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合作(二) 他問有沒有女人進過殿下的……
回去的路上, 楚容一言不發,甚至比來時還要沉默。
其余人見他安全回來,皆松了一口氣。原本想多問幾句, 可看楚容的臉色不好,也就沒敢開口。
楚容一回到帳中, 便露出疲憊之色。
謝玄今日說的話不斷在腦海盤旋, 楚容憤怒之余,又暗自心驚。
他想起在竹屋時謝玄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還有那宛如咒詛般的低語,字字清晰的回蕩在耳邊。
不到半年,謝玄似乎就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楚容垂下眼瞼, 他并非感受不到謝玄那些隱藏在表面之下的意圖。眼下而言,那卻是最不重要的。
平心而論,謝玄說的并沒錯。兩方死磕下去, 只會便宜明齊,為他人做了嫁妝。
謝玄可以隨心所欲, 不計后果, 他卻不能。楚軍沒有多余的時間精力繼續同燕軍耗著,若要硬熬,他熬不過謝玄。
事情的發展太出乎意料,他怎么都沒想到有一日會被謝玄脅迫合作。這和他復國以來的設想全然不同。
更何況裴弄還在他手中
楚容盯著帳中某處, 眼底罕見的浮現一抹迷茫之色。
*
謝玄一語成讖。
當晚齊軍就對駐守在檀州的楚軍發起進攻, 楚容的大部分兵力在江州和青州,檀州防備不嚴, 輕易被齊軍圍了。
他若分出兵力去救援,又怕謝玄會趁虛而入,一時之間, 楚容陷入兩難境地。
營中將領紛紛痛罵謝玄,要不是謝玄牽扯著他們這么多兵力,他們怎會如此被動?
謝玄許是也得到了消息,特意發信給楚容,稱他若立馬應允,自己立刻撤軍,楚軍便能分兵就去援檀州。不然,他們一個人也別想溜走。
這趁火打劫的架勢,看的楚容滿面寒霜。
情況緊急,他拖一分,檀州便多一分的危險。
權衡之下,楚容最終答應他的要求。
軍營中頓時炸開了鍋,紛紛勸阻楚容三思。他們是仇人,怎么能結為盟友?尤其這個人還是謝玄!
“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楚容皺了下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些,“況且這只是一時的權益之計。眼下,先救檀州更為重要。”
他點了兩位將軍帶著五萬兵馬去支援檀州。
陳實不放心道:“大人,我們真的能相信他?萬一這是他的調虎離山之計呢?恐怕待秦將軍他們一走,謝玄便會立馬出兵。大人難道忘了此人有多不擇手段?”
為了抓到楚容,他怕是什么都敢的出來。
楚容靜默片刻,沉吟道:“不會的。”他對靜立在一側的秦將軍等人道,“快去吧。”
饒是楚容這樣說,陳實也終究不放心,立馬出去讓將士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燕軍來襲。
楚容聽著外面亂哄哄的聲音,并未制止。
半個時辰后,燕軍的身影出現在了哨兵的視野之內。
聽到敵軍來襲的軍號,楚軍都戒備起來。
陳實面色劇變,語氣帶著些慌亂:“大人!”
謝玄果真是騙他們的!
楚容起身向外走去,剛登上塔樓,便看到原野上烏泱泱一片,還夾雜著零星的火光,正是不斷靠近的燕軍。
除陳實外,其余幾位將軍已帶兵迎戰去了。
楚容下了塔樓,直接騎馬朝幾位將軍追去,陳實緊跟其后。
原野上火把聳立,兩軍隔著幾里,彼此亮著鋒利的刀尖長矛,如兩只亮出爪牙,蓄勢待發的猛獸,隨時準備撲過去。
看到楚容的身影,謝玄微微瞇了下眼,直接抬腿走了過去。
楚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目光落到他身后時,臉上終于有了些反應。只因謝玄身后的人正押著裴弄。
謝玄走到他面前,挑起唇角,他什么也沒說,反而打了個收視,示意手下放人。
下一秒,裴弄就被無情的摔在地上。
他身上的衣裳已被血浸透,隱約可以看見紫紅的鞭痕,雖沒慕容旻慘,但也沒好到哪去。
陳實立馬讓人將昏死過去的裴弄抬回去。
“朕就知道你會答應。”謝玄似笑非笑的盯著楚容。
楚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待裴弄上了馬車,他直接無視謝玄,轉身走了。
謝玄跟在他身后,燕雪深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已經追著楚容走出去好幾米了。
“你跟著我做什么?”楚容轉身看著他。
謝玄理直氣壯的回道:“既是盟友,來了你的地盤,也不請我過去喝杯茶嗎?”
他一說這,楚容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了些。
“改日吧,今日沒空。”
謝玄卻由不得他,直接大搖大擺,毫不在意的跟著楚容進了軍營。到了人家的地方,怎么說也得收斂些。燕雪深真怕楚容一怒之下,讓人將謝玄綁了,一步也不敢離開。
謝玄堂而皇之坐在楚容的營帳內,一邊喝茶一邊打量楚容的住處,不知道在看什么。
楚容看完裴弄,回來時看見謝玄在自己帳中坐著,周圍侍衛則亮著明晃晃的刀,警惕的盯著他。謝玄像看不見一樣,自顧自的翻著桌案上楚容的書。
“你們出去吧。”楚容對侍衛道。
謝玄看了燕雪深一眼:“你也出去。”
屋內燭火劈里啪啦的燒著,楚容看著謝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這一切對他來說就像是夢一樣,前日他們似乎還是你死我活的敵人,今日謝玄便坐在了他帳中,若無其事的喝著茶。
“齊軍是不是你引去檀州的?”楚容發問道。
謝玄一愣,哼道:“我可沒有那么大的沒事,能管的了李檀做什么。如果我說這是天意,你信嗎?”
楚容不再說話,他微抿了下唇,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走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謝玄眸中笑意僵住,凳子都沒坐熱,就要趕他走?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謝玄緊盯著他,“未免有些失禮了吧。還有,你方才去哪了?讓我等這么久?”
他不問還好,一問楚容想起裴弄渾身是傷的躺在床上,眸色當即沉了下去。
謝玄心里咯噔了一下。
楚容沒說什么,似乎是不想看見他:“你走吧。”
謝玄咬了咬牙,若再賴下去,楚容怕就惱了。反正他有的是時間,來日方長,他不急。
這么想著,謝玄直接出了營帳。
待謝玄離開后,楚容將方才的侍衛傳進來,問他們謝玄在這里都坐了什么。
侍衛怕楚容責怪,道:“殿下明鑒,都是他硬闖進去的。讓他離開,他偏不走。進來后就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大人的位置上抽了本書。”
“哦,他還問了屬下一些問題。”
話音剛落,旁邊的人連忙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別再說了。
楚容抬眼道:“他問什么了?”
侍衛欲言又止的看了楚容一眼,豁出去道:“他問我,有沒有女人進過殿下的營帳。”
楚容聞言眉頭緊蹙,臉色很不好看。
“屬下沒理他。還有,他還說”
“你們下去吧。”楚容打斷道,“以后再問,一概不許理。”
“是。”
侍衛們互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楚容看著那杯還未喝完的茶水,以及被謝玄翻的有些凌亂的書桌,垂眸默默收拾了起來。
*
幸而支援的楚軍到的及時,才沒讓齊軍將手中的城池全部掠去。
與此同時,僵持了幾個月的燕楚兩軍終于停戰。
謝玄為了以后長久的合作,還特意在軍營中設宴,希望兩方都能暫時放下對彼此的敵意。
那頓飯吃的極其艱難,無不透漏著詭異尷尬的氣氛。除了謝玄,怕是沒有一個人想坐在這和昔日的敵人同桌飲酒。
謝玄卻像看不見一樣,自顧自的說話熱絡氣氛,好像他們從不曾發生什么沖突矛盾,在座的楚軍將領無不佩服他的厚臉皮。
楚容坐在上座,并不怎么說話,只安靜的喝著酒。
而其余人就像是和對面的燕軍杠上似的,連酒量都不甘落于人后,燕軍將領也被激出了血性,雙方一杯接著一杯的喝。
場面一下熱鬧起來,謝玄注意力卻不在那邊,他朝楚容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說以后也一起共事了,你連話都不和我說一句嗎?”
楚容頓了一下,淡聲道:“你如愿了。”
謝玄半晌發出一聲輕笑:“是嗎?”他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楚容像染了一層霜意的秀美側臉,“不過這還只是個開始。你當初大張旗鼓的離開,恨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再也不見,如今不還是又回到我身邊了?”
楚容心頭涌上些許怒火,聲音也冷了幾分:“若非你威逼利誘”
“那又如何?”謝玄黑眸似乎浸染了酒意,“你還記得以前有個和尚說你我無緣嗎?”
楚容面色無波無瀾。
謝玄瞇了瞇眼,狠厲道:“命里沒有,我就自己搶。別管是我騙來的,還是我逼來的,是我的就是我的,誰都別想搶走。”
他眼中寒光直射向楚容,“當然你也別想逃掉。”
楚容睫毛微微一動,繃緊的臉色越發難看。最后,他借口不舒服,起身離開了。
謝玄看著他的背影,眼色冷冽。他并非看不出旁人臉上的嫌惡尷尬,今日這場酒席
謝玄捏緊了酒杯,惱怒的想,除了他,有誰會在乎?
他這么想著,狠狠喝光了杯中的酒液,而后將酒盞擲到了地上。
哐當——
那聲音不輕不重,在寂靜的夜里并未引起半分波瀾。
第82章 合作(三) 她是我嫂子
裴弄昏迷了幾日, 醒來時得知與北燕結盟一事,當即就要去找楚容。蘇木攔都攔不住。
楚容聽說裴弄醒了,直接扔下手頭事務過來看他。
“殿下。”
裴弄一看見他, 原本布滿憤恨之色的臉一下白了,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把頭低了下去。
“你們先出去吧。”楚容對其余人道。
等屋內只剩下兩人, 裴弄紅著眼圈,道:“殿下, 你不應該救我。我們怎么能和謝玄摻和在一塊,要不是我”
“你不要多想。”楚容忽然開口,他看著裴弄, 認真道,“此事和你沒什么太大關系。”
裴弄啞然的抬起頭。
楚容向他解釋當時的情形,并從局勢方面分析了與謝玄合作的利弊。
“就算你沒被謝玄捉去, 我們也撐不了多久。齊軍該來的也會來,這些都逃不掉。”楚容道, “況且, 與他合作,我們不見得會吃虧。”
裴弄聽他說了一通,心中好受了很多。
“那殿下真要答應謝玄的條件?做什么異姓王?”
他覺得依殿下的性子,絕不可能居于人下, 不得不說這謝玄可真會算計。
楚容聞言, 道:“自然不可能真的答應。”
除了身邊信的過的人之外,他并未對外講過謝玄在木屋說的那些話。保密是他對謝玄提出的條件之一。若讓人知道他“答應”了做謝玄的異姓王, 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他們為了復國大業,一路流血流淚,九死不悔, 最后的歸宿絕不能是再跪下去,對著他人俯首稱臣。
“你好好養傷。”楚容囑咐道,“待你病好了,我們就回鄴城。”
“回鄴城?”
楚容點了點頭。
既然決定和謝玄聯手對付明齊,許多事都要從頭謀劃。在那之前他決定先回一趟鄴城養精蓄銳,順便看看楚逍。
楚容離開的前一天,謝玄才聽說他要回鄴城,當即殺到了楚容跟前,一張口就是掩飾不住的火氣:“你要走?為什么我不知道?”
楚容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去哪,要向你稟告嗎?”
謝玄吸了口氣,冷道:“你別忘了我們是盟友!你一聲不吭就走了,誰知道你回去又動什么歪心思?”他凜然道,“我不信你!”
楚容一臉不在乎的模樣:“既然不信,當初何必要與我合作。”
謝玄皺了皺眉,反問道:“你走了,若有什么事情,我找誰商討?”
“傳信即可。”楚容道,“我很快回來。”
謝玄冷哼: “我可沒那個耐性。”
“那你想如何?”
謝玄一頓,道:“我和你一起走。”
楚容微微蹙眉:“不行。”
“為何不行?”謝玄眸中射出寒光,“難道鄴城有什么你見不得人的東西?”
楚容只道: “你身為一國之主,就這么拋下一眾將士,恐怕不妥。”
“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謝玄傲然道。
謝玄將軍營中的大小事務交由燕雪深打理,自己帶著潭天望等人跟著楚容浩浩蕩蕩去了鄴城。
名義上是商量軍中要事,實則他此番去鄴城,是要搞清楚楚容到底有沒有和什么人,尤其是女人,過于密切。
楚逍聽說楚容要回來,早早就在門口等著。
馬車一到城門口,他就迫不及待撲過去,又是撒嬌又是擁抱。陳錦云許久不見哥哥,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皇兄,你看我瘦了沒有?”
“好像胖了些。”
“明明想你想的都瘦了。”楚逍抱著楚容的胳膊不撒手,“皇兄,快回家吧,錦云姐姐做了一桌子菜等著你們。我們”
話還未說完,他就看到謝玄從車上下來,不怎么高興的朝這邊走來。
楚逍登時瞪大眼睛,整個人化作一只憤怒的小獸,怒氣沖沖的盯著他。
謝玄這張臉,就算是化成灰都記得!
謝玄冷冷掃了他一眼,懶的和他計較。
“皇兄。”楚逍指著謝玄道,“他怎么會在這!”
“此事說來話長。”楚容微抿了下唇,“先進去吧。”
裴弄雖也不喜謝玄,可這么多人看著,到底不能失了分寸。
“是啊,小殿下,我們也進去吧。”
楚逍方才的喜悅之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怒氣與仇恨。他狠狠瞪了謝玄一眼,整個人幾乎要黏在楚容身上,唯恐謝玄靠近半分。
謝玄瞇了瞇眼,眸底劃過一絲不悅,跟著眾人身后進去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鄴城,街道寬闊整潔,看上去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城中有些地方像是剛修葺過,臨街的樓閣煥然一新,不似其它那般有些陳舊。
楚逍順著他的方向望去,冷笑一聲:“托某人的福,一把火燒了個干凈。這是新建的。皇兄,你瞧瞧好不好看?”
他故意說這番話,想給謝玄難堪。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眾人臉色各異,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半年前那場大火。
燕人臉上也有些尷尬,都垂著頭一言不發。
罪魁禍首謝玄卻渾然不覺,徑直走到楚逍身旁,替楚容道:“還不錯。”
楚逍面色一哽,暗罵此人真是厚顏無恥。
眾人在府上用了飯,原本為楚容接風的飯菜,如今被用來款待謝玄,楚逍心底一千個不樂意。
陳錦云在看到謝玄的第一眼,似乎就十分怕他,整個席間不發一言。
裴弄在城中為謝玄等人安排了住處,可謝玄卻非要住在楚容府上。這可謂是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
裴弄和楚逍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楚逍,就差沒拿棍子把他轟出去了。
他特意將謝玄的房間安排在了離楚容很遠的院落,還讓人暗地監視著,絕不允許靠近楚容一步。
楚容平時大部分時候都在書房,除非謝玄借著公事找他,否則楚容不會搭理。
謝玄整日在府中亂晃,雖不能時時與楚容在一處,卻也并非沒有收獲。
潭天望等人皆以為皇上在府中是為了刺探楚軍機密,事實卻是謝玄將楚容近年來可有婚配,可有妾室一眾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得到的結果無一不是“沒有”,下人說楚容連個近身伺候的丫鬟都不曾有過。
謝玄心中大喜,又開始打探“陳姑娘”是何許人也。
半年前,楚容喊的那句“陳姑娘”,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那時他還以為這陳姑娘是楚容的妻子,或是他喜歡的女子,總之關系十分親密,讓他差點失去理智。
“應該是錦云姑娘吧。”下人道。
“錦云姑娘?”
下人點點頭:“就是陳將軍的妹妹,陳錦云。現下也在府中住著。”
謝玄眸色一沉,想起來那日飯桌上確實有位女子,但坐在角落,與楚容也沒什么接觸,自己并未在意。
她就是楚容口中的陳姑娘嗎?
這日一早,楚容正在書房與裴弄議事,外面忽傳來一陣嘈雜,正是裴弄軍營中的副將來尋他了。
令楚容意外的是,一同前來的還有潭天望和他手下的士兵。
裴弄看著副將押著的幾個楚軍,道:“怎么了?”
那副將和潭天望解釋了一番來龍去脈,燕軍自從來鄴城外,都是與楚軍一同在軍營中操練吃住。時間長了,必然會發生一些摩擦。
每次吃飯,操練時,必然是楚軍先用完,才輪到燕軍。即便燕軍先來,也要將校場讓出去。
按理說在別人的地盤上,忍讓些也是應該的,可有的燕國士兵脾氣爆,看不慣楚軍這副做派,今日便和他們動起手來。
潭天望一問,這才得知自己手底下的兵受欺負了。平日楚軍用不完的飯菜寧愿倒下,也不肯給燕軍吃一口,諸如此類的事數不勝數。
他最愛護手下將士,這哪能忍得了?當即和裴弄的人理論起來,那副將也開始指責燕軍過錯,兩方各執一詞,這才來找裴弄。
楚容沉默著聽完事情經過,裴弄知道錯多半在楚軍這邊,但他有心袒護自己的兵,畢竟燕軍前科累累,不提別的,就他們險些燒了鄴城這一條,足夠讓裴弄記一輩子。
“潭將軍何必因這點小事動這么大的火?”裴弄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沖鬧事的楚兵道,“你好好給潭將軍和這幾位兄弟道個歉,下次再犯,我絕不輕饒!”
潭天望看出他要袒護這小兵,當即不悅的皺起眉頭。他冷冷一笑,望向一旁的楚容,道:“楚大人,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楚容掃了眼跪在地上的楚兵,眸中并未透漏出責備。潭天望見狀,在心中連連冷笑。
楚容問那小兵:“潭將軍說的可屬實?”
小兵一愣,而后點了點頭。
“既如此,杖責三十。”楚容平靜的聲音中帶了絲嚴厲,“軍中容不得作亂滋事之人,更容不得仗勢欺人者,誰若再犯,逐出軍營。兩軍無分主客,諸位將軍也應一視同仁,不能包庇縱容。”
裴弄微微紅了臉,潭天望眼底劃過一絲驚訝,看向楚容的眼神帶了些鄭重,說話也客氣了很多。
待他們離去后,裴弄立馬道:“殿下,燕軍作惡多端,你忘了他們對鄴城做了什么嗎?不過是給他們一點小教訓”
楚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道:“你難道忘了嗎?南楚被滅,楚人在燕地受盡欺辱白眼。他們如今這么做和當初的燕人有何不同?”
裴弄登時一震,面上浮現一抹羞愧:“是”
謝玄負手站在不遠處,眼神微微一變,他深深的注視著楚容,眸中是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溫柔癡迷。
等他回過神時,裴弄已離去,而楚容也早已回了書房。
謝玄心中涌動著莫名的情緒,這情緒促使他朝楚容所在的書房走去,誰知下一秒,楚逍和一位姑娘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那姑娘并未注意到他,倒是楚逍面色一變,走過來警惕道:“你在這干什么?我皇兄沒空見你。”
謝玄瞇了瞇眼,那姑娘已進去看不見影了。
“她是誰?”
“你管的著嗎?”楚逍看見謝玄鐵青的臉色,心中壞笑,存了心要氣一氣他,“她是我嫂子!”
第83章 沐浴 不知羞恥
謝玄眼底寒光乍現, 森然道:“你嫂子?他們成婚了嗎,你就在這么喊?”
楚逍心中有些怵,大聲道:“雖沒成婚, 但也快了!我告訴你,皇兄和錦云姐姐關系好著呢!你當我看不出來是不是?你對我皇兄還賊心不死!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離我皇兄遠一點。”
謝玄聽到這個名字, 瞇了瞇眼:“果真是她。”
“你說什么?”
“你皇兄也喜歡她嗎?”謝玄譏笑道。
“當然,不喜歡女的, 難道喜歡男的?”
謝玄面色一白。
楚逍伶俐道:“書房重地,皇兄要是不喜歡錦云姐姐,會讓她隨意出入?錦云姐姐溫柔大方, 又體貼又會照顧人。皇兄嘴上不說,心里卻是喜歡的很。兩個濃情蜜意好著呢,外人再怎么摻和也摻和不進去。”
“你想多了。”謝玄冷笑道, “我和你皇兄如今不過是盟友。”
楚逍懷疑的看了他一眼,神氣道:“那最好。等皇兄和錦云姐姐成親之時, 會給你送一張喜帖的。”
說罷, 他不顧謝玄鐵青的臉色,直接揚長而去。
謝玄僵在原地,如墜冰窟。他陰冷的盯著楚逍的背影,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纖瘦的背影。
他就知道, 楚容離開自己這么久, 身邊怎么可能沒有女人?他再怎么樣也是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不足為奇。
謝玄目眥欲裂, 抬腳朝楚容的書房走去。
陳錦云已經離開了,楚容桌上放著碗銀耳蓮子湯,晶瑩紅潤的枸杞點綴其間, 又撒了些桂花碎,賣相極佳。
謝玄冷冷掃了一眼,心道果真體貼的很,這女子送完就走,也不多糾纏,似乎極有分寸,難怪楚容喜歡。看他這習以為常的模樣,這樣的事不知發生多少次了。
他一想到,兩個人借著送茶送湯的由頭在這眉來眼去,暗生情愫,心中的怒氣就要立刻炸開。
楚容看著他這副來者不善的模樣,眉頭微蹙。
“你有事嗎?”
謝玄眼如寒潭:“有。”他不善道,“先前忘了說,朕希望你能有個輕重緩急,以大局為重,不要去想什么男女之情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在滅掉齊國之前,你不能成親,最好連談情說愛都別有,免得分心,壞了朕的大事!”
他言語激動的說了這么一大堆,直白而鋒利的盯著楚容。
楚容淡聲道:“你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
“不錯。”謝玄理直氣壯道。
楚容垂下眼,聲音冷了幾分:“我并無娶妻的打算。”
謝玄一愣,脫口道:“為何?”
他還以為楚容離開自己后,定是要迫不及待的娶妻生子。
楚容沒答,謝玄沉著臉,自顧自道:“朕只是給你個忠告,你沒有這個打算更好,也省的朕多費口舌。”
楚容不欲與他多說。
過了一會,謝玄忍不住道:“你那陳姑娘知道你沒有娶妻的打算嗎?”
楚容像是沒聽到一樣。
謝玄不滿道:“你若是沒有那個意思,就趁早告訴人家!不要不清不楚,耽誤人家姑娘的終生大事。”
楚容放下筆,道:“你既如此關心別人的終身大事,不如為錦云參謀一番?反正你擅長做媒,先前為慎姝選的夫婿就很是不錯。”
謝玄哪能聽不出話中的譏諷之意,當即道:“好啊,朕一定不讓你失望。”
他被這一大一小氣都快氣飽,唯一慶幸的是,楚容說自己沒有娶妻的打算,否則謝玄今晚徹夜難眠。
*
檀州戰事吃緊,楚容等人在鄴城停留半月,就要離去。他們和駐守在云州的燕雪深約定,在檀州會和,打算徹底清掃齊軍在檀,朔兩州的勢力,將他們趕回明齊。
楚逍得知楚容這么快就要離開,很是不舍,央求楚容帶他一起離開。
“戰場上刀劍無眼,條件艱苦,你去不合適。”楚容如是道。
“我不怕,再苦再累也不怕。”楚逍急切道,“我只想和皇兄待在一塊。你這一走,不知什么時候再回來,我見不到你,吃不下也睡不著。你舍得將我丟下嗎?”
楚容面上果然浮現一抹猶豫。
陳錦云看了陳實一眼,悶聲道:“哥哥,我也不想與你分開。”
陳實嘆了口氣: “你一個姑娘怎么能整天在軍營里待著?而且我沒有時間照顧你。”
陳錦云聞言,難受的低下了頭。
謝玄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幕,看楚逍還想再勸,出聲道:“你還是聽你皇兄的在鄴城好好待著吧,別給他添亂。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懂點事?”
楚逍聽他這副教訓自己的語氣,心中不爽:“我和我皇兄說話,用你多嘴?你個外人少摻和我們的事!”
他之所以要跟著皇兄,就是擔心謝玄對皇兄圖謀不軌。看他一而再,再二三的阻撓,更堅定了要跟去的決心。
謝玄聽著外人二字,覺得分外刺耳。但當著楚容的面,他并不好說楚逍什么,只能陰沉的瞇起了雙眼。
楚容最終還是沒同意楚逍跟著。謝玄心情大好,巴不得他離自己和楚容遠遠的。
他們與燕雪深約好在襄陽見面。軍隊一路疾行,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沒有停歇片刻。
這晚他們在野外休息,士兵們白天趕路,出了一身的汗,此刻都紛紛跑去樹林那邊的河里洗澡。
直至夜深,軍營中才漸漸安靜下來,不少人伴著月色蟲鳴進入夢鄉。
楚容本想讓人打水簡單擦洗一下身子,看已經這么晚了,又只好作罷。河邊離營帳不遠,他決定走過去,順便透透氣。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時辰了,還有一些士兵在河里泡著。他們光著身子,在水里一邊嬉戲一邊大笑。
楚容不喜人多,默不作聲的避開他們,朝上游走去。
直到走出很遠,他才在一處石頭旁停下,想要簡單擦拭一下身體。
月光灑在河邊上,泛著粼粼波光,周圍空無一人,除了蛙叫蟲鳴,安靜的很。
楚容抿了下唇,猶豫是在河邊簡單擦一下,還是下水去洗。
“我說你大晚上出來干嘛?”謝玄不知從哪冒出來,負手朝他走來,“要沐浴?”
楚容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你跟著我?”
謝玄下巴微抬:“睡不著,散步。”
他站在原處,好整以暇的盯著楚容,見人遲遲不動,道:“你不洗嗎?還是你不敢在我面前洗?”
楚容看他的眼神就像妙齡少女在看登徒子一般,帶著些許警惕。他倒不是不敢洗,只怕謝玄趁著自己洗的時候,將衣服拿走,趁機為難自己。
謝玄盯著楚容被月光籠罩的纖細的睫毛,唇角挑出一抹笑意:“這就是你離開朕之后過的好日子?都淪落到跑河里來洗野澡了?”
楚容聽著他話中的戲謔,眉心微擰:“軍中條件艱苦,人人都是如此。”
謝玄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突兀的嬉笑聲。兩人循聲望去,竟是方才在河中洗澡的士兵往這邊來了。
楚容面色微變,一時愣住了。謝玄卻先沉不住氣,一把握住楚容的手腕,語氣中壓抑著怒氣:“你真要在這洗?”
楚容耳廓一紅,他看著謝玄眉角的怒氣,被手腕處不適的疼痛也激起了逆反之心。
“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楚容冷然道。
謝玄瞇了瞇眼:“你敢當著他們的面下水,我就親你。”
楚容一愣,面色染上一層薄紅:“你這個流氓。”
“你大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謝玄抓著他不放,“跟我過來。”
楚容被謝玄不由分說拉到了帳中,好在這一路過來沒什么人看見。
謝玄朝外面的侍衛吩咐幾句,不一會便有人送來熱水,屏風后放著一只偌大的浴桶,此刻正散發著裊裊熱氣。
謝玄拽著他的手腕,拉到浴桶前,得意的沖他一笑。
楚容愕然看著面前的東西。
謝玄見楚容站著不動,催促道:“快脫。”他戲謔的往楚容衣襟掃了一眼,“你不是要洗澡嗎?就在這洗。”
楚容額角青筋跳個不停,謝玄竟是要自己在他帳中洗澡。
“還是不用了。”楚容竭力說出這幾個字,轉身就要出去。
謝玄哪會讓他輕易離開,他眼神一暗,直接抱住楚容的腰。楚容還沒來得及制止,下一秒天旋地轉,他被直接放在了浴桶中,身上的衣裳都濕了個透!
楚容眼底浮現一抹怒火:“你做什么?!”
謝玄死死按著他,不讓他起身,語氣盡是得逞后的喜悅:“這下你不洗,也得洗了。我就在外面站著,不洗完不許出來。”
說完,他轉身出去。
楚容整個人泡在水中,被濺到臉上的水珠往往滴落,看著謝玄這般無賴的模樣,他臉色鐵青,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老老實實將濕衣裳脫下。
不一會,謝玄又進來了,他將一套干凈清爽的衣裳放下,隨即離開。
只是離開前,他那毫不掩飾,大膽又邪魅的眼神讓楚容的臉色又冷了三分。
謝玄站在屏風后,只能窺得楚容模糊的身影,他回想起方才楚容的模樣,喉結微微滑動。
“你以后想洗就來這,跑去和別人湊那熱鬧,算怎么回事?”
楚容的睫毛被霧氣熏的濕潤一片,聞言并不搭理。
謝玄知道他是生氣了,自顧自道:“怎么?不好意思?方才要在河邊脫衣洗澡時可沒見你不好意思半分。”
謝玄想起楚容那一幕就滿臉不悅:“你倒還生氣,還不情愿上了,明明是你得了便宜。你這么嫌棄我,剛才就該直接穿著濕衣出去,何必留下,還把衣裳給脫了?不知羞恥”
里頭忽傳來一聲較大的水聲,謝玄噤了聲,生怕再給楚容說惱了。
過了一會,他又忍不住,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來,指責楚容的不是。
一會是楚容輕浮放浪,不知檢點,一會又是埋怨楚容不喜歡人家姑娘,還要吃人家做的東西。
楚容倚在浴桶邊,看著屏風外那個修長的身影,面色異常平和,窺不出一絲生氣憤怒的表情。他像習慣了似的,不反駁也不應和,權當旁邊放了一只會說話的八哥,聽個響解悶了。
謝玄說了大半天,也沒見楚容應一聲,不滿道:“你在聽嗎?”
楚容睫毛微微一動,慢吞吞嗯了一聲。
“聽見了為什么不說話?”謝玄幽怨道。
楚容啟唇答道:“話不是都讓你說了?”
“我看你就是被我說中了,根本無話可說。”
里面傳來一聲水聲,很快又是悉悉窣窣的穿衣聲。
“皇上!”一副將忽然闖了進來。
謝玄下意識擋在屏風前,道:“何事?”
副將并未注意后面的人影,急切道:“方才巡察的士兵抓住了兩個混入軍營的奸細。”
“朕知道了,你先出去。”謝玄面色一沉,朝后面低聲道,“你在這待著別動,我去看看。”
說罷,掀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燕軍已將混進來的兩個奸細押在帳外,天色昏暗,謝玄只看見兩個瘦弱的身形,他還道是誰這么大膽敢混入軍營,走進一看,口中登時溢出一聲冷笑。
這哪里是什么奸細?而是形容狼狽,喬裝打扮的楚逍!
至于他邊上那個身形稍小一點的,謝玄漆黑鋒利的眼神掃了過去,正是本應該待在鄴城的陳錦云。
第84章 沐浴(二) 你下次再和我犟,我還親你……
謝玄眸底劃過一絲不善。
楚逍沒想到來的會是謝玄, 不情愿道:“快給我們解開。”
“誰讓你來這的?”謝玄沉聲道。
“腿長在我身上,我想來就來。再說了,我是來找皇兄的, 又不是來找你的。”楚逍四處張望,“皇兄呢?”
謝玄沒答, 只靜靜緊盯著兩人, 那眼神讓人感到發毛。
楚逍自己來也就算了,竟然還把陳錦云帶來, 他握緊拳頭,認定楚逍就是來給自己添堵的。
身后忽而傳來一陣腳步聲。
楚逍眼尖的看到來人,楚容身上還帶著一股濕潤的水汽, 明顯是沐浴過的樣子。
“皇兄”他委委屈屈的叫了一聲。
“楚公子”
楚容看見被五花大綁的兩人,先是一愣,接著道:“放開他們。”
一旁的燕軍看了謝玄一眼, 然后給兩人松了綁。
“你們兩個隨我過來。”
楚逍自知免不了一頓訓,臊眉耷眼的拽著陳錦云走了。
謝玄站在原地, 恨不得用眼神將兩人的背影穿透。
*
陳實得知陳錦云偷偷跑來, 將人訓了一頓,打算明日就派人送他們回去。
楚逍堅決不走,稱送回去,自己也會偷偷跑回來。
兩人又是求情又是撒嬌, 最終楚容松了口, 同意讓他們留下。
謝玄得知后重重哼了一聲,認為楚容心太軟了。若是自己, 就將這不聽話的弟弟吊起來打一頓,看他還敢不敢再犯。
眾人馬不停蹄的趕路,終于在三日后到了襄陽。
燕雪深已在此等候多時, 楚容等人一來,他們就進了書房議事。
如今齊軍對檀州的攻勢日益猛烈,一連攻下好幾座城池,先前被派來支援的秦將軍都有些招架不住。還好在這個節骨眼上,楚容來了。
幾人就對付齊軍一事,在書房商討了半天。
如今齊軍的注意力在檀州,后方朔州防守薄弱,他們決定同時對檀州和朔州發起進攻,打齊軍一個措手不及。
此次行動至關重要,為確保萬無一失,楚容整日待在書房中,思考他們的計策是否還有什么遺漏或需要完善的地方。
好幾次,謝玄都看到楚容深夜待在書房中。
他實在忍不住了,皺眉朝書房走去。
楚容看到來人已是見怪不怪,除了謝玄,沒有誰會這么不打一聲招呼的直接進來。
“若不是談論正事,就離開吧。”
“誰說不是正事?”謝玄走到楚容身旁,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道,“你現在馬上去休息,這么晚不睡覺你想干嘛?”
楚容微微一愣,道:“我不困。”
謝玄哼了一聲:“不困也要去睡。你若是病倒了,豈不是耽誤朕的好事?”
見楚容一動不動,謝玄直接吹滅了桌上的燭火,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你別搗亂了。”楚容的聲音似有些無奈,又夾雜著幾分薄怒。
謝玄掰住他的下巴:“你到底去不去睡?”
楚容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不自覺往后仰了一下。他推開謝玄的手,漠然道:“你管的太寬了。”
“我管的太寬?”謝玄升起一股火氣,“那誰管不寬?慕容旻?還是那個叫陳錦云的?”
“我說了我們沒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她干嘛對你這么殷勤?”
楚容聽著這語氣,心知他是又犯病了。他不欲多解釋,站起身準備重新點燃油燈,謝玄卻忽然將他按回了椅子上,低頭狠狠吻了下來。
他懲罰似的咬著楚容的唇,舌頭長驅直入,肆意在楚容口中攪動。楚容吃了一驚,直到被強吻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
可謝玄的力氣太大,他竟是掙脫不了分毫。
黑暗中兩個人的感官都無限放大,楚容頭皮發麻,鼻息,唇齒間盡是謝玄的味道,他聽到謝玄的呼吸聲變得逐漸粗重,連抓著自己的那只手也有些燙人。
謝玄放開他時,楚容甚至還有幾分昏沉。他臉紅的滴血,斥道:“你”
“如何?”謝玄打斷道,“竟然還嫌我管的寬,告訴你,我管的就是你。”
“你下次再和我犟,我還親你。”
楚容看著他這副胡攪蠻纏的模樣,一時氣的說不出話。
“殿下,你在里面嗎?”門外忽然響起了裴弄的聲音。
兩人回過神,楚容面色有些燙,佯裝鎮定道:“我在。”
下一秒,屋內又亮了起來。
“方才燈不小心滅了,我沒事。”
裴弄哦了一聲,他似乎聽到了里面有什么人在說話,聽到楚容說沒事,也沒再多想。
聽到裴弄遠去的腳步聲,楚容松了口氣。他回過頭,對上謝玄一雙戲謔的眼眸。
“你沒事耳朵怎么紅了?”
楚容有些氣惱的站起身,吐出一句:“無恥。”
“治的就是你。”謝玄冷笑一聲,“現在可以去睡了嗎?”
楚容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出了書房。
謝玄得意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楚容腳步一頓,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隨后蹙眉加快了腳步。
謝玄就這么不緊不慢的跟著,心情很好的樣子,直至楚容走到房前,他才快步上前,叫了楚容的名字。
楚容轉過頭看著他。
謝玄傲然道:“我說了,會把檀,朔二州從齊軍手上奪回來。”
楚容不懂好端端的他說這個做什么。
“所以你安心睡,有朕在,什么也不要擔心。”
楚容一愣。
謝玄趁他失神的片刻,快速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反應過來的楚容話都來不及說一句,立馬轉身進屋。當著謝玄的面,哐一下關上了門。
謝玄見狀,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柔和的笑。
兩軍有條不紊的準備著此次與齊軍的戰斗。行動的前一晚,裴弄還特意鼓舞了一番士氣。
雖說燕楚幾十萬大軍,但還是不敢對齊軍掉以輕心。成敗在此一舉,他們不免感到有些緊張。
按照計劃,裴弄等人帶兵分別對駐守檀州的齊軍發起進攻,燕雪深則率十萬大軍,趁其不備,偷襲后方朔州。為防止兩州的齊軍相互支援,他們還特意安排潭天望埋伏在齊軍的必經之路上,以作不備之需。
戰爭一觸即發。
當晚檀州幾座城池不約而同起火,正當城中亂作一團時,燕楚兩軍如猛獸一般,朝獵物兇猛撲來。齊軍匆忙應戰。
李檀得知檀州好幾處都遭到楚軍偷襲,不由得大駭。
此番他們定是做足了準備,火攻,挖地道,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光是投石車就有幾百輛。
士兵們沿著云梯拼命向上攀爬,夜幕之下,血肉沸騰。
與此同時,燕雪深帶人繞到朔州,發起進攻。此刻李檀才反應過來,楚容和謝玄竟是聯起手來對付自己。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連忙寫信將此事稟告給齊王。
敵軍人數眾多,縱是李檀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同時救援好幾座城池,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楚軍將檀州一點點蠶食。
不過他也不是好惹的,當即集結軍隊,向楚軍發起反攻。
潭天望得知消息后立馬前來支援。
雙方打的難舍難分,李檀不虧是馳騁沙場多年的將軍,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都能用計殲了楚軍一支隊伍。
帶隊的將領乃是何春生,當裴弄得知何春生被擄時,已經趕不及去救。李檀割了何春生的人頭,掛在城墻之上,用以震懾敵軍。
何春生平日在軍營中雖脾氣暴躁,但卻是個真性情,頗受將士們愛戴。軍營中彌漫著一陣悲傷,就連裴弄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謝玄沉著臉,死的雖不是他的人,但李檀赤裸裸的挑釁確實激怒了他。
楚容沉默不語,據說何春生帶兵追剿逃跑的齊軍,不知是沒有命令還是不想搶功,燕軍并未前去幫忙。等到他們意識到不對勁時,悲劇已經發生。
楚容很快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和謝玄雖是合作關系,但兩人并不完全信任彼此,就連手底下的將士也是相互防備。
兩軍一同圍剿齊軍,卻各打各的,亂作一團,若非明令要求,雙方根本不會摻和到一塊。
楚容將這點告訴了謝玄,希望他能出面勸說燕軍,自己也會告誡楚軍,讓兩軍徹底放下芥蒂,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謝玄瞇了瞇眼,道:“那你是不是該以身作則?”
“什么?”
謝玄湊近了他,理直氣壯道:“我說你是不是應該以身作則?比如每天看見我主動笑一笑,說一說話。你整天對我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別人又不瞎,怎么可能信我說的話?”
楚容往后退了些,移開目光,淡淡道:“這不是一回事,你不要混為一談。”
謝玄輕笑一聲:“我說了,有我在,你不需要操這么多心。”他站起身,語氣帶著一絲冷酷,“等著吧,檀州馬上就會是我們的了。”
誰也沒想到謝玄會親自領軍討伐李檀,出發前,楚容再三叮囑了裴弄,凡事聽謝玄差遣,不要擅自行動。
裴弄雖不情愿,但打仗并非兒戲,也只能應下。
謝玄帶著二十萬大軍直逼李檀所在的城池,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制定了縝密周全的計劃。原本楚燕兩軍只聽各自將軍的命令,對其余人的命令充耳不聞,如今也開始學著忘記什么燕軍楚軍,慢慢去打破那份界限。
裴弄心系何春生的遺體,楚軍也憋著一股氣,化悲憤為力量,想為他們的將軍報仇。兩軍合力,大敗齊軍,逼得李檀退回了朔州地界。
兩軍乘勝追擊,與燕雪深的十萬大軍匯合后,在朔州長驅直入,打的齊軍節節敗退。
眾人本以為朔州已是囊中之物,不料,卻在武都止步不前。
李檀決心要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先前他顧此失彼,丟了檀州也沒守住朔州,這次他將手下全部兵力都調來駐守武都。
謝玄看他那死磕到底的架勢,明白一時是啃不下武都這塊硬骨頭。
他們一邊警惕齊軍的動作,一邊想辦法如何才能拿下武都。
若要硬攻,謝玄等人并非沒有勝算,只是那樣對他們來說損失太大。若非萬不得已,楚容也不同意強攻,畢竟他們不是只有這一場仗要打。
只要攻下最后的朔州,加上謝玄之前的承諾,他們就徹底拿回了南楚的土地。想到這裴弄隱隱有些激動著急,恨不得現在就出去和齊軍打一架。
楚容讓他稍安勿躁,別那么沖動。
謝玄嘲諷道:“只有一身蠻勁,不動腦子,若是在我手下,早被拖出去打上八十大棍了。”
裴弄拳頭攥的咯吱響:“那也沒見你有什么好辦法。”
“誰說我沒辦法?”謝玄倨傲道。
裴弄冷哼一聲:“好啊,我倒要看你能想出什么錦囊妙計!”
若是殿下說有辦法,他深信不疑,可換做是謝玄,他只能鼻孔里哼口氣,表示鄙夷。
謝玄見楚容朝自己看來,道:“怎么你不信?”
楚容沒說話。
謝玄狡黠道:“我不是說了很多遍?一定會把楚國的土地從明齊手上奪回來,你等著瞧好了。”
第85章 偷親 無賴
楚容看著他如此有把握的樣子, 忍不住道:“什么辦法?”
“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謝玄脫口而出。
楚容還未說什么,裴弄率先拍了桌子, 怒不可遏的瞪著謝玄:“你說什么?!”
他真想一拳砸在謝玄臉上,看他還敢不敢調戲殿下。
謝玄挑釁的看著他。
楚容怕這兩人打起來, 對裴弄道:“你先出去吧。”
“不行。”裴弄道, “殿下,我不能出去。”
他生怕自己出去了, 謝玄對楚容做些什么。
楚容沒說話,靜靜看著裴弄。裴弄惡狠狠瞪了謝玄一眼,不情不愿的轉身走了。
謝玄露出得意的笑。
待裴弄走遠后, 楚容冷道:“你也出去。”
謝玄僵住笑意,無賴道:“不行。我又不是你的下屬,沒必要對你的話言聽計從。”
楚容沒再說什么, 自己站起身準備離開。謝玄一把抓住他,將人按回位子上。
“行, 不逗你了。”謝玄道, “你不是想知道什么辦法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楚容靜靜聽著。
謝玄正色道:“我派人打聽過李檀的底細。他在朝中有個死敵,叫趙無明,兩個人可以說是勢如水火。據我所知,這個趙無明早就想除掉他, 李檀先后丟了云, 檀兩州,犯下如此大錯。”
“若是趙無明能出面彈劾, 給他按點什么罪名,齊琛定容不下他。”
楚容眼眸一動,若能不費一兵一卒除掉李檀固然不錯, 只是此招實在是陰,恐怕也只有謝玄才能想出來。
“那你要如何說服這個趙無明?”
謝玄:“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是人,就會有破綻和缺點,況且此事對他有利,我不信這個趙無明不會答應。”
謝玄動作很快,他偷偷派人給趙無明送去千兩黃金和一封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趙無明一開始還推脫,謝玄又送去一千兩黃金,他竟然就這么答應了。
謝玄道:“怎么樣?是不是沒想到?你不要把每個人都想的太好,他不是什么好東西。”
說到這,他語氣帶著一絲鄙夷,“我總算明白李檀為何看不起這個趙無明。可惜這世道不是看誰有骨氣就夠的,他李檀再有骨氣,擋了別人的路,就得死。”
楚容垂下眼簾,似乎有些不忍。過了一會,他道:“若是趙無明沒答應,你該怎么辦?”
謝玄眼底劃過一絲狠厲,微微一笑:“那我也有辦法。他有個三歲大的孫兒,對這個孫兒很是疼愛。姓趙的若不應,我便讓人捉了他孫子,看他還敢不敢拒絕。”
楚容沒說話,謝玄手段狠辣,素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他突發奇想道,若是自己沒答應謝玄合作的要求,他會不會也綁了楚逍威脅自己?
“只是我也沒想到,趙無明竟然答應的這么爽快,一千兩黃金就將他收買了。”謝玄話鋒一轉,忽對楚容道,“若是你也像他這樣好說話就好了,我也就不用費那么心思。”
楚容漠然的掃了他一眼。
“別生氣。”謝玄笑著握住他的手,“在我心里,你千金難換。我要給,自然也是給最好的。”
楚容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淡聲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謝玄瞇了瞇眼,又道: “今晚要來我帳中洗澡嗎?”
“不了。”
“為何?”
楚容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么:“你隨便邀請別人到自己帳中洗澡,未免有些太輕浮。”
“別人?”謝玄厚顏無恥道,“你是我的男人。不算是別人。”
楚容蹙了下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笑意爬上謝玄眉梢,他拖著下巴,饒有興致的欣賞著楚容吃癟的模樣,心中如漣漪般泛開層層波瀾。
另一邊,李檀向齊王傳了數封信件,均未得到回應,這讓他一時有些著急。
楚容和謝玄都不容得小覷,如今他們聯手對付明齊,不得不讓他警惕萬分。
就在李檀忐忑之時,終于等到了齊琛的旨意,只不過其中內容讓他大驚失色。
李檀怎么也沒想到,皇上不僅沒派援兵支援,還讓他速速回明京。
搞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后,李檀勃然大怒。
趙無明在皇上面前彈劾他失職之罪,接連丟了云州,檀州,他心中有愧,這便也認了。可趙無明竟污蔑他通敵!關鍵是皇上還信了!
李檀氣的雙目血紅,他這些年征戰沙場,九死一生,不說為明齊立下汗馬功勞,但也忠心義膽,絕無二心。
這幾年皇上越發糊涂,朝堂上烏煙瘴氣,以周旬為首的官員奸臣當道,蠱惑圣主。此次趙無明彈劾他,背后定有這些賊人作祟。
他寒心皇上此舉,更擔憂明齊的江山會毀在這些奸人手上。
李檀心中悲涼,難怪皇上不肯增派援兵,原來是怕他擁兵自重,反叛通敵。
皇上在圣旨中勒令他立馬回朝。他若一走,楚容等人必會趁虛而入,可若抗命,就坐實了“通敵”之嫌。
生平第一次,李檀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不知該如何抉擇。
謝玄的人一直在暗中監視齊軍的動靜,齊琛的旨意已下傳到軍營,李檀怕是不日便會卸職回京。
等李檀一走,大軍直攻武都,定要將朔州收入囊中。
“齊軍那邊有消息了嗎?”
燕雪深搖了搖頭:“還沒。”
謝玄冷哼一聲:“這個李檀倒是個死心眼。難道他不知道越晚回,齊琛對他的疑心越大?”
他又耐心等了兩天,終于等到了李檀回京的消息。
據說李檀本想等接替自己的將軍來了再回。他先前遲遲不動身,已是惹怒了齊琛,眼下齊琛容忍不了他半分,以家人相挾,逼得他不得不立馬回京。
楚容得知后,微微嘆了口氣。齊琛此舉未免太不近人情,饒是李檀再忠君愛國,恐怕也會與他心生間隙。
李檀前腳離開,后腳燕雪深與裴弄就率領大軍攻進武都。
饒是李檀臨走前安排了應對之策,也難擋燕軍和楚軍兇猛的攻勢。齊軍群龍無首,李檀不在,僅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軍坐陣,敗局已成定勢。
三日后,武都淪陷。
十日后,齊軍退回明齊邊境,云,檀,朔,三州被楚燕兩軍占領。
明齊滿朝嘩然。
拿下朔州的那日,軍營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不少楚軍淚流滿面,從踏上故國土地上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等著這一天。
七百多個日夜,他們掙扎過,努力過,迷茫過,吃了數不清的苦,流了數不盡的血,才用血淚鑄成了一條回家的歸途。
而今這條路終于得見曙光,馬上迎來盡頭的黎明。
裴弄在軍中舉辦了葬禮,用以緬懷何春生。等他們真正能回家的那天,他會把何春生的骨灰灑在楚國的土地上,讓他入土為安。
謝玄在軍中辦了慶功宴,慶祝他們此次的勝利。
楚軍興致高漲,燕軍也被這勝利的喜悅所感染,這段時間的并肩作戰讓他們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對彼此抵觸又反感,反而生出了幾分戰友的情誼。
眾人坐在一起大笑喝酒,大口吃肉,甚至還有喜歡熱鬧的楚軍和燕軍,借著酒勁掰起了手腕。
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謝玄快速湊過去在楚容臉邊親了一下。
楚容手一抖,差點將杯中的酒灑出來。他白玉般的面龐爬上一層淡淡的紅暈,責備又惱怒的看了謝玄一眼。
“放心吧,沒人看見。”謝玄道,“再者,就算他們看見了又怎么樣?”
楚容眉心微凝。
“你若是生氣了,可以親回來。”謝玄大言不慚道。
楚容聞言眉頭皺的更深,半晌,他吐出一句:“無賴。”
謝玄哈哈大笑。
潭天望聽到這爽朗的笑聲,一時不敢相信聲音竟是從謝玄那邊傳來的。
他愣了一下,道: “皇上笑得可真開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楚人呢。”
燕雪深沒吭聲,目光朝謝玄兩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喝著杯中的酒。
這場宴會直至鬧到深夜才結束。
許多人喝的醉醺醺的,連回營帳的路都找不到。謝玄環視一圈,見裴弄,楚逍等都被灌的不省人事,嘴角勾出一抹譏笑。
他找到楚容的營帳,輕而易舉的走了進去。
帳內安靜的落針可聞,楚容果真是已經睡了。今晚這酒雖不烈,但后勁極大,楚容喝了好幾杯,眼下應該是醉過去了。
謝玄注視著床榻上的男人。楚容兩頰染著微熱的紅暈,濃密的長睫覆下,一動也不動。
謝玄眼眸微沉,他緩緩垂下頭,用漆黑的目光勾勒著楚容的眉眼。兩人靠的如此近,男人呼吸勻稱,溫熱的氣息撲打過來,像是在他心間撓了一下。
他只有在楚容睡著,毫無防備的時候,才能離的近一些。
謝玄終于忍不住,在楚容柔軟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
他原本只想親一下,以免驚動楚容。可真正觸碰到的時候,又下意識尋求更多。
他低頭吮吸著那片薄唇上,就像酒鬼找到了醉人的美酒,深深沉溺。
楚容許是察覺出異樣,唇齒間溢出一聲模糊的輕吟。謝玄心跳漏了半拍,好在人沒醒。
他喘著氣離開楚容的唇,走到外面吩咐侍衛打些熱水過來。
侍衛不知該不該去,一時站著沒動。
謝玄毫不客氣的訓道:“愣著干嘛?還不快去?你們殿下喝醉了,等著熱水呢。”
侍衛連忙去打水了。
謝玄給楚容擦了擦臉和手,又怕他明早頭疼,喂了些醒酒湯。做完這些,他才心滿意足的上床摟著楚容一塊睡去。
第86章 真心話 你看我這樣,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翌日一早
楚容睜開眼盯著天花板愣了片刻, 意識才逐漸回籠。
他睡眠一向不好,昨晚沒喝多少酒,睡的竟出奇安穩。他已經記不清上次一覺睡到天亮是什么時候了。
楚容動了動, 剛想起身,這才察覺到有什么東西竟放在自己腰上。
他皺了皺眉, 往旁邊一看, 頓時愣住。
謝玄不知怎么竟躺到了他身旁,手臂還環著他的腰, 睡的似乎安穩。
楚容只覺得頭皮快要炸開,伸手就要將謝玄的手臂拿開。
誰知謝玄不僅沒拿走,還緊緊貼上來纏著自己, 口中呢喃道:“再睡會。”
楚容壓抑著怒氣,狠狠推了謝玄一把。
謝玄猛地睜開眼睛,只見楚容臉色鐵青的看著自己:“你怎么在這?”
“我怎么在這?”謝玄臉不紅心不跳道, “你喝醉了,拽著我的手纏著我不讓我走。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楚容一愣, 反應過來后滿臉通紅:“胡說。”
謝玄攤了攤手:“你不信就去問問門口的侍衛, 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昨晚給你擦手擦臉,還給你喂了醒酒湯,你怎么醒了就翻臉不認人呢?”
楚容目光落在床邊小桌上,看到那里還放著沒喝完的半碗醒酒湯, 一時無言。
謝玄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楚容喘了口氣, 語氣不似方才那么強硬:“你出去吧。”
謝玄不滿的看著他: “我還沒睡醒,你就趕我走?”他輕哼一聲:“早知道你這樣, 昨晚我就不該放過你。”
楚容面色微變。
謝玄下了床,看他終于離開,楚容還沒松口氣, 便聽門口響起一道殺豬似的嚎叫。
楚容頓時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楚逍站在門口,看著從里面出來的謝玄,叫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說呢?”
楚逍怒目圓睜:“你對我皇兄做了什么?!”
謝玄挑了挑眉:“你覺得我會對你皇兄做什么?”
楚逍面色一變,掄著拳頭就要沖上去,幸好侍衛及時攔住。
楚容出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皇兄。”楚逍委屈的叫了一聲,惡狠狠盯著謝玄問,“他為什么會在這?”
楚容道:“送醒酒湯的。”
謝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楚逍向來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聞言頓了一下,道:“真的?”
楚容面不改色的嗯了一聲。
“哼,肯定沒安什么好心。”楚逍翻了個白眼, “錦云姐姐也熬了醒酒湯,還做了些清粥小菜,都是暖胃的,皇兄你吃一點吧。”
他轉頭對謝玄道:“我們要吃飯了,你快點走吧。”
謝玄皮笑肉不笑的隨著他們坐下:“我也沒吃早飯呢。”
“這可沒你的飯。”
謝玄充耳不聞,優雅落座。
楚逍眉頭一皺,覺得這人跟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走。他不能趕謝玄走,就專門氣他,在楚容面前一個勁的夸陳錦云有多好多體貼,聽的謝玄臉都快綠了。
楚容習以為常一般,面色不變分毫。
楚逍攪著碗中的白粥,想方設法的氣謝玄:“皇兄,你覺得錦云姐姐怎么樣?”
“很好。”
楚逍滿意的笑了笑:“我也覺得很好。你看錦云姐姐這么好,你把她娶了當我嫂子怎么樣?”
謝玄臉色一沉。
楚容責備道:“這話不許到外面亂說。”
“哪到外面亂說了?我們一家人關起門來說話,外人怎么會知道?”他說著還故意瞥了謝玄一眼,“不過這確實有個外人。”
謝玄冷笑一聲:“你既然覺得她好,你自己怎么不娶她?”
楚逍面色大變,怒道:“你你說什么呢?我怎么能娶?”
“怎么娶不了?”謝玄道,“我告訴你,你皇兄沒有娶妻的打算,要娶你自己娶。”
“胡說!”楚逍扭頭道,“皇兄,他說的是真的嗎?”
楚容冷冷掃了謝玄一眼。并未反駁。
楚逍倒吸一口氣,指著謝玄,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是不是他逼你的?”
不等楚容說話,他便對謝玄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自己后宮三千,左擁右抱的,憑什么阻止我皇兄娶妻?”
謝玄立馬變了臉色,下意識去看楚容。他咬牙切齒道:“你給我閉嘴。”
“我憑什么閉嘴?”楚逍噌一下站起來,大聲道,“你到現在都不肯放過我皇兄!我皇兄倒了八輩子血霉才碰上你!你能不能有多遠滾多遠,不要再來禍害他了!你害他害的還不夠慘嗎?!為什么我皇兄過個正常人的日子,你都不讓他如愿!”
謝玄面上血色盡褪,楚容也愣住了。
楚逍怒氣上頭,吼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他不敢去看楚容的臉色,整個人僵在原地,站在了一根木頭。
燕宮發生的一切,他和皇兄對這件事都心照不宣的從來不提,這是他第一次捅破這層窗戶紙。
帳內陷入一片寂靜,誰也沒想到好端端的會成這樣。楚逍抹了把淚,率先跑了出去。
謝玄心中怒火翻涌,恨不得將楚逍殺之而后快。那一句句刺耳的話就像針一樣扎在心里,泛起細密的痛。
這些話是不是楚容告訴他的?莫非楚容也是這么想的?
謝玄險些要把手中的筷子捏斷,他有心問個清楚,可惜楚容并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這頓飯就這么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對楚容來說,謝玄幫他們從齊軍手中奪回了檀州和朔州,按照下一步的計劃,自然是履行承諾,幫謝玄攻打齊國。
據說北燕朝堂上一片反對之聲,按照他們如今的國力,應好好休養生息才是,哪還有余力去發動戰爭,開拓疆土?
但也有激進黨支持謝玄的決策,他們滅了楚國,若能再滅了齊國,此等豐功偉績,必將載入史冊。
任朝堂上吵的再兇,謝玄也并未動搖半分,他認定的事情向來不會更改。
軍營中夜夜燈火通明,眾人圍在一塊,商討下一步的計劃。
裴弄本不想和燕軍去對付明齊,他們只想復興楚國,沒必要多此一舉,自找麻煩。可自從何春生死后,他就改變了這種想法。
他想報仇,不僅是為了何春生。當年明齊和北燕滅了楚國,平陽城流血漂櫓,明齊欠他們的又何止是這一條人命?
況且真打起來,燕軍才是主力,他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積累自身實力,到時齊燕兩敗俱損,還能坐收漁翁之利。
謝玄只是幫他們打了兩個州,就妄想楚軍能賣命去幫他攻打齊國,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買賣?
不止裴弄,另一邊的燕軍將領也在心中暗自盤算,到時如何讓楚軍多出點力。
營帳中人人各懷心思,唯有謝玄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眼神時不時往楚容身上瞟。
他一直在找機會和楚容說話。
自從那晚擅闖楚容的營帳后,楚容便換了一批看門的侍衛,說什么都不肯放他進去。
這次談話一結束,他就立馬追了出去。
“楚容。”
謝玄在身后叫他,不自覺提高了音量。不少巡邏的士兵向這邊看來,謝玄像看不到一樣,仍自顧自喊著。
楚容轉過身看他。
謝玄道:“你在生氣嗎?”
楚容愣了一下,道:“沒有。”
“那你為什么不肯見我?”
楚容淡聲道:“你說的若是正事,我自然就見了。”
“我說的每一件都是正事。”他說著就要去拉楚容的手腕,“你跟我過來。”
楚容不著痕跡的避開。
謝玄瞇了下眼:“你確定要我在這說?”
楚容注意到不少士兵已經在偷偷打量,思索片刻,還是跟著謝玄離開了。
兩人來到軍營外的一處樹林,楚容停住腳步:“有什么話,就在這說吧。”
謝玄沉默了片刻,道:“不管你信不信,后宮里那些女人,我沒有碰過她們。”
楚容眼底劃過一絲訝色。
謝玄繼續道:“你知道,她們進宮是早就定好的,我沒有辦法阻止。而且”
楚容移開目光,打斷道:“我們只是盟友,你沒有必要和我解釋這些。”
謝玄愣了一下,心頭涌上一絲火氣,冷笑道:“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是我自作多情上趕著解釋。你看著我這樣,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楚容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難道不是嗎?”謝玄眸中散發出危險的幽光,“當初你發誓不再背叛我,欺騙我,結果呢?你一箭傷了我,一走了之,我差點死在你手里。都這樣了,我竟然還喜歡你。”
“明明說過要讓你付出代價,卻總是控制不住的心軟。我一而再再而三原諒你的過錯,甚至連你起兵反叛,犯下重罪,我都沒殺你,反而還許你封地王位。”
“在你眼里,我難道不是特別可笑?”他瞪著楚容,眼中一片凄涼,“我以為我做的這些至少能打動你一分一毫,可惜我想錯了。在我費盡心思想要接近你,緩和我們兩的關系時,你巴不得我滾遠一點,不要再纏著你。”
楚容瞳孔一顫,他深深的望進謝玄悲憤的雙眸,聽見那人大聲道:“你弟弟那天說的,其實也是你的真心話吧。”
“你心里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是不是覺得是我將你害成這樣的?覺得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罪人?!”
漆黑的夜里,風穿行而過,兩人相對而立,只能聽到簌簌草木聲響。
謝玄一顆心高高吊起,他嘴上這么說,故意將自己說的十惡不赦,心里卻是希望楚容能快些反駁。
楚容別過臉,平靜道:“我沒有那樣想。”
謝玄顧不得心中涌上的那一絲喜悅,厲聲道:“可你就是這樣做的!你有給過我一點回應嗎?從始至終都是我追著你,我害怕失去你,你從來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楚容又沉默起來。
謝玄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咬牙道:“楚容,我果然沒看錯你。”
不知過了多久,楚容才說了一聲: “時辰不早了,回去吧。”
謝玄哀怨的看著他的背影,抬腳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始終隔著一小段距離,楚容走的很慢,謝玄實在忍不了了,三兩步走到了他身旁,卻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到最后兩人一路無言,各自回了營帳。
第87章 進山 那你就當我在還你一條命吧……
元歷十年, 明齊邊關突遭敵襲。
燕,楚兩軍來勢洶洶,戰火從邊境線上一路蔓延, 消息傳回明京皇城,驚得齊琛差點從龍椅上跌下來。
他當即派大將趙無明率三十萬大軍前往邊關, 保衛疆土。
就在郾城即將城破之際, 趙無明帶領的援軍趕到,成功將敵人擊退敗逃。
楚容等人在郾城外幾十里安營扎寨, 已與齊軍對峙數月。
“殿下。”門口的侍衛掀開帳簾,稟報道,“裴將軍他們回來了, 燕王請殿下前去主帳議事。”
“知道了。”
楚容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了出去。
還未到主帳,便看見裴弄站在門口, 眉梢眼角都洋溢著喜悅的笑。
軍中糧草匱乏,恰好此時裴弄與燕雪深摸到了齊軍藏匿起來的糧倉, 昨夜帶著幾千精兵去偷襲, 看裴弄如今的模樣,顯然是得手了。
見楚容過來。裴弄高興的喊了一聲 “殿下。”
楚容嗯了一聲,溫聲道:“進去吧。”
幾乎是剛一進去,楚容就感到一道難以忽視的目光朝自己望來。
謝玄靠在椅子上, 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支著下巴, 神情怏怏的盯著楚容,眼神深如寒潭。
直至楚容神色如常的走到身旁的位置坐下, 謝玄才默不作聲的收回了眼神。
近來軍中事務繁忙,兩人都抽不開身,自從上一次不歡而散后, 除了商量一些軍機大事,他們私底下再沒說過什么話。
這可把謝玄憋壞了,他看著楚容和往常沒什么區別的模樣,就氣不打一出來,議事的時候便故意挑楚容的刺。
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稍微機靈一點的便看出這兩人之間有問題。一些燕國的將領看謝玄如此,都有些擔心會激怒楚容等人,畢竟人家可不會像他們一樣包容自家皇上。
好在楚容并不和他一般見識,除了裴弄陰陽怪氣的說了句“燕王今日是怎么了?”,其余人并沒說什么。
潭天望見狀嘆了口氣,如今齊軍三十萬大軍擋在郾城,他們寸步難行,陛下還有心思在這賭氣,反觀楚容倒是成熟穩重多了。
“郾城地形復雜,易受難攻。除非智取,否則很難拿下。”楚容聲音沉穩有力,帳中一眾將軍聽的很是認真,“但我們糧草匱乏,耗不起這么長時間。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郾城。”
此話如石子入湖,引起軒然大波。
楚容絲毫不慌,他展開明齊的地圖,修長的手指在某一處點了點,“郾城乃整個南部地區的門戶,齊軍兵力集中于此。若我們能繞過郾城,趁齊軍不備翻過這座山,占據制高點,到時一舉攻進平原,可威脅整個南部地區。”
“屆時齊軍必會分出大部分兵力去救援,此計若成,郾城不攻自破。”楚容眸光微閃,“若在他們來的路上設下埋伏,說不定還能殲滅一部分齊軍。”
潭天望盯著地圖上那片山林:“這個辦法倒是不錯,可翻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不說干糧夠不夠,這堰山山路艱險,蚊蟲還多,白日悶熱,晚上又能活活冷死個人,若再碰上什么雨天,道路泥濘,更是難走。
如此艱苦的條件,將士們光是翻這么一大座山就已經筋疲力盡,哪還有余力去打仗?
旁人自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燕雪深沉思片刻,看了楚容一眼:“還有個問題,齊軍日夜監視著我們,必得有人留下吸引他們注意,誰留下呢?”
“不錯。”裴弄附和道,“若要進攻后方,必得帶走大部分兵力,到時軍中防備空虛。若齊軍發現我們的企圖趁機來攻,留下的人豈不是成了甕中之鱉?到時他們也會堵在我們出山的路上,將我們一網打盡。”
陳實嘆了口氣:“此計雖險,收益卻大。”
軍中又陷入一片寂靜,眾人都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抉擇。
楚容沉吟道:“我想試一試。”
有位副將臉色不怎么好的說道:“你說的輕巧,你這一試,拼的可都是弟兄們的命。”
謝玄倏爾出聲道:“你若貪生怕死,現在就可以滾出軍營!”
那副將嚇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發這么大的火,怯怯道:“皇上息怒,屬下不是那個意思”
燕雪深也責備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我也想試一試。”
“不錯。”潭天望道,“與其在這坐以待斃,不如拼一把。我老夫豁出這條命也得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二人在軍中素有威望,這么一表態,其他人也不好說什么。
“皇上的意思呢?”潭天望問。
謝玄沉聲道:“朕也想試一試。”
楚容似松了一口氣。
“那誰留下殿后,誰進山呢?”
平心而論,進山不僅條件艱苦,危險也更多。若被齊軍發現,活活困死在山里都有可能。
燕雪深沉默片刻,出聲道:“我去。”
立馬有兩個將領也跟著表了態。
“裴將軍你們呢?總得有人去吧。”不知誰提了一句。
裴弄冷冷瞥了他一眼:“若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攻打明齊是燕王的主意,既然如此燕軍作為主力,應該更盡心盡力才是。”
他說完在心里破口大罵。當初燕軍幫他們打朔州的時候,最臟最累最危險的活都是他們楚軍自己主動去干,燕軍何時幫過半分?如今卻不要臉的想拽著他們一塊送命,當真卑鄙!
那人卻不是個好惹的,當即冷笑一聲:“這主意好歹是你們出的,楚軍一個人也不去,這道理說不過去吧。”
裴弄也知道若不應,面子上實在有些難看,可要是應了,他憋不下這口氣。
“去。”楚容忽然出聲道,“我去。”
此言一出,那人頓時不說話了。
謝玄卻瞪大了眼睛,壓低的聲音中滿是怒火:“你跟著去湊什么熱鬧?”
他心里想的是自己和楚容留下來斷后,牽制齊軍,誰知楚容竟然要進山。
裴弄也愕然道:“殿下”
潭天望也沒想到楚容會主動請纓,眼中當即涌上一抹贊賞之色:“好!楚大人果然有勇有謀。”
他活了一大把年紀,敗在這樣的人手里不虧。
看潭天望將楚容架這么高,謝玄臉色越發陰沉。
眾人一散,他便不管不顧的闖進了楚容營帳,任憑門外的侍衛如何阻攔都無濟于事。
楚容揮手示意侍衛下去。
謝玄瞪著他,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當真要去?”
“嗯。”
謝玄當即就急了,吼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你去干嘛?去找死嗎?!”
楚容冷靜道:“我知道。我去了,可以幫幫他們,這樣或許還能多一線生機。”
謝玄一愣,緊接著眉頭皺起:“用不著你幫!”他語氣極為霸道,“你可以不把你的命當回事,但是你欠我一條命沒還。所以你的命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不準去就是不準去,懂了嗎?”
楚容凝視著他漆黑的瞳仁,愣了片刻,忽而把眼移開,淡聲道:“那你就當我在還你一條命吧。”
謝玄冷哼一聲:“什么時候還由我說了算。”
楚容還要說什么,卻被謝玄掰過下巴,狠狠堵住了唇。
他忍了幾個月,早就想這么做了。
謝玄將他壓在書案后面,在那日思夜想的唇上輾轉反側,他怎么也沒想到楚容竟然是為了這個理由才愿意隨燕軍進山。即便不是為了他,可也足以讓他激動心動。
他將楚容不老實的手翻過頭頂,單手鉗住,另一只手捧著楚容的臉,用舌頭撬開牙關,勾著他的舌頭來回翻攪,不斷加深這個吻。
親著親著,謝玄漆黑的眸中蒙上了一層情欲的色彩,他的手開始往楚容衣衫里探去。
楚容眼底劃過一絲慌亂,他狠狠在謝玄唇上咬了一口,而后趁謝玄發愣的片刻,猛地推開他,惱怒的瞪著。
“你簡直太不像話了!”楚容氣的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想到方才若是有人進來看到這一幕,他就驚出一身冷汗。
“滾出去。”楚容冷冷道。
謝玄占了便宜絲毫不惱,他舔了舔唇上的血,勾唇道:“你確定?我進來的時候可是好好的,眼下再出去,嘴上莫名破了個口子,這總不能是我自己咬的吧?難道你想讓別人都知道,我們在這做了什么?”
楚容面色一紅,輕斥道:“你以為旁人都像你一樣不正經嗎?”
“好啊,到時候有人問,我就說是你咬的。”謝玄戲謔道,“反正我不正經,也不在乎這點臉面。”
楚容盯著他嘴上滲血的口子,臉似乎又紅了幾分。他深吸一口氣,裝作不在乎道:“愛說你就去外面說吧。”
“真的?”謝玄作勢要往外走去,看見楚容略微難看的臉色,又止住腳步,哼道,“今日先放你一馬,我有的是時間和你算賬。”
他神情嚴肅了些,正色道:“你是不是真要跟著進山?”
“是,我心意已決,不會再變。”
謝玄點了點頭:“好,我陪你。”
楚容聲淡如水:“你該陪的是那些為你出生入死的將士,不是我。”
“他們當然要陪。”謝玄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你也一樣,總之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
楚容沒作聲。
謝玄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想說些什么,見楚容已伏案處理起軍務,不再多言,轉身出了營帳。
人走后,楚容才抬起頭,面上松了口氣。
被謝玄這么一攪,方才桌上的文書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腦子里反而全是那驚險又荒唐的一幕,想到那,楚容的臉不覺又快燒了起來。
謝玄要隨燕軍一起進山的消息很快傳開,此行危險重重,有他親自隨行,無疑大大增加了將士們的士氣和信心。
時間緊迫,眾人決定三日后就出發。
臨走前,楚容特意囑咐了裴弄一些要注意的事宜,而后一一與楚逍等人告別。
“皇兄”楚逍擔憂的看著他,“你千萬要小心,我等你回來。”
楚容溫柔的注視著他,摸了摸他的腦袋:“知道了。”
自從上次楚逍口無遮攔的說了那樣一番話,許是覺得愧疚,躲了楚容好幾天沒敢見他。后來看楚容若無其事的給他送吃的,沒忍住抱著楚容哭著道了歉。
自那以后,楚逍絕口不提謝玄,平日見了謝玄也是繞八百米遠,生怕自己想起他再口無遮攔,重蹈覆轍。
“大人,走吧。”謝玄派燕雪深來催了。
楚容點點頭,轉身一看,謝玄正在前方等著他,一雙黑眸在夜里熠熠生輝,無畏又堅定,似乎還帶著幾分繾綣的溫柔。
楚容斂目朝他走去。
大軍一切準備妥當,終于朝著山巒疊嶂,危險重重的堰山出發。
第88章 進山(二) 你要么和我一起贏,要么就……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山道上,樹底下擠滿了躲雨的士兵,道路已變得泥濘不堪。燕雪深褲腳上濺了不少泥點, 他卻絲毫不在意,匆匆朝山洞里走去。
“皇上。”
正在山洞中躲雨的眾人紛紛看了過來。
燕雪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如實稟告了前方的路況, 得知路還能走,眾人紛紛松了口氣。
轉眼, 他們已離開郾城四天,這四天里眾人馬不停蹄的趕路,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沒有聽過半刻。原以為能按時翻過堰山, 誰知今日卻突然遇到了暴雨。
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等天放晴,誰知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
這雨下的如此急, 萬一遇到什么山洪或塌方,可就不好了。索性老天還是眷顧他們的, 除了路難走些, 并沒有出現什么突發狀況。
“好。”謝玄點了點頭,“傳令下去,讓他們準備好。等雨停了,我們就走。”
“是。”
謝玄看了眼旁邊正認真盯著地圖研究的楚容, 戳了戳他的手臂:“喝點熱水, 剛燒的,一會上路了可沒地方喝熱水。”
楚容伸手接過, 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來。
謝玄看著他喝垂下眼睫,安靜喝水的模樣,眼底不自覺露出笑意。這幾日在山里繞來繞去, 若是沒有楚容,他們不說迷路也得多走不少彎路。
“你累不累?還能走嗎?”謝玄忽然道。
“可以。”楚容問,“以現在的腳程,還要兩三天才能出去吧。”
謝玄略一沉思:“差不多。怎么?你擔心你弟弟他們嗎?”
楚容沒說話。
謝玄卻十分了然,大大咧咧的安慰道:“放心吧,他們沒這么容易發現。”他頓了一下道,“若是李檀在這,或許還能擔心一下。趙無明沒這么快發現,虧得是留了一個蠢蛋在這。”
楚容聽著他話里話外埋汰趙無明的語氣,不知怎么就覺得好笑,輕扯下唇角。
謝玄卻沒注意,唯恐楚容再淋濕了生什么病,讓他多喝些熱水。
“再喝幾口。”他催促道,“快點。你淋濕了不少,喝點熱水驅寒的。”
燕雪深正與其他幾位將領商量路線,看到謝玄如此殷勤的模樣,一時都停下了手中動作。
“楚大人也沒淋到多少吧,頂多就是灑灑水。”其中一位副將酸道,“咱都快成落湯雞了,也不見皇上關心一句。”
另一人道:“你皮糙肉厚的,又淋不死,皇上關心你干嘛?”
“老徐你怎么說話呢?”
“咱說的都是實話!”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燕雪深看似在聽,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他看著被皇上緊緊圍繞的楚容,微微垂下了眼睫。
半個時辰后,雨終于停了。
眾人一早就收拾好,見天氣放晴,立馬開始趕路。他們耽誤了大半天的路程,若是再不加快腳步,怕是要多在山里停留一天。
耽誤的時間越長,被齊軍發現的可能就越大。就算齊軍發現不了,他們帶的糧食不多,就憑這點,也不能在山里久留。
晚上山中比白天危險百倍,容易迷路不說,還十分容易碰到出沒的野獸。因此眾人只能白天趕路,這樣一來,任務便更重。
自從進山后,將士們吃不好睡不好,餓了啃干糧,渴了喝涼水,每日還要走那么多路,不少燕軍都有些吃不消。
有個副將看不下去,央求燕雪深歇息片刻。燕雪深于心不忍,可又擔心他們落下的進程,思索再三,他還是去找了謝玄。
謝玄眉頭重重擰起,他看著滿臉疲色的士兵,又望了望面色無比蒼白,顯然是在硬撐的楚容:“那就歇半炷香吧。”
原地休息的命令剛傳下去,軍隊立刻嘩啦啦倒下大片。
謝玄走過去,拍了拍楚容的背:“喝點水。”
楚容沒拒絕,喝完就抓緊時間靠著樹休息,恢復體力。
謝玄把他的肩膀扳過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楚容一動,他就按住了他:“你靠在我身上,不比靠在硬邦邦的樹上舒服多了。”
楚容臉色發青,忽略其余人投過來的眼神,硬是靠回了樹上。
“不用了。”
謝玄知道他是臉皮薄,湊到他耳邊道:“就算你靠過來,他們也不敢多說什么。”
楚容閉著眼睛,感到一股熱氣拂過耳邊,指尖微微一動。
“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謝玄氣道:“你就顧著你的體統吧,累的臉都白了。”他心疼的看著毫無精神,嘴唇都有些泛白的楚容,忍不住又道,“當初你何必非要跟來?現在知道苦了吧,明明沒有那個體質,就知道逞強。”
楚容睜開眼睛,琉璃般的眸透著些倦意:“你少說幾句,還能省些力氣。”
“我不需要。”謝玄嘴硬道,“我好的很。”
楚容不欲多辯,又閉上了眼睛。
謝玄看著他一個人靠在一邊,冷冷清清的,秀美的臉上是遮擋不住的倦意。若自己不坐過來,那可真是夠凄涼的。別人都三三兩兩互相靠在一起,自己主動讓楚容靠,他都不靠,偏得顧忌著什么面子里子。
謝玄雖生氣卻也無可奈何,安靜的坐在楚容身旁,守著他。
“你說我要是不來,你一個人怎么辦?”他知道楚容沒有睡著,只是閉著眼睛在休息。
果真,楚容開口道:“我一個人自然也可以,你沒有必要過來。”
謝玄聽了這話心里竄上一股火,好在他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做多了,不至于太失態。
“我那是不想讓你一個人!”他加重語氣,道,“不識好人心!”
楚容睫毛抖了抖。
他們歇了片刻,又立馬繼續趕路。士兵們恢復了點力氣,速度竟比方才還快了些。
原本謝玄還擔心他們不能如期翻過這座山,現在看來,倒是沒這個擔心的必要。
兩日后,他們停在了一處茂密開闊的山林,再繼續往前走怕是會被附近都城的齊軍發覺。
楚容等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決定先讓大家休息半日。等天色徹底黑下來,再偷摸攻進城池,打齊軍一個措手不及。
月明星稀,天幕下閃著微弱的火光,軍營靜悄悄的,眾人都在爭分奪秒的休息,畢竟今晚有一場硬仗要打。
楚容無聲的看著燒的劈里啪啦的柴火,幾日前他離開時曾囑咐裴弄,不管他們有沒有如期翻過堰山,裴弄等人都要撤退。
否則燕軍這邊一動手,一旦趙無明收到消息,必領軍進犯營地。
現在他們應該在撤離了。
楚容想事想的入神,并未注意到謝玄期間幾次想和他說話。 一直到燕雪深來稟告說時辰到了,該出發了,謝玄面上才閃過一絲懊惱。
他決定跟著軍隊一同去攻城,皇帝親自下場,想必會士氣大振。
“我走了。”謝玄難舍的看了楚容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楚容點了點頭,道:“萬事小心。”
謝玄心中一喜,見沒人注意,飛速在楚容唇上親了一口:“等我回來。”
他直起腰時,眉間的笑意溫柔消失的無影無蹤,面上頃刻變成了那個冰冷狂妄,鐵面無情的帝王。
楚容眸中涌動著復雜的思緒,無聲嘆了口氣。
燕雪深整肅好軍容后,人銜枚,馬裹蹄,隱秘而迅速的朝附近的許昌城摸去。
當燕軍的火石投進城中時,熟睡中的齊軍險些以為是地震了。他們誰也沒有得到堰都城破的消息。
有趙無明在前方戰場守著,燕軍怎么會來偷襲許昌?
誰也不知道這支從天而降的軍隊是如何繞過堰都,偷襲到后方許昌的。
燕軍見敵軍方寸大亂,士氣更盛,他們一鼓作氣,接連拿下許昌,攸都。燕雪深割了這兩城太守的頭顱,掛在北燕軍旗上,大軍一路如踏無人之境,勢如破竹。
當趙無明得到消息時,已是天亮。
他怎么也沒想到謝玄他們會從堰山翻過去,自己一直派人監視著他們的動靜,眼下燕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溜,自己竟然都沒有察覺!
明明前兩日裴弄還帶著人來城前叫囂?!
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的趙無明怒不可遏,當即命人帶兵去圍了楚軍的軍營。只可惜當他們感到的時候,楚軍已人去樓空。
趙無明顧不得發怒,留下一萬人駐守堰都,帶著剩下的兵力趕往后方支援,豈料剛走了幾十里,就遇到了潭天望的埋伏。
潭天望在這守了一個晚上,此刻見到齊軍就像餓急眼的狼,眼睛都冒著幽綠的光。
齊軍自知遇到埋伏,連忙反擊,雙方在此展開激烈斗爭,打的熱火朝天。
趙無明掛心后方局勢,不欲與多糾纏,匆忙脫身后,又在下一個地方被楚軍圍截,最好趙無明身受重傷,連堰都也顧不得,落敗逃到了附近的中慶。
堰都孤立無援,周遭幾座城池均被敵軍占領,僵持了幾日后,楚容答應他們降則不殺,留守的齊軍副將猶豫再三,最后開門降了。
謝玄回來接他的時候,可謂是神清氣爽。這場翻身仗打的尤其漂亮,經此一戰,他信心大增,相信假以時日明齊定然落到手中。
“怎么樣?”他挑起唇角,語氣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張揚,“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
楚容道:“等到了那一天再說吧。”
謝玄瞇了瞇眼,強硬道:“這可容不得你拒絕。”他盯著楚容的眼神如同一個黑色的漩渦,“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沒有退路了。所以你也別想逃”
“你要么和我一起贏,要么就隨我一道死。”
楚容看著謝玄臉上的幾分瘋狂之色,心中一顫,下意識緊張起來。
他垂下眼眸,清楚意識到,留給他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第89章 埋伏 他還能一輩子不娶妻生子?……
自上次堰都一戰, 已過去半年。
齊琛算是被徹底惹惱了,將自己的寵臣周旬派來軍中,做趙無明的參謀。
趙無明深知周旬得皇上寵愛, 不敢怠慢半分,什么事都要與周旬商量一二, 問問他的意見。此舉只是為了恭維, 并非是他有多仰慕佩服周旬,相反趙無明心中對周旬還帶著幾分鄙夷。
此人憑著一張巧舌如簧的嘴, 不僅讓皇上對他刮目相看,就連太子齊宴,皇后娘娘都對他禮待有加。趙無明頗不服氣, 在他看來周旬雖貴為太傅,靠的不過只是會拍馬屁的本事罷了,并沒有多少真才實學。
讓他沒想到的是, 這個周旬還真有幾把刷子。
自他來到軍營后,嚴明軍紀, 賞罰清晰, 一掃先前散漫的軍容,軍中面貌可謂是煥然一新。這半年來他令齊軍聚兵河防,擺出一副長期堅守的架勢,將來勢洶洶的燕軍和楚軍擋在關外。
敵軍不僅沒討得半分便宜, 反而還屢敗在他們手下。
可以說周旬的到來, 終于讓齊軍揚眉吐氣了一回。
遠在明京,重病纏身的齊琛聽到這個消息, 精氣神都好了不少,短短半年,嘉獎了周旬好幾次。
趙無明看在眼里, 嘴上依舊對周旬熱絡親切,心中卻是越發不滿。連謝玄都聽到了一些風聲,得知齊軍營中來了一位很厲害的軍師。
這半年齊軍確實比以前難對付了些,但輸贏乃兵家常事,是以謝玄并不是很著急。
他的注意力一天到晚就放在楚容身上。
這幾日入秋,一天比一天冷,楚容有些著涼,咳了好幾天。陳錦云看在眼里,去附近的鎮上買了好些梨子煮水給他喝。謝玄不甘示弱,讓隨行的軍醫熬了枇杷膏給楚容。
他去的時候,恰好迎面撞上楚逍他們。
看見他,楚逍扭頭重重哼了一聲,陳錦云則是有些尷尬,對他問了聲好,也紅著臉進去了。
謝玄令侍衛將那熬好的枇杷膏放在桌上,道:“治咳嗽的,你嘗嘗有沒有用?”
“多謝。”
楚逍不著痕跡的將那碗枇杷膏推到一邊,拿出陳錦云煮好的銀耳梨水:“皇兄,先喝這個吧。錦云姐姐還放了很多冰糖,可甜了。涼了就不好喝了。”
謝玄額角青筋暴起,想起上次和楚逍爭執發生的后果,硬是忍了下來。
楚容看了一旁沉著臉的謝玄,在楚逍的催促下,還是喝起了梨湯。
楚逍也給自己盛了一碗,拉著陳錦云坐下,三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天,氣氛十分融洽。
要論臉皮厚,十個楚逍也不是謝玄的對手。謝玄當即不客氣坐在了楚容旁邊看他們說話。
陳錦云見狀舀了碗梨水,遞了過去。她似乎有些怕謝玄,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謝玄倒是有些意外,接過來說道:“多謝。”
楚逍輕哼了一聲,繼續和楚容聊以前在楚宮的趣事。謝玄一聲不吭,聽到比誰都認真,畢竟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楚容。
陳錦云聽楚逍說了這么多,忍不住打斷:“平陽真的這么好玩嗎?我還沒有去過。”
“好玩,可好玩了,好吃的也很多。”楚逍道,“天香閣的烤鴨燒鴿做的一絕,比宮里的還香,皇兄和旻哥哥每次出宮跑馬都會給我帶。還有梨花白,喝起來真的有梨花的清香,有機會你一定要嘗嘗”
謝玄心里嫉妒又泛酸,聞言朝楚容看了一眼。
楚容察覺到他的眼神,看著那眸中快要溢出怨懟,掩飾的垂下了眸。
“等打完仗,你可以和我們一塊回平陽。”楚逍道,“到時候我們就住在一起,錦云姐姐天天給我做好吃的。”
陳錦云面上一抹緋紅:“這得問我哥哥”
“那讓陳大哥也跟著一起來啊。反正宮里這么大,多少人都能住得下。”
“住宮里?”陳錦云瞪大眼睛。
楚逍點點頭,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對啊,和我,還有皇兄,我們一起住。”
“這不好吧?”
“這有什么不好的?”楚逍扭頭道,“皇兄,你說錦云姐姐和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謝玄實在忍不了,他明知道楚逍的故意氣自己,還是沒忍住,遂皮笑肉不笑道:“陳姑娘以后是要嫁人的,若是和你住在一起,那夫家豈不是要鬧?”
“你可能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楚逍輕哼一聲,“嫁給我皇兄,豈不是就能一起住了?”
陳錦云臉紅的不敢去看楚容,拍了拍楚逍,道:“你再胡說我就生氣了。”
“姐姐,你別害羞。”他挑釁的看了謝玄一眼,“也不用害怕,有我和皇兄保護你。到時候我們回了平陽,隔著十萬八千里,旁人想伸手也伸不過來。”
謝玄氣的拳頭咯吱作響,他沒想到都這么久了,楚逍還有這個心思,竟然還想一門心思讓楚容娶陳錦云!
陳錦云羞的滿臉紅,起身跑了出去。
楚容見狀輕斥了楚逍幾句,讓他以后不許再提這件事。陳錦云畢竟是個臉皮薄的小姑娘,婚姻大事怎能隨意拿來開玩笑?
楚逍也有些羞愧,他雖然真的想讓陳錦云做嫂子,但也存了幾分要氣謝玄的意思。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大概是找陳錦云道歉去了。
謝玄氣的腦袋發蒙,還不忘將擱在一旁的枇杷膏拿回來,放在楚容面前,臨走前囑咐了一句,“你別忘了吃。”
等回到自己帳中,謝玄一腳踹了旁邊的矮桌。
每當楚逍說到娶妻這些字眼,他就萬分慌張。楚容現在沒有這個打算,無非是為了復國大業,不想一時分心。在他心里,沒有什么比復國更重要。
現在不會娶妻,以后呢?他還能一輩子不娶妻生子?自己阻攔的了一時,攔得住一輩子嗎?
謝玄臉色陰沉,他和楚容雖是盟友,可對彼此始終都有所防備。這半年裴弄私底下一直在招兵買馬,如今的楚軍比起一年前可謂是勢力大增,越來越不好對付。
楚容這么狡猾,難保到時他不會出爾反爾,畢竟當初合作時,他就百般不愿。
這么一想,謝玄竟是覺得自己著了楚容的道,給了他養精蓄銳的機會。
以前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不得不認真想想對策。若楚容真要反悔,他該怎么辦?他還能做些什么?
謝玄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必須得做好萬全之策。
*
這段時間派去攻打齊軍的燕軍和楚軍,均是無功而返。眾人商量如何沖垮齊軍的防線,也都沒說出個所以然。
都已經幾個月了,他們不可能在這耗一輩子吧。
就在眾人急得團團轉時,謝玄出了個主意。
如今齊軍修筑壁壘,固守不出,何不設計引他們出戰?
自從丟了南部平原后,趙無明就一直想將功折罪,現在他還時不時派手下將領去偷襲許昌,試圖奪回這幾座城池。
若他們佯敗逃走,將許昌丟給齊軍,趙無明必會上鉤,屆時他會調出軍隊,乘勝追擊,說不定還會選近路包抄。
而從陽平關到許昌最近的一條路,要途徑一座山谷。此地最適合埋伏偷襲,只要他們在谷中設下天羅地網,必能全殲敵軍。
“可若他們不走這條近道呢?”楚容問。
“趙無明急功近利,說不定會上當。”燕雪深看了謝玄一眼,謹慎道,“可那周旬是個謹慎的,萬一齊軍繞道而行,我們所作的一切很可能白費。”
“那就是你們該考慮的問題了。”謝玄不以為然道,“不管用什么辦法,必須將齊軍引到山谷。”
燕雪深低聲應了句是。
事已至此,眾人也沒有其他好的辦法,只能按照謝玄說的做。只要齊軍能上鉤,憑借天然的地勢,他們一定能將敵人一網打盡。
接下來的幾天,眾人又細細商討了一番,若齊軍真選了其他的路,由楚軍做誘餌,將齊軍引入谷中,燕軍在谷外埋伏,兩軍里應外合,讓齊軍死無葬身之地。
以往謝玄每天都要來楚容帳中露個面,騷擾一番,現在也不知在幫什么,竟三五日沒來打攪。
適逢楚逍生辰,這日楚容不忙,楚逍便纏著他和陳錦云去附近城中的酒樓過生日。
怮不過他三番五次的撒潑打滾,楚容便同意了。裴弄特意派了一隊侍衛便衣跟著,以防出什么變故。
三人坐著馬車悄悄出了軍營。
他們去了離這最近的一家酒樓,許久不出門,楚逍話比平時多了很多,嘰嘰喳喳點了一大桌子菜。
能和皇兄出來吃飯,還不用看到討厭的謝玄,對他來說再好不過。
“要是以后每天都能過生日就好了。”
陳錦云笑道:“我看你是想每天出來吃好吃的吧。”
“我是想每天都能讓皇兄陪我。”
“你都多大了還要人陪。”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楚容就在一旁含笑聽著。
一頓飯很快就過去了,楚逍不想那么早回去,又提議去街上逛逛。
楚容欣然同意,三人又說有笑的下了樓,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黑衣男子站在外面。
身長玉立,俊臉陰沉,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第90章 埋伏(二) 我說過,在我心里,那個位……
楚逍見狀, 小聲嘟囔了一句:“真是陰魂不散。”
謝玄看向楚容,他壓下眼底怒氣,扯出一抹笑:“怎么出來都不和我說一聲?”
他得知楚容出門, 心中不知為何恐慌,扔下手頭事務就追了過來。
即便他們如今日日見面, 謝玄也無法忍受楚容隨便離開, 尤其還是這種一聲不吭的直接走掉。
他走的瀟灑,留自己一個人在那擔心受怕, 胡思亂想。
誰知道楚容這一走還會不會回來?萬一出了什么事,那該怎么辦?
自己火急火燎的趕來,本想直接沖上去, 又怕打攪他們吃飯,惹楚容不高興,于是在下面糾結了好一陣, 再抬頭時竟看見三人有說有笑的下來,心中當即涌上一抹醋意。
幾人都聽出了謝玄話中的不悅, 楚逍當即不高興了, 不知道謝玄生氣了什么勁。
“我皇兄做什么都得稟告你一聲?”他嘟囔道,“你誰啊你,管這么寬。”
謝玄沒理他,徑直道:“你們要去哪?”
“隨便逛逛。”
謝玄點點頭:“那走吧。”
楚逍眉頭一擰, 礙于在楚容面前不好吵架, 又不能把謝玄直接轟走,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幾個人從街頭逛到街尾, 中途謝玄看到一家酒鋪說要進去買酒。
“買什么酒?”
“梨花白。”謝玄記起那天楚逍說的話,“你不是喜歡我嗎?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喝,讓你一直念念不忘。”
楚逍道:“這怎么可能有賣的, 就算有,那也不正宗,不是一個味道。”
謝玄置若罔聞,進去一問果真有。
楚逍舀了一小勺:“不是一個味道,皇兄,你嘗嘗?”
楚容抿了一口,道:“味道差不多。”
“既如此,那就裝起來。”謝玄對店家道。
楚逍小聲道:“明明差很多。”
謝玄拎著兩壺酒,在楚容面前晃了晃:“你若是想喝,隨時就能喝到了。”
陳錦云看著他眼中快要化開的柔情,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轉,臉上閃過一抹失落之色。
回去的時候,楚逍和陳錦云率先上了馬車,等楚容要上去的時候,謝玄一把拽住了他,對車里的兩人道:“你們先走吧,我們騎馬回去。”
楚逍一愣,道:“你不坐馬車,我皇兄還要坐呢。”
謝玄懶得和他廢話,給侍衛使了個眼神,侍衛立馬拉過韁繩,在楚逍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駕車遠去,速度快的讓人都反應不過來。
楚容面露擔憂,剛要說話,謝玄搶先道:“不用擔心,有我的人跟著,他們一會就回去了,很安全的。”
他牽過侍衛早就準備好的馬,拍了拍馬鞍道:“上去吧,我們騎回去。”
楚容不明所以,但沒有多問,一個利落的動作翻身上馬,穩穩落在了上面。
謝玄上了另一匹馬,令隨行的侍衛遠遠跟著,不許靠近。
兩個人就這么慢悠悠的騎馬回去。
下午時分,陽光照在人身上溫暖舒適,連吹來的風都輕柔恰到好處,微微拂動人的發絲。
遠處青山蒼翠,湖面如同灑了一層金粉,泛著粼粼波光,近處紅楓如火,馬蹄踩在落葉身上,發出咔嚓的清脆響聲。
謝玄與他并排同騎,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比平時溫和了很多,楚容許久不出門,也十分享受這難得的靜謐。
不知走了多久,謝玄忽打開了那壺梨花白,自己喝了一口,而后遞給楚容:“你要不要也喝一口?”
楚容本想拒絕,看他漆黑的眸中竟帶著幾分緊張的期待,便默不作聲接過來,喝了一口。
果不其然,謝玄笑意從眼底散開,自己又接過喝了一口。
“我瞧著這酒也不錯,怎么楚逍說味道差遠了?和你之前喝的梨花白比,到底哪里不一樣?”
楚容仔細想了想:“之前喝的味道更香更醇。”
謝玄明顯不高興了:“究竟是酒真的好喝,還是因為當時和你喝酒的那個人?”
楚容聽著他嗆人的語氣,逐漸反應過來。他眼底劃過一抹訝色,此刻才明白謝玄好端端的為何要去買梨花白,還要騎馬回去。
“我并未說你買的這壺酒差,只能說味道各有千秋。”
謝玄眼一下亮了,問:“那你喜歡嗎?”
楚容愣了一下,淡淡嗯了一聲。謝玄當即眉開眼笑,搞的楚容有些臉紅,好像自己喜歡的不是酒,而是他一樣。
謝玄拉了一下馬繩,得意道:“你若是想喝酒騎馬,看看風景,這些我也可以陪你。”
凡是慕容旻與楚容做過的,他也要和楚容再做一遍,他要慢慢替代慕容旻在楚容記憶中的位置,讓楚容想起那些美好的事時,能憶起的只有他一人。
“不止這些。”謝玄低聲道,“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他眼神熾熱,磁性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溫和,“你想做什么呢?”
楚容目視前方,啟唇說道:“你不是知道嗎?”
謝玄整個臉都僵住。
楚容忍俊不禁的看了他一眼,加快了馬兒的速度。
等謝玄反應過來時,楚容都已走出幾米遠了。他咬牙追了上去,強顏歡笑道:“除了這個,還要別的嗎?”
楚容眼神頗有深意,沒再說話。
謝玄捏緊了手中韁繩,不禁懷疑楚容是不是故意那樣說的。
*
許昌的燕軍守株待兔多日,終于在某日等到了襲城的齊軍。
守城的將領提前得到了燕雪深的吩咐,故意撤走了西門一半的兵力,向齊軍露出破綻。
果不其然齊軍察覺后,一股腦往西門涌去,為避免對方看出端倪,燕軍先是假意反抗了一番,打的激烈無比,直到時機差不多了,他們才佯裝不敵的模樣,棄城敗逃。
燕軍已早早出發埋伏在了谷中,為以防萬一,他們還在其他兩條路上設了埋伏,由楚軍將齊軍誘到山谷中。
楚容派了裴弄和陳實分別守在兩條路上,雖早就做好了縝密的計劃,但楚容始終懸著一顆心。
此戰事關重要,必須做到百密一疏。陳實細心沉穩,裴弄卻有些莽撞,令他放下不下。
“不如我與你一同去吧。若出了什么變故,也好隨機應變。”
謝玄面色有些不好看。
裴弄也不贊同,道:“殿下,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傷到了你怎么辦?”
“你就好好在軍營中帶著,哪都不要去。”謝玄道,“他們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好,要他們何用?”
裴弄瞪了他一眼,忍住沒發作。
“時辰不早了,快去吧。”謝玄催促道。
楚容:“去吧,萬事小心。”
裴弄點點頭,轉身出了營帳。
人一走,謝玄立馬湊過去道,“此戰若成,我們離勝利又近了一步,等我們滅了明齊,你就是我北燕的一大功臣。到時封王賞地,你就是除了我之外,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再也沒有人敢對你不敬,說你一句不好。”
楚容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謝玄抓過他的手,帶著些討好的意味:“你不是想復國嗎?到時我便把楚國的土地還給你,封你做異姓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絕不插手半句。除了一個莫須有的名號,其他都是一樣的。”
楚容面色復雜,謝玄似乎認定了他會接受一樣,語氣輕松愉悅,肆無忌憚的暢想起了以后。
“想做什么都可以?”楚容話中似乎帶著些譏諷。
謝玄一愣,隨即笑道:“當然。只是有一件事,我不能應允。”
楚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謝玄用手指勾住他的衣帶在指尖把玩著,幽幽開口道:“你不能娶別的女人,連納妾也不可以。”
不知是因為謝玄的動作還是他的話,楚容臉色冷了幾分:“是嗎?那為何你就能坐擁三千后宮佳麗?”
謝玄頓住,開口道:“我說了,我從來沒有碰過她們。”他漆黑的眸盯著楚容,似乎要把他看穿,“我尚且為你做到了這種地步,你呢?說什么沒有娶妻的打算,看來都是騙我的。怎么?你也想娶三千佳麗,左擁右抱,日夜快活?”
楚容皺了下眉,別過臉,不再理他。
謝玄看著他的側臉,道:“你可知,我為何納了妃嬪,卻遲遲不封后?”
知道楚容不會回答,謝玄自顧自道:“我說過,在我心里,那個位置是你的,你就是我的妻子。”
他眼神偏執,帶著一股執拗道:“所以這輩子你都不用再想娶妻生子的事了。”
“總之你乖乖留在我身邊,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楚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間恍有無限思緒。
如謝玄之前所料那樣,齊軍攻破許昌的消息傳到趙無明耳中時,他激動的一拍桌子,忙命自己的得意手下帶兵去支援,準備好好給燕楚兩軍一個教訓,一掃先前所蒙受的羞辱!
周旬眉頭微蹙,道:“將軍,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嗎?以往幾次攻打許昌,將士們均敗興而歸,怎么這次突然就成了?”他思索了一下,道,“還是小心為好。”
趙無明表情急切,生怕錯過了這個機會:“周大人,雖然你比我有學識,但打仗這事終歸是我老趙比較在行。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出了什么事,我全權負責。”
說著,轉頭呵斥一旁待命的將領,“愣著干嘛?還不快去?”
周旬看他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不由得一愣。他瞇了瞇眼,道:“大人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周某知道你是想盡快拿回丟失的城池”
趙無明平時對他三分敬意,此刻看周旬頻頻阻撓自己,已是有些不耐:“周大人,你有些多慮了。老天爺總不能回回站在敵人那邊,也該幫一幫咱們了。我手下的人攻打了這么多次許昌,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機會,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
出了營帳,趙無明心中止不住的誹謗。周旬估計就是見不得自己好,不想讓自己立功。只可惜要讓他失望了,他趙無明這次注定要立下大功!
他點了十萬精兵,浩浩蕩蕩朝許昌奔去。
山谷中有燕軍的伏兵,楚軍也分別埋伏在了其他兩條道上,等候齊軍的到來。
裴弄守在其中一條道上,偵察兵飛速跑回來稟報,說看見了齊軍的身影。
裴弄瞇了瞇眼,看來趙無明還是有幾分警惕,竟沒從谷中抄近道。
“傳令下去,讓將士們準備好。”
“是。”
待齊軍進入他們的包圍圈,楚軍一擁而上,對方人數眾多,他們一時難敵,裴弄故意讓人朝著趙無明的方向射箭,如此挑釁,令趙無明勃然大怒。
上次他就中了楚軍埋伏,受了重傷,這次他們如此囂張,他豈能再忍?新仇加舊恨,楚軍撤退的時候,趙無明想都沒想,率軍直接追了上去。
裴弄心中竊喜,沒想到這么容易就上鉤了。
楚軍裝作慌亂的模樣,丟盔棄甲,朝著山谷的方向逃去。
踏進山谷的那一刻,裴弄前所未有的緊張。
成敗在此一舉,就看齊軍敢不敢進了!
趙無明身旁的副將看著撤進山谷之中的齊軍,大聲道:“將軍,小心有詐!”
趙無明冷笑一聲:“不用怕,他們逃不掉了!沖進去!”
眼看齊軍逐漸涌向山谷,裴弄心臟狂跳,朝上方大喊道:“放箭!”
下一秒,箭雨如織,傾斜而下。
裴弄倏爾松了口氣,然而身旁一個小兵猝不及防被箭射中,倒在了地上。
變故陡然而生!
緊接著,更多的楚軍中箭倒在了地上。
裴弄瞪大眼睛,這箭竟是朝他們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