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夢回饒有興味:“你恐懼的東西是我?”
“不是的!”阮霜白立馬否認(rèn),“我最喜歡夫君了,怎么可能討厭你……”
“這個魘心陣有病吧!是不是想挑撥我們的感情!”
顯然不是,“裴夢回”已經(jīng)來到了阮霜白面前,他的面容和真正的裴夢回沒有半分差別,微微上挑的唇角,夾雜若有若無的邪氣,唯有眼底的情緒比真身更為冰冷。
阮霜白禁不住屏住呼吸。
“裴夢回”垂眸睨著他,面上是不加掩飾的輕蔑,冷情嗤笑道:“喜歡我,說出來不覺得可笑嗎?”
“喜歡一個人不該被嘲笑。”阮霜白堅定不移。
“呵,收起你的自作多情,你不過是一個廢了妖丹的小兔妖,也配做我的道侶?”
阮霜白的大腦一陣嗡然,眼眶瞬間紅了。
由于被厄獸迷惑,他對裴夢回的情感依戀達(dá)到了極致且偏執(zhí)的程度,在愛意深入骨髓的情況下,愛人的否定可以不費(fèi)吹灰之力摧毀他的信念。
失去記憶且中了厄獸招數(shù)的阮霜白,最恐懼被裴夢回拋下。
阮霜白站不穩(wěn),顫抖著反駁:“我就是你的道侶……”
“你有什么資格做我的道侶,除了皮囊一無所有,那點(diǎn)廉價的姿色又能維持多久的新鮮感?”
“裴夢回”的每句話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剝開了他的心,刺得鮮血淋漓。
好痛,心臟好難受。
阮霜白捂住耳朵,搖著頭臉色慘白:“我不信,你也喜歡我的……你分明喜歡我!”
“一個廢物也配待在我身邊?”
當(dāng)初救你不過是想留你做個玩物罷了。
誰會真心喜歡你?
廢物,累贅,一無是處,言語如刀刻薄入骨。
阮霜白蹲在地上,用力捂住雙耳,試圖逃避這一切,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閉嘴!閉嘴!
指甲摳住耳廓,剮出鋒利的血痕。
“阮霜白!”
一道高揚(yáng)的聲音闖進(jìn)耳朵。
誰在喊我?
阮霜白慢慢松開捂住耳朵的手,緩緩抬起頭,看見一張略顯擔(dān)憂的臉,這張臉方才還用鄙夷的表情嫌棄他。
一雙手帶著炙熱的溫度,輕攏住他的腰肢,源源不斷的靈力包裹著身軀,似乎在安撫躁亂的情緒。
裴夢回把他從地上薅起來,沉聲道:“你被魘心陣迷惑了。”
恍恍惚惚,阮霜白呆呆看向裴夢回,又看向旁邊那個神態(tài)輕蔑的幻影“裴夢回”。
兩個裴夢回,哦,一個是假的。
理智稍微回籠,阮霜白啜泣:“嗚嗚你嫌棄我……”
裴夢回摸著小可憐的腦袋,心里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魘心陣必須親手打破。
“殺了他,就能破陣。”
阮霜白低泣的聲音倏地戛然而止,不可思議地看向裴夢回,用食指的指尖指了指自己:“我來殺?”
“當(dāng)然是你。”
一把吹毛可斷的短匕首遞到阮霜白眼前,低頭瞧了瞧,匕首約莫手掌攤平的長度,銀刃鋒芒畢露,刀尖雪白晃人眼,刀柄雕刻繁復(fù)的花紋,看紋路像是曼陀羅花,淡紫色靈氣順著紋路縫隙流轉(zhuǎn)。
刀尖淬了毒。
很漂亮很鋒利的一把匕首。
阮霜白喉結(jié)滾動,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握住刀柄,抬眸看向“裴夢回”,猶豫著垂下了胳膊,面露不忍。
“我……舍不得。”
魘心陣對他的影響殘留至深,哪怕意識到對面是幻象,仍舊不忍心動手。
“他在侮辱你。”裴夢回握住他的手腕,幫他攥緊刀柄。
阮霜白蒼白著臉:“可……可是……”
裴夢回漆黑的眸子一轉(zhuǎn)不轉(zhuǎn),薄唇輕啟:“別說眼前這個人是幻影,就算是真實(shí)的我,肆意說出羞辱你自尊的話——”
他引著阮霜白的手,把刀尖對準(zhǔn)自己的心口:“你也該毫不猶豫把刀捅進(jìn)這里。”
“無論是誰,輕賤你的人就該死。”
“聽懂了嗎?”
話音落下,阮霜白好似恢復(fù)了一瞬間的清醒,低低呢喃著:“裴夢回……”
裴夢回笑了笑:“動手吧,小兔子。”
阮霜白握緊匕首,再度抬眸的時候,與“裴夢回”冷漠的眸子對上,對方還在重復(fù)貶低他的話語。
“真覺得自己很美可以勾引所有男人?”
“丑陋且蠢笨,呵。”
阮霜白咬緊牙關(guān),指骨用力得發(fā)白,對準(zhǔn)那個幻象的脖頸,咔!
“滾!”
一刀劃破——
霎時間,白霧砰的一聲爆炸,幻境坍塌。
啪,匕首墜地。
惡言毒語消失殆盡,眼前迷霧化作飛煙。
終于徹底清靜。
渾身泄力,阮霜白的下唇咬得泛白,望著空茫茫的云霧,雙腿釘在原地,好似情緒還沒有全然抽離出來。
閉了閉眼,亂七八糟的心跳逐漸平緩。
過了好一會兒,他抬起腦袋,兩頰鼓起來像是含了小核桃,視線倏地鎖定在裴夢回身上。
目光炯炯。
裴夢回:“?”
“你太過分了!”阮霜白握緊拳頭,無緣無故往裴夢回身上錘了幾下,恨恨道,“嘴巴壞死了!嫌棄我!你敢嫌棄自己媳婦兒!”
“遷怒是吧?”
裴夢回失笑,掐住小兔妖的臉頰,上下揉了揉。
“我不管!我就是委屈嘛!”
裴夢回?fù)炱鸬厣系呢笆祝瑪R在指尖轉(zhuǎn)了花,笑瞇瞇聳肩:“要不你再戳我一刀?”
語罷,匕首遞給阮霜白。
阮霜白把手往身后背:“不要……”
“你……”阮霜白越想越生氣,心里委屈得咕嚕嚕冒酸水,噘著嘴巴說,“你說我是廢物,是累贅……想要把我一腳踢開……”
語調(diào)越來越低,不知不覺添了幾分沙啞。
“那你想怎樣,小兔子?”
“除非你夸我好看。”
裴夢回忍俊不禁,心想愛計較的小兔子,就因為一個幻影說他丑就耿耿于懷,還敢把這筆賬賴在正主頭上。
久久沒有回應(yīng),阮霜白以為對方不愿意,氣得又紅了眼眶,淚水濕潤眼尾。
裴夢回伸手想揉揉小家伙的腦袋,阮霜白氣鼓鼓不樂意,用腦袋頂開他的手掌。
眼神仿佛無聲“哼”了一聲。
“嗯,你是我見過最漂亮最可愛最動人的小兔子,誰見你一眼都是上輩子修了八百年的福分。”裴夢回一口氣說完。
最后又補(bǔ)了一句:“乖兔子。”
低沉的嗓音鉆進(jìn)耳朵,磁性撩人。
這還差不多,哄傻乎乎的小兔子就是這般容易,轉(zhuǎn)眼阮霜白的唇角就翹起來,用手捂了捂發(fā)紅的小臉。
湊近看,阮霜白臉頰至耳朵緋色一片,如同開放的嬌嫩桃花,花瓣蔓延白皙皮膚的每一寸。
有人在他耳畔吹了口氣,調(diào)侃道:“臉怎么紅了?”
癢癢的風(fēng)弄得他耳垂通紅,阮霜白抖抖耳朵,聲音軟軟糯糯:“你這不是挺會的嘛,夫君。”
邊說話還把手搭上了裴夢回的小臂。
“行了,春天還沒到呢,”裴夢回恢復(fù)正經(jīng)神色,視線下瞥,“滿面含春的像什么樣子。”
阮霜白輕哼:“又沒含你……”
“嘖,”裴夢回捏住他的嘴巴,“再亂說話給你下禁言咒。”
阮霜白老老實(shí)實(shí)點(diǎn)頭。
心想,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
霸道的壞男人。
但是我喜歡。
裴夢回再度把匕首遞給阮霜白,交待道:“此刀名為熾環(huán)刃,刀尖有我淬煉的毒藥,你裝在身上防身。”
“可是我不怎么會用刀。”
“隨便刺就行,反正刃上有毒,沾上一滴也夠他受的。”
“嗯,我會認(rèn)真保存下來。”
阮霜白親親熱熱地挨到裴夢回身上,用臉頰蹭男人肩膀,銀發(fā)落在深紫色衣袍上,看著恬然如畫。
“夫君對我最好了。”
明樓斬殺幻境中的師尊逃出來后,滿身狼狽,穿梭層層迷霧,終于找到裴夢回與阮霜白。結(jié)果剛踏至此地,就看見一人一妖卿卿我我,相依相偎,說的話也肉麻至極,黏糊得跟什么似的。
同是陷入魘心陣,怎么他們二人看上去這般云淡風(fēng)輕?還有功夫說什么膩死人的狗屁甜言蜜語!
魘心陣法針對他不成?
簡直豈有此理,明樓竭力忍下不爽,把自己的儀容整理妥帖,以免被看出異樣,抬步走向正在親熱的二人。
“裴圣師。”他恭恭敬敬。
裴夢回撩起眼皮,不咸不淡瞅了人一眼,暗嗤還真是廢物,居然花了這么久的功夫才破迷陣,再過一會兒天都要黑了。
“嗯,你去哪兒了?”
明樓皺起眉頭:“方才我們踏入了魘心陣,難道二位沒有遇見嗎……?”
“哦,可能是因為我沒有懼怕的東西,所以陣法對我無效。”裴夢回輕描淡寫。
這種說辭險些氣死明樓,于是他把目光投向那只小兔妖,就算裴夢回天不怕地不怕,這只兔子難道也不怕?
阮霜白迎著他的視線,語氣單純:“我有夫君保護(hù)也不怕,所以沒有遇到那個什么魘心陣呀。”
“應(yīng)該只有心智不堅定的人才會淪陷吧。”
明樓登時咬碎一口銀牙。
“對不對呀,夫君?”阮霜白故意撒嬌。
裴夢回陪他演戲:“對,我會永遠(yuǎn)保護(hù)我的小兔子。”
被晾在一旁的明樓在心里呸呸呸,看著那只貌美的小兔妖,心里忍不住嘲諷,愚蠢的妖族,居然喜歡上裴夢回這種心狠手辣的毒夫。
境界越高的修士越怕有軟肋,故而明樓篤定裴夢回對這只兔妖不過是玩玩。
嘲笑他心智不堅定?呵,他等著看這只兔妖被拋棄的那一天。
不,或許不用等,只需要稍微一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