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的目的很簡單,他想要從裴夢回嘴里套出莫杯的弱點,那個該死的醫修讓他顏面掃地,若不報復回來,實在是難消心頭之恨。
之前聽莫杯喊裴夢回師弟,說明二人從前的關系還不錯,那應該很了解對方才對。
早就聽說幾百年前,裴夢回是懸杏谷的少谷主,后來老谷主和夫人離世,裴夢回又因為觸犯門規被逐出宗門。如此境況,他怎會不對懸杏谷心生怨懟?
對于霸占了他少谷主之位的莫杯,難道裴夢回就不恨嗎?
只要裴夢回也恨極了莫杯,要從他口里打探莫杯的弱點就會容易很多。
明樓眼珠子滴溜溜滾,心思百轉。
“不知這位是——”明樓望著阮霜白。
阮霜白立馬說:“我是他道侶,你偷偷摸摸跟著我們是何居心?”
道侶?裴夢回出了名的冷心冷情,心狠手辣,怎么可能真心跟一只修為低下的小妖結道侶契?可笑,他可不信裴夢回這種人會被美色迷昏了頭。
明樓假惺惺道:“我恰好路過此地,發現二位好像對這里的地形不熟悉,若不嫌棄,在下可以帶路。”
“夫君,他想給我們帶路。”
裴夢回深深瞥了明樓一眼,問:“你可知菩提靈木的所在之處?”
“曉得曉得!我宗門的弟子方才路過菩提靈木,特意傳了信給我。”
“就在西南方,不如我帶二位過去?”
明樓的修為只在元嬰,裴夢回并不在意他會耍花招,抬了抬下巴,嗓音低沉:“帶路。”
明樓心懷鬼胎,老老實實走在前方帶路。
“裴圣師似乎與莫杯有些過節,可是曾經在懸杏谷的時候就不對付?”他旁敲側擊地試探。
“你對我的事很感興趣?”裴夢回笑得毫無波瀾,無端透出一股涼嗖嗖的冷意。
這股無形的壓迫感令明樓頭皮發麻。
境界高深的修士往往不需要做什么,單單一句話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
“閑談,閑談罷了。”
明樓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視線悄悄往后瞅。
那個自稱裴夢回道侶的小妖拽了拽男人衣袖,裴夢回就微微傾身,動作十分自然,小妖湊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引得裴夢回翹起唇角。
不對吧,裴夢回怎么變臉比翻書還快?
方才還對他不假辭色,轉眼就跟貌美小妖調上情了。
明樓不免后悔來找裴夢回,在他面前提起莫杯的時候,裴夢回好像沒有表現出極度的憤恨,那種極致的冷漠,倒像是早已把莫杯當做死物,全然未放在眼里。
“夫君,好大的霧啊。”阮霜白突然指著身邊繚繞的云霧。
裴夢回瞇了瞇眼。
朦朧白霧如同織網籠罩,周圍出現詭異的鈴鐺聲,明樓心里咯噔一聲,心想慘了,誤入了魘心陣。
漸漸的,他的頭腦開始發昏,迷迷糊糊之中聽到裴夢回和他的小妖在對話。
“夫君,怎么起了大霧……有點暈。”
裴夢回說:“魘心陣,能讓人看見內心最恐懼的東西,原本是宗門試煉弟子心性的陣法,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此地。”
阮霜白驚訝:“真的嗎?那我會看見什么?”
又驚又喜,若是能看見最恐懼的東西,說不定就能看見害自己的兇手是誰了。
不過……失憶的話應該看不到吧,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幻境,幻境必須依靠修士的腦內記憶編織,若是一片空白,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高興過后又開始低落,阮霜白短短幾息的功夫,神情變了又變。
就在這時,霧氣把他們和即將暈厥的明樓阻隔分開,空氣中隱約傳來一股血腥味兒。
阮霜白下意識縮了縮腦袋,兔子的本能就是膽怯,尤其是在血腥之氣重的地方,更忍不住避開。
他白著臉靠進了裴夢回的懷里,小聲說:“害怕,要抱抱……”
裴夢回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看向前方逐漸顯露的場景,深邃眼瞳醞釀著風暴。
抬眼看見對方嚴肅的面容,阮霜白隱約猜到了什么,順著裴夢回的目光看向血腥味濃厚的地方。
幻境的景象逼真至極,頭頂是陰雨連綿,烏黑的云壓低,幾乎舔舐著地面。
山谷來風,兩人伏倒在地面上,渾身都是劍氣傷口,鮮血灑了一地。
女子素裙染紅,長發盡散,唇角泛著紫青之色,身旁倒地的男子同樣臉面發青,毒血順著唇角滴落,染黑了身下落葉。
他們指尖相觸,似乎在臨死前想要握緊彼此的手。
細雨從山谷落下,沖刷血色濃厚。
二人早已沒了聲息。
窒息般的寂靜,阮霜白眼底浮起淚光,認出了這兩個人是裴夢回的父母。
所以這是裴夢回最恐懼的事情。
不能讓裴夢回陷于幻境,阮霜白心懸起來,怎么辦,這種陣法該如何破解?
倘若陷入心魔就難辦了。
“裴夢回,這些都是幻境,你不要把它當做真的……”
“嗯,我明白。”
裴夢回表情不動,完全沒有被干擾,阮霜白不禁驚訝,一般人很少有如此定力,倘若換了自己看見自己親人死亡的畫面,絕對做不到頭腦清醒,心神穩固。
“那我們該怎么突破這個迷陣?”
幻境之中,有一個樣貌瘦癯的男人從遠處而來,步伐踉踉蹌蹌,似乎受了極大的打擊,見到地上的兩具尸首,他失聲痛哭。
“谷主啊!”
泣聲響徹云霄。
阮霜白皺起眉頭,這個人又是誰?看他的衣著好像是懸杏谷的人,而且他居然喊裴夢回的父親谷主……
裴夢回的父親以前居然是懸杏谷的谷主?
那裴夢回為何還要離開自己的宗門?
好多謎團像是籠罩一層迷霧,阮霜白頭腦亂糟糟的。
“破陣很容易,殺了幻境中的人即可。”
裴夢回甩出金針,飛掠而去,正中陌生男人的咽喉,鮮血飛濺——
幻境瞬間四散,了無痕跡。
就這么輕易破了?
阮霜白突然覺得魘心陣不過如此。
“都怪你!”
一聲嘶啞的吼叫傳進兩人耳朵,是不遠處的明樓發出的聲音。
裴夢回用指腹抵住阮霜白的唇瓣,暗示他噤聲,他們一同往前走,看清了明樓的幻境。
在他的幻境中,一位老者神情肅穆,雙眸瞪視著明樓。
裴夢回傳音給阮霜白,讓他使用在微渺谷獲得的縮小自身的能力,兩個人一起變成指甲大小,方便窺視一切。
明樓雙目赤紅,儼然陷入了魔怔當中,他的表情扭曲猙獰,對著老者大喊:“師尊!你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偏心小師弟!宋閣有什么好的,我的天資不比他低,為何你要把宗主之位傳給他!”
“憑什么!”
宋閣?阮霜白翻找記憶,依稀記得裴夢回說過宋子歌的原名,好像就是叫宋閣。
嚯,好像發現了大秘密。
阮霜白悄悄豎起耳朵,借著濃霧掩蓋偷聽。
明樓歇斯底里:“我恨你,別指望我會生有愧疚之心,從我對你動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個畜生了!”
老者闔目:“可你不該把弒師的罪名扣在你師弟頭上。”
“他活該!”明樓崩潰無狀,“你憑什么怪我,這一切都怪你!如果你把宗主之位傳給我,我的手就不必沾上鮮血!我比誰都愛惜這雙畫符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可現在我的手臟了。”
“都是你的錯!師尊……都是你的錯!”
偷聽的阮霜白目瞪口呆,一瞬間就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了,原來宋子歌當初被師門追殺,是因為被誣陷殺害了自己的師尊。而真正的兇手竟然是他的師兄,也就是云天宗如今的宗主,明樓。
嫉妒真的能讓人迷失心智。
何其諷刺。
一個欺師滅祖的大逆不道之徒,居然坐上了宗主之位。
令人無法忍受,阮霜白十分憤慨,甚至想沖過去揍他一頓。
睨著面目猙獰可怖的明樓,阮霜白決定收回魘心陣不過如此這句話。
裴夢回拽著阮霜白離開此地,同時恢復身高,阮霜白看向他,憤怒的眼神霎時間平緩,小聲說:“夫君,你說的果然沒錯,明樓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們不能給他一點教訓嗎?”阮霜白問。
“這種事還是讓宋子歌親自來解決更好,他這些年從來不在乎被污蔑一事,只在乎殺害師尊的真正兇手是誰。”裴夢回把一塊留影石收好,“證據保留,讓他無從抵賴。”
緊接著拿出通訊晶石,給宋子歌傳了一句話。
阮霜白立馬湊近貼貼:“哇,夫君好聰明啊,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男人。”
“好喜歡你呀。”
裴夢回拿這只黏黏糊糊的小家伙沒轍,推了推他的腦袋:“少撒嬌。”
自從阮霜白被厄獸迷惑,就變成了一只臉皮超厚的兔子,各種膩歪的話信手拈來,比剛出爐的甜糕還熱情粘人。
真擔憂出了秘境這小兔子會刨坑把自己埋了。
“夫君,我也會幫你報仇的。”
阮霜白信誓旦旦,既然裴夢回喜歡親手報仇,那他就全力支持,等到對方手刃仇人的時候,他可以在旁邊鼓掌。
裴夢回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云霧再度繚繞腳畔,徐徐往上升,起霧代表陣法在凝聚幻境,方才已經經歷了兩個幻境,那最后這個只能是阮霜白所畏懼的東西。
二人意識到這點,盯著逐漸凝結的迷霧,霧氣驟然散開,幻化出一個身形修長的人。
男人墨發半散,俊眉星目,唇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輕佻之態。
是裴夢回。
幻化而成的“裴夢回”一步一步走向阮霜白,阮霜白下意識后撤半步,撞進了真正的裴夢回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