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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異心你覺得我會缺個男人?

    “忙了一夜,你趕緊去休息。”姜淘硬是從黎清歡手里搶走了給人洗漱、治傷的工具,只覺得這個小郎君吃苦耐勞,比他那個要人奉養的哥哥和父親好太多了,怎么看怎么滿意。

    聞辭在旁打趣:“姜哥哥,人家在這里等著見情娘呢,你這一搶不就壞了人家心思。”

    黎清歡沖他皺皺鼻子表達不滿,越發的嬌俏可人。

    四方城雖然吃住都算不上好,但卻把黎清歡養潤了很多,不似之前膚白瘦弱,漸漸顯出由少年至青年的健康。

    姜淘淳樸,不喜彎彎繞繞,但感情這件事上確實比幾個未嫁的兒郎要通透。

    他一心要為黎清歡說媒,勸道:“蕭掌柜為人勇猛,長相身家各項條件都不錯。但我看那她可不是個顧家的,且不說家里有沒有幾房夫郎,將來看樣子將來也不會只要一個。你現在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跟著她,她可曾顧及到你男兒家的名節?你可別因著女人哄你兩句就犯傻。我建議你啊,趁早跟她斷了。我回頭得了空便替你在軍中尋個好的。”

    在姜淘眼里,黎清歡就是個未經人事的純情小白兔。因著在家里沒受過寵,被蕭沅這種情場老油條說上兩句好聽話,就給騙去了。

    他是打心眼里疼黎清歡,把他當自己親弟弟,全然不知前幾天那場火災的始作俑者是眼前這位看似天真的公子。

    聞辭跟著干笑了兩聲,到底他跟蕭沅是一家人的,趕緊幫忙解釋道:“瞧姜哥哥這話說的,蕭沅相好的是不少,但確實沒娶夫郎,后院里空著呢。”

    姜濤氣道:“那也不成,我看她根本沒用心待清歡。若要跟這種女人在一起,將來可有得傷心。你以后啊留在咱們四方城,有我撐腰,沒人敢指教你。”

    黎清歡心動了一瞬,其實比起蕭沅或者回京,四方城于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選擇,沒人在意他的過往,全心全意地接納了他,給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短短幾日,他在好像完全擁有一個新生。

    以前囿于后宅,在沈則手心里吃盡苦頭,黎清歡從未設想過普天之下還有個叫四方城的地方,還能擁有這樣自由暢快的人生。

    姜淘的建議對黎清歡來說很有誘惑力,給了他打通了新思路,似乎是一個比蕭沅更好的選擇。

    他動心了。

    聞辭瞧他表情不對勁,張了張嘴,有些話也沒再說。

    到手的夫郎跑了,只能怪蕭沅她自己不積極。

    但對于黎清歡曖昧周旋的態度,多少讓他感到不舒服。

    到底聞辭與蕭沅青梅竹馬長大,關系更近一層。

    “我曉得了,姜夫郎。”

    姜淘瞧黎清歡面露羞澀,只覺得說動他了,趕緊牽起他的手欣慰道:“等戰事一過,我就給你相看。放心,我給的選的管保不會輸給蕭掌柜。”

    額側的發絲隨著側頭的動作微微散落,遮住黎清歡難以捉摸的神情。

    天邊朝霞綺麗,打在他絨絨的臉上泛著金光,木簪布袍也俊美不凡,足以讓人一眼就忘不掉。

    在姜淘的堅持下,黎清歡同聞辭打算取些面餅就回去歇著。

    在食攤前排隊的時候黎清歡忽然感覺有雙眼睛黏著他的后背,盯得他很不舒服。

    轉身去瞧,卻沒發現任何異常。

    街上,四方城內的士兵、百姓正在清掃對戰慘烈的戰場,拖拽著用白布包裹的尸體堆放到城門口,由統一專人處理,防止疫害。

    初時他還覺得可怕恐怖,這一晚上見多了反而麻木。

    忽然他定睛在人群中發現了個熟悉的面孔,是他那日看見和蕭沅談笑風生的男人。

    他走路的姿勢特別,喜歡擺胯賣弄,貼著人走,黎清歡記得很清楚。

    據姜淘所說那人是叛徒,因著昨夜他們出來時人多太過混亂,沒看住讓他私逃出了地道。

    如今全城封鎖,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遲早會被抓住。

    黎清歡狀似不經意瞥了眼他身邊的女人,身材中等,穿著四方城普通的布衣毫無特別之處。

    長相很熟悉,黎清歡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她。

    她臉上抹滿塵泥,似有意遮擋,混在人群當中假裝救援,不算打眼,但很不對勁。

    若真是城中百姓,早有像黎清歡這樣幫忙的郎君送上清水和巾帕擦洗。

    看那兩人漸行漸遠,黎清歡趕緊按住聞辭的手,附耳對他說了幾句。

    “那怎么辦啊?我們去找蕭沅。”聞辭反應也很快。

    黎清歡剛想點頭,邊聽不遠處有士兵喊道:“北城門外還有尸體,有人去幫忙嗎!”

    明明對手還沒抓住,卻要放人出去,黎清歡有點無語,只覺得做這個決策的人肯定腦子被驢踢了。

    “沒時間了,”黎清歡快速道,“你就近去找姜夫郎。”

    聞辭急道:“誒,你可別一個人冒險啊。”

    黎清歡抿唇點點頭,快步往剛才兩人消失的方向跑去,有些著急怕跟丟了。

    快到城門口,他一眼辨認出那男子的背影心中大喜,當街指認喊道:“前頭是賊人,快抓啊!”

    周圍兵民有不少認識黎清歡的,聞言立即蜂擁而上,很快將許卿抓獲。

    黎清歡則悄悄向后退了兩步,保全自己,以防被傷及。

    待他發現只抓住一人才心道不好,為時已晚。

    一把鋼刀落在他的脖間,迎頭的烈日下打了個冷顫。

    黎清歡這才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黑洞般的左眼像惡鬼般可怖。

    褚尤陰森森笑道:“小郎君,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又見面了。你那根插在我眼睛里的簪子,我還帶著呢,就想著,呵呵,有一天見到了,能親手還給你”

    蕭沅本立于北城門樓上靜心守株待兔,遙望間見遠處跑來一個青色身影,迫她傾身從城墻上細看,緊接著立馬提刀快步而下。

    黎清歡被褚尤挾持著走到人群中央,作為她的肉盾擋在前頭。

    他盡力屏住呼吸,避免與褚尤有任何肢體接觸。

    蕭沅為首站在他們對立面,面色沉著冷靜:“褚尤,把人放了,我饒你不死。”

    “哈哈哈哈,”褚尤狂笑起來,用手拍拍黎清歡的臉蛋,“沒了這個美人兒,我才是死路一條吧。你這廝就是你許卿說的那個拿著禮親王玉牌的人?難道不知我是誰?!”

    蕭沅忽露出個殘忍的笑,眼底結滿寒霜:“自是知道的,所以,才不能放你離開。”

    她的眼神太過威嚴,光影明滅,像是可斷人生殺的閻羅,褚尤氣焰頓時矮了半截,不安將手上的利器往前湊近一寸,血肉懸聚而下。

    黎清歡捏著拳,不肯痛出聲。

    褚尤陰狠威脅道,“你敢背叛禮親王?!你可知道下場?!”

    蕭沅目露不屑,答得輕飄飄:“死人是不會開口的。”

    “你!”褚尤怒目而視,轉而戾笑道,“我死也就罷了,那你當真舍得讓他陪葬?”

    大概是被問愣了,蕭沅遲疑片刻。

    正當褚尤覺得又勝券在握的時候,蕭沅終于笑了,那種難以置信的嘲笑,鄙夷道:“你覺得我會缺個男人?”

    褚尤頓時一哽,那種難以言喻的被小瞧了的恥辱肆無忌憚擴散開。

    他爹的,蕭沅這表情她能記一輩子。

    當然她的一輩子很短。

    手顫顫發著抖,刀刃嵌得更深。

    黎清歡疼得直咬牙,急切向唯一能救他的人求助,換來的只有冷意無情。

    死到臨頭,褚尤大笑著連道三聲“好”:“有這么個美人兒陪我一起下地獄,我死也不虧!”

    說完她高舉大刀,順著罡風血滴飛濺而下。

    黎清歡面色全白了,倆眼定定看著蕭沅。

    視線交錯的瞬間,他似乎明白了蕭沅的意思。

    電光火石,對面折射出一道強光,刺得褚尤睜不開眼。

    蕭沅袖**出一只利劍,直擊兩人命門。

    黎清歡抱著頭,往下一竄,轉身匕首也狠狠插進褚尤的大腿,血流如注,噴在他臉上。

    很快腰被帶起,摔進蕭沅懷里。

    女人握著他的手,將褚尤的心臟捅穿,當場氣絕,死不瞑目。

    余下眾人先也愣了下,很快也紛紛圍攻過來。

    蕭沅閉眼抱了黎清歡一下,與其說安撫對方,其實也在安撫自己。

    剛才真有心臟滯了下錯覺。

    黎清歡完全泄了力,嚇得渾身打顫,只想往后逃。

    匕首也被他扔了出去。

    蕭沅安排好人手善后,將他抱了出去,置到一間安靜的屋子里……

    水袋湊到他嘴邊。

    黎清歡忙取了噸噸往胃里灌,直到胃因為太涼太漲而痙攣才罷休,惡心的情緒咽下,清醒了不少。

    蕭沅刮了刮他臉頰邊被摸黑的指痕。

    “還不算太笨。”她道。

    沒說太多安慰的話,蕭沅默默陪了黎清歡一會兒,等聞辭來就讓他回了家。

    經了這么多煩心事,沈則心情煩躁,亟待找個人出出氣。

    他見黎清歡在外鬼混了一晚上才回來,本想順勢教訓黎清歡幾句,待看到黎清歡身上血跡和他冷漠的表情嚇了半死,心里千回百轉,對黎清歡更加防備了幾分。

    外頭對于是個小郎君擒住匪首的謠言早已甚囂塵上,傳得神乎其神,連韓兆珵和阿四率領得勝而歸的大軍都全知曉了。

    不少未曾親見的女娘都很期待會會這個勇猛的男人,甚至托了姜淘來相看。

    姜淘那頭差點笑得合不攏嘴,但人太多也令人頭疼。

    他只能推托兒郎怎好隨意拋頭露面,萬事等祭祀大典再說。

    第32章 悱惻我想跟著你,蕭沅

    夢里全是褚尤瀕死前不甘心的臉,慘白不忿,那只瞎眼要把他吸進去般,帶他一起下地獄。

    恍然驚厥,黎清歡整個人蜷縮在被子里睡不安穩。

    忽聞到一股安心的木質香味,他才漸漸放松下來。

    聞辭不放心他,也不放他那個父親,是以一直陪著,在他旁邊小憩了會兒。

    午后蕭沅稍微閑下幾刻,才捧了個木盒過來,交給聞辭道:“安神香,你替他燃上。”

    聞辭見狀涼涼道:“呦,終于心疼上了?”

    蕭沅不置可否,神色如常道:“多嘴。”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聞辭熄了火,幽幽香氣散了滿室,他沒好氣道:“你再這般不冷不淡的,小心人跑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蕭沅沒工夫跟他瞎扯,哼笑了聲,自負道:“若真是我想要的,斷然沒有讓人跑了的道理。”

    說完大步邁了出去,沒帶一絲留念。

    蕭沅走后不久,黎清歡就醒了過來,整個人還懵懵的,但腦子爽利不少。

    對于早上的事情,他不提,聞辭自然也不會主動提。

    大概睡了一覺,對那些血腥之事也淡忘了,畢竟在對戰中活下來的人是他,他還要迎接明天的朝陽。

    到了傍晚,姜淘便喜形于色的沖了過來,把外頭夸黎清歡英武勇猛、面對賊匪毫無懼色等各種所以溢美之詞都講了個遍。

    殺兩個人在姜淘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兒,更何況死的是敵人,那可是軍功!

    她們軍隊的娘子,當然更喜歡強悍健壯的兒郎。

    黎清歡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其實要論功人也不算是他殺的,不知道怎么給傳成了這樣。

    虛榮心作祟,他還有些竊喜,從未體會過被這么多人仰慕的感覺。

    又轉念想到蕭沅,被人搶了功勞她會不會不爽。

    “其他都好說,就是啊你的親事有著落了。好幾個我看著不錯的年親娘子都主動來打聽你呢!”姜淘拍拍他的手欣慰道。

    他想得簡單,只覺得黎清歡長得好,又有勇有謀,怎么會少了喜歡他的人。到時候尋個看對眼的,往床上一湊,以后就都是好日子。

    聞辭湊熱鬧:“姜哥哥,你別偏心,怎么不想著幫我找個呢?”

    姜淘含笑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還用我找呢,人家白若梅對你的意思全寫臉上了,就等著你應聲呢。我可不做那棒打鴛鴦的人!”

    曖昧被人當場戳破,聞辭含羞啐了他一

    口,又是收拾又是卷衣帶的,兩只手忙極了。

    黎清歡也如夢初醒般看著他,失笑道:“我說呢,怎么聞辭在的時候都能看見白姐姐,今兒可終于想通了。”

    聞辭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枉我每日操心費力給你出主意,怎么連你也笑話我。”

    幾人登時打做一團,鬧了好一通,少年兒郎的泠泠笑聲在潮熱悶濕的夏日顯得格外清爽,卻也礙了不少人的耳。

    比起黎清歡的如魚得水,沈則父子在四方城里算是丟盡了人,城里的人對他們不待見,

    他們平時更是連門都不敢再邁出一步。

    后頭又起了戰事,被迫躲在暗無天日的地道里,誰知道有沒有蟑螂老鼠。

    沈則心里剛對蕭沅起了不少意見,轉頭她派人來說,隔幾日就能出發,這不滿又掐了頭。

    確是個慣會玩弄人心的女人。

    這回讓黎清歡在外狠狠出了個大風頭,沈則怎能不記恨,等姜淘一走,便叫劉三寶叫來黎清歡。

    礙于還在四方城,沈則確實怕了那個叫姜淘的男人,便忍住沒出手。

    他只是譏笑著打量了黎清歡幾眼,道:“我瞧你在這鄉野地方過得挺暢快,莫不是已經當家了,想留在這里不成?”

    黎清歡近來一直伏低做下,很注意在沈則面前的分寸,恭敬答道:“怎么會呢,我是黎家的兒郎。”

    “你還記得就好,”沈則語音尖銳道,“可別因著日子過得太平,就生出些癡心妄想。”

    黎清歡將頭垂底,繼續聽沈則得意道:“別忘了,你的戶籍可攥在我手上。離了我,你就是個無籍無貫的賤民!便是有軍籍的娶了你,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以后再也翻不得身!到時誰還能護著你?你可知,那姓姜的是在害你。”

    沈則一副循循善誘的慈父樣,似乎真要將走入歧途的兒子掰回正軌。

    黎清歡站得挺直,平靜道:“我知曉了,父親。”

    也沒再為難,沈則嘲弄道:“好了,我的話就說到這里。你主意大,怎么走不還是看你自己嗎?”

    若說見沈則之前,黎清歡確實動了心,走出這道門的同時心也死了。

    熱烈的陽光也黯淡許多,好似美夢將碎,一切又回到原點。

    至夜,韓兆珵帶著阿四領軍回城,整個四方城完全沉浸在戰勝的喜悅當中,蟬鳴鳥叫皆是賀聲。

    祭祀大典也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

    之前火災只毀壞了一小部分,并不會太影響進程。

    黎清歡心懷愧疚,即便心情糟糕,還是盡心彌補著當時犯下的錯。

    但直到祭典那天,他也沒再見過蕭沅。

    聽聞辭說,有個奸細逃半夜跑了。

    姜淘帶著黎清歡出來觀禮的時候,不少女人直直看向他,眼里滿是驚艷。

    想不到如此翩翩如玉的少年郎,竟是那般勇敢厲害。

    也有之前早就見過黎清歡的,早前就夸下海口說是個大美人,如今更覺得頗有面子。

    到底因著這一張俊俏的臉,惹得多少好奇轉瞬間變成了愛慕。

    但很快祭典開始,全場恢復了安靜。

    韓兆珵脫下平日里慣穿的黑袍身披一身麻服,手捧長劍與侯爵冠服對天地祖先祭禮,悲愴的吟唱逐漸變得積極喜悅。

    枯草燃盡后,是新生和豐收。

    幾代都效忠于北府鐵騎的兵士們只覺得熱血沸騰,同袍同澤共飲一壇酒,這輩子都是要跟隨她們的統帥守衛大暄疆土,死而后已。

    天邊火樹銀花炸響,星河靜靜躺著燦爛美好,昭示人生短暫,及時行樂。

    都是血氣方剛的娘子,酒氣上頭又興奮,有不少借著酒勁成了人生大事,此后浴血殺敵時有了軟肋也有了戰到最后一刻的理由。

    黎清歡躲在姜淘身后,還是逃不過招蜂引蝶的命運,聞著味兒就來了,一個個如饑似渴地遞上表達心意的繽紛花束。

    阿四站在高臺上看得清楚,她攏著手臂死乞白賴湊到正在大口喝酒的蕭沅身邊小聲狹促道:“沒想到這黎二公子還挺受歡迎的嘛。蕭掌柜為她人做嫁衣可后悔?”

    蕭沅冷漠警告了她一眼,她近日來本就心情不暢,還沒見哪個不想活的撞主動撞她槍口上。

    阿四瞧她臉色訕訕擺手,心里卻樂呵極了,難得看蕭沅吃癟。

    不枉她費盡心機,把許卿給放走了。

    離得不遠的空地上搭了個大臺子,傳來哄鬧間或噓聲,阿四揚頭被吸引了過去。

    擂臺上的兩人,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處,沒有兵刃相接,比拼著最原始的**力量。

    這些當兵難得放縱,還不趁機會發泄發泄無從排解的旺盛精力。

    阿四飛身站上去的那刻,全場氣氛都被炒熱了。

    她們一起戰斗過幾天,自然曉得對方的能耐。

    不少人躍躍欲試,圍觀的人越聚越多。

    阿四身材修長,動作靈巧流暢,一氣呵成,把個比她魁梧不少的女人掀翻臺上臉不紅氣不喘,一張癩臉上全是少女意氣。

    渾身丑貌粗服遮不住的光茫,瀟灑恣意,勢不可擋。

    換回常衣的韓兆珵也站在臺下,目光微動,靜了二十多年的心潮在此刻瘋狂動蕩,起伏不止。

    阿四察覺到她的存在,回身挑釁沖她勾勾手指,叫她上臺。

    身后是下屬的起哄聲,饒是韓兆珵很少參加這種活動,也不得不上。

    先是簡單的碰撞試探。

    兩人身形相差不大,韓兆珵是戰場上煉成的鋼筋鐵骨,阿四更加矯健兇猛,動作無忌。

    兩相碰撞,打得火花四濺。

    難免不少激烈的肢體接觸,韓兆珵不算白皙的臉上開始發紅,汗從額角滴垂頰側。

    鏖戰許久,阿四猛地扼住攥著她腰帶手腕用力往外一折,韓兆珵吃痛,下盤接連失守,雙雙重摔在地上。

    阿四縛住韓兆珵四肢得意將她欺于身下,揚眉垂眸凌厲看向自己的獵物。

    待察覺到不對勁,被對方眼底的羞憤屈辱燙得一驚,阿四才略微松開手,撤開半分。

    再回過神,一雙筆直矯健的長腿早已絞住她的腰,略一挺身,用全身重量反壓過來。

    喝彩聲響徹天地,士氣大振。

    阿四無奈舉雙手認輸,玩味沖還緊貼著坐在她身上韓大將軍眨眨眼。

    算不得好看的臉更紅了許多,似是要燒起來一般。

    韓兆珵飛快從阿四身上爬起來,在士兵激昂的歡呼聲下,像躲避什么洪水猛獸一般逃離了擂臺。

    阿四也很快調整好,撣撣衣袍上的灰把臺子讓給了其他人。

    她們比武很多次,像這般貼近的倒是不多,最親密的接觸不過是之前隨軍在外,晚上太累和衣躺一塊兒休息過幾夜。

    阿四低笑出聲,負手快步跟上韓兆珵跑走的方向。

    蕭沅原是在女人堆里飲酒,奈何心中太過滯悶,出來透氣。

    剛走過拐角,一具纖細的身子便撞了過來。

    縈繞著酒氣的脂粉香主動摔在她懷里。

    黎清歡紅唇微張,朦朧看著她,衣服具被酒水浸,露出曼妙曲線。

    手里還捧著幾束礙眼的花。

    雙手強硬禁錮住他匆促的步伐。

    “對不起。”黎清歡作勢想退,卻被人一把撂在墻上。

    女人嘴里的酒味好像要熏醉他,在他臉頰邊上徘徊。

    “不是叫你乖乖等著我,因何不聽話?”

    低啞的聲音像情人間絮語,兩具身體只隔著快蔫了花骨朵。

    光影太暗,蕭沅看不清黎清歡的表情。

    但她故意的,知他受不住這些親密。

    脖子肯定早紅透了,連耳垂也會化作一對粉色的珍珠,招人含進去**褻玩。

    黎清歡緊張咕噥了兩聲,遲遲沒有等到蕭沅下一步動作。

    親手澆濕的青袍穿在身上并不好受

    壯膽的酒只剩下喉間辛辣和胃底灼熱,他想要些解渴的水。

    蕭沅并不著急,灼燙的掌心慢慢撫弄著潤澤流暢的腰身:“四方城不錯,若你愿意留下”

    黎清歡抬頭對上那雙幽藍,定定道:“我想跟著你,蕭沅。”

    置于窄腰間的手用力一掐。

    “唔”黎清歡渾身酥麻感愈重。

    明知半真半假的一句話,作為一個女人蕭沅無可抑制地自滿膨脹起來。

    她從黎清歡手中奪過別人送予的情花,隨意向身后一拋,落在泥潭。

    什么垃圾玩意兒。

    第33章 變數你大概不知,我從來都是個小人……

    毫無疑問,黎清歡對蕭沅有情,蕭沅對黎清歡有意。

    但這份情意多深還未

    可知,至少蕭沅已經把黎清歡當做了自己的人,有心為他謀劃將來。

    她捏著黎清歡的脖子吻住他藏滿無數心思的杏眸,再吻住啃到嫣紅的嘴唇。

    風吹云散,情動不已。

    黎清歡也攥緊蕭沅小臂衣料,感受她的體溫和堅實,跟隨她的節奏吐息,全身在發熱,體香越發膩人。

    手指靈活解了他脖子上系帶,叼住他纖嫩的血管,留下幾個細密且不規則的齒痕。

    粗糙的拇指抵住他撲騰的脈搏,曖昧蹭了兩下。

    蕭沅低笑喟嘆:“原是你自己的味道,不告訴我,還想騙我的香。”

    本還沉浸在意亂情迷之中,黎清歡兩眼忽閃,生出幾分不安和緊張,怕被人嫌棄地讓了一下。

    “不要。”

    蕭沅捕捉到他抗拒的情緒,沉吟著指尖微動,將系帶恢復如初,遮住她制造出的惡劣痕跡,拍拍他的后脖算作安撫。

    這是女人能表現出來僅有的上心舉動,總不如男兒細膩,容易讓人會錯意。

    黎清歡感覺到衣料從指縫間抽回,想抓住,卻也只是彎了彎手指,心情變得沮喪。

    如若不是這副身子拖累,說不定蕭沅更容易接受他。

    天底下哪個女人會喜歡身上有倌館味道的男人。

    夏夜涼風吹過,撲面幾分麥香的清甜。

    時辰不早,蕭沅的酒也醒了不少。

    她撤開身,淺淺擁著這個俊俏的小郎君,難得體會到些戲本里唱的花前月下,沒什么褻弄的欲望。

    靜享了片刻溫情,蕭沅才道:“早上的事”

    黎清歡乖順靠在她胸前,聞言趕緊搶過話頭:“我不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蕭沅笑,將自己頭回殺人的事兒全抖落出來。

    那時候她才十歲,殺了個當地的欺壓她的地主,事后反應比黎清歡還大。

    但她可沒這么好命,來不及害怕在狗洞里躲了大半個月,后頭便是小半生的逃亡。

    如今她早已功成名就,前塵往事全不放在心上,能輕易當個笑話講出口。

    黎清歡心口又酸又澀,默默聽著不執一言。

    忽又聽蕭沅問:“那你是如何找出那叛徒的?”

    黎清歡抬頭瞧她,抿唇道:“他走路的姿勢同我有些像,不是嗎?”

    蕭沅被黎清歡坦誠的言辭講得一愣,情不自禁沖他直白的臉上親了記,獎勵道:“確是如此、下次記得也幫我找出他。”

    黎清歡領會到她話中意思,知曉,逃走的那叛徒是許卿。

    但他不懂逃走一個叛徒為何最著急的是蕭沅,只當她又是見色起意。

    “嗯。”黎清歡雖然不舒服還是堅定點了頭。

    畢竟能討蕭沅歡心的事情,他總是愿意去做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柔情只是片刻,蕭沅從不貪戀溫柔鄉,抽身極快。

    黎清歡卻恰好與她相反,愛琢磨,也愛患得患失。

    說實話,他實在不想再回那個家。

    但蕭沅已經有了軟化的跡象,他也不可操之過急。

    分別時刻,蕭沅才算給了他一個略微心安的承諾:“別瞎想,我會來找你的。”

    月落天明,阿四才從韓兆珵屋子里饜足晃出來,完好的半張臉上多出了個鮮紅的巴掌印。

    是風流的功勛,惹上只夠勁的大貓。

    韓兆珵在外驍勇善戰,偏對被窩里的事兒一竅不通,剛碰上敏感得就起了反應。

    阿四沒舍得多弄。

    總要多開發幾次才能讓雛兒覺出魚水之歡來,免得反抗太激烈沒了欲拒還迎的情趣。

    情事過后容易松憊,阿四揉揉疲累的眼睛,正好窺見銀光一閃。

    她飛快后退兩步,手腕狠磕向來人。

    沒想到對方速度更快,袍袂紛飛間盡是殺招。

    兩敗俱傷的悶哼過后,利器終于架到了該去的地方。

    阿四仰著頭,眸中露出三分凌厲,不似尋常嬉皮笑臉。

    “蕭掌柜,背后偷襲這就有點兒不夠意思了吧。”

    “哦?”蕭沅刀尖比她的表情更無情,“你大概不知,我從來都是個小人。”

    “你可知殺我的下場如何?”

    收斂在破敗皮囊下的威嚴盡顯,活了二十幾載難得被逼到絕路。

    也算是個新奇的體驗。

    下這步險棋,蕭沅自也有不輸她的膽魄,落落道:“蕭某孑然一身,爛泥里踩過來,若要以命換命也是足夠。況且我在此地動手,連累的的可是韓將軍。”

    用她的男人相要挾,可謂奇恥大辱。

    脖子里淌出了血,金尊玉貴的身體上多了條丑陋的疤痕,阿四呵呵笑了起來,眸底的不可置信透露出她的慌張與遲疑。

    相識至今,她突然覺得小看了蕭沅。

    之前從沒親眼見蕭沅出過手。

    與其說她功夫高深,阿四更愿意形容蕭沅下手狠辣不要命,一旦被她纏上了不死不休。

    這種寧自損八百也要傷人一千的打法大概天底下沒幾個人能招架得住。

    阿四收了笑,攤手認命道:“蕭掌柜若真要做到這個地步,技不如人我便也受著。”

    蕭沅審視著這個查不清身份的女人,心中大概有了猜測。

    不過是公女王孫閑得發慌,愛把天下人當作供其玩樂的螻蟻。

    道不同不相為謀。

    蕭沅果斷撤開刀刃,高大的身軀比阿四更多幾分威壓道:“我不追究你把人放跑。但事不過三,你若要繼續跟著,就別再搞小動作。”

    說完轉身就走,干脆利落。

    剛撿回一條小命的阿四,拍了拍胸口。

    這輩子除了她老娘,蕭沅是第二個敢明目張膽威脅她的女人,還不止一次。

    差點又氣笑了。

    她摸了把受傷的脖子,那猩紅血跡實在打眼。

    總有一天得找補回來。

    不消片刻,阿四又變回了那個厚顏無恥的阿四,好似什么事兒都沒發生一般,照常準備繼續跟著蕭沅上路。

    韓兆珵如之前承諾所言,送上了五匹駿馬,兩輛馬車,還有不少細軟干糧。

    沈則主仆早就迫不及待上了馬車,避不見人。

    姜淘還拉著黎清歡的手惋惜道:“那么多好娘子,你當著沒一個當相的?”

    黎清歡搖搖頭,多少有些內疚,畢竟他一己之私,姜淘還如此上心。

    況且他是真心喜歡四方城。

    聞辭拉著喜鵲湊上前:“哎,這么傷感做什么,姜哥哥到了京城記得去找我們。”

    黎清歡也道:“若得了空,我們也會回來的。”

    幾個人離愁別緒了不少時辰,直到白若梅受蕭沅的意來催促他們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阿四也得走,她姐倆好似的狠吃了韓兆珵幾口豆腐,捏捏他的手邊道:“過兩月記得回京述職。”

    韓兆珵眼中多了些訝異,初見就知道阿四不簡單,不想她對朝堂了若執掌到如此地步。

    他開始后悔與她產生特別的交集與情愫。

    韓兆珵的反應招來阿四不悅,瞇眼掐了把他的癢肉,惹得人紅了面差點大庭廣眾喘出聲。

    “既亂我心,你便逃不掉了。”她講得霸道,也向來如是,天底下極少有她求而不得的東西。

    韓兆珵甩開她的手,一個連真實身份都不肯透露的女人哪值得他牽腸掛肚。

    可他端方齊整的玄袍內全是她昨夜做的亂,沒人比她更知曉哪里能刺激到他的騷點。

    一路走走行行,韓兆珵派了一隊人馬將她們護送出荒野,隔兩日便到了最近的泰安鎮稍作休整。

    路上人皆傳言,蒼耳軍的將領褚尤死了,有說是剿匪不小心死了的,也有說失足從馬上摔下的,沒一個準信。

    但畢竟是一軍統帥,無論怎么死的總要有個說法,再說蒼耳軍群龍無首總這么放著是個隱患。

    有人道,京城里知曉了此事,已在擬旨讓離得最近的桓陽侯韓兆珵接手收編。

    也有人反駁,怎好讓北府鐵騎在崤北一家獨大,定然是派個有名望的新將領過來調兵遣將。

    阿四混

    在人群中,聽得心里樂翻了天,當然她也很期待母皇不在,她的孿生妹妹羅瓊會如何處置這件棘手的事情。

    在泰安鎮沒多久留,她們一路上耽擱了不少時日,下一程直奔涿州。

    臨走前,蕭沅守諾給沈則父子送上了不少綾羅綢緞,發冠頭簪,當然少不了黎清歡的那份。

    甚至黎清歡是她送禮的主要原因。

    她對情人算不得小氣,黎清歡把他那件破布袍子當個寶,穿得破破爛爛,走出去實在丟她的人。

    晚間蕭沅爬窗竊玉,黎清歡已獨自在房中打扮妥當,大半夜簪上銀冠,扣上寶石琉璃串。

    新做的金絲青袍薄透清涼,腰封束緊兩寸,脖頸中央系上掛著白玉石的細紗,若隱若現。

    發絲垂落眉骨兩側,杏眼低垂,有些風塵嫵媚,專給她看的驚鴻艷影。

    蕭沅扒著窗伸出手,叫他拉自己進去。

    黎清歡抿著唇剛一用力,對方便不壞好意的將他摟了滿懷,掬著腰窩壓在雕花屏風上親了許久。

    剛束好的長發盡晃得瀉了下來,遮住從背后能清晰瞧見的矯美身段。

    蕭沅最喜他頰邊小痣,黎清歡便偏過臉任她作弄。

    其實他做好了今夜把自己全部交出去的打算。

    因為再晚就要進涿州了,沈則有個陪嫁莊子在那里。

    肯定早就派人候著他們。

    屆時蕭沅的使命完成,他們即將分道揚鑣。

    可蕭沅只是淺嘗輒止,遲遲未將他們之間的關系落到實處。

    黎清歡心急問道:“到了涿州,你要去何處?”

    “自是回家。”蕭沅逗他不假,涿州算她的發家地,產業只多不少。

    說不定沈則的莊子還是靠蕭沅手底下的產業養活的。

    黎清歡泄氣,心里難過又不敢表露,只能在親吻時反擊回去,又兇又嬌,纏得蕭沅欲罷不能,手差點順著春光滑進去,破了引以為傲的自制。

    誰知天不遂人愿,一到涿州,查看文牒的官差直接把蕭沅給綁進了大獄,不分青紅皂白給她判了個強搶百姓田地的罪狀。

    第34章 嫉恨我不介意換個人

    蕭沅大馬金刀坐在獄中,眉眼陰鷙,不似個囚徒,通身顯示出僅僅一個商人鮮少具備的威嚴氣質。

    看守她的獄卒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正對上蕭沅幽藍色的眸光,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冷汗直下。

    心里頭瑟瑟想著,做這女人的夫郎得折多少壽數啊。

    不一會兒,有人來跟她換班。

    黑燈瞎火的,她也沒看清楚趕緊交接了鑰匙,屁滾尿流地跑了。

    這看守的活兒她是干不了一點。

    涿州緊鄰著幽都,熱鬧繁華,往來行人非富即貴,也容易生出不少事端。

    是以涿州大牢建造得堅固牢靠,氣派恢弘,連里頭犯人住的地方也比一般窮苦人家的屋子要好。

    除了逃不出去,住著還不錯,也算是個緊俏之所。

    年前這牢獄翻修的時候,蕭沅也往里投了不少的銀子,雖不知曉有多少真正用在了實處,但涿州府大半官員都與她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聞青穿著獄卒服在外偷偷喚道:“主子。”

    蕭沅雙手被鐵枷鎖住,挑眉應了聲:“外頭如何了?”

    “哎呦,聞辭那小子都快鬧死了!哭著催著要我和老白把你給救出來呢。”

    蕭沅聞言面色柔和不少,又想起那張從簾子里探出來咻然慘白的俏臉。

    本想著一到涿州就找個順理成章的由頭將黎清歡從黎府接出來的。

    平時逗逗他也就罷了,既受了人身上的好她做事從不含糊。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怕是暫時要叫他失望了。

    “呃,”聞青見蕭沅遲遲不說話,猶豫道,“主子可有什么安排?”

    她們一行人走水路,將桑寧送到禮親王安排的園子里便往回趕,準備來接應蕭沅她們。

    誰知宅子里頭各項掃撒都做好了,還是未見她們蹤影,反倒等來了上門鬧事的人。

    還聯系不上蕭沅,當時真是急得一頭包。

    “是呂施的手筆。”蕭沅并非疑問,而是篤定。

    呂施其人齷齪,行徑卑劣,甚至還像個小男兒一樣好妒攀比。

    她也和蕭沅一樣效力于羅郁,暗地里幫忙做了不少臟事兒。

    只不過蕭沅做事不像她拖泥帶水。

    后來者居上,羅郁更愛倚仗蕭沅,半數私產都交由她來打理。

    呂施自是不忿,暗地里使了不少絆子。

    單方面明爭暗斗多年,蕭沅甚至懶得理會。

    但光憑一個呂施還不至于就能把她關進大牢來,敢動她后頭定還有她人指使。

    得知許卿逃走之后,蕭沅就有預感會出事,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快,快到甚至她還沒來得及把黎清歡安頓好。

    好在她知曉黎清歡從不是柔弱的兒郎,能自保也會像辦法脫困。

    只要不用些歪招,蕭沅自當寵著。

    可一想到他用在自己身上那些勾引的招數會使在其她女人身上,原本沒那么著急出獄的蕭沅開始焦躁起來。

    她驀然站起身,投下一大塊足以震懾人心的暗影,冷聲問:“領頭狀告我的是誰?”

    “是,劉二家那個賭鬼女兒。”聞青斟酌了片刻,“如今的涿州刺史好像是呂施遠親。”

    當年蕭沅剛賺了點錢,還是個小商人。

    她帶著聞青和白若梅三個毛丫頭來涿州置產,剛好碰上了大旱之年,餓殍遍野。

    按說這事兒跟蕭沅一個走商的沒什么干系,反正有錢餓不死,大不了換個地方繼續過瀟灑日子。

    但蕭沅還未發跡之時,在涿州做短工受過劉家幾天恩惠。

    懷著份知遇之恩,蕭沅收了不少地產。

    全部按往年最貴的市價,不僅給了銀子還通過自己的碼頭從南邊運了不少糧食過來,以解燃眉之急。

    說來當年那位涿州刺史平步青云,里頭有她一份功績。

    現在地還給她們種,每年象征性收點賃錢。

    這些還不夠蕭沅在外周旋一頓飯食的銀子。

    但有旱年便有豐年,利益糾葛大了人心便不會總惦記著當年的救命之恩,有眼紅的便開始鬧事。

    大概通曉緣由,蕭沅心里便很快有了籌謀,吩咐道:“你帶著地契和銀子上劉家一趟。”

    “是。”

    聞辭應得多少有些憋屈,她們大仁大義卻只換得恩將仇報,卻又聽得蕭沅幽幽道:“涿州刺史不是剛上任嗎,我不介意這么快再換一個長官。”

    聞青心里頭一緊,知道蕭沅發起瘋來不管不顧的,急忙問:“做到什么程度?”

    蕭沅又坐回原處,像頭準備小憩的猛獸。

    她勾勾唇,眸中閃出幾分殘忍的笑:“隨你,自己掂量著吧。記得幫我派幾個人去黎府幫忙看著點兒人。”

    聞青還在揣度蕭沅話里的意思,打算回去跟白若梅商量商量,聽蕭沅如此說,這人還能是誰。

    肯定是黎大公子!

    蕭沅難得主動關心一個男人,雖說里頭摻雜著點不軌之心但實屬難得,簡直老樹開花。

    聞青樂呵呵領命去了,蕭府即將有個主君可比蕭沅進大獄這事兒更罕見。

    當然這些都是建立在她出門在外不少時日,對她家主子的感情進展還停留在原始的淺薄的認知狀態。

    同日下午,涿洲城安靜得異常。

    一年到頭都有人上工搬運的洛河碼頭空無一人,連最熱鬧的集市也僅有幾個食肆開著。

    涿州是安樂帝卿的封地,雖說人嫁往西南多年,但作為大暄的第一個皇子,深受帝后寵愛,身份地位無論如何都不會變化的。

    因此新刺史章邱云剛剛走馬上任,便開始巴結帝卿府里的人。

    再聽聞安

    樂帝卿不日將回京省親團聚,上趕著提出幫忙修府邸,大興土木,就是盼著帝卿和駙馬能看到她的能耐,好在皇上面前替她美言幾句。

    這事推進得順利,給皇家添磚加瓦的事兒還是有不少商戶都是愿意出銀子的。

    兩全其美,章邱云還能從中撈不少好處,果然升了官兒就是好。

    正美滋滋摟著剛抬進門的小侍睡午覺,她的從官直接闖了進來,驚惶大呼:“不好了,涿州、涿州,癱了。”

    好好的一座城,轉瞬變成了空市,不再運作。

    大街上蒸騰著暑氣,風一陣揚起平日里看不見的浮塵。

    如今正是年中上報政績的節點,城里還住著京城來考察的使官,

    不過關押了五個時辰,章邱云就親自去牢里把蕭沅給迎了出來,直呼大水沖了龍王廟,抓錯了人,要給她賠禮道歉接風洗塵。

    后面跟著面色不渝的呂施。

    一頓宴飲,賓主盡歡,章邱云招來不少小倌陪侍左右,倒酒尋歡。

    不過瞧蕭沅油鹽不進的樣子,暗瞪了呂施一眼,才知道碰上了個硬茬兒。

    另廂,蕭沅被抓并未影響到沈則父子安頓下來。

    莊子上的人得了消息,早早派了人在隘口候著。

    其中就有劉三寶那個老實妻主。

    一路上,黎霽懷很是不安道:“蕭女君那邊”

    沈則意味深長瞧了他一眼:“你倒是關心她。”

    被親生父親點破,黎霽懷紅著臉解釋:“蕭女君一路上多加照拂,如今她剛遭難我們就不管她,實非仁德所為。”

    沈則淡淡笑道:“照拂不假,這一路來雖發生了這么多事情,蕭沅可算盡心盡力。但若她真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我還要犯險救她搭上你母親的名聲不成?”

    黎霽懷垂下頭不語,他相信蕭沅為人,卻也無能為力。

    沈則不快瞥了他一眼,訓斥道:“馬上就到京城了,你給我收收心,別念著不該念的人,跟后頭那個似的不爭氣。”

    提到黎清歡,黎霽懷便不怎么舒服了。

    他覺著父親拿他跟黎清歡做比實在是折煞了他,怕是最近真對他不滿至極,更不敢講話。

    沈則瞧他這般,忽哼笑一聲,諷道:“你成天悶在自個兒屋子里,大概不知這一路上蕭沅正和你親弟弟打得火熱呢。”

    黎霽懷啞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盯著才將這個消息告知他的沈則。

    沈則享受來自黎霽懷的依賴與質疑,慢慢呷了口茶。

    他猜測過幾回,但蕭沅做事謹慎小心,讓人抓不到一點把柄。

    可蕭沅親自來送衣服那日,他瞧得真切,蕭沅看向黎清歡的眼神,欣賞之姿,隔著十米迸發出的曖昧情愫并不是普通男女之間會有的。

    從骨子里透出的愉悅,掩飾不了分毫,比以前很不同了。

    沈則的話如同當頭一棒,打得黎霽懷搓手不及。

    怎么也不敢相信,對他那般積極的蕭沅原來暗地里跟黎清歡鬼混到了一起,打他的臉。

    那他這些天對蕭沅表露出的在意又算什么。

    說不定這兩人私下提及還會偷偷笑話他。

    羞憤之下,黎霽懷銀牙咬碎差點扯壞了衣袖。

    沈則滿意他這副模樣,趁勝追擊敲打道:“現下你知道了,女人都靠不住。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的心。”

    “是。”黎霽懷終于慚愧應了聲。

    后面兩人就再沒有對過話。

    瞧他郁悶,他的小廝碧玉小聲安慰道:“公子,黎清歡怎比得上你。依我看,蕭女君定然是看他長得跟您相像,既得不著您就讓他代替您呢。何況,黎清歡本就是個見著女人就往上爬的,手段臟著呢。”

    到了莊子,黎霽懷滿懷嫉恨地瞧了眼被喜鵲扶下馬車的黎清歡,神情恍惚,一雙靈眸顯得呆滯。

    五官確實與他很是相似,卻不似他端方疏朗,多了低賤的媚態。

    碧玉說得定然不錯。

    第35章 紅塵蕭沅,我難受。

    有人在偷看他,用那種詭譎的、不正常的眼神。

    察覺到后背異樣的目光,黎清歡趕緊披上外袍,匆匆回了屋子,把房門小心栓了起來。

    夏夜不算寒涼,黎清歡被關在小院子里,完全與外界隔絕開來,連唯一能陪他說話的喜鵲也不見蹤影。

    月升日落,已有了三日之久,日日煎熬,黎清歡跌宕的心已然麻木。

    不知能再挨過幾日

    蕭沅的出現,讓他心生希望,又毫不留情地重新墜入深淵,摔得更慘。

    和從前在揚州時沒什么不同,他安慰自己。

    行囊具被收去了,包括那把能保命的短刃,黎清歡沒有余力去關心蕭沅的死活。

    他沒有熱水,只有一口深井。

    今夜身子實在粘膩。

    無法,黎清歡只好用房間里所有剩余的布料,結做一條繩子伸進井里頭。

    等吸飽了水,再提上來探進衣服里擦拭。

    埋在地底的水冰冷刺骨,每一次蹭過肋骨都會帶來輕微的顫栗。

    兩股微晃,輕薄的脊背貼著純白色里衣透出一副魅惑人的月亮骨。

    其實這三天也不算完全沒見著人影,黎霽懷的小廝還將他喚出去過一次。

    往日他過得如何,黎霽懷根本不會管,素手做著清清白白的大家公子。

    但讓黎霽懷盯著他如同喪家之犬的樣子,黎清歡確實不太好受。

    黎清歡站在陽光里直直挺著腰,不想矮黎霽懷半分。

    憑什么他黎霽懷是光風霽月的黎公子,而他就活該被人人踩成污泥。

    但黎霽懷道行還淺,雖身上多出些沈則的影子,但還將不出什么刺耳的話,最多酸他幾句,不痛不癢。

    黎清歡大概聽出來點不知從何而來嫉恨意味,只感覺莫名其妙。

    可蕭沅原屬意于他,分明是黎霽懷自己不想要,才叫他撿了漏。

    不懂黎霽懷吃的哪門子醋。

    黎霽懷以長兄的身份出言提醒:“你雖已非清白之身,卻還是我黎家待嫁的兒郎。慣與外女牽扯實在有辱斯文,父親罰你,你可認?”

    黎清歡慣常服軟,語音清淺道:“哥哥說得是,我知曉了。”

    看他如此作態,黎霽懷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正如父親所說,黎清歡心眼比蜂窩還多,指不定心頭里怎么編排他呢。

    蕭沅估摸也是被他這副面孔給騙了。

    黎霽懷不屑指摘道:“我知你心中定有不服”

    沉默片刻,他想起下人來報蕭沅已于昨日出獄,卻遲遲未曾上門,便是真與黎清歡有染,也不見得多上心。

    臉上浮出幾分胸有成竹,黎霽懷繼續道:“莫不是心里頭還念著誰?誰又愿意為你得罪黎家?”

    黎清歡搖頭,他其實沒有奢求蕭沅來救他,且從她以前的態度來看,她不喜歡他完全的依附。

    總要做出些實際的付出,于她有利,她才施舍愿意看上兩眼。

    因著他還算可口的身子,也許蕭沅僥幸脫身后會尋他。

    黎清歡不想押上所有的期待,免得希望又落了空。

    回院子的路上他遇到了劉三寶,扯著個粗重的女人當在路邊。

    明里暗里火辣辣地打量,對他指指點點。

    那女人頂著同劉三寶相似愚笨的臉,直盯著他的臉發呆,糟亂發黃的衣襟又順流下幾點水漬。

    黎清歡側過頭,無比厭惡覺得難堪。

    一直以來那份不安隱隱探到了底。

    他想過沈則定會在他嫁人這件事上做文章,沒成想沈則比他以為的還要惡毒千倍百倍,喉嚨里頓時比吃了顆蒼蠅還惡心。

    劉三寶見女兒喜歡更是急切得不行,當夜邊給沈則捶背邊讒言道:“主君,我瞧著黎清歡光關著還不安分,不若早些成了事,免得夜長夢多。”

    他那女兒三年不見大了不少,不知從哪里看來男女那檔子事,但因著癡傻一腔火氣無從發泄,脾氣也愈發暴躁,不早些娶個男人在家拴住容易在外生事。

    沈則哪能不懂

    劉三寶的意思。

    他瞧不起劉三寶,有時候卻不得不倚仗這個蠢驢般一根筋的男人,能替他辦事就行。

    沈則拍怕他的手誘道:“這事說來也算你我兩家結親,萬事你看著辦就好。現下我只當不知道,到時候妻主追究起來我也好搪塞過去。全是她那個庶子不安于室釀下的果,鎖在家里都不頂用,非要和自家下人勾搭在一起,覆水難收。”

    劉三寶聞言欣喜若狂,只道沈則把如何處置黎清歡的權力全部都交到了他手里,真是要許了當他女兒夫郎的。

    因此他心里再也裝不下其他事,第二天就急著趕回家安排起來。

    離莊外二里地的瓦房開始掛紅綢,置喜字,熱火朝天辦了起來。

    一天功夫簡陋的臺場就搭好了,至少像模像樣。

    這婚禮屬實倉促些,但一時委屈哪抵得過后頭的大富貴啊。

    與此同時,蕭沅也帶著不少禮,收拾齊整上了黎府的門。

    她黑色裙袍外罩同色云紗,暗紅色束帶繡著銀紋落于腰腹間,頗顯華貴。

    未怎么打理過得卷發也用心以流蘇束在腦后,干凈利落。

    鳳眼輕挑,眉目間滿是風流意氣,當真是個清俊娘子。

    輔以精猛颯爽的身姿,不容人忽視的軒昂氣勢。

    沈則也是頭回見她如此打扮,乍一眼差點沒識出是蕭沅,若不是那分明的異族長相,還當是哪個高門貴女。

    “呵呵,蕭女君。”沈則嘴角一抽。

    雖打扮得人模狗樣,蕭沅出口還是一如既往,怪道:“沈君郎兩日不見,怎么好似不認得在下了。”

    “怎么會呢,我還擔心著女君,正要派人探你消息去呢。”

    蕭沅也沒戳破他過河拆橋之舉,大剌剌坐下,招待起自己來。

    翻開待客的茶杯,提壺倒了一盞,蕭沅笑道:“那我就不客氣,剛好到點到府上來蹭頓便飯。沈君郎不知,那牢里的飯實在難吃啊!”

    沈則維持著面上的冷靜:“蕭女君突然造訪,府里也沒準備,不如”

    蕭沅擺擺手:“沒事,沈君郎你我也認識不少時日了,當是知道我是個粗人。之前軍營里頭也一同啃過饅頭喝過粗粥,簡單叫下人弄些飯食就好。”

    “女君不嫌我招待不周便好。”沈則咬牙,對蕭沅的厚臉皮早有見識。

    不一會兒黎霽懷也聞聲過來,見到蕭沅不免心生悸動。

    任誰見了這樣相貌堂堂的女君不深陷其中,而且在這一路動蕩中他本就亂了心。

    他真心實意道:“見蕭女君安好,我便放心了。”

    全靠自己逃出生天的蕭沅瞇眸垂看他:“讓黎公子憂心了。”

    大概蕭沅挑的時間剛剛好,膳食很快布上桌,三人落座。

    蕭沅拈起筷子準備夾菜,又略一頓收了手,忽道:“黎二公子不來作陪?”

    沈則也放下筷子道:“他呀,正被我關在后院里反省,不能來同女君一到用飯了。”

    “哦?”蕭沅嘶一聲疑惑,“這回黎二公子又犯了何錯?”

    黎霽懷臉色變又變,不愿失態人前,才勉強還留在桌上。

    “哎,一個男郎任意與人私通”沈則含笑不明看著蕭沅,“說來都是家丑,不該同女君講的。”

    言外之意,蕭沅是個外人,少管他家閑事。

    蕭沅兀自笑了笑,一點不拿自己當作私通的另外一位主角,很沒眼色地繼續追問道:“我觀黎二公子一直恪守本分,從未有出格之舉啊。”

    “那是女君事忙,我既是他的父親,還能隨意誣賴他不成。毀壞黎府門風,與我何益。”

    蕭沅順意點點頭:“不過,我還是勸君郎一句,隨意囚禁良人,在我大暄可是重罪。若被有心人告到了上頭,說不準黎大人也得受牽連。”

    “黎府的事情以后就不勞蕭女君操心了。”

    既已到了涿州,沈則也沒必要再跟個商人多掰扯,覺得有礙身份。

    兩人對視笑笑,皆有各自的思量。

    “也是。”蕭沅以茶代酒,與沈則碰杯,表示贊同。

    一頓飯表面上吃得還算盡興。

    飯剛用罷,沈則便道:“既用完飯,女君還是早些回去吧。我們都是男眷實在不好留外女在莊子上太久。”

    “誒,沈君郎怎么變得如此見外,我是受黎大人所托,”蕭沅重重咬音,“將你們父子三人安全送回京城,一個岔子都出不得。沈君郎也體諒體諒我們做事不易啊。罷,今日我就先走了,沈君郎回見。”

    主人家說了送客,蕭沅也沒有逗留,瀟灑出了門。

    “瞧見了?”沈則問一動不動的黎霽懷道,“這下可死心了?”

    黎霽懷松開拳頭,終于不甘心承認了蕭沅對黎清歡確實多了份不加掩飾的在意。

    沈則冷靜得過于無情,道:“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讓那黎清歡好過太久。”

    蕭沅一個人來也一個人回。

    人總會回到她手上,對付沈則她有把握。

    只猶豫了一下是否要去見黎清歡一面,她幾近而立何時對男人用過此等心腸。

    說到底是情色交易,他用身體換她的庇護。

    黎清歡用拙劣粗糙的手段同她博弈許久,她還是心甘情愿咬上鉤,不顧后果,貪戀了紅塵。

    若不是她蕭沅,王沅、李沅,只要是個能護住他的,黎清歡當也會同樣奉上所有。

    這些都在意料之內,留那么多溫情才是反常。

    心情煩躁,一時有徹底要了黎清歡的沖動,咬碎他脖子口最細嫩的經絡才可解這口氣。

    身下燥熱,索性打馬狂奔,想泄了禁欲太久忍下的火,早知如此收了章邱云送上的伶人也未嘗不可。

    她剛從黎府前門走,一頂破舊的花轎便從后門偷偷運了出去。

    里頭藏這個被燃情香迷得混沌恍惚的黎清歡。

    兩眼迷蒙著絕望的淚,紅綢縛體,口里塞了塊白布,盡被不斷分泌出的口水泅濕,嗚嗚咽咽著求救。

    已行出去三里地,蕭沅右眼一跳,還是不太放心地重新折返回來。

    她以哨響喚來聞青安排在莊子上的眼線,問詢:“他過得如何,可受了什么罪?”

    來人摸摸腦袋,奇道:“掌柜的你不是剛和黎公子一到吃過飯嗎?”

    莫不是情人間的小把戲?一刻不見如隔三秋的戲碼?

    再抬頭,就見她家掌柜的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翻進了黎府院墻。

    當然是沒尋到人,只聞到了殘留的木料味和那幾縷脂粉香。

    她做香料生意,自然識得是什么味道。

    馬兒在墻外嘶鳴,撞破寂靜的夜。

    嗅覺靈敏的孤狼循著味道去找自己丟失的雄獸。

    想到即將要發生的一切,黎清歡惡心想吐,卻無能為力,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輸得徹底。

    他被人擺弄在床上,橫躺著,盡力把自己縮成一團。

    劉三寶不放心,又在他鼻子下頭熏了兩道,加重劑量。

    意識離散,精神卻愈發敏感緊繃。

    好似浮在**之外,清醒看著這具身體沉淪。

    劉三寶的殷殷叮囑完,喜不自勝地出了門,兩掌合十朝老天拜拜,覺得他這輩子算是沒白活。

    胸前帶著多大紅色綢花的女人愣愣看著眼前的天仙,咧嘴傻笑了會兒,單腿跪上炕,雙手卻不得要領,忙了一頭汗才把結給解下。

    黎清歡閉著眼,感覺到束縛減少手指微動。

    他忽然猛地坐起,摸索到窗邊燃著紅蠟的燭臺刺向要再次上前的女人,像在驅趕黑夜里的猛獸。

    融化的燈油燙了滿手,鮮紅一片。

    蕭沅踢開門便是這情景。

    她大步走向黎清歡,奪過他手里的燭臺,以保護的姿態將他攏進懷里。

    屋子里唯一的、被激怒的同性,舉著木凳撲沖上來,全是蠻力。

    最原始的拳腳爭斗,摔碎了一地木屑。

    這輩子,蕭沅頭回跟個傻子搶男人。

    身后的瓦屋亮徹暗夜,火苗竄了滿地。

    “蕭沅,我難受。”黎清歡呼吸異常急促,白玉般的臉染盡紅霞,紅色熱浪席卷全身,每寸肌膚都叫囂著渴望著,被情欲煎得滾燙發熱,五臟六腑快被灼傷的錯覺。

    他呼哧喘著氣,含淚抱著蕭沅的脖子向她蹭去,妄圖染上一絲清涼。

    藥物加持,他比從前任何時候都依賴于眼前這個女人。

    還有些嬌蠻的意思藏在里頭,非要磨得她答應,這輩子不許再將他拋下。

    蕭沅安撫捏了捏他細嫩的后脖,她知道燃情香的烈性,若直接動手替他導出來,就他這副身板不死也傷半條命。

    馬背上的顛簸使兩人貼得更近,黎清歡貪婪嗅著蕭沅的氣味,臉頰貼在她身上到處作亂。

    聞青在府里候著,見她回來呲牙打了個招呼:“可是出了什么波折,這么晚。”

    蕭沅沒理會她,滿臉寒霜,兀自直往主屋子去。

    聞青心里呦了聲,打招呼的姿勢尷尬頓在原地,思量著又是誰惹惱了這尊神。

    兩人擦肩而過,順勢瞥見蕭沅懷里抱著的人是誰,聞青震驚瞪大雙眼,連忙后退一步。

    電光火石間,什么都想明白了,此他非彼他。

    他爹的,沒成想真給聞辭給湊成對了。

    聞青在心里默默給她弟弟以及俘獲蕭沅的黎二公子豎起個大拇指。

    他爹的,想到明天蕭沅會來找她算賬,聞青大半夜輾轉反側愣是嚇得沒敢睡,就想著看起來虛弱,叫蕭沅下手輕點兒。

    但凡她和白若梅或是聞辭多問一嘴,也不會是這個下場。

    簡直天要亡她!!

    第36章 火熱晚上記得留門

    熱與痛,交錯在體內沖撞,匯聚成欲浪來勢洶洶。

    起伏的蟬鳴更添幾分燥氣。

    回了屋子,蕭沅便不再用外袍裹著黎清歡,瞧他燒得不省人事,還牢牢抱著她的胳膊丟不開手。

    折返給他嘴里灌了兩杯涼水,讓他清醒些。

    蓄水的雙眸激靈微睜,媚眼如絲,分明地用僅剩的理智誘惑著她,訴諸他的渴求。

    誰讓她倒霉,定是要賴定她的意思。

    “我可不是圣人。”蕭沅撫過的面龐盡燒起灼痕。

    這她最后的確定,意料之內沒有任何不情愿的反抗。

    草木味霸道侵襲了五感,黎清歡腦子變得更昏漲。

    只覺得蕭沅今日好看極了,他如此想著忍不住蜷腿側身想掩蓋。

    大紅色劣質喜袍早被蕭沅棄在了路上,只留貼身白袍挾著少年。

    姿態曼妙。

    幽藍雙眸陡然簇起火,化作暗夜里振翅的蝙蝠,將人撲住,再也動彈不得。

    黎清歡匍匐于野獸身下,淪為穴窟中只可獨享的美味,春光泄于一人。

    黑袍白袍激烈纏在一處。

    叮當兩聲,束縛的珰環被解下,同不知是誰的衣服一起丟到了墻角,白玉碎了滿地。

    前半輩子的枷鎖再也捆不住他的命運,這是他給自己挑選的路。

    夜還長,蕭沅并未急著滿足,先叫黎清歡解了他一半藥性。

    黎清歡背靠著蕭沅失神坐在她懷里,鼻腔里的濕氣脹得他眼睛泛酸。

    滿室復雜且令人著迷的味道。

    蕭沅久經情場,也曾有過來者不拒的年紀,青澀還是老手她摸一下就能察覺出來。

    雛兒才會泄得這般快。

    卻沒有守宮痕,還有身上那股子催情的異香真真磨人。

    她自上打量了一下還沉在情欲里的黎清歡,忍不住蹭到他的耳邊曖昧碾磨兩下,嚙了幾口。

    黎清歡下意識側臉,用唇接住了她的親吻。

    蕭沅也不是相信沈則傳出去的謠言,認為黎清歡當真是個被人睡爛了的殘花敗柳。

    或者并不在意黎清歡前頭,為了活命跟過幾個女人。

    即便這份生澀是他刻意裝出來的,演技精湛,也不過是床弟間的情趣。

    成熟心性足夠包容她心底騰升起的不快。

    蕭沅用拇指搓了搓那紅腫的褶皺,又何必在這種不足輕重的小事上煞風景。

    黎清歡歇夠了,敏銳察覺到蕭沅忽然的冷淡。

    見她久不動作,便伸手緊緊抱住蕭沅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隱忍的情潮再也壓不住,疾風驟雨半打落在嬌嫩的花枝。

    多了幾分懊惱和留不住的錯覺,將未察覺的怨氣悉數化進他的骨血里。

    便是初次就承受了這樣的極致歡愉和虐愛,黎清歡還是開心的,心靈上的暢快更大過肉身的痛覺。

    顛簸震蕩下飛上了天。

    事后,他窩在蕭沅懷里睡得極沉,呼吸清淺,安靜又美好。

    許多年不曾感受過的安心,全部托給了折騰掌控他的女人。

    倒是蕭沅沒睡著,躺了一會兒就穿衣服爬起來,去了書房歇息。

    另又吩咐蕭府管家任安第二天請個大夫來給黎清歡診脈。

    黎清歡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摸了摸身邊,只剩下冷掉的半邊床鋪,頓感失落。

    他睜開眼,陽光暖暖灑了一生,除了身體的酸疼外也沒其他異樣,身體被擦拭過,換上了干爽的里衣。

    深吸一口氣,蕭沅床鋪上殘余的味道暫時安撫了他紊亂的心緒,將自己收拾了妥當。

    不久就看見任安領著大夫來到蕭沅的主臥。

    黎清歡與她不熟卻見過幾面,面對蕭沅的安排很是配合。

    診脈、詢問,有不少是男兒家的私事。

    黎清歡紅著臉一一作答,他明白蕭沅的意思,也相信她。

    若真能把他這副沒用的身體治好,比什么都強。

    “胎里帶出來的不足之癥。青樓男子常年服用合歡藥,對身體傷害極大,一般很難有孕。女君的夫郎算是命好,被生了下來,也帶走了父體里的部分毒性。”

    書房里的女人聽著大夫的診斷,沉聲問:“可有藥能解?”

    “呃,”這大夫平日里治個頭疼腦熱還算拿手,男科實在有些無能為力,謹慎道,“我先開幾副方子給夫郎調理,化開多年沉郁。除了暫時孕不得,沒什么太大的影響。我過幾日再來復診。”

    “也好。”

    蕭沅問完話,揮手叫任安把她帶下去領賞,打算等到了京城,再給黎清歡好好尋個大夫。

    聞辭插手不了蕭沅的內宅事,但聽聞昨夜她帶了個男人回來寵幸,加上他姐反常之舉,便假借幫忙送藥過來看看。

    從窗口瞧見黎清歡,早有預感又包含些酸澀的欣慰。

    無論如何,總歸成了黎清歡的緣分。

    他端著藥走進去,大呼道:“我還道蕭沅始亂終棄,原是你們進展飛速。”

    未有婚約便先成了妻夫之實,傳出去并非什么好事。

    但情況特殊,黎清歡倒也不啻他的打趣,駁道:“分明是你自己成天和白姐姐在一塊,忽視了我。”

    “你!”反被倒打一耙,聞辭總算知道黎清歡和蕭沅能湊成對。

    完全是什么鍋配什么蓋,天生一對。

    兩人作伴聊到蕭沅回房,聞辭這才隨口尋了個借口溜走了。

    蕭沅看了看桌上的空碗,入座剛才聞辭的位置:“喝過藥了?”

    兩人坐得親熱,腿碰著腿,昨夜的記憶泄洪般涌了進來。

    黎清歡酡紅著臉點點頭,沒有了聞辭面前的鎮定。

    蕭沅沒給他害羞的時間,拽過他的腰,吻了上去。

    唇分,蕭沅砸砸嘴:“苦的。”

    黎清歡迷糊間不滿瞪了她一眼,主動靠進她懷里纏著,叫她再嘗嘗他的苦。

    黏糊了許久,直到黎清歡覺出些隱秘的癢意,整個身子抱著比蛇還軟滑,蕭沅才放開他,溫聲道“走,我送你回去。”

    黎清歡錯愕,潮紅的臉瞬間慘白,揪著蕭沅的袖袍不肯放手,一瞬不錯地盯緊蕭沅臉上的神情:“回哪兒?”

    蕭沅不為所動,泰然替他倒了杯茶,讓他漱口。

    “自是回田莊,你不想要黎府公子這個身份了?”

    “沒有。”黎清歡攥了攥手心,說實在的他忍到今日也是放不下這個能讓他攀高的地位。

    蕭沅完全可以給他弄個新戶籍,讓“黎清歡”從此消失。

    可大家公子出身,即便是庶子,也比平民身份好上太多。

    就算是嫁給蕭沅,有沒有這層關系、母家是否得力,諸如此類的種種也大為不同。

    黎清歡不想步他父親的后塵。

    蕭沅笑:“那便回去,等我帶你光明正大地走出黎府大門。”

    眼

    底的自信傲然傾瀉而出,黎清歡忽被他感染了,心跳得極快,曾經避之不及的地獄想來好像真沒什么好怕的。

    可等馬車停在黎府后門外,黎清歡還是抱著蕭沅的晃了晃,嬌聲道:“我能不回嗎?你直接將我送回京城不就好了?”

    他在蕭沅面前變得大膽了些,清冷漠然的眸子此刻被璀璨填滿。

    蕭沅動了意,克制住拍怕他亂動的腰,嚴肅正色道:“沈則還在蕭府等我。”

    “哦,”黎清歡失望應道,“那我進去了。”

    他剛側身準備掀簾子出去,窄腰又被人收攏住,在他耳邊悄聲道:“晚上記得給我留門。”

    黎清歡小聲:“知道了。”

    他不敢當面說,只能偷偷罵了她句假正經,推開蕭沅飛快下了車。

    府里有蕭沅的人,已將院子重新布置了妥當,他只需要在里頭呆著便好。

    一切好像都不變,但是他知道很多事情不一樣了。

    他有足夠的熱水,舒適柔軟的床鋪,還有個能讓他心安的女人。

    沈則一得到消息,便把劉三寶罵了個狗血淋頭,也沒細查隨即帶人趕來了蕭府。

    但他也不能完全確定,黎清歡人就在蕭沅府上。

    蕭沅給他上了壺好茶,卻叫他等了許久。

    等聽他說明來由,蕭沅只是滿臉的不解,暫且安慰道:“二公子能跑到那里去,若要幫忙找,君郎只管吩咐便好了。”

    沈則敲打道:“蕭女君說得是,他一個男人能翻出什么天,可若是有人幫忙”

    意會到沈則話里有話,蕭沅猛地桌子一拍,冷聲不悅道:“沈君郎的意思是懷疑蕭某藏了你家二公子?!”

    那聲響巨大,價值千金的茶具頃刻霹靂乓啷碎了滿地。

    沈則沒想到她反應如此激烈,嚇得駭然,見女人發火總歸是懼怕的。

    雖說平時蕭沅好聲好氣,殺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這些他都見識過。

    見狀,他只能先穩住蕭沅,趕緊安撫:“蕭女君別動怒,我只是實在尋不到先來問問。若真在你府上卻是好了,省得我再費心去找。”

    蕭沅笑哼一聲又坐下,朝他露出個和善的假笑:“原是如此,我激動了。”

    端的喜怒無常。

    又聽她干脆道:“若沈君郎實在不相信,只管派人來府上搜,蕭某樂意奉陪。”

    沈則回以尷尬笑容。

    蕭沅說得如此直白,他倒真像來找茬撒野的,不好派人把她府邸翻個遍。

    又不甘心就這樣放跑黎清歡,兩人如此對峙,誰都沒有妄動。

    不多時莊子上派人來報,人找到了,就呆在自己屋子里呢,根本沒出過門的樣子。

    沈則被蕭沅玩味盯得羞慚,灰溜溜離了蕭府,看見劉三寶便滿肚子來氣。

    “你個沒用的東西,連個人也看不好!”

    劉三寶被打了一巴掌,嘴里發澀,有口難言。

    昨日他自以為穩操勝券,領著一家人小酌了幾杯熱鬧,覺得面上忒有光。

    誰知沒多久就見火光沖天,只夠將他自己女兒拖出來的功夫屋子就塌了,也沒來得及瞧黎清歡如何,

    可第二天找來找去,就是沒發現黎清歡的尸骨,大驚之下覺得兜不住才將事情報給了沈則知曉。

    劉三寶不安對著沈則道:“他昨天藥成那樣,全身都被綁著,是怎么能逃出來的呀?還不聲不響回了家。哎,我之前總聽說莊子附近有精怪,專門頂著死人的臉作怪,您說回來的這個不會是”

    沈則匆匆回莊子,沖到黎清歡院子里,就見他眸光疏遠,淡笑問:“父親怎么親自來了,若要找我喚我過去便可。”

    沈則心底一沉,沒想到黎清歡還敢回來,不知他打得什么算盤。

    就算如今的黎清歡真是個山精妖怪,他也要請尼姑道士來做法收了他。

    況且他根本不信這些東西。

    月東升,蕭沅準備出門赴宴,正碰上了許久未出現的阿四。

    來了涿州,這人還死狗皮膏藥般跟著她。

    “出門?”阿四問,精神似乎不太好的模樣。

    蕭沅本想漠視,走前又回頭古怪看了她一眼,意外透露道:“請了京里來的貴客。”

    涿州城里來了幾個不大不小的京官,專門巡查的,刺史天天上趕著招待巴結。

    尋常真能請她們吃上飯的卻不多,蕭沅有能力趕上趟兒,實在好手段。

    阿四一聽兩眼亮得直放光,摟住蕭沅肩膀討好道:“蕭掌柜不如將我帶上見識見識,我小乞兒還沒跟貴人一起吃過飯呢。”

    而蕭沅,覷向她的眼里只有四個大字,瞎說八道。

    但不管阿四如何舌燦蓮花,總歸于她有用便好。

    第37章 變數虧了就虧了

    城郊一處華燈上滿的院落門口,接連迎來幾架馬車,有裝飾華貴也不乏簡陋樸素的。

    今夜蕭沅做東,自是來得最早。

    除了京城來的客人,她還邀了幾位往日關系不錯的當地官員、商賈作陪。

    蕭沅心思縝密,迎來送往之事安排得最是妥當。

    一個個將達官貴人請進單獨的座位,很是寒暄了一番才開席。

    席間,有侍子在旁倒酒布菜,或有琴音流水自屏風后頭襲入耳,整頓飯清雅隱蔽。

    “想當年我正在安塘當縣令,抓了幾個買賣良民的人販子。怎奈當地百姓野性難訓,一哄而上要砸了縣衙,多虧蕭掌柜仗義出手,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為首是肅政司巡按鄭裕,不比刺史官階高,但礙于圣前能言,面子極大。

    案上是個石板火爐,燒得通紅的核桃炭冒著火星子,她夾了一筷子新鮮的干煎松蘑,對蕭沅贊嘆有加。

    蕭沅擺擺手:“都是往事,鄭大人何須再提。”

    本是無意之舉,誰知當初那個九品芝麻官如今成了拿人命脈的圣前紅人。

    鄭裕卻道:“雖已時過境遷,我可一直記著呢!不過,蕭掌柜如今也不同往日,怕是也用不上我這份情了,哈哈哈哈。”

    蕭沅回敬一杯酒:“鄭大人這般說,叫她人笑話了。”

    話語未落,周邊陪客也捧起場來,迎著流光高舉酒殤,觥籌交錯。

    鄭裕為人剛正,敢怒敢言,做事從不拿虛,當初殿前正是被看到如此作風,才被派去安塘這等窮山惡水之地做一縣之長。

    是以兩人相交坦坦蕩蕩,蕭沅從不跟她提什么人情。

    阿四扮作仆人隨侍蕭沅左右,左瞧右瞧,百無聊賴。

    她跟鄭裕見過幾面,算是點頭之交。

    原還好奇這等古板嚴肅之人怎會赴此等市儈商人的宴席,才知是這緣故。

    不過蕭沅確實挺有能耐,還未到而立,靠著一雙手拼到了萬貫家財。

    阿四進來時細細關注過,這處府邸怕也是蕭沅的私產。

    一路接觸下來,對蕭沅不免生出幾分欽佩。

    忽然門外傳來迎客聲,來人腳步輕盈,迎著颯沓流星步入堂中,潮熱夏夜也頓覺清涼。

    “表姐,怎不等我就開席?”

    蕭沅迎著晚風望去,一眼便識得是個男子。

    他手持把金屬折扇,一襲暗紋紅袍,碧玉掛腰,體態風流。

    束袖干練,鑲著金絲雀羽,昂首儀態萬千,揚眼貴氣逼人。

    雖做女子打扮,卻不加掩飾地施了脂粉,通身熏了鳳髓香,眉眼凌厲得漂亮,像只狐貍。

    安樂帝卿府上的府君,柳滄瀾。

    鄭裕的遠方表弟,也是當朝宰輔柳懷瑾的小兒子。

    帝卿遠嫁西南,他便算得上府里的主人,權秉一切。

    鄭裕沖蕭沅歉意道:“勿怪,是我喚他來的。”

    “自是不會,”蕭沅起身相迎,“柳公子愿來,府上蓬蓽生輝。”

    平日里誰能請到這般人物,便是普通的皇親國戚他也不放在眼里。

    而鄭裕不是白叫他來的,主動關切道:“聽聞最近帝卿府在修繕建閣,你最近定是很忙吧?”

    “還行,”柳滄瀾坐在蕭沅旁邊的空位,手上扇子隨手一擱,“我只負責把銀子撥出去,不算勞累。”

    有侍子替他倒酒,他擺在手邊沒喝,徑自揀喜歡的菜吃。

    蕭沅與鄭裕對視一眼。

    一個動作,侍子退盡,門窗具是關了起來,以防隔墻有耳。

    柳滄瀾目不斜視,嗓音里多了些驕矜:“這是何意?”

    鄭裕自小就知道她這個

    表弟心眼子多,瞞不過他,因此直白道:“不過路上臨時住幾日,便勞民傷財大行修建府邸,怕是安樂帝卿知曉了也不愿如此。”

    柳滄瀾哼笑:“上次見面表姐也沒提這茬,怎的突然插手管起安樂帝卿府的事,故意朝我發難?”

    “呃。”鄭裕面露尷尬,她是年前剛被提拔的一批。

    正想找機會大展拳腳,除了那些作亂的貪官污吏,可惜此番巡了好幾處,皆吃了閉門羹。

    當地官員往往只手遮天,永遠只向她呈現表面浮華,內里遭污全在她入城門前就打掃了個干凈。

    但是地方上往往盤根錯節,牽連甚廣,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最后扯到自己身上。

    就算是苦主,也無人敢主動把事情捅出來。

    無奈鄭裕只能從其他方向入手,正巧蕭沅來訪,與她一拍即合。

    她正色道:“涿州靠京城最近,是交通關隘。天下商賈做生意哪個不要從從此地過,若誰人來都被扒下一層皮,那還得了。”

    商賈以蕭沅馬首是瞻,聽出鄭裕話中含義,對視一眼,爭相吐起苦水來,附和道:“是啊,我等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鄭裕繼續道:“何況這旬農豐,聽說章刺史的手都伸到田莊的稅收里了。”

    蕭沅邀來的幾個官員也都是前任刺史留下的心腹。

    章邱云這人氣焰囂張,剛來便對她們這些舊人發了好幾次難,日子苦不堪言。

    因此跟章邱云之間嫌隙頗深,聞言只是漠然,并不幫腔。

    無需她們動手,就有人收拾章邱云,她們自然樂見其成。

    只要波及不到她們身上,主動漏出點罪狀也并非不可。

    柳滄瀾也不惱,擱下筷子,玩味看了眼一語不發的蕭沅,知她才是背后那個攪弄風雨之人。

    他揉揉太陽穴,故作嘆息:“表姐,你道我這個府君當得容易?朝廷給我撥多少我便用多少,哪里管得了它從何來的。再說每筆銀子得用處我都有出賬的明細,可一分也沒落進我的口袋里。”

    “不說涿州府,”他終于舉起酒杯,朝蕭沅抬了抬手,“怕是蕭掌柜也不敢說自己的銀子全是干凈的。”

    蕭沅伸手過去與他相碰,沾了他身上幾分香氣。

    “柳公子說得是,天底下幾個銀子是白的,”蕭沅似笑非笑,“不過,我的銀子可從未摻過百姓的血。”

    柳滄瀾鳳眼輕佻,眼中帶著探究,驀然一笑百媚生。

    偏偏骨子里的威嚴驕貴容不得人生出褻瀆。

    “蕭掌柜的話在理。”

    無需再把話說透。

    一晚上都不是什么酒量簡單的人物,喝得太多到最后拿壺往嘴里灌,蕭沅難得不清明。

    她棄了馬,坐進馬車,原想著直接回家,半路卻突然吩咐轉道。

    大半夜從涿州最西頭跑到了涿州最東頭,去赴佳人之約。

    黎清歡背身朝里,門吱呀聲響,驚喜之下趕緊閉上了眼。

    裸在外頭納涼的脊背輕顫,一具火熱的身體將他抱了滿懷,酒氣襲人,嗆得黎清歡咳嗽一聲。

    她身上除了酒味,還隱隱有些脂粉香。

    不過是頂頂金貴的那種,味道很不錯,與他的不同。

    “你來了?”

    黎清歡狀做驚醒,翻身反抱回去,將頭埋在蕭沅肩上,心底泛酸。

    蕭沅是個商人,在外逢場作戲總是在所難免。

    這些當是早該習慣才是。

    “嗯。”蕭沅沉聲應他。

    黎清歡沒見過這樣得蕭沅,關切道:“怎么喝了這么多,快歇下,我去給你倒水。”

    赤腳下床還未落地又被人拽了回去。

    門窗皆關緊了,遮不住圓月的清輝,落滿黎清歡的床。

    蕭沅捉住他的腦袋,手指自他眼尾下滑,落在他俏皮的小痣邊點了點。

    月光下的美人魅得出塵,分不清是仙是妖。

    不過現在全屬于她,想怎么擺弄都行。

    連綿吻了幾下,蕭沅脫靴,摟人躺下道:“沈則可為難你了?”

    黎清歡搖頭:“他來了一次,不過近日莊子上的事忙,可能暫時顧不上我。”

    “他徹底記不得你,那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蕭沅失笑。

    黎清歡聽出該是她的手筆,他湊上吻住蕭沅,青澀可人,還黏人。

    他好奇,蕭沅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與沈則作對。

    當然若其中有幾分是為了他,他會很開心的。

    求知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尤為亮眼,比教他讀賬本時生動多了。

    他小心道:“若我有個莊子,便身心便撲在其上,再想不得其他。”

    蕭沅斥他道:“小家子氣。”

    黎清歡可不理會,他掙扎開蕭沅的擁抱,跪坐于她雙腿之間,與她交換著情愫與相思,包含對未來的憧憬。

    在未出嫁的男郎房里尋歡,便是早就嘗過鮮,滋味多少不同。

    到最后溫柔失了控,蕭沅將黎清歡狎在身下,沒忍住要了幾回,弄得花枝亂顫,汁液四溢。

    兩個人汗涔涔摟在一處,蕭沅撫過他濕透的發承諾道:“成,過兩日就先許你個鋪子,你想賣什么就賣什么。”

    “虧了怎么辦?”黎清歡累極了,卻不忍睡過去。

    蕭沅垂眸,不屑:“虧了就虧了。”

    再給他十個鋪子作弄,她也養得起。

    再說,誰一上來就做不賠本的買賣。

    “不過,”蕭沅悠然道,“擱了好幾天,我明日叫聞青給你捎來幾本帳,你先看著,等我下回來考校你。”

    “啊?”黎清歡驀然瞪大眸子,瞬間緊張起來,只覺得蕭沅實在會破壞氣氛。

    明明在你儂我儂,黏糊著,還說什么要考他的話。

    黎清歡不滿往她懷里鉆了鉆,突然興奮得睡不著了,道:“那你可得多來。”

    好似青樓里小倌對恩客說的話,哪有半分大家公子的矜持模樣。

    但黎清歡不懂,把所有的情緒都坦誠相告,蕭沅也恰好受用。

    第38章 仗勢烽火戲諸侯

    涿州是幽都后糧倉,京城里就算再富貴的人家,家里總會儲備上幾袋涿州產的糧食。

    是以每年年中這一收,涿州這個莊子收的利錢夠沈則小半年的打點花銷。

    他從父家帶來的大部分人也都安排在田莊里,耗了不少心力,對這份收入很是看重。

    蕭沅也并非刻意針對沈則,只是誤打誤撞,手下沒留情罷了。

    她在章邱云這件事上添了一把火,壟斷了所有外銷的路子,害得沈則這個豐收年一倉糧食賣不出價,還得按收成交高額的稅錢,壞了他莊子的生計,怎能不叫沈則心急。

    為此沈則甚至放下身份,親自驅車去了刺史府拜會章邱云。

    章邱云曾是黎遠帆的學生,兩人有過幾回交集。

    當初求學之時,她可給沈則送過不少禮,這些一筆筆心里都記過帳。

    雖不甚喜歡,她對沈則的到訪還算尊重,親自迎了出來,熱情叫了兩聲師爹。

    “師爹來涿州也不知會我一聲,若知曉了定給您好好兒安排一場。”

    沈則慣是個愛擺譜的,現在章邱云官當得比他妻主還大,本以為她瞧不上黎家,故不來丟這個人。

    他聞言欣慰,說明來意:“往京城的路上,暫于此地歇上幾日,何須勞煩,只不過現在我有一事還要請大人幫忙。”

    章邱云知道這老小子在涿州有產業,心里有數他不愿意低銷糧食,用心不純,于是計上心頭,輕飄飄笑道:“師爹莫急,這事兒說來也好解決。”

    沈則終歸是個養在深閨里的男人,遇到這種大事沒主意,聽女人隨意一忽悠便上了勾:“大人何解?”

    他略一沉吟,敲打道:“按說涿州現在賣不出去糧的莊子可不止我這一家,到時生了亂也是大人煩心啊。”

    章邱云則故弄玄虛道:“師爹常年在揚州,可知曉朝廷每年都會花大價錢收糧食填沖國庫。”

    “這?”沈則確實略有耳聞。

    南方田豐,這種政策多在北面實施,最后收上去的糧食一部分用作戰時儲備,也有作軍隊補給發往邊境的。

    舍得給高價也是因著皇帝仁德,憐惜百姓種地之苦,在糧食價低時撥款激勵,同時振奮民心。

    為防止當地官員中飽私囊,這種事情沒真正敲定之前一般秘而不宣,只有幾個核心官員知曉底細,且京里會遣專人檢驗,避免出現以賴充好的情況。

    章邱云悄聲道:“今年收糧地址就選在咱們涿州。如今糧價已壓得極低,只要咱們用高點的價格先把糧食收來,只等政令一下,師爹可就三五年不用愁銀子的事了。”

    沈則看著信誓旦旦的女人,半信半疑道:“真的?”

    這天大的好事平白落在他頭上,雖然動心,但不免發怵。

    “怎會有假,”章邱云不悅看了沈則一眼,給了他顆定心丸,“帝卿府上傳出來的消息,師爹若不愿,還有的是人要干這活兒呢。”

    原是昨夜柳滄瀾與蕭沅、鄭裕一番交談,并未表明自己的態度。

    但鄭裕這人過剛易折,太過天真,對朝堂之事充滿幻想,在危機四伏的京城圈內并非好事。

    更何況他覺得蕭沅這女人太危險,他怕鄭裕淪為蕭沅驅使的工具,便使了個制衡之術,以商量修繕之事為由把章邱云招進了帝卿府。

    將蕭沅與鄭裕的謀算和盤托出,并給她出了個招。

    當日開罪蕭沅是不假,也有意要占了她在涿州的產業,雖說后來一地雞毛,章邱云也沒真把人放在眼里。

    不過是小小一個商人,她縱橫官場十載,蕭沅再蹦跶也跳不過她這個朝廷命官。

    只打算等鄭裕一走,再收拾她。

    誰知這廝近來小動作不斷,放出來之后不僅弄倒了幾家呂施孝敬給她的鋪子,還妄圖給她安個大罪名。

    她道:“多謝府君提點,我們都是為了帝卿府做事的”

    柳滄瀾不接她的茬兒,揮手打斷,鳳眼一壓冷笑道:“大人是朝廷命官,自是為天下百姓效力。帝卿府修繕之事自有禮部撥銀子下來,不勞大人操心。前兒個章刺史送來的白銀三箱已悉數送到府上,封條都沒摘。”

    章邱云臉色一黑,到底沒敢發作,到了帝卿府門口才狠狠吐了口唾沫,惡毒罵了句:“嫁不出去的小屌子。”

    把惡事假手于人,自己手上不留血跡,而她出臺的稅收之策也能順利施行,名利雙收,柳滄瀾這招當真是絕。

    但找誰當這個冤大頭才是最棘手的問題,原想著叫呂施稍稍吃點虧,沒想到沈則主動送上門來了,正合她的意。

    沈則得了章邱云的準話,一路上也是心緒跌宕起伏,這次是個大買賣,前期需要投入的銀子不少,可后頭到底是不是如章邱云所說的那般好還未可知。

    但這世上賺錢的機遇不多,能豁得出去才行,甚至有一州刺史做背書。

    若是沒跟蕭沅因著黎清歡鬧出那些不開心的事情,說不定還能讓她出點銀子。

    沈則此刻頗為懊悔,還不曾知曉這事背后的主謀是蕭沅。

    在黎府安然度了兩日的黎清歡,這幾日唯一吃的苦頭怕就是蕭沅遣人送來的藥。

    天霧蒙蒙的,他步出屋子,瞇眼享受陽光暖暖照在身上的感覺。

    前幾年凄慘時,就算是個大太陽天他也不覺得是個好日子。

    前廳有人來喚他,黎清歡抿唇攥了攥拳,利落去了。

    卻見個陌生女人,兩鬢蒼白,面容和善對他笑笑:“是二公子吧?”

    “您是?”黎清歡不太確定。

    女人打量著他,露出慈愛:“三年未見,二公子長大了不少。該是也不愛吃花生酥,才忘記了我這個老管家。”

    黎清歡驚喜之間,趕快迎上去道:“怎么會,我可一直記著虹姨的花生酥呢。”

    黎虹欣慰拍拍他的手,這些年她在京中也聽到不少關于黎清歡的閑話,可她哪能不清楚黎清歡的心性,也知他在揚州過得不如意,從不管人云亦云。

    這次家主派人到涿州尋久不至京城的沈則一行,她便主動請纓過來了。

    “少爺怎么一個人?喜鵲那小子不陪著?”

    黎清歡一臉難言,剛要開口,沈則便攜著黎霽懷過來了,還有他消失許久的大女兒黎書意。

    見這陣仗,沈則道:“喜鵲肯定是到外頭瘋玩去了,快潘貴去把人給我找回來。”

    潘貴領命,到后廚的燒火炕尋人去了。

    黎虹是黎府的老人,從小拉扯黎遠帆長大的輩分,不與其他下人同,沈則也得給她三分面,恭敬道:“怎勞虹管家親自來,也怪我路上耽誤了不少時日。”

    黎虹沉穩道:“正好在京中待久了出門透透氣,正好服侍主君回府。”

    有黎虹在府里鎮著,沈則自然不好像之前那樣太過苛待黎清歡,不僅把喜鵲還給了他。還說要替他張羅幾個年紀大的小廝幫著照顧。

    倒是黎清歡垂垂眼,眉峰輕蹙,當著黎虹的面哀哀道:“我那小院子也養不下旁人,有喜鵲一個伴著便夠了。”

    很是賣了一把慘,還將沒收走的包袱行李一一要回。

    黎霽懷冷眼瞧著黎清歡,自認裝不得這種心機小人,面上敷衍沒待一會兒便離開了。

    黎書意原也呆不住,但是沈則眼神似刀不讓她走,只得乖乖留下。

    最爽快的當屬黎清歡,跟黎虹請示過后當天就帶著喜鵲出門溜了一圈,雖然人生地不熟,只在附近田埂上轉了轉,也沒敢走太遠。

    長期被關在后宅實在難耐,況且他也想熟悉熟悉地形,免得出了那種事情逃無可逃。

    蕭沅又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巧來救他。

    跟了蕭沅這么久,他也漸漸學會如何替自己的未來打算,比如有個田莊、鋪子,將來總不要仰人鼻息過活。

    若有朝一日蕭沅當真不喜他了,他也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胸口郁郁發悶。

    “大娘,我被你去城里看大夫吧!”

    不遠處有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黎清歡聞聲望去,見著一老者摔在地上,原本馱著的糧食灑了一地。

    她邊拖著斷腿邊往袋子里撿,搖手道:“不去,不去,去一次花可多錢。”

    女人背著行囊,一身趕考的書生樣。

    見勸不動老者,只好幫忙撿起來,畢竟她也沒什么錢。

    黎清歡瞧兩人模樣,喚道:“喜鵲,你去尋兩個木板來。”

    “是,公子!”

    他倆都在四方城跟著姜夫郎學過幾招,喜鵲自是懂得黎清歡下一步要做什么。

    黎清歡上前與老者交談了兩句,對方對這種長得好的小郎君也不好想對女人那般兇,只把死馬當活馬醫。

    年輕女人也蹲在一側,看黎清歡認真替老者包扎的俏容,不禁紅了臉。

    又想起什么,她咿呀叫起來:“你,你不是那個黎公子嗎?!”

    黎清歡皺眉嫌她聒噪,也實在不記得是否見過她。

    那女人便主動自薦起:“哎啊,您忘了我,我就是當初在金陵替您辯護的,宋沁書啊!”

    “哦,是你啊。”黎清歡立刻展了顏,對她淺淺一笑。

    好像是蕭沅替他找的訟師。

    也才隔了一兩月,恍若隔世,他還記得那時候蕭沅對他兇巴巴的,一點也不溫柔。

    他這一笑,宋沁書臉更紅了,不好意思撓著頭。

    黎清歡顧不上這個過客,快速幫老者處理好腿上的傷,道:“還是得去看看大夫,為了點銀子留下病根兒得不償失。”

    老者瞎啐了口,無禮指著黎清歡道:“你們這些不知冷熱的小公子哪里懂我們的苦處!我們就算是累死在田

    里,也不值你們一頓飯錢!”

    黎清歡好心好意還被人罵,也生了氣。

    他又不想作潑夫狀,干脆憤憤起身,想著以后再不管這等閑事。

    宋沁書見他要走,也追上來解釋道:“公子別動怒,大娘說的都是氣話。這段日子官衙收的稅多,可一層壓一層,那些小地主定然是要往下找補回去。最慘的還是底層百姓,窮得快揭不開鍋了。”

    黎清歡冷哼反駁道:“又不是我要收她的稅,胡亂沖我發作有何用。”

    他就是心比針眼小,做不得好事。

    說完,帶著喜鵲頭也不回走了。

    宋沁書嘆了口氣,看著他的背影百轉千回,心道,果然仙人都是來去無蹤的。

    黎清歡回院氣得喝了好幾杯水,又對鏡整了整儀容。

    天色漸暗,他用手指磨著桌子,不知蕭沅今晚會不會來。

    這種等人的心情,可真不好受。

    左等右等,卻只等來了行跡鬼祟的劉三寶。

    近幾夜,總有人聽到黎清歡的院子里有哭聲,婉轉凄厲,聽著嚇人。

    劉三寶也滲的慌,生怕黎清歡真招惹上什么不干不凈的回來找他算賬。

    他躲在墻角,張望了片刻也沒聽到動靜。

    忽然一塊白色的紗帳自他頭上罩下,后背一涼。

    他忍著寒氣慢慢轉身,見黎清歡抹著個紅唇站在后頭幽幽看著他道:“你在這里作什么?”

    好像剛吃過生肉的模樣。

    隔著紗帳還生出不少霧氣繚繞的錯覺。

    爹欸,不會真是個山精鬼怪吧。

    他剛想動彈,墻上幾枚石子精準打在他全身的麻穴上。

    黎清歡站在原地略顯疑惑,又順勢而為,朝著他露出個陰森詭異的笑。

    劉三寶兩眼瞪大,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他往前跑了兩步便癱軟在地,卻又不敢停留,忙不迭往院外爬。

    黎清歡跟過去飛快將院門落了鎖。

    剛轉身,早等在旁邊的女人長臂攬他入了懷,壓在門邊。

    手心掌著纖腰,另只手將他嘴上礙事的口脂擦去,露出水紅色淺淡的唇紋。

    黎清歡被她手指磨得麻癢也沒躲避,仰首回應道:“我就知道是你。”

    蕭沅看他笑得明艷動人,想到剛在扒在墻頭像個小娘子樣給自己的男郎出氣,忽然看懂了烽火戲諸侯的戲碼。

    第39章 溫情以后他也有了私產

    在**上,黎清歡總是放肆主動,青澀中帶著獸性的熟稔。

    蕭沅領著他體味嘗鮮,食髓知味。

    有時候他便翻身過來,妄圖當家作主,反讓蕭沅欲罷不能,從他皮膚最嫩處連片搓得火熱。

    到最后黎清歡哼唧著,尾椎輕顫爽飛了天,通身未褪盡的麻癢。

    指尖顫顫貼在額跡,雙眸失神,濕漉漉望著床頭,將死的快感滅頂。

    蕭沅攬回破碎不堪的人,替他披上外衣,又得幾句嬌嗔。

    青帳紅燭淚滴盡,才有空說起小話。

    “今日我出門時還救了個大娘。”黎清歡手指纏著蕭沅的卷發顯擺。

    蕭沅奇道:“我剛來的時候,還以為你心情不好找劉三寶尋開心呢。”

    黎清歡輕哼:“好心沒好報,有什么可開心的。”

    他很是將下午那檔子事兒添油加醋沖蕭沅告了一狀,越說越氣:“她穿成那副破爛樣子,我怎會不知曉她沒錢看病。可有氣沖我撒有何用,有本事朝著她的雇主抑或是推行稅令的官員說去。”

    蕭沅先是被他逗笑,后又忽然正經起來道:“你真是長進了,連這都能想到。”

    黎清歡聽她夸贊,得意極了,又不好表現太過,只能用力壓制住抽動的唇角,開心道了聲:“這是自然。”

    視線一碰上,黎清歡勾下蕭沅的脖子,而后自是相濡以沫,唇齒糾纏,似要將對方的喜怒哀樂都吞進去的暢快。

    正親得難舍難分之際,黎清歡暈乎乎想著,他與蕭沅暗度陳倉了這么多回,若是不小心有了孕可怎么辦。

    誰家正經兒郎愿意這樣不清不白跟著她。

    心燒得火熱,鼻頭酸澀難忍,硬是激出了眼角幾絲淚。

    他好像變得貪心了,想要的不止如此。

    帶繭的拇指輕抵在他脖間命脈之所。

    一捏便足以讓小獸斷了命的地方,毫無防備暴露在她的利爪之下,乞她愛憐。

    蕭沅眸色幽深,定定看向他道:“不過,這回你倒是助了我一力。”

    讓她想到了一個專破章邱云那惡毒招數的破解之法。

    黎清歡不解,剛要開口就被人抱下了床,見蕭沅從外衣里掏出一個方盒,叫他打開。

    里頭疊放著幾張契書。

    地契、屋契,還有京城最繁華街市的一處鋪子。

    黎清歡見識淺,看不透這些東西到底值多少錢,但知曉蕭沅拿出手的東西定不會便宜。

    他抿唇小心翻開,看得眼熱,抬眼淺聲詢問:“這是作什么?”

    蕭沅瞧他明知故問的,氣樂了,若直說都要送給他,還不馬上小人得志。

    她作勢搶回,故意沖他眨眼道:“就給你看看,老娘有的是錢。”

    黎清歡急了,跟公雞護崽一般把盒子藏進懷里,撒嬌道:“你別逗我了。”

    蕭沅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財迷的模樣。

    “怎么不是你的名字?”

    黎清歡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花來,不關心地方大小,地段繁華否只問了個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蕭沅不愿多解釋,簡單道:“從我名下過到你名下有什么意思。”

    這話聽著親切,黎清歡開心得要命,只當是蕭沅為了送給他新買來的。

    實則蕭沅的產業之巨除了自己名下的,還有許多化名或者代在他人名下的,涉獵甚廣。

    她人表面上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如今愿意分幾個給黎清歡于她九牛一毛罷了。

    但這是她保命的手段,知之者甚少。

    便是黎清歡,她也不準備叫他知道這些。

    黎清歡把那幾張薄薄的紙放在手心里翻來覆去的看,一點都不膩。

    也不知如何操作,向蕭沅求救。

    蕭沅倒是瞧見了,手下人只準備了契書,沒在里頭放印臺。

    說來是她失策,不免自責了一番,安慰道:“明日我帶了紅印過來,你把手指按上便成了。”

    黎清歡搖搖頭。

    手邊剛好有一只瓷杯,他舉起,用力摔在桌上。

    碧青色的方杯登時碎成四瓣。

    蕭沅原想阻止,又斷然收回了手,看黎清歡目光堅定,以瓷片劃破食指,血珠子滴了一片。

    然后在幾張契書上一一按下自己的的指紋,頗為認真嚴肅。

    從此之后他黎清歡也有了私產,他要叫旁人再也拿捏不得他,野心滿滿。

    蕭沅意動,等他謹慎將裝契書的盒子藏好,直接跟上去貼住,幽幽道:“你這屋子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個像樣的池子。”

    “為何?”黎清歡張眼,無知單純得讓人想欺負哭他。

    指頭被吮吸得發疼,被人含去了一口鐵銹味的血。

    瞧她不正經地表情,他瞪了眼蕭沅似羞似惱,臉紅得滴血,連著脖子粉嫩一片。

    今晚已經要得夠多,腰都軟了,黎清歡著實怕了她。

    蕭沅邊解他腰帶邊附在他耳邊,啞聲壞笑著跟他打了個商量:“再許了我一回,弄完我就取水給你洗。”

    黎清歡慣是個耳根子軟了,聽她床上哄他兩句心肝兒,整個人便就都化作了水,由得她翻來覆去地折騰,直到母雞拂曉。

    后半夜他完全哭著趴在蕭沅懷里予給予求,再給不出半滴來。

    安樂帝卿府,柳滄瀾剛沐浴完,單腿盤坐塌上,另只腿微蜷,將頭擱在膝蓋上。

    房內只燃了一盞燭燈,光線昏黃微弱,青絲半干盡鋪在身后,俏臉張揚明艷。

    旁邊的小桌擱著他的扇子和半塊玉玦。

    纖長的手指沿著紋路,曖昧流連,指尖下意識描摹出另半塊的形狀。

    平常厲害的眉眼,此刻都被水汽蒸軟了,彎彎掛著,顯得委屈。

    初時將人從門前趕了一回,便再沒

    肯來過。

    兩年未見,早知道先叫人進來出氣打一頓,不僅相思解了還出了氣。

    他用力攥著玉,忽一到勁氣打滅了房內唯一的光源。

    驟然失光,雙眼下意識閉緊,手卻執起了防御的扇子。

    一拳一腳都是她教的,來人知他哪里最薄弱,功夫使出的一分便打的柳滄瀾毫無還手之力。

    “狐貍。”她湊在他耳邊嬉笑。

    折扇霎那落地,兩個腕子全落在敵手被人反剪身后,長發泄了滿背,剛穿上的薄衫也露了大半春光。

    不過光線太暗,沒幾個人看得清楚。

    來人不著痕跡換了個方位,擋住暗衛一切可能看到的視角,替他將衣服系得嚴嚴實實。

    “三腳貓的功夫,”她輕聲戲弄,“還學別人做武人打扮,嗯?”

    柳滄瀾氣煞,掙扎不開只能白著臉兇道:“放開我!誰允你進來的?看我明天不罰她幾月薪俸!”

    羅珩笑得無賴:“哪個不長眼的敢攔我?”

    平常那張癩臉早就摘去了,怕再嚇著外厲內荏的竹馬。

    上回陪他玩玩罷了,讓他解了她不辭而別的氣,緩緩再來請罪。

    羅珩這人雖花心,男人于她如過江之鯽,但可從沒染指過柳滄瀾,平常對他恭恭敬敬的。

    別人哪得她這般低三下四得哄,一言不合早棄了。

    “你!”柳滄瀾蛾眉倒豎,憤憤盯著她光潔不羈的臉,嘴比心硬。

    羅珩瞧人快被逗哭了,索性放了手,換了個話題試探:“我還道你留在皇兄府上這里做什么,不如與你哥哥一道嫁到羅瓊府上作伴。”

    她拿著柳滄瀾的扇子打趣,鳩占鵲巢,慵懶半倚進小榻。

    從小一起長大的,有甚男女大防。

    柳滄瀾聽她這般說,臉更白了,側臉坐在榻邊氣道:“難不成我柳家的兒郎這輩子都只能嫁給你們姓羅的?”

    羅珩挑挑眉,伸手過去替他扇了扇風,道:“我可沒這么說。”

    柳滄瀾氣得快要嘔血。

    當今圣上就兩個女兒,他們家已經占了一個,如何都不可能再要個姓柳的王夫。

    羅瓊與羅珩雖是雙生,但性格路子大不相同,早早娶了幾家大官家適齡的兒郎填滿后院。

    而羅珩二十鋃鐺的年紀,雖愛沾花惹草一房夫都還沒娶。

    柳滄瀾不敢奢望,只是父母替他張羅婚事的時候排斥得緊,心里有了標準如何肯講究。

    干脆修書給遠在西南的安樂,讓他安排了個府君的職位,住過來圖個清凈。

    可他在涿州替羅珩守身如玉,過了男兒家最適嫁的年華,她還不知道在哪個男人屋子里鬼混呢。

    柳滄瀾的心思羅珩多少知道,但不愿細想,覺得心煩。

    這里頭彎彎繞繞太多,她還沒底氣與他做個承諾,就這么處著。

    他若等不住真要嫁人,她定也會大禮奉上送他風風光光出嫁。

    誰知他竟干等了她兩年。

    察覺柳滄瀾表情不對,羅珩忙起身正坐輕扯他的衣角,討饒道:“狐貍別氣了,全是我的錯,可饒了你珩姐姐吧。”

    她極少如此純情,慣常哄男人那套她信手拈來,就是用在柳滄瀾身上覺得折煞他。

    羅珩坐在他身邊,小意解釋了幾句,不過分親密,也沒那么疏遠。

    想著法子給他講了許多在外的見聞,不少時將人逗笑才作罷。

    兩年不見,關系依舊,好似從沒分開過一般。

    柳滄瀾自小被羅珩護著捧著,養出一身驕矜的脾氣。

    她不在的日子也因為這脾氣受了不少罪,收斂含蓄起來,多了幾分持重威嚴的架勢。

    如今見了人全對她擺弄起來,跟著狐貍似的,她最愛如此喚他。

    羅珩由著他鬧,半晌才說起正事:“你要和蕭沅作對?”

    柳滄瀾訝異,瞥她的眼神一厲:“你要攔我?”

    羅珩失笑:“不敢,到時別被欺負得回來哭鼻子就行。”

    第40章 安樂初見只道畫中人

    黎書意來了莊子,沈則也多了一個幫手。

    有女人當家,方便在外行事。

    加上章邱云先用大價錢收購了沈則的存糧,他這才下定決心應了這件差事。

    沈則先是讓黎書意在外散布謠言,說往后這糧食壓在倉里越久越賣不出價,還不如趁勢買了,早些落袋為安。

    自也有不信邪了觀望了幾日犟著不肯賣,但外有蕭沅壟住市場,內有章邱云壓制,經濟周轉不開的很快就把手里的貨脫了手,讓沈則給收了回去。

    先前章邱云買糧的銀子全部投進去不說,還貼了不少體己錢。

    章邱云也很是看重,經常遣了人過來殷切關心,叫沈則更加放心大膽地行事。

    呂施原是章邱云的遠方親戚,沒得著差事本是不悅,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商場上浮沉多年,對局勢看得比章邱云清楚。

    一個讀了半輩子書的人貿然插手經貿之事,不賠個底兒朝天才怪。

    再說,蕭沅那兒按兵不動,指不定憋著什么壞招呢。

    她索性袖手旁觀,暗中看著蕭沅,把她的一舉一動每日都往京里的貴人府上遞。

    蕭沅還像平日一般過,坦坦蕩蕩讓人窺伺,除了晚上去黎家會使計將人甩掉以外,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蹤目的。

    除了給黎清歡送東西那天,她一時放縱大意,直到天微亮才回自己府上,隔天晚上追她行蹤的人明顯比之前難纏。

    羅郁沒明面上對她發難,她對著羅郁也依舊孝敬著,天南海北搜羅來的奇珍異寶見天兒往禮親王府里頭送。

    更何況,馬上六月,是她的生辰。

    “主子,我看這黎府的糧倉怕是要爆了。”聞青喜好打聽,又愛出門瞎晃悠,大小消息總要從她耳朵里過一遍。

    連昨天晚上牛家村村長落在鄰居劉寡夫家的底褲是什么顏色,她都能掌握一手八卦。

    蕭沅聽她眉飛色舞地匯報,心中有了計量,但還不到時候。

    她的藥方子里還卻一味頂頂貴重的藥,可遇不可求。

    只看她能否把握住時機。

    白若梅倒是謹慎道:“那皇策若是早我們之前下在了涿州,主子當如何?”

    她粗眉大眼,但心思細,難決斷。

    是以蕭沅一般叫她管田鋪租子這塊兒,做事齊整,辦得妥當。

    蕭沅聽了半天一直沒開口,意味深長道:“還能如何?他若真能賺到,都是天命。”

    能不能發財這事兒,三分靠拼,七分靠命。

    蕭沅也是靠著命硬才走到今天這地步,腳底下踏著的尸體不知道多少。

    不過她覺著,沈則和章邱云要跟她碰命還不夠格。

    她招招手,聞青附耳去聽,面上出現了不少幸災樂禍。

    要論陰險,誰能陰得過她主子,聽完吩咐便著手去辦了。

    待聞青走了,白若梅也將這一季各處田鋪的收益給大概報了一遍,叫蕭沅知曉。

    皇商這個名頭并不會給蕭沅增多少益,反倒先賠進去不少。

    可如今行事更順滑自由了,這才是她的目的。

    有了這層身份,讓她低頭巴結個禮親王算什么,總比人人都能踩她一頭要好。

    但她想要的還不夠。

    近來在涿州幾日,實在太過悠閑安穩,深陷溫柔鄉,對手不堪纏。

    鏡花水月,看似浮華的虛幻夢境讓她差點忘記了身在危機四伏的叢林。

    若一個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

    聊完正事,蕭沅也不再拘著白若梅,她自有事情要辦。

    女人說事情,聞辭就在外候著,等白若梅一道出門采買,順道看見蕭沅也是要出門的動向,調侃道:“喲,晚上又不回來了?”

    蕭沅剛跨出院門的靴子一頓,不悅道了句:“多話。”

    聞辭實在被白若梅護得太好,嘴皮子都慣利了。

    當晚蕭沅留宿在花樓,也給白若梅房里送了個人,叫聞辭一頓好氣。

    黎清歡自那日在外惹了不痛快,也很少出門。

    白日里,就瞧瞧自個兒的小木盒,認真看蕭沅送來的賬本。

    看了半天才發現,都是他這里田地鋪子的帳,心潮澎湃,差點連飯都忘了吃。

    還做了不少記號,就等蕭沅過來問問她。

    連著幾日左右也等不來蕭沅,倒是等到了藏香域的蕭掌柜在攬月閣為美人毫擲千金的傳聞,說得那叫一個活色生香,什么段子都有。

    蕭沅連包了那個叫楚風的頭牌好幾夜,兩人住在一處連門都出得少。

    聽說兩人早就暗渡陳倉,在楚風還是清倌的時候,蕭沅已做了他的入幕之賓。

    黎清歡剛聽說還不肯信,但蕭沅的反常確實實打實感受了個徹底,不得不信。

    他明顯感覺到黎霽懷看他的眼里沒了怨毒,反多了悲憫與自得。

    如是,更叫黎清歡如芒在背,晚上紅著眼睛在被子里偷偷抹淚。

    到再見到蕭沅,是動亂的前一夜。

    涿洲城表面還是一派歌舞升平,暗地里早有幾只手亂了風云。

    才剛過巳時,黎清歡房里就沒了燈。

    其實蕭沅雖不曾過來,也絲毫沒有虧待他,連藥都是天天熬好了給他送來,還不忘捎幾包糖。

    但黎清歡就是歡喜不起來,把木盒藏得更隱蔽,賬本也自己慢慢看著學,看不懂的地方也逐漸摸出門道。

    就是晚上睡早了,不再給人留門。

    蕭沅來過來也沒在意院門落了鎖,行梁上君女所為,溜門撬鎖。

    熟門熟路摸上了床,黎清歡起先睡得昏沉,聞著熟悉的味道,瞇著眼索吻。

    清涼的唇貼在脖子上激得他一哆嗦,才慌忙睜大眼睛,想推開她。

    “幾日不見,倒與我生分?”蕭沅箍著他亂扭的腰肢,手里發狠,一擼到了底。

    綢袍自光滑的身體上落下,露出半遮半掩的鎖骨,香艷落了幾處吮吻的痕跡。

    黎清歡敵不過她的力道,只能由著她胡鬧。

    沾了霧氣的手指蹭過他的敏感,帶起一陣激靈。

    早就被調教得徹底,從里到外都屬于她,那容得黎清歡半點自主。

    蕭沅正忙著種果,一滴淚自她親吻得臉頰上滑落,入口酸咸苦澀。

    蕭沅皺眉抬身,雙手撐在他兩側,問:“不喜歡?”

    黎清歡側過頭,不敢與她對視:“不太舒服,你緩兩日再來吧。唔~”

    支離破碎的呻吟出口——

    他人如此說,蕭沅自不會勉強。

    但她今日像是跟黎清歡對上了,偏要迫他轉過臉,叫他眼看著自己被作弄得欲生欲死的浪蕩。

    兩聲叫罵,黎清歡哭得更兇,雙手被遮頸的紗帶綁在床頭,磨紅了手腕。

    再要將他小褲褪了,又舍不得,瞧他凄凄慘慘的模樣,蕭沅欲念登時少了大半,沒了興致,

    為防止后悔,她直接將人推開到里邊,下床撿起外袍穿上,看似毫不留念,實則是斷了私欲。

    黎清歡還抽噎著,嫌她得很。

    她好不容易抽了空過來,卻叫黎清歡不識好歹,跟她耍脾氣,攪了好好一個晚上。

    心氣不順,也沒了什么好臉色,她如何曉得黎清歡的愁腸百轉。

    按正常思路,只當得到了他想要的,便不愿再與她這個金主虛與委蛇,見識短淺。

    顧不得黎清歡反抗,捏著他的下巴威嚇:“先饒你一回,等你想清楚我再來。”

    話風一轉,又道:“小心我收回你的契,叫你投告無門。”

    說是嚇人,一點兒沒有兇別人的十分之一,多是調情的意味。

    再說蕭掌柜送出手的東西,什么時候收回來過,覺得掉份。

    可她偏用這樣的手段,想叫他乖些。

    “你混蛋”黎清歡咬著舌罵她,染些吳儂軟語的腔調,清淚掛在腮邊,多幾分可愛。

    原想著與他溫存一番,可鬧來鬧去,實在叫她難堪。

    “明日記得別出門。”她提醒。

    替黎清歡解了束縛,蕭沅便離開了。

    未來得及歸家,她得親自去安排些事。

    便是坐觀虎斗,也得做好充分的布局,免得引火燒身。

    整件事的禍端之一,柳滄瀾卻早已沒空顧上涿洲城里的熱鬧。

    一封書信遞進帝卿府,說安樂帝卿羅湜會早幾日抵達涿州。

    雖不清楚具體的日子,也得早做準備。

    羅珩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那次出現之后就再也露過面,一點忙也幫不上。

    而當朝廷張貼出收糧令的那天上午,一大群泥腿子便從四面八方涌來,有組織地就堵住了州府、縣衙、刺史府,包括安樂帝卿府。

    所有官員會出現的要地都被她們給圍了起來。

    她們齊聲檄討貪官污吏,要向蒼天討個公道。

    連前頭已被些微透露了內情的鄭裕也被圍得搓手不及,險些嚇掉了烏紗。

    一輛裝點十分樸素的馬車也在這時入了城門。

    素手輕挑開車簾,乍眼便是幾個清麗端莊的侍子,后頭還有道竹簾,隱約有人端坐在里面。

    城門口的人這才發現,這駕馬車其實很大,看著普通內有乾坤。

    城里早已響聲震天,木棍齊齊敲打著地面,誓要討個說法。

    章邱云忙亂之中派人鎮壓,但也無濟于事。

    她只做想到,那些吃了虧的小地主會上門討要說法,誰曾想這些她看都不看一眼的苦力齊聚起來會有這么大的能耐。

    “流觴,外頭發生了何事?”清凌凌的聲音有如山澗般悅耳,沉靜溫潤。

    一侍子下車觀望,白袍紅帶,步履從容,是個練家子。

    待尋到當地百姓詢問后,他回到車邊恭敬回稟。

    竹簾被打開兩側,陰影還未完全移開,恍見小半張臉,邊上侍子便皆失了顏色,黯淡無光。

    男子通身暗紋白袍,面如冠玉,偏做夫郎打扮,一絲不茍束了發冠,清雅高貴,容不得忍褻瀆。

    初見只道畫中人,坐如朗月,立若芝蘭,只一眼,再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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