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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失蹤(三) 成與不成,他都要賭一把。……

    是夜

    謝玄帶著幾千精兵偷偷出了軍營, 他們一路向西,來到了距樂城幾十里外的一座土坡。

    燕雪深派了兩名偵察兵前去查探敵情,其余人則在這等候。

    謝玄望向樂城的方向, 眸色沉沉,他事先并未告訴楚容自己要來救楚逍。若楚容知道了, 必定會阻止他, 畢竟稍有不慎,楚逍就會有危險。

    他雖然也想讓楚逍平安無事的回來, 那但是在不牽扯楚容的情況下。現在楚容為了救人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他怎么能袖手旁觀,讓楚容一個人涉險?

    思來想去, 謝玄便想了這么個法子。他要趕在明日楚容去見烏洛蘭前,把人救出來。

    賀蘭旭說的對,萬一他失敗了, 說不定會害楚逍喪命,更會斷送與楚容之間的情誼。謝玄自嘲的扯了下唇角, 他和楚容如今真的還有情誼可言嗎?

    若楚容知道今晚他要做的事, 一定會生氣。想到這,謝玄眸色黯淡了幾分,他咬了咬牙,總之無論如何, 他都不會讓楚容獨自去見烏洛蘭。

    今晚成與不成, 他都要賭一把。

    沒多久,那兩個偵察兵就回來了, 并將城門口的情況稟告給了謝玄和燕雪深。

    聽到楚逍還被掛在城墻上還沒放下來,謝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如此更好, 省的他還要闖進去救了。

    燕雪深部署好行動計劃后,兩人便趁著夜色向樂城摸去。以防人多打草驚蛇,謝玄將燕雪深和大部分兵力留在幾里外,自己帶著剩下的人繼續前行。

    他們很快來到了樂城周邊。

    此刻正值午夜,城門口不復白天的熱鬧喧嘩,十分安靜。天幕黑暗,唯有城墻上方燃燒著幾簇火光,各處都有站崗的侍衛,看起來頗為森嚴。

    謝玄隱在草叢中,凝神觀察著被吊在上方的楚逍。由于人低著頭,他并看不清臉,只能從身形判斷出這人是楚逍。

    偵察兵說城墻的守衛每兩個時辰換一次崗,謝玄打算在他們換崗的前一刻動手。這個時候一定是他們警惕心最低的時候,況且值班的侍衛站了這么久,必定又乏又累,選在此刻下手,勝算最大。

    謝玄來之前將人分成了三隊,一隊去救楚逍,另外兩隊掩護并吸引齊軍的注意力,同時燕雪深聽到動靜,也會立馬過來接應他們。

    他先前已經囑咐過,一旦動手,第一時間把楚逍的繩子割斷,免得齊軍會對他痛下殺手。謝玄估摸了一下楚逍被吊起來的高度,決定還是派兩個人在下面接著,免得摔死他。

    黑夜里四下無聲,城墻上一聲突兀的鑼響驀的打破表面的寂靜。

    謝玄眼眸一狠,低聲道:“行動。”

    嗖——

    一支利箭率先射穿城墻上齊軍的腦袋。

    很快,上方傳來陣陣異動,驚呼道:“什么人?!”

    緊接著又是幾支箭矢從草叢中射出,趁這個空擋,謝玄在侍衛的掩護下飛速跑到城墻底下,上方齊軍已經反應過來,開始反擊。

    趁此之際,謝玄當即命人射斷吊著楚逍的繩子。

    “不好!快攔住他們!”

    尖銳的聲音刺破黑夜,謝玄聽到上方亂作一團,城門后腳步雜亂急促,似乎在叫囂著什么。

    他們要開城門出來了!

    “動作快點!”謝玄厲聲催促道。

    此刻守著底下的侍衛已經接住楚逍,并將昏死過去的他背在了背上。

    謝玄頓時松了口氣。

    與此同時城門已經推開了幾厘米的縫,一隊燕軍立馬沖上前拖延時間,另一隊人馬則護著謝玄等人抓緊撤退。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根本來不及思考,眨眼間他們已經跑出去好幾米。

    燕雪深想必在來的路上了,只要他們一到,齊軍絕對追不上來。

    這么想著,謝玄稍安心了些,他朝身旁侍衛背上的楚逍看了一眼。這一看險些把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是誰?!”

    話音剛落,侍衛背上的人猛地睜開眼,他不知從哪逃出一把匕首,抹了侍衛的脖子后,轉手向謝玄刺來。

    還好謝玄躲得快,否則非得被他捅穿胸膛!

    遭此變故,周圍人立馬一擁而上,將那假冒之人制服。

    謝玄死死盯著那張陌生的臉,眼冒怒火。幾年不見,烏洛蘭長進不少,竟給他來個偷梁換柱!

    意識到自己中計后,謝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快走!”

    然而一群人剛跑出幾米,便被忽然從一旁草叢中冒出的齊軍截斷了去路。

    四面八方涌來的齊軍越來越多,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他們退無可退。

    謝玄冷冷盯著前方閃出的那條道,只見一個濃眉挺鼻,面色陰沉的異族少年坐在馬上,緩緩而來。

    此人正是烏洛蘭。

    他比幾年前看著成熟了很多,五官已褪去青澀的稚氣,顯出幾分異族獨有的風情和俊美。許是突逢變故,烏洛蘭身上已沒了囂張狂妄的氣勢,整個人陰沉沉的,尤其在看見謝玄的一瞬間,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可怖的戾氣。

    “是你。”謝玄瞇了瞇眼,微微抬起下巴,“楚逍在哪?”

    烏洛蘭眸色冰冷,獰笑道:“我已經同意和楚容見面,想不到你們這么不老實,背后還搞這些小把戲。難道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楚逍嗎?”

    謝玄瞇了瞇眼:“此事是我的主意,他不知情。”

    “那又如何?反正你們是一伙的。”烏洛蘭語氣怨毒,“我之前答應楚容見面前不會動楚逍,既然你違約在先,我也就沒有必要遵守承諾了吧。”

    謝玄面色驟變,語氣也冷了下來:“你敢動他,朕一定不會放過你。”

    烏洛蘭哈哈笑了兩聲:“謝玄,你江山都不保了,在這稱哪門子的皇帝?如今你落在我手中,到底是誰不放過誰?”他似乎看穿了謝玄的意圖,嘲弄道,“你在等你的人嗎?只可惜他們也自身難保,是不會來救你的。”

    謝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烏洛蘭長矛直指謝玄,面上殺機畢現:“把他給我抓起來!”

    *

    一早起來,楚容收拾了一番,就準備去見烏洛蘭。

    馬車已在外面候著,裴弄掀開帳簾進來,道:“可以走了,殿下。”

    “好。”

    此次見面的地方在樂城外的一個小鎮,烏洛蘭只讓楚容一人前往,但裴弄等人還是要在外面守著,以應對不時之需。

    “怎么了?殿下?”

    裴弄看著楚容心不在焉的模樣,感覺他似乎在等著什么。

    楚容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沒什么,走吧。”

    直至坐進馬車,楚容心中怪異的感受還未散去。謝玄今日這么安靜,倒讓他有些不習慣。

    裴弄帶著護衛駕車送楚容去了鎮上,接下來的路則需要楚容一個人過去。

    “殿下,你拿這個。”裴弄遞給他一個哨子,“聽到哨音,我們就會趕過去。”

    楚容點點頭,收到竹哨后,轉身離開了。

    烏洛蘭還未到,楚容便坐在屋內靜靜等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過了兩人早已約定的時辰,烏洛蘭還未現身,楚容有些著急。

    又過了一個時辰,楚容眉頭蹙起,不禁猜測烏洛蘭是不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所以故意來的遲些。畢竟以前的烏洛蘭就有些莽撞。

    楚容幾乎等了一天,直至傍晚時分,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推門而入,是裴弄他們。

    看見楚容安然無恙,裴弄猛地松了口氣:“我們在外面等了許久,都不見殿下出來,以為出什么事了。”

    他看了下四周:“殿下,怎么就你一個人,烏洛蘭呢?走了?”

    楚容沉著臉站起身:“他沒來。”

    裴弄驚道:“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說好了?”

    楚容沒答,只道:“先回去吧。”

    裴弄看著他眼中的擔憂之色,輕輕點了點頭。

    一路上,楚容一言不發,兩道好看秀麗的眉微微凝起,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烏洛蘭為何忽然毀約?究竟出什么事了?阿逍會不會有危險?

    剛到軍營,侍衛就急忙稟報說,賀蘭旭在帳中等了他一天。

    楚容面露詫異,直覺有什么不好的事發生了,果不其然,賀蘭旭一見他,便疾步上來,道:“大人,出事了。”

    楚容一雙眼眸冷靜至極:“謝玄出事了?”

    賀蘭旭剛要點頭,可一想到其中緣故,頓時有些說不出口。

    楚容看著他難言的面色,也不催促,靜靜等著他的下話。

    賀蘭旭嘆了口氣道:“皇上為了阻止大人去見烏洛蘭,昨夜帶人去救楚二公子,結果中了烏洛蘭的埋伏,如今不知所蹤。”

    楚容瞳孔一緊。

    第102章 失蹤(四) 殺了他,不然你就得死。……

    謝玄睜開眼, 發現這是一個極為破舊的屋舍。他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身旁還躺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楚逍。

    楚逍全身上下臭烘烘的, 形容狼狽,面色枯黃, 衣服上還有好幾個鞋印, 顯然這幾天吃盡了苦頭。

    謝玄氣不打一處來,想到自己為了一個冒牌貨落到烏洛蘭手中, 這貨在這睡到倒香,當即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楚逍很快有了反應。他驚恐的望著四周,在看見身旁的人時, 明顯一愣:“你怎么在這?!”

    謝玄不語。

    楚逍這時候也顧不上平時有多不待見謝玄,激動的問:“是皇兄讓你來救我的?”

    不等謝玄回答,他又道:“不過你這救人的, 怎么把自己也給賠進來了?”

    謝玄反唇相譏:“你蠢的在自己的地盤都能被擄走,還好意思說別人?”

    楚逍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 當即打了個寒戰。那晚他正打算回帳篷, 卻被兩個小兵糊弄過去,幫忙抬東西,隨后他就被打暈,帶到了這。

    任誰能想到軍營中會混進來敵人的奸細, 還專門挑除夕夜下手?

    哐當——

    一聲巨響打斷了楚逍的思緒, 只見烏洛蘭帶著幾個烏桓人面色不善的走了進來。

    許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憶,楚逍的臉唰一下白了, 不著痕跡的往謝玄身后躲了躲。

    謝玄也沒在意,漆黑幽暗的目光緊盯著烏洛蘭。

    烏洛蘭找了個凳子坐下,臉色陰沉, 看向謝玄的眸中傾瀉出濃烈的恨意。

    這個人殺了他的父汗,族人,毀了他的部落,家園,害他流離失所,像條狗一樣四處躲躲藏藏!他曾發誓,定然殺了謝玄報仇雪恨,好在老天有眼,竟然真的讓謝玄落在了他手中。

    “想不到你還活著。”謝玄率先開口,帶著一股子輕蔑嘲諷。

    烏洛蘭額角青筋凸起,一拳打在了謝玄臉上,他陰騖道:“我當然要活著,不然怎么取你的狗命?”

    謝玄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不客氣道:“狗命?你是說你自己?烏洛布像條喪家之犬一樣,敗在了我的手下,你作為他的兒子,可不也是一條狗?從前就愛亂吠咬人,如今做了齊宴的走狗,還沒改掉亂咬人的毛病!”

    烏洛蘭見他敢提父汗,當即大怒,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他臉上。謝玄也被激出了怒火,他打不了烏洛蘭,只能說難聽的話氣他。

    楚逍聽著拳頭砸在身上的聲音,臉色慘白,恨不得把謝玄的嘴捂上,讓他少說兩句。

    不知過了多久,那兩個烏桓人怕烏洛蘭真把謝玄打死了,才慢悠悠上前拉開他。

    謝玄被打的吐血,他喘著粗氣,撐起身體,看向烏洛蘭的眸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楚逍生怕他又被打,從后面扯了下他的袖子。

    烏洛蘭哼笑一聲,對謝玄道:“你囂張不了多久了,還以為自己是什么燕王呢?”

    “不然呢?我不是,你是?”

    烏洛蘭嘴角掛著狠厲的笑:“謝臨在京中稱帝,控制著整個燕京。你離京已久,消息不靈通,怕是不知道朝中是何情形。說來這段時間北燕如此熱鬧,還和你有關呢。”

    謝玄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毒殺先帝謝瀚的罪行如今傳的沸沸揚揚,證據確鑿,整個北燕,上至朝官,下至小民,皆知你罔顧人倫,弒父篡位,如今朝中一大半人都歸順了謝臨,想要將你廢掉,扶持謝臨上位呢。”

    謝玄面色驟變,難怪他和賀蘭旭安插在京中的人失去了聯絡,發生了這么大的事,為何他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等烏洛蘭回答,謝玄寒聲道:“你和謝臨是一伙的?”

    不對,應該是齊宴和謝臨是一伙的!

    思及此,謝玄發出一聲冷笑:“遺詔是先帝親手所寫,朕也是他親自選的儲君,僅憑一些空虛來風的謠言和莫須有的證據,就想奪走朕的江山?玉璽在我這,沒有玉璽,謝臨名不正,言不順,這皇位他坐上去了,還得坐得穩才是。”

    “少說大話。”烏洛蘭幽幽注視著他,“一個失去民心和擁護的皇帝,你真以為你還能回得去?”

    謝玄毫不示弱:“你也少說廢話,說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烏洛蘭直截了當道:“把玉璽交出來。”

    “你以為我會給你?”

    “你可以選擇不給。”烏洛蘭森冷道,“如果你不想活的話。”

    謝玄譏諷道:“給了你,只怕我死的更快。”

    若他猜的沒錯,齊宴之所以要幫謝臨拿回玉璽,是為了讓謝臨成為真正的燕王。一旦有了玉璽,謝臨就能名正言順的掌權,屆時他便可撤回齊地的燕軍,解明齊之憂。

    如此一來,他絕不能將玉璽交出去,反正齊宴也不能殺了他。

    想通這一點的謝玄底氣更足,有恃無恐的瞪著烏洛蘭。

    “我若不給,你真的敢殺我嗎?”

    殺了他,不僅得不到玉璽,說不定還會給明齊帶來滅頂之災。他一死,必會激怒駐守在關外的十幾萬燕軍,到時他們會做出什么可想而知,齊宴絕不敢冒這個險。

    烏洛蘭聽著他話中的挑釁,氣的臉色鐵青。他拳頭握的咯吱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我是不敢殺你。”

    謝玄頓時有些不好的預感。

    只見烏洛蘭拎小雞似的揪住楚逍的領子,“殺一個他還是綽綽有余的。”

    楚逍渾身止不住顫抖。

    “你大張旗鼓的過來救他,連自己都搭進來了。”烏洛蘭道,“他的命對你來說肯定很重要。”

    謝玄目光驟然冷了下去:“我是要救他。但你覺得他的命值得我拿玉璽來換?”

    楚逍臉色唰一下白了,他就知道謝玄不會救他。

    “好啊,既然不值得,那他留著也沒什么用處了。”烏洛蘭語氣陡然一狠,高高舉起匕首,“不如我現在就宰了他!”

    眼看那匕首要扎進楚逍的喉嚨,謝玄心一緊:“等一下!”

    烏洛蘭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謝玄吸了口氣,道:“他是楚容的弟弟。你留著他,遠比殺了他更有用處。殺了他,楚容不會放過你的。”

    察覺到烏洛蘭看了自己一眼,楚逍感覺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烏洛蘭忽而大笑出聲,“我當然知道他是楚容的弟弟,正因如此,我才要殺了他!”

    “當年若不是楚容勸說我父皇出兵北燕,事后又見死不救,我父汗怎么會死在你手上!你該死,他也該死,你們都該死!我要殺了他的弟弟,讓他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謝玄心神一震:“你說什么?”

    烏洛蘭睨了他一眼,看著他震驚的神情,恍然大悟的嗤笑道:“哦我倒忘了你們的關系。說來我當年還奇怪你為何這么護著楚容,原來他是你的男寵哈哈哈哈哈。說來你也夠慘的,竟然被自己養的小玩意算計了。”

    謝玄雙眸怒火翻涌:“閉嘴!”

    烏洛蘭像發現了什么新奇有趣的東西,慢條斯理道:“難道你不好奇嗎?當年烏桓被趕出北地草原,對北燕內亂一事一概不知,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卷土重來?正是楚容勸說的我父皇,在背后為我父皇出謀劃策。他這么算計你,你竟然還來救他弟弟,真不知道你是蠢還是傻!”

    他每說一句,謝玄的臉色就陰沉一分,楚逍也就顫抖的越厲害。

    謝玄漆黑的瞳仁中似乎醞釀著什么,他冷笑一聲:“別人勸了又如何?自己還得有那個心才行。烏洛布覬覦中原已久,早晚會卷土出來。他自己受不住誘惑,又沒那個本事,活該被朕割斷了頭顱,掛在城墻上示眾。這就是他自不量力的代價!”

    烏洛蘭嘴角的笑意漸漸凝固,表情倏爾變得十分可怖。他原本想氣謝玄,哪知謝玄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當即氣的話都說不利索:“你”

    他越憤怒,謝玄心底就越痛快。烏洛蘭戳他的心窩子,他又怎么肯放過這讓小蠻子生氣的機會?

    他一腳朝謝玄胸口踹去,渾身都是壓抑不住的暴戾。

    謝玄吐出一口血,不依不饒道:“怎么?被我說中了?”

    楚逍快哭了,囁嚅道:“你別再說了。”

    烏洛蘭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幽幽道:“你對楚容還真是情深意重。”他勾出一抹嗜血的笑,“我突然想出了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既可以讓楚容痛苦,也不會讓你好過。”

    謝玄冷冷的看著他。

    烏洛蘭丟給他一把刀,把楚逍也踹了過去。

    “你不是喜歡楚容嗎?那好,就由你親手殺了心上人的弟弟。”烏洛蘭殘忍道,“我看他是不是也像你一樣可以如此大度!”

    兩人同時面色一變,謝玄看也不看那把匕首,對他的話視若無睹。

    “殺了他!”烏洛蘭解開謝玄手上的繩子,把匕首塞到他手里,“不然你就得死!”

    謝玄面無表情的掃了眼手中匕首。

    烏洛蘭知道他在想什么,瘋癲道:“你不會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吧?我是答應了齊宴要從你手中拿到玉璽,你不給就算了,反正我已經要過了。可比起那個,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命!從我活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個目的,要你和楚容的命!不然我也不會去投奔齊宴,心甘情愿任他差遣。”

    “如今我的目的已經快達到了,什么玉璽,什么戰爭,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殺了你們,能讓你們生不如死,我就痛快!”

    謝玄瞳孔一縮,面上卻強裝鎮定:“你說謊。”

    “你不信?”因為激動,烏洛蘭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不然我為何要把你藏在這?而不是關進齊軍的大牢里?我還未向齊宴稟報我捉了你,連齊宴也不知道。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在這!我就算要殺你,也沒人能阻止我!”

    謝玄臉上血色盡褪,沒想到烏洛蘭還藏了這么一手。短短幾年,他的心智和能力都長進了不少,完全不是當年那個莽撞狂妄的少年可以相比的。

    他小瞧他了。

    “殺了他!”烏洛蘭厲聲重復,“你不殺他,我現在就殺了你!”

    他抽出侍衛的長劍架在謝玄的脖頸,稍一用力,血就涌了出來。

    謝玄清楚感覺到了那冰冷鋒利的劍刃,宛如一條正在舔舐自己的毒蛇,他后背竄上一抹寒氣。他知道烏洛蘭不是在開玩笑,只要烏洛蘭動一動手,自己頃刻就會被割斷咽喉。

    謝玄盯著對面驚慌的楚逍,緩緩握緊了匕首。

    楚逍見狀,顫抖著發出一聲嗚咽。

    第103章 失蹤(五) 我死了,楚容大概也不會為……

    就在刀刃即將插進楚逍身上的那一刻, 門哐一下被推開了。

    一個烏桓人匆匆忙忙的跑過來,低聲對烏洛蘭說了些什么。烏洛蘭面色一變,他狠厲又不甘心的看了謝玄和楚逍一眼。

    “看好他們!”

    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謝玄驀的松了口氣, 他手心出了不少汗,慢慢放下了那把匕首。楚逍死里逃生, 身子一軟, 脫力的倒在了一旁。

    此時,烏洛蘭已來到屋外。不遠處站著一隊侍衛, 為首的男子負手而立,面容平靜,眼眸中醞釀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烏洛蘭眸底閃過一絲陰騖。

    周旬他怎么找到這的?

    烏洛蘭走上前, 面上硬擠出一絲笑意,問道:“周大人,你怎么會在這?”

    周旬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烏洛蘭頓時有種被看透的錯覺。

    “聽說蘭將軍捉了燕王,本官奉命將人押回軍中, 嚴加看管。”

    烏洛蘭握緊了拳頭, 陰沉的巡視了一圈。他讓手下人不準聲張,周旬是怎么知道的?還找到這來了?到底是誰泄露出去的?

    莫非他身邊有周旬安插的奸細?

    意識到這一點的烏洛蘭,又驚又怒。趙無明頭腦簡單,不足為懼, 唯有這個周旬不好糊弄, 行事多疑。

    “敢問周大人奉的是誰的命?”烏洛蘭語氣沉了幾分。

    周旬道:“自然是太子殿下的命。本官聽說蘭將軍活捉燕王,立馬將此事稟告給了太子。太子對將軍大肆夸贊, 事關重大,殿下令本官將燕王帶回軍中,不得耽誤。”

    烏洛蘭皮笑肉不笑道:“原來如此。正想讓人去知會趙將軍和周大人一聲, 不想周大人已經知道了。”

    周旬面不改色,假裝沒聽出這話語間的嘲弄,公事公辦道:“那就請將軍把人交于我。”

    烏洛蘭一動不動:“此事不必麻煩大人了,我會親自將燕王送過去。”

    “殿下讓我來提人,我怎好空手而歸?”周尋自然不會買他的帳,道,“燕王的性命關乎兩國戰事,殿下有命,讓我今日必須將人帶走。太子剛對將軍贊賞有加,想來將軍也不會違背太子的命令吧?”

    烏洛蘭臉色繃緊,他捉了謝玄卻隱而不報,周旬不僅不告狀,還替自己在齊宴面前邀功,這番追捧,讓人著實惱怒。

    他簡直有火發不出!

    沉思良久,烏洛蘭最終還是讓步,讓手下將人帶出來。反正也跑不了,等到了軍中大牢,再收拾也是一樣的。就算殺不了謝玄,他也折磨死他!

    很快,手下將謝玄押了出來。謝玄看到周旬頓了一下,這人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他一時沒想起來是誰。

    直到一旁的人喊了聲周大人,他才了然。

    周旬對謝玄的打量視若無睹,對烏洛蘭客氣道:“還有一個。”

    烏洛蘭皺了下眉:“把那個也帶出來。”

    不一會,楚逍也被拎了出來。

    周旬下令將兩人關進囚車,朝烏洛蘭拱了拱手:“既如此,周某就回去復命了。”

    烏洛蘭點了下頭,笑的極為勉強。他不甘的盯著逐漸走遠的馬車,眼眸鋒利似劍。

    囚車內

    謝玄與楚逍各靠在一邊,楚逍還驚魂未定,他們現在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不知道這會要被帶到哪去。

    謝玄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四周,也不知烏洛蘭把他們關在了哪,眼下他們正在一座林子里走著。謝玄的目光逐漸落到最前方的周旬身上。幾年前,這人曾和齊宴來過一次燕國,只是過去了太久,他已經對這人的臉沒什么印象了。

    身上被烏洛蘭踢打的地方還鉆心的疼,他懷疑烏洛蘭那一腳踢壞了他的內臟,讓他忍不住一直想咳血。

    謝玄眼底閃過一絲猙獰殺意,若能逃出去,他非宰了烏洛蘭報仇不可。只是如今他這副模樣,就算能跑出去,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捉回來。

    他掃了眼坐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楚逍,心中漸漸有了個主意。

    謝玄踢了他一腳,示意他過來些。楚逍還對方才木屋中發生的事心有余悸,并未理會。

    他清楚的認識到,如果不是有人忽然出現,謝玄真的會殺了自己。

    見楚逍別過臉不搭理自己,謝玄嗤笑一聲,他知道楚逍為自己差點殺了他而生氣。謝玄動了動身子,忍著疼痛,坐到了他身邊。

    楚逍一臉警惕的盯著他。

    “你若想活命,最好對我客氣點。”

    楚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當即怒道:“你離我遠點,我還能多活一會。”

    謝玄淡聲道:“你不用沖我吼,也別指望我會向你道歉。若你是我,烏洛蘭拿劍架在你脖子上,說不定動手比我還快。”

    楚逍瞪大眼睛,似乎想說些什么,可他憋紅了臉,想了半天也無法反駁。因為他也不敢肯定他會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更別提那個別人還是謝玄!

    謝玄皮笑肉不笑道:“而且你這不是沒死嗎?”

    “我沒死是因為我命大!”

    謝玄皺了下眉,道:“那個時候我沒想殺你,不”他眼中出現了一瞬的茫然,“應該是我還沒想好要不要殺你。”

    楚逍狐疑的看著他,滿臉不信任,卻還是開口道:“為什么?”

    謝玄沒說話,若是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他早就毫不猶豫的動手了。可偏偏是楚逍,楚容的弟弟,他若是一刀下去,他和楚容還有可能嗎?

    楚容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就在楚逍以為不會回答時,謝玄道:“你要是死了,楚容會很難過,我不想讓他難過。”

    楚逍微微睜大眼睛,過了一會,他訕訕道:“你方才說的活命,是什么意思?”

    謝玄這才正色起來,將自己的計劃低聲說了一遍。楚逍驚訝的張大了嘴,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會盡量幫你拖延時間,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吧。”

    楚逍沒吭聲,謝玄會這么好心,主動留下來為他爭取逃跑的時間?他心中警鈴大作,該不會是什么陰謀吧?

    謝玄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當即譏諷道:“現在又不需要二選一,你死了對我有什么好處?我留下了替你攔住追兵,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敢疑神疑鬼?真不知道腦子是被驢踢了還是被門夾了,你真的是楚容的親生弟弟嗎?”

    楚逍不服氣道:“誰知道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你為什么要幫我?”

    謝玄一頓,道:“我答應了楚容要將你平安的帶回去。”

    楚逍冷哼:“那你方才還想殺我呢。”

    謝玄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你該慶幸我沒有這么快動刀。”他道,“現在不需要二選一,你死了對我有什么好處?”

    楚逍沉默了一瞬,出聲道:“你留下來不會有危險嗎?”

    “我有玉璽,他們暫時不會殺我。”謝玄掀開眼皮,“你就不一定了。”

    楚逍臉唰一下白了。

    “而且,就算我運氣不好真的死了,”謝玄眼中有一瞬的落寞,“楚容大概也不會為我難過。”

    “那可不一定。”楚逍小聲嘟囔道。

    謝玄收起心中苦澀,又恢復了平日冷酷的模樣:“我方才說的你都記住了?”

    楚逍點了點頭。他咬了咬唇,遲疑道:“那個謝謝你。”

    謝玄面無表情道:“你要是有點良心,真的謝我,就多在楚容面前幫我說點好話吧。”

    楚逍沒說話。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謝玄就急促的喘了幾聲,像窒息一般倒在了地上。楚逍一咬牙,焦急大喊:“不好了,他暈倒了!沒氣了!快來個人看看!”

    聽到叫聲的侍衛,見謝玄面色慘白的躺在囚車里,胸膛一動不動,他伸手探了下謝玄的鼻息,當即喊了聲快停車,而后跑上前去稟告周旬。

    楚逍在原地等待,由于緊張害怕,臉色也白了幾分。

    片刻后,周旬在侍衛的帶領下走了過來。他看了謝玄一眼,臉色微變,而后也像侍衛一樣去探謝玄的鼻息。

    短短幾秒,楚逍緊張的手心出汗,生怕被發現一點破綻。尤其是周旬那雙令人捉摸不透的雙眸看過來時,他感覺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好在周旬沒看出什么,神情還頗為嚴肅:“快將門打開,把燕王抬出來!”

    侍衛急忙照做,畢竟燕王要是死在他們手里,他們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幾人剛把謝玄放到地上,周旬立馬蹲下身查看,就在他低頭靠近謝玄的一瞬間,謝玄猛地睜開眼睛,一手拽住周旬的衣領,一手拔出身旁侍衛的佩劍。

    周旬毫無防備,人又瘦弱,輕而易舉被謝玄扼住了喉嚨。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以至于侍衛們還未反應過來,周旬已經落到謝玄手中,脖子上還架著一把長劍!

    楚逍見狀,忙推開侍衛還未來得及鎖上的車門,跑到了謝玄身旁,如臨大敵的望著對面一群齊軍。

    “你想做什么?放開我們大人!”侍衛長拔出長劍,呵斥道。

    謝玄威脅起人來毫不手軟,當即將劍往周旬脖頸中推了幾分:“給我一匹馬,別讓我說第二遍。”

    侍衛長見周旬頸間已流了血,躊躇片刻,還是讓人牽來了一匹馬。

    謝玄給楚逍使了個眼色,楚逍翻身上馬,欲言又止的看了謝玄一眼。

    “快走吧。”謝玄頭也不回道。

    楚逍面色不太好的說了句你小心,就揚塵而去。

    齊軍見狀立馬要追,卻聽謝玄陰森道,“不想讓他死的話,就盡管去追。看是我的刀快,還是你們的腳快。”

    周旬額上冒汗,許是失血過多,他的臉色異常蒼白:“讓他走吧。”

    齊軍只好作罷,一群人圍成一圈,警惕的盯著謝玄,唯恐他再做出什么。

    雙方就這么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謝玄估摸著楚逍走的夠遠了,正想著要不要讓人也給自己弄一匹馬,忽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他面色劇變,死死盯著忽然追過來的烏洛蘭,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一個洞!

    烏洛蘭趕過來,見到這番景象也著實驚訝。他很快反應過來,冰冷的吩咐道:“去追。”

    謝玄握緊了手中的劍,厲聲道:“誰敢離開一步,我立馬要了他的命!”

    烏洛蘭不為所動,仍舊讓手下追了出去。

    謝玄面色難看至極,周旬面上也不怎么好看,神色極其復雜。

    “周大人。”烏洛蘭邪笑著說道,“你信我嗎?”

    周旬:“什么?”

    下一秒,烏洛蘭就做出了讓兩人大驚失色的動作,只見他對著兩人的方向,緩緩拉開了弓箭。

    謝玄和周旬都不由得想起,當年在燕宮時,烏洛蘭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

    嗖——

    第104章 失蹤(六) 他還挺喜歡你的……

    烏洛蘭低估了謝玄的狠勁, 在他的設想里,謝玄應該會放開周旬躲到一旁,否則就會被他一箭射死。

    沒想到到了這種關頭, 謝玄都不肯放手,抓著周旬堪堪倒在一旁。那支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臉射過去的。

    這般兇險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看烏洛蘭還要再射, 侍衛長猛地反應過來, 上前一步攔道:“不可,大人還在他手里!”

    說話間, 謝玄已經將周旬拖起來,再次用劍抵住了那脆弱的脖頸。

    他盯著烏洛蘭,怒道:“你找死”

    周旬吃痛的發出一聲叫, 源源不斷的鮮血順著他的脖頸流出,染紅了他的衣領。

    烏洛蘭見狀只好青著臉放下了弓箭。若他眾目睽睽之下不顧周旬的性命,傳到齊宴耳中, 怕是沒法解釋。

    “把那匹馬給我。”謝玄冷冷道。

    烏洛蘭沒說話,其余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侍衛長到底是周旬的心腹, 見主子危在旦夕,還是牽來了一匹。

    烏洛蘭瞇了瞇眼,道:“周大人,你已經放走了一個, 還要再放走一個嗎?”

    周旬聽出了烏洛蘭的言外之意, 面色微變,他張開已毫無血色的唇, 道:“你們不必管我。”

    侍衛長急道:“大人!”

    烏洛蘭露出得逞的笑:“周大人,肯為明齊舍了這條命,殿下若是知道, 必會欣慰至極。”說著,他語氣一狠,指著謝玄道,“來人,把燕王給我拿下!”

    謝玄見四周的齊軍圍了過來,當即將周旬一推,自己則忍著身體的疼痛翻身上馬。他一勒馬繩,兇猛的從一個侍衛身上踏過,而后揚塵而去。

    烏洛蘭喝道:“快追!絕不能讓他跑了!”

    說著他舉起弓箭,對準謝玄的背影,正要拉弓之際,周旬忽撲了上來,道:“不能殺他!”

    可惜烏洛蘭那一箭還是射了出去,但由于周旬的忽然靠近,并未射中。

    他惱怒的放下弓箭,咬牙切齒的朝馬匹走去,準備親自去追謝玄。上馬前烏洛蘭忽轉頭朝周旬道:“周大人為人一向謹慎,怎么今日這么不小心,讓謝玄挾持了?”

    周旬脖頸還在流血,面無表情道:“周某一時不察,中了他的計。”

    烏洛蘭輕哼一聲,打馬離去。

    另一邊,謝玄跑出沒多遠,便聽身后傳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他被烏洛蘭踹中的胸口還劇痛無比,如今坐在顛簸的馬背上,更是萬分折磨,他每喘一次氣都感覺有血涌上來,以至于喉間腥甜一片,嗆的不停咳嗽。

    謝玄攥緊了馬繩,故意在林總繞來繞去,就算他逃不掉,也要幫楚逍多拖一會。

    可惜他身上有傷,根本就跑不快,聽著身后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謝玄心道,這回是跑不掉了。

    嗖——

    謝玄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瞳孔驟縮,猛地從馬上跳下!然而這次他沒有那么好的運氣,直接被烏洛蘭射中了左肩。

    謝玄狼狽的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下一秒,齊軍就圍了上來。謝玄艱難坐起身,咬牙拔出了肩上的那支箭。烏洛蘭先前就毫不掩飾對他的殺意,如今趁周旬不在,更是直接下了死手。

    謝玄一邊喘氣一邊不服輸的瞪著他,他如同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即使無法用爪牙撕開敵人的皮肉,漆黑的眸中仍舊閃爍著冰冷銳利的殺意。

    烏洛蘭臉上揚起一個勝利的微笑,他再次舉起了弓箭,只不過這次對準的是謝玄的頭顱。

    謝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抹去嘴角的血,一動不動的盯著烏洛蘭的動作。

    烏洛蘭似乎想故意折磨他,弓弦大開,但就是不松手。他饒有興致的欣賞著謝玄此刻狼狽的模樣,心中滔天的恨意終于得到了一絲宣泄。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謝玄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一絲緊張。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去。

    他就要死了嗎?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楚容的身影,心臟驀的一緊,如果這樣的話,他想在死前再看楚容一眼。

    可惜老天連這也不能滿足他。

    謝玄正亂七八糟的想著,那張繃緊的弦終于松了。利箭以銳不可當之勢,破空而來,連帶起的風也有如實質,裹挾著擋也擋不住的殺意。

    鏗——

    憑空出現的另一支箭精準無誤的射偏了烏洛蘭的那一支!

    謝玄一愣,難以置信的偏頭看去。只見楚容坐在馬背上,面色沉靜,眼神卻隱隱夾雜著一抹關懷。

    對視間,謝玄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烏洛蘭在看清來人后,眸中陡然燒起更旺的怒火:“是你。”他冷笑一聲,道,“來的正好,今日新仇舊賬一起算,一個都別想走!”

    話音剛落,就有一批人朝楚容沖了過去。

    就在這時,裴弄從楚容身后出現,喝道:“保護殿下!”

    說著自己朝烏洛蘭沖了過去,雙方人馬頃刻糾纏在一起。姍姍來遲的燕雪深見狀也加入戰斗,去攔企圖對謝玄不軌的齊軍。

    場面亂作一團,楚容趁此時機,駕馬奔到謝玄跟前,朝他伸出手:“快走。”

    謝玄嘴唇微微一動,他看著楚容焦急的眉眼,差點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皇上,你們先離開!”不遠處的燕雪深喊道。

    謝玄頓時如夢初醒,他抓住楚容的手,借力上馬,這一下似乎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他抓著楚容的腰,將額頭抵在他的后背上,近乎貪婪的聞著這溫暖熟悉的氣息,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烏洛蘭哪能讓他們就這么跑了,他幾次想追過去,卻都被裴弄和燕雪身攔住,根本脫不了身!

    看著遠去的謝玄和楚容,他急的眼睛都紅了。

    楚容一路疾馳,謝玄的手圈著他的腰,腦袋也歪在了他的肩上,這個時候,他也不能說什么,只抿了下唇,道:“你怎么樣了?”

    謝玄臉上有好幾處傷,唇邊也沾著血跡,看上去不是很好。

    謝玄咽下喉間的血:“你來的時候看見楚逍了嗎?他跑了?”

    “看到了。”楚容道,“是他說你在這的。”

    “你們怎么會突然過來?”

    剛說完,他就劇烈的咳了起來。楚容聽見他咳得驚天動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都這遮掩不住,道:“等回到軍中再說吧。”

    “好。”

    兩人剛回到軍營,謝玄就再也撐不住的暈了過去。賀蘭旭急忙讓人去喊太醫,楚容將蘇木也叫了過來。

    幾個人剛幫他處理好箭傷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就見楚容走過來,道:“方才來的路上,他似乎一直在咳血,勞煩再仔細檢查一下。”

    太醫們連連點頭,又查看起了謝玄的傷勢。

    “皇兄。”

    楚容一轉頭,見楚逍正站在門口,神色復雜的望著床上下謝玄,“他沒事吧?”

    楚容拉著他去了外間,道:“你怎么過來了?”

    “我想來看看他。”楚逍臉上有一絲不自然,“怎么說他也救了我。”

    楚容想到這事,垂下了眼眸。

    謝玄總是做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不管是他瞞著自己擅自去救楚逍被俘,還是他為了讓楚逍逃跑自己留下來拖住齊軍,他有時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正想著,太醫忽然嘆著氣走了出來。

    “怎么了?”

    “大人,可否知道皇上咳血的原因?屬下需要一一排查,實在是浪費時間。如若大人知道,屬下可直接對癥下藥,也省的耽誤皇上病情。”

    楚容搖了搖頭。

    “我好像知道。”楚逍面色一下白了,他看著楚容道,“在木屋的時候,他的胸口被那個蠻人踢了一腳,似乎挺嚴重的,不然也不會當場吐血。”

    “什么?”太醫驚慌的瞪大眼睛,急急忙忙跑了回去。

    楚容臉色也凝重了幾分:“怎么回事?”

    楚逍便把木屋內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楚容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尤其是聽到謝玄在得知自己篡奪烏洛布出兵北燕以及烏洛蘭讓謝玄二選一時。

    帳內燭火如豆,兩人沉默的坐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楚逍看著皇兄沉思的表情,也不敢打擾,只隔著屏風望著太醫來回走動忙碌的身影。

    就在他百無聊賴時,太醫走出來道:“大人,皇上醒了,想見你一面。”

    楚容抬起頭,朝里面望了一眼,沒說話。

    那一刻,楚逍或許是感激謝玄的救命之恩,也或許是心中生了一分憐憫,張口道:“皇兄,謝玄說我死了,你會很難過,他不想讓你難過。這人似乎也沒有那么壞,他還挺喜歡你的,要不還是去看看他吧。”

    楚容道:“他救了你,于情于理,我都要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謝玄將其余的太醫都趕了出來,內室此刻只有他一人。見楚容過來,他眼眸明顯亮了起來,蒼白的面色都有些了幾分神彩。

    謝玄惴惴不安的指著旁邊那張凳子:“快坐吧。”

    楚容氣定神閑的坐下,看著他道:“你的傷怎么樣了?”

    剛說完,謝玄又咳了起來,他拿過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唇邊鮮血,輕描淡寫道:“我沒事。太醫已為我診治過了,修養一段時間就好。”

    楚容看著那帕子上刺目的鮮血,不自覺皺了下眉。

    謝玄見狀又咳了兩聲,不想這一咳像點了導火線一樣,停不下來了,最后咳的驚天動地。太醫在外面聽的膽戰心驚,幾次想進來都被謝玄暗自瞪了回去。

    楚容給他拿來熱水,又好心給他順了順背,謝玄這次漸漸平息下來。

    他倚在床邊,又喝了幾口水潤了潤嗓子,對楚容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楚容一愣,道:“說吧。”

    第105章 決戰(一) 或許這就是命,有的人生來……

    謝玄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將齊軍是如何混入軍營的事交代了一番。

    楚容出乎意料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說的這件事。

    按他對謝玄的了解,謝玄應該會憤怒的質問自己烏洛布出兵北燕一事才是。可現實是, 謝玄神色平靜的坐在床上,絲毫沒有要提此事的意思。

    楚容微微詫異, 一時竟不知他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 還是謝玄率先打破了安靜,他心里七上八下, 猜測楚容是不是生氣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楚容聽見他的話,平靜道:“我知道。”

    “你知道?”謝玄不自覺抬高了聲音。

    “嗯。”

    這下輪到謝玄驚訝了。他轉念一想,楚容這么聰明, 仔細一琢磨肯定就能猜到。只是他竟然沒有責怪自己?謝玄心中一喜,可憐他絞盡腦汁,不知要如何坦白, 生怕楚容以為自己又和趙無明勾結在一起算計他。

    “那你怎么不早說?”謝玄吞吞吐吐道,“你不怪我嗎?”

    楚容想起楚逍剛失蹤時謝玄的模樣, 心平氣和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謝玄一聽, 喜悅之色頓時溢于言表。就在他沉浸在喜悅中不可自拔時,楚容站起身道:“時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看他要走,謝玄頓時笑不出來了。

    “你明天還會來嗎?”

    楚容看著他盛滿期待的雙眸, 沉默了。

    謝玄眸底劃過一絲失落, 強顏歡笑道:“我只是隨口一問,你有事就趕緊去忙吧。”

    楚容點了點頭, 囑咐了他一句好好休息,就轉身離開了。

    他回到帳中時,裴弄早已等候多時了。

    “殿下。”

    “怎么樣了?”

    裴弄握緊拳頭, 不甘心道:“讓他跑了!”

    楚容眸光微閃:“沒事,跑就跑了吧。你受傷了嗎?”

    裴弄露出靦腆的笑:“殿下不用擔心我,烏洛蘭傷的可比我嚴重多了。”說著,他眼底浮現些許擔憂,“只是這次讓這小蠻子跑了,不知道他下次又會怎么對付咱們。”

    楚容沒有說話,只讓裴弄下去好好休息。

    另一邊,齊軍軍營中

    周旬受傷和謝玄逃走兩件事傳到了齊宴耳中,他當即大怒,在心中將趙無明和烏洛蘭狠狠訓斥了一頓。

    雖然謝玄是烏洛蘭捉的,但齊宴對烏洛蘭隱而不報,私自用刑一事十分惱火。若把謝玄押回軍營也就算了,竟還讓他跑了!加之周旬受傷,險些喪命,種種事由直接將齊宴的怒火推到了頂峰。

    如今齊瑋病的一天比一天嚴重,朝中大權盡數落到他手中,齊宴毫不留情的處罰了趙無明和烏洛蘭。

    趙無明可謂是苦不堪言,他只知烏洛蘭捉了楚容的弟弟,其余事情一概毫不知情!

    烏洛蘭捉了謝玄?又讓謝玄跑了?他怎么不知道,最詫異的是,遠在明京的齊宴都知道此事,他竟然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趙無明一雙眼睛怨恨的盯著周旬,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告訴殿下的!明明是周旬和烏洛蘭放走了謝玄,他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太子憑什么只罰他和烏洛蘭,不處罰周旬?!

    趙無明的怒火一茬接則一茬,可他并不敢公然質問周旬。經此一事,他更加深刻的認識到齊宴有多袒護器重這個周旬,聽說周旬受傷,那補品藥膏不要錢似的往軍營里送。

    他慣會見風使舵,齊宴是未來的皇帝,他器重的人,豈能輕易得罪?但他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對周旬和烏洛蘭瞞著他捉了謝玄一事十分不滿,因此青著臉問道:“蘭將軍捉了燕王,周大人既然知道,為何不告訴本將軍?”

    周旬淡聲道:“事發突然,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將軍。”

    趙無明聽著這似曾相識的語氣,氣的臉色一變,他要是聽不出來周旬在嘲諷他,就白混這么多年了!

    他不敢和周旬叫板,只好將氣都灑在烏洛蘭身上。偏烏洛蘭到現在都沒見著個人影,他派人去樂城也沒找到。

    趙無明冷哼一聲,闖了這么大的禍,以為躲起來就萬事大吉了?他暗自發誓,等見到烏洛蘭,一定要將他罵個狗血噴頭!

    這小蠻子捉了燕王這么大的事不告訴他,自己想偷摸立功,現在出事了,倒是有他的份了!

    趙無明氣的咬牙切齒,當即又派了些人手去找烏洛蘭。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沒等到烏洛蘭的人,倒先等到了烏洛蘭死了的消息!

    “死了?!”趙無明聽著侍衛的稟報,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怎么突然死了?!”

    侍衛道:“屬下不知,聽說是在樂城附近的野外找到的人,將士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涼透了!蘭將軍及其下屬,無一人生還!”

    趙無明冷汗唰唰往外冒,追問道:“誰殺的?!楚容還是謝玄?!”

    侍衛搖了搖頭。

    趙無明一下跌坐在了座位上,這消息實在太過驚悚,烏洛蘭竟然說沒就沒了。他雖然看不慣烏洛蘭,但不得不承認,這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他死了,誰去擋潭天望之流?

    “此事絕不能走漏風聲,一定要瞞住了!”趙無明嚴厲道,“傳令下去,誰敢泄露此事,直接問斬!”

    “是!”

    趙無明心道,先瞞一天是一天,必須趕快將此事稟報齊宴,找個能接替烏洛蘭位置的人,不然等楚容他們聽到風聲,就來不及了!

    然而,老天就像是故意和他對著干似的,當晚潭天望率軍攻進了樂城,一路勢如破竹,拿下了好幾座城池。

    趙無明暴跳如雷,抓了半天內鬼也沒抓出來。他越發肯定殺了烏洛蘭的不是謝玄就是楚容,不然他們怎么知道烏洛蘭死了?還趁機偷襲?

    *

    “皇上,楚大人來了。”

    謝玄立馬從床上坐起來,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他直接讓楚容來看他,楚容不見得會答應,若是說有要事商量,不方便過去,那楚容十有八九會過來。

    見楚容出現,他第一句便是:“你聽說了嗎?烏洛蘭死了?”

    楚容淡淡的嗯了一聲。

    謝玄冷哼一聲,痛快道:“真是便宜他了,也不知道死的慘不慘。”說著,他看了楚容一眼,“奇了怪了,不是你動的手,也不是我動的手,到底是誰殺的?”

    楚容沉默了一瞬,道:“聽裴弄說,他和燕雪深合力重傷了烏洛蘭,許是他傷的太重,沒救過來吧。”

    “是嗎?”謝玄瞇了瞇眼,那日他不在現場,不過他們的人確實多出很多。

    “不過是誰殺的,死了就好,也省去了我們一個麻煩。”謝玄眸中殺意浮現,“只可惜不是我親自動的手,不能報當日之仇。”

    “你的傷怎么樣了?好點了嗎?”楚容問。

    謝玄立馬受寵若驚道:“好多了。”

    楚容點點頭,而后靜靜的看著他。

    “哦。”謝玄這才想起來自己叫楚容過來的借口,當即道,“如今烏洛蘭已死,我想,趁齊軍沒反應過來之前,我們還是多增派些兵力,趁此時機,一舉掃清關外障礙,為來日進軍關中做準備。你覺得呢?”

    楚容見他一副談正事的派頭,也認真了些:“我也正有此意。”

    “好。”謝玄道,“那我就派人”

    楚容打斷道: “這件事交給我吧,我會安排的。你好好養傷。”

    雖然楚容說話的語氣仍舊像談論公事一般,但謝玄的心還是不可避免的一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他開心的找不著北。

    如果楚容每天都能這樣對他和顏悅色的說話,偶爾關心他一句,他愿意天天受傷。

    楚容看著謝玄喜形于色的表情,微微一愣。他并非注意不到每次自己說好好養傷,好好休息時,謝玄眉梢眼角的喜悅。

    只是一句簡短的話,就能讓他高興成這樣

    他猶豫一番,道:“其實我這次來也有話對你說。”

    謝玄眼前一亮:“什么?”

    楚容將這幾天自己想的計劃脫盤而出,謝玄的面色漸漸嚴肅起來。

    明齊的都城明京地處平原,四面環山,易受難攻,其中只有趙無明駐扎的陽平關是最容易的一條路,進入陽平關后,地勢平坦,大軍可直搗明京,從其他三個關口進入都得翻山越嶺,一路困難重重,幾乎沒有獲勝的可能。

    楚容道:“陽平關兵力眾多,齊軍幾乎將全部兵力設在此處,相比之下,函谷關兵力薄弱,從此處進入關中,相比陽平關容易得多。”

    謝玄頓了一下,擔憂道:“進入函谷關之后呢?后面崇山峻嶺,不乏守備森嚴,力量雄厚的城池,萬一齊軍設伏,我們極有可能全軍覆沒。”

    楚容抬起頭,道:“我或許有辦法,只是有些冒險。你若信我,可以試一試。”

    謝玄望著他堅毅的神色和認真的眼眸,心中忽然涌現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若非楚容離宮復國,他恐怕還見不到這樣的他。

    從前在燕宮,他就見識過楚容的計謀和手段,如今出了宮,再沒人能攔得了他。無論兩人各自為營還是同盟結伴,這個男人的強大,冷靜,睿智,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見過了這樣的楚容,再想到如果楚容真的一輩子被困在燕宮那小小的四方天地,他竟覺得可惜至極。

    或許這就是命,有的人生來就是要攪動風云,覆手天下,回到他應有的位置。

    第106章 決戰(二) 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信你。”

    謝玄回過神, 挑起唇角笑道,“就按你說的做。”

    楚容晃了晃,低聲道:“好。”

    其余人等人得知楚容決定要從函谷關進軍關中, 紛紛吃了一驚。裴弄向來對楚容無條件信任,雖心有顧忌, 但并未說什么。

    燕軍那邊卻是吵翻了天, 堅決不同意取道函谷關。

    這條路地形復雜,困難重重, 他們孤軍深入,正中兵家大忌。萬一敵人以逸待勞,打他們一打一個準。

    反對聲雖多, 但也有膽大之人覺得可以試一試。

    “皇上都不問問楚容破了函谷關后的計策就直接答應,實在是太莽撞了。這么多將士的性命豈是兒戲?”

    一旁的人皺著眉嘆氣: “是啊,皇上簡直對楚容的話言聽計從。”

    “咱們可得把皇上勸住了!打仗不是小事, 絕不能任由楚容胡來!”

    “皇上決定的事哪個又能勸得了?你是沒看到皇上平時見了楚容的樣子。他簡直對楚容的話言聽計從,要勸你去勸, 我不去!”

    此言一出, 眾人都泄了氣。

    其中一位將軍望著不發一言的燕雪深,道,“咱們幾個當中只有燕將軍說話還有些分量,不如將軍你去勸勸?”

    一時之間, 所有目光都聚到了燕雪深身上。

    燕雪深眼神一動:“我同意取道函谷關。”

    “什么?!”

    燕雪深神色未變:“陽平關有重兵把守, 且易受難攻,這是我們攻打明齊以來耗得最久的一次。依北燕如今的處境, 耗下去只會對我們越來越不利。與其這樣拖著,不如鋌而走險,試上一試, 置之死地而后生,方得一線生機。”

    “皇上做這個決定一定有他的考量,諸位若有什么更好的辦法,皇上也一樣也會采納。”

    勸他的那位將軍半晌說不出話,訕訕道:“燕將軍,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待燕雪深一走,他立馬轉頭對身旁人咬耳道,“哼,現在不止皇上被楚容蠱惑,連燕將軍也被下了迷魂藥,一個個上趕著去送死!”

    堅決不同意取道函谷關的幾人思量一番,決定還是去找謝玄,懇請他收回成命,結果無一例外被謝玄“請”了出來。

    無論他們怎么鬧,謝玄就是不肯松口,執意要從函谷關進關。

    最令幾人無法接受的是,由于謝玄重傷未愈,此次進軍關中,燕軍皆要聽楚容號令。

    謝玄揚言,楚容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見楚容如見他,誰若不從,軍法處置。這樣一來,再沒人敢說什么。

    楚容知曉“重傷”不過謝玄的幌子,這是兩軍自棲霞谷一戰后再次合作,不想用也知道,謝玄怕自己懷疑他在背后搞鬼,所以才主動放權。

    實際上,楚容確實有這個顧慮,只是他沒想到謝玄會這么毫無顧忌的將燕軍的控制權交給他。

    幾個燕軍將領本來心有忌憚,在與楚容議事了幾天后,也不再說什么。尤其是在楚容為這次攻打函谷關部署出了一份周密又嚴謹的策略后,這讓原本不看好這次行動的幾位將軍多了幾分信心。

    一切準備就緒后,他們在一個深夜悄悄向函谷關行進。

    謝玄看著消失在黑夜的軍隊,輕聲道:“天亮后他們應該就能拿下函谷關了吧。”

    楚容看了他一眼,謝玄注意到他的目光,扭頭笑道:“你親自出馬,難道還能不成?”

    “你就這么信我?”

    “當然,我說了我相信你。”

    楚容聽著,眼底劃過一絲玩弄:“是嗎?你難道不怕我懷恨在心,借機報復?”

    謝玄聞言臉色一變,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篤定道:“你不會的。”

    “為何?”

    “不為什么,我就是知道你不會。”謝玄吊兒郎當道。

    楚容靜靜聽著,道:“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謝玄一愣,笑道:“那我也認了。”

    “而且,”他臉上多了些不正經,調笑道,“壞的你我也喜歡。”

    謝玄好久沒暴露過自己的本性,楚容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耳根唰一下紅了。

    他蹙著眉,惱怒又無可奈何的看了謝玄一眼,最后轉身走了。

    謝玄站在原地,瞳中倒映出楚容的背影,他臉上笑意消散,漆黑的眼眸如一口深淵,苦苦壓抑的渴望和欲望露出端倪,似乎一下就能將楚容吞噬殆盡。

    *

    如楚容所料,函谷關兵力薄弱,防守松懈,裴弄和燕雪深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函谷關,打的齊軍崩潰而逃。

    燕楚兩軍進入關中,對齊軍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趙無明怎么都沒想到楚容會另辟蹊徑從函谷關入關,好在他還有補救的機會。從函谷關到明京這條路,他有無數機會可以伏擊敵軍,讓他們有來無回。

    趙無明將自己的主意告訴周旬,周旬點頭道:“伏擊他們倒不難,難的是怎么趁機將敵軍一網打盡,以絕后患。函谷關之后大多地形狹窄,難以開展大規模的戰斗,敵軍人數眾多,不占優勢,這一點對我們雖有利,卻不能保證將他們全部殲滅。”

    “那大人覺得在哪伏擊最為合適?”趙無明擠出一抹笑。

    周旬盯著地圖上某一處,眸色深邃。

    趙無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最后落在那兩個大字上。

    “堯關?”

    營帳內,裴弄看著楚容手指的方向,疑惑道。

    楚容沉聲:“不錯。此處軍備充足,地形寬闊,是從函谷關到明京最重要的關卡之一。齊軍若要伏擊,這里是他們的最佳選擇,但其他地方我們也不能放松警惕。如今我們深入敵軍腹地,時間一長,不僅會有糧草之憂,最重要的是士氣渙散,軍心不穩。從現在開始,必須加快速度,盡快過關。”

    一陣沉默過后,一位燕軍忽然道:“照楚大人這么說,這堯關就如銅墻鐵壁一般,既然知道齊軍會在這布下天羅地網,還要硬闖,這不是去送死嗎?”

    “就是。”有人附和道,“我們拿下函谷關,很重要的一點是齊軍防備松散,這才讓我們有了可趁之機,入關后齊軍肯定會提高警惕,那時恐怕就沒這么容易了。”

    裴弄冷聲道:“還沒開始打仗,你們就打起退堂鼓了?”

    “我說的只是事實。”那人梗著脖子道。

    楚容見狀,道:“馬將軍說的也不無道理,他正色道,“所以我才說我們要加快速度,盡快入關,快一步,就搶得一份先機。兵貴神速的道理相信大家都懂。”

    “楚大人,你還是沒說我們該怎么過堯關?是不是你心里也沒有”那人說著,注意到謝玄看過來的眼神,登時想到了什么,噤聲不說了。

    楚容卻明白了他的心思,道:“屆時會告訴諸位的。”

    謝玄道:“現在不能說?”

    “現在不是時候。”

    謝玄雖詫異,最后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軍隊從函谷關入關,一路馬不停蹄,路上雖遇到好幾股齊軍伏擊,好在都應付了過去。

    他們不敢停下腳步,更不敢耽誤分毫,卯足了勁前進,短短半個月,燕楚兩軍從函谷關,過汜水,經數城,打敗了一波又一波齊軍。

    接連不斷的勝利大大鼓舞了士氣,軍中上下干勁十足,照這個趨勢下去,他們說不定真能一口氣破了明京,打到齊宮里頭去。

    然而楚容等人卻沒有這么樂觀,幾人明白,現在之所以這么順利,無外乎齊軍在醞釀一個更大的陰謀。齊軍故意誘敵深入,等他們放松警惕,虛軟疲憊之時,就會傾巢出動。

    而堯關,就是齊軍為他們準備的墳場。

    他們還有一兩日就要到堯關了,如何過關,無疑是眼前最大的問題。

    先前楚容一直賣關子,如今終于到了可以揭秘的時候,燕軍幾個將軍早就坐不住,紛紛追問起楚容的計劃。

    “楚大人,你先前神神秘秘的不肯說,現在總可以告訴咱們了吧!”

    “就是,大人咱們都是一伙的,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后日就要進堯關了,趁今個大家伙都在,是不是可以說一說你的錦囊妙計了?”

    眾人臉上無不寫滿了好奇,就連謝玄,燕雪深都一眨不眨的看過來,眼底盛滿期待。

    “這是自然。”楚容道。

    一個急性子的副將道:“那快說說,大人究竟要用什么方法過堯關?”

    楚容平靜的掃視的了一圈,在眾人不自覺放輕的呼吸聲中,清晰的答了三個字:“繞過去。”

    帳內安靜了一瞬,頃刻如炸開的油鍋般沸騰起來。

    謝玄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繞過去?”

    楚容點點頭。

    燕雪深面色有些空白,最終斟酌著吐出一句道:“這樣豈不是會腹背受敵?”

    其余人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七嘴八舌的問楚容是不是在說笑。

    “都閉嘴。”謝玄不耐煩吐出一句,制止了那些懷疑不滿的聲音,他抬眼看向楚容,溫聲道,“你繼續說。”

    眾人:“”

    謝玄神色不變,他相信楚容有自己的想法,連一些年輕的將領都知道的道理,楚容怎么會不懂?所以事情肯定沒那么簡單。

    第107章 決戰(三) 若我是你的小妾,我毀容了……

    楚容見怪不怪, 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場景。他看了謝玄一眼,繼續道:“并非是真的繞過去。”

    其余人一愣。

    “先前我們久攻堰城不下,趁齊軍不備, 穿過堰山偷襲到后方,才得以拿下堰城。這次若讓趙無明察覺出我們同樣想繞過堯關, 他會如何?”

    謝玄道:“俗話說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依我對趙無明的了解, 他必會想盡辦法阻撓我們。”

    “不錯。”楚容點了點頭,“那時他必會帶著一部分兵力去追擊,這樣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一半。”

    燕雪深道:“可趙無明吃過這個教訓, 不至于一點防備也沒有。即便要離開,他也會將堯關安排妥當。”

    他說話時,楚容就認真的注視著他, 燕雪深攥緊了手心,竭力避開那道難以忽視的目光, 不合時宜的生出些難言的情緒。

    楚容并沒看出什么異樣, 低聲道:“堯關如今的守將叫石勇,此人若能為我們所用,堯關也并非堅不可摧。”

    “殿下的意思是,”裴弄道, “拉攏這個石勇?”

    楚容點了下頭。

    眾人都覺得希望不大, 紛紛有些泄氣。就算他們能把趙無明和一部分兵力引開,也不一定能拉攏到石勇。

    堯關本就易受難攻, 齊軍又在此埋下天羅地網,他們怎么闖的過去?

    謝玄看著帳內的氣氛,突然明白了楚容為什么說“現在不是時候”。看這低迷的士氣就知道了, 如果早早說了,難免要引起一大批人反對,那樣的話,說不定他們連函谷關都進不來。

    可他們經歷了這么多困難,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廢,哪怕前方再難,都不能停下腳步。

    眾人也都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抱怨歸抱怨,要讓他們像個逃兵一樣走掉,他們絕對做不到。

    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死在堯關,要么闖過去,徹底拿下明京,結束這長達一年的戰爭。

    越是臨近堯關,軍中的氣氛就越緊張。謝玄著人去打聽了這個叫石勇的守將,雖沒發現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但卻得知趙無明和周旬已經到了堯關。

    這個消息不免讓眾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云。

    趙無明竟然來的這么快,而且他們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當時他們能拿下郾城,就是因為城內群龍無首。如今,堯關不僅有趙無明,還有周旬。

    即便他們能引走趙無明,可還有周旬。此人可比趙無明有心計多了,想起在周旬手上吃過的苦頭。眾人都不免擔心,有周旬坐鎮堯關,他們真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嗎?

    到達堯關的那日,天邊陰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一樣,這種陰沉的天氣就像是什么不好的兆示,讓每個人不可避免的緊張起來。

    他們并沒有貿然去攻打堯關,而是選擇了一處高地安置下來。

    與此同時,楚容派去城中的人打聽到了一個消息。石勇府上正在招郎中,據說石勇有個很寵愛的小妾,這個小妾不知什么了什么病,如今石勇正在重病尋找能治病的郎中。

    楚容當即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他們商議一番,最終決定讓蘇木扮作尋常郎中,去石府為小妾看病。

    蘇木突然被委以重任,不確定道:“真的要我去?”

    謝玄似笑非笑道: “你應該很有經驗了,皇宮都闖過,區區一個石府還看在眼里?這個人選,非你不可。”

    除了裴弄和楚容,其余人都聽的云里霧里。

    裴弄翻了一個大大的北白眼,蘇木則聽的頭皮發麻,對著謝玄訕笑了兩聲。

    楚容細細囑咐了一番,第二日一早裴弄就帶著蘇木出發了。傍晚裴弄一個人回來,稱蘇木已經被石府的管家帶走了。

    與此同時,趙無明也注意到了楚容等人的到來。他并不意外,只是有些詫異,距離燕楚兩軍到堯關已過了兩日,他們卻不急著出兵。按兵不動,這可不像是什么好兆頭。難不成他們又在策劃什么?

    周旬道:“堯關如今和銅墻鐵壁無異,敵軍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闖不過去,將軍在擔心什么?”

    趙無明想到了什么,憤憤道:“周大人你有所不知,這個楚容極為狡猾,先前我就中了他的詭計,我們萬不可掉以輕心。”

    周旬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門外的侍衛進來道:“將軍。”

    “何事?”

    “石督尉邀請將軍和周大人到府上一敘。”

    自他們來堯關后,這石勇就請過他們好幾次了,趙無明因先前事務繁忙都給拒了,若此次再駁了石勇的顏面怕是不好,思及此,趙無明道:“好,我一會就去。周大人呢?”

    “周某盛情難卻。”

    兩人來到石勇府上,石勇特意聘來了城中最好的廚師,做了一桌子好菜,甚至還叫來幾個樂妓在屏風后彈曲吟唱。

    對于石勇這副討好的派頭,趙無明很是受用。

    三人圍桌而坐,相談甚歡,期間石勇一直暗戳戳恭維趙無明和周旬。他在此地待了七八年,想要升官苦于找不到門路,如今好不容易等來兩尊大佛,一個是教導太子的太傅,一個是二品大將軍,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往上爬。

    周旬和趙無明看破不說破,兩人怎么說在官場待了這么久,若看不出石勇的心思,那可真是白混了。

    周旬一直飲酒默默觀察著石勇,此人不可謂不是個人精,看趙無明對他更加熱絡,一門心思,更加賣力的捧起了趙無明。

    兩人一唱一和,宛如一對相逢恨晚的知己。

    周旬受了些冷落,心中卻并不在意,他不動聲色的盯著石勇,眸色似黑夜一般濃稠深邃。

    *

    是夜

    裴弄帶著楚軍趁夜摸黑,向堯關的守軍發起了進攻。

    得知敵軍來襲,趙無明渾身一震,他等了好幾天,終于等到了想抓的獵物。

    “對方有多少人?”

    侍衛想起黑夜里那密密麻麻的旗幟,不禁打了個哆嗦:“四五萬?”

    燕楚兩軍遠不止五萬人,趙無明一心想全殲敵軍,聽到就來這么點人,面上不禁浮現一抹失望。

    石勇眼珠一轉,立馬道:“大人,大人留步,讓我去吧!”

    趙無明扭頭看他,在觸及到對方不加掩飾的渴望眼神后,趙無明不由得一愣,那迫不及待想要立功的模樣,簡直和自己如出一轍。

    許是想到了自己,趙無明有心給他一個機會,松口道: “你真要去?”

    “屬下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那你去吧。”趙無名點了點頭,倨傲道,“若能擊退敵軍,本將軍重重有賞!”

    石勇大喜,領命后迫不及待向外走去。城中兵備充足,防備堅固,若策略得當,四五萬敵軍不是什么難事。

    此戰如石勇所料進行的十分順利,對方見久攻不下,便想逃跑。他哪里肯放過這個機會?當即命令下屬打開城門,率軍殺了出去。

    楚軍見敵軍殺出,頓時慌了陣腳,黑夜里只聽見刀具,盔甲霹靂哐啷倒了一地,等齊軍出來時,月光下黃沙四起,地上到處散落著旌旗,而楚軍正狼狽的向后方逃去。

    石勇趁勝追擊,打的敵軍節節敗退,直到天微微亮,齊軍才揚眉吐氣的回了城。

    這場戰役頓時在軍營中流傳開來,不少將士夸贊石督尉昨夜如神兵天降,趙無明也頗為意外,沒想到這個石勇頗有幾分本事,對方領兵的可是裴弄,竟然就讓他這么打敗了?

    他認定石勇或許是走了什么狗屎運,心中雖有些不服氣,嘴上卻說了不少表揚贊美的話,聽的石勇受寵若驚。

    另一邊,裴弄回到軍營,將昨晚的情形一一報告給楚容。

    賀蘭旭好奇道:“裴將軍為何要故意輸給齊軍?”

    裴弄對他還算客氣,道:“殿下說了,既然我們想拉攏石勇,就必須讓他與趙無明心生間隙,這樣才有可趁之機。”

    “將軍的意思是,石勇昨夜此舉會引起趙無明妒忌?”

    裴弄點了點頭。

    謝玄冷哼一聲:“趙無明雖貴為將軍,人品,肚量遠遠不及李檀。石勇這么一出風頭,依他那個小心眼,必然懷恨在心。”

    “燕王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裴弄皮笑肉不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謝玄面色一哽:“猜的。”

    “石勇僅靠昨晚一次戰功,恐怕遠遠不夠激起趙無明對他的反感。”賀蘭旭問,“楚大人接下來要怎么做?”

    楚容還未說話,謝玄揚起一抹壞笑,道:“我有一個主意。”

    若是什么正兒八經的主意,裴弄或許會覺得不靠譜,可若是這種挑撥離間,一肚子壞水的陰謀詭計,裴弄倒覺得可以拿出去禍害一下別人。

    “什么?”他問。

    謝玄得意洋洋的說了一通。

    裴弄嘴角抽了一下,果然如他預料的一樣。

    楚容倒沒什么反應,仔細思索一番后,覺得可行便直接答應了。

    “哦對了。”謝玄隨口道,“那個蘇木去了這么幾天,發現什么有用的信息沒有?”

    楚容看了裴弄一眼。裴弄道:“他每日除了給石勇的小妾治病,就是待在屋里,沒有什么機會接觸石勇。但是這幾日相處下來,蘇木和那小妾關系還不錯。”

    “哦?說說。”

    裴弄在心里對謝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石勇十分寵愛他那個小妾,那小妾也頗有心計手段,曾一度蠱惑的石勇要休了正妻。這次小妾爛了臉,石勇找遍了全城的郎中,甚至還貼告示,重金懸賞名醫為她診治。聽蘇木說,小妾生病后,兩人還日日吃住在一起。”

    楚容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眸。

    謝玄贊許的點了下頭:“尋常男子遇到這種事都會另覓新歡,他不僅不嫌棄,還十分關照那女子,這么說來,他對那小妾是動了真心的。”

    幾人散去后,楚容不知在琢磨什么,連謝玄叫他都未發覺。聽見耳邊輕聲的呼喊,楚容猛地回過神。

    謝玄看他眼中浮現一絲與平時截然不符的茫然,覺得可愛至極,忍不住揚起唇角,脫口道:“若我是你的小妾,我毀容了,你會如何待我?”

    第108章 決戰(四) 讓我天打五雷轟,永遠不得……

    楚容聽著這沒頭沒尾的問題, 腦袋蒙了一瞬。他微微蹙眉,不解的看著謝玄。

    “你在說什么?”

    謝玄攤了攤手:“我只是好奇,你不會嫌棄我吧?”

    楚容不明白謝玄為何要好奇這種問題, 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將把自己比作什么小妾。

    “你別再胡言亂語了。”

    “這怎么是胡言亂語?”謝玄大咧咧道,“謝臨趁我離京篡位, 奪了我的皇位, 朝臣也對我喊打叫罵,說不定哪天我就做不成皇帝了, 到時無處可去,只與你有些舊情。若我投奔你,愿意為你侍奉枕席, 任你打罵,你可愿接納我?”

    楚容眉頭擰的更緊。

    謝玄酸溜溜道:“我須得為以后的日子好好打算。除了這身皮囊,我也沒什么能討好你的。如果連這副皮囊都毀了, 焉知你會不會把我趕出去?”

    “”

    “你不說就是默認了?”

    楚容看他胡攪蠻纏的樣子,淡聲道:“臉毀了, 手腳還在, 做些雜活粗活不成問題。”

    謝玄一僵。

    楚容離開前看著謝玄臉色鐵青還要強顏歡笑的模樣,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接下來幾日,裴弄和燕雪深時不時帶人去騷擾齊軍。只要是石勇領兵,他們就佯裝不敵, 節節敗退, 若換作趙無明領兵,則奮起反抗, 與敵人爭個不死不休。

    幾次下來,趙無明從未在敵軍手中討到過便宜,這讓他不禁有些惱火, 連帶著對打了好幾場勝仗的石勇都有些反感。

    軍中漸漸傳起風言,稱石勇是敵軍的克星,燕楚兩軍聽到他的名頭,都嚇得屁滾尿流,以后只讓石督尉去應付敵軍便可。

    趙無明聽到后,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如今軍中將士都認為石勇的本事在自己之上,笑話,一個小小的地方督尉也配和他相提并論?

    石勇許是看出了趙無明對自己的不耐,時刻提心吊膽,說話做事也越發小心,生怕惹趙無明不滿。

    看著石勇這番伏低做小的模樣,趙無明心中的氣散了大半,他諒石勇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爬到自己頭上。

    另一邊,蘇木一直在暗地里給城外的裴弄傳信,信中說趙無明已對石勇心生不滿,甚至有意使絆子,如今石勇每晚睡前都要和小妾抱怨趙無明一通。

    裴弄將蘇木的信轉述完,說道:“這么看來,石勇其實對趙無明也頗為不滿,只是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等等。”謝玄反問道,“蘇木是如何得知這些的?難道他爬石勇床底下偷聽了不成?”

    裴弄青著臉解釋:“小妾趁石勇不在,與院中侍衛私相往來,被蘇木看見了。他抓住那小妾一個天大的把柄,又以重病賄賂”

    謝玄挑眉道:“所以小妾如今對蘇木言聽必從,知無不言?”

    裴弄點了點頭。

    “這就好辦了。”謝玄道,“有那小妾吹枕邊風,看石勇能忍趙無明到幾時?我忽然又有了一個主意。”

    楚容看著他的壞笑,道:“什么?”

    翌日

    裴弄和燕雪深帶著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往堯關走去,趙無明得知十萬大軍壓境,立馬帶兵出城,準備迎戰。

    石勇因軍中流言一時不敢貿然請戰,只好局促的跟在趙無明身旁。趙無明卻視他如空氣,眼前人都要走了,還沒有開口叫他的意思。

    石勇一下急了,心中生出些憤懟。對于軍中流言一事,他面上不顯,實則心中已有些飄飄然,認為所謂的楚軍燕軍也不過如此。

    他跟在步履匆匆的趙無明身旁,終于忍不住道: “將軍!”

    趙無明停住腳步,石勇以為有些希望,誰知對方只是掃了他一眼,說了句“你留下,負責城中防務。”就快速離開了。

    石勇愣在原地,面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打敗了這么多次敵軍,趙無明卻故意不讓他上戰場,無非是害怕自己搶了他的風頭。

    這些時日他忍氣吞聲,小心討好,不想還是被針對提防。這個趙無明心胸狹窄,先前真是瞎了眼才會以為他能提攜自己!

    石勇雙拳緊握,不甘的望著趙無明離去的方向。

    趙無明出城后,率軍來到幾十里外的田野,他望著對面密密麻麻的士兵以及為首的裴燕二人,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哼。

    裴弄忽而出聲,喊道:“怎么是你?”

    趙無明聞言不自覺擰起眉頭,心中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裴弄擲地有聲道:“讓石勇出來,我們不和你打!”

    趙無明額角青筋暴起,怒道:“你說什么?”

    裴弄大聲:“你是我的手下敗將,和你打沒意思,贏了也是勝之不武,大家說是不是啊?”

    他身后頓時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哄笑,士兵們齊聲聲道:“是!”

    趙無明臉色漲成了豬肝,他好歹也是大將軍,竟然被裴弄當著手下這么多人的面取笑,這讓他的臉面往哪放?!

    “豎子囂張!”趙無明怒吼一聲,“今日我定要好好給你個教訓!”

    “趙將軍別生氣啊,輸了這么多次,你早該習慣了才是。”裴弄笑道,“說了不和你打,就不和你打!若換作石督尉,本將軍還能考慮一番,你”

    他故意拖長語調,嘆氣道:“還是算了吧!”

    話音剛落,身后又是一陣哄笑。

    燕雪深道:“眾將聽令,收兵,回營!”

    眼見最后面的士兵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撤離,趙無明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這對他可謂是奇恥大辱。

    他趙無明活到現在這個歲數,還沒從沒遇到過這檔子事,也從未聽過古往今來有哪個將軍被敵軍蔑視慘遭退兵的!

    趙無明氣的渾身發抖,若真讓裴弄他們走了,來日傳出去,手下那些人還怎么信服他?聽命他?

    “給我上!絕不能讓他們跑了!”

    趙無明一聲令下,齊軍一股腦沖了出去。裴弄見對方上當,立馬下令擺陣迎敵。他們早有準備,齊軍猝不及防,一下進了燕楚兩軍的包圍圈。

    結果可想而知,直至周旬和石勇來支援,燕楚兩軍才漸漸撤去。

    他們一邊喊著石勇來了,一邊驚慌撤離,好像石勇真是神兵天降一般,這與先前奚落趙無明時的模樣可謂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少齊軍見狀,都默默驗證了自己的猜想,石督尉果真是敵軍的克星,幸好最后他來了,不至于讓他們損失太過慘重。

    趙無明被裴弄一番話弄的心頭窩火,見石勇又擅自出城搶自己風頭,當即劈頭蓋臉罵道:“我讓你留在城中,你敢擅自離崗?”

    石勇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罵,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周旬道:“是我得知將軍在城外中了敵軍埋伏,才讓石督尉帶兵過來的,將軍勿怪。”

    趙無明看周旬替石勇說話,一肚子火瞬間發不出來了。但他也不愿就這么算了,于是沉著臉對石勇道:“本將軍讓你留在城中負責防務,你貿然跑出來,我且問你,離開前可將城中防務安排好了?”

    石勇臉上血色盡褪,蒼白的搖了搖頭。

    趙無明當即冷笑一聲:“萬一敵軍趁機偷襲,你可擔得了這么責任?”

    石勇咬牙道:“屬下知錯”

    趙無明道:“今日你雖立了功,但擅自離崗,犯下大錯,不懲戒你,難以服眾。諒在情有可原,再加上周大人的面子,就罰你三十軍棍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趙無明這是在借機對石勇撒火,一時之間都唏噓不已,誰也不敢求情。周旬微微皺眉,最終沒說什么。

    石勇嘴唇都快咬出血了,艱難的吐出一句:“謝將軍。”

    待趙無明離去,他眼中冒出怨毒狠辣的光。憑什么?憑什么他立了功還要被責罰?他不僅不能為自己辯解一句,還得裝出感恩戴德的樣子謝謝趙無明的“寬宏大量”。

    他心里的憤怒如巖漿一般噴薄而出,以至于面色都有些扭曲,旁人并未注意到這些,一旁站著的周旬卻盡收眼底。

    行罰的侍衛不知是受了趙無明的示意,還是看出趙無明對石勇的不滿,有心討好,這三十大棍打的一點都不含糊。石勇好歹是一個武將,最后是被人抬回去的。

    據蘇木傳信說,石勇渾身是血,小妾哭的都快昏過去了。他去給石勇診治,見其身上青紫交加,屁股都被打爛了,顯然是行刑的人故意為難。

    經過此事,石勇是徹底恨上了趙無明。

    他覺得是時候策反石勇了。

    楚容看過蘇木的信后,道:“先不要輕舉妄動。看蘇木這幾日傳回來的信,石勇這個人上進心似乎很強,他對趙無明不滿,不代表就愿意叛國通敵,現在還不到時候。”

    “那我們還要再等?”裴弄道。

    楚容眸光微閃:“還缺最后一劑猛藥。”

    *

    石勇這幾日“身體不適”都沒來軍營,這正隨了趙無明的心意,他現在看到石勇就一肚子火。

    這日,他在軍中處理公務時,忽然接到朝廷的懿旨。

    趙無明顧不得多想,立馬接旨,豈料在聽到其中內容時,差點沒繃住。

    這是一封提拔石勇為副將的圣旨。

    趙無明接過圣旨后,心中五味雜陳。如今朝中政務皆由齊宴一人處理,齊宴遠在明京,怎會好端端的嘉獎石勇?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干的。

    他眸光一狠,轉頭看向周旬,皮笑肉不笑道:“周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軍中人人皆知他不喜石勇,周旬這樣無非是和他對著干!

    周旬淡定道:“前幾日太子來信問我軍中雜事,本官偶然提了一嘴,太子得知石勇屢次立下戰功,所以想嘉獎他,以激勵各位將士。”

    “是嗎?”趙無明強顏歡笑,心中連帶著對周旬也十分不滿。

    他回到帳中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他前腳剛罰了石勇,后腳周旬就攛掇著太子提拔他,這不是打他趙無明的臉嗎?

    正當趙無明心火難平時,他的心腹匆匆忙忙的進來,說有事要稟報。

    “何事?”

    心腹走上前低聲說了些什么。

    趙無明雙眼放光:“此話當真?”

    “絕無虛假。”心腹道,“屬下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從石府出來,覺得可疑便派人跟蹤,發現那人出城朝楚軍的營地去了!”

    趙無明一拍桌子,他派人監視著石勇,原本只想揪他的小辮子,誰想到抓到這么大一個把柄!

    “難怪他一出馬,什么裴弄燕雪深都通通敗下陣來!原來是早就竄通好的!我就說石勇要有這個本事,這多年怎么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地方督尉!”趙無明咬牙切齒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道,“這么說他的那些軍功都是假的!我們都被騙了!”

    心腹疑惑的看著他。

    趙無明冷哼一聲:“周旬這么精明的人竟然也會上當!這一切都是楚容和石勇的陰謀!“石勇先前還求本將軍提拔他,楚容一定是許給了他什么好處,和他做了交易!他們故意敗下陣來,為的就是讓石勇立功,等石勇升了官,掌握了更大的權力,就能幫助他們拿下堯關!”

    “沒錯,一定是這樣。”趙無明驚覺自己發現了一個如此大的陰謀,整個人都興奮的顫抖,想到太子果真提拔了石勇,他又感到一陣后怕。

    “事不宜遲,你現在馬上帶人去圍了石府,定要找出他與敵軍私通的證據!”

    “是!”

    嘉獎石勇的圣旨剛下來,后腳趙無明的人就將石府圍了個水泄不通,齊軍在前庭后院到處搜查,嚇得府中丫鬟小妾連聲尖叫。

    石勇聽說后,硬是忍著從床上起來,看著這群官兵將家里翻得亂糟糟,他心中怒氣翻涌,吼道:“你們在做什么?!”

    為首的人,也就是趙無明的心腹,答道:“石督尉,咱們也是奉命行事,還請您配合一下。”

    他特意加重“督尉”二字,挑釁之意十足。

    石勇也不裝了,直接道:“是趙無明派你們來的?”

    心腹面色一變:“你敢對將軍不敬?”

    石勇冷笑一聲。

    他就知道這些人是趙無明派來的,定是趙無明嫉妒自己得了太子獎賞,找事來了!

    “給我住手!你們憑什么搜查我府上?!”

    心腹瞥了他一眼,道:“你有通敵之嫌。”

    石勇渾身一震,第一反應是這是趙無明給他潑的臟水,可惜他石勇坐的正,行的端,不怕他們!

    “胡說!你少血口噴人!”

    正在此時,有士兵拿著一沓子書信從書房跑來,神情嚴肅的交到心腹手中。

    這書信有的完好無損,有的則被燒光了大半,還冒著零丁火星。

    “大人,我們到書房發現外面有個人鬼鬼祟祟的在燒東西,有些沒來得及阻止,已被燒光了,不過我們還在書房發現了一些沒來得及銷毀的書信。”

    心腹斜睨了石勇一眼,石勇則皺起眉頭,眼底浮現一抹驚懼茫然。

    待心腹掃完那些書信的內容,倏爾抬頭看向石勇,那凜冽的眼神讓石勇不由得心中一緊。

    “來人!證據確鑿!把這個叛國通敵的賊人給我抓起來!”

    石勇面上血色盡褪。

    直至石勇被關進大牢,都想不通那些所謂的證據是怎么出現在他書房的?他的書房沒幾個人能靠近,究竟是誰放進去陷害他的?

    趙無明?

    石勇雙眸通紅,是了,他這么恨自己,除了他還有誰會這么大費周章的陷害他!

    他沒想到趙無明竟如此狠心,針對他還不夠,竟然還用這么齷齪下賤的手段誣陷他,要他的命!

    “啊啊啊啊啊——”

    一道尖銳的女聲驀的打斷他的思緒,那聲音忽遠忽近,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只能聽到那凄慘的尖叫和鞭子的啪啪甩到地上的聲音。

    石勇彷佛意識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抓住牢欄,紅著眼道:“住手!他娘的給我住手!”

    定是獄卒在拷打他的玉娘,石勇聽的心都快碎了,他大聲吼叫怒罵著,一圈圈瘋狂的打在鎖鏈上,可惜都只是徒勞。

    玉娘慘叫的聲音如針一般扎在他的心上,不知過了多久,那道聲音徹底沒了動靜。

    石勇目眥欲裂,那一刻,他真想殺了趙無明。

    他在牢里待了三天,除了送飯的,沒有一個人來拷打他,審問他。

    “哎,你看見前兩天被拉出去的女子沒有?渾身上下都是鞭刑,聽說是受不了拷打,自己咬舌自盡的。”

    石勇死人一般的眼珠子終于轉了一下。

    “我看見了,可真夠慘的,聽說還懷著身孕。”

    “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說的,求行刑的放她一馬,在場的人都聽見了。”

    話音剛落,說話的獄卒猛地被一股強大的手勁拽了過去,石勇死死拽著獄卒的領子:“你說什么?她懷孕了?”

    “你你干什么?”獄卒驚慌道,“你放開我!”

    “我問你她是不是懷孕了?!”

    其他幾個獄卒見此情形,都跑過來幫忙,七八個人一塊才掰開了石勇的手。

    石勇手心一空,無力的滑坐在地,歇斯底里的叫起來,他一拳又一拳的擊打著墻壁,那動靜將其余人紛紛嚇的后退了半步。

    很快,他的拳頭變得血淋淋,可他卻像感覺不到痛,依舊重復同樣的動作狠狠發泄著,直至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他才無助的坐在地上抱頭哭起來。

    想到害他至此的罪魁禍首,石勇眼底恨意彌漫,如果說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無疑是殺了趙無明,為玉娘報仇!

    不知過了多久,牢獄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石勇麻木的看向來人。

    獄卒恭敬的為周旬打開牢門,就離開了。

    周旬毫無顧忌的走了進去,他看了石勇一眼,道:“石勇,你叛國通敵,證據確鑿,你可認罪?”

    石勇冷笑一聲:“我認不認,有何區別?不都要死。趙無明鐵了心置無于死地,我說什么都沒有。”

    周旬沉默了一瞬,道:“你說的不錯。”

    石勇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堂堂的太傅竟會如此坦然的承認這背后的齷齪。讓他更沒想到的是,周旬下一句更讓自己震驚。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你知道?”石勇頓時激動起來,“你既然知道為何”

    周旬冷漠的打斷他的話:“我為何要為了你取得罪趙無明?”

    石勇不說話了,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

    “你人微言輕,趙無明權勢通天,他想讓你三更時,你活不到五更。”周旬道,“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擇手段逼你畫押。若是不想受罪,最后還是簽了這份罪狀,我會盡量讓你走的輕松些。”

    石勇看著那份寫好的罪狀,整個人都戰栗起來。他不甘心就這么死了,他還沒報仇,怎么能這么死了?

    誰能來救他?誰能來幫幫他?

    石勇惶恐的眼神落到面前的男人身上,眼前微微一亮。如果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他,那一定是周旬!他是太子帝師,是明齊的太傅,肯定有辦法救自己!

    撲通——

    石勇跪了下去,哀求道:“大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周旬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幕,平靜道:“我救你,對我有什么好處?”

    “只要你肯救我,幫我手刃仇人,我石勇這條命今后就是你的了。若有反悔,就讓我天打五雷轟,永遠不得好死!”

    石勇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牢獄墻壁上掛著一盞昏暗的燭火,照在他眼底,如憧憧鬼火,看著如索命的惡鬼一般。

    第109章 決戰(五) 我只要你高興,別的什么都……

    裴弄神情激動的走進營帳, 將收到的信紙交到楚容手中,道:“殿下,成了!”

    楚容眸光微閃, 他很快冷靜下來道:“此事先不要聲張,除你我之外, 不要讓第三人知曉。”

    “是。”

    “繼續按計劃行事。”楚容目光幽深, 道,“三日后由你領兵引開敵軍。”

    裴弄沒有絲毫猶豫, 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次的計劃楚容籌備了許久,他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引開趙無明, 另一路則趁機攻取堯關。

    三日后的一個深夜,裴弄帶著幾萬楚軍,摸黑朝堯關后方行進。他故意泄露蹤跡讓齊軍察覺, 果不其然,齊軍發現他們正偷偷繞過堯關, 立馬將情況匯報給了趙無明。

    彼時趙無明正因周旬保住了石勇而悶悶不樂, 也不知這個周旬怎么說服的太子,齊宴竟然親自下旨赦免石勇,還他清白。

    得知楚軍正往洛城方向行進,趙無明頓時大驚。

    這一招他可太熟了, 上次在郾城時, 楚容就玩過這一手,他們偷偷翻過堰山, 偷襲到后方平原,以至于大半個平原地區淪陷敵手。當時他帶兵前去支援,不幸中了敵人奸計, 致使郾城群龍無首,最終被楚容奪去。

    趙無明瞇了瞇眼,他就知道楚容一定會搞什么鬼把戲。

    只可惜這次城中布防,兵備是郾城的幾倍不止,楚容他們敢強攻,定是有來無回。

    “將軍,我們要不要去追?”

    “去!”趙無明狠辣道,“這次我親自去,定不能像上次那樣讓他們跑了!”

    他讓屬下去整軍,自己則跑去將此事告訴了周旬等人。

    “我離城后,敵軍定會趁機偷襲,讓大家伙都警戒起來,今夜誰都不準睡覺。城中兵備充足,布防周密,堅持上三天三夜不成問題,周大人,這里就交給你和諸位大人了。”

    周旬頷首道:“將軍放心。”

    趙無明點點頭,臨走前看了一眼周旬身后的石勇。他急著去追裴弄,一心將打他們一個猝不及防,并未注意石勇眼底的異樣。

    夜色濃稠如墨,趙無明出城后一路向北,飛速朝敵軍追去。從路上的痕跡來看,楚軍應當走不了多遠。

    走了很遠一段路后,趙無明預感裴弄他們就在前方,于是命軍隊放慢腳步,唯恐驚擾了敵人。眼看他們快走過堯關,都不見敵軍蹤影。

    趙無明詫異的皺起眉頭,命幾個士兵結伴去前方打探一下情況。

    就在那幾個侍衛離開不久后,周圍忽然冒起一陣白煙,這異樣很快吸引了齊軍的注意,讓他們不由得警覺起來。

    緊接著,白色煙霧越來越多,不斷從四面八方涌來。

    趙無明心中一驚,大喊道:“有埋伏,他們就在附近!小心!”

    *

    今夜無月,四下靜的出奇,一如底下隱藏著洶涌波濤的平靜水面。

    燕雪深帶人向南門摸去,據楚容說,南門的一應守軍均以被調走,守衛松懈,屆時他們只需要從南門渾水摸魚,潛入城中,與外面的燕軍里應外合。

    他不知道楚容是說服石勇的,也不知是不是楚容提前安排過,這一路過來,竟沒有一個齊軍發現他們。

    靠近南門后,果真發現沒有侍衛看守!

    燕雪深喜出望外的同時,又忍不住擔憂這是否是敵軍引他們入甕的把戲,思索一番后,他還是帶著手下快速朝南門摸去。

    門提前被動過手腳,燕雪深輕而易舉就能打開。

    楚容囑咐過進去后不能在城門處多做停留,燕雪深正要帶人離開,忽然聽見兩個齊軍喝道: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

    一瞬間,燕雪深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好在他們打扮的與齊軍無異,再加上天色黑暗,那兩人一看是自己人,瞬間松懈下來。

    “你們是值班的?今天值班的不是王偉嗎?”其中一個齊軍走上前,不放心道,“讓我看看你們的令牌。”

    燕雪深手指微動,作勢要拿給他,卻在下一秒,勒住齊軍的脖子迅速一扭。

    卡崩——

    齊軍的身子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

    其余人反應也很快,在另一個齊軍沒來得及叫出聲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解決完這兩人后,燕雪深生怕一會又過來什么人,急忙將兩個齊軍的尸體藏好,并偷了他們的令牌,悄悄離開了。

    許是知道今日有一場大戰,城中守衛異常森嚴,時不時就能看到巡邏的侍衛在大街上走動。

    燕雪深怕人多引起齊軍注意,一群人立即分散開,按照計劃,他們需要在城中各處點火,制造動亂。

    這些人都是燕雪深平日的心腹,行動十分利落,沒一會城內火光乍現,引起一片騷亂。

    “有奸細!有奸細混進來了!”

    大街上齊軍奔走相告,人人惶恐自危。

    為防城外的敵軍忽然突襲,一時之間,各個城門的守衛都增加了數倍,城內的齊軍則開始挨家挨戶搜查起可疑人員。

    燕雪深從身后掏出信號彈,他來到一處無人的小巷,點燃信號彈,一束白光沖向墨藍的天空,轟然炸開。

    做完這一切,燕雪深立馬離開。

    軍營中的士兵全部傾巢出動,他們在城外等待已久,此刻看到信號彈,如潮水一般向不遠處那處城池涌去。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比城外的燕軍行動更快的是城內的本地軍,石勇忽然帶人從街對面殺了過來,趙無明麾下的齊軍還沒搞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抹了脖子。

    他們難以置信的盯著石勇等人,反應過來都一擁而上。

    與此同時,燕雪深等人也趁亂殺入其中,由于奸細,叛軍和齊軍都身著一樣的服飾,這讓后腳來支援的士兵一時分不清該幫哪邊。

    燕雪深當即亮出偷來的令牌,指著真正的齊軍,道:“快殺了這群冒充我們的奸細!”

    與燕雪深糾纏的那人正想反駁,一摸腰間,令牌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

    援兵見狀,立即分清了誰敵誰友,上去幫燕雪深解決了那人。

    “你們干什么?!”旁邊一個齊軍登時大駭,指著援兵道,“你和奸細是一伙的?!”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這時,不知誰喊了一聲,“不好了,西門破了!”

    其余幾處城門的守軍各調出一半,紛紛朝西門而去。

    燕雪深眸光乍現,又放出一記信號彈,須臾,南門外傳來一聲重擊,那聲音大的幾乎要震破人的鼓膜,幾乎蓋過了刀劍相撞的金戈之聲和城內其他的嘈雜。

    有人在撞擊城門!

    意識到這一點的齊軍,猛地朝城門撲去,試圖擋住這猛烈的攻勢。燕雪深和石勇哪會讓他們如愿,當即帶人殺了上去。

    此時南門的守軍內外夾擊,有人想偷偷逃走去報信,卻被一劍穿心。

    很快南門這邊的動靜被其他齊軍注意到,眼見敵軍來了支援,燕雪深心中一沉,他們必須速戰速決,否則援軍只會越來越多。

    城內外的燕楚兩軍都殺紅了眼,他們必須要在這銅墻鐵壁的圍墻上撕開一道裂口,就像他們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注意到南門這邊的動靜,不斷有士兵加入進來,一同撞擊著搖搖欲墜的城門。

    城墻上箭如雨下,前面的人倒下,后邊的人立即補上,就這樣,不斷的有人倒下,不斷的有人前進,他們踩著同伴的尸體,腳底血流成河,面上卻英勇無畏,頂著密集的箭雨坦然赴死。

    楚容遠望著這凄慘震撼的景象,幾乎說不出話。

    他從未像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認識到戰爭的殘酷,謝玄見他臉色蒼白,道:“不想看就想看了。”

    楚容沒說話,雙手微微發顫。

    城門漸漸搖搖欲墜,齊軍的叫聲越來越驚慌,幾乎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就在他們終于撐不住的時候,面前的大門轟然倒地,如同決堤崩潰的大壩,下一秒,浪潮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城破了!沖啊——”

    這一夜城中流血漂櫓,齊軍負隅頑抗,聽說趙無明中了埋伏,周旬成了俘虜,紛紛放下武器投降。

    裴弄為了拖住趙無明的腳步,不讓他回城,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堯關地形奇特,適合埋伏,本是齊軍計劃殲滅他們的地方,不想卻被他們利用,反將一軍。

    趙無明吃了大虧,楚軍也沒到好到哪去。

    得知城中傳來勝利的消息,裴弄當即下令撤軍。

    此次他們不僅捉了太傅周旬,還俘虜了幾萬齊軍將士。謝玄下令將他們關押看守,等候發落。

    一行人進城后,忙著清掃戰場,收拾殘局。楚軍沒著急處理手頭事務,反而要先見周旬。

    謝玄不放心他一人去,硬跟了過去。

    說來也奇怪,昨晚城中這么大陣仗,周旬竟然都沒露面。 據說此人能力出眾,卻不用在正道,靠著阿諛奉承的本事才得到齊琛青睞。

    謝玄心中嗤笑,認為此人也并非傳說中那么厲害,否則上次也不會被他劫持要挾。

    兩人來到關押周旬的房外,侍衛恭敬的打開了門,楚容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了進去。

    周旬聽到動靜,抬眼看來,見是楚容,一下愣住了。

    他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整個人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謝玄警惕的看著他。

    周旬眼中似有淚光:“殿下”

    楚容連忙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他要跪下的動作:“快起來。”

    謝玄已徹底蒙了,他深深的皺起眉頭,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

    這兩人如今的架勢,哪像仇人,倒像久別重逢的故人。

    電光火石間,謝玄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難以置信的看向周旬,莫非他是楚容的人?

    什么時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楚容策反了周旬?

    看兩人闊別已久的模樣,謝玄瞇了瞇眼,他們一定在更早的時候就認識上了。到底是什么時候?

    他忽然想起幾年前周旬曾跟著齊宴來過北燕,可那個時候兩人根本沒有接觸的機會,怎么可能呢?

    難道是楚容進燕宮之前?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謝玄道,“你們兩早就認識了?”

    周旬聞言,神色復雜的看了謝玄一眼,他點頭道:“不錯。”

    謝玄眸光鋒利,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可你明明是齊琛的人,是明齊的太傅,齊宴的老師。”

    他不相信周旬這么輕易的就倒戈了。

    楚容聽出謝玄話中的敵意,解釋道:“周旬確實是我的人。七年前,是我把他送去了明齊。”

    謝玄瞳孔一震,周旬是楚容的人?

    難怪他們能順利拿下堯關,竟是周旬在暗中相助!為了獲得楚容的信任,謝玄并不敢過多尋問此次計劃,他就說石勇怎么突然肯幫他們了,一個小小的督尉哪來這么大本事?原來還有這層緣故,那石勇不過是一個幌子,和楚容在趙無明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的是周旬。

    這么一想,謝玄心中有些失落,他知道楚容不肯說出與周旬的關系,是對自己有防備之心,不然也不會拐著彎拿石勇遮掩。

    若是這樣的話,很多的事都有了解釋。

    比如那日周旬為何忽然出現在山間木屋,又是怎么知道他在烏洛蘭手中,恐怕是楚容暗中傳了信。再比如周旬怎么輕易就讓他挾持了,還一反常態放走了楚逍?他還以為是周旬一時不察,現在想來周旬或許是看出了他的意圖,故意配合自己。

    還有烏洛蘭

    那日燕雪深分明說烏洛蘭逃走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死來了林中,現在想來一定是周旬殺的,畢竟那個時候只有他在附近!

    謝玄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楚容被李檀捉走,齊琛之所以放他們離開,不會也有周旬在其中周旋的緣故吧?

    想到這,他臉色有些不好看,對楚容道:“他在齊琛身邊待了七八年,官拜太傅,風光無兩,你怎么能確定這七年間他沒有投敵呢?萬一他拋不下榮華富貴,故意設計騙我們呢?”

    周旬聽著他挑撥離間的話,當即皺眉道:“我這條命是殿下給的,若我周旬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背叛殿下,就讓我”

    楚容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溫聲道:“我信你。”

    謝玄臉色一黑,楚容對他百般防備,對一個七八年沒見的人卻如此信任。

    兩人許久沒見,本應有很多話要說,可礙于謝玄賴著不走,再加上天色已晚,楚容便先離開了。

    他沒有暴露周旬身份的打算,只吩咐侍衛好生照料,不許苛待。

    回去的路上,謝玄一想到周旬竟然是楚容的人就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若是齊琛知道自己寵愛的臣子是他國細作,恐怕會氣的吐血吧。

    幸災樂禍之余,他又有些震驚楚容心思竟如此深,七八年前就已經開始布局,打起了明齊的主意。雖然這枚早早入局的棋子五年前未能挽救楚國的悲劇,但卻在今日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齊琛昏庸無道,齊宴難成大事,兩人都深深信任著周旬,若非南楚早亡,明齊豈不是任他擺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楚國最后并沒有逃掉被明齊和北燕聯手滅掉的悲劇。

    “對了。”謝玄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既然你幾年前把周旬送去了明齊,北燕和西陵不會也有人”

    楚容嗯了一聲,又道:“但周旬是唯一一個成功的。”

    “其他人呢?哪去了?”

    “大多不知所蹤,沒了下落。”楚容平靜道,“許是逃命去了。”

    不知是不是今日和周旬團聚,讓他想到了一些往事,楚容的話比平時多了起來。

    他眼中浮現了一絲茫然,道:“其實我也沒想到他能堅持到現在。”

    幾年前,他在燕宮看見周旬時,心中無疑是十分震驚的。他不敢與周旬相認,誠如謝玄所說的那樣,他擔心周旬投敵。

    這世上草木如舊,而人心易變。

    楚國早就沒了,若周旬為求自保投了明齊,他也不會怪他。令他沒想到的是,周旬還愿意追隨他。

    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這么多年周旬一直在等著見他一面。

    他走到今日,不止背負了父皇的期望,還肩負著周旬,裴弄等無數人的期許。他們等了這么多年,他不能辜負他們。

    謝玄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抓住楚容的手,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了?”

    楚容看著對方黑眸中呼之欲出的關切,微微低下頭掃了眼謝玄的手,正想掙脫,卻被攥的更緊。

    “你的手有點涼,我給你暖暖。”謝玄胡謅道,他生怕楚容反駁似的,又緊接著轉移話題,道,“若不是燕雪深無意捉了周旬,此事你還想瞞著我多久?”

    楚容抿了下唇:“你早晚會知道的。”

    謝玄輕輕摩挲著楚容的掌心,一下一下,像是在撫平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謝玄頓了一下,道,“其實你也可以試著信我一下,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楚容感到掌心處傳來一陣微癢,就像一片羽毛輕柔的劃過心間,讓他有些異樣的感覺。

    “你現在不相信沒關系,我早晚會做給你看的。周旬為你做的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能。而且我比他做的更好,更情愿。”謝玄像攀比似的,一句接著一句,“最關鍵的是,我只要你高興,別的什么都不求。”

    楚容聽的稀里糊涂,脫口道:“你要做什么?”

    謝玄笑了:“你早晚會知道。”

    第110章 決戰(六) 你看不出來嗎?殿下生謝玄……

    眾人在堯關修整的這幾日, 潭天望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大半個關外盡數淪陷,這無疑預示著他們離勝利又進了一步。

    楚容和謝玄命軍隊趁勝追擊, 一路打到了洛邑,洛邑位于明京南側, 是明京的最后一道防線。

    一旦洛邑失守, 明京岌岌可危。

    想也知道,齊宴此時定是火燒眉毛了。自從他得知周旬被俘后, 給楚容寫了好幾封信,試圖做交易換回周旬,這些楚容都未理會。就連被派來議和的使者, 也被謝玄拒之門外。

    周旬得知后,曾提出要回去。他道:“我回去之后,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幫殿下奪取明京。”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楚容拒絕道,“我懷疑齊宴已經起了疑心, 你若回去, 一定會有危險。”

    周旬微微一愣,沒再說話。

    事實上,楚容說的沒錯,齊宴確實已經開始懷疑周旬。從上次烏洛蘭被殺, 他心里就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當日他派周旬去討要謝玄, 周旬不僅沒把人帶回來,還放跑了楚逍。雖說當時周旬被挾持, 完全是迫不得已才答應謝玄的要求,可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風。

    若周旬如此貪生怕死,自己也不會信任依賴他這么多年。

    姑且認為烏洛蘭是楚容的人殺的, 怎么就這么巧?他前腳派周旬去提謝玄,后腳楚容就來劫人了。楚容是怎么知道謝玄在哪的?誰把他們引來的?

    這其中的疑點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出于對周旬的信任,齊宴并沒有多問,畢竟這幾年那個人一直陪在他身邊,幫他獲取父皇信任,除掉所有阻礙他的絆腳石,他實在無法相信周旬會背叛他。

    可此次堯關一戰,讓他不得不再次懷疑上了周旬。

    趙無明說他去追擊敵軍,讓周旬留下鎮守城池,城中齊軍叛變,混入奸細,還有人假傳軍令,調開守軍,這些事竟然能在周旬眼皮子底下發生?!

    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他最不想承認的那個事實,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周旬,將這一切都問清楚。

    他派去議和的使臣連楚容的面的都沒見到,楚容如此回避,讓他更加懷疑兩人心中有鬼。

    如今燕楚兩國的軍隊已經到了洛邑,齊宴不得不緊張起來,父皇病重,朝中政務纏的他焦頭爛額,根本分不出精力去解決外亂。原以為前線有周旬在,他便能安心,誰知卻是自掘墳墓。

    楚容和謝玄十幾萬的軍隊不容小覷,齊宴決定向西陵國主慕容瑋求救,希望他能幫自己解決燃眉之急。

    也是此時,他才得知慕容瑋前段時間病逝,臨死前將皇位傳給了慕容旻。如今西陵上下亂作一團,剛辦完先皇葬禮,又要為新皇舉辦登基大典。

    齊宴目眥欲裂,慕容旻竟然是新任陵王!依他和楚容的關系,又怎么可能幫自己?

    慕容旻向來不受寵,若不是慕容鐸死了,這樣的好事哪輪得到他?慕容鐸還是親手自己殺死的,想到慕容旻能得到皇位,還有自己一部分責任,齊宴心中百感交集,悔不當初。

    另一邊,楚容等人自然也聽說了這個消息,謝玄聽到慕容旻繼位,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兩年前,他是燕王,慕容旻是個沒什么權勢的皇子,而今他皇位不保,慕容旻卻一躍成為西陵新皇。

    那年在金鑾殿,他竟一語成讖。

    謝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心中陡然生起些恐慌和戾氣。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他竟一時把慕容旻給忘了。

    就算慕容旻成了西陵王,他也不怕,誰也別想把楚容從自己身邊搶走。

    楚容臉上并未有多少開心的表情,他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擔心什么。只有裴弄還在那不停感慨,說一別許久,慕容公子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皇帝。

    謝玄聽的連連冷笑,做了皇帝又如何?

    慕容旻這是在走他的老路,若他以為當了皇帝就能把楚容搶走,那未免太過天真。等他真正坐上那個位置,就知道滋味如何了。

    他等著慕容旻哭的那一天!

    *

    楚容和謝玄一直拒絕的態度徹底讓齊宴放棄了議和,他調來手頭所用能用的兵力聚守洛邑,誓死要守住這最后一道防線。

    楚容等人也在積極準備最后的決戰,此戰關乎勝敗,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雙方僵持了十幾日,齊宴軍備充足,固守不出,擺明了是想和他們耗著。

    索性他們有周旬,他在齊宴和齊琛身邊待了那么多年,對明齊的局勢,兵力,糧倉以及各個城池的兵備要道都十分了然,這可幫了他們大忙。

    這日裴弄等人在郊外與齊軍作戰,戰況激烈之時,兩軍卻陡然騷亂起來。

    察覺到其中異樣,裴弄急道:“出什么事了?”

    身旁的副將也是一臉懵,他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驚慌失措道:“這是什么聲音?”

    裴弄面色一變,這急促清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他再熟悉不過,有大批軍隊往這邊靠近!也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一時之間,大地似乎都震動起來。

    他第一反應是中了齊軍的埋伏!可看著齊軍也不知所措的慌亂的模樣,他又覺得不像。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生怕來人對他們不利。

    “將軍,你看!” 副將眼尖的瞅到那高高揚起的旗幟,大喊道,“是西陵的軍隊!”

    旌旗之上,一個大寫的陵字在風中招展,它身后是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頭的西陵軍。

    裴弄腦袋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后,心中狂喜,趁齊軍還在原地傻愣著,他喊道:“別怕!是自己人!西陵王幫我們來了!”

    “都打起精神,殺啊——”

    齊軍一聽是敵人的援軍,當即大驚失色,燕楚兩軍則氣勢一震,最后三軍合力圍追,打的齊軍丟盔棄甲,崩潰而逃。

    聽聞慕容旻帶兵支援,此戰大捷,楚容等人紛紛出來迎接。

    謝玄聽到慕容旻來了,臉色一沉,見楚容還親自出來迎他,表情更是奇差無比。他既不能攔著楚容,也無法容忍楚容和慕容旻獨處,只好屈尊降貴,不大情愿的跟了出來。

    楚容站在最前方,從慕容旻出現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打量他。

    慕容旻幾乎沒有什么變化,這一身溫潤柔和的氣質,若不說,恐怕沒人看的出來他是如今的西陵王。

    “阿楚。”

    慕容旻看見楚容,展顏一笑,眉目溫柔的能掐出水來。兩人是多年好友,一個眼神,一個對視,便懂得對方要說什么,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謝玄陰沉的盯著,趁慕容旻靠近時,上前一步,擋住他和楚容,皮笑肉不笑道:“陵王忽然到此,實在讓人意外,但來了便是我和楚容的客,不如先進去喝杯茶吧?”

    慕容旻臉上方才的笑意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面無表情的盯著謝玄,不知這人今日搞的是哪出。

    楚容也有些意外,低聲道:“你做什么?”

    “迎客啊。”謝玄依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客人來了,我們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他這番話說的好像他和楚容才是一家人,而慕容旻只是個忽然出現的不速之客。

    慕容旻不傻,自然聽得出謝玄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對楚容道:“無事,我們進去說吧。”

    楚容點了點頭。

    眾人入座后,謝玄忽而當著眾人的面,伸出拿開楚容面前的茶:“別喝這個,你本來就睡不好,喝了這茶容易失眠。我替你喝吧。”

    說著,自己抿了一口。

    楚容像習慣了一般,懶的管,便隨他去了。慕容旻見狀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

    謝玄慢條斯理的喝了幾口,放下茶盞,對慕容旻微微一笑:“說起來還沒恭喜你做了西陵王,給你道聲喜。對了,納妃了嗎?”

    此言一出,整個營帳都安靜下來。

    連裴弄都聽出謝玄話里話外的不善,明擺著找茬,當即不爽道:“我說你”

    慕容旻伸手制止了裴弄,對謝玄道:“多謝關心,不過前幾日收到了新燕王的賀函,道喜就不用了。”

    謝玄臉色僵了一下,陰陽怪氣的哼笑了一聲。

    裴弄心中偷笑,才想起正事:“慕容公子,可是來幫我們打齊軍的?”

    慕容旻點了點頭,他溫柔的看著楚容,道:“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裴弄一陣激動:“那太好了,有西陵軍的加入,我們豈不是贏定了?”

    謝玄勾起唇角: “那我和楚容可要好好謝謝陵王,待陵王大婚之時,定會備上一份厚禮。”

    在座的燕軍將領都是跟了謝玄許久的老人了,對他的性子和語氣再熟悉不過,一下便能聽出這其中的敵意和挑釁。雖說之前慕容旻和他們主子有過過節,可眼下人家畢竟是來幫忙的,謝玄哪能一直這么說話?

    慕容旻似乎也有些惱了,語氣不如方才和善:“謝公子不用客氣,阿楚是我的好友,依我們多年的情分,用不著還不還這些客套的話。”

    謝玄瞇起眼睛,正要反擊,卻見楚容不悅的盯著自己,眸中隱含責怪。

    謝玄當場熄火,像個老實人一樣把話咽了下去,期間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當晚,楚容在營中為慕容旻和西陵軍設宴,好好熱鬧了一番。

    兩人許久沒見,心中都有很多話想說,可惜宴會上人多眼雜,沒能好好敘敘。因此第二日,楚容又特意邀慕容旻來帳中用午膳。

    他特意吩咐伙房做了幾道慕容旻愛吃的菜,溫了兩壺清酒,慕容旻看著滿桌佳肴,心中很是感動。

    楚容恐怕是唯一一個記得他愛吃什么的人,同樣也是唯一一個在他年少落魄時給予他關懷的人。

    那時他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跡,想著能陪在楚容身邊便好。可是他沒想到自己還會有回去的一天,更沒想到自己這一走,再見時已是物是人非。

    其中最令他痛心的無疑是謝玄對楚容所作的一切。

    想到謝玄,慕容旻不自覺捏緊了酒杯:“阿楚,你怎么會和謝玄在一起?”

    楚容沉默了一瞬,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慕容旻聽到謝玄拿裴弄要挾之時,忍不住變了臉色:“謝玄當真可惡!”

    “別說我了。”

    楚容不欲和他討論這個,他有更重要的事問慕容旻。自從得知慕容旻繼位,他便有些憂心。

    平心而論,慕容旻性子溫和,鮮少和人紅臉,連話都不會說重半分,怎么看都不適合做一個殺伐果斷,冷酷無情的帝王,更何況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慕容旻并非重利之人,他難道會喜歡這樣整日在算計和謀劃中度過的生活?

    “你是真的想做這個皇帝嗎?”楚容看著他道。

    慕容旻一愣,笑道:“普天之下,誰不想做上那個最高的位置呢?”

    “也包括你嗎?”楚容輕聲道。

    慕容旻愣了一下,苦笑道:“阿楚,我別無選擇。”

    楚容眼睫一顫,半晌才回了句好。他將酒杯推到慕容旻面前: “嘗嘗這梨花酒吧。”

    慕容旻眼前一亮,喃喃道:“不知和記憶中的味道是否一樣”

    他喝了一大口,滿齒梨花清甜,讓他一下想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春日。

    “一樣嗎?”楚容微笑問道。

    慕容旻看著他的面龐,心忽然砰砰跳了起來,他剛要張口,侍衛忽然掀開帳簾,道:“殿下,燕王有要事要和你商議,正在帳外等候。”

    “不見。”楚容淡聲道。

    “是。”

    慕容旻:“謝玄?他要商議什么事?”

    楚容不好說他是沒事找事,只道:“不清楚。”

    過了一會,侍衛又匆匆來報,道:“殿下,燕將軍在帳外求見。”

    楚容本以為又是謝玄,正要說不見,一聽是燕雪深,猶豫了一下。

    慕容旻道:“我沒事,你快去快回,別是什么要緊事。”

    楚容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奇怪的是,燕雪深面色僵硬,說了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就像完成任務似的匆匆離開了。

    楚容回到位置不到半刻,侍衛又進來道:“殿下,李副將在外求見。”

    楚容只好又接見了李副將,李副將說話眼神亂轉,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待人走后,什么馬將軍王副將鄭參謀,五花八門的斗來了。一頓飯沒吃上幾口,楚容來回見了好幾個人。

    都到這種份上了,楚容豈能猜不出來是誰指示他們過來的?

    “你去告訴燕王,再派人過來搗亂就直接趕出去。”

    侍衛:“是。”

    此后,果真沒什么人再來求見。

    慕容旻略微譏諷道:“沒想到謝玄也會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楚容不置可否。

    另一邊,謝玄收到楚容傳的話,生怕惹他生氣,不敢再讓人過去。但他又擔憂兩人獨處,慕容旻趁機對楚容做些什么,便在帳外鬼鬼祟祟的亂轉悠。

    這副捉奸似的派頭,來來往往的巡邏兵都看在眼里。

    不出半日,燕王在楚容帳外聽墻角傳遍了整個軍營,幾個老將軍沒想到他們陛下竟然大庭廣眾之下聽人墻角,深覺老臉都被丟光了。

    慕容旻出來時,便見謝玄站在帳外,一臉不虞的看著自己。

    “何必站在這里?怎么不進去?”

    謝玄聽出他的嘲諷,不善道:“你們都說了什么?”

    “這是我和阿楚的私事,不便告訴外人。你若真想知道,就進去問問阿楚,如果他愿意讓你進去的話。”

    說罷,慕容旻就要拂袖離開。

    “外人?”謝玄冷笑一聲,直接撕破臉道,“你才是那個外人!以為自己做了陵王,就能將楚容搶走了?我告訴你,楚容是我的人,你給我離他遠一點。”

    慕容旻腳步一頓,看著此人大言不慚的模樣,強忍怒氣:“可笑之極,明明是你強人所難,逼迫阿楚,他什么時候成你的了?”

    “你放屁。”

    “謝玄,從前你貴為燕王,把他困在你身邊整整三年。如今你失去了這個身份,我很好奇,你要怎么留住他?若楚容要離開,你真的還能困住他?”

    謝玄的臉唰一下白了,咬牙道:“你管不著。”

    慕容旻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幾年前,我說過若我做上那個位置,定會封你一份大禮。如今我也算得償所愿,說來還要多謝你當時的‘提點’。”

    慕容旻眸色一冷,繼續道:“我一定不負你的期望,讓你看看我是怎么把楚容從你身邊搶走的。”

    謝玄怒火中燒,拳頭握的咯吱作響。他死死盯著慕容旻的背影,目光冷如寒冰。

    那日謝玄在帳外聽墻角被全軍看見的事,自然也傳到了楚容耳中,他氣的兩天沒理謝玄。

    如今軍中正是緊鑼密鼓的備戰,慕容旻的到來,無疑于讓眾人如虎添翼。他們商討著最后圍剿齊軍,進攻明齊的計劃,準備開展最后的決戰。

    這日眾人議事完,紛紛散去。

    謝玄特意在楚容回去的路上等著。

    裴弄一出來就看見這副情形,幸災樂禍的對慕容旻道:“有好戲看了。”

    慕容旻一頭霧水。

    楚容一出現,謝玄立馬迎了上去,此時正值正午,軍中人來人往,前幾日謝玄聽墻角鬧得人盡皆知,如今又特意守在這等楚容,不少人都偷偷往這邊瞟。

    楚容臉色鐵青,直接繞開了他。

    見慕容旻一臉狐疑道,裴弄道:“你看不出來嗎?殿下生謝玄的氣呢。”

    “生氣?”

    慕容旻眸中涌現些許復雜,他在楚宮十年,從未見過楚容生過誰的氣。或者說,楚容生了誰的氣也不會表現出來。

    “為何?”

    裴弄道:“前兩日他在殿下帳外聽你們兩說話,不是鬧得全軍營都知道了?要我說他就是活該。”

    慕容旻硬擠出一絲微笑,沒再說話。他抬眼看向兩人的方向。

    謝玄直接擋著楚容面前,他知道楚容臉皮薄,故意在這站著,若楚容不原諒他,他就不讓楚容走。

    “你讓開。”

    注意到有人往這邊看,楚容額角青筋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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