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中計(jì) 他又沒留住楚容,他又沒留住
裴弄的人昨天蹲了一夜, 終于在天亮?xí)r分等到了齊軍,他派人向楚容稟報了一聲,再沒了音信。
今日一大早, 謝玄那邊派人說燕王病了,請他過去看看。
楚容道:“病了?”
昨天明明還好好的, 今天怎么就病了?
“是。”侍衛(wèi)強(qiáng)顏歡笑道, “陛下念的緊,楚大人還是過去看看吧。”
想起昨日和謝玄不愉悅的對話, 楚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起身朝謝玄的營帳走去。
不論其他,他們?nèi)缃袷敲擞? 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好的。
進(jìn)了營帳,謝玄果真躺在床上,只是那面色紅潤, 精神飽滿的樣子,哪有半分病氣?
楚容皺了皺眉:“你不是病了?”
“是啊。”謝玄大言不慚道, “相思病難得不是病?”
楚容轉(zhuǎn)身就要走, 謝玄急道:“如果我不說我病了,讓人去請你,你會來看我嗎?”
楚容腳步一頓。
謝玄已經(jīng)走下床,繞到楚容面前:“你昨天是生氣了吧, 我若不使這一招, 你還要躲我?guī)滋欤俊?br />
楚容躲開他的目光,淡聲道:“我沒有那么多功夫和你生氣。”
“你不說我也知道。”謝玄拉著他坐下, 一臉看穿的表情,“你嘴上不承認(rèn),私底下肯定又在自己帳外加派了人手, 我要是去見你,必然會被轟出去。”
楚容面上不顯,實(shí)際卻被謝玄說中了幾分,他確實(shí)不想見他。
謝玄見狀,得意道:“你那些小心思,還想瞞過我?我應(yīng)該算是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
說到這,他的聲音柔和了幾分,“昨天的事,是我不好。你若是不愿意聽,我以后便不說了。”
楚容沒想到他會突然道歉,眼底劃過一絲訝色。
謝玄繼續(xù)道:“至于那些女人,你不喜歡,回去我就找個理由送她們出宮。反正我只要有你就可以了。”
楚容見他誤會,道:“你想多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謝玄狡黠道:“無論你沒有那個意思,我都要送她們出宮。我特意讓人坐了一桌子你愛吃的菜,中午留下吃飯吧,當(dāng)我賠禮了,好嗎?”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楚容素來吃軟不吃硬,謝玄先是道歉,又是言辭懇切的請他留下吃飯,他并不好意思拒絕,猶豫了一下,便答應(yīng)了。
謝玄頓時喜出望外,還倒了兩杯酒,說要與楚容小酌兩杯。
楚容道:“酒就別喝了。”
謝玄解釋:“這酒不醉人的,你嘗嘗。”
楚容很給他面子的抿了一口。
“怎么樣?”
“還可以。”
謝玄好久沒和楚容一起吃飯,興奮的一直說話,以至于這頓飯兩人吃了很久。若不是有人來叫謝玄,恐怕楚容還要繼續(xù)坐下去。
“你在這等等,我最近得到了不錯的茶葉,你肯定喜歡,等我回來,和你一起嘗嘗。”
說完,就匆忙出去處理事情了。
楚容在帳中坐了片刻,見謝玄遲遲不回來,便想回去看看。他一上午不在,擔(dān)心萬一有什么急事,會來不及處理。
他剛走到門口,就被外面的侍衛(wèi)攔住。
“大人,陛下說請你再坐一會。要是陛下回來,看見你不在”
楚容并未放在心上,道:“無妨,我一會再回來。”
侍衛(wèi)強(qiáng)顏歡笑:“大人還是去里面坐一會吧。”
楚容見他一直阻攔,不禁起了疑心。
“讓開。”
侍衛(wèi)面色一變,明明是很溫和的語氣,卻能聽得出他話中的嚴(yán)厲。
幾人不敢再攔,紛紛側(cè)開了身子。
等楚容回到自己營帳附近,侍衛(wèi)看見他,驀的松了口氣,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楚容面色微變,快步走進(jìn)了帳中。
也不知里面發(fā)生了什么,等楚容再出來時,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為何不早點(diǎn)稟報我?”
侍衛(wèi)身子一抖,楚容素來溫和有禮,待人寬容,鮮少動怒。
“是燕王。”侍衛(wèi)欲哭無淚,“屬下去找過殿下,可燕王門口的侍衛(wèi)不讓屬下進(jìn)去,說殿下在與燕王談事,還把我給趕走了。”
楚容面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可如今他顧不上這些,立馬讓人備馬,通知剩下的幾位將軍副將帶兵隨他一起走。
路上楚容臉色凝重,心情更是復(fù)雜無比。
他擔(dān)憂裴弄如今的安危,更憂心在山谷中遇襲的幾萬士兵。
事情的發(fā)展出乎他的意料,為何遇襲的會是楚軍,而不是齊軍?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趙無明怎么會知道他們的意圖,還提前設(shè)下埋伏?
“殿下,燕王好像在后面追我們。”副將忽騎馬跑來,對楚容說道。
楚容一愣,扭頭一看,果然看到了謝玄的身影。
不消片刻,謝玄就追了上來,他攔在楚容身前,怒目圓瞪道:“你去哪?!”
他讓楚容在帳中等著,楚容不好好待著,還忽然這么大張旗鼓的跑出來。
“出什么事了?”謝玄沉聲問。
楚容看了副將一眼,示意他離遠(yuǎn)一點(diǎn)。待副將離開,楚容道:“裴弄出事了,他們在山谷里遇到了齊人的埋伏。”
謝玄看上去很驚訝,隨即眸中閃過一絲火氣:“所以你就要去送死嗎?你就帶著這么點(diǎn)人去救他?”
為了這次的圍剿,裴弄帶走了他們大部分兵力,陳實(shí)如今沒了下落,軍中只剩下兩三萬兵力,被楚容全帶了出來。
楚容冷聲道:“讓開。”
謝玄毫不退讓:“你等等我!潭天望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我陪你一起過去。”
楚容神色異常堅(jiān)定:“來不及了,我現(xiàn)在就要去。”
謝玄一急,道:“你現(xiàn)在過去有什么用?給他們收尸嗎?裴弄他們說不定早就死了!”
“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謝玄頓住,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看著楚容那副冰冷到幾乎陌生的模樣,心中難以控制的生出一絲恐慌:“你說什么?”
楚容抬起頭,那雙靜如古潭的眼眸,此刻如鋒利的冰刃,一眼便刺穿了他的心。
“今天這一切,難道不是你和趙無明聯(lián)手為我設(shè)下的圈套?”
謝玄握著韁繩的手在微微顫抖,整個人如墜冰窟。
楚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謝玄卻能清楚感受到他無可言喻的憤怒。
“楚軍遇襲,你的人去哪了?”
謝玄聽見自己說:“他們興許是也中了齊軍的計(jì),被困在了別處。”
“是嗎?出了這么的事,怎么你一點(diǎn)也不著急?”楚容冷冷看著他,擲地有聲道,“趙無明為什么會知道我們的計(jì)劃,還提前在谷中設(shè)下埋伏?你一邊故意讓裴弄去引誘齊軍,聯(lián)手趙無明設(shè)下陷阱,一邊找借口將我扣住,怕我察覺出什么異常,我說的對嗎?”
謝玄幾次想張口,卻辯無可辯。他看著楚容刀片一樣的眼神,終于裝不下,露出了最真實(shí)的面目。
他瞇了瞇眼,漆黑的眸折射出危險的幽光,“誰告訴你的?”
有趙無明的人攔著,楚軍根本不可能跑回來報信。就算楚容要知道,也應(yīng)該是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那個時候裴弄他們早死了,楚容怎么發(fā)現(xiàn)這么早?他到底是哪露出了破綻?楚容怎么忽然就跑出來了?
見他承認(rèn),楚容面色變得更加蒼白。
謝玄見他臉色如此難看,伸出手想要說些什么,楚容卻狠狠打開他的手,視他如洪水猛獸一般。
“滾開。”
謝玄咬了咬牙:“是我做的又怎么樣?就算你現(xiàn)在過去,也無濟(jì)于事。齊軍在那里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你去了也改變不了什么!你就非得去送死是嗎?!”
楚容冷若冰霜:“你有什么資格問這句話?”
謝玄直視著他,忽露出一個殘酷的笑:“我確實(shí)沒有資格。楚容,你也沒好到哪去。我知道你不過是假意與我交好,哪怕我再□□讓,容忍,你也始終不肯接受。等有一天,你尋到了機(jī)會,還會再離開我,背叛我。既然遲早會有那一天,我為何不能這么做?!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再次離開?絕對不可能!”
他胸口劇烈起伏,神色激動:“我說了我會封你做異姓王,把楚國還給你,讓你得償所愿。你照樣還是楚王!這難道還不夠嗎?你為什么就非得往那條絕路上走?還是說你在乎的就是那個皇帝的身份?”
楚容氣的渾身發(fā)抖,蒼白的面容如瓷釉一般,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碎成一片。
“你和我是仇人,我為什么要放棄我如今的一切,屈于人下,去做你說的什么可笑的異姓王!我早就說的很清楚了,是你一直自欺欺人!”楚容深吸一口氣,竭力保持著理智,他還要去救裴弄。
“我和你沒什么好說的。”楚逍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要離去,“你如果再攔著,我會殺了你。”
謝玄雙目通紅,楚容那副模樣,彷佛多看自己一眼都會讓他感到厭惡。
那冰冷的神情和充滿殺意的眼眸深深刺痛了謝玄,謝玄嘴唇蠕動,吐出一句:“可我做的這一切都只是因?yàn)橄矚g你。”
楚容心頭怒火翻涌,譏諷道:“你只是想控制我。”
謝玄差點(diǎn)喘不上來氣,聲嘶力竭的吼道:“如果你不是一直想著要離開我怎么會這么做?你為什么不能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我身邊?為什么總想著離開?!你要的,我都盡力給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罪該萬死,都是錯的!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滿意?你說!你還要我怎么做!”
楚容盯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從今以后,再也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謝玄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淚水,自嘲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厭惡我到這種地步了?”
“是。”
謝玄如墜深淵。
看著楚容準(zhǔn)備離去的身影,謝玄心一緊,慌亂道:“我那天說的都是真的!封王都是真的!就算沒了那八萬楚軍,我也不會虧待你。楚容,別走,只要你愿意接受,愿意留在我身邊,那些都是你的。我知道你很生氣,日后我會補(bǔ)償你,你何必白白去送死?就算你現(xiàn)在過去也無濟(jì)于事!你聽到?jīng)]有?!”
他幾乎是嘶吼著喊出最后一句。
楚容背對著他,連頭都沒回,他是那樣堅(jiān)定的要離開,無情決絕的背影和三年前那幕漸漸重疊。謝玄快要咬出血來,胸口彷佛又裂開了一個口子,正往外滴答答的淌血。
他又沒留住楚容,他又沒留住。
楚容竟然寧愿去送死也不愿留下,不愿回到他身邊!
第92章 中計(jì)(二) 恩怨兩清,來生不見。……
血
全是血
裴弄握劍的手已抖的不成樣子, 鮮血糊滿了他的雙眼,他已經(jīng)分不清身上的鮮血到底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只麻木的揮舞著手中的劍,將它狠狠刺向敵人胸膛。
滾木, 巨石, 箭雨,一波接著一波襲來, 山谷中頓時響起楚軍此起彼伏的慘叫,眼看身邊又一人倒了下去,裴弄絕望的發(fā)出一聲怒吼。
趙無明看出他們已是強(qiáng)弩之弓, 一聲令下,命齊軍再次朝敵人包圍過去。
他眸中劃過狠辣的毒光,他要楚軍死無葬身之地, 要這座山谷徹底成為楚軍的墳場!
楚容他們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地獄。
空氣中彌漫著濃厚到讓人幾欲作嘔的血腥氣息, 鮮血匯聚成涓涓細(xì)流流到了谷外, 里面震天響的金戈之聲一下下敲擊著他們的鼓膜,讓他們的心都為之戰(zhàn)栗。
齊軍把守著谷口,要救里面的楚軍,他們唯有硬闖。
趙無明正指揮手下進(jìn)攻, 忽見谷口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著是一聲聲刀劍相撞的打斗聲。
“將軍,楚軍的援兵到了!”
趙無明大驚, 他沒想到這援兵來的這么快,怔愣了片刻,他狠辣道:“也好, 既然他們趕著來送死,就一并收拾了!”
此刻裴弄也注意到了谷口的異樣,他第一反應(yīng)是楚容,驚喜之余,一顆心又高高吊起。
齊軍在這埋下了重重陷阱,殿下此時過來,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裴弄稍微打起了精神,喘著氣吩咐道:“讓兄弟們撐住,救兵來了。一會我們配合殿下,看能不能沖出去?”
身邊的副將沒說話,他看著里三層外三層,將他們圍住的齊軍,心中升起一股絕望。先不說谷中這些,就單是埋伏在上方,時刻放冷箭的齊軍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裴弄也知道不大可能,但還是拿起了劍。
此刻外圍的楚軍已和敵人糾纏在一起,齊軍故意將他們往里引,試圖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明知是圈套,可想到還在里面的同胞們,沒有一個人動退縮的念頭。
混亂中,他們已進(jìn)入谷中。
被困的楚軍本不抱生的希望,援軍的到來,無疑讓他們又重拾了信心。
可惜人實(shí)在太多了,他們不僅要對付地上的敵人,還要防著上方齊軍的偷襲。
谷中亂成一團(tuán),目之所及的無一不是鮮血和尸體,每個人都抱著要將對方置之死地的決心,仿若失去理智的野獸,發(fā)狠的用爪牙狠狠撕扯敵人的血肉。
不斷有人流血,倒下,死去。
他們好像不是在人間,而是在煉獄。
山頂?shù)凝R軍又開始往下投石頭,木箭,楚容身上好幾處傷痕,一旁的副將也被石頭砸破了腦袋,正捂著流血的頭罵道:“他奶奶的,這群孫子就會偷襲,殿下,不把上面那群孫子干掉,我們太吃虧了。”
楚容擦去濺在臉上的血珠,道:“再等等吧。”
進(jìn)谷前,他派了一隊(duì)人馬去對付上面的齊軍,可對方人數(shù)眾多,派去的楚軍多半是兇多吉少。
副將護(hù)著楚容,尋找躲避的地方,可他們完全暴漏在敵人視野中,根本避無可避。
眨眼之間,周圍又有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待這一波攻勢結(jié)束,齊軍立馬襲來。
楚容殺了幾個企圖近身的小兵,面色已是蒼白至極。這么久了,也不見陳實(shí)帶人過來,多半也是被齊軍絆住了。
趁著這會喘息的功夫,他閉了閉眼睛,穩(wěn)住心神。
下一秒,谷口傳來一陣震天響的喊聲,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楚容心中一顫,猛地睜開眼睛!
趙無明看著燕軍源源不斷的涌進(jìn)來,硬是將堵在谷口的齊軍撕開了一個口子。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口老血哽在喉頭,謝玄竟然毀約!
說要合作設(shè)計(jì)楚軍的是他,如今突然反水的也是他!
趙無明看著馬背上的男人,憤怒的朝下吼叫:“謝玄,你干什么?!”
他的聲音被一層層的嘶吼聲所掩蓋,謝玄似乎并沒有聽到,甚至連頭沒抬,他焦急的目光不斷掠過,似乎在尋找什么人。
謝玄如此張揚(yáng)的坐在馬上,燕雪深真怕他被齊軍一箭射下來。
從謝玄出現(xiàn)的那一刻,楚容就看到了他。
隔著重重人群,滿地鮮血,兩人的目光遙遙相對,一個眼神熾熱如火,一個目光冰冷如霜。
看到楚容身上的血,謝玄微微變了臉色。
楚容率先移開眼神,像是沒看見他一樣,神色都未變分毫。
“陛下,小心——”
燕雪深打偏向謝玄射來的利箭,謝玄隨即翻身下馬,朝著楚容的方向艱難走去。
其余楚軍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見燕軍來救他們,一個個都發(fā)出喜極而泣的聲音。
“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副將激動的喊著,全然沒注意楚容難看的臉色。
這一路,謝玄費(fèi)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侍衛(wèi)的護(hù)送下來到了楚容身邊。
他看著楚容蒼白的面頰和流血的傷口,咬緊了后槽牙,楚容卻像沒有看到他一樣,連眼都未抬一下。
副將沒看出這兩人之間的異樣,他們?nèi)缃衩鼞乙痪,哪有心思去想這么多。
平日對謝玄再不滿,此刻也對他和顏悅色起來。
“燕王陛下來的真是太及時了。”他一邊警惕的盯著隨時會攻上來的敵人,一邊激憤道,“我們中了齊軍的埋伏!”
“朕知道。”謝玄神色如常,連臉都不曾紅一下,“待會我們一起沖出去,定能突破齊軍的包圍。”
“可是埋伏在上面的那些怎么辦?有他們在,我們根本占不到便宜!”
“朕已派潭將軍上去圍剿,他們囂張不了多久。”
謝玄答道,只不過話雖是對副將說的,眼神卻一直看著楚容。
副將聞言驚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殿下,你聽到?jīng)]有?”
楚容薄唇緊抿,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兩人說了不過片刻,齊軍就已殺到跟前。楚容眼都不眨的殺了一個,喘的似乎更厲害了。
副將原本不僅要防著齊軍的偷襲,還要護(hù)著楚容,生怕他出什么事,整個人力不從心。燕軍來了后,他好歹能喘口氣。
原本占據(jù)上風(fēng)的齊軍,因?yàn)檠嘬姷闹г瑵u漸有了落敗之勢。
趙無明眼看謝玄倒戈,簡直殺了他的心都有。好在他的人已經(jīng)將山谷圍住,饒是對方人多,也沒這么容易跑出去。
趙無明命齊軍將前后兩個谷口堵死,連一只蒼蠅都不許放出去。
燕雪深令燕楚兩軍專攻前方的出口,隨著一聲令下,所有人拼了命的朝前涌去,頭頂?shù)募陜A斜而下,前面倒了下去,后面的緊跟著補(bǔ)上。
箭雨剛完,火石又至,燒的兩軍在地上打滾哀嚎,甚至有人受不了的火燒的灼痛,直接一刀了結(jié)了自己。
不知是不是趙無明的授意,謝玄這邊遭到的攻擊更為猛烈,連涌過來的齊軍都多了一倍!
楚容漠然的看了謝玄一眼,似乎在說報應(yīng)不爽。謝玄臉色鐵青,指揮身邊的侍衛(wèi)去護(hù)著楚容,可惜楚容并不領(lǐng)情。
謝玄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在下一波箭雨到來時,他猛地將楚容拉至安全的地帶,用身子擋住。
楚容推了他一把,對方卻紋絲不動。
直至這一波攻擊過去,謝玄捏著他的手腕,因?yàn)榕瓪猓樕系谋砬槎加行┡で骸澳隳懿荒芊智鍒龊希@種時候還鬧什么別扭?!”
楚容被他激怒,冷道:“我難道還要對你笑臉相迎嗎?或許我是應(yīng)該謝謝你,你今日送的這份大禮,我終身難忘。”
謝玄面上血色褪的干干凈凈。他握緊拳頭,嘴角扯出一抹夾雜怒火和嘲弄的笑:“你愛怎么說怎么說吧,反正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個罪人,也不差這一次了。”
楚容抬起眼,剛想說話,卻在看到謝玄背后閃過的劍光后瞳孔驟縮。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思考,下意識推開謝玄,提劍堪堪擋住。
可惜這時候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偏那偷襲的小兵力大無窮,只聽撲哧一聲。
周圍明明噪雜無比,謝玄卻聽的無比清楚,他心臟瞬間狂跳起來,僵硬著扭過頭看去。
只見小兵挑開了楚容的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謝玄登時目眥欲裂。
這一切幾乎發(fā)生在眨眼之前,下一秒就有侍衛(wèi)沖上來,一劍殺了偷襲的齊軍。
楚容胸前暈開大片鮮血,他臉色蒼白如紙,身子支撐不住的晃了一下。
謝玄腦中嗡了一下,只覺得全身血液倒流,他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也看不見其他什么,眼中只剩下那灘刺目的鮮血,幾乎要灼燒他的雙眼。
他彷佛在做一場噩夢。
“殿下!”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猛地將謝玄拉回現(xiàn)實(shí)。
他幾乎是本能的跑過去接住楚容。
看到楚容慘白的面龐,謝玄一瞬間紅了眼眶,他手抖的不成樣子,顫顫巍巍的按住那個流血的傷口。
為什么?他渾渾噩噩的想,他剛才為什么要推開我?為什么要替我擋那一劍?
“太醫(yī)!太醫(yī)在哪?!快去給我找太醫(yī)!”
周圍人都傻了眼,這種地方去哪找太醫(yī)?
燕雪深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楚容,登時面如土色,加緊了突破齊軍包圍的攻勢。
“楚容”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楚容極其艱難的睜開了眼睛,他盯著謝玄的臉,聲音細(xì)弱蚊蠅:“你哭什么?”
謝玄這次發(fā)現(xiàn)自己滿臉是淚,察覺到楚容正在漸漸流失的體溫,他用力將人抱的更緊,語無倫次道:“你別睡,你千萬別睡”說完,又朝周圍無力的吼了一句,“快去找太醫(yī)!快來個人救救他!”
侍衛(wèi)一窩蜂散開,其余人則圍成了一個圈,將兩人護(hù)住。
“太醫(yī)馬上就來了,你再堅(jiān)持一下,再堅(jiān)持一下好不好?”謝玄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他將冰涼的唇貼在楚容的額頭,懇求道,“別閉眼好嗎?看著我,你看看我”
他咬緊了后槽牙,怎么都沒有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變故。
怎么會這樣?
他費(fèi)盡心思只是想讓楚容回到身邊,怎么轉(zhuǎn)眼就要失去他了?
謝玄看著楚容毫無生機(jī)的面孔,內(nèi)心感到深深的恐懼,他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今日他一手設(shè)下的局,親手種下的因果,徹底將他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楚容要是死了,他那做的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算計(jì),猜測,背叛,利用,乃至愛恨,過去那些他總揪住不放的,在意入骨的,在生離死別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
謝玄痛苦出聲,呢喃的哀求著懷中奄奄一息的男人。
楚容沒說話,渙散的瞳孔看向天空,有什么東西似乎飄了下來。
他看到一小片細(xì)雪被風(fēng)吹下,緊接著又是一片從天空飄落的雪。
那片細(xì)雪化在他烏黑的眉睫上,很快消失不見。
楚容眨了下眼,他從未感到身體如此輕快,甚至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那些壓在他肩上的,埋在他心里的東西此刻都隨風(fēng)飄散。
可輕快過后,他又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像在沙漠里走了很久的旅人,終于到了可以停歇之時。
只是楚容盯著空中潔白的雪花,眸光中似乎還殘留著一點(diǎn)不舍。
謝玄還在苦苦哀求:“楚容,你別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還有很多話沒對你說,我錯了,你給我一個彌補(bǔ)的機(jī)會好不好?你別睡。”
楚容虛弱道:“我累了”
謝玄猛地激動起來,用力吼道:“楚容,你不能死!我不讓你死!你不能就這么走了!你若是死了,下輩子我”
“不”楚容搖了搖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欠你的都還了,下輩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他的聲音散落在風(fēng)中,謝玄如當(dāng)頭一棒,淚水再次如決堤般涌了出來。
楚容說什么?欠他的都還了?下輩子再也不想遇到他?他就這么走了?寧死也不愿和自己沾上一點(diǎn)關(guān)系?
恩怨兩清,來生不見
謝玄渾身都在顫抖,他到死都這么絕情,不給自己留一點(diǎn)余地!
他吸了吸鼻子,惡狠狠道:“你敢死,朕就把楚逍大卸八塊!讓他下去陪你!”
可惜已經(jīng)沒有人回應(yīng)他了,懷中的人安靜的讓他有些窒息。
謝玄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噬骨挖心之痛,不過如此。
片片雪花被寒風(fēng)吹散在空中,落在千瘡百孔的大地上,冬天就這么悄悄來了。
謝玄跪在地上,抱著已沒了動靜的楚容。他從未覺得有哪個冬日如今天這般冷的徹骨,像他此生都跨不過去的寒冬。
第93章 中計(jì)(三) 他是特意送你去死的。……
楚軍棲霞谷遇襲, 死傷無數(shù),損失慘重,幸得燕軍支援, 兩軍合力最終突出齊軍包圍。
楚軍營帳中燈火通明,來往軍醫(yī)侍衛(wèi)步履匆匆。謝玄渾身是血, 從進(jìn)門起就一言不發(fā)。楚逍坐在一旁, 眼圈通紅,時不時怨懟的看他一眼。
太醫(yī)不讓他們待在里面, 把人都趕了出來,好全力醫(yī)治楚容。
看著一盆盆端出來的血水,謝玄面色越發(fā)慘白, 以至于裴弄走到他跟前都沒注意到。
“棲霞谷的事,你還欠我們一個解釋。”
他的語氣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十分不善。
謝玄卻沒有心思在意, 他連眼都沒抬一下,一直盯著屏風(fēng)后的動靜。
裴弄上去就想揪住他的領(lǐng)子, 還好被燕雪深擋住。
“我問你話呢?!你聽到?jīng)]有?!”
他們損失了這么多人, 甚至連楚容都躺在床上不知生死。雖然最后燕軍幫他們逃了出來,裴弄并不領(lǐng)情,反而有一肚子怒火和疑問。
為什么原本應(yīng)該埋伏在山谷的燕軍毀變成齊軍?為什么趙無明會知道他們的計(jì)劃,還提前埋伏在那?謝玄的人都跑哪去了?
他直覺這件事和謝玄脫不了干系。
可惜謝玄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他身旁有燕雪深的護(hù)著, 裴弄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盯著謝玄,放下一句狠話:“殿下是救你才會變成這樣,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會放過你!”
楚逍瞪大眼睛,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皇兄是為了救謝玄才變成這樣?皇兄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謝玄呆滯的抬起頭, 心臟痛的皺成一團(tuán),他沙啞道:“不用你動手,我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最好是這樣!”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蘇木和幾個太醫(yī)忽走了出來。
眾人一擁而上,謝玄率先發(fā)問:“他怎么樣了?”
蘇木神情嚴(yán)肅:“楚大人傷的很重,隨時都有可能挺不過去。”他似乎有些說不出口,嗓音發(fā)顫道,“大人有一些事要交代”
謝玄脫口而出:“我去。”他滿眼頹唐,“讓我進(jìn)去看看他。”
楚逍也忙道:“我也要進(jìn)去看看皇兄。”
蘇木為難道:“他只讓裴將軍一人進(jìn)去,其余人都出去吧。”
謝玄頓時僵在原地,心臟再次重重跌倒谷底。
眾人都面露不忍,知道楚容這是要交代后事,十分配合的向帳外走去。
“陛下,走吧。”燕雪深叫了一聲。
謝玄咬緊后槽牙,極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沒多久,裴弄就出來了,蘇木等幾個太醫(yī)又慌慌張張的進(jìn)去。
他一出來,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楚容不知道說了什么,裴弄眼眶通紅,看上去像是哭過。他出來狠狠瞪了一眼謝玄,跑到一旁抹淚去了。
謝玄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猜測楚容興許是把他和趙無明聯(lián)手算計(jì)楚軍的事告訴了裴弄。他不在乎那個,只祈求楚容能夠活下來。
他將帶來的太醫(yī),藥材都一股腦送進(jìn)了楚容帳中。這些太醫(yī)都是太醫(yī)院頂尖厲害的,藥材也是極其名貴稀少,若這些人,這些藥都救不活楚容,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如果可以,他寧愿用自己的命去換楚容的命。
到后半夜,謝玄等人還守在屏風(fēng)外等著。趁著裴弄出去的間隙,謝玄起身跟上,直至來到一處空地,他才開口道:“楚容他怎么樣了?”
裴弄轉(zhuǎn)過身,見謝玄跟在自己后面,臉色很不好看。
他冷笑一聲:“你說呢?殿下自從碰上你之后,有一件好事嗎?”
謝玄能聽出裴弄話里的譴責(zé),但他現(xiàn)在沒有力氣和裴弄吵,只是道: “那他有沒有給我留什么話?”
裴弄握緊拳頭,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他不明白謝玄是怎么有臉問這話的。
“沒有,殿下提你做什么?”
謝玄面露失望,轉(zhuǎn)念又一想,楚容如此恨他,巴不得和他撇清關(guān)系,又怎么會有話留給他。
裴弄將他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譏諷道:“你現(xiàn)在裝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給誰看?你說棲霞谷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若不是中了齊軍的埋伏,殿下怎么會受傷?況且他是為了救你才變成這樣的!該躺在床上去死的是你,不是殿下!”
“我真不明白殿下為什么要救你這種人,你難道害他害他還不夠嗎?你究竟要把他害成什么樣才肯罷休?!”
聽著這似曾相似的指責(zé),謝玄面色緊繃。他雖悔痛自責(zé),但也容忍不了裴弄這樣蹬鼻子上聯(lián),對他怒罵羞辱。
“你算什么東西?”他危險的瞇起眼睛,頹唐的聲音中多了一份強(qiáng)勢,“我們之間的事輪不到你在這指手畫腳。朕再怎么樣,也不是你能評判的,有什么話讓楚容來說,用不著你在這大呼小叫!”
裴弄怒目圓瞪:“你還好意思提殿下?你都快把他害死了!燕宮那幾年你是怎么折磨虐待他的,你自己不清楚?他在你身邊連個安穩(wěn)覺都沒睡過!”
謝玄皺眉道:“我折磨虐待?這是楚容告訴你的?”
“哼,還用說嗎?誰看不出來?”裴弄譏笑道,“你難道以為自己對他很好嗎?你不知道燕宮那幾年他幾乎夜不能寐吧?哦也是,你睡這么香,怎么會知道?”
謝玄腦中轟的一下,追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殿下有很嚴(yán)重的失眠!”裴弄瞬間紅了眼眶,“我也是這兩年才知道他晚上根本睡不著,常常睜眼坐到天亮。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他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你把他困在燕宮三年,逼迫他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換作任何一個人早就活不下去了!他也是人,也會害怕難受,只是從來沒說過而已!”
這些話如針一般狠狠扎在謝玄心里,他面色變得逐漸痛苦,懊悔自己竟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
裴弄憤恨的盯著他:“你父皇滅了他的國家,你毀了他的尊嚴(yán),名聲。殿下因?yàn)槟惚蝗煜聬u笑,現(xiàn)在又因?yàn)槟愀愕拿伎鞗]了。謝玄!你究竟還要從他那奪走多少東西?你就是個畜牲!我現(xiàn)在真想殺了你一了百了。我都不明白殿下為什么會”
他聲音低下去,面上有一絲古怪。
謝玄卻全然沒有注意,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將軍!裴將軍!”有個小兵匆忙跑來,急道,“楚大人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兩人面色驟變,飛快朝營帳跑去。
楚逍已爬在床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謝玄看到床上唇色發(fā)紫的楚容,三魂丟了七魄,厲聲道:“怎么回事?!”
太醫(yī)們被他吼的身子一震,還是蘇木道:“這一劍傷到了楚大人的心脈,又耽誤了醫(yī)治的時辰,流血過多。雖然傷口縫好了,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醒不過來?”楚逍大驚失色,“那快想想辦法,讓皇兄醒過來啊!”
太醫(yī)們頭冒虛汗,一時不敢去看楚逍的眼睛。
謝玄險些站不住,他紅著一雙眼睛,道:“是一輩子都醒不過來嗎?”
蘇木道:“有這個可能。”
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裴弄立刻朝謝玄投去憤恨的目光。
謝玄渾身散發(fā)著令人膽寒的戾氣:“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必須讓他醒過來。缺什么直接說,再珍貴的藥朕都會找來。只有一點(diǎn),誰也不準(zhǔn)放棄他!”
“是是是,微臣定當(dāng)竭盡全力。”太醫(yī)們汗顏道。
“給你們?nèi)鞎r間,他醒不過來,”謝玄語氣一狠,“你們知道后果。”
太醫(yī)們緊張道: “是是是”
陪葬大法他們可太熟悉了。
“微臣有一計(jì)。”其中一位太醫(yī)豁出去的說道,“聽聞黔安有一位老先生,姓林,家中世代行醫(yī),一手針灸妙手回春,治好了許多疑難雜癥。不如讓他來試試?”
裴弄猶豫道:“能行嗎?”
蘇木:“我也聽說過這位林老先生的名號,醫(yī)術(shù)確實(shí)了得。行不行,一試便知。”
“那還愣著干什么?”謝玄急道,“還不趕緊去?”
蘇木有些不敢看他,道:“如今我們在明齊,那林老先生在北燕黔安,隔著幾百里,最快也要兩天才行。”
謝玄剛要說話,旁邊一人竟是更快:“我去請。”
說這話的人是燕雪深。
見謝玄看過來,燕雪深垂眸解釋道:“臣速度更快些,興許用不了兩天就能將人請來。”
謝玄沉聲道:“朕也去。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走。”
臨走前,謝玄進(jìn)去看了楚容一眼,眸中充滿了眷戀擔(dān)憂。其實(shí)這個時候他是不想離開楚容的,萬一楚容出了什么事,他不在身邊
但他別無選擇,事關(guān)楚容性命,他不放心讓旁人去辦,非得親自去才安心。直到燕雪深在外面催促,謝玄才狠下心走了出去。
兩人帶上蘇木,趁夜離開了軍營。
三人馬不停蹄,顛的蘇木幾欲作嘔,他完全是被謝玄強(qiáng)硬逼來的。
蘇木一路提心吊膽,生怕謝玄對自己發(fā)難。畢竟當(dāng)初他在北燕的時候幫著楚容傳遞消息,狠狠坑了他一把。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自己多慮了,謝玄如今滿腦子都是救楚容,根本顧不上他。
他們順利找到了那名老先生。
可回程的路并比不上來時快,林老先生上了年紀(jì),經(jīng)不起長時間顛簸,總得休息上那么一時片刻。
謝玄心中著急,卻也無可奈何。萬一把人累倒了,誰來救楚容?
晚上,幾人在野外點(diǎn)火休息,蘇木牽著馬去河邊喝水了。
謝玄看著劈里啪啦的火堆,出神的想著楚容,他無意往身旁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燕雪深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不知為何,謝玄腦中浮現(xiàn)起那日燕雪深急切的神情,他以前從未往那方面想過,一是覺得燕雪深沒有這么大的膽子,二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直到此刻他才琢磨出些許不同的意味。
仔細(xì)想想,幾年前他在拾花殿為難楚容時,燕雪深似乎還為楚容解過圍。朝堂上似乎也幫楚容說過好幾次話,原以為燕雪深是因?yàn)樽约旱木壒剩缃裣雭硭坪醪皇沁@樣。
謝玄忽而哼了一聲,對燕雪深道:“朕若沒記錯的話,你和楚容第一次見面是在御花園吧。”
燕雪深眸光閃爍,不知好端端的謝玄為何提這個。
“是,只是偶然遇到。”
“你們說了什么?”
燕雪深抿了抿唇,老實(shí)道:“當(dāng)日下了大雨,楚大人好心借了臣一把傘,說祝臣早日凱旋。”
謝玄漆黑的眸中帶著一抹不明的意味,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便喜歡上他了?”
燕雪深心中一驚,像被戳中心事一般,他對上謝玄冰冷的眼眸,明知該否認(rèn),可他卻無從辯解。
他深吸一口氣,只能做好被謝玄責(zé)罰的準(zhǔn)備。
豈料謝玄并未發(fā)作,他眉梢眼角的怒氣都清晰可見:“回去有你好看的。”
燕雪深沒吭聲。
謝玄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不過你以為他是去給你送行的?”
燕雪深瞳孔一顫,只聽謝玄毫不留情的譏諷道:“他是特意送你去死的。”
第94章 中計(jì)(四) 楚容是我的人,他的事就是……
三人緊趕慢趕, 終于將林老先生帶了回來。
老先生一看楚容的狀況,絲毫不敢耽誤,立馬為其施針診治。
謝玄忐忑不安的在一旁看著, 直至過了許久,林老先生道:“我已為這位公子穩(wěn)住了心脈, 應(yīng)該沒有大礙了。只不過病人傷的太重, 體質(zhì)虧損,一定要細(xì)心照料, 好生修養(yǎng),不然要出事的。”
謝玄連連點(diǎn)頭,一顆心終于重重落了回去。
他看了眼睡的極其安詳?shù)某? 道:“那他什么時候醒?”
林老先生道:“這個不好說。不過醒是一定會醒的,短則幾天,多則半個月, 都有可能。”
楚逍等人聞言,都松了一口氣。
裴弄喃喃道:“能醒就好, 能醒就好”
楚容重傷昏迷不醒, 瞞也瞞不住,軍中如今亂作一團(tuán)。若醒不過來,他真不知怎么辦才好。
林老先生寫了個藥方,讓他們照著方子抓藥, 喂給楚容喝。
棲霞谷一戰(zhàn), 讓楚軍元?dú)獯髠瑸榉乐过R軍趁其偷襲, 裴弄等人并不敢放松警惕。加上楚容昏迷,軍中一應(yīng)事務(wù)都落在了他們頭上。
但有些大事,幾人并不知該如何決策, 只等放到一旁,等楚容醒來再問過他的意見。
謝玄將自己軍中的一些事務(wù)丟給了燕雪深,絲毫不客氣的替楚容料理起了這些事務(wù)。一開始裴弄等人極力反對,他們誰也不信任謝玄,懷疑謝玄不安好心。
裴弄道:“我們軍中的事務(wù)輪不到你插手!”
謝玄充耳不聞,我行我素道:“楚容是我的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guī)退幚磉@些有何不可?他醒了之后可沒精力幫你們收拾這些爛攤子,就算他要管,我也不會同意。所以要么我來接手,要么我把這些東西燒了,也省的到時候把他累病。”
眾人被他這副霸道的口吻激的火氣大增,上去就要據(jù)理力爭,豈料一直最不喜謝玄的裴弄卻率先松了口。
其余人震驚的看著裴弄。
裴弄不容置喙道:“晾他也不敢搞什么小動作,就隨他去吧。”
就這些,謝玄每天處理軍中公務(wù),剩下的時間都幾乎幾乎待在楚容帳中,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楚逍和陳錦云也每天跑過來看他,祈禱著楚容能夠早點(diǎn)醒來。
這日謝玄過來,一進(jìn)來就看到侍衛(wèi)正在幫楚容喂藥。兩個人急得滿頭大汗,大半天就喂進(jìn)去小半碗,看的謝玄直皺眉頭。
“怎么回事?多長時間了還沒喝完,藥都涼了知不知道?”
侍衛(wèi)聽著他斥責(zé)的語氣,都一言不發(fā)。一旁的太醫(yī)訕訕道:“大人昏睡不醒,這藥不好喂”
“你們出去吧。”謝玄接過那碗藥,道,“我來喂。”
幾人魚貫而出。
等帳內(nèi)只剩下兩人,謝玄將楚容扶起,讓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懷里,而后喝了口藥,含住楚容的唇,慢慢渡了過去。
直至久違的含住那柔軟略帶涼意的唇,謝玄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看著楚容蒼白瘦弱的模樣,想起楚容對他說的那些話,心中又涌起一陣難過。
他希望楚容能夠盡早醒來,又不知楚容要是醒來,自己該如何面對,只能趁著楚容昏睡時,好好看一看他。
因?yàn)橹挥羞@個時候的楚容,不會說那些讓他心如刀割的話,不會用那種冰冷至極的眼神看著他。
他不知該做些什么才能緩和兩人已走到絕路的關(guān)系,而且就算自己有心彌補(bǔ),楚容也不見得會接受。
他想起少年時期在金雀臺對楚容一見鐘情的自己,那時他發(fā)誓未來要像慕容旻一樣光明正大站在楚容身邊。現(xiàn)在他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卻離那個人越來越遠(yuǎn)。
生平第一次,謝玄心中生出些動搖,他無力的想,難道他和楚容真的沒緣分?難道這段感情注定不能善終?
想到這,謝玄陡然慌亂起來。
不,他不能接受。
他已經(jīng)不可能放手了,他該怎么辦?他該怎么挽回楚容?
謝玄把最后一點(diǎn)藥喂給楚容,忽聽到一聲憤怒至極的質(zhì)問:“你在干嘛?!”
謝玄抬起頭,看見楚逍正站在幾步之外怒視著自己。他皺了下眉頭,不耐煩道:“誰讓你進(jìn)來的?”
楚逍暴跳如雷:“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你剛才那是在干什么?”
“喂藥。你看不到嗎?”他一邊將楚容放下,一邊道。
“胡說!”楚逍臉紅脖子粗道,“你分明是在趁機(jī)占我皇兄便宜!”
謝玄被拆穿了也不慌:“你再大聲一點(diǎn),都能把你皇兄吵醒了。”
果真下一秒,楚逍聲音低了不少,他走過去,擠開壓著嗓音道:“臭流氓,以后用不著你喂藥,你離我皇兄遠(yuǎn)一點(diǎn)。”
自從那一天后,楚逍明顯來的勤快多了,吃飯睡覺都在帳中,全天時刻監(jiān)視著謝玄,生怕他再對楚容做些什么。
這日,謝玄正在帳中處理公務(wù),忽聽外面一陣喧嘩。
“什么事,這么吵?”
下一秒,就有侍衛(wèi)匆匆忙忙的跑進(jìn)來:“皇上,皇上,楚大人醒了,楚大人醒了!”
謝玄手一抖,毛筆順勢掉到了桌子底下。
“真的?!”
謝玄面露喜色,當(dāng)即就要過去看楚容。那一瞬間,他腦中浮現(xiàn)出楚容那些冰冷無情的話,急切喜悅的心就要被潑了盆冷水,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涼意。
謝玄抿了抿唇,面上竟有一絲猶豫之色。
最終他還是沒按耐住想見到楚容的急切,抬腳朝楚容帳中走去。
帳中站滿了人,謝玄一出現(xiàn),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包括楚容。
楚容臉色依舊蒼白,他只是淡淡的掃了謝玄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謝玄眼底劃過一抹失落,他走過去,將手中的藥放到了一旁:“該喝藥了。”
楚逍立馬端起來,道:“皇兄,我喂你吧。”
楚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
謝玄就站在一旁看著,直到一小碗藥喝完,他遞過去幾顆糖。
楚逍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謝玄道:“藥苦,去去苦味。”
楚逍接了過來,問:“皇兄,來一個嗎?”
謝玄的心陡然懸了起來。
楚容拿了一個放在嘴里,眾人眼中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卻讓謝玄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雖然楚容從始至終都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楚容剛醒過來,喝了一會便一陣乏力,眾人待了一會都很識趣的離開。楚逍看著遲遲不走的謝玄,催促道:“你趕緊走吧,我皇兄要休息了。”
謝玄不舍的看了楚容一眼,道:“那我明日再來。”
床上的人連眼都沒抬一下,像是沒聽到一樣。謝玄心中苦澀,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楚容睡了一覺又醒來,叫來裴弄尋問軍中的情況。
裴弄道:“殿下,你還是先好好休息吧,軍中的事有我和幾位將軍,你不用操心。”
楚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又問了一些其他的事。當(dāng)?shù)弥x玄一直代替他處理公務(wù),他微微愣住,道:“以后別讓他來了,過幾日讓人將公務(wù)搬來,我空閑時侯看看,不會妨礙養(yǎng)傷。”
裴弄面露猶豫,最終還是應(yīng)下了。
待裴弄走后,楚容一陣恍惚,幾日前的一幕幕走馬觀花似的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如今他重傷未愈,裴弄等人經(jīng)此一戰(zhàn)也深受打擊,軍隊(duì)損失慘重,萬一謝玄在這個節(jié)骨眼又做些什么,怕是沒人能阻止他。
楚容輕輕閉上眼睛,謝玄這措不及防的一招將他的計(jì)劃全部打亂了,日后的路如何走還須得從長計(jì)議。
第二日,謝玄照常來看楚容。
一早裴弄就過來,讓他以后不必再插手楚軍軍中事務(wù),謝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授意,心中不禁有些難受。
他知道楚容防著他,不會領(lǐng)他的情,但他只是單純想讓楚容輕松一點(diǎn),沒有別的意思。
剛走到楚容帳前,謝玄就被門口的侍衛(wèi)攔住了。
謝玄詫異的看著他們。
侍衛(wèi)道:“燕王陛下請回吧,我們殿下還在休息,不便見客。”
謝玄聽著這極其敷衍的話,面色倏爾變得十分難看。
第95章 中計(jì)(五) 你對我永遠(yuǎn)都是這么狠心……
謝玄敢怒不敢言的隔著帳簾看向里面, 眸底的受傷之色清晰可見。
他知道這只是楚容不想見他的借口。
侍衛(wèi)為難又警惕的盯著他,謝玄面色變了又變,最終只留下一句“那我明日再來看他”。
一連幾日, 侍衛(wèi)都找不同的借口將他攔下。
看著其他人可以自由出入楚容的營帳,他卻屢次被拒之門外, 謝玄心中難受至極, 偏偏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那黔安的老大夫說楚容身子本就虛弱, 如今又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元?dú)獯髠粼俪鍪裁匆馔? 身子根本撐不住,恐怕就連壽命都會比尋常人短些。
謝玄被這一番話嚇得冷汗連連,想方設(shè)法的為楚容尋稀世補(bǔ)藥, 希望能讓他的身子好一些。他沒辦法親自看望楚容,便每日托人將那些藥材送過去。好在楚容只是不愿見他, 其余人還是愿意給幾分薄面。
每次那些人回來, 謝玄都要將他們叫到帳中,細(xì)細(xì)尋問一番。
得知楚容的情況并不算好,他一日比一日憂心自責(zé)。
他如今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經(jīng)過此事, 楚容怕是不愿再與他合作, 也不愿意再見他。
楚容怕是恨極了自己。
另一邊
裴弄看著謝玄派人帶來的這一堆補(bǔ)藥,十分嗤之以鼻。他至今對那日燕軍突然的消失而心懷不滿, 若不是看在楚容的面子,他早就把謝玄的這些人趕出去了。
“將軍,燕王那邊又派人來送東西了, 還問大人什么時候好起來,燕王想見大人一面,說有要事商量。”
裴弄瞪圓了眼,知道這不過是謝玄找的借口,氣急敗壞道:“商量什么商量?殿下還沒好呢,不見!”
“是。”侍衛(wèi)頓了一下,道,“那他們送來的東西?”
裴弄道:“扔了,屋里沒地方放了。”
侍衛(wèi)猶豫的看了楚容一眼。
楚容低聲道:“留下吧。”
“是。”
裴弄道:“殿下,你對謝玄未免太好臉色了。要我說就該把那些東西扔出去,誰稀罕他這些藥材。”
他至今對謝玄不滿,不僅是因?yàn)榈钕聻榱司人铧c(diǎn)沒命,還因?yàn)闂脊嚷穹皇拢瑢χx玄抱有敵意。
雖然楚容未說,裴弄總覺得這事和謝玄脫不了干系。若非燕軍忽然消失,他們怎么會遇到齊軍的埋伏,死了幾萬士兵!
看著裴弄?dú)鉀_沖的模樣,楚容道:“我想出去透透氣,扶我出去走走吧。”
他覺得自己恢復(fù)了些,不想總在床上干躺著。
裴弄連忙應(yīng)下,每天都讓人扶楚容出去走走。謝玄好幾次看到在外面看到楚容,有心靠近,卻不敢貿(mào)然上前,生怕讓楚容更加反感。
因此他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后面。
楚逍每次發(fā)現(xiàn)他,過不了片刻,就會把楚容扶回帳中。
這晚謝玄遠(yuǎn)遠(yuǎn)跟著楚容走到一處僻靜之地,這地方平日沒什么人來,恰好楚逍和裴弄都不在。
他躊躇片刻,最終鼓起勇氣上前。
跟在楚容身邊的侍衛(wèi)一見他就緊張起來,裴弄和楚逍都再三囑咐過,不讓燕王靠近殿下。
謝玄盯著楚容消瘦的模樣,道:“我有話要和你說。”
楚容披著一件厚重的白色大氅,面上還沒什么血色。他看了謝玄幾秒,眼中明明沒什么情緒,謝玄卻總覺得那樣的眼神和看陌生人沒什么區(qū)別,就像楚容的心,不會為他泛起一絲波瀾。
他本來不抱希望,不想楚容對侍衛(wèi)道:“你們先下去吧。”
侍衛(wèi)不敢走遠(yuǎn),只得站在不遠(yuǎn)處觀望。
謝玄黯淡的黑眸陡然有了些光亮,他忍不住上前走了幾步,小心翼翼道:“你的傷怎么樣了?還疼嗎?”
楚容面色平靜,簡短的回了一句:“好多了。”
“那就好”謝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氣氛凝滯了一瞬,楚容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有什么話就快說吧。”
謝玄其實(shí)只想問楚容好不好,他怕楚容會不耐煩,頓了一下,道:“我知道這話我沒臉說出口,但我還是要說。你有什么火,什么氣就朝我撒吧,是我對不起你。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訴我,我都會滿足你,只要你能少討厭我一點(diǎn)”
楚容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不怪你。”
謝玄眼底劃過一絲訝然。
“我們本來就是仇人,你沒什么好抱歉的。”楚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謝玄看著他冷硬的模樣,神色黯淡下去,他苦笑道:“你一定要這么說話嗎?”
“我承認(rèn)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該算計(jì)你。”他瞟了楚容一眼, “可你也算計(jì)過我不是嗎?你當(dāng)初為了慕容旻,也和烏桓一起設(shè)計(jì)我。為什么你不能原諒我一次。只要你能原諒我,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彌補(bǔ)”
楚容皺了下眉,謝玄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漸漸沒了聲音。
“我不需要你的原諒。”楚容聲音很輕,卻讓謝玄頃刻變了臉色,“但是你想讓我原諒你什么呢?”
“你指的哪一件?是你背棄信義,出爾反爾?還是將我困在燕宮三年,天下恥笑?是讓我錯過母后最后一面,還是害我國破人亡,天人永隔?”
謝玄慌張的抬起頭,楚容說出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每一個字都狠狠在他心里剜下一筆。他輕而易舉撕開他們之間血淋淋的傷疤,那些他們刻意回避的,此刻全都赤裸裸的展露出來,讓他無處躲避。
“你真的以為我原諒你這一次就能改變什么嗎?”楚容蒼白的唇吐出一句,“謝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謝玄面上血色盡褪,他從沒有哪一刻像這樣無措過。在他想要彌補(bǔ),想要填補(bǔ)他們之間的那道縫隙時,卻發(fā)現(xiàn)那不是裂縫,而是深淵,永遠(yuǎn)也跨不過去的一道巨口深淵。
謝玄抬起頭咬牙道:“既然你這么恨我,怎么都不肯原諒我,你那個時候?yàn)槭裁匆任遥课也皇悄愕某鹑藛幔俊?br />
楚容面色一下難看起來。
謝玄紅著眼看他,幾乎在心里祈求楚容不要再說什么,不想欠你,想和你兩清這樣的話。他根本不想聽這個。
謝玄步步緊逼,問道:“你敢說一句實(shí)話嗎?你到底為什么救我?”
楚容聽著他的質(zhì)問,表面鎮(zhèn)定,心卻細(xì)密的顫抖起來。謝玄那雙銳利的眼眸似乎要剖開他的心肺,讓他下意識就想避開。
楚容張開口道:“我說過我不想欠你,那一劍就當(dāng)還當(dāng)年射你的一箭之仇了。”
謝玄的心重重跌進(jìn)谷底,他面上浮現(xiàn)一抹絕望,凄慘的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還?用死還?”
楚容看著他這副癲狂的模樣,不禁皺了下眉頭。
“你這是不是償還,是報復(fù)!”謝玄激動道,“我怨你,你就用死來報復(fù)我!天底下再也沒有比你更狠心的人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后悔?你要是死了,我該怎么辦?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還說什么欠我的都還清了,下輩子再也不想遇到我。”
他這些時日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fā)出來,他的怨恨,懊悔,害怕,自責(zé),擔(dān)憂全都隨著眼淚齊齊傾瀉出來。
“楚容,你永遠(yuǎn)都是這么狠心。”謝玄喃喃道,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歇斯底里道,“你對我永遠(yuǎn)都是這么狠心!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傷他如此之深。
他哭的那么傷心,心痙攣一片,疼的幾乎站不住。
謝玄慢慢彎下身子,跪倒在楚容面前。那一刻謝玄感覺自己要死掉一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扯心肺的痛,他的眼淚落在地上,暈濕了一片。
楚容站在他面前,蒼白的臉龐在黑夜里瞧著有幾分模糊,此刻他垂著眸靜靜看著失態(tài)的謝玄,面上情緒變幻不明。
不遠(yuǎn)處的侍衛(wèi)聽到謝玄的叫聲,還以為楚容出什么事了,誰知道竟瞥到了這樣一幕。
幾人驚訝著又默默退了回去。
楚容看上去似乎想說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張口,最終他還是朝跪在地上,彎腰哭泣的謝玄問了一句。
“你沒事吧?”
謝玄抹了把淚,眼眶通紅的抬頭看他,半晌,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嘶啞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諒我?”
他堅(jiān)定的看著楚容,道:“今天我們就做個了結(jié)。我不信天底下沒有解不開的仇怨,不止今日,過去種種,凡是我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說我該怎么補(bǔ)償你,只要你提,我就敢應(yīng)!”
夜風(fēng)襲來,吹的楚容大氅上的一圈毛領(lǐng)微微晃動。楚容聽著謝玄慌不擇路的話,沉默了一瞬。
他們之間的仇恨,矛盾,豈是謝玄一句彌補(bǔ)就能修復(fù)的?
楚容輕輕閉上了眼睛,一個燕國新皇,一個亡國囚奴,從他們見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為彼此的敵人。
他睜開眼睛,只輕輕落下一句:“如果一開始沒有遇到你就好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謝玄那樣,在他生命中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跡。
剛到燕宮時,他對謝玄無疑是恨過,怨過的。可抵死纏綿,憐憐細(xì)語是真,惡語相向,錐心刺骨也是真,生死與共是真,算計(jì)利用也是真,就連那一滴滴炙熱的眼淚都是如此真切。等他回過神時,發(fā)現(xiàn)剛開始時那股濃烈的恨早已在經(jīng)年中腐爛瓦解,消磨殆盡。
他早就不恨謝玄了,但他能做的也只是不恨。
他背負(fù)血海深仇,身肩父皇母后的期待,卻和仇人糾纏不清。眼見著謝玄一日比一日瘋狂,不擇手段,難以控制,他明明應(yīng)該殺了謝玄,可遲遲下不去手。他夾在兩者之間備受煎熬,痛苦萬分。
如果可以,他不要再遇到謝玄。他寧愿他們只是單純的死敵仇人。
謝玄一顆心已是遍體鱗傷,滿臉絕望:“你就這么恨我,你連一個機(jī)會也不肯給我”
楚容眼眶有些紅: “你能讓我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以及那些冤死的楚國士兵,百姓都活過來嗎?能把我的家,我的故國,我死去的親人都還給我嗎?”
謝玄嘴唇哆嗦,說不出一句話。
“你也知道不可能。”楚容離去前說道,“所以我們只能是仇人,其他都不可能。”
謝玄氣血翻涌,他攥緊拳頭,死死盯著楚容的背影,豁出去一般悲憤大喊:“我賠!我全賠給你不行嗎?!”
“你想要什么?燕雪深的命?楚國?燕國?還是明齊?我通通賠給你行不行?!”
楚容回過頭,看見謝玄臉上狀似瘋癲的表情,心中一驚。
謝玄面上一抹陰森,瘋狂道:“如果這些還不夠,我就殺進(jìn)齊宮殺了齊琛,把謝瀚的尸骨從皇陵挖出來,任你鞭尸,他們的江山,他們的子民,全都賠給你任你處置,這樣你解氣嗎?”
楚容聽著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面色變了又變:“你瘋了嗎?”
“我早就瘋了。”謝玄嘲諷的笑了一聲,眼中瘋狂之色未褪,“在你一次次拒絕我,離開我,不停把我往外推的時候就瘋了!是謝瀚和齊琛滅了楚國,不是我!你為什么要把我和他混為一談?”
楚容道:“他可是你父皇!”
“我知道。他活著的時候沒對我好過一天,他死了我卻要替他承擔(dān)你的恨。”謝玄苦澀的語氣陡然狠厲起來,“他果真該死!”
楚容一時怔住了
謝玄目光深邃:“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對我也很不公平?不過我接受了,誰讓我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我接受你的恨,也愿意替他,替北燕補(bǔ)償你。”
楚容皺了下眉頭:“你現(xiàn)在腦子不清楚,別再胡言亂語了,若被有心之人聽到”
“我沒有哪一刻比現(xiàn)在更清楚!”謝玄紅著眼眶,激動的反駁,“你根本不知道我是為了什么才走上那個位置!如果登上皇位的代價是注定要成為你的仇人,那我不要了!我放棄了!”
他的淚又快落下來,謝玄心情難以平靜,不禁懷疑,老天是不是在捉弄他?
為什么他孤注一擲,費(fèi)盡心思坐上的位置,卻成了他和楚容之間難以逾越的一道鴻溝?
為什么他當(dāng)初拼命想要離楚容再近一點(diǎn),如今卻落得和他漸行漸遠(yuǎn)的結(jié)局?
為什么他所求所愿皆不如意,注定得不到善終?
入冬的夜風(fēng)如同刀子,刮在臉上冰冷無比,謝玄卻感覺不到一樣,他心中的悲傷將他整個人淹沒包裹,足以抵擋最凜冽的寒風(fēng)。
第96章 篡位 謝臨入主燕宮,挾持百官,在京中……
那日后, 謝玄好幾天都沒出現(xiàn)在楚容面前,聽人說他病了。
不知為何,那晚謝玄歇斯底里, 哭泣的模樣一直在楚容腦海中揮散不去。
第二日,裴弄過來時, 道: “殿下, 昨晚沒睡好嗎?聽人說殿下卯時就起來了。”
楚容嗯了一聲,道:“不礙事。”
裴弄猶豫了一下:“是因?yàn)橹x玄嗎?我聽說前幾日謝玄來見您了。”
“也不全是。”
棲霞谷一戰(zhàn), 他們元?dú)獯髠菪璧脼槿蘸笤缱龃蛩恪U\然現(xiàn)在與謝玄決裂,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可要讓他們與謝玄繼續(xù)合作, 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楚容垂下眼睫,當(dāng)初答應(yīng)謝玄結(jié)盟的要求,除了緩兵之計(jì)外, 也有趁機(jī)積蓄實(shí)力的私心。北燕攻打明齊,齊軍有燕軍擋著, 給他們減少了不少麻煩。
但謝玄也不是傻子, 哪能看他們一日比一日強(qiáng)大,怪他沒有及時察覺謝玄的心思,才釀成今日慘劇。
與謝玄決裂,無疑是弊大于利。
當(dāng)初雖答應(yīng)幫謝玄攻打齊國, 但其實(shí)他也存了一份私心, 想要趁齊燕兩敗俱傷時,分一杯羹。
如今只要打進(jìn)關(guān)中, 破了明齊的屏障,便能破了齊國。他們一路走來,雖不是主力, 但也實(shí)打?qū)嵏冻隽诉@么多。現(xiàn)在退出,豈不是將明齊拱手讓人?
再者,關(guān)中屏障如銅墻鐵壁,北燕國力大不如前,謝玄如今不過是苦苦支撐,而楚軍損失慘重,若要單打獨(dú)斗,怕是勝算不大。這樣看來,竟是燕楚兩軍合力,才能將明齊收入囊中。
他絕不能把明齊讓給謝玄,留下后患,可若是與謝玄繼續(xù)合作
楚容眸色暗淡,他知道自己從來沒有選擇的余地。
謝玄聽說楚容終于愿意見他,立馬從床上爬起來梳洗。
他忐忑不安的進(jìn)了楚容營帳,在楚容言簡意駭表達(dá)了自己的意思后,謝玄先是狂喜,后又感到一抹深深的惶恐。
他以為棲霞谷一事后,楚容該和他決裂才是,沒想到他還愿意和自己繼續(xù)合作,對付明齊。
“那滅了明齊之后呢”
楚容就要離開了嗎?
對面的人沒說話,答案顯而易見。謝玄如今也不會再做什么楚容會乖乖歸順于他的美夢,楚容那日離開的決心是如此強(qiáng)烈。
他不愿再和楚容作對,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那日楚容決絕離開,滿身是血倒在他懷里的模樣成了他永遠(yuǎn)的噩夢。
謝玄知道,他不可能改變楚容重建故國的意愿,他們會不死不休的繼續(xù)斗下去,最后兩敗俱傷,或各自為王,永不相見。
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
又是一陣長久的寂靜。
“話都說完了,你走吧。”
謝玄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道:“這是我寫信讓章太醫(yī)開的藥方,安眠的,你試試吧。”
楚容目光落在那張紙上,沒說話。
待謝玄離開后,裴弄進(jìn)來,開口道:“殿下,我們真的要繼續(xù)和謝玄合作?”
楚容怕裴弄知道真相后會忍不住去找謝玄算賬,誤了大事,因此找了個借口,說是燕軍中了齊軍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jì)。裴弄向來不會懷疑楚容說的話,但還是忍不住把一部分責(zé)任怪到謝玄頭上。
看著裴弄?dú)鉀_沖的模樣,楚容慶幸沒有告訴他真相。若要報仇,那也應(yīng)是在打敗明齊之后。
“是。”
“殿下不怕謝玄再耍花招?當(dāng)日燕軍缺席,只是他的一面之詞,說不定楚軍遭齊軍埋伏,正中謝玄下懷,他還在背后偷著樂呢。”
楚容垂眸掩住眸中思緒,不知是說了裴弄聽,還是自己聽: “所以我不會再相信他了。”
饒是謝玄說自己要如何補(bǔ)償,如何悔過,楚容也毫不動搖,他不會相信謝玄說的話。
從現(xiàn)在開始,他不僅要防著明齊,還要防著謝玄,以防他在背后搞什么動作。
楚容眼底浮現(xiàn)一抹嘲弄,他和謝玄的結(jié)盟一開始就是各懷鬼胎,如今兩個人終于打破了那層岌岌可危的平靜,互相刺痛著對方,卻還要繼續(xù)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他們要何時才能結(jié)束這場鬧劇?謝玄究竟糾纏到什么時候才肯罷休?
楚容一生面對過那么多難題,唯有在謝玄這毫無頭緒,也毫無辦法。
從那日起,謝玄每天都要來楚容帳中坐上片刻,每次都恰好遇到楚容喝藥。
林先生臨走前,囑咐一定要每日按時喝。
那藥喝起來又苦又澀,楚容看到就要皺眉頭。他借口藥太燙,讓人將其放在一旁晾著,能拖一會是一會。
“大人昨日的藥又喝了半碗,裴將軍囑咐了今日一定要喝光。大人快喝了吧,藥放涼了,就沒效果了。”侍衛(wèi)捧著碗,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楚容也有些為難,這藥一天比一天苦,剛開始明明沒有這么難以下咽。
“這藥太苦了”
侍衛(wèi)勸道:“良藥苦口利于病啊。”
恰好謝玄進(jìn)來,手里還提著一包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楚容一愣,不知謝玄為何每次都能碰上他喝藥。
“放冰糖了嗎?”謝玄問。
“放了。”
謝玄接過藥,面上有些討好:“喝了吧,喝了身體才能好的快些。”
“太燙了。”楚容面色僵硬。
謝玄立馬喝了一口,面不改色道:“不燙,也不苦。”
楚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猶豫一番,還是接了過來,剛喝了一口便知上了謝玄的當(dāng),可喝都喝了,也不能全都吐出來,最后還是硬著頭皮喝光了。
侍衛(wèi)松了口氣,知道這回不用挨裴弄的訓(xùn)了。
待楚容喝完,謝玄打開油紙包取出一塊糖,那糖散發(fā)著淡淡的青梨香。他拿起一塊,遞到楚容面前,楚容沒有要接的意思。
上次當(dāng)著眾人的面,楚容還能給他一分面子,拿了塊糖,私底下裝都不裝了。
“這藥怎么有點(diǎn)腥?”楚容道。
“腥?不會吧?”侍衛(wèi)道,“屬下也不是很清楚。”
“沒事了,你下去吧。”
打發(fā)走侍衛(wèi),余光瞟到謝玄的手仍在半空,等著他接糖,大有楚容不拿,他就一直這樣伸著的架勢。
楚容忍不住道:“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謝玄沉默了一瞬,道:“特意給你買的,還是吃一個吧。你放心,你吃了,我也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你原諒我了。你可以繼續(xù)不理我,沒有必要和自己過不去,這糖去苦味還是很好的。以后你喝完藥,就隨手吃一個。”
見楚容不說話,謝玄唇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我放這了。你要實(shí)在不愿意吃,就讓人扔了吧。”
“我也不煩你了。”
說完,他站起來走了。
楚容看著那一包糖,默默垂下了眼睫,半晌,他摸了一個塞進(jìn)嘴里,梨花的清香在唇間慢慢彌漫開來,驅(qū)散了些許苦澀。
棲霞谷一戰(zhàn)已過一月,因?yàn)橹x玄從中作梗,他們不僅沒攻破陽平關(guān),還反倒被齊軍打的好不狼狽。燕軍雖不像楚軍那樣損失慘重,但也折損了一部分兵力。
據(jù)說北燕朝臣越發(fā)不滿,謝玄大半年不回京,將朝中政務(wù)都交由賀蘭旭處理,不顧國力民生,肆意妄為攻打明齊,加之先前種種,不少人斥責(zé)他為人君主,如此荒唐。
打仗自古打的就是錢和糧,沒有錢糧,寸步難行。據(jù)楚容所知,北燕國力衰微,這大半年燕軍的軍費(fèi)全靠賀蘭旭在豪紳貴族之間周旋,但那些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直當(dāng)冤大頭?
如今北燕已到了力竭之時,依謝玄的性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迫于朝堂內(nèi)外的壓力,他怕是比自己更想攻下明齊,早點(diǎn)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
楚容知道這個節(jié)骨眼,謝玄不敢耍什么手段,但心中還是存了幾分防備。
他們重新商討了一下對付明齊的戰(zhàn)略,本來楚容等人想直接攻破關(guān)中,直搗明齊都城。一旦破了明京,內(nèi)外夾擊,地方勢力也會慢慢瓦解。
可關(guān)中久攻不下,不得已之下,他們選擇分兵而行,讓潭天望等幾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將,率十萬燕軍,分別去攻關(guān)中周圍要地。
這樣一來既可以加快他們攻占明齊的步伐,又能分散齊軍兵力。特如若成功,便能切斷兩地之間的要道,讓關(guān)中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方,來日他們攻打關(guān)中,便沒了后顧之憂。
謝玄如今對楚容說的話言聽計(jì)從,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借機(jī)削弱自己的實(shí)力,略一思考便答應(yīng)了。
此計(jì)一出,明齊戰(zhàn)火四起,潭天望不負(fù)所托,短短十幾日接連拿下兩城。
趙無明前不久剛立下大功,被嘉獎一番,眼見燕軍四處點(diǎn)炮,氣的臉歪嘴斜。
他將此事稟報給朝廷,沒多久齊宴來信,讓他不必?fù)?dān)心,說自己派了一名大將助他對付敵軍。
趙無明瞬間警惕起來,第一反應(yīng)是李檀,但皇上在周旬的提議下,讓他卸甲歸田了,總不能齊宴又把他找回來了吧?
就在趙無明百思不得其解時,北燕發(fā)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謝臨入主燕宮,挾持百官,在京中反叛稱帝了!
第97章 篡位(二) 我只怕即便我豁出一切,他……
消息如燎原之火, 很快席卷整個北燕,謝玄自然也聽到了風(fēng)聲。
據(jù)說謝臨勾結(jié)禁軍總統(tǒng)和北大營圍了燕宮和眾臣府邸,整個燕京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凡是忤逆他的臣子都被監(jiān)禁看管起來。
唯有賀蘭旭逃出京城, 不知所蹤。
謝玄臉色陰沉的嚇人,謝臨謀反這么大的事情, 他竟然現(xiàn)在才知道。
“皇上, 京中如今亂作一團(tuán),事不宜遲, 我們現(xiàn)在就啟程回京吧。”
話音剛落,另一人反駁道:“回京?我們和齊軍打了大半年,眼看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候, 怎能說走就走?現(xiàn)在回京,這大半年的努力都打水漂了!”
“反賊篡位,江山不保了, 你現(xiàn)在還惦記著這個?孰輕孰重,李將軍心里沒有一點(diǎn)數(shù)嗎?”
“你!”
謝玄聽著這兩人爭論不休, 心中煩悶:“都別吵了!”
兩人頓時噤聲, 眾人齊刷刷看向謝玄。
可謝玄什么都沒說,讓他們都出去。底下人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再說什么。
謝玄臉色無比難看,這個節(jié)骨眼上, 他絕對不能離開。不僅是因?yàn)槊鼾R, 更是為了楚容。
他和楚容的關(guān)系如今已走了絕路,若是走了, 兩人就徹底沒了可能。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楚容,怎么可能再離開?
誰知道他要是走了,楚容會去哪, 來日兩人再見面時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萬一那個時候,自己再也奈何不了他,再也不能讓他回到身邊
謝玄面色發(fā)白,得知謝臨謀反的時候,他都沒有此刻害怕慌張。
短短片刻,謝玄就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抉擇。玉璽在他這,謝臨就算稱帝也名不正言不順,以后有的是機(jī)會收拾他。
他瞇了瞇眼睛,實(shí)在沒看出謝臨還有這樣的本事。自從薛炳業(yè)死后,謝臨性情大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在他手底下度日茍活。
外人皆道謝臨大義滅親,殺了薛炳業(yè)這個反賊,謝玄卻沒那么容易上當(dāng),這兩人關(guān)系深厚,謝臨怎么可能是真心實(shí)意的殺薛炳業(yè)?他怕是恨死自己了。
當(dāng)年謝臨反叛有功,眾目睽睽下他不好對謝臨下手,想著之后隨意找個借口料理了,卻因?yàn)槌菀皇碌⒄`至今。
怪就怪他放松了警惕,以為單憑一個謝臨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找到賀蘭旭。
他冒死逃出燕京,必會遭到謝臨的追殺,謝玄派了燕雪深去尋,勒令必須將人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如今軍營上下到處都在傳謝臨篡位的消息,就連楚逍也有所耳聞,看向謝玄的眼神不免有些幸災(zāi)樂禍。
他看謝玄以后還怎么得意。
不少人都在偷偷看謝玄的笑話,唯有裴弄等人看熱鬧之余,心中還有些擔(dān)憂。
萬一謝玄此刻回京,依楚軍如今的實(shí)力,根本對付不了明齊。如若謝玄回京,他們大可也打道回府,趁北燕內(nèi)亂之際,搶回幽州和青州。
可打了這么久,就這么放棄,誰都不甘心。
況且明齊同他們一樣有血海深仇,當(dāng)初正是他們和燕軍一塊滅了楚國。
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nèi)缃襁需要謝玄。
楚容倒是沒說什么,謝玄卻生怕他就這么和自己斷了合作,主動跑過來,表了一番決心。
“你放心,我是不會走的。明齊一天沒打下,我就一天也不會離開。”
裴弄在一旁不放心道:“你嘴上這么說,到時候不會偷偷撤軍,坑我們吧?”
楚容聞言一愣。
謝玄立馬慌了起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咬牙從嘴里吐出一句:“不會。”
看著楚容冷峻的臉色,謝玄心中苦澀,他哪還敢這么做?上次的代價,他實(shí)在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
裴弄冷哼一聲:“希望你說到做到。”他拿起一旁晾好的藥,陰陽怪氣道:“托你的福,我們殿下又該喝藥了,你請回吧。”
謝玄像沒聽到一樣,站在那一動不動。
楚容接過藥,眸色有幾分復(fù)雜。
裴弄隨口安慰,睜眼說瞎話:“不苦的。”
“不是苦。”楚容道,“這藥有點(diǎn)腥。”
裴弄面上閃過一絲詫異,一聞果然有腥味:“不會是熬壞了吧,難怪殿下喝了總想吐。這底下人做事真不用心,不如把這碗倒掉,重新熬一碗?”
謝玄臉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
“不用麻煩了。”楚容還是硬著頭皮喝了。
裴弄回過神,發(fā)現(xiàn)謝玄還站在原地,沒好氣道: “你還不走?”
謝玄欲言又止的看了楚容一眼,又看了看空蕩蕩的碗,最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裴弄看著他的背影,眸光微閃。
他喚來自己的心腹,道:“以后煎藥的時候你多派幾個人盯著,誰也不許靠近。”
“是。”
楚容問道:“怎么了?你還懷疑藥有問題?”
“這藥是蘇木親自煎的,自然不會有什么問題,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裴弄道,“當(dāng)時給殿下治傷的大夫是謝玄請來的,我怕他在背后搞什么鬼。”
他倒不怕謝玄給殿下下毒,就怕這人搞些別的什么手段。
楚容似乎想說什么,看裴弄疑神疑鬼的模樣,也隨他去了。
相比這事,他腦中盡是謝臨在燕京反叛一事,這讓他想到了當(dāng)年的薛炳業(yè)
想起薛炳業(yè)反叛的緣由,楚容垂下了眼眸,當(dāng)年他暗中搜查薛貴妃去世真相,故意引起薛炳業(yè)對謝玄的不滿。后來出宮,又讓裴弄調(diào)查南平郡守趙牧,發(fā)現(xiàn)此人與薛炳業(yè)關(guān)系匪淺,再抽絲剝繭的一查,發(fā)現(xiàn)薛炳業(yè)竟有謀逆之心。
那時,他便知機(jī)會來了,于是故意讓裴弄將謝玄的身份和計(jì)劃透漏給趙牧,逼迫薛炳業(yè)動手。
薛炳業(yè)定不會讓謝玄活著回京,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死在南平。
他連自己都算計(jì)進(jìn)去,根本無法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沒想到那個時候,為了能讓他們逃走,謝玄竟以身入局。
許是愧疚使然,他又折回去救謝玄了。
他想著,就當(dāng)還他一命,之后謝玄如何,與他再無關(guān)系。
或許是他的報應(yīng),當(dāng)年他算計(jì)謝玄,臨走前射了謝玄一箭,一年后他又被謝玄算計(jì),替他擋了一劍。
楚容閉了閉眼睛,他說過,他們是仇人,沒什么好抱歉的。可看著謝玄這樣小心翼翼的討好模樣,楚容內(nèi)心有了一絲的迷茫。
倘若有一天,謝玄知道他曾做過什么,會不會后悔今日如此?
他不能接受謝玄,卻也不愿踐踏他一絲一毫的真心。
否則日后兩人決裂之時,謝玄必會追悔莫及。
*
謝玄派去尋賀蘭旭的人,終于在幾日后一座邊陲小城找到了他。
彼時謝臨的人也在追殺賀蘭旭,幸而燕雪深等人趕到及時,這才沒讓謝臨得逞。
賀蘭旭自從逃出燕京,馬不停蹄,一刻不敢耽誤的往邊境跑。他身邊最后一個活著的侍從,為了給他爭取逃命的時間,也死在了謝臨手中。
一見到謝玄,賀蘭旭就跪了下去。
“臣有罪,臣辜負(fù)皇上信任,沒能守住皇城,以致它落得奸人手中,請皇上責(zé)罰。”
謝玄還從未見過賀蘭旭如此狼狽的模樣,事情過去好幾天,他已經(jīng)不像剛開始時那樣憤怒了。何況這一年,賀蘭旭也不太容易,不僅要幫他料理朝政,還要為前線各種花費(fèi)用度操心勞累,哪能想到謝臨會搞這么一出?
謝玄親自將他扶起: “你沒事就好,先起來吧。”
他讓人帶賀蘭旭去梳洗一番,待用過飯后,再來商討此事。
賀蘭旭見謝玄不僅沒有責(zé)罰,還如此關(guān)心體貼,心中頗為感動。
晚上,兩人在帳中,賀蘭旭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說了一遍。
原來那禁軍總統(tǒng)曾受過薛炳業(yè)恩惠,而北大營如今的將軍李珂與趙子謙是遠(yuǎn)方親戚,當(dāng)年趙子謙一頭撞死在大殿上,李珂因?yàn)榇耸聦χx玄一直暗含不滿。
由于事發(fā)突然,整個燕京都被謝臨控制,賀蘭旭只能帶著重要的文書倉皇逃命。
謝玄冷笑一聲,薛炳業(yè)死后,他花了這么大勁鏟除同黨,沒想到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
“皇上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事情過去好幾天,謝玄都沒有要回去的意思,這不禁讓他有些擔(dān)憂。
謝玄直接坦言道:“朕不能回去。”
賀蘭旭心中一驚:“為何?”
雖然謝臨沒能拿到玉璽,但他如今控制著燕京和各位朝臣,謝玄不回去,先不說會不會寒了那些老臣的心,最重要的是,時間一長,恐生禍患。
現(xiàn)在還有比江山皇位更重要的東西嗎?
謝玄面色緊繃,將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和心中所慮都告訴了賀蘭旭。
賀蘭旭表上不顯,心里卻在暗自驚訝。
他沒想到謝玄如今和楚容是盟友,背地里竟然又和趙無明在一塊算計(jì)楚容,這確實(shí)謝玄一貫的作風(fēng)。
“我若這么回去了,與楚容的結(jié)盟必會破裂,焉知齊宴會不會趁機(jī)反撲?屆時面對兩個強(qiáng)敵,就算保住了皇位,保不住北燕,又有何用?”
“謝臨根本不足為懼,就讓他得意一段時間,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先滅掉齊國。”
賀蘭旭斟酌著開口:“滅掉齊國之后呢?皇上該與楚容如何?”
即便謝玄口口聲聲為了北燕,賀蘭旭還是看出,他到底是為了什么才不愿回去。
謝玄無聲沉默著。
賀蘭旭心一狠,勸道:“皇上,事已至此,不如就放棄吧。既然楚容鐵了心不肯回頭,不肯接受那些條件,我們也早該為自己做打算。”
他在提醒謝玄,既然兩個人早晚要決裂,又何必在乎這短暫的和平,不如趁楚軍虛弱之時,將其除掉,以絕后患。
謝玄像被什么刺激到一樣,眉頭重重?cái)Q起:“不行!”他咬牙道,“我就是死也不會放手。”
“你不用勸我了。”謝玄語氣帶著一絲苦澀,“我要是能放棄,早就這么做了,還用得著等到今天嗎?他走的那一年,我重傷臥床,因?yàn)槟且患叶伎旌匏浪恕N乙詾槌粤诉@個苦頭,就不會再喜歡他了。那個時候我發(fā)誓,來日捉到他,一定不會心軟,我要讓他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可是當(dāng)我再見到他時,想的竟然不是怎么報仇,而是想讓他重新回到身邊。我以為我能把他帶回去,后來我想,既然他覺得被困在宮里沒有自由沒有尊嚴(yán),那我給他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讓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他愿意回到我身邊,我甚至可以原諒他對我做的一切!”謝玄越說越激動,“我費(fèi)勁心思的給他鋪路,讓他來日可以名正言順回到北燕,而不是以一個叛賊的身份!”
謝玄雙目通紅,高聲道: “結(jié)果呢?人家根本不在乎!我從頭到尾就像個笑話一樣!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錯的!我以為我恨他,是因?yàn)樗阌?jì)我,背叛我,射我一箭,一走了之。其實(shí)我恨的就是他對我的不在乎,不喜歡!他為了別人可以豁出性命,卻不能可憐我一點(diǎn),我就沒見過比他更狠心的人了!”
他歇斯底里的說了一通,賀蘭旭都看呆了。半晌,他道:“皇上既如此喜歡楚大人,何不與他將一切都說清楚,也好讓楚大人知道陛下的心意?”
“沒用的。”謝玄沙啞道,“他這么恨我,我就算說破喉嚨,他也不會動搖。”
賀蘭旭抬起頭,他望向謝玄那雙流露著痛苦,絕望,悲傷的眼睛,一時間愣住了。
“我不怕楚容覬覦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都會給。我只怕”謝玄話中帶著一絲顫抖,“即便我豁出一切,他也不會再看我一眼。”
賀蘭旭被這番話震驚的說不出話,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好啦——”
侍衛(wèi)忽然跑進(jìn)來,道,“皇上,潭將軍與齊軍對戰(zhàn)時受了重傷。”
謝玄眉頭一皺,他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很快,眾人都得知了這個消息,聽說潭天望受傷,楚容與裴弄也來了。
謝玄沉聲道:“到底怎么回事?”
報信的侍衛(wèi)將情況稟報了一番。
潭天望在西邊攻打齊軍勢如破竹,前幾次傳回來的都是好消息,也不知道此次對方將領(lǐng)是誰,竟能傷的了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潭天望。
侍衛(wèi)看了眼謝玄,道:“此人眼生的很,看著不像齊人,他們都叫他蘭將軍。”
“蘭將軍?”
謝玄想了一圈也不知道這個蘭將軍是誰。
楚容道:“可知他的名姓?”
侍衛(wèi)搖搖頭:“不過他長的不像中原人士,倒像是個蠻人。”
蠻人?齊軍為何會和蠻人攪合在一塊?
裴弄道:“蠻人多了去了?是東夷?柔然?還是烏桓?”
“是烏桓人!”侍衛(wèi)恍然大悟,“那人和底下人說的是烏桓話!”
烏桓人,蘭將軍
謝玄與楚容對視一眼,腦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不大可能的人。
烏洛蘭!
第98章 篡位(三) 外面寒涼,讓他進(jìn)來吧……
楚容微微蹙眉, 謝玄神情嚴(yán)肅,兩年前烏桓進(jìn)攻北燕,早被燕雪深滅了全族。
烏洛布死的透透的, 他親口讓人將烏洛布的尸體掉在金城的城墻前,用來震懾其他草原部落。
至于烏洛蘭, 雖沒找到他的尸體, 但戰(zhàn)場上尸骨無存,或尸體被毀的面目全非, 十分常見。謝玄并未放在心上,就算烏洛蘭沒死,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根本不足為懼。
只是他沒想到,烏洛蘭竟然去投奔了齊宴,這兩人攪合在一起可不會有什么好事。
楚容眼底眸光微閃, 烏洛蘭一出現(xiàn)就狠狠重創(chuàng)燕軍,給了潭天望一個下馬威, 可見對謝玄的怒火有多大。
他有預(yù)感, 烏洛蘭此番針對的不止是謝玄,還有他。
烏桓滅族雖不是他一手導(dǎo)致,但卻和他脫不了干系,烏洛蘭怕是恨他們?nèi)牍恰H缃袼呀?jīng)對謝玄展開報復(fù), 不知又會怎么對付自己?
他不了解烏洛蘭, 卻了解一個一無所有,背負(fù)仇恨的人。
如今敵在暗, 他在明,這讓他不得不警惕起來。
烏洛蘭的出現(xiàn),大大拖慢了他們攻打明齊的腳步。如今關(guān)外有烏洛蘭坐鎮(zhèn), 趙無明便不用分神去操心,只須全力守住關(guān)中。
就算是為了大局著想,他們也必須除掉烏洛蘭。
謝玄的想法與楚容不謀而合,只是棘手的是,他們該怎么動手?
看著楚容沉思的模樣,謝玄忽而低聲道:“這件事我去處理,你好好養(yǎng)傷,不要勞心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其余人都一副習(xí)以為常的表情
唯有賀蘭旭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們,驚愕皇上如今在楚容面前和以往簡直判若兩人,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連聲音都不敢大些,像是唯恐惹楚容不快。
楚容忽略那一道道落在身上的視線,客氣又疏離道:“不用了,多謝燕王好意。”
謝玄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知道楚容在防他,即便他一番好意,楚容也不會再信了。
眼看著快到年底,天氣越來越冷,軍營中卻沒有一點(diǎn)要過年的氣氛。
楚軍還未從那場敗仗中緩過來,而燕軍這邊,外敵未平,內(nèi)亂又起,他們不可避免的對北燕和個人的前途感到憂慮。
今年謝玄以為能和楚容一塊過年,圓上前兩年的遺憾,看眼下的情形,估計(jì)是不可能了。
他這幾日去找楚容,一直能聽到楚逍咋咋呼呼的張羅著過年,連除夕該吃什么年夜飯都安排的十分清楚。
謝玄聽的心中不是滋味,想到他們能和楚容熱熱鬧鬧的過個年就羨慕不已。
如今戰(zhàn)事吃緊,楚容險些忘了過年一事,原本打算就和往日一樣平淡的度過,但看楚逍他們商量的這么起勁,也不好擾了他們的興致。
自從棲霞谷一事后,軍中的氣氛就像是蒙了一層灰色陰霾,壓抑又緊張。他想借著這個時機(jī),好好熱鬧一番,換換心情也不錯。
思索過后,楚容讓裴弄將消息傳了下去。
軍營中立刻沸騰起來,他們辛苦了一年,唯有過年這天能休息上一時半刻,怎能不開心激動?
聽到楚軍那邊的動靜,謝玄也松了口,吩咐火頭軍除夕夜多做些吃食,讓大家都休息休息。
除夕那日,聽著外面亂哄哄的動靜,謝玄到下午就坐不住了。在這樣合家團(tuán)圓的日子,他尤其想見楚容,哪怕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但他怕就這么貿(mào)然過去,會惹得楚容厭煩。平時也就罷了,這么喜慶的日子,他還是別過去礙他眼了吧。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帳外的哄鬧聲似乎更大了,那熱鬧的聲音襯得謝玄的營帳越發(fā)冷清。
他看著一桌的菜肴,面色卻如喪考妣,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楚容那邊卻熱鬧的很,陳錦云和楚逍做了一桌子菜,個個色香味俱全,他們圍坐在桌子旁,一邊喝酒一邊說笑,聲音似乎能把帳頂掀翻。
楚容雖沒怎么說話,眼底卻始終含著溫和清淺的笑。
一桌人吃的正開心,忽有侍衛(wèi)進(jìn)來稟報,說燕王正在外面,原本熱鬧的場面瞬間鴉雀無聲。
幾人面面相覷,偷偷看向楚容。
楚逍放下筷子,滿臉的不高興,下午的時候,謝玄就讓人送了很多東西過來,他還以為謝玄是個知趣的,知道皇兄不待見他,沒親自過來。這才多大會,就原形畢露了。
“不見,不見。”楚逍看著外面那個被燈光投照在帳簾上的影子,沖侍衛(wèi)道,“讓他走吧,我們吃飯呢!”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那影子似乎僵硬了一瞬。
楚逍嗓門很大,這幾句話清清楚楚的落入謝玄耳中,他卻沒有在意。
里面安靜了片刻,謝玄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道:“今日是除夕,有什么事,明日再說吧。”
謝玄面上血色盡褪,原本忐忑的心終于重重落了下去,整個人像被抽干力氣,連喘氣都覺得費(fèi)勁。
侍衛(wèi)掀開帳簾走出來,他說了什么,謝玄沒有心思去聽,只恍惚的站在原地,失落又傷心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楚逍聽到楚容的話,暗自松了口氣。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幾人又重新吃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楚逍無意往門口瞟了一眼,先是一愣,繼而驚訝道:“他怎么還沒走?”
眾人紛紛朝門口看去,外面果真站著一個人,看那影子的身形似乎是謝玄。
楚逍忐忑的看向楚容,皇兄一向心軟,他以前犯了錯,撒撒嬌,賣賣慘,皇兄便不會計(jì)較,反而還反過來安慰他。他當(dāng)即在心里哼了一聲,謝玄這一招真是好高明,真心機(jī)!
楚容一言不發(fā)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片刻后,道:“外面寒涼,讓他進(jìn)來吧。”
楚逍露出一臉心死的表情。
侍衛(wèi)過來叫的時候,謝玄還以為是楚容派來趕自己走的,聽到讓他進(jìn)去,謝玄驚愕的抬起頭,黯淡的眼神頃刻亮了起來。
楚容讓人加了個凳子,陳錦云很體貼的多添了幅碗筷,楚逍壓低聲音道:“錦云姐姐,你干嘛理他,他可是你的情敵。”
陳錦云笑笑沒說話。
蘇木勉強(qiáng)笑著打圓場:“大家繼續(xù)吃吧,人多熱鬧,人多熱鬧哈哈。”
謝玄來的時候沒敢奢望楚容留他吃飯,他原本想著說兩句話就走,此刻和楚容同桌吃飯,心中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他看了楚容一眼,道:“不知道你們在吃飯,早知我就不來了,你們吃吧,我其實(shí)吃過了,我還是回去吧。”
話雖是這么說,屁股卻像黏在凳子上,一動也不動。
“坐都坐下了,還是吃兩口吧。”裴弄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略微嘲諷道, “若是被人知道,燕王大晚上一直站在殿下帳外,傳出去還以為我們殿下招待不周呢。”
楚逍小聲嘀咕道:“就是就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吃飯的時候來”
還好楚容神色如常,說了句:“吃飯吧。”就再沒和他說一句話。
謝玄的忽然到來讓席間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還好有楚逍素來話多,不一會桌上又熱絡(luò)起來。
砰——
聽到外面的動靜,眾人安靜了一瞬,第一反應(yīng)是敵軍打來了。
楚逍立馬反應(yīng)過來:“是煙花!錦云姐姐,我們快去看看!”
說完,嗖一下跑了出去。
其余人都沒想到今年除夕還能有這么好的運(yùn)氣,能看到煙花,都嘩啦啦跑出去看了。
帳內(nèi)很快就剩下兩人。
謝玄率先打破寂靜,漆黑的眸中帶著一絲希翼:“你不出去看看嗎?”
楚容微微一愣,還未說話,便見楚逍跑過來拽著他往外走:“皇兄,快來看煙花!”
方才走的太急,竟一時忘了謝玄還在這,這豈不是給謝玄制造了和皇上單獨(dú)相處的機(jī)會?
楚逍想著,加快了腳下步伐,纏著楚容往外走去。
謝玄也站起來跟上。
兩人來到一處平地,看了一會,楚逍這會又不知興奮的跑哪去了。
謝玄盯著身側(cè)人的臉,忽然想起楚容走的那一年,他遣散了蘭池宮的宮人,不準(zhǔn)任何人踏進(jìn)一步,連他自己都有意回避著那個地方。
除夕那天,金云臺上照舊華燈溢彩,歌舞升平,他喝了些酒,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明明沒醉,他還是借著酒意去了蘭池宮。他在門外徘徊了好久,才推門走了進(jìn)去。
只可惜這一次他沒看到楚容,石桌上也沒有溫著清酒的紅泥火爐,屋檐下掛著的八角燈籠暗淡無光,連月亮都不見了蹤影,整個院子安靜的有些可怕。
他走過去,循著記憶坐在了去年的位置上,只覺得心臟有些悶痛。
在此之前,他想到楚容心中只有滿腔的恨,而那一刻,看著身旁空蕩蕩的座位,他一直刻意偽裝,自欺欺人的心似乎裂開了一道口子,一旦有了裂縫,便再也壓抑不住。
思念如洪水般傾瀉而出,將他整個人淹沒殆盡。
他一直不想承認(rèn),他其實(shí)很想楚容。
這種感覺都快要把他逼瘋了,他不知道那個時候楚容在哪里,在做什么,身邊又會有什么人,不知道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又沒有發(fā)燒生病。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楚容離開了他,他就那樣決絕的走了,好像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
那晚,他在蘭池宮待了一夜。這座宮殿的每一個地方,他都能想起與楚容有關(guān)的記憶。
長廊下有楚容養(yǎng)的吊蘭,每逢刮風(fēng)下雨,他都要讓人搬回殿內(nèi),唯恐淋壞了半分。天氣好時,楚容會出來曬太陽,他就坐在石桌旁,在那看書打發(fā)時間,盛夏時,楚容就在那片竹林中避暑休憩。
他能憶起兩人冷戰(zhàn)時,楚容披著外衣倚在床邊,微微低垂的眼眸,每次兩人吵架,楚容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卻在偷偷生氣,晚上睡覺時都要背過身去,而他則氣急敗壞的威脅楚容轉(zhuǎn)過來。
看著楚容極不情愿,卻還要照做的難看臉色,他心情大好,一肚子氣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面上卻還要冷著臉,繼續(xù)惡劣的威脅楚容。
他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然還會懷念和楚容冷戰(zhàn)爭吵的日子,當(dāng)時讓他惱怒的一幕幕,此刻成了孤燈寒夜里唯一的慰籍。
砰——
又一朵煙花升空,將謝玄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shí)。
他看著站在身邊的楚容,聽著四周一聲更比一聲高的歡呼,心中情緒復(fù)雜。
一直以來,他所求的不就是這樣?他希望能在每個有意義的時刻,陪在楚容身邊,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十分滿足了。
明明如此簡單,他偏要?dú)Я艘磺校徊讲桨殉萃频母h(yuǎn),這讓先前苦苦折騰一通的他像個傻子。
如果這是一場夢,他希望自己永遠(yuǎn)不要醒來,就讓他停留在此刻,這樣他再也不用面對被他搞砸的一切。
楚容感到身側(cè)有人靠近,他盯著天上的煙火,假裝沒注意到。
下一秒,耳邊就響起了謝玄有些低落的聲音。
“你走的那一年,我也放了煙花。去年也放了,不知道你看沒看見?”
楚容眼睫微顫。
氣氛凝滯了一瞬。
就在謝玄以為楚容不會回答時,卻聽到身邊傳來一聲極輕的話:“看到了。”
他難以置信的轉(zhuǎn)過頭,楚容目視前方,神色平靜,似乎沒開口過一樣。
謝玄心頭狂喜,激動的不知道說什么,最終小聲道:“我想給你放一輩子煙花。”
這次,身旁的人沒了動靜。
謝玄不再說話,他老實(shí)的扭過頭,靜靜陪著楚容看煙花。
一場煙花幾乎將軍營內(nèi)熱鬧歡快的氣氛推至高潮,煙花結(jié)束后,眾人各自散去,其余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謝玄開口道:“外面風(fēng)大,我送你回去吧。”
楚容看了他一眼。
謝玄立馬道:“我飯還沒吃完呢。”
“走吧。”
謝玄眼底露出淺淺笑意,跟著楚容一塊回了營帳。
遠(yuǎn)遠(yuǎn)的,兩人就看見裴弄站在營帳外面,身邊還跟著蘇木。謝玄一出現(xiàn),他兩張眼睛就射出銳利的光芒,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謝玄忽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在看到侍衛(wèi)端著的那碗藥時,臉色一變。
“殿下。”裴弄快步走了過來,傾身在他耳邊說了什么。
看見楚容微微蹙起的眉頭,謝玄不由得感到一陣緊張。
裴弄朝里伸了伸手:“燕王請吧,我們殿下有話要問你。”
謝玄揚(yáng)著下巴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腳走了進(jìn)去。
名義上雖是楚容問話,進(jìn)帳后,迫不及待先開口的卻是裴弄。
他指了指蘇木,道:“你先說。”
蘇木并不想得罪謝玄,可還是硬著頭皮道:“前段時間,裴將軍讓我檢查大人平日喝的藥。除了味道有些奇怪,屬下看了半天,沒看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于是給林大夫傳了封信,將殿下的藥方一并寫了上去。方才林大夫的信到了,稱這并不是他當(dāng)初留下的那一紙藥方”
說到這,裴弄已是按耐不住火氣,對謝玄道:“林大夫是你請來的,所有的事情都經(jīng)由你手操辦,說,你是不是偷偷換了藥方?你為什么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楚容抬眼望向楚容,目光中夾雜幾分疑惑和驚訝。
謝玄心一緊,忙道: “我是換了藥方。不過是在原來的藥方上添了幾分補(bǔ)藥,我問過太醫(yī),不礙事的!”
“你撒謊!”裴弄冷哼一聲,“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你為何要遮遮掩掩,藏著不敢明說?莫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吧?”
謝玄被他激出了些怒火,冷著臉道:“你覺得我會害楚容是嗎?”
“哼,是又怎樣?你害我們殿下的還少嗎?!你背后偷偷搞這些小動作,想讓人不懷疑都難。”
謝玄對上楚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隨你怎么說,我問心無愧。”
“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裴弄給蘇木使了個眼色。
蘇木上前道:“燕王陛下,你沒說實(shí)話吧,那藥方上的幾味補(bǔ)藥確實(shí)不礙事,可不在藥方上的呢?你又加了什么?那幾味藥根本不會熬出如此腥膻的味道。將軍拷打了煎藥的軍醫(yī),他說這藥是和你的人一起煎的。你指使手下往里放了什么?”
謝玄不語,他看著楚容如深潭般捉摸不透的眼睛,心緊緊懸在半空,臉色也變得古怪難看,像有什么難以啟齒的秘密。
第99章 失蹤 他心疼的不知怎么辦才好
帳內(nèi)安靜的落針可聞, 謝玄頂著那一道道或懷疑或警惕的目光,咬牙道:“是血”
楚容一愣。
裴弄面上劃過一抹驚愕,皺著眉道:“什么血?你說清楚?”
這短短三個字讓謝玄難以開口, 他道:“我的血。”
帳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楚容面色變得有些復(fù)雜, 半晌, 蘇木喃喃道:“為什么?”
他沒聽說過人血可以做藥用啊。
謝玄一時不敢去看楚容,僵硬道:“我聽人說, 真龍之血能延年益壽,祛病除災(zāi),古籍中也有記載, 太醫(yī)說興許有用,所以我想試試。”
他似乎也覺得這件事有些難以啟齒,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拆穿也就算了, 還要被刨根問底,面上不覺有些羞恥。
他看得出蘇木等人驚愕荒唐的眼神, 不僅其他人,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件事荒唐至極。可他還是這樣做了。
若是以前,他肯定會對這等迷信之事嗤之以鼻,但現(xiàn)在比起這個,他更想讓楚容活得久一點(diǎn)。
裴弄一想到, 殿下平時喝的藥里有謝玄的血, 擰了下眉頭:“你就這么給我們殿下喝了,也不嫌臟。”
謝玄的臉色登時變得更加難看, 破天荒的沒有反駁。
蘇木見狀,忙道:“呃其實(shí)這些都毫無根據(jù)可言,說不定是書上亂寫的, 殿下平日喝的補(bǔ)藥就足以調(diào)理身體了。”
他估計(jì)著謝玄問的那太醫(yī)怕得罪皇帝,所以才順著他,不敢說實(shí)話。
楚容心中也是驚訝不已,這種事完全不像是謝玄會做出來的。
他掃了眼謝玄被長袖遮掩的手腕,微微皺了下眉。這細(xì)微的表情落入謝玄眼中,讓他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
楚容這么干凈的人,知道自己喝的藥中有人血,肯定是會嫌棄的。
他就是怕楚容覺得臟,才藏著掖著不肯說的。
謝玄難過之余,又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做了這么一件驚天動地的蠢事,傳出去簡直要讓人笑掉大牙。
他忐忑的看了楚容一眼,楚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此刻看著他也一言不發(fā),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謝玄一顆心七上八下,心里還是希望楚容別開口。就算說了,他也沒有勇氣去聽。
他可以不在乎裴弄的話,卻無法不在乎楚容的。光是想想那些話要從楚容口中說出,都會難過好久。
“你別生氣,我以后不會這樣了。”謝玄猶豫著開口道,“那些補(bǔ)藥是沒問題的,你可以安心喝。我還有公務(wù)要處理,先走了。”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人一走,裴弄立馬氣道:“殿下,就這么讓他走了?太便宜他了吧。”
楚容收回目光,輕聲說了句:“算了吧,畢竟他也是一番好意。”
裴弄瞪大眼睛:“殿下你怎么還信了?謝玄這么狡猾,誰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楚容沉默了一下,道:“我心里自有分寸,這件事就別再追究了。”
見楚容都這么說了,裴弄也不鬧了。
眾人離開后,楚容看著被留在桌上的那碗湯藥,半晌后,偌大的帳中響起一聲無可奈何的輕嘆。
翌日一早,謝玄剛醒,便聽見侍衛(wèi)說楚容身邊的人來過。
謝玄一愣,昨晚他擔(dān)心了一整夜,翻來覆去的想楚容到底有沒有生氣,生怕再把兩人的關(guān)系搞的更糟糕。
“什么事?”
侍衛(wèi)掏出兩個藥瓶,有些疑惑道:“只送來了這個,讓屬下轉(zhuǎn)交給陛下。”
謝玄接過一看,目光一滯,金瘡藥和祛疤藥。
他一下激動起來,把侍衛(wèi)嚇了一跳。
“還說什么了?”
侍衛(wèi)搖頭:“沒有了。”
“確定是楚容身邊的人送來的?”
“對,是那位姓蘇的太醫(yī)送來的。”
謝玄難掩激動,姓蘇的太醫(yī)想必就是蘇木了,這蘇木每次看見自己,就像老鼠見了貓,躲都來不及,若沒有楚容的指使,他好端端的給自己送干嘛?
謝玄一掃昨夜陰霾,整個人都有精神氣起來。用過早膳后,他神清氣爽的去了楚容的營帳。
只是這帳中凝重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以往,裴弄見他來,必要出言譏諷一句,這次竟沒顧得上嘲諷,神情嚴(yán)肅的坐在一旁,面色還隱隱透著焦灼。
謝玄直覺不好,道:“出什么事了?”
身旁一位心直口快的副將道:“楚二公子不見了。”
楚逍不見了?
謝玄沒當(dāng)回事,隨口道:“不會是跑哪偷玩去了吧?”
帳內(nèi)無一人答話,直到看見楚容眉間難以掩飾的憂色,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你們可找仔細(xì)了?軍中沒有,會不會是偷溜出去了?”
“不可能。”裴弄反駁道,“二殿下素來膽小,不會大晚上不吭一聲就出去,況且昨夜值班的侍衛(wèi)沒有一個人看見他出去!”
“沒出去?那一個大活人還能平白無故在軍中消失不成?”謝玄站起身,道,“你們再仔細(xì)找找吧,興許是昨夜鬧的太晚,在哪個犄角旮旯睡著了。我現(xiàn)在派我的人出去找,萬一他偷溜出去,沒人看見也不是沒可能。有消息再告訴你們。”
眾人沒想到他如此積極,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走出去沒影了。
謝玄說到做到,果然派了許多燕軍出去找人,與此同時,楚容也派人去附近的鎮(zhèn)上尋,可惜方圓幾十里都搜遍了,也沒看見楚逍的身影。
楚容心中卻越發(fā)著急。昨晚楚逍和陳錦云看完煙花后,在外面待了一會,就各自回去了。
奇怪的是,楚逍一晚上沒回住處。
他到底去哪了?
楚容心中隱隱有了個猜測,只是他覺得不大可能,也不愿去想。眼看天又要黑了,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人,就絕對不是跑出去偷玩那么簡單了。
兩人分開的地方到楚逍的營帳,這段距離,說近不近,說遠(yuǎn)也不遠(yuǎn)。
昨夜雖是除夕,可軍中守衛(wèi)不僅沒有絲毫松懈,反而比平時更加森嚴(yán),到處都是巡邏的侍衛(wèi),就是被綁了,也該有些動靜,不可能一個發(fā)現(xiàn)的都沒有。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能把楚逍神不知鬼不覺的綁了,那兇手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又是怎么把楚逍帶出去的?
楚容正想的入神,一只大手忽覆了過來。
“別擔(dān)心。”謝玄漆黑深邃的眸中透著些許擔(dān)憂,他安慰似的握了握楚容的手,動作輕柔卻有力,“楚逍一定沒事。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幫你找到他的,好嗎?”
楚容望著他的眼睛,那股溫?zé)犭S著手心,蔓延到四肢,又化作一小股電流從心間流竄而過,讓他的心沒來由顫了一下。
他這次沒再拒絕謝玄的幫助,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作回應(yīng)。
“先吃點(diǎn)東西吧,你中午就沒吃。”
楚容搖了搖頭:“我吃不下。裴弄呢?”
“在外面。”謝玄善解人意道,“我?guī)湍憬羞M(jìn)來?”
“好。”
片刻后,裴弄匆匆忙忙的進(jìn)來了。楚容讓他去排查昨晚進(jìn)出軍營的所有人,一個也不能放過,順便去打探一下烏洛蘭的動向。
“烏洛蘭?”謝玄面色一變,“你懷疑是他?”
“除了他,我想不到還會有誰這么做。”
楚容面色緊繃,他原以為烏洛蘭會沖著他來,沒想到對方竟把目標(biāo)放在了楚逍身上。他若早做防備,便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裴弄一聽是烏洛蘭,面色白了幾分,絲毫不敢耽誤正事,臨走前,他猶豫了一下,道:“殿下,燕軍那邊?”
沒等楚容說話,謝玄立馬道:“查,也一并查了。”
裴弄離開后,謝玄道:“你覺得是烏洛蘭派齊軍扮作軍中將士,綁走了楚逍?”
楚容嗯了一聲,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任何一種可以將楚逍悄無聲息帶走的方法。
“這就奇了怪了,他的人到底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齊軍奸細(xì)混入軍中,竟沒一個人發(fā)覺?”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兩人百思不得其解時,裴弄帶來了兩個消息。
一是有人在軍營附近放了一個木箱,二是查到了昨夜出入軍營的嫌疑之人。
楚容一聽有木箱,面上血色盡褪。
一旦有人落入敵軍之手,對方便會將俘虜之人的頭顱,斷章,斷腳,放在木箱中送回,這是最常見的一種恐嚇手段。
謝玄臉色也難看了幾分,當(dāng)初李檀抓走楚容,也曾派人送過一個木箱給他。他至今還記得當(dāng)時憤怒害怕的心情,他怕自己一打開會看到最不想看到的東西。一想到那是楚容的,他就感覺自己要瘋了。
“拿進(jìn)來。”楚容強(qiáng)裝著鎮(zhèn)定,聲線卻有幾分顫抖。
裴弄抱著那個血淋淋的盒子進(jìn)來時,謝玄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下意識擋住了楚容。可惜楚容已經(jīng)看見了,他推開謝玄,雙眸緊緊盯著面前的木盒。
不知烏洛蘭是不是故意的,這木盒外面都帶著鮮血,盒蓋處還掛著些碎肉,讓人看著頭皮發(fā)麻,不忍直視。
楚容面色慘白,他抬手想要打開木盒,卻又在半空停住。
謝玄知道楚容此時的心情,怕是和當(dāng)初的自己一樣。他雖有些羨慕嫉妒,可更多的是心疼。
他再煩楚逍,也不得不承認(rèn),那人是楚容最后一個親人了。若他出了什么事,對楚容而言無疑是非常大的打擊。
看著楚容竭力保持鎮(zhèn)定,微微發(fā)顫的手指,他心疼的不知怎么辦才好,伸手抓住楚容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將他拉到身后。
“我來。”
他用身子擋住楚容,抬手直接打開了木盒,這一串動作行云流水,讓人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第100章 失蹤(二) 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你去送死……
那一瞬間, 楚容感覺心臟都要停了。
謝玄把他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察覺到謝玄緊繃的背脊似乎松懈下來。
“沒事, 別怕。”謝玄讓開身子,道, “什么都沒有。”
楚容看著空蕩蕩的木盒, 微微松了口氣,慶幸之余又不由擔(dān)心起來。
“你查到了什么?”
裴弄也嚇得夠嗆, 聽見楚容問,他急忙緩過神,道:“屬下排查了軍營的出入口, 昨夜有兩個火頭軍拉著泔水桶出門,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
楚容眸中劃過一道銳光,聲音也嚴(yán)厲了些:“誰放他們出去的?”
裴弄瞟了眼謝玄, 語氣頗怪:“他們是燕王的火頭軍,自然是燕軍值崗的燕軍放出去的。”
謝玄眉心一跳:“什么?”
楚容沉默了一瞬:“他們是怎么出去的?”
“他們有令牌。由于平日火頭軍也常拉著車出去倒泔水, 值班的侍衛(wèi)根本沒起疑心, 昨晚是除夕,再加上那泔水桶臭烘烘的,侍衛(wèi)見他們有令牌,口令也對的上, 沒多檢查就把人放出去了。”
裴弄說完, 對謝玄道:“燕王對自己軍中混入奸細(xì)一事竟然一無所知。”
謝玄聽著這嘲弄的語氣,冷道:“你確定沒搞錯?”
“千真萬確, 不會有錯。”
謝玄臉色一沉,他來不及多想,低聲對楚容道:“此事我確實(shí)不知。”
“一句不知道就想將責(zé)任撇干凈了?”裴弄還記掛著楚軍中伏, 楚容重傷一事,上次的氣還沒有消干凈,見這次又和謝玄有關(guān),不客氣道,“人是拿燕軍的令牌出去的,他們哪來的令牌,又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燕王總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謝玄口氣冷硬: “這是自然,但不是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把楚逍救出來。”
“燕王還是先顧好自己,找找還有沒有什么沒被抓到的奸細(xì),此事不勞您費(fèi)心了。”
“朕又不是為了你費(fèi)心。”
“我們可消受不起。”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火藥味越來越濃。楚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兩。
謝玄盯著裴弄,他聽著裴弄陰陽怪氣的口吻,怒從心起。若不是看在楚容的面子,他怎么會忍這么久?
謝玄皮笑肉不笑道:“你究竟什么意思?把話說清楚。”
見他這么問,裴弄也不裝了。
“我不信你!”
謝玄皺了下眉。
“上次若不是燕軍失職,我們怎么會遇到齊軍的埋伏?”裴弄至今覺得這不是單純的意外,厲聲道,“我看就是你和齊軍合起伙來坑我們!誰知道這次也是不是你們的陰謀?用得著你在這假惺惺裝好人?”
“你再說一遍。”謝玄寒聲道。
裴弄絲毫不懼:“軍中守衛(wèi)重重,那兩個奸細(xì)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混進(jìn)來!除非有人和他們里應(yīng)外合!姑且認(rèn)為他們的令牌是偷來的,口令呢?這可是只有燕軍自己人才知道的東西。”
普通士兵出行不僅要有令牌,還會輔以口令暗號。這種暗號每天更換,保密嚴(yán)格,若答不上來,會被立刻扣押。
齊軍若想混進(jìn)來,需要經(jīng)過層層關(guān)卡。不僅要有令牌,還要知道燕軍進(jìn)出的口令。
謝玄面色一白,氣極反笑,唯恐楚容聽了裴弄的瘋話,誤解于他。
“我綁了楚逍對我有什么好處?再敢胡說八道,朕饒不了你。你方才提的這些,朕會派人去查。”他冷聲道,“若真是我的人泄密,自有重罰。”
裴弄哼了一聲:“賊喊捉賊,說不定那個泄密的就是你。”
謝玄正要開口,腦中忽有一道電光閃過。
他好像確實(shí)告訴過趙無明燕軍的口令暗號。
燕楚兩軍加起來幾十萬人,并非每一隊(duì)人馬都見過面,每次兩軍一起行動時,都會約定了一個暗號,用以區(qū)分?jǐn)澄摇?br />
當(dāng)時他和趙無明計(jì)劃在棲霞谷埋伏楚軍,趙無明須早早將齊軍安排在山谷四周,為防楚軍發(fā)現(xiàn)端倪,打草驚蛇,他給了趙無明令牌和暗號,令齊軍喬裝成燕軍,若被盤問,也好糊弄過去。
可是那塊令牌,當(dāng)日他就找了個借口說丟了。一般丟了的令牌,軍營中會記錄在冊,以防有心之人另作他用。可以說他們來不及,也不可能靠那塊如同廢鐵的令牌混進(jìn)來。
謝玄臉色駭人,他雖這么想,卻也不敢保證此事和自己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
“怎么不說話了?心虛了?”裴弄譏諷道。
謝玄此刻殺了裴弄的心都有。
楚容也注意到了他難看的臉色,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睫。
謝玄膽戰(zhàn)心驚,生怕被看出端倪,畢竟楚容知道他曾和趙無明往來過。
待一回營帳,他便讓燕雪深去查奸細(xì)一事,順便調(diào)查軍中是否有人掉了令牌。謝玄自己都未察覺出自己有多緊張,他寧愿是軍中混入了齊軍的奸細(xì),也不愿此事和自己扯上半分關(guān)系。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燕雪深稟報說,確實(shí)有人丟了令牌,這人還曾被他帶著去見過趙無明!
謝玄狠狠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道:“他丟了令牌,為什么不說?”
“許是怕被責(zé)罰。”
軍營中法紀(jì)嚴(yán)明,凡是丟了令牌,必免不得一頓重罰。
謝玄氣的雙目發(fā)紅,冷冷吐出一句:“把他給我拖出去,處死。”
他沒想到這件事真的和自己有關(guān)系,趙無明有了可以通行的令牌,加上他給的密號,派個奸細(xì)進(jìn)來渾水摸魚,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謝玄一顆心七上八下,惶惶的想,若是楚容知道了,他該怎么解釋?楚容會信他嗎?
謝玄不敢賭,他覺得他和楚容如今的關(guān)系受不得一點(diǎn)波折,任何一點(diǎn)動靜,都會在他們中間會掀起更大的風(fēng)浪,指不定哪天就徹底毀了。
他閉了閉眼睛,心中有了主意,他決定先瞞著楚容,等他把楚逍救回來將功折罪,那時再認(rèn)錯,說不定楚容會原諒他。
此刻,齊軍軍營內(nèi)
趙無明抖著手中信紙,面上似笑非笑,好不得意。楚容竟然主動寫信,想與和他見一面,信中字字情真,言辭懇切,上次在棲霞谷重創(chuàng)楚軍,都沒讓他覺得如此痛快。
昔日傲的不可一世的的楚太子竟也有求他的一天。
趙無明冷笑著將信紙丟到一旁燒掉,決定先晾楚容幾天,讓他好好嘗嘗這著急上火的滋味。
正想著,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來人掀開帳簾,大步走了進(jìn)來。
趙無明眼底劃過一絲不悅,自從他在棲霞谷偷襲楚軍,立下大功后,頗為自傲,對周旬的態(tài)度也不如從前那般殷勤恭敬。
“周大人怎么過來了?”
這話中隱隱含著不滿之意,周旬卻并未在意,道:“聽說你抓了楚容的弟弟?”
“確切的說是太子派過來的那位蘭將軍抓的。”
周旬道:“為何我不知情?”
“哦,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周大人你呢。”趙無明臉上掛笑,“大人現(xiàn)在知道也不遲吧。”
周尋微瞇了下眼,他并非看不出趙無明的防備之心。上次棲霞谷一事,自己就毫不知情,這次趙無明和蘭將軍捉了楚容的弟弟,也將他瞞在其中。
雖心中不滿,周旬并非發(fā)火,這么多年他什么沒見過,沒有必要理會趙無明這種無聊的小把戲。
“接下來將軍打算怎么做?”
趙無明一聽,立馬警戒起來,生怕他搶功似的:“此事我已有了主意。楚容就這么一個胞弟,平日也愛護(hù)的緊,必得抓住這次機(jī)會,好好讓他放一次血。”
周旬微微一笑:“將軍心中有數(shù)便可。事關(guān)重大,還須好好將人看護(hù)起來,免得讓敵人有可乘之機(jī)。楚逍現(xiàn)在在哪?可還安全?”
“安全,安全的很。”趙無明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有蘭將軍嚴(yán)加看管,他跑不了!”
周旬嘴角笑意凝固,見趙無明不愿多說,默默閉上了嘴。
*
裴弄派去打探烏洛蘭消息的人回來了,那探子說昨夜,齊軍將一個身穿囚衣,渾身血痕的犯人吊在了城墻上,底下圍了一圈進(jìn)出城的百姓,他混跡人群之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犯人的臉,正是楚逍!
楚容瞳孔一緊:“他怎么樣了?”
探子答道:“受了些傷,瞧著應(yīng)該是暈過去了。”
楚容面色緊繃,想也知道,烏洛蘭如此恨他,自然不會讓楚逍好過。萬幸的是,人還活著。
裴弄當(dāng)即坐不住了:“殿下,事不宜遲,我們今晚就去救小殿下。”
楚容搖了搖頭:“烏洛蘭故意將阿逍吊在城墻上讓我們看到,就是在等著我們自投羅網(wǎng)。最重要的是,萬一激怒了烏洛蘭,來不及救阿逍,他會有危險。”
“那怎么辦啊?”
楚容沉聲道:“烏洛蘭的目標(biāo)是我,若我”
“不行!”謝玄忽然意識到什么,臉色驟變。
楚容沒理他,對裴弄道:“你隨我過來。”
見楚容不僅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還要避開他,謝玄面色氣的鐵青,卻又不能發(fā)作。
楚容派裴弄給烏洛蘭送了封信,信中不知說了什么,烏洛蘭竟同意與楚容見一面。條件是只能他一人前來,膽敢?guī)匀耍懔⒖虤⒘顺小?br />
這下不止謝玄,一眾楚軍將領(lǐng)都紛紛勸楚容三思而行。這擺明了就是烏洛蘭設(shè)下的圈套,楚容一人前去,萬一有個好歹,他們做的一切就白費(fèi)了。
可惜楚容心意已決,誰勸都不管用。
謝玄面色陰沉,瞧著是真動了怒火,一整個上午都沒人敢觸他的霉頭。
午后他又去找了楚容,卻被門口的侍衛(wèi)攔住。
“殿下說了不見客,燕王請回吧”
話還未說完,謝玄就強(qiáng)硬的闖了進(jìn)去,侍衛(wèi)攔也攔不住。
楚容聽見動靜,朝門口看來,對侍衛(wèi)揮了揮手:“你先出去吧。”
話音剛落,謝玄就等不急似的張口道:“你真要一人去見烏洛蘭?”
楚容不愿多說,輕輕嗯了一聲。
謝玄急道: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楚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謝玄咬緊牙關(guān):“為何?我可以扮作你的侍衛(wèi)隨從,不會讓他發(fā)現(xiàn)的。帶個侍衛(wèi)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
楚容認(rèn)真道:“我不想拿阿逍的性命冒險。”他轉(zhuǎn)過身,一副送客的口吻,“我還有事要處理,若沒其他的事,你就回去吧。”
謝玄看著他這副模樣,又氣又急,脫口道:“那我替你去!我替你去總行了吧!”
楚容瞳孔一顫,扭過頭對上謝玄暗含怒火的雙眸。
“烏洛蘭最恨的人是我,烏桓是我滅的,他父汗也是我殺的。比起你,他應(yīng)該更想要我的命!”謝玄凜然道,“我替你去,他絕對不會拒絕的。”
楚容靜靜看著他,道:“這事和你無關(guān)。”
謝玄倏爾提高音量:“我喜歡你就和我有關(guān)系!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你去送死嗎?”
楚容抿了下唇,將眼神從謝玄臉上移開,可是謝玄的視線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任憑他怎么逃,都無法躲開那道直白鋒利的目光。
謝玄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大了,慌亂了一瞬,低聲道:“你想救你弟弟的命,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應(yīng)該理解一下我,我不想再讓你有任何危險。”
“你可以為了楚逍不顧自己安危,我同樣也可以為了你豁出這條命。”謝玄頓了一下,道,“我這么做不是想獲得你的原諒,我只是想讓你好好的。”
“我也不需要你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用覺得欠我什么,若你非要和我算的清清楚楚,那你好好活著,就算是償還我為你做的一切了。”
“讓我去吧,我一定把楚逍安然無恙的帶回來,好嗎?”
楚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終在謝玄充滿期待的目光中,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謝玄眼睛一下黯淡下去,他攥緊雙拳,怕自己待下去會忍不住發(fā)火,轉(zhuǎn)身離開了營帳。
他說了這么多都不能撼動楚容一絲一毫,楚容鐵了心要去送死!謝玄怒氣沖沖,邊走邊想,上次他沒攔住楚容,楚容差點(diǎn)喪命。這次說什么也得攔住他!但是他該怎么阻止楚容?他該怎么做?
燕雪深和賀蘭旭進(jìn)來的時候,敏銳察覺到帳內(nèi)不同尋常的氣氛。
謝玄沉著臉將自己的打算告知兩人,兩人齊刷刷臉色一變。
賀蘭旭立馬反應(yīng)過來:“皇上萬萬不可!此事稍有差池,便會釀成大禍。萬一計(jì)劃不成,怕是會徹底毀了陛下和楚大人之間的情誼。”
謝玄充耳不聞,咬牙道:“那也比看著他去送死強(qiáng)!我寧愿他恨我,也不想他白白沒了性命。我親自去,不會出什么差錯的。”
他對燕雪深囑咐了一番,讓他快去準(zhǔn)備。
賀蘭旭擔(dān)憂道:“皇上沒必要親自去冒險,何不讓燕將軍代陛下前去?燕將軍武力高強(qiáng),經(jīng)驗(yàn)也豐富”
話未說完,謝玄就冷哼一聲。
讓燕雪深去?讓他去討好楚容,博得楚容好感?做夢!
賀蘭旭敏銳察覺到這兩人之間的異常,這些時日他也看出皇上待燕雪深不如從前親切,只是一直不敢問。
燕雪深能力出眾,為人忠心,一直被皇上視為左膀右臂,賀蘭旭怎么也想不出他究竟是哪得罪了皇上。
謝玄看出賀蘭旭心中所想,冷笑道:“你沒看出來?他喜歡楚容。”
賀蘭旭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驚愕不已:“臣眼拙。確實(shí)沒看出來。”
“朕從前也沒看出來他竟還有這個心思。”謝玄語氣仿若一條吐著蛇信子的毒蛇,“他藏的倒挺嚴(yán)實(shí)。”
說著,他斜睨了賀蘭旭一眼,懷疑道:“你不會也……”
賀蘭旭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臣不敢!”
謝玄覺得晾他也不敢,輕哼了一聲,把人打發(f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