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Chapter111小嘴。
宋鹿腳特別疼,想趁著林也回來前找地方休息一下,同時也避免與謝瑯碰面。她從露臺看到底層有個露天小花園,古色古香,花木扶疏,燈火通明,有幾個特別漂亮的石凳在樹下,特別適合休息。
陸飛十分鐘前匆匆忙忙離開了酒會。宋鹿給林也發信息:我去一樓透透氣。你忙好了打我電話,我上來。
宋鹿坐電梯到一層,問了服務生花園的方向,服務生一路為她帶路。服務生替她推開巨大的玻璃落地門,一陣甜絲絲、膩歪歪的花香撲面而來。像桂花的香氣。但轉念一想,這個時節哪里來的桂花?
宋鹿感覺自己像泡在了桂花酒釀圓子的湯汁里,要醺醉在甜蜜里。
男服務生特別喜歡盯著她臉看,給她開了門還滯留在原地把著門,熱情介紹:“這是為中秋節新栽的月桂樹。用特殊的方法讓它們早開花一個月,現在花骨朵只開了十分之一。女士你中秋再來,那才香吶。”
宋鹿朝服務生點頭微笑,感謝他的熱心解釋。
男服務生的表情也似醉了般,哈哈傻樂。
宋鹿轉頭,等到服務員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拐角,立馬齜牙咧嘴拼命甩腳把高跟鞋甩下來,蹲下來,手指勾住鞋子后跟提起來,赤腳踩在地上,鉆入夜幕之中。
花園里有很多造型別致燈,或在樹上,或在石頭里。設計師花足了心思,構思巧妙,使得這些燈既照亮了花園的每一個角落,讓人不至于看不清路摔倒,又讓花園處在半明半暗的幽深靜謐之中。
月桂樹和桂花樹一樣馥郁芬芳,但還是能問出來不同。宋鹿擺脫了腳上的疼痛,呼吸著清新甜美的空氣,順著九曲十八彎的小徑來上一場尋香之旅。
宋鹿的身體里燃的是運動員的血,燒的是運動員的魂。她對月桂樹有特別的情感。在這樣一個喧鬧的夜晚,她偶然間探訪到的一處幽僻處居然栽著那么多月桂樹。她早幾天來,或許這院子的月桂還來得及沒種下,她不下來躲鬧,或許也遇不上它們。
仿佛是老天爺冥冥之中的安排。
在古希臘時期,希臘人在奧林匹克山舉行競技比賽祭祀諸神。古希臘人會編織月桂葉成桂冠,授予競技比賽中的優勝者。
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上摘得桂冠,是每個運動員的終極夢想。
所以在這里,她人生中第一次見到了月桂樹。覺得意義非凡。
雖然很沒有公德心,但宋鹿此時此刻特別想折一枝下來插在頭上,把它當成是上天對她的祝福。但服務生說得沒錯,這些月桂樹沒迎來最好的開花季節,只有極少數花蕾在頂端的位置綻放著。
月桂樹并不高大,但頂端對宋鹿來說還是太高了。她赤腳點足觸碰不到花葉。她忍痛穿好高跟鞋依然觸不到。無論如何,舒展到極限的指尖和乳黃色的月桂花之間都有十幾厘米的距離,夠不到。
宋鹿高仰著頭,尖尖的指甲一次次在空中劃出令人沮喪的弧線。
還是摘不到。
剛才見到月桂樹后燒在心頭的一捧火在這一次次嘗試中被澆滅了。她剛才認為的天賜良機也變成失之交臂。她現在覺得她沒有折桂的好命。
這世間一切極致美好之物,譬如璀璨星辰,譬如樹上悄然綻放的花朵,雖然看起來它們仿佛近在眼前,卻是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被摘下來的。
這就是一個人的極限,也是命運。
再不甘和努力,也無力反抗。
失落氣泡般冒出心間,她的手臂垂下來,人卻被抬起來,升到空中。有人從身后蹲下身,手臂穿過她的膝蓋腘窩,讓她的臀部落在他肩膀上,他站起來,也就把她送上到達不了的高空。
他送她入青云,直上云霄。
又是無奈又是縱容的語氣:“這樣不就行了。”
她對他的身體已經足夠熟悉,在觸碰的一瞬間,她沒有害怕,因為她知道那是林也。這是唯一一個觸碰她,她不會覺得抗拒的男人。
宋鹿的手臂緊緊摟住林也的腦袋,抬起手臂,輕而易舉地抓到一叢月桂樹枝,折下來,放在鼻子前嗅一嗅,真要醉死在這甜蜜中。她將月桂插進鬢邊,低頭,甜甜笑著,看著林也,“林也,我折桂了吶。”
林也抬起臉,黑眸如星,那星光照進她的心房,“嗯。開心嗎?”
宋鹿重重點頭,又不好意思地抬頭仰望星空,“你放我下來。很沉吧?”
林也說:“不沉。低頭,讓我再看看你。”
宋鹿和林也一上一下對視。林也說:“薔薇真漂亮。””
這是月桂!”
“哦,我說錯了。月桂很漂亮。”
“你忙完了?”
“嗯。”
“坐在你對面的那個人,是誰?”
“……”
“算了,如果不方便告訴我,我就不問了。”
“你不認識他?”
兩人沉默了一陣。
宋鹿嗯了一聲,心虛到一個字只發了半個音,連聲音都在逃跑。
林也:“”
她在撒謊。她為什么撒謊?她又撒謊!
林也已知愛讓人犯賤,卻沒想到是越來越賤。
一開始,他愛她到想霸占她的一切,過去、現在、未來,他統統都要。后來,他可以接納她有過去,占據她的現在和未來就好。
而現在,已知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她就是會沒完沒了在他面前撒大大小小的謊言,他卻毫無辦法,只想用什么辦法立刻封住她吧啦吧啦往外冒令人生氣的一張小嘴。自我催眠,聽不到就算沒發生過。
賤!賤!賤!
賤到骨子里!
宋鹿的手摸索了一陣,摸到林也軟得像豆腐的耳垂,彈拉了一陣,“好啦。放我下來。被人看到還以為我們是小孩。”
林也手掐到宋鹿亂腰上,雙臂猛地用力,直接把人提領在半空,搬到胸貼胸的位置。宋鹿被他掐住腰覺得特別癢,又不得不繃緊核心配合他,最后實在太癢了蛇一般扭動起來,還咯咯笑個不停。
林也都快氣死了。
她還在笑!
林也的手指稍松,宋鹿就貼著他的胸滑下來,直到手滑到她雙腋下,她被掐住。他的雙臂禁錮住她,把她往他身上壓,就像要把她按進自己的身體里。
宋鹿下巴擱在林也肩膀上,繃足尖才堪堪踩到他的鞋面。
林也說:“你不是小孩。你是個小撒謊精。嘴巴特別不老實。”
林也突然松手。宋鹿的腳落在他鞋子上落實。
林也抱住她擁吻,手指在露背裙子里摩挲,她的背滑得像塊絲綢,嫩得像塊豆腐。
他明顯帶著強烈的情緒,身體繃得像塊鐵,燙得像塊炭,他吻得很用力很用力,可以算得上是粗暴地揉搓她的唇。仿佛不吻出血死不罷休。他的十根食指帳篷一樣撐起在她后背,頂在宋鹿肩胛骨凹陷的位置,也同樣用上了比以往抱她十倍的力道。
林也的手指硌得宋鹿生疼,她感覺骨頭都要被這十根手指弄折了。但她還是乖巧地忍耐著。
林也真希望自己的手指能像手術刀般利,能夠刺穿她的皮膚,捏碎她的骨頭,把她的心從胸腔里掏出來放在太陽下好好曬一曬。
他要好好看看她的心,看她撒謊的時候會不會心跳加速,看她到底有幾分真心,看她這幾分真心里又分給了他多少。
林也的嘴拼命吸吮著宋鹿的唇,她的口水龍卷風般灌進他嘴里。可不管是否是因為她覺得疼,還是因為她就是不想給他,他再怎么努力也撬不開這張不老實的小嘴。
以前教給她的她全當耳旁風丟在腦后,親吻就是要唇齒交融,舌頭要往最深里探,像麻花一樣纏在一起,直到舌頭深進喉嚨里打嗝、犯惡心、想吐,才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吻。
宋鹿又疼又窘又窒息,“林也,你弄疼我了。我喘不上氣。”
林也不放過她,仍不遺余力地撬她的嘴。小嘴終于撬開了,他拼命吸她的舌頭,吸得舌頭都要離開舌根,整根都被他含在嘴里。
“疼!疼!疼!”宋鹿帶著哭腔哀求。
林也吞吐她的舌頭,把自己的口水源源不斷喂過去,用手掌托起她的下巴,逼著她統統咽下去,一滴都不準漏。他要她身體里有他的東西。這個吻把他腦中的一切暴躁、狂怒漸漸都抵消掉了。
一個吻竟然讓他氣喘吁吁,他含著她的唇,鼻尖對著鼻尖,擠在一起。她被親吻的時候習慣閉眼,林也命令:“宋鹿,睜開眼看我。”
宋鹿把眼睛撐開一條線。
林也依舊含著她的唇,吐出含糊不清卻又霸道十足的話:“宋鹿,你就是欠cao。”
宋鹿一個激靈,耳畔的月桂枝抖來抖去都掉在地上。
林也的手臂滑到她后背,草草上下劃了幾次,算是敷衍了事的一次安撫。他放開了她,看著她被吻得面紅耳赤,眼露春色,大汗淋漓,用手心按壓被咬腫了的唇,嗔怪又依戀地瞪著他。她仿佛用眼神在說“林也,看你干的好事”。
她是被他養得太好了。這朵薔薇美到讓他窒息,缺氧的人腦子都不清醒,一見春色,就把女人犯的錯統統拋諸腦后。
林也已經恢復下來,伸手來拉宋鹿,“我們缺席很久了。好了。別瞪了。再瞪我,我下次還這么吻。整理一下,我帶你去見一些人。”
宋鹿兩手提著裙子,去穿高跟鞋,抬起驚魂未定的臉,問林也:“我唇膏花了沒有?”
“沒有。”
咬得比剛才還要紅。深深烙下他的烙印。
宋鹿的手臂穿進林也的臂圈。林也帶她回到宴會廳,將他領到一個個人面前。林也把她介紹給賓客。
“這是國家體育總局射擊射箭運動管理中心王書記。”
“這是云南省北教場體育訓練基地蘭主任。”
“這是福建省射擊協會陳主席。”
“這是國家步槍射擊隊主教練許教練。”
“……”
一圈下來,宋鹿腦袋暈乎乎,又興奮異常,她覺得她今天一晚上怕是見了整個中國射擊界的所有大佬。更令她高興的是,那些教練竟然知道她的名字,都夸贊她在今年的冠軍賽和全錦賽上表現特別突出。
不管林也到底作何安排,能見蒼穹之上的群星,已是凡人的仙緣。而現在星星們也注意到了她。緣分到了,剩下的就是拼搏。她一定要千倍萬倍地努力訓練,出好成績,實現自己多年來的夢想。
林也看著宋鹿熠熠生輝的大眼睛盯著遠處聚在一起的國家射擊隊隊友,問:“要去和他們喝一杯嗎?”
他心里想著,說不定下個月你們就是隊友了。但他到底不想把沒有十成把握的事情告訴她。怕萬一辦不到,她又哭鼻子。
宋鹿撥浪鼓般搖頭,領導、教練那些她敢于去結識,他們是長輩一般的存在,不管她的成績如何,都會存一種長輩對小輩的輻照和寬容,慈愛地看她想她。但運動員不一樣,他們是金字塔的尖。在他們面前,她總覺得心虛,抬不起頭,生怕他們會看不起她的成績。
林也的手機收到消息,是那個私人手機號上收到的。他有不好的預感,這個號碼只有宋鹿經常聯系他,而她現在就在身邊,除了她,只有那個總是不斷“爆料”的人會發這個手機。
林也轉身,背著宋鹿,劃開手機屏幕。
果然!
是那個神秘號碼:你老婆和你老板搞在一起了。
文字之后配以一張他和宋鹿在月桂樹下的擁吻的照片
這個人在這里!?!
一個想法在林也腦海里電光石火般劃過,他抓住這一瞬的想法。剎那間,就都想明白了。這個人費盡心思躲在陰影里搗鬼,卻認錯了人,看到宋鹿有“出格”的舉動就迫不及待想揭發。
林也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真蠢啊。抓到你了。
“謝瑯!”林也朝著遠處喊一聲,他很慶幸他在完
成工作把謝瑯留在酒會作為一種工作上的犒勞。
謝瑯聽到呼喚抬起頭,與林也目光一接,穿插人群朝他們走過來。
宋鹿心跳漏半拍,又習慣性地低頭。
陸飛卻趕在謝瑯前走到宋鹿面前。他手里抱著個鞋盒,氣喘吁吁,“太太,你換上吧。”
宋鹿心里一熱,一個男人竟然心細到注意到女人的鞋子不合適。她瞟了一眼林也,看他正虎視眈眈盯著謝瑯。
宋鹿已經做好被謝瑯戳破謊言的準備。料到林也肯定會吃一點醋,也會因為她撒謊生一陣子氣,但這都是可以接受的,畢竟她和謝瑯的關系在還未開始的時候就無聲無息結束了。
沒有親吻,沒有**關系。沒有任何實質被林也詬病。
她何其慶幸謝瑯的臨陣脫逃,她才遇上之后更好的人。她的確曾心屬謝瑯,真相再難,也到了“揭露”的時刻。
宋鹿把手從林也手里抽出來。
陸飛蹲下來,把一雙平底鞋并排放在地上。他一個大男人做這些也不覺得丟臉。大概是討好女朋友的閨蜜和太太的老公這兩種心理交錯作祟,終是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為那兩個得罪不起的人屈一次膝。
謝瑯走到三人身邊,冷眼看著陸飛蹲在地上,服侍“他太太”穿鞋。而“他太太”的手剛才還穿在他老板手臂里。這男人一點尊嚴也沒有。還是天生軟骨頭,打算獻妻平步青云?
宋鹿只覺得男人的心真糙,居然讓她大庭廣眾換鞋。宋鹿拿起鞋子,向謝瑯問好后說,“我去別的地方換。”她拿鞋離開三人視線。
“我們三個聊聊?”林也看著謝瑯。
謝瑯點頭。
宋鹿頻頻回頭,看著他們三個又往角落里鉆。她心里不禁猜,他們會說些什么?好在謝瑯是個溫柔的性格,從前那樣照顧她,料想現在也不會對她惡語相加。
宋鹿還沒走出宴會廳,就被一個滿臉通紅、酒糟鼻、眼睛渾濁,顯然已經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的中年胖子攔住去路,他手里拿著兩杯酒,雙手交叉,把其中一杯遞給宋鹿,“美女,喝一杯?”
宋鹿向來是個溫順的乖寶寶,有人來敬酒就當成是好意,雖然她并不認識這個人,但說實話,這宴會上她認識的不超過一個手的數。宋鹿一手拿酒杯,一手拿鞋子,頗為滑稽地和對方碰杯。
“丁零”一聲,清脆的玻璃撞擊聲在耳畔響起。
胖子杯子晃一下,里邊的紅酒潑灑出來,濺到宋鹿的裙子上。
“對不起。我來擦。”
宋鹿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用粗得像胡蘿卜的手在她身上亂摸亂揉,美其名曰是為她擦干凈裙子,其實么心知肚明就是趁機吃豆腐。宋鹿應激地往一邊躲閃。那只不老實的胖手摸到裙子的大露背,“噗”一聲,捅破雙面膠,一路下滑到屁股。
宋鹿渾身一抖,杯子從手中掉落,聽令哐啷碎片飛濺。
但她咬著唇沒喊,她不想把事情鬧大,給林也丟臉。對方只是喝醉了。她在心中自我催眠,準備逃到化妝間就沒事了。
她提著裙子,頭也不回就往化妝室走。
突然,她聽到“嗙”的一聲,是骨頭撞上什么東西悶悶的聲音,然后是沙袋墜地的聲音,最后是人群的驚叫聲像浪一樣涌來。
宋鹿茫然回頭,看到林也捏著拳頭在大喘氣,地上躺著的那個自然是猥瑣的胖子,他半邊臉紅得像豬肝,是被人在顴骨處狠狠來了那么一拳。打人的是誰,一目了然。
所有參加宴會的人都在往他們看,竊竊私語。
宋鹿心里哀嚎,她怎么又闖禍了,又把自己和林也頂在風口浪尖。
宋鹿跑上去,扯住林也的手臂,“他就是喝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算了。”
“沒關系?”林也咬牙切齒重復著宋鹿的話,他看到她背后,裙子拱起一個包,他下午插不進去的裙口被別的男人插進去了,她卻口口聲聲說沒關系。她真是特別能豁得出去。
他不讓她碰他被別人碰,就是沒關系!
謝瑯的事情還沒擦干凈,她又來了這么一套。
火山第一次爆發可以壓,第二次咬碎牙和血往肚子里咽再壓,第三次,徹底爆發!他再賤也不想饒過她這一次。她骨頭太輕了,隨時會化為蝴蝶從他身邊飛走!頭也不回!
宋鹿覺得她身邊的林也正在變成一尊怒目而視的石像。林也黑沉著臉,拽起宋鹿的手臂就出了宴會廳。把上百人的客人遠遠丟在身后。
他必須占有她,全須全尾地占有,完完整整地占有!
就是今天,今晚,此時,此刻!
他要教會她誰才是她的男人!
再哭也沒用!
第112章 Chapter112狗,雜食動物……
從長安俱樂部回酒店的車上,兩人各靠一邊車窗,一路無言。到達酒店,林也粗暴地將宋鹿壓進專屬電梯,出電梯后,拉扯手臂到套房門口,刷房卡開門,一把將人推進套房,砰的一聲關上門。
套房里燈光昏暗,黑暗像霧一樣壓在宋鹿頭頂。她覺得喘不上氣。
林也背靠門,面色半明半暗,眸中是比周遭更暗的一片霧靄,垂眸盯著呆站在面前的宋鹿。
宋鹿怯怯喊了一聲:“林也——”
林也把人打橫攔腰抱起,沉著臉走到床邊,將人拋到床上。
宋鹿的身體在床上彈了幾彈,差點扭到腰。她被林也的瘋狂勁嚇到了,呼吸停滯了幾秒,生怕他做出更過分的事情,好在林也并沒有把身體壓下來。他瘋狂中還有一絲理智。
林也從書桌后面搬出一把椅子,面對床放好。他開始脫西服和背心,粗暴抽掉領結,將衣服和領結甩到椅背上,解掉襯衫最上面的兩個扣子,取下袖扣,把袖口隨意地擼起來露出小臂,解下腕表放到桌上。
林也做完這一切,才坐到椅子上,分開兩頭長腿,背靠椅背,手合捏成一個拳懸在兩腿之間,黑眸在黑暗中閃動如星,久久一言不發。
他是龐貝古城被毀前即將噴發的靜謐火山。
宋鹿從床上坐起來,她想過去抱抱林也,可看他形如魔鬼的表情又心生怯,只在床上挺直身體,她努力給自己安排一個理由。
“當時那么多人在場,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只是想忍一下沒必要鬧大,趕快走掉就沒事了,不讓自己難堪。我也不想你因為我再丟一次臉。是我處理得不好。對不起。林也。我以后改。”
林也冷笑一聲,“老子什么時候教過你要忍氣吞聲?你當時要是抄起杯子朝他臉上砸去,砸傷了,老子樂得替你掏醫療費。再貴,老子也付得起,屁顛屁顛就往外掏錢!再不濟,你跑來告訴我。看老子不弄死他。你的腦子是擺設,你老公也是擺設是吧?回答我,宋鹿!”
宋鹿低下頭,“我無話可說。你說得是對的。這事是我錯了。我太沒用。”
林也哼一聲,“又給我來這一套。道歉態度良好,轉頭就忘得干干凈凈,遇事屢教不改。你這說好聽了是忍辱負重、息事寧人。說不好聽了就是自虐、自作自受!你長點腦子和脾氣好不好。算我求你了!老子沒有辦法24小時看著你。你再遇上那些事,干脆疼死我算了。”
“把你擺弄我的那些手段也在別人身上使使啊。什么撒謊、什么砸人臉、什么咬人、什么惡語相加,全TM給老子用上!不要只會窩里橫,做一只在家里咬人的狗。我慣著你。別人TM可不會慣著你!”
“宋鹿,你在某些方面真是長本事了。一晚上可以連著惹毛我兩次。謝瑯的事你準備耗到什么時候再告訴我?我就非要從別的男人嘴里了解你和他相識相戀相愛的過程嗎?我TM耳朵不會長膿瘡,眼睛不會長針眼好吧?不肯坦白是因為心虛嗎?是見了他,舊情馬上復燃,面對我覺得問心有愧不敢說出事實嗎?”
“你要自欺欺人逃避到什么時候?不是你忍、熬、逃、避,事情就會自己變好。沒聽說過治牙齒要在第一次看到蛀斑時就及時治療,而不是牙疼了第一次才去,小病拖成大病。宋鹿!說話!別在這種情況下還裝聾子充啞巴!老子今天就不慣著你!”
宋鹿抬起腿并膝,雙臂抱住膝蓋,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視線下垂不敢看林也。
“我從來沒談過戀愛,我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好受點。”
林也嗤笑:“那我還多謝謝你照顧我感受了。林太太!”
宋鹿說:“我知道這么說根本無法為我的所作所為開脫。這甚至不是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可我真的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事會把你嚇跑。我害怕,特別特別害怕,我身上的哪一點甚至說是整個真實的我會讓你厭惡,
從而丟下我,不要我。”
宋鹿顫抖著說:“我不想再被丟下了。那種感覺——比死還難受。”
林也沉默了幾秒鐘,語氣稍軟,“我的理解,夫妻之間應該足夠坦誠。這是對彼此的尊重,也是最基本的信任。請你,把你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次性全都告訴我。現在,馬上,立刻!放心,老子心大、膽子肥、肩膀厚著吶,承受得起,就算知道一切,老子一樣會賴著你,到永遠。”
宋鹿垂眼皮到眼眶一半的位置,已然連余光都不覷林也一點。和他的坦誠、勇敢和炙熱相比,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膽小鬼。
可她就是難以克服那種恐懼。
她告訴林也什么?告訴他林綜生性、侵她兩次的時候,他都在現場?這已然是她的噩夢,為什么還要成為他的?她不想他留下一輩子的陰影,看見自己太太,就想起他父親曾經對她做過那些骯臟的事。
這樣的三角關系,那樣混亂,那樣不堪,那樣齷齪。
再美好的愛情都會因此幻滅。
又或許,這些都只是她為掩飾自己就是膽小鬼的種種借口。
她只是沒有勇氣面對那個惡魔,不敢去指控他的罪行,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她羞于承認自己的過去。她缺乏勇氣,她窩囊,她懦弱。所以,才借這樣那樣的理由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不讓任何人窺見她心里的創傷,從而也就沒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宋鹿把臉埋進膝蓋里,輕輕說:“謝瑯的事,他告訴你的都是真的。其他的事,我自己承受就好。”
林也都被宋鹿氣笑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搓著額頭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不停地嘆氣、甩手,揉突突狂跳的太陽穴。最終,他站定身體,轉過來,盯了宋鹿好一會兒,突然,沖上去,抓住宋鹿的手臂,將她從床上拉下來站定。
宋鹿低著頭,碎發垂下來擋住她的眼睛,她垂下一條手臂,另一條手臂抓著垂下的手臂的肘部,雙肩不住地在微微顫抖。像做錯了事等著被家長懲罰的小孩。
放在以前,林也就心軟了。
可今天他就是氣得失去了理智。
這整整兩個月的奔波,他為她熬得哮喘、高燒、蕁麻疹爆發,他忍耐她對他撒謊,試圖說服自己一個人的過去不重要。他已然接受一個殘破不全的她,她卻沒勇氣和他一樣暴烈的愛!
任何情緒,都越積累越厲害,到爆發的時候,就是山洪、海嘯、地震式爆發。他這段時間的怒火在這一刻磅礴傾斜。
不再輕饒她。
他要得到她。
林也從酒柜里拿了一瓶未開封的香檳。他的一只手搭在瓶頸,另一只手托住瓶底,上下拼命搖瓶身。搖完,他揣著香檳重新坐回椅子,把香檳放在地上。
林也怒吼一聲:“過來!”
宋鹿往前邁了小半步,她抬眸覷了林也一眼。林也臉黑得像寺廟里供奉的怒目金剛,黑眼珠子里也不似往常清澈,而是渾濁的,燃著滔天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把火噴在她身上,將她化個干凈。
宋鹿不敢上前了。
林也取下鼻梁上的眼鏡,一邊用眼鏡布擦鏡片一邊問宋鹿:“被摸了是不是真的無所謂?”林也戴上眼鏡,又問:“那被睡也無所謂咯?”
宋鹿渾身一抖。
她眼前一陣恍惚,差點把眼前的林也認成了林綜生。
林也從腳步拿起香檳酒,拇指撬掉塞子,“啵”一聲,酒塞子飛走,不偏不倚滾到宋鹿腳下。白色的泡沫從瓶口噴涌成柱,芬芳馥郁的酒香頃刻間彌漫整間套房。林也把瓶口對準宋鹿。毫不容情地對著她噴。
本該入口的香檳酒全都潑濺到宋鹿頭發、脖子、衣服上。不到幾秒鐘,她整個人都濕透了,價值不菲的裙子不斷往下滴水珠。她成了只名副其實蔫頭耷羽的落湯雞。
林也要用這水好好沖一沖她的漿糊腦袋,讓她清醒地意識到他有多生氣。林也丟掉空酒瓶,踢了一腳,酒瓶子“咕嚕嚕”在地上打轉。林也看著狼狽卻悶聲不響的宋鹿,“你濕了。脫衣服。全、脫、掉。”他一字一頓,帶著不容反駁的壓迫氣勢。
宋鹿倏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盯著林也。
林也的樣子像林先生,現在連說的話、做的事也像……
林也殘忍地笑著,問:“可以被人摸,但不能脫衣服給老公看是吧?你不會真的覺得我會把這個正人君子一直當下去吧?脫嗎?不脫我自己扒,或者撕。我都喜歡。”
林也從未這般像林先生。
宋鹿明知道林也不是這樣的人,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只是嘴硬嘴毒,可她還是怕得要命,怕到骨子里,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宋鹿說:“林也,我不喜歡你這個這樣。”
林也走上前,捏住她手臂上的肉,捏到她疼到永遠記住他這一夜的憤怒。
“老子還TM不喜歡你做烏龜,是個嘴里沒幾句真話的撒謊精吶!怎么,不喜歡就可以不用做?我不喜歡,你就會改?你當我這條狗吃全素啊?告訴你,我無肉不歡的,肉渣子也會吃得干干凈凈。豬油渣都嚼得嘎嘣脆!”
“撲哧”一聲,林也扯掉她的一個袖子,甩到地上。宋鹿驚叫一聲。想逃,被他捉回來,用一只手就控制住。林也的臉在宋鹿放大的瞳孔里逐漸扭曲,變成另一幅扭曲模樣——變成林先生的模樣。
宋鹿驚叫聲更急更密更大聲,像夏夜的雷暴雨。
林也捏拿捏著她,上下打量她,仿佛在思考下一步要撕哪里。他沒有再撕,而是上前,抓住她的下巴抬起來,依舊和上一次一樣粗暴地吻她,封住她的嘴。但這一次,他真把她咬出了血。
林也的手在她胸前亂摸亂按,最后一用力,將她壓在床上。
宋鹿覺得自己屈辱至極。
宋鹿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林也,翻身坐起來,手指壓著被咬破的唇角,“林也,你口口聲聲說彼此要坦誠。可你對我完完全全坦誠了嗎?你答應過我的,今天把你和女明星的關系清清楚楚告訴我。可我等到了嗎?沒有!你就問心無愧嗎?”
“還有——”
“你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連喜歡也沒有說過。我算什么?我不值得你說一句愛我是嗎?還是我不值得?我不值得,是不是?告訴我!”
自卑的種子在宋鹿身體里砰砰爆裂,她全身都長出名為“卑微”的花朵。她等不來“我愛你”那句話就仿佛得不到“愛”這件東西。
可就算她能聽到“我愛你”又怎么樣吶?
她的傷痛注定她永遠患得患失,她對情感這種東西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感。因為太怕失去,所以永遠懷疑,懷疑自己,也懷疑他人,也永遠活在即將失去的恐懼之中,使出渾身解數去求證別人是愛她的。
林也翻身而起,再次把她壓在身下,他的手壓著宋鹿的手腕,從上至下俯視她。
他和她四目相對。林也喘著粗氣,仿佛要把心從胸腔里呼出來讓她看清楚,“宋鹿,是你不夠堅定。我雖然從來沒說過我愛你,可我說過的那些,我做的每一件事,你要是看不出——”他遲疑了,狠心吞掉“我愛你”三個字。他是高傲的孔雀,從不輕易說愛,他只聲嘶力竭,“看不到,那是你瞎啊!”
林也用嘴封住宋鹿的嘴。
“宋鹿,老子今天就要你。”
宋鹿眼淚涌出來,瞬間模糊了視線,林也那張臉徹底變成林先生的臉。她“哇”一聲哭出來,哭到抽噎打嗝,貼著他的臉顫動。
林也懵了,手上一松,被宋鹿逃走了。
宋鹿飛奔向門,打開門,失魂落魄跑了出去。
第113章 Chapter113道歉。
“我要怎么做才能少愛你一點?”
“我要犯賤到哪種程度?到什么時候?”
“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林也在心里一次次質問自己。
無解。
占據他全部內心的空蕩蕩之感令他極度恐懼
林也奪門而出,邊跑邊打宋鹿手機,撥號聲無窮無盡響下去,仿佛昭示宋鹿已決心將他丟下到永遠。他才意識到自己急昏了頭。宋鹿在這種情況下逃走怎么可能帶手機!他都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林也扒著墻緣把自己甩進電梯廳。他掃了一圈左右兩邊各四臺電梯旁邊的指示屏。只有一臺電梯直線往下。這就是宋鹿坐的那臺電梯。電梯已經超過了方雨萱房間的樓層,說明她要下到一樓。
這么晚了,她一個人要去哪里?
林也奔到專屬電梯廳,剛沖進電梯廂,手機在他手心中震動,低頭看是方雨萱的來電。林也一邊瘋狂按合門鍵,一邊接通電話。電梯門緩緩合上,電梯廂里
微弱的信號讓通話時斷時續。
“我聽陸飛說,鹿鹿遇到個酒鬼吃她豆腐,被你一拳干翻在地。做得好!鹿鹿還好嗎?哎,我跟著去就好了。她那個包子性格。我踹不碎那個死色狼。那個酒鬼現在酒醒嚇傻了,剛才聯系陸飛要登門賠罪。決不能輕饒他。讓他進局子待幾天。”
林也吼:“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你沖我吼什么!是我吃鹿鹿豆腐?”方雨萱把話鋒一轉,“我還聽說,你們在宴會上遇上了謝瑯。謝瑯把他和鹿鹿的過去告訴你們了。這件事我要說明一下。是我讓鹿鹿不要告訴你的。這里邊有我一半的責任。但我的好朋友是她,我只為她一個人著想。”
“林也,你別犯渾。他們都沒發展到戳破窗戶紙的地步。僅僅是互相有一丁點好感。她就是個愛情白癡。你第一次愛人也知道要怎么愛?尤其是對鹿鹿這樣的,她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從來沒人好好愛她,也從來沒人教她要怎么愛人。所以你要教她。耐心點。鼓勵她。決不能輕言放棄。愛情和人生有黎明前的黑暗,和她一起熬過去。”
“鹿鹿的手機不通。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給你打這通電話。你錯過她的前七年,我卻見證了她孤身一路走來,有多辛苦。她的確有很多缺點,可我有時候就想,要是我身處她的處境,我就能活出所謂的自信、灑脫、堅定、鋒芒畢露的自我?未必。活著就算不錯了。活著就是最大的勇氣。林也,好好愛她。拜托了。”
像是有一雙柔軟卻無情的手刺進他胸膛抓住他的心臟,手抓著心臟擠壓旋轉,疼!疼!疼!唾液在口腔里劇烈分泌,堵住了喉嚨,讓林也只能發出一個啞啞的氣音:“好,交給我。”
林也沖出電梯廂,奔入酒店大堂。
酒店大堂在他管理下整潔干凈,只有地上有突兀的水漬。林也低頭,觀察深灰色大理石地面上蜿蜒成小溪的水跡,順著痕跡走了七八米,發現水跡突然糊成一圈圈,失去了宋鹿的蹤跡。
一個保潔正彎身用拖把拖濕答答的地。
林也抓來酒店員工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穿晚禮服渾身濕透的女人。
一個狼狽又美麗到妖冶的女人身影在酒店員工腦海里一閃而過,實在太詭異,他想不注意到都難,立刻說:“有。去露天泳池方向了。”
林也跑向通往露天泳池的走廊。他推門出去,看到一汪湛藍的、波光粼粼映著月色的池水。池水里飄著幾片落葉,水池上面有蒼蠅、蚊子、蛾子之類的昆蟲在繞圈飛舞,看起來不太干凈。他第一反應是明天要讓酒店經理立刻整改。轉念,就被他自己這個想法弄到破大防。
他是來找人的。
都什么時候了,還管什么勞什子酒店整改?
新月如鉤在天,碎星似眼睛在幕。
林也環顧露天泳池。這是個葫蘆形的大泳池,泳池邊緣間錯豎亮堂的路燈,設藤制躺椅。再外圍是修剪得當的灌木叢。因為是深夜,池內池外空無一人,根本不見宋鹿的身影。
她藏到哪里去了?
不會——
林也狂奔到泳池邊緣,心驚膽戰往池內看一眼。
還好。池水清澈,一覽無余,水里肯定沒有沉著或浮著一個人。
林也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嚙齒動物在啃餅干。他聽音辨方向,漸漸聽出來那是女人的哭聲,因為壓抑著,所以聽起來很輕很碎。
還有誰會在靜謐如水的夜里躲起來哭?
自然是宋鹿這只“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林也在一叢低矮的灌木叢后面找到了抱膝而坐的宋鹿。
宋鹿聳動著肩膀,明明已經察覺了林也的靠近,還是把頭埋進膝蓋里。她頭發已經不滴水了,濕成一條條粗綹掛在腦袋上,像是西邊少數民族的編發。她青白的頭皮露在外面,兩個發旋都消失不見了。
他把人害得連兩個發旋都遭了殃。他明明還要認它們作前世今生的記號,下輩子靠它們再續前緣吶。他認罪。他伏法。他贖罪。
林也蹲在宋鹿身前,他小腿極長,蹲下來很不容易,身體會不住搖晃,只能靠踮起腳尖維持平衡。他伸手理著宋鹿的濕漉漉的頭發。
“是我錯。對不起。我不該發瘋那樣對你。我不給自己編理由,我就是個混蛋。我不要你原諒我。我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S的事,我沒有遵守約定。是我沒有說到做到,是我沒有努力去爭取她的同意,你生氣也是理所應當。我用我的生命保證,我和S只是朋友和商業伙伴的關系。過去,現在,未來,都是!你再給我幾天時間,你要的答案我會給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宋鹿漸漸放出聲大哭,哭到打嗝、打噎、犯惡心。
林也哀求她:“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以前都不哭的。”
宋鹿的哭聲在最后一聲“嗚”中戛然而止,她抬起頭,眼眶里包著一汪盈盈的淚控制著沒有落下來,哭啞的嗓音說:“林也,你不能那樣子。我害怕。”她的眼眶再也包不住淚,淚珠子大顆大顆滾下腮。
從發泄情緒的有聲的哭變成委屈的悶哭。
那還不如大聲哭吶!
至少是一種宣泄。
林也心擰成麻花,上來撈宋鹿的腰,“是我不好。”
宋鹿雙腳同頻同幅度扭動,讓身體剛好躲開林也的手。
宋鹿張開朦朦朧朧的眼睛,“你把眼鏡脫了。別再讓我看到那張臉。長那張臉的人不可以碰我。”
林也雖然不太明白她這句話的含義,但他現在哪里還敢反駁和追究,他扯下眼鏡丟在地上,腳步一挪,腳尖翹起來無情落下,“噼里啪啦”眼鏡被踩碎在鞋底。
林也柔聲說:“我們先從這里離開。都是蚊蟲。”
宋鹿操著鼻音濃重的聲音:“我站不起來。我腿麻了。”
林也直接上手,手穿過她雙腋下,像抱小孩一樣熊抱起宋鹿。這樣的抱一開始宋鹿覺得別扭,后來就覺得特別好。她的雙腿在林也小腹前分開盤住他的腰,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把下巴擱在她左肩上。
這樣抱,可以暫時讓她不看見林也的臉。她胸臆里憋著一股氣,有怒、有喜、有怯、有悲、有愛意……一人千面,她還沒想好用哪一張臉去面對林也。這樣抱可以讓她喘一口氣,努力調節情緒。
林也就這樣抱宋鹿進電梯。
宋鹿從電梯鏡面里看自己腫脹的眼睛和結著鹽霜的臉頰。太狼狽、太沒有出息了。她都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喜歡她這樣的人。
林也也在另外一邊的鏡面里看自己。他們明明近在咫尺,卻偏偏沒有出現在同一個畫面里。
林也想起宋鹿剛來酒店“抓奸”的那個晚上,值班的經理看兩個女人上樓,生怕會出事,事先給他來電報告了在樓下發生的事情。林也說沒關系,掛斷電話以后,思緒已不在工作上,而是往門外飄。他豎起耳朵注意著門外的任何動靜,期待著宋鹿按響門鈴,從天而降。
值班經理把兩個女人的悄悄話都告訴了林也。她們說,中冠集團應該好好提升公關能力。旗下酒店竟然連林太太也不認識。也太不盡責了。
林也覺得這是他的失職。
以前,每逢爺爺生日,他都會強迫家人聚在一起拍全家福,然后刊印在集團內部刊物的最后一頁。林也一直覺得爺爺這么做很老土、很顯擺。他躲在國外的那七年多里,一次都沒有回國拍這個全家福。
他缺席了刊物近八年。到如今才明白拍全家福刊印給員工看的意義。那意義是一個家。名分也會給人最大的安全感。
林也準備回去就安排他們夫妻拍一張照片,讓公關鋪天蓋地去宣傳。他不想再讓自己和宋鹿出現在相反的鏡面里。不管這能不能幫宋鹿相信他的確是愛她的。哪怕只讓她安心一點,他這么做就是對的。
林也把宋鹿抱回房,把她洗干凈,裹上浴袍,吹干頭發,塞進被子里。他準備給自己放一晚上的假,摟著她一起睡覺。
下半夜,他又聽到宋鹿在悄悄啜泣淌眼淚。
林也想到,他和宋鹿重逢以后,他一直不遺余力地要把她弄哭。他不止言語戲弄她,還用行動戲弄她。然后,她真的就開始哭了。是從哪一次開始哭的?好像是從爺爺突然闖入公寓的那個下午。從那以后,就陸陸續續地哭,再沒有停過。
現在想來,他就是自作自受。
他敲碎了阻淚的大壩,起了多么不好的一個頭。
林也伴著一夜的哭聲入睡,在睡夢中他還緊緊摟著她。
他就想啊,一個人只有在實現自我價值的時候才會覺得人生是值得的。從別人那里得來的任何東西都可能被奪走。只有自己的成就不會辜負她。送她回申港吧。送她回更高的賽場。賽場上的她是自由自在的風,是巍然不倒的樹。是他永不墜落的恒星小姐。
第114章 Chapter114趕工。
申港的夏天是熱氣黏在身上的濕熱,熱潮要到9月中旬才會徹底退去。夏訓最后一周伊始,也就是8月底,林也將工作重新放回申港。慕尼黑和珠海的工作已全部推進完畢。他再也不用在四座城之間飛來飛去做雙腳難得落地的空中飛人。
值得高興的是,京北的事故官司也臨近了結。
謝瑯在其中起了關鍵性作用。他不斷在死傷家屬與酒店之間做調停,最終達成了令雙方都滿意的賠償協議。商人重利的本性讓林也延遲發難,決心在榨干謝瑯的所有價值后再和他清算其他更嚴重的私仇。
林也覺得工作特別疲倦的時候就去申港射擊中心靶場看宋鹿練槍。每次看她穿6公斤的射擊服,舉5公斤的步槍一站就是幾個小時,落后零點幾環又慢慢追上去,不驕不躁,鎮定自若,他就不覺得累了。
賽場上的宋鹿給人一種沒什么困難能打敗她的感覺。
林也不禁想,如果生活上她也是這樣就完美了。
每看完一場宋鹿訓練,林也總會被她沉靜和果敢的表現感染,內心也自然而然平靜下去,被工作吊起來的緊張和疲倦之感一掃而空。
周五下午,林也又來看宋鹿訓練,順帶捎她回家過周末。
宋鹿打完最后一顆鉛彈,插上安全旗,將槍放到槍架上。
王教練走到她身邊,舉著個文件板子,紙上夾一張白紙,邊用水筆邊在白紙上又寫又畫,邊給她講解今天訓練中的不足。王教練講完,拍拍宋鹿的后背,“好了。這周表現不錯。周末好好休息。下周還有兩天訓練,再接再厲。”
宋鹿抱起步、槍企鵝走路式往槍庫一步步挪。
身后的觀眾席一陣喊:“宋鹿!”
宋鹿抱槍慢慢回身,一眼就看到站在觀眾席正大幅度揮臂的林也。她甜甜一笑,因為剛被教練表演狀態不錯,她中氣都足了好多,回以一聲大喊:“等我十分鐘。換好衣服就來。”
宋鹿以最快的速度還槍和勾銷子彈數量,到更衣室脫下射擊夾克,里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緊緊貼在身體上,正往下滴汗珠。她把衣服全部脫掉,擰出一把汗水,用大毛巾簡單擦拭一下身體,換上干凈衣服,奔出場館。
兩人在場館見的次數多了,宋鹿也就知道林也會在哪里等她。她朝著他跑過去。一靠近,林也的手就想撈她入懷,被她機敏地閃開了。
連宋鹿自己都嫌棄自己身上的汗味:“我出了一身汗,還沒洗澡,身上又黏又臭。你離我遠點。”
林也哪管這些,她五天沒在家睡了,他的身體都開始懷念她皮膚的高溫了。他抓小雞崽子一樣摟住她,手按在她肩膀往胸上壓。她嗔怪地瞪她一眼。林也將人順進車子里。
宋鹿一上車就開車窗,想散一散汗味。她腦袋枕在林也肩膀上,給楊荔發信息約定今晚一起弄創業選題的時間。林也垂眸看著她豎起來的手機屏幕,靜靜看她熱火朝天地和楊荔、方雨萱聊天。
宋鹿當然知道林也在看她手機屏幕,不過她也不在乎他看。
林也問:“那個新媒體的創業搞得怎么樣了?”
宋鹿心滿意足笑:“課程臨近尾聲了。我們組進了最后一場決賽,下周日進行公開演講,評委會評定名次,頒發獎金。這次還是我來演講。這兩天肯定要再和楊荔磨一下細節。我下周三開始放假,時間就徹底充裕了,公開演講前再和楊荔碰一下面就肯定差不多了。”
林也嗅著汗水混合椰子香的味道,慢慢閉上眼睛養神,“工作要做好,休息也要休息好。生病了反而耽誤事。”
宋鹿在林也肩膀上拱一拱身體,哼一聲:“彼此彼此。”
兩人一回到家,宋鹿沖進浴室泡了40分鐘的熱湯,泡完出來,頭上卷著毛巾就從冰箱里拿了個蘋果,一邊啃蘋果一邊投入創業選題的完善。
創業小組本來是三個人,但馬術運動員許峰在整個過程中隱了身,除了聚餐,沒出過一分力。整個小組就是靠宋鹿、楊荔和導師謝瑯在運作。整個八月,她們不只是紙上談兵,還做了點有略微成效的實事。
宋鹿和楊荔為殘疾人運動員拍攝了幾組訓練、生活、學習的視頻,上傳b站兩人的賬號,大受歡迎。
她們試圖讓大眾了解殘疾人運動員這一特殊群體。在韓國俱樂部公關aa的指導下,宋鹿寫策劃、出腳本、剪片子,忙得熱火朝天。
通過不懈的努力,她們的演示就有了實際數據支撐,會有看頭、有說服力、會格外生動,不會顯得假大空。下周日宋鹿要公開在評委前演講課題,向著5萬塊獎學金和天使投資沖刺。
在她們看來,她們已經把這個課題吃透了,做足了準備,接下來就看宋鹿的表現,用生動的語言打動評委。楊荔對宋鹿很有信心,覺得宋鹿在外貌上有先天優勢,肯定能給評委留眼前一亮的下好印象。
但宋鹿就沒楊荔那么樂觀。大家努力了那么久的時間,要是最后因為她臨場發揮不佳而失利,她一定會自責死的。
宋鹿是直接從學生變成運動員的,從來沒有過相關的社會經歷,她對很多事缺乏足夠的判斷能力。因為特別不想拖后腿,她思來想去,決定以學術探討為前提,找林也這個集團管理者預演下周日的演講。
要是林也覺得好甚至想投資,那就肯定沒問題了。
雖然知道肯定會被林也笑話,明里不笑話,暗里也肯定會,但為了小組榮譽,宋鹿打算拼了。
宋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林也。
林也笑一下,“可以啊。但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宋鹿心中警鈴大作,生怕林也又想出什么刁鉆、令人難堪的游戲,但還是那句話——她拼了,她猶猶豫豫點頭:“好,我答應你。”
林也嘖嘖搖頭,“還沒聽我說是什么條件你就答應了。不是膽子變大了,就是根本沒打算履約。過來,先把頭發吹干,吃好晚飯再說。”
宋鹿的手摸向頭頂卷成盤蛇狀的毛巾,毛巾吸飽水分沉沉壓在頭頂,因為離她洗好澡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毛巾被空調冷風吹得比冰還涼。她一邊扯下頭頂的
毛巾,甩頭抖了抖披散下來的濕法,一邊走進浴室。
林也一把把她抓住,“要我幫你吹嗎?”
宋鹿努努嘴,“不要。”
宋鹿吹好頭發從浴室出來,看見林也已經坐到飯桌邊上。宋鹿挨著他坐下。桃姨在宋鹿面前放下一碗清亮的黨參雞湯,“太太趁熱喝。我已經撇過一層油了。不會長胖的。”
宋鹿捧起湯碗,小口小口喝雞湯,眼珠子滴溜溜轉,看著林也,“你說的條件是什么?”
林也喝下一口紅酒,“你不是已經在做了嗎?”
宋鹿這才反應過來,林也的條件就是吹頭發和吃飯,朝他擠眉弄眼,怪他故弄玄虛。
林也搖著高腳杯,“頭發不吹干坐在冷風底下是要頭痛的。傷了風,發了燒,工作效率大大降低。得不償失。你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不懂照顧自己?”
宋鹿一鼓作氣喝完雞湯,把空碗放到桌上,“知道了,爸爸。”
“你叫我什么?”
宋鹿眨巴著眼睛,又吐字清晰喊了一聲,“爸。”她亮亮嗓子,“你剛才說的話一股子爹味。我當然叫你爸。”
林也抬手,掌心按在宋鹿滾燙的腦門心,將她頭發一陣亂撓,撓到頭發絲亂糟糟,椰子油香亂飛,清潔的頭皮翻出來,兩個發旋在眼皮底下晃來晃去,“好,我記住了。以后你在床上也這么叫。我再應給你聽。”
宋鹿臉飛紅,心虛地瞥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桃姨,眼珠子又轉回來,狠狠瞪臉皮這般厚的林也,壓低嗓音罵了一聲:“變態!”
林也一只手抬著酒杯,另一只手的手指撐起來,將宋鹿的一綹綹亂發理順,將柔順的頭發掛到柔軟的耳朵后面,“吃吧。吃飯的時候別說話。幼兒園的老師都是這么教的。”
宋鹿吃完飯,兩手一攤,就把一桌子殘羹剩飯留給了桃姨。她漱完口從衛生間出來,看到桃姨在餐廳和廚房之間忙出忙進,突然想起最開始同居的日子,她會幫桃姨一起擇菜、一起做飯、一起洗碗、一起收拾,現在是吃完一抹嘴就走,好似完全適應了被人服侍的日子。
真是徹底墮落了。
宋鹿一陣唏噓,只希望這種懶惰不會發展到其他事上。
林也捏著半滿的紅酒杯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上,一副“觀眾已入席,就等好戲開場”的悠哉樣子。他已然是迫不及待要看她出丑。
宋鹿本來不太緊張,看到林也這副模樣心又吊起來,她反復吞咽口水來壓抑緊張。
宋鹿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演示演講。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掐著嗓子講話,那聲音在自己耳鼓膜里振動,聽著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聲音。就好像一個美國人在重大場合突然說起了英式口語。
特別別扭!
宋鹿好不容易演講完,林也只是搖著紅酒杯,閃著如星黑眸,壓著一個淺淺的笑容看著她,遲遲沒有做一句評論。
宋鹿惴惴不安,抱著筆記本電腦,試探地問:“是——不太好嗎?”
林也手抬起來,朝宋鹿招了招手,“過來。”
他話音落地,小貓蛋蛋突然出現,跳到沙發上,用腦袋頂起林也的手。他這一聲“過來”把貓招來了。小貓一次次用腦袋蹭林也的手。他敷衍地擼兩下,無情地把貓退下去。
宋鹿放下筆記本電腦,走過去盤腿坐在林也身邊的沙發上,一雙貓眼睛亮晶晶盯著林也。
林也屈指繞著宋鹿的一縷頭發絲,“想法是好的,但創業是看產出的。你做關于殘疾運動員的項目是為了得到什么?如果只是為了展現一些客觀事實,所得就太少了。你只需要獲得獵奇的觀眾,這就夠了?”
宋鹿心想,做自媒體不就是要積累大量粉絲,提高播放量和評論量,這難道還不夠?宋鹿先是點頭,隨后想到林也的意思大概是“要吸引廣告投放”。她隨即搖頭,“光有粉絲是不夠,還要盈利。”
林也微笑迷人,“從狹義上是盈利。廣義上,我的理解,你之所以選這個選題,是因為你想真正讓殘疾人這個群體整體受益。幫助楊荔一個人是一件小事,能幫助一個群體就是有益社會的大事。對嗎?”
宋鹿眼睛一亮,被林也這么一說,她感覺蒙在心中的霧散去了不少。她搗蒜般點頭,期待他說下去
林也開始一條條分析她放在“恒星小姐”這個賬號上的視頻。條理清晰,見解獨到,點評犀利。
宋鹿瞪圓眼睛,“我放在平臺上的視頻你都看了?”驚喜之余,又覺得特別不好意思。她做任何小動作,都被林也這只大灰狼關注著。
他識奸她!
“我看自己太太做的東西很奇怪嗎?比看電影有意思。”
宋鹿臉更紅了。
林也說:“你8月初發的那個視頻中有一點很值得深挖。殘疾人在遭遇截肢后,國內康復機構稀少且不專業,而假肢十分昂貴,很多人因高額的費用而無法使用假肢。你既然想幫助這個群體,把主題再細化深化一下。出一期有關‘假肢’和‘康復’的專題視頻。把這個寫進你下周的演講實例里。往小了說,你的公益性又上了一個層面,評委會喜歡的。往大了說,這更符合你構想的產出。”
“你們這個項目說到底就是一個課程,頭腦風暴和思維訓練,實施期太短,你也只能做到這一步。想再深挖下去,就要靠課程之外的努力。比如成立殘疾人運動員的基金會,比單純運營自媒體更能幫你達到目的,也有益社會。當然,這是后話。你先關注眼前的比賽吧。”
宋鹿聽得一愣一愣,眼皮都不眨一下。
林也把頭挨上去,和她額頂額,“是不是突然覺得自己充滿力量,甚至掌握足以改變這個世界?做林太太就是,做做慈善公益,開開畫展,幫老公減點稅的同時也順便改變一下世界。你開始適應做一個合格的林太太了吶。再接再厲。讓我驚喜。”
第115章 Chapter115無事牌。
結果宋鹿給林也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在林也對宋鹿進行指導后,她一頭扎進創業選題的精品化改革中。除了每日固定的晨跑和下午的力量訓練,她都頂著一個毛渣渣的丸子頭和兩只往下摳的大眼睛,沒日沒夜地寫文稿和想分鏡。
宋鹿把寫完的拍攝腳本發給楊荔。楊荔按照她的構想補拍了幾組長視頻。宋鹿收到視頻后就開始剪輯、配音和加字幕。
一整個周末,48小時,2880分鐘,172800秒。
她連床都沒挨過!
他的論點鞭辟入里,但他想的是另一種鞭、辟、入、里。
林也那一肚子壞水往上噴涌澆滅了心里那團火。
周三一早,林也飛京北。下午,司機接結束夏訓的宋鹿回高層公寓。Yoyo把宋綾請上來一起吃晚飯。宋綾這些日子安分守己,再沒有朝桃姨發過一次脾氣,同宋鹿說話也是輕聲輕語,時不時派人給住寢的女兒送滋補品,溫柔體貼到讓宋鹿以為換了個媽媽。
晚飯被擺好前,宋鹿、Yoyo和宋綾坐在沙發上閑聊。
宋鹿問Yoyo:“黃浦區那套房子電器家具進場了嗎?”
精明的Yoyo快速掃一眼宋綾,“嗯,一應家具電器設施生活用品都齊了。找清潔公司上門打掃了兩次。隨時可以拎包入住。住進去后再找收納師歸置,住得肯定特別舒服。”
“媽媽——”宋鹿這一聲喊破了音,她吞咽幾口,用唾沫把粘連的喉嚨口沖開,看著宋綾說,“找個宜搬家的日子,你搬到我的房子里去吧。可以讓桃姨跟著你去。桃姨的工資還是我來出。”
樓下55層畢竟是林也的產業,給宋綾住是因為她流產,事出突然,又隨時有生命危險,情非得已。即使林也嘴上說不在乎,也從來沒有催促已經恢復健康的宋綾從樓下搬出去,但他心里肯定是硌硬的。
做女兒的要報答宋綾的養育之恩,
沒必要捎上林也。
宋鹿見媽媽不作聲,依然硬下心腸給了媽媽第二個選擇:“或者,你可以住到自己的房子里。有空,我會來看你。”
宋鹿很清楚,宋綾在林綜生身邊這么多年,不可能沒給過她房產。在宋綾還虛弱的時候,宋綾曾說她之所以住在這里是因為舍不得女兒,想住得離女兒近一點。對于媽媽這突如其來的母愛,宋鹿半信半疑。
但是為了林也,也為了宋綾,宋鹿認為他們還是分開得好。
宋綾還是不說話,但眼圈已經紅了,待會兒又要表演上一滴眼淚一滴眼淚掉落的拿手好戲。但女人不吃宋綾這套,宋鹿更不吃。
“媽媽,你考慮幾天再告訴我。我不會不管你,但能做的也只有那些。你生病,我會照顧你。你覺得悶,我會接你的電話。逢年過節,我會來看你。你來看我也可以,但請事先打電話。至于其他的,我不能保證。可能日子長了,會好些,我和你都會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
母女兩個面對面坐著,長時間地默著。
小貓蛋蛋一屁股坐下蹲到宋鹿腳邊,拿腦袋蹭她的腿。
宋鹿把蛋蛋撈起來掛在手腕上,順著毛路擼它的腦袋,把它都擼爽了“呼嚕嚕”開起摩托車。才擼了一會兒,宋鹿手腕和蛋蛋的毛接觸的地方就紅了一大片,密密麻麻起疹子。宋鹿用小拇指繞著手腕圈撓。
Yoyo哎了一聲,“太太你的脫敏期還沒過,還對貓毛過敏啊?”
宋綾看在眼里,嗓子尖尖、語氣憤懣說:“只會惹你不高興的東西你養來做什么?怎么養都養不熟的小畜生。忘恩負義。就應該趁著毛還沒長齊的時候丟出去,讓它自生自滅。省的翅膀硬了來氣你。”
宋鹿當然知道媽媽心里有氣。但宋鹿非但不把蛋蛋放下,還讓它整條趴在手臂上,把它抬到胸口以上,一邊用手擼它,一邊用臉頰蹭它腦袋后面那塊皮,特別軟、特別滑,還帶著陽光烤過的香氣。
宋鹿甕聲甕氣對蛋蛋說:“蛋蛋放心,媽媽才舍不得丟下你。”
宋綾臉上再也掛不住,滴滴答答,滿腮滾晶瑩剔透的眼淚珠子。
宋鹿放貓下地,推一把它的屁股讓它跑開。她抽了幾張紙巾放在宋綾膝蓋上,沒說話,又坐回沙發上,抱著抱枕定定地看地板。
幾分鐘內客廳里鴉雀無聲。
Yoyo打破這份沉悶:“說到房子,太太,你喜歡什么樣的裝修風格?是那種比較大的房子。中式古典?自然簡歐?還是法式華麗?”
宋鹿抬起臉,不解地凝著Yoyo。
Yoyo眼尾飛翹,那種“又要狠狠賺上一筆”的得意毫不掩飾地掛在臉上:“林總剛才說他以后要在京北常住,不想總是住酒店。讓我把京北的房子盡快收拾出來。所以,我就想問太太喜歡什么裝修風格。”
宋鹿本來想問Yoyo林也為什么要長住京北,難道酒店的事又出了什么變故?正想開口,突然想到自己才和宋綾說讓她搬家,現在再說京北的房子有點故意顯擺的意思,為避免再惹宋綾不快,她就不當著媽媽的面問Yoyo了,準備回頭直接向林也問清楚。
宋鹿想了想,“房間亮堂,看著不死氣沉沉就好。”
Yoyo比畫了一個“OK”的手勢。
桃姨把最后一個盤子放到餐桌上,垂下手,把手卷在圍兜里擦干凈水漬,輕手輕腳走進客廳,推著笑說:“太太,可以吃飯了。”
三個女人依次起身朝餐廳走去。
宋綾掛在最后一個,邊走邊用紙巾擦眼角的淚痕。桃姨看著宋綾這副樣子,欲言又止,專門給宋綾拉開椅子讓她坐。
宋鹿看出桃姨是和宋綾相處久了,兩人有了感情,見到宋綾哭就想開口勸勸她,卻終是不敢開口。宋鹿不想讓桃姨撞上槍口平白無故討媽媽幾聲罵,拿起一個空碗遞給桃姨,撒嬌道:“桃姨,我想喝碗湯。”
桃姨連連說好,接了碗就去廚房盛湯。
三人吃了一頓靜默無聲的晚飯。
才吃完,碗還沒收,可是門鈴就響了,桃姨去接,回來說:“太太的朋友來了。是來過好幾次的那個后生女。”
“雨點?”
“是她,太太。”
聽到這句話,Yoyo倏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嘴巴也不擦,從茶幾上抓來包包挎在手臂上,對宋鹿說:“太太,今天我早點下班可以嗎?”
宋鹿當然知道Yoyo不想正面碰上雨點。每次有雨點在的場合,Yoyo都會用各種理由請假。宋鹿要照顧Yoyo的面子和情緒,點點頭,“你去吧。”
Yoyo利落地向幾人道別,一捧煙般轉眼消失了。
宋綾也起身,“我也走了。我和她們母女不對付。”
兩人走了沒多久,方雨萱就拎著個手提袋出現在宋鹿面前。三個女人前后腳地離開進來,讓宋鹿懷疑她們有沒有在電梯里碰上。
“啪”一聲,手提袋從方雨萱手里脫落掉在地上。方雨萱上前摟住宋鹿,嗓音沙沙糯糯說:“寶貝,你今天要收留我。”
經歷得多了,宋鹿總覺得方雨萱這句話意味著“我離家出走了”。宋鹿把雨點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掰下來,雙手扣住對方腕子,兩人同時往后靠,呈一個倒置三角形看著彼此,“你住在我這,你媽媽知道嗎?”
方雨萱倒也不藏著掖著,“知道。但是,我是和她吵了一架出來避幾天風頭。她發現我談戀愛了,逼問我是誰。都怪陸飛,嘴上手下沒個輕重,想不被媽媽發現都難。我本來還想拖一陣子,等我們穩定下來再告訴她的。現在全亂套了。待會兒,你和我給我媽打個視頻,證明我的的確確是在你家。省得她來抓我回去。”
宋鹿把方雨萱拉到桌邊,按在她肩膀把她到椅子上,問:“吃飯了嗎?”
方雨萱搖頭,她轉頭掃一眼桌上的全都空了一半的盤子和食物殘渣滿滿載載的骨盆,“沒吃。但我不吃別人吃剩的。”
桃姨從地上撿起行李袋,湊上前來,“這個簡單。我給你現做。”
方雨萱連連點頭,“不用太多。四菜一湯就可以了。”
桃姨笑哈哈應了。
宋鹿說:“你現在給阿姨打視頻吧。你這么風風火火出來,她肯定會擔心的。”
“成。”方雨萱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方太太的視頻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方太太臉色灰白,但還是溫聲軟語問女兒:“在哪里?”
方雨萱用眼神示意宋鹿。宋鹿把臉湊到鏡頭前,“阿姨好。雨點現在在我家。”
方雨萱把手機轉回來,“看到了吧?是在鹿鹿家。沒去其他地方鬼混。鹿鹿訓練結束了在放假。我和她待上一陣子。媽媽你就別操心了。”
方太太沉默了幾秒鐘。
“沒什么事,我就掛了。”方雨萱要掐電話。
方太太出聲:“你帶那么小個包能裝什么?把地址給我。我讓人給你送衣服過來。”
“好啦。知道了。待會兒就給你發地址。媽媽,再見。”不等宋鹿湊過去道別,方雨萱直接
關掉電話,她把手機往桌上一摔,“才不給她發地址。當我傻啊,這樣抓我一抓一個準。衣服東西我現買就好了。”
宋鹿無可奈何地盯著方雨萱。雨點的熱烈她算是親眼見到了,但愿陸飛不要辜負了她這份熱烈。方雨萱上樓去洗澡。這個間隙,桃姨在廚房炒菜,宋鹿則坐回書房,開始為周日的演講做最后的沖刺。
書桌前放著一個小盒子,盒子里是當年謝瑯送給她的翡翠無事牌。
拿回這塊無事牌費了宋鹿一番周折。她讓Yoyo回奶奶家取翡翠無事牌。但Yoyo沒在宋鹿告訴她的地方找到東西。Yoyo問了奶奶,得知這東西前些日子被宋鹿爸爸翻出來賣到典當行里去了。
宋鹿不得不和爸爸通了電話。
宋鹿拒絕了爸爸再一次的借錢請求,受了他好一番嘲諷,最后才問清楚是賣到哪個典當行去了。宋鹿去了那家典當行,把東西贖了回來。
這期間還發生了另一段小插曲。
和無事牌一同被賣的是父母的婚戒。老板誠心張羅生意,詢問宋鹿是不是要把婚戒也贖回去。宋鹿自然是一口拒絕。
她當時說的是:“當事人都已經不在乎。她這個無足輕重的累贅還死死抱著過去不放手干什么?當掉了,就是已經徹底結束了。”
第116章 Chapter116幸福的九月。……
九月初,宋鹿的出國審批下來了,她領回了自己的護照。
按照原定計劃,她和林也會坐私人飛機直飛慕尼黑,再從慕尼黑轉飛巴黎,最后從巴黎轉飛往倫敦。如果時間允許,歐洲境內不坐飛機改為自駕出行。林也讓宋鹿把出國的這兩周當成是一次放松心情的度假,以犒勞她完成辛苦的夏訓。
但現實情況總是千變萬化。
酒店事故的收尾工作被放在九月上旬,林也暫時抽不開身。宋鹿又需要完成運動員煥新計劃的最后一段課程。出發日因此被延后了10天。之后,啟程日撞上德國的大型航空演習,所有私人航線被臨時通知取消。兩人只能定了9月18日直飛巴黎的法航機票。
宋鹿近來槍感上佳,體能訓練卓有成效,創業選題進行得十分順利,加上馬上要去法國參觀有資格舉行國際比賽的高規格射擊場館和考察可能會在未來入學深造的名校,樁樁件件都讓她興奮到睡不著覺。
她不敢把這種興奮大大方方表現出來,生怕老天看她太得意,把這份幸運收回去。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慨,原來她的人生也可以如此美好,如此充滿希望。她在心里宣布,一年12個月,她最喜歡9月了,因為整個9月都被幸福的事塞滿充滿生機,也因為出發的日子是9月18日——林也的生日,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個小彩蛋。
這是兩人結婚后,碰上的第一個生日。
宋鹿不知道林也有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但禮物她是一定要準備的。但禮物選什么她很頭痛,林也太富有了,買任何東西對他來說好像都顯得多余。她想從特別的禮物著手,又根本想不出這個“特別”到底應該體現在哪里。
頭痛。
方雨萱交過幾任男朋友的雨點。宋鹿決心請教她。雨點的幾位前任非富即貴,給出的建議應該會對她有所啟發。
但當雨點聽完宋鹿的話,雨點卻說:“我談的那幾個都不長久,短的半個月,長的七個月,只有一個挨到了他過生日。但我沒送禮物。因為他生日那天只顧著開趴和兄弟喝酒摟小明星。我一腳把他踹了。”
宋鹿翻翻死魚眼,“好吧。”
方雨萱揉上宋鹿的肩膀搖一搖她身體。
“別灰心嘛。我沒送過,但我知道你要送什么啊。國外比較開放,你們去的法國更是情愛的溫床。你到法國,找那種輔導夫妻生活不和諧的導師,報個現場輔導的短期課程。再找個翻譯。相信我,獻上你自己,我保證林總這一輩子只記得這個‘特別’的生日。”
“雨點!”宋鹿臉緋紅,去掐方雨萱的腰,撓她癢兒。
方雨萱漸漸歪倒身體,咯咯笑著,憋笑嘆了一口氣。
“我說真的,你又覺得我在開你玩笑。不和諧就是會出大問題。愛情是飯,一個人光吃飯是餓不死。可情愛是水,口干舌燥的時候哪有用飯解渴的?非得敞開肚子大喝一場才暢快。以后你們斗嘴、吵架、冷戰、打架,都沒辦法滾到床上一睡解千愁。不發泄那還不得輕易就拗斷?”
方雨萱已經橫臥到沙發上,宋鹿壓在她身上。宋鹿眨巴一雙亮晶晶的小貓眼睛,臉越憋越紅,正好借這么近的距離說悄悄話:“可就是……進”宋鹿含糊地吞掉這個字,“……不去。怎么辦?”
方雨萱表情嚴肅說:“先完全體外試試看。你至少知道構造、原理、過程是怎么回事。完完全全演示一次,你心里就有底了。”
“完全體外是什么意思?”宋鹿才問出口,又怕方雨萱再說出什么驚世駭俗之語,立刻用手捂住方雨萱的嘴。
宋鹿看到方雨萱喉嚨有吞咽的動作,生生把虎狼之詞吞下去。宋鹿從方雨萱身上爬起來,說:“這種事我還是讓我自己煩惱吧。”
“什么事你要自己煩惱下去?”林也突然出現在客廳里。
宋鹿和方雨萱剛才都太過專注于討論宋鹿的“煩惱”,連林也開了大門電子鎖,拖著行李箱走進客廳都沒有聽到。
林也一進來就看見兩個女人一上一下疊在沙發上。她們同時轉頭,四只眼睛像做壞事被當場抓包的小孩般緊張地盯著他。他的人生中經歷過好幾次相似的場景,無論經歷多少次他都習慣不了。別扭。
宋鹿從方雨萱身上爬起來,拍拍滾燙的臉頰,“你不需要知道。”
方雨萱坐直身體,臉不紅心不跳地微笑著,撫撫頭發,拉拉領子,扯扯衣擺,翹著個優雅的二郎腿,手指輕快地在膝蓋上敲擊,“喲,六個月的忍者大師回來了。辛苦啦。你回來,我就該走了。”
宋鹿回頭看方雨萱,“你回家嗎?”
方雨萱搖頭,“我還沒消氣吶。他回來,阿飛也肯定回來了。我去阿飛家住幾天。”她站起來,拎起H家的菜籃子穿在手腕上,朝宋鹿擺擺手,“別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需要老師,我替你聯系也很方便的。”雨點朝林也點點頭,和他擦肩而過,走到玄關處,聲音再次飄來,“我的東西你讓桃姨收拾好,讓司機送到阿飛家。不許找我媽告狀。”
林也目送方雨萱離開,問:“方小姐住這里的幾天趙娟都沒來?”
宋鹿擔心林也太嚴苛,怕他責怪Yoyo因為和陸飛的感情糾葛頻頻請假從而影響到她的本職工作。宋鹿有些護犢子的心理在作祟,主動替Yoyo解釋:“你不是讓Yoyo忙京北房子裝修的事?她只有一個腦袋、兩只手,肯定以完成你布置的任務為先。”
林也“嗯”了一聲。
宋鹿心想,自己沒擔心錯,要是她不替Yoyo描摹,林也真會做出訓斥Yoyo的事。宋鹿上前,手抓向林也的行李箱。林也抓著行李箱轉了一小圈轉到他身后,沒讓她抓到把手。
林也低頭看她,“讓他們整理。”
阿姨一個箭步上前,接過林也的行李箱,拖走了。
林也牽著宋鹿的手,用拇指輕輕摸她手背的骨骼脈絡,把她牽到沙發上坐好。他頭枕沙發,一手抓著她手繼續摩挲,一手揉自己眉心。
看林也的樣子,又是不知道幾十個小時沒有好好休息過。
宋鹿看著臉色灰沉的林也,“累的話先去洗澡,洗好睡一會兒。等晚飯好了我上來叫你。”
“不急,先說會兒話。”林也闔起眼皮,只留一線目光落在宋鹿臉上,食指和拇指夾著她薄薄的手掌,找準一根手骨搓棒槌一樣搓著。宋鹿看他疲憊的樣子,分明是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坐著不動。
“京北的事還是沒解決嗎?怎么累成這樣?”
“解決了。家屬終于肯和我們靜下心來談,除了接受約定好的賠償金,還答應由我來負責他們孩子的生活費以及學費,一直到孩子大學畢業。總算給了受害者和家屬一個交代。該懲處的人也懲處了。這樣的事以后不會再發生。”
宋鹿問:“他們孩子很小嗎?”
林也黑眸一沉,仿佛又沉浸到所見的悲傷中去。
去見那家人以前,傷亡人數和賠償金在他眼里只是一個數字。調解室、受害者的家、追悼會、墓地……只有親眼目睹過這些才會明白數字的背后是真的有一個鮮活的生命沒了。錢堵不住人生的所有缺失。有些東西丟了,就是永遠丟了。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這么多天過去了,那個孩子的樣子非但沒有模糊反而更清晰了。林也嘆了口氣:“不到4周歲。甚至還不明白遺像和其他照片的區別。吵著要吃供桌上的橘子。被媽媽打了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要‘爸爸’。”
宋鹿的情緒也低落下來,她試圖從自己的經歷中汲取教訓,“請心理醫生了嗎?突然發生不好的事,失去親人,媽媽和孩子都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四歲應該能說話了,可能還不能完整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但肯定已經察覺家里發生了什么事不對勁了。”
林也說:“嗯,我沒你那么心細。我馬上安排京北的心理醫生去跟蹤疏導。”
宋鹿拉起他的手搖一搖,“已經答應的事就要說到做
到說了要照顧他的家人,就要好好照顧。不止錢要到位,生活上各方面的關照也要。我不是擔心你耍賴皮不兌現承諾,而是你實在太忙了,時間一長,難免會出現疏忽。”
宋鹿頓了頓,有些不自信地磕磕巴巴說:“但也不能全壓在你的身上。我是你太太,或許,我可以幫你?雖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們需不需要我的幫助,但只要是他們有需要,我就會努力去做好。而且,我是女人,比你心細,也比較能和另一個女人溝通好。”
林也任憑宋鹿搖晃他的手,深情款款看著她:“好,下次一起去。”
“林也,你幫了我很多很多次。我也想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你能明白我吧?我也有做施予者的那種虛榮心。所以,你有什么煩心事都可以和我說。不要一個人扛,我雖然不能干,但可以學,很努力地去學。能幫上你我會很開心的。我是你太太嘛。不是只能錦上添花,是也能榮辱與共的林太太。”
“知道了。”
宋鹿把腦袋塞到林也腋窩下。她向小貓蛋蛋學了討人喜歡的一招,她發現人被蹭的時候心里會泛起一陣酥酥麻麻的觸電感。她想讓疲倦的林也放松下來,就一個勁用腦袋蹭他胸。
宋鹿蹭了一陣,把鼻子戳進他衣服里,深吸一口氣,“真得快去洗澡吧。你身上臭臭的。你越來越過分了,以前是不睡覺,現在是連澡都不洗了。”
林也嗓音沙沙的:“一起吧。好嗎?幫我按摩一下。”
宋鹿覺得是自己鉆進這個大尾巴狼懷里的。她想拒絕,又覺得沒有理由拒絕。上次他都幫她按背了吶。這次她又怎么能拒絕吶?
第117章 Chapter117踩你。
宋鹿坐在浴缸邊,雙腿疊起放在浴缸外,用手指給林也按肩頸。她邊捏邊問林也:“你為什么要裝修京北的房子?”
林也背朝宋鹿坐著,抬起手,一次次用浴巾逆著手臂劃到肩膀處后停留幾秒,借毛巾掛下來的水打濕身體。他嘴角微微上揚,心想,驚喜就是驚喜,只有突然而至才能讓接到的驚喜人瞬間被幸福所淹沒。
他只能說一半藏一半地說:“我有預感,我們以后會長留京北。”
“我們?”宋鹿在心里掛起一個大大疑問,自個兒琢磨著,試著去破解林也的故弄玄虛。她問:“是因為你的酒店在那里,還有很多事要忙。等京北的房子裝修好了,你要我時不時陪你去京北住一陣子?”
“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啵啰”一聲,林也的手從水里鉆出來抓住宋鹿擱在他肩頸活潑彈跳的手指。宋鹿正好按得手指酸,干脆就偷懶不動任憑他抓著。林也繼續說:“不過,不是你陪我住。是我陪你住。聽得出區別嗎?房子的主人是你。等我們忙完這陣,就去辦手續,把房子過戶到你名下。”
宋鹿被林也抓住的手抖一抖,想滑溜地脫走。他還是死死抓著她不放。宋鹿說:“你不要總給我買這買那。我很惶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讓我們的愛對上等號。我好像不太會愛別人。”
林也本來只捏著宋鹿兩根手指,逐漸抓住她整個手掌,與她十指交錯握緊。
“給你買房子是因為你以前沒有家。我要在全世界的城市給你安個家。國內一線城市買完了,就去國外買。只要選對地方,保值和哄老婆哪個都不耽誤。有什么不好?”
“對你好就安心受著。還說什么等號、平衡,你當這是競技比賽,非要計分統計出誰愛得多一點?不要胡思亂想。你在我身邊,永遠快樂愜意、活力滿滿,愛你自己,就算是愛我了。”
宋鹿聽了心里熱烘烘,突然被送房子一開始的確是誠惶誠恐,好在林也特別會哄人,被他這么一說,她漸漸就沒那么過意不去了。只要好好和他在一起生活,總會找到愛他的方法。
宋鹿蠢蠢欲動,甚至還生出想問問林也是什么樣的房子。她想起Yoyo說的“房子很大”,就問:“是什么樣的房子?”
林也抓著她的手順著肩頸飽滿的曲線來回摩擦,“頤和園邊上的四合院。多大不清楚,但采光肯定不好。如果按你喜歡的簡潔明亮風格裝修肯定要動梁大修。工期至少半年以上。不過沒關系。房子弄好前,我們先住別的房子。”
宋鹿咋舌,他知道林也很闊,但闊到一出手就是一座四合院還是驚到他她了。她其實不太想要這套四合院,因為實在太貴重了,但再回絕就顯得過于矯情了,要拒絕一開始就得拒絕啊,現在該怎么說?隨他去吧。房子可以住,過戶的事拖一拖就是了。
她不敢再吱一聲,借著水的潤滑把手從林也手里抽出來,認真給他按摩肩膀。
林也的肌肉又硬又飽滿,按下去馬上就會硬硬地彈起來,宋鹿按了不到十分鐘按得她十指酸疼發脹,實在按不下去了。她用手指敲敲林也的肩膀,“你趴到浴缸上,我用腳給你踩。”
林也直接趴在圓形浴缸的一個傾斜臺上。泡泡浴的水線已經到了他腰線,他的下身若隱若現。宋鹿看著他如文藝復興時期雕塑家手下堆砌出來的完美身體,身上沒有一塊肉是多余的,顆顆飽滿如發酵充分的小饅頭。
宋鹿心臟怦怦跳,跨上浴缸邊緣,體操運動員般一點點往林也那邊挪。她卷起睡裙的邊到胸以下,把裙擺搓成兩長條系成個死結。她看起來就像穿著露腰吊帶衫和三角小褲在海邊踩沙的赤腳女孩。
宋鹿跨到林也背上,用腳底板慢慢踩著堅實的背,“還好嗎?踩重了告訴我。”
“特別好。”林也舒服到嗓子都破音了,鼻音厚重。
宋鹿輕一腳重一腳踩著,她發現越踩下去林也的后背越燙,白花花一片上留下一個個紅色的腳印。
過了一會兒,林也依然趴在,卻翹起上半身往后上方看。這樣一來,他的視線就對準了宋鹿赤裸雙腿中間。他呼吸明顯濁了。
宋鹿連忙并攏雙腿,面紅耳赤道:“你趴回去。不許看。再看,我就不踩了。”
林也非但不轉身,還一個魚打挺翻過身,把魚缸水攪渾。宋鹿尖叫一聲倒下來。林也雙手穩穩抄進她腋下,稍抬一下,又將她拖入泡泡浴中。
兩人同時入浴,水位暴漲,“噗”一聲,水溢出來,浴缸四周的瓷磚積起一片片水潭。
林也的手隨心所欲。他湊上去咬住宋鹿耳朵,“可以嗎?”
宋鹿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僵著脖子不肯點頭,呆了一會兒,低下頭,把林也的手從衣服里拔出來。
她在水下解掉睡裙上的死結,從身上褪下來,濕答答丟到浴缸外邊。然后是內衣和三角小褲,一個個丟出浴缸,可憐兮兮堆在瓷磚上。
好在阿姨放洗澡水的時候放成了泡泡浴,即使身上空空,也可以借著豐富的泡沫遮擋住身體。雖然水下的兩具身體已經分不清你我,腳趾在大腿內側輕擦,但水上還是一派純潔地隔水對望。
林也爬過去,先輕柔地吻了吻宋鹿的唇,蜻蜓點水,放開。
宋鹿眼睛里聚起兩團水光盈盈的霧氣,似乎還在做最后的掙扎,“你不累嗎?還有力氣做這個?”
林也又狠狠咬了
一下她的唇,“你是我的補藥、活性劑和潤滑劑。”說完,他再把唇貼上去,舌頭叩開宋鹿的齒關,卷走許多她的唾液咽下去,“今天最后的一個吻。”
為什么是今天的最后一個吻?
宋鹿心中有疑。
她的腦袋還暈乎著,林也的手已經探到水下摸上她的兩只腳踝。他把兩腿分開往前推。她的大腿和小腿折起來被禁錮在腰兩側,膝蓋頂出水面。
這個姿勢令宋鹿格外窘迫,她拼命想把腳踩下去踩實浴缸底。但他卻死死抓著她的腳踝,讓雙腿平行、腳掌垂直浮于水面。她十根腳指頭都戳出來,指甲上閃著碎光。
“乖乖,聽我的,別動。”
林也一頭扎入水中,水面一條中分細線,朝著她去,手還死死分開她。
宋鹿這才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她羞愧難當,在水下扭動身體,水花撲打起來,卻沒有嚇退這個男人。
她全身的都起雞皮疙瘩,全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感官被情緒激蕩起來比往常敏感十倍的時候,她感覺到他到了。(這是皮膚)
她的背也就一次次在浴缸上撞擊著。
啪啪啪,水飛濺的聲音。
浴缸濺出更多的水花。
宋鹿用手掌死死壓住嘴,她已經控制不住聲帶的顫動,只能用手把那些喊叫、嗚咽、抽泣統統堵在喉嚨里。
林也丟掉她的一只腳踝,抓上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從嘴上拉掉。他浮上來吸了口氣,眼睛已經被水泡得染上了欲望的鮮紅,“別堵上。喜歡聽。”
他又潛下去。逼得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浴缸,喉嚨發出那些令她都覺得羞愧的聲音。
林也再次猛地從水里扎起來,水從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滑下來,柔和了他鋒利的五官。他喉結上下一滾,咽下嘴里的液體,“乖乖,有點忍不了。把腳抬起來,并攏。”
宋鹿像是一具浮尸一樣浮在浴缸里,只有臉露在外面喘上一口新鮮灌入腦海的空氣。她并攏的雙腳被林也抓在手里,然后,它們又被巨大的手掌包裹住。
她腳弓內側軟軟的肉被摩擦來摩擦去。
微微抽搐。順著她腳踝掛下來。
她的腳終于被放下來。
林也貼著她身體爬過來,將她壓在身下水下。他氣息又濁又急,那股興奮勁還沒過,將她緊緊按在胸口,用鼻子在她耳邊磨來磨去:“乖乖,我好愛你。”
宋鹿哀嘆,這個男人只有被情、欲占據的時候,才會說愛她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聞到水里有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也不知道這味道是因為她,還是因為他。
這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釋放,雖然不在體內,但也讓宋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算是歪打正著,他們完成了雨點口中的一次體外。或許下一次,就可以……
宋鹿這樣想著,就聽他“心有靈犀”說:“下次可以進一步”
宋鹿氣急敗壞用手掌拍水面,拍得掌心生疼,水花濺飛在林也笑瞇瞇的臉上。
林也趴在宋鹿身上休息,喘息漸漸平息,一動不動。
宋鹿的腦袋繞過他的肩膀去看,發現林也竟然睡著了。
真就是完事后一秒入睡。
宋鹿既想讓他多睡會兒,又擔心兩人洗澡太久,肯定會被阿姨瞧出不對勁,心知肚明他們不是在洗澡。
林也的身體很沉,和他一比,她就是小小一只貓。宋鹿最終還是決定拋卻一切羞恥心,和他相擁著淺淺睡一會兒。誰讓他剛才在神志不清的時候說了“愛她”吶。
她的身和心都被他伺候得很暢快、舒服。
兩個人直泡到渾身發白起皺才起身。
林也將宋鹿用浴巾包起來的時候,宋鹿眼睛亮晶晶仰頭看他,猶豫了一番還是開口:“林也,我明天就要演講了。你能陪我一起去嗎?給我撐一下場面。還有,我要見謝瑯。把一件東西還給他。還給他以后,我和他之間就兩清了。”
宋鹿忐忑地觀察林也的神態。
剛才那個激烈的林也此刻很溫柔好脾氣。他抓起浴巾搓著宋鹿濕漉漉的頭發,“嗯,是要見他。把我們的事一次算清楚。”
第118章 Chapter118眼界。
晚飯后,宋鹿在小組群里和其他三人連麥,完整地預演了第二天的演講。因為她全程參與了項目的策劃、實施和改進,又花了大工夫在講稿的撰寫和修改上,宋鹿已經完全可以脫稿完成整場演講。
宋鹿的表現令其他組員眼前一亮,就連平時最刺頭的許峰都豎了個大拇指。
宋鹿關掉視頻連線,雙手叉著腰,緩緩地送出一口長氣。她能做的都做了,精神一旦松弛下來,頓覺口干舌燥。她拿起手邊的水杯,沒有立刻往嘴里塞而是定在空中,瞄一眼對面的林也。
“你覺得怎么樣?”她咕嘟嘟喝水,杯子口朝下,水完全空了也沒等到林也的反饋,她心里略有失落,問,“你沒聽?”
林也頭也不抬一下,一邊有節奏地敲擊著筆記本電腦上的鍵盤,一邊說:“聽了。這么短的時間里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是目前為止最令人滿意的一個版本。”
不是交口稱贊,也不是全盤否定。是有了明顯的長進,但還未臻完美的意思。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成績是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來的。宋鹿這個道理還是懂的。她不氣餒,欣然接受了林也這個評價,卻忍不住在心里腹誹:“林也在工作上一定是個很難伺候的老板。陸飛和Yoyo真是了不起。”
宋鹿把空杯子輕輕放到茶幾上,看他醉心自己的事,有點不忍心打擾他工作。她反復在“試一下吧,反正課程都快結束,是最后一次了”和“別問他,他一定會覺得這個想法很幼稚”的矛盾心理間橫跳。
最終,她還是決定尋求他的幫助。
“我不想一直用自己的事、同一件事來反復煩你,可還有最后一個問題特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說可以,我心里可能就沒那么糾結了,會大著膽子去嘗試一次。”
林也抬起黑眸,不說話,就靜靜等著宋鹿把話接下去。他的眼睛剛被翻騰的浴缸水洗過,亮得像兩顆拋了光的黑曜石,一旦和這雙眼睛對視上,就會被拖入黑色的瀚海里,翻騰在活、色、生、香的欲里。
滿腦子都是白色泡泡水里上下浮動的黑色頭發絲、粉紅色的皮膚、壓在泡脹了的身體上一個坑一個坑挨著的發白的手指印……
誰能想到不久前心潮澎湃、凌亂到狼狽的人現在衣冠楚楚坐在她眼前,一副大老板、人師樣子,一板一眼要指導她的課程。
宋鹿趕緊驅散腦海里那些少兒不宜的畫面,把思緒強行拉回眼前的正事上。
“我仔細思考了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冒出一個可能不太成熟的想法。我想邀請雨點的媽媽明天去現場聽我的演講。如果真的會有一個殘疾人運動員基金會,我一個人不一定能做好,可有人一定能做好。”
林也雖然沒有表態,但也沒有表示異議。宋鹿膽子大了些。
“把這個基金會引入慧婷雅集和我自己運作肯定大為不同。她們有資金、有資源、有人脈、有平臺、有經驗,還有女明星,一下場就能吸引社會各界的極大關注。和她們合作,是不是更能把一個泛泛而談的空想變成行之有效的現實?”
林也的嘴角微微往上揚。
林也的沉默算是一種無聲的、令人興奮的鼓舞,代表她的話并不是一段言之無物的廢話,是有點意思,勾著他放下占據他一天24小時中九成時間繁重工作往下聽一聽的那種感興趣。
宋鹿心下一定,繼續說:“方太太是慧婷雅集現任會長。我要爭取雅集的支持,就必須去先去爭取她。我沒把握一次就說服她把這個項目引入雅集,可總要有第一次的大膽嘗試。到時候聽一聽方太太的建議,就算最后不成功,也一定會對我有所啟發吧?”
她的每一段話之后都是一個問句,昭示著她對于自己判斷力的不自信。她不是自輕,只是太清楚自己能力的邊界在哪里。
作為學生,她甚至還沒從象牙塔里走出來。
作為運動員,她是一臺用來出成績的高效運轉機器,按部就班地接受訓練,就算是參加一場重要比賽,報名、資格審核、往來交通等等這些事也不需要她操心一絲半點,被動接受隊里的所有安排就好。
作為在大學時期短暫打過工、體會過世態炎涼的社會人,她當年大多數時間都龜縮在倉庫里整理貨架,換句話說,她只是履行店長交代的一些條目清晰的準則。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整理反而是錯的。
她過往的人生里被師長、教練、店長塞進各種各樣的想法,鮮少有自己思考冒出一個重要到可能會改變她人生軌跡
想法的那種時候。
是她的經歷和眼界限制了她。如果不認清這些,不接受這些,不打破這些,她將一輩子困在原地踏步。她想做一些嘗試,但缺乏社會經驗的她難免對身邊導師一般存在的人心存依賴。
宋鹿迫切希望得到林也的肯定。只要他點一點頭,或者隨便笑一下,甚至可以說上幾句鼓勵的話,她就能找到繼續前行的力量。
宋鹿仰著頭,目光灼灼盯著林也。
林也嘴角的弧度有變大,卻在聽完這些話后直接低下頭,眼皮耷拉著垂成一線,吝嗇到連目光都被他故意遮擋住,不露一絲態度給她。
小氣鬼!
宋鹿喊了一聲:“林也。”
林也依然埋首于工作,用手扶著后脖子,轉動黑腦袋。
他晾了她好一會兒才說:“難道你以后每次走到人生的重要岔路口,都要自己閉上眼睛,讓我拽著你的手,拖著你走上我選的路嗎?我選的路一定是對的嗎?術業有專攻。我也會受自己眼界限制。你其實心里已經有答案了。自信點。相信自己的判斷。放手去做就好。”
宋鹿呆在原地。她沒想到林也說了一堆還是把問題拋給她。
幾分鐘后,林也抬起頭,看她一副糾結到死的表情,沉沉嘆了口氣,“最后一次了。一個在賽場上可以把每一顆子彈送進靶心的人在其他事上的判斷力又怎么會是錯的吶?”他的黑眸蕩漾起來,“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好。打電話吧。”
宋鹿抬起手歡呼一聲,抓起手機就給雨點打電話。
方雨萱聽完宋鹿的話自然無條件支持,語氣輕飄飄到說:“這是一件很小的事啊。我一個電話的事情。我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
宋鹿立刻阻止雨點:“我自己打吧。”
不能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她的事就要自己去推進。
“OK。電話發給你。我媽媽態度可能會有點冷。但你放心,她公私分得很清楚,慧婷雅集的事她還是很上心的。要是她拒絕你了,你再給我打電話。反正,我也有事和她說。正好捎帶你的事一起辦了。”
雨點說的事是陸飛要見方太太。雨點不想讓雙方見面太正式,只是捎帶讓自己媽媽看上自己男朋友一眼就好。這兩件事最終真就如雨點設想的一起進行。
周日一早,宋鹿起來發現自己重感冒了,渾身酸痛、發燒、鼻塞、頭疼。她心里感慨今天真是出師不利,都怪林也昨天非要撲她進浴缸。
林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建議:“病得那么嚴重,讓你組員代替你講吧?你在下面聽著就好了。”
宋鹿肯定是不聽他的。別的組員沒有她熟悉講稿。這個項目她已經努力到現在,不知道熬了幾十個小時了,咬牙也要堅持下來,絕不能在陰溝翻船。
宋鹿讓Yoyo替她挑選了今天偏公務風的西服配一步裙。化妝的時候,她特意給自己加重了腮紅,涂上雨點給的限量款口紅,讓自己臉色看起來紅潤像個正常人。
把自己收拾后,宋鹿在林也面前轉個圈,叉腰問:“怎么樣?”
林也走上前,額頭貼額頭測了她體溫。她被熱度蒸過的眼睛在眼前水光盈盈閃爍著。因為吃了退燒藥熱度已經退了,額頭另一個極端地一片冰涼,林也心里一怵,“千萬別勉強。不舒服了馬上和我說。讓其他組員替你。”
宋鹿頂著他的頭點頭,又問了一次:“我這樣打扮不錯吧?”
林也的手指插、進她后衣領,用指腹細細摩挲她后背的一小塊細肉,“別說是不錯了。簡直想把你直接往辦公桌上一推。”
宋鹿一拳擊在他胸口,發出悶悶的聲音,一拳把色狼打跑了。
下午,輪到宋鹿這組展示了,她走上演示的講臺。下方浩浩蕩蕩坐著自己的組員、導師、林也、方雨萱、方太太和陸飛一大群觀眾。本來就緊張的宋鹿更緊張了,
宋鹿一上臺,就看到方雨萱笑容燦爛地在觀眾席朝她大幅度招手。雨點左側坐著方太太,正在和最左側的陸飛低聲交談著什么。瞥到宋鹿目光掃到他們,方太太沖宋鹿點了點頭。
宋鹿忍著鼻子癢向他們一一點頭示意。
雨點右側的林也竟然低垂著頭,根本沒注意到臺上的宋鹿在和他們眼神交流,只顧看膝蓋上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真是名副其實連老婆重要的事都可以丟在一邊的工作狂!
宋鹿逸出胸臆的一口濁氣,剛想從嘴里蹦出今天演講稿的第一個字,終是忍不住鼻子癢,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噴嚏聲被夾在領口的麥克風無限放大,傳播到這個小會場的角角落落。
臺下一陣哄笑。
宋鹿看到林也終于把他高貴的腦袋抬了起來,黑眸閃爍如星,目光穿透層層觀眾席,臺上臺下,和宋鹿的目光接上。他露齒笑著,看她出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第119章 Chapter119平平安安無事……
宋鹿演講的時候,夾在領子上的麥克風出了問題,突然就不出聲了。宋鹿在臺上反復調試麥克風,還是恢復不了。
宋鹿用指甲蓋敲擊麥克風,蹲在舞臺邊,向下面的工作人員反應情況。她看到一個人影從前臺矮著身體橫穿而過,接過工作人員手里的備用麥克風,上臺,朝宋鹿大大方方走過來。
是謝瑯。
“謝謝。”宋鹿解下領子上的麥克風,伸手想和謝瑯手里的麥克風做交換。他接過壞掉的麥克風,在她想拿新麥克風的時候,卻把手心收緊把手垂到身側。
“你看不見,不好弄的。我來幫你戴。”謝瑯的手伸向宋鹿的脖子。和上次自作主張要替她戴耳釘一樣,他似乎渴望觸碰她的身體。
下方立刻有人吹了個口哨,這種聲音是許峰會發出來的。
宋鹿急忙往后連退兩步,下意識往觀眾席林也方向掃了一眼,看到他已然低頭忙工作,電腦屏幕上的光反射在鏡片上,兩片白花花的反光遮擋著他的黑眸。
大概沒看到剛才那一幕吧?
運氣真好。
謝瑯的視線也順著宋鹿視線掃過去。
宋鹿對謝瑯說:“不用了。我自己會弄。”
謝瑯微笑一下,把備用麥克風放到宋鹿攤開的手掌心。
遠處的觀眾席上,坐在林也旁邊的方雨萱身子歪向林也的座位。林也也同幅度歪斜,沒讓方雨萱的額
頭離他太近,倒是差點磕到旁邊陌生人的手臂上。
“這都能沒看見?你不僅是忍者,還是個盲忍。”
“謝謝。我還沒瞎。”
方雨萱不懷好意地說,“我警告你,對我們鹿鹿好一點哦。你不珍惜,有大把人搶著要珍惜。”她下巴戳一戳謝瑯,“噥,這個謝瑯,很不錯的。鹿鹿把持得住是因為你暫時還不錯。但你要有危機意識。”
“他?一個敗類。”
方雨萱見林也沒誤會宋鹿也就放心了,坐直身體,雙手交疊放在并膝的大腿上,調整出一個挺拔筆直的淑女姿態,目不斜視地盯著謝瑯風度翩翩地走下臺。
“我怎么聽出一股子老陳醋的酸味?你是在吃醋吧?是吧?林也,有鹿鹿能治住你。真好。真是大、快、人、心。”
林太太微側臉,手伸過來抓住方雨萱的手,用力抓一下方雨萱的手。說:“好了。停。開始了。”
林太太兩只手邊上的方雨萱和陸飛就都乖乖安靜下來。
四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臺上的宋鹿身上。
因為重感冒,宋鹿鼻音濃重,加上一開始緊張語速太快、太促,觀眾沒能聽清楚她說的每一句話。好在她迅速調整好心態,幾分鐘內就習慣了舞臺,變得吐字清晰,語速平緩,聲音清亮。
宋鹿順利完成了自己在煥新計劃最后一個任務。她朝著觀眾和評委鞠了一躬,小跑著下臺,跑到放包的第一排座椅,從包里掏出紙巾,展開蒙在臉上,阿嚏阿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抽出一張紙巾,窸窸窣窣醒了把鼻涕,才終于鼻子通暢,徹底清爽了。
下一個小組的學員來找她拿麥克風。宋鹿從包里拿出酒精噴霧,朝著麥克風噴了好幾次,用紙巾擦干凈后才把麥克風給那名學員,并對學員燦爛一笑,鼓勵他:“加油。”
宋鹿坐回楊荔邊上。楊荔等她一坐下就抓住她的手,“宋鹿,你表現得實在太棒了。我們肯定能拿到獎金。”
許峰嗤之以鼻:“獎金。獎金。就惦記著獎金。庸俗。”
楊荔歪眼睛狠狠瞪許峰一眼:“你真清高你就別要啊。反正你連一點忙都沒幫上。白請你吃一頓那么貴的烤肉。”
許峰當場就要發作,被謝瑯呵斥了一聲:“她們說的也沒錯。你就是沒出力。不拿獎金也是應該的。”
許峰白眼一翻,嘀咕:“師兄你就向著她們吧。你看她稀罕不稀罕你的好心。”
宋鹿覺得,這個許峰應該是知道她和謝瑯的過往。沒想到謝瑯在私底下是個話多的人。
小組們過了一遍演講。評委經過綜合評定,最后選定宋鹿的小組獲得第一名。楊荔抱住宋鹿,歡呼聲響徹會場。
頒獎需要兩個人上臺,不成文的慣例,一個肯定是小組的導師謝瑯,另一個是學員。宋鹿和楊荔你推我讓,最終是楊荔上了臺。
謝瑯接過第一名的金色獎牌站在主評委的左邊。楊荔接過一張泡沫板做的巨大支票,上面墨打50000塊人民幣幾個大字,站在主評委的右邊。兩人將主評委夾在中間進行合影。
楊荔笑得特別開心,臉紅得成了一顆桃心。她把“支票”窄的那條邊夾在腋下,看起來整個人就像是撐在比她頭還高的“支票”上。
楊荔抬起那條被截肢了的腿,拉起寬松的褲腿,學健美運動員展示腿上肌肉的方式,把義肢折起在另一條正常的腿前,大大方方將假肢展示在鏡頭里,并在臺上歡呼:“我們殘疾人運動員是最棒的!”
宋鹿把手撐在嘴巴邊呈喇叭狀,雖然她感冒喉嚨疼,剛才又講了那么長時間的稿子,聲音已經嘶啞到劈叉了,她還是起哄喊:“運動員最棒!女運動員最棒!殘疾人運動員最棒!楊荔最棒!”
受兩人一唱一和感染了所有人,在場的人掌聲雷動,也開始喊:“楊荔最棒!”
方雨萱察覺到身邊的媽媽上半身越挺越直,悄悄掃一眼媽媽的臉。真心熱衷慈善公益的媽媽顯然大受感動,眼睛通紅。
方雨萱知道,鹿鹿想要做的事四平八穩了。
方雨萱感慨萬千。宋鹿總算不再畏首畏尾,拒他人的一切幫助于外,把自己永遠封閉在孤僻的角落里了。她開始慢慢變得有活力,對未來也似乎充滿了期望和打算。而這一切的背后,是因為——
方雨萱看向正拔長脖子看宋鹿后腦勺的林也。
——是因為有人真心真意愛著她。成了她身后最堅強的后盾。
真好。
方雨萱覺得眼睛也有點熱。她喜歡現在溫柔體貼的宋鹿,可也特別懷念做高中同學時陽光明艷的宋鹿。或許有一天,宋鹿又會變回那個單純快樂的宋鹿。一定要這樣啊。
宋鹿感應到某人正在熱烈地思念她。她倏地回頭,和方雨萱清亮亮的目光撞上。她看到雨點用手撫了一下臉頰,站起來,又大剌剌地、不顧形象地朝她揮手示意,被旁邊的方太太一把扯住裙子拉下來坐。
接下來是結業式。林也發來一條消息:有不舒服嗎?
宋鹿回:還好。特別開心。
林也發來一個開心的表情。
宋鹿:待會兒結業儀式結束,我要單獨和謝瑯說幾句話。把玉還給他。
林也頭像上“正在編輯信息”的字跳動了好久,結果只收到一個字:好。
這么簡短的回答不禁讓宋鹿懷疑林也是不是又吃醋了。明明已經和他報備過了。他應該理解的呀。宋鹿彎身,把臉湊到楊荔膝蓋上方,對不遠處的謝瑯說:“謝瑯,一會兒我有話要和你說。”
謝瑯和煦笑著:“好。”
許峰嘖嘖搖頭,“你們當著人老公面這么要好真的好嗎?”
楊荔用鋼筋鐵骨的義肢狠狠踢了許峰一腳,讓他抱著腿閉上嘴。
宋鹿心里說不出的怪,難道許峰也認識林也?知道林也是她先生?還知道林也就坐在后面?謝瑯在私下里連這個都和許峰說嗎?
宋鹿轉頭看林也方向,他又低著頭忙工作,甚至把慘兮兮在未來丈母娘身邊奮力表現的陸飛也抓到了身邊。陸飛和方雨萱換了個位置。老板和特助在哄鬧的場館里醉心工作不能自拔。
結業儀式結束,人群開始朝著場館門涌去。宋鹿和謝瑯反其道而行,往最接近舞臺的那面墻下走。謝瑯靠在墻上,低頭看著宋鹿翻包。
一抹油亮的鮮綠出現在她雪白的手指間。
謝瑯一眼就認出這是他當年送給宋鹿的東西。他媽媽常說,這是傳家寶,要留給未來媳婦的。
翡翠無事牌曾經是為保她平平安安送出去的,現在平平安安安置于宋鹿掌心。她已經不需要它了。因為她有了更好的依仗。
“這是你送我的。我想先和你道個歉。我以前太無知,還以為這是一塊普通的玉。等短視頻普及了,我偶然刷到科普,這樣水頭的緬甸老種翡翠價值不菲。這東西我不該拿的。自從知道它的價值以后,我就一直想還給你。”
“你出國的事,沒告訴我。我是很久之后才反應過來,你不是因為學業繁忙沒空來見我,而是徹底不見了。我向你的同班同學打聽,才知道你出國了。我給你打過電話。可你應該是換了手機號。我們從此斷了聯系。這東西就一直留在我手里。到現在也應該物歸原主了。”
翡翠無事牌安安靜靜躺在宋鹿手心,謝瑯就是不接。
宋鹿抓起他的手,將無事牌塞進他手心。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再見,謝瑯。”
謝瑯放手扣住她腕子,被她掙扎掉。她手肘折起來,抓著被謝瑯抓過的手腕,輕輕搓著,又清清脆脆說:“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謝瑯問:“你就不好奇我當年為什么突然離開?”
宋鹿彎成圈的手指揉搓著手腕,“以前好奇過,不,是糾結過。現在不了。知道和不知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謝謝你當年給我帶了那么多好吃的。那個時候我為了省錢,只靠吃面包。都吃膩了。你的善意我會永遠銘記在心。”
謝瑯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顯然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某條神經。
“可我想你知道。當年,你的那位來找我了,戴著眼鏡很斯文的一位年長的男人,告訴了我你們的事。”
那位——
誰?
是林先生?
宋鹿比任何人都亮的貓眼睛慢慢瞪圓。
“他威脅我,不和你分開就讓我家里的公司破產。我不答應。可他做到了。我父親的公司在那一年連著被搶大項目,虧損了幾千萬。我們兩個之間,誰對誰錯,說不清楚。可我真心對待過你。而你,”
謝瑯沒有說下去,他只在心里接下去:“你只是在利用我。找人為你的伙食買單。明明已經被有錢人養著,卻還貪圖刺激,害得他們家破產清算,丟了幾代人苦心經營下來的公司。”
宋鹿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下來,捂住嘴要吐的樣子,搖搖欲墜。
所以,她14歲和19歲的兩段戀愛都遭到林先生的反對。最終,兩段感情因為林先生無休止的騷擾和威脅而無疾而終?錢嘉豪和謝瑯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對她避而遠之?
宋鹿胃部一陣陣痙攣,儼然要吐出來了。
謝瑯看不得她這副故意扮成可憐兮兮的模樣,轉身就走,卻被宋鹿突然拉住手。
宋鹿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先生。關于那個人長什么樣子、對你說過什么、做過什么,都不要告訴我先生。謝瑯,我不想讓我先生知道我曾經那樣過。”
謝瑯冷冷地凝著宋鹿一張嬌艷如薔薇的臉,看著她嘴唇上閃著碎金光澤的唇膏,“宋鹿。我理解你想過安生日子,也想過
更好的日子。但你不應該來求我閉嘴,而是應該自己謹慎點,至少別讓你的唇再沾上不該沾的地方。別人不是瞎子。看得出你下一個目標是誰。”
犯了錯,要過安生日子。做夢!
謝瑯甩開宋鹿的手,頭也不回走了。
宋鹿觸及舊夢,身體發抖,突然,她的身體被人從后面披上了一件西服。熟悉的味道。是林也。宋鹿回頭。林也手心貼到她額頭,觀察著她的臉色:“怎么這么涼?我們回去了。讓醫護上門給你看。”
宋鹿的手被攥在林也手心,被他牽著往前走。她手壓著肩上的西服,怯怯地問:“林也,你會在意我有過一段不堪的過去嗎?”
林也定住腳步,猛地回頭,黑眸緊緊盯著宋鹿,“謝瑯那混蛋跟你說了什么?”
宋鹿垂下頭,將肩膀縮進西服里,借著沾了林也身上那點兒余溫的西服暖著自己冰冷徹骨的身體,“他不是混蛋。這么多人里最無辜的恐怕就是他了。他有厭惡我的理由。歲月真是長滿蟲虱。我這個膽小鬼害了不少人。我會不會也最后傷害到你?”
林也皺起眉,不滿謝瑯在宋鹿心里竟然是受害者的角色。
他想說什么。
宋鹿眼皮沉沉,再難忍耐身體上的病痛,向他慢慢靠過去,臉頰擱在他肩膀上,蜷縮到懷里,“林也,帶我回家吧。我好累。”
她再一次堵回了他試圖探究她過去的沖動。
第120章 Chapter120三個人的水塘……
宋鹿被林也扶著走到地下停車庫,看到方雨萱和陸飛正站在陸飛的車邊等他們。車內已經坐著一個人,看窗后的人樣子是方太太無疑。
宋鹿想起她還沒在演講后和方太太談過,而方太太筆直坐在車后座正轉過臉看她,顯然是有意等她下來。
方太太是被她的演講打動了?
宋鹿的腦袋從林也肩膀上抬起來,強打精神說:“我坐陸飛的車回家。我要和方太太聊幾句。我們家里匯合吧。”
林也擔心宋鹿的身體,又知道做事都要趁熱打鐵一鼓作氣。他看著宋鹿被高溫燒得像浮在水里的兩顆眼珠子,無可奈何說:“我車子就跟在你們后面。一起回去。”
方雨萱已經快步走過來,從林也手里接過宋鹿,讓她靠在自己肩上。雨點撥一撥手指和林也道別,扶著宋鹿慢慢走向車子。陸飛替她們開了后車門。方雨萱把宋鹿塞進后座,關門,自己坐到了副駕駛座。
陸飛的車子駛動。林也的車子果然一直跟在他們后面。
陸飛車上,宋鹿強打精神和方太太聊起殘疾人運動員基金會的事。方太太沒做明確的表態,只說這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到時候會召集其他成員開會研究這個項目。
宋鹿明白,方太太是對這個項目感興趣了。
方太太看宋鹿臉色慘白,把手抬起在空中一頓,是禁止的意思,“可以了。之后有雅集會議,會通知你參加,你好好準備一下。你休息會兒。”方太太放下手,調整坐姿,微傾身體對陸飛說,“陸飛,開得穩一點。林太太頭暈。”
方雨萱從副駕駛扭過頭,擔憂地盯著宋鹿,問:“還好嗎?要不直接去我家的醫院看看吧?”
宋鹿現在只想回家。她搖了搖頭,“還好。躺幾天就沒事了。”
方太太看向自己的女兒,“你吶?跟我回去,還是繼續住別人家?”
方雨萱飛快瞟一眼陸飛,笑眼彎彎說:“當然是跟媽媽回家了。”她心里正琢磨,媽媽已經見了陸飛,那還不得回去對媽媽耳鬢廝磨,好好說一說陸飛的好。
一路上,宋鹿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方太太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方雨萱一類嘴陸飛的學業背景。方太太對陸飛醫科本碩博的求學經歷特別感興趣,問了他不少問題。
方家掌控一個龐大的醫療帝國。方家控股的醫院遍布中、日、韓、新加坡等國的各大城市。方雨萱是獨生女,卻因為學醫辛苦學的卻是藝術,幾乎沒有可能接管這個帝國。
陸飛的醫科背景無疑是他的巨大加分項。他有成為醫療行業管理者的潛能。這個潛能有極小的可能會讓方太太在他的背景上做出讓步。
所以說,方雨萱剛才絕非無心之言,是投著自己媽媽下懷去的。
陸飛將方太太和方雨萱恭敬地一路送回家。他回到車前,發現林也的車還在他車屁股后面頂著。陸飛坐進車子,從后視鏡里掃一眼有點昏昏欲睡的宋鹿,“太太,是我送你回家?”
宋鹿說:“有什么工作安排你問林也。我留下是想和你說一些話。可能有點越界,但關乎我身邊兩個好朋友。陸飛,你需要好好靜下來談一次的只有方太太一個人嗎?”
陸飛沉默,似在努力思考宋鹿的話。
宋鹿說:“和Yoyo去說清楚吧。Yoyo是個好女人,不要讓她做毫無意義又痛苦萬分的等待。她值得一個干脆利落的結束。相信我。只有心里接受了分開這個事實,才不會執著地停留在原地。在見她以前,也要和雨點好好商量,找一個雨點能接受的方式去和Yoyo結束。”
陸飛依然沉默,但他眼睛里已經有了情緒的漣漪。
宋鹿不知道陸飛是個什么心態。是從心理上還沒辦法徹底拋下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對Yoyo依然特別依賴,還是其實他根本沒那么喜歡雨點。這兩個心態都讓人不這么愉快。
陸飛的缺點就在這里,在立場上永遠搖擺不定。
工作上是這樣,感情上亦是。
而宋鹿在對朋友的立場是絕對堅定的。雨點近來陷入熱戀,而Yoyo頻頻請假。她要雨點幸福,也不想再看Yoyo再那樣逃避、消沉下去。所以,她才厚臉皮地要做這個感情上的“老娘舅”。
陸飛就把車子定在原地,一直不說話,直到車玻璃被敲響,林也從車窗后面冒出來。陸飛降下車窗。兩人都看著林也。
林也黑眸左右一轉,打量著車內這沉悶的氣氛,他最終看向陸飛:“我送宋鹿回去。你直接回公司等我。”
宋鹿下車,把門關上前陸飛的話終于從車縫里擠出來:“謝謝你,太太。”
宋鹿笑著說:“以后別叫我太太。和雨點一樣,叫我鹿鹿吧。”
陸飛感受到了林也冷冰冰的眼刀,免不了腹誹:“我可不敢。”
陸飛工作完回家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半。
他一邊拆寄到家里的快遞文件,一邊思考宋鹿在車上對他說的那些話。他拉掉德邦快遞的鋸齒狀縫線,把文件打開了卻沒有往里邊看,只是隨手把文件袋往桌上一砸,給Yoyo打去一通電話。
他們分手后經常通電話,大多數是為了他們共同的老板林也。他從Yoyo那里得到了很多幫助。
和雨點確定關系以后,他從沒有很正式地告訴過Yoyo這件事。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不想對Yoyo提這一嘴。
明明已經過了
那么久了。他應該早就放下了。
或許是希望Yoyo能繼續在事業上幫助他。也或許是對過去美好日子的留戀吧。但這舍不得的這兩個理由都讓他顯得有點渣。最近,Yoyo頻頻請假,看起來他的猶豫不決的確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這一次,陸飛終于在電話里把事情講得清清楚楚。他和Yoyo清清楚楚結束了。Yoyo在電話里崩潰大哭。陸飛聽著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吸掉了一根又一根的煙。他腦海里灌進大學時期那些美好畫面。
因為父母反對,他最終選擇放下了愛人的手。
而幾年過去,自己終是變成了爸爸媽媽那樣勢力的一個人。
陸飛第二天一早才想起自己拆了一半的文件。他打開文件夾,里邊是薄薄一張A4紙,上面用藍色圓珠筆畫著一個人的背,看骨骼和肌肉線條知道是個女人,背上有一個蝴蝶狀的雀斑,也是用圓珠筆畫的。陸飛坐在昏暗的客廳里,捏著這幅畫,紙的另一頭軟趴趴彎下去。
莫名其妙。
陸飛隨手就把這幅素描飛到茶幾上,看了一下文件袋的郵寄信息,是根本不認識的一個人寄來的。陸飛以為自己遇上了神經病,就更沒把這張素描的事放在心上。
三天后,方雨萱到陸飛家,看到了茶幾上的這幅素描。她臉色一變,拿起沙發上的抱枕就往陸飛的腦袋上狠狠砸,“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變態!是不是變態!你竟然暗戳戳畫她裸照,還光明正大放家里!”
陸飛不敢躲,就用腦袋去接方大小姐軟綿綿的怒火。等她打不動了,上氣不接下氣跌坐到沙發上,才小心翼翼湊上前,“這畫的是誰?”
方雨萱飛來一個眼刀,“你個變態。別和我說話。”
陸飛拿起那張素描又仔細看了看,實在想不出這是誰。他有過三任女朋友,可每一個后背都沒有這樣妖異的藍雀斑。要是有,肯定記憶猶新啊。
方雨萱氣不打一處來,走上來,“噌”一下從他手里扯掉素描紙,三下五除二就把紙撕成碎片,“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她手作剪刀狀往陸飛雙眸中一戳,要扣他眼珠子的架勢。
方雨萱在沙發上默坐了一會兒,實在覺得這件事蹊蹺到已經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她是肯定信任鹿鹿的人品,也料定陸飛也沒這個膽子。她眼皮翻一翻,問:“這東西哪里來的?”
陸飛見方雨萱終于肯和他說話來,立刻湊上來,“幾天前快遞寄來的。看郵寄人和地址都是我不認識的。我實在看不懂這是什么東西。也不明白寄給我是個什么意思。”
方雨萱緊緊盯著陸飛奮力表白的一張臉,決心在他臉上揪出說謊的跡象。但實在看不出。她揉搓眉骨,“太奇怪了。沒道理啊。我真的想不明白。”
陸飛又湊近一點,“這上面到底是畫的是誰?”
方雨萱再仔細看陸飛一眼,確定他真的看起來一臉無知到白癡的樣子,就說:“高一寒假,我們班組織過一次出國旅行,一起坐游輪去日本。我和鹿鹿住一間房。見過她脫衣服。這上面是宋鹿。”
陸飛一蹦三尺高,心里拔涼,頭搖得要從脖子上掉下來,“跟我真的沒關系。”他暗暗叫苦,要是被林總知道,他吃不了兜著走。
方雨萱摸著下巴,做起柯南分析案情的表情:“你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你得罪人了?還是林也得罪人了?”她一拍大腿,圓眼大睜,“不會是鹿鹿得罪人了吧?”
陸飛情緒蔫蔫,眸中灰暗一片,他女朋友擔心閨蜜多過擔心他。
陸飛念經一般說,“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太奇怪了。”他突然眼睛一亮,明顯有個想法在腦子里一閃而過,他抓住了這個想法,卻被這個想法嚇到了,緊緊閉上嘴沒說出來。
方雨萱當然看到了他剛才醍醐灌頂的表情,“你想到什么了?不許對我撒謊和隱瞞。你答應過我的。”
陸飛面如土色,掙扎了一番后才說:“就在不久前,林總問過我,最近有沒有收到很奇怪的包裹。他不會指的就是這個吧?”
“用自己老婆的畫測試下屬的忠誠度?”方雨萱撇嘴,忿忿說,“原來變態的不是你,是林也。”
陸飛立刻替自己的老板辯白:“這倒不至于。林總不會無聊到做這些。”他頓一頓,猶猶豫豫接下去,“但他肯定是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
方雨萱是個直爽的性格:“給林也打電話。馬上叫他過來看這鬼東西。我要當面審他。”
陸飛哭笑不得地看一眼方雨萱。
哪有大半夜,下屬給老板打電話讓老板來見下屬的?
“你不打,我打。”方雨萱也是個從小到大只有別人來見她,沒有她去見別人的大小姐,她直接撥通了林也的號碼。
陸飛一陣膽戰心驚。
半小時后,林也、方雨萱和陸飛圍著茶幾上那張被陸飛用膠帶粘起來的素描,大家陷入了好幾分鐘的寂靜中。
方雨萱都快要憋死了,一掌拍在殘破的素描紙上,氣勢洶洶問:“林也,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也從口袋里拿起火機,打亮、按滅,重復無數次。火光在他黑眸中熊熊跳動。他按捺住那迫切想吸煙的沖動。最終,他的眸色一閃,看向陸飛,“明天,替我演一場戲。我要從這個人嘴里撬出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