了些,那長眉和眼眸,同秦雋的眉眼如出一轍。
老太君沒有說謊,也沒有老眼昏花,筍筍真的長得像林襲。
但,不可能的,應該只是長得像,若秦雋是林襲的孩子為何林家沒有認他,他可比林崇意大上整整四歲。
林襲低頭抿了口茶,忍不住問道,“宋氏,為何總盯著我看?我不吃人。”
宋凌霜跪地行禮道,“回公爹的話,凌霜自幼聽聞公爹威名,公爹是大晟的英雄,凌霜心中敬仰卻無緣一見,今日好奇所以冒犯了公爹,望公爹恕凌霜無禮!
“林氏滿門都是英雄,你若每個都跪膝蓋怕是要破了,意兒,扶你夫人起來,就這樣看著算什么男子漢!
林崇意所言非虛,當真是嚴厲啊,與長公主一起時簡直天壤之別。
老太君有些不悅,提醒道,“襲兒,宋氏年歲小,剛為我們林家拼命生了個長孫,你莫要如此苛刻!笔疽馊槟飳⒐S筍抱去林襲身前。
宋凌霜把林崇意的袖子攥的很緊,老太君不知道筍筍是秦雋的孩子,可林襲是知道的啊,宋凌霜嚇得渾身都在抖。
慶平長公主卻忽然說了一句,“那孩子可愛與襲哥長得很像,是我們林家的孩子!
林襲聞言眼睛微瞇,意味深長的發出了一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