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余暉穿過樹葉,飄落的菩提葉留下道道剪影。
其實阮霜白有點恐高,但為了不給裴夢回拖后腿,一直故作輕松,只有死死勾住對方腰帶的手指泄露了忐忑的內心。
掠行攀登途中,阮霜白始終緊緊抱住裴夢回的腰,側耳貼在對方心口,聽著一聲一聲有力的心跳,莫名安心不少。
越往上靈氣威壓越重,裴夢回不動聲色施咒護住阮霜白,在察覺到對方異常安靜之時,他暫時停在了一片碩大的菩提葉上歇腳。
葉片坐上去軟軟的,阮霜白不明所以,以為裴夢回累了,乖巧道:“我們歇一歇繼續,不用著急的。”
裴夢回卻道:“上面靈壓高,你妖丹不穩不宜上去,待在這里等我回來!
阮霜白拽住他的衣袖,委委屈屈:“你要半路把我丟在這兒?”
“不是丟,是為了保護你。”他嘆了口氣。
“可是這個地方好高,我害怕……”阮霜白用柔軟順滑的銀發蹭著男人,楚楚可憐的模樣,“跟在夫君身邊就不怕,而且靈氣威壓對我沒有太大影響,我就是怕高才有點抖的……”
執拗的小兔妖睜著漂亮的眸子,任誰都難以拒絕。
可裴夢回分外狠心,嚴肅道:“不行,你就坐在這里,不許挪動一步。我會在周圍給你設下結界,防止有人偷襲!
聽到對方不容置疑的語氣,阮霜白的眼眶瞬間紅了。
有些情緒是不講道理的,他知道裴夢回是在關心他,所以才執意把他留在沒有風雨的地?墒侨钏拙褪遣婚_心,不讓跟著就不讓跟著嘛,憑什么兇巴巴的!
壞夫君。
好想哭嗚嗚嗚。
眼尾染上胭脂色,阮霜白垂著腦袋,露出小巧的下巴尖,銀發如水流淌至肩頭,看上去如同脆弱的琉璃。
襯得漂亮易碎。
小可憐,裴夢回不免這么想。
斜陽灑在二人身上,裴夢回盯著他低落的神情,下意識伸手揉了揉小腦袋。
樹干上映照出黑影,起落的胳膊,柔軟的撫摸,清清楚楚烙印其上。
某只小兔子吃軟不吃硬,裴夢回決定換個策略,問道:“那要怎樣你才能乖乖留在這里等我?”
“你說出來我就答應!
對方妥協到如此地步,阮霜白不再執著于跟著上去,他也不是真的無理取鬧,就是有點生氣裴夢回對他太獨斷了而已。
只要裴夢回愿意哄他就心滿意足。
生氣快,消氣也快。
他簡直是世上最好脾氣的小兔子,裴夢回還敢不珍惜,哼。
阮霜白想了想,要裴夢回附耳過來,裴夢回傾身過去,把耳朵貼在他唇畔,聽見軟軟糯糯的嗓音:“接下來三天你都聽我的!
裴夢回眸光一閃:“不許提過分的要求。”
“如何算過分的要求?”
“比方說逼我跟你雙修。”
被戳穿心思的阮霜白臉色通紅,結結巴巴:“我、我,你怎么這般欺負兔子……”
“看來我猜對了啊!迸釅艋匾馕渡铋L道。
阮霜白撲進他的懷里,纏人得很:“那好吧,不逼你雙修,現在能答應我了嘛?答應我吧,答應我吧!
“就三天。”
“夫君最好啦!”
阮霜白眼睛彎彎,笑得得意忘形。
菩提樹上的兩個人停在半路,挨得極近,下面的修士們無事可做,紛紛八卦起來。
他們看著裴夢回抱著那只小兔妖,飛到一半居然停下來親密!兩個人在樹上又是拽袖子又是蹭胸膛,絲毫不在意有多少雙眼睛正目不轉睛瞅著他們。
完全把底下人當空氣。
小兔妖貌似鬧起脾氣,裴夢回就揉揉他的腦袋,不知哄了什么,溫柔的模樣哪里像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毒醫?
裴夢回是被下了降頭嗎?
最令人瞠目結舌的是,裴夢回那個毒夫故意把臉湊到小兔妖唇畔,在底下的眾修士看不真切,但他們篤定必然是親了一口,否則小兔妖的臉色怎么突然艷如朱砂?
親完以后還不知羞恥地抱在一起!
這可是菩提靈木,又不是合歡宗的暖榻,兩個人在上面膩歪沒完了是吧。
他們是來奪寶的,不是來看裴夢回跟一只漂亮美人兔妖卿卿我我的!
原本不信裴夢回有道侶的修士開始動搖,看裴夢回的樣子像是被小兔妖迷惑得不輕,否則怎會如此旁若無人地耳鬢廝磨。
有些人在震驚,有些人則默默醞釀詭計,準備搶奪菩提果的時候故意攻擊兔妖,這樣就可以使裴夢回分心。
強大的修士最忌有軟肋,并且這個軟肋還毫無修為,跟送上門的把柄有何區別?思及此,他們勾起一抹冷笑。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道,人心各異,抬眸注視的諸多目光愈發貪婪。
菩提樹頂端,金彩耀華。
燦爛的菩提果宛若金光佛,正中央有一顆最圓潤最飽滿的果子,散發的靈氣最為清透濃烈。
要摘就摘最好的。
隨著逐步靠近,靈氣壓得人胸口堵悶。
裴夢回壓暗眼神,探身向前,伸手觸碰菩提果的剎那,一陣金光乍現,磅礴靈氣轟然震顫。霎時,巨樹搖動,菩提葉不要命地往下墜,底下修士紛紛去接。
沒有猶豫,裴夢回掐住果子根莖,菩提樹劇烈抖動,仿佛在驅逐外來者侵擾。
他垂眸望了眼停在半途樹梢的阮霜白,小兔妖還算機靈,死死抱住樹干不撒手。
對方無聲做了個口型:“夫君,我躲好啦!
傻兔子。
見到阮霜白站得還算穩當,裴夢回當機立斷,掌心躥起一抹跳躍的火苗,把菩提果莖葉燃斷,唰——!
火焰快如刀刃。
金燦燦的菩提果落入掌心。
一瞬間,裴夢回感覺渾身的修為與靈力被抽空大半,神識亦有不穩。
菩提靈木名不虛傳,他竭力穩住身軀,才不至于半路跌落。
這時菩提靈木突然發出洪鐘般的梵音,莊嚴肅穆激蕩開來,所有人都是一驚,從前從未聽說過菩提靈木還能發出這種動靜啊。
難不成是因為裴夢回摘到了最中央的果子?
大家屏息以待,握緊手里的法器,等候裴夢回下來的那一刻。
“夫君!好……好疼!”
阮霜白突然喊叫,額角汗涔涔濕了大片,一張精致的小臉蒼白無比,似乎承受了極大痛苦。
他蹲在樹梢上,拼命捂住耳朵,可是那該死的梵音還不停地往里面鉆,如同魔咒連綿不息,好像往耳朵里塞了無數根銀針,刺痛難忍。
這股聲音奇怪得很,震得體內妖丹即將破裂成片,好不容易粘合起來的妖丹搖搖欲墜,里面所剩無幾的靈力正在外溢,好似泄了閘。
縱觀全場,好像只有他一只妖感受到折磨,對其他人并沒有影響。
怎么回事,這棵樹針對妖族嗎……
元神受創,阮霜白趴在樹干旁邊,支撐著脆弱的身軀,嘴里小聲呼喚著什么。
那聲音低低的,含著難耐與壓抑。
“夫君……救……”
意識逐漸模糊,眼前虛虛實實看不清。
朦朧之中,有一些凌亂的記憶片段從頭腦中劃過,快如流星,抓不住尾巴。
他費力地想要看清,疼痛卻讓他模糊了視線,眼前是一片水光。
淚光婆娑中,看到了一座很漂亮的宮殿,宮墻由白玉砌成,氣勢威嚴輝煌,在日光下散發靈力,宮殿最頂端盤踞著一座雕像,似乎是古老的兔族圖騰。
兩側石柱矗立,柱子上刻滿符文,有一些來往的人影穿梭。
看模樣,好像都是妖族。
他隱約看見自己置身于這座宮殿,身邊似乎站著人,那人穿著青色衣衫,看不清面龐,低頭跟他說笑著什么。
聽不清,只能看出一點朦朧的影兒。
阮霜白疼得發昏,心想這是什么地方,那些陌生人又是誰,自己是看見死前的走馬燈了嗎?
可是沒有從前的記憶,看見那些畫面他心里毫無波動。
快要撐不住了……
“阮霜白!
在阮霜白即將暈厥之際,有人把他嚴絲合縫地擁入懷抱,嗅著熟悉的蒼術香氣,疼痛產生的委屈泛濫成災,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滾落,滴在對方衣袖之上。
深紫色衣袖沾上水光。
“夫君……我是不是要……死了?”
夕陽余韻落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添了一抹虛幻的暖色。
“別瞎說。”
裴夢回伸手捂在了他的丹田,用掌心灌輸陽氣與真氣,靈力流轉一圈,再度漏了出來。梵音似乎對他的妖丹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單純的灌輸陽氣居然無法拼合碎片。
妖丹還在繼續碎裂,再不阻止后果不堪設想。
“快……碎了!比钏滓е桨辏焓譃榕釅艋夭梁,“夫君不要著急……”
“也不是……很疼!
裴夢回眉頭越皺越深。
由于摘菩提果的時候修為大減,裴夢回掌心能夠凝聚的陽氣寥寥無幾,對阮霜白的傷勢來說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那就只有最后一個法子——渡氣。
阮霜白正打算再安慰男人兩句,忽然眼前一暗,裴夢回捧著他的臉,堵住了微微張開的唇瓣。
阮霜白眼睛倏地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