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動亂還用不著我出手
城里起了這樣的事,柳滄瀾被圍困府中,若不是帝卿府有府衛攔著,那群刁民早就沖了進來。
聽聞有地方反動,**燒之事不在少數。
他雖說不至于被驚嚇著,也不可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手里的扇子快要被他轉出火星子來。
原只想此次賦稅可挫挫蕭沅那個商人的銳氣,別叫她在皇天之下自以為可以只手遮天,也有意叫當地早已富貴得流油的地主多出出血。
他在涿州兩年瞧得真切,建國距今二十幾載,這些地方上確實養出不少蛀蟲,難怪母親每日忙于天下政事焦頭爛額。
但他到底沒真正當過官兒,不曉得一道政令關系多少天下民生,下面牽連了的須脈完全超出了認知。
他妄圖壓著權貴,權貴便向下索取,一層壓一層,直到榨不出血汗。
唯一的辦法就是多生孩子。
生于富貴,長于皇庭,便是有心,柳滄瀾也再體會不到母父那輩嘗過的民間疾苦,同樣也受到了來自壓迫底層的反噬。
此次事敗,傳回京城被母父罵一頓還是小事,若真是鬧出亂子動了大暄根基,怕是他自裁也無法贖罪。
想至此柳滄瀾不免懊悔,自覺愧對百姓也再無顏面上,一時心焦氣燥,整日連口水都沒喝,如芒在背。
可他再想彌補,被圍困出不了這府院,又有何法。
不多時,有侍子快步遞進一張破爛條子。
上書龍飛鳳舞三個大字,“別操心”。
好似匆忙寫就,但力透紙背的厚重那讓人安心。
一看便是羅珩的手筆,蹙起的眉頭松散開,心里的委屈泄了一片,有人在前頭為他擋風遮雨身上擔子霎那輕松了不少。
外頭的架勢比不得安樂帝卿府里的安靜,暗流涌動,只待一方熬不住就是血戰,無關人等早就躲進家中怕被誤傷。
動亂為首之人便是黎清歡當日救的老婦,姓黃。
她年紀大脾氣倔,以前還幫皇帝打
過天下,在村里輩分很高。
每每起事,都是她來帶頭,在一眾人當中頗有威望。
摔斷了腿,不方便走路,兩個年輕女人便將她架起,沖在最前頭,手里攥著宋沁書幫忙寫的陳情狀,一一高聲訴求,細數譴責涿州官員的罪狀和不作為。
若不是走投無路,誰愿意豁出命來冒著會砍頭的風險,與官府作對。
從踏出家門那刻起,她們誓要攪翻了天,為一家老小討口吃的,討份活命的機會。
初始的計劃是去她們幫工的人家靜坐,從前也不是沒有干過這事情。
最后無非是被幾個饅頭給打發了,或是她們當中有人被策反,一盤散沙無疾而終。
這次卻有人給她們出了個奇招,暗中鼓動她,趁著士氣直接殺到官府把事情鬧大,治標又治本。
更何況,今回的事兒那些小地主也算是受害者,早就對章邱云有所不滿,不僅睜只眼閉只眼還暗地里出了不少力。
黃老婦跑田埂里嚼了兩口煙葉子,當夜拍板兒下了決定。
由此成了今天這事兒,籠絡了十村八甸不少年輕后生。
有下屬官員頂著風險出來安撫,她們也不理會,直喊:“讓章刺史出來與我們對話!若不肯,我們是不會散的!”
章邱云算是搬著石頭砸自己腳上,躲都來不及,哪兒還敢出門。
她在府里大喊:“差人呢!差人呢!快叫她們把這群刁民給我驅趕走!”
那頭鄭裕心中大喜,剛正經穿上官袍,結果一出門就被不知是誰扔出來的石頭打暈了腦袋,又被下人給拖回了府里去。
事出突然,毫無預警,涿州城里還一時調不出那么多人來驅趕民憤。
但因著此地靠近幽都,若要從外調兵進來需得一道道手諭批準,章邱云也沒那么大能耐。
雙方從清晨耗到日暮,無關者早躲回家中,免得被動亂連累。
蕭沅就在不遠處的一處高摟,將所有景象盡收眼底。
可以說,她一揮手涿州城的危難便可輕易化解。
如此權力在手,她忽生出無邊的向往也恐懼。
從前的她,不過是樓下府衙前的一只螻蟻,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
而現在,章邱云、呂施之流若要妄圖欺辱,她定要她們付出代價。
聞青進門,附耳對蕭沅說了幾句。
阿四不急不緩在外候著,直到蕭沅同意她進去。
早已擺好一副碗筷等著她。
阿四笑:“蕭掌柜是請君入甕,還是專門給我準備的鴻門宴?”
“不敢。”蕭沅喚人溫好一壺酒奉上。
阿四也沒猶豫,端起就喝,入口醬香濃郁,大贊道:“好酒,這杯酒大概能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租錢。”
蕭沅不加掩飾道:“確實,可這杯酒是我從尹南找人運來的,不說它的賣價,這一路上耗費的人力財力,比它本身的價值不知高出多少倍。可我便是倒了,也不可能讓一個農戶少交一年租錢。”
她悠然看向阿四:“況且,你喝過的好酒定然不比我少,可能想過要用那些酒換一戶農租?”
阿四飲酒的手一頓,笑容帶幾分無奈喃喃:“我就說,不該跟蕭掌柜作對。但蕭掌柜既已達到目的,還不肯收手嗎?”
“我不信,以你的身份能力,無法安然解決此事。”蕭沅攤手,幽藍色眸中藏起逼迫意味,“大暄的百姓水生火熱,若連你們都不愿出面,讓我一個小小的商人又能做什么呢?”
阿四沒在意她的無禮,正色平靜道:“小事一樁,還用不著我出手。”
兩人對桌而望,沉默無聲。
樓下一聲鑼響,敲碎了涿州城隱而不發的對峙。
幾名白衣侍子列陣在前。
示威的人群里一陣騷亂,驀然看見個仙人般的男子走出來,震驚之余忘記了呼吸。
也無人阻他。
他走到黃老婦面前,毫不嫌棄握起她布滿泥土的手,安撫淺笑道:“老者,我乃安樂帝卿,你有什么冤屈盡與我說。”
溫和的嗓音太過又具有說服力,讓人不得不信服。
她們莫名相信了,這個突然出現且沒有任何證明的男子,就是她們的救世主,是這個大暄的主人之一。
羅湜言語懇切,沒有任何架子就在路邊聽完了黃老婦聲淚俱下的陳述,動容不已。
他走到府衙發布詔令的告示板前,一手果斷撕下那張蓋了官印的高價收糧令,親自手持陳情狀,入了官衙大門。
早有人將有人自稱安樂帝卿一事稟報了章邱云,她原先不太相信。
安樂帝卿按道理半月之后才會抵達涿州,如今府院還沒修好,怎可能回來得這么快。
不敢大意,她還是迎了出來。
旁侍的男仆先示出獨屬于安樂帝卿的玉章、文牒,百官跪地行禮。
羅湜沒了之前的親和,規矩接受了該屬于他的禮制,莊重威嚴,叫人不敢抬頭。
而后,章邱云算是意識到這位真是帝卿,辦事風格跟上頭那位完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最愛四兩撥千斤。
一個郎君輕輕柔柔說著話,卻把錯兒一條不落安在她們涿州當官的身上,說得她們羞愧,頭壓得更低。
在羅湜的雷霆手段之下,章邱云無奈出面承諾,加稅一事暫緩,會將已交得份額等比退回,并且會派專人去各家莊子上確保每家每戶都能收回屬于自己的那份
羅湜高聲許下承諾,立刻停下帝卿府的修工程,將所有的銀子都用于扶貧施糧,在城門口擺一月粥棚,并會在當地建設一所學堂,供當地貧苦百姓的子女免費就讀,斷文識字,給她們個將來翻身的機會,報效朝堂。
他道:“我母皇也生于草莽,受天生地養的福澤,定不會容許她的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百姓為之振奮,高呼千歲萬歲。
好一個太平盛世,大暄永世不休。
受了傷的鄭裕捂著腦袋,晚來一步,看見這場景不免眼熱,為大暄盡心盡力的心情更加澎湃。
她兩手扶好烏紗,一把登上前手指著章邱云罵無能昏庸,拱手向上,要將她的所作所為全部告知圣上知曉。
蕭沅與阿四在樓上觀望,表情各異。
阿四也是羅珩,從小不怕天不怕地,偏就怵她這個親哥哥。
后來他遠嫁西南,跟了孟家那個便宜庶女成為西南王君,禍害別人去了。
當然她此刻驕傲更盛,轉過去朝蕭沅顯擺。
“如何?”
安樂帝卿此事確實超出了蕭沅的預期。
本想著以他為質,阿四就算不樂意也定然要暴露,以皇女身份調兵進城鎮壓,再借她手除去章邱云。
誰知這安樂帝卿竟有這樣的本事。
她回過神,覷了眼阿**輕云淡道:“不如何。”
這下阿四無語了,跟在她身后直喚:“誒,誒,怎么還不愿意承認別人優秀呢,蕭掌柜。”
動亂的百姓也只為一個公道,如今有安樂帝卿在涿州替她們撐腰,心里有了底,便在黃老婦的指揮下全都散去。
眼下的難題雖解,章邱云這口氣還是舒不下,經此一役,只怕她頭上了帽子要徹底保不住了。
關上院門,趕緊喚來呂施相商量。
而羅湜舟車勞頓了一路,進城之后又耗費不少心力,剛一進帝卿府的大門便瞧見柳滄瀾負荊跪在門口領罪。
羅湜一愣,接著立刻反應過來,柳滄瀾在這場動亂里當是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柳滄瀾聰明有心,若是女兒身怕也是要登朝入仕的。
羅湜也沒急著叫人起來,聽完柳滄瀾的陳述才幽幽道:“柳相私透政令,也該加一罪。”
聞言,柳滄瀾一慌:“都是我一人之責,與母親無關。”
他先前猜測今年征收令會在涿州,不過修書跟母親的學生確認了一番而已。
“雖與柳相沒有直接聯系,但此事干系大,總要給百姓個說法,不然后頭還有誰會相信這些惠民的政令,哪個官員又會用心施行?你可知罪了?”
柳滄瀾點頭,暗嘆口氣。
羅湜又道:“你這帝卿府的府君我看也別做了,回去好好兒跟柳姨請罪才是真的。”
“是。”柳滄瀾無奈應下,認罪不假,回去實在不愿意。
羅湜彎身將他扶起,點他鼻子笑道:“我聽聞珩兒也回來了,你回去不是正好?”
被人戳破心思,柳滄瀾只覺羞臊,不想多聊此事。
他雖喜歡羅珩,但這種感情的事情總要女人家主動,他自有不想先低頭的傲氣,于是顧左右而言她。
朝羅湜身后張望片刻,柳滄瀾立刻生出一計,故作疑惑道:“駙馬怎么沒同你一道?我還想見見那位大名鼎鼎的西南王呢。”
尷尬瞬間落到了另一個難以啟齒的人身上。
羅湜不免腹誹,柳滄瀾真是個人精,難怪他大妹妹愛叫他狐貍。
第42章 惡狼我好,還是他好?
自那日不歡而散,蕭沅好幾天都沒有再來黎家的莊子。
黎清歡開始還只是生氣,跟蕭沅鬧脾氣,心里發狠難受,不來就不來,他手腕子還疼呢。
到后來除了常喝的藥會按時出現,半個人影都見不著。
黎清歡這才漸漸發展到心慌,一顆心被吊得不上不下,夜深人靜他就盯著床帳想,萬一蕭沅真不來了怎么辦。
整宿睡不著的焦慮。
而且,她也不止他一個男人,男人如衣服,大不了換一件。
前段日子柔情蜜意,在蕭沅的放縱下養得嬌慣,黎清歡都差點忘了還要靠她過活,
不說現在他還沒徹底跟黎家切斷關系,總不能就抱著那幾張契書過一輩子。
沒了他能不能守住還是一回事,再加上那點兒在活命面前不堪一提的情愫。
被冷落了好幾天,他算是想明白了,蕭沅愿意寵著他,天上的月亮也能給他摘來,不愿寵著連個眼神也不愛給了,任他自生自滅。
蕭沅總是這般無情,從初見就這般若自己沒心思一點都抓不住。
黎清歡心急又不好主動去找她,顯得掉份,只能悄悄托著喜鵲上門探探她的意思,還要不要他了。
蕭沅一回家,就瞧見個探頭探腦的喜鵲,鬼鬼祟祟跟聞辭小話,偷偷打量她不敢直視的鵪鶉樣兒。
不用腦袋想都知道黎清歡要干什么。
剛開始她確實是故意冷著,后來實在也沒空專門為他跑一趟郊區莊子。
但說沒想也是假的,誰不愛窩在身下身嬌體軟的美人兒。
蕭沅實在不知黎清歡上次為何突然跟她犯倔,但過了這么久,她氣早消了,男人有小脾氣哄哄算了,用不著當真。
于是趁著沈則殷切邀請,她也順勢答應上門用飯。
飯間,黎清歡也在桌上,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在給別人獻殷勤。
“多虧了蕭掌柜幫忙,要不然我”沈則帶著黎書意敬酒。
安樂帝卿下令取消了涿州這趟征糧,讓京里的人重新議點。
章邱云自身難保,那還有空管其他,讓沈則吃了無數次閉門羹,求助無門。
沒多久,他直接聽到章邱云快要被革職的消息,心拔涼。
這下徹底沒了后路。
沈則費盡心機收來的糧等于直接爛在了手里。
他先趕緊把能低價拋的全拋了出去回本,剩下的兜兜轉轉最后還是找到了蕭沅。
還是帶著黎霽懷親自上的門,頗顯誠意。
按他的想法,無非是黎霽懷沒上蕭沅的勾,她才退而求其次選了黎清歡。
不管兩人是否有染,若是他的懷兒有意,哪里還輪的上黎清歡這等賤人作態。
不過蕭沅態度不明,他不敢再得罪,連帶著黎清歡那頭他也沒再去找過幾回麻煩。
沈則上門那日蕭沅正好不在府里,是白若梅帶著蕭沅的意思,接待的沈則父子。
有個中間人,沒有直接把這種求人幫忙的上下地位擺在明面上,沈則狠狠松了口氣,接受了蕭沅的安排。
蕭沅坐得隨意:“沈君郎別急著謝,我只是替你找了個手上正缺貨的販子,能不能賣出去還當你和她相商之后才能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則笑得尷尬,他沒經過商,說不過正經商人,叫蕭沅找來的那個糧販子把價壓得很低,卻又正正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圍之上。
蕭沅這話明擺著是不想再管。
能給他牽橋搭線就已經是大恩德,沈則哪兒還能繼續沒皮沒臉的請求。
心下不甘,他有意賠罪:“前些日子我的話確實有些激進了,也是因為關心這兩個叫我不放心的兒子。這些天多得蕭掌柜照拂,還沒好好兒招待一回。”
蕭沅不甚上心道:“沈君郎這話說得也太見外了。”
沈則如今有了別樣心思,心機喚道:“霽懷、清歡,還不起身給蕭掌柜續上酒,謝謝她一路關照。”
黎清歡和黎霽懷兩人皆是一頓,不知沈則的意思。
得了令,兩人就算再不愿也得起來,各自端來一杯酒,就看蕭沅要選誰。
蕭沅也不拿喬,起身來迎。
黎清歡離她近,蕭沅的手逡巡一圈,還是接過黎霽懷手里的那杯,一飲而盡。
酒杯倒轉,道了句:“黎公子客氣。”
場面上的操作,無論是誰都會選黎霽懷。
可這人是蕭沅,黎清歡便沒那么舒服,眼里濕熱熱的又坐了回去,心里別扭死了。
掐著掌心又給憋了回去,完全沒注意到那雙不時有意無意打量過來的眼神,直到小腿被人從桌下踢了一腳,才回看過去。
那目光曖昧至極,瞬間臉頰都燒紅了,又被踢了一腳,貼著他筆直的腿線向上。
狼餓了要吃人,就這么簡單直白。
蕭沅會裝得厲害,其他人根本沒能察覺到蕭沅的動作。
沈則又開始提糧價的事兒,蕭沅便道她愿意做說客去幫忙抬抬,但能抬多少她也不能擔保。
聞言,沈則自是喜不自勝,又勸了蕭沅不少酒,對她的態度跟之前完全兩個模樣。
飯罷,蕭沅托辭說還有事,沒顧上沈則的挽留急著要走。
腳步踉蹌,似已大醉。
臨走前,蕭沅不忘問沈則道:“在涿洲城逗留多日,不知沈君郎想何日動身啊?”
沈則欣慰:“全憑蕭掌柜安排。”
幾回交手,他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蕭沅的能耐。
若要與此人為敵,吃虧的絕對是他,指不定在何處擺他一道,
不管如何,還是得攏在手心里,讓她安心為自己做事才好。
再說,若是霽懷在京城沒能尋到合心的親事,讓蕭沅做個備選也實在不錯。
到時蕭沅有意見,給不出人,再拿黎清歡填補上也無不可。
沈則一步步走進了蕭沅的圈套,黎霽懷自也是開心的,重新在人前拿回了面子。
他就知道,他怎么會連黎清歡也比不上。
走出屋子蕭沅慢悠悠走著,臉上全然沒了剛在的急切和酒醉。
兩眼炯炯,清明非常。
她今日特地沒騎馬,喊的車一直再外頭候著。
有下人給蕭沅領路,蕭沅先解手為由遣走了人。
也確實去晃了圈,解解心火,磨蹭了一會兒。
等覺著差不多,才繼續往門口走。
月下早有個人背著身,躲在月洞門前的陰影里等她。
聽到腳步聲,他趕緊回頭,喪氣的表情一變很快露出個討好的笑。
“我還以為你走了。”
獻媚的話里全是委屈,隱約還有一絲后怕的顫抖。
又哭又笑,丑得讓蕭沅心煩。
蕭沅不說話,定定看了他兩眼,大步上前按著他的頭直接親了上去,一解相思。
黎清歡猝不及防被攏住,慌亂退了好幾步,被按在墻邊上,嘴里全被女人灌滿了酒氣,小脾氣涌上皺了皺眉頭。
他踮腳揪著蕭沅的衣襟,舌尖被吮得發麻,但又不敢拒絕,只能張著嘴接納,涎液落了一下巴來不及揩去。
又被蕭沅攬在懷里狠狠揉了一通,氣喘吁吁,呼吸漸與她融混在一處。
吻到最后好似也被她的酒氣傳染了,醉得暈暈乎乎,動了情,主動伸出小舌探了回去,抱緊許久不見的情娘,膩歪起來。
歇下的檔口,蕭沅將他裹著,啞聲問道:“去你那兒還是我那兒。”
她們一見面總是在做這種事情,黎清
歡難過,可他身體的反應卻誠實。
光天化日,隱秘的快感。
這里離前門很近,外頭還有人的談話聲。
“我哪里知道。”黎清歡趴在她懷里亂蹭發抖,將將要到頂的震顫,又被女人無情捏斷了火苗。
“別浪,憋著,”蕭沅嗓音里帶著兇,“回家再收拾你。”
黑燈瞎火的,根本沒人看得清楚。
于是蕭掌柜就這么光明正大地將黎家二公子用外袍裹著抱著藏著,拐回了自己府里。
路上也沒閑著,吻得起勁,隔著衣服全身都摸了個遍。
兩個人多日未行魚水,上了床更沒了禁制,赤身裸體都有些瘋。
你方唱罷我登場,來回折騰了半夜,黎清歡手軟腳軟,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淌著熱汗。
就是不愿離開,黏糊糊貼著人,不想入睡。
蕭沅撫著他光潔的背,不輕不重地按著他的腰背、脊骨。
“手還疼?”她問上次,被她弄痛的地方,至今還留著青印,下手重了。
黎清歡小心搖頭,看了眼她的臉色,道:“我還當你有了旁人就不要我了。”
跟了蕭沅這么久,他能覺出蕭沅身體傳達出開心和動怒的區別。
今夜,她應該是開心的。
蕭沅手指一頓,好奇道:“旁人是誰?”
黎清歡輕哼一聲,酸道:“攬月閣的楚風公子。”
蕭沅這才想起有這么個人,哦了一聲,沒做解釋。
黎清歡沒忍住,抬頭追問:“我好,還是他好?”
他雙臂纏著蕭沅,一雙星眸里都是期待和渴望,想從蕭沅嘴里聽點好話。
騙他都行。
蕭沅心情甚好,倚著他的力道湊過去,壞心逗他,垂眸想了好一陣才道:“各有千秋吧。”
求索的目光黯淡下去,失望至極。
剛想撤身離開,又被蕭沅拽住弄了許久,盈了滿室水汽。
一晚上唇都親紫了,第二天只能用口脂蓋住才能出門見人。
蕭沅哄他的時候,各種瞎話都說得出口。
什么只有他沒旁人,叫他小歡兒,叫他心肝兒。
黎清歡快溺死在里頭,又不敢真失了理智,對蕭沅又愛又懼。
蕭沅之前,他唯一的感情經歷大概就是年少無知時對周云亭懵懂動過心。
遇上蕭沅之后一顆心浸泡在甜酸水里,不時被撈出來反復煎炸,蕭沅喜歡他這副身子他信,再多的他也看不清楚。
他甚至凄楚想著,他對蕭沅其實與外頭花錢買來的倌兒也沒什么不同,更便宜上趕著跟她上床。
蕭沅沿著他的脖子吻,吻到肩窩時忽道:“你身上的味道好像淡了些。”
掩蓋住突兀的脂粉香,多了道原始的體香,融在皮膚里,讓她沉醉。
舍不得再推出去叫別人看了。
“哪有。”黎清歡嬌聲回應,見蕭沅輕柔抱著他不再繼續,不安動了動。
他最近出門少,不過那種失了理智的感覺越來越少,便是與蕭沅如此親密也能將將抵抗住。
于他自是好事,卻不如曾經想象的那般開心,就像他與蕭沅的關系一樣虛無飄渺。
黎清歡向來敏感多疑,很少能盡情開心盡情暢快,也就與蕭沅共攀至高峰時無暇顧及,體會了幾回。
蕭沅親親他頰邊愛慘了的小痣:“別多想,睡會兒。四更再叫你起來。”
她在這兒芙蓉帳暖,也有人恨得睡不著覺,暗自謀劃著要把失去的全都奪回來,叫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第43章 機緣牡丹花下死
帝卿府愁云慘淡,該是因著兩個怨夫似的男人。
先前兩天,各家官員的夫郎爭相上門造訪,柳滄瀾幫著羅湜迎來送往,面上假笑不絕。
直到羅湜做主閉門謝客,誰都不見,兩人才得以喘息。
是以,涿洲城官眷里都傳,這安樂帝卿看著柔柔弱弱的,骨子里有主意,不是認人拿捏的主兒。
還有輩分大的笑言,可不是兒都隨娘,當年圣上在南邊當土匪的模樣有幾個人見過。
如今衣冠楚楚,把野性都包里頭了,再加上有那么個金枝玉葉的夫郎當家,面上誰看得出來羅氏的蠻橫。
表面一團和氣,家里基本全是人精。
提到安樂帝卿,總繞不開他的親事。
當年羅七娘稱帝,除了自己的本事,君后父家西南軍的助力不可謂不大。
但王世女孟淟實在不上不得臺面,當時的西南王孟玥直接放話將王位傳給嫡孫女孟子菘,又替她上疏求娶安樂帝卿羅湜為夫。
孟子菘跟她母親不同,從小機智聰慧,文武俱佳,是個頂好的娘子。
而且孟家從不出丑人,這丫頭十四歲來幽都打了場馬球,一舉成了全城男兒最想嫁的女君之一,大出風頭,頗有西南王當年風采。
羅綦和晏行也很是滿意這位未來的兒媳,但出于尊重羅湜還是仔細問了他的意思。
男兒家面緋赤耳,垂眼語澀,心思不言而喻。
帝后二人也開心許下了親事,除了路遠也無甚擔心的,大不了,她們以后經常往西南去看看自家兒子。
兒子有個好歸宿,比什么都重要。
親連著親,兩個表親的小兒女雖不常見面,也每月書信聯系,從不斷下。偶爾你往我這處寄些西南特產,我往你那處傳些海上舶來的新奇玩意兒。
檀郎謝女,天作之合。
直至老王女過世,孟子菘守孝三年,羅湜也在最好的年華拖著等著三年。
是以,孟子菘剛繼位便操持起婚事,要風光將羅湜迎娶回西南。
誰知天公不作美,羅湜嫁衣如火剛入西南境內,便傳來孟子菘摔馬身死的消息。
沒幾天新任西南王便在她母親孟淟的扶植下上了位,是她那個據傳陰險狠辣的庶妹,孟籜。
孟籜眉間一道疤,行事卑鄙無羈,孟子菘生前很是厭惡此人,在與羅湜的信中也經常提及不喜,說她蠻橫無理,毫無人性。
在羅湜的印象里,孟籜就長得青面獠牙,是只殺人不眨眼的惡鬼,還是三只眼。
如此,還來不及為未婚妻的死傷心,羅湜便落入了個尷尬境地。
他嫁的人到底應該是孟子菘,還是西南王。
姐死妹繼,這種事情實在荒唐。
當夜,一向隨心所欲的西南王孟籜就闖進了安樂帝卿的行館,抬手掀了他的蓋頭。
紅衣翩躚,兩個人頭回見面各懷鬼胎,卻又止不住驚艷,平靜無波的心湖漾起波瀾。
后來羅湜一直安穩住在行館里頭,孟籜沒來打擾也沒表態,更無意把人送回京城。
這西南王的位置算是她命好撿來的,亟需一個出生高貴的夫郎讓整個西南的事態穩定,斷不能隨便把人放走。
而遠在幽都的羅綦一聽聞此事,便連下三道旨,意思她還用不著靠嫁兒子穩固天下,麻溜地將她家寶貝送回來,不然發兵攻打西南。
后又派了她大女兒羅珩親自去西南接她親哥哥,誰知道人回來稟報,兩個人關系好著呢,一點都不用操心。
羅湜自也以大局為重,心甘情愿留在了西南,成為西南王君。
此時此刻,羅珩正在涿州城十里外她嫂子營帳里做客,聽孟籜吐苦水。
“老娘堂堂一個西南王,若真要找男人還用得著他給我送!他爹的!”
羅珩樂呵呵給孟籜續酒,當年她倆就投緣,倒是跟福淺的孟子菘不太愛聊。
孟籜和羅湜成事,她也摻了壞在里頭
“我看他就是心里還念著那誰,不愛我近身。”孟籜長得好,生氣也自有一派風流,舉手投足滿是軍營里歷練出來的瀟灑血性。
唯一不滿的就是這張臉跟孟子菘長得八分像,誰知道床上他兩眼懵著將她認錯為誰。
每回她都得問他兩句,逼他喚她名字才肯罷休。
昨兒她剛潛進城里去過一回,趴墻上看見帝卿府里還掛著孟子菘的小時候給羅湜畫的畫兒,他爹的又給氣回來了。
羅珩勸:“我哥就跟我父后一般德行,口是心非。他往你床上送人,自個兒心里肯定先難過死了,苦著呢。你拒了,指不定心里還高興。”
“是嗎?”孟籜輕哼一聲,算作回應,略顯陰邪的眉眼松動
開,化作了水,打算晚上再去帝卿府一回。
羅珩同她碰杯:“男人就好面子!非要咱們哄著,麻煩!”
孟籜看了她一眼,妻夫的房里話也不好給她全都說出口。
女人之間把酒喝盡興了就行。
兩人正勾肩搭背,兩大壇子酒都空了,喝得差不多上了頭,忽然孟籜安排的探子來報,整個涿洲城都炸開了,連安樂帝卿府也被炸塌了一半兒,場面混亂,王君生死未卜。
涿洲城里不知何時沿著主路埋了一路的炸藥,所有的官家要地也全被圍上,特別是前段時間正在修的帝卿府,一旦起火死傷重大。
若沒有整個涿洲城的地形攻防圖,是萬不可能有能耐布下如此一個大陣。
彼時日頭剛落,夜市的燈火在嘈雜熱鬧中燃起,溫馨和樂。
按說黎清歡住在城郊,這事兒跟他關系不大,偏巧沈則閑不住要帶著他和黎霽懷上帝卿府拜訪。
黎遠帆剛任戶部侍郎,是羅瓊監國之后首次提拔的一批官員,帝后二人雖在外云游也很是關注著朝堂的一舉一動。
聽柳滄瀾說,章邱云這次事件里,黎遠帆家夫郎也摻和了兩腳,還跟那位蕭掌柜交情頗深。
是以其她人家的帖子能拒了,這家人羅湜卻有意見上一面探探底細,破例允了他們一齊上門用晚膳。
柳滄瀾做事得體,下的請帖也是一人一名,標注了黎清歡。
父子三人不得不一道上門,及至后來被困在帝卿府,黎清歡只怪自己倒霉。
天旋地轉,轟隆聲震天,一聲連著一聲,所有人都在瘋狂逃竄。
羅湜幾個侍子想上前營救,卻被從天而降的橫梁劈開一個天塹。
羅湜還算鎮定,高聲道:“你們先把能救的人給就出去,我跟滄瀾自會尋出路!”
“是!”他們是羅綦養給羅湜的死士,這條命都是給主子的,但也實在沒辦法,轉身把癱倒喚兒的沈則先給帶到了安全地方,再回來救其他人。
和羅湜同樣被圍困在另一邊的除了柳滄瀾還有黎清歡,黎霽懷。
四個人現在算是一條線上的螞蚱,管之前有何嫌隙,也得手牽著手前行。
柳滄瀾畢竟熟門熟路,很快帶他們找到一處豁口。
原來估計是個狗洞,這時候被炸大了。
黎清歡站最前頭,剛準備彎下腰時黎霽懷突然跳出來道:“帝卿,柳府君,你們先行。”
聞言黎清歡不禁錯愕,下意識退了一步。
柳滄瀾不悅看了黎霽懷一眼,自是要帝卿先行的,可怎么安排用得著他來指揮。
既黎霽懷提了出來,雖然大難臨頭,羅湜身份在這兒他不走也沒人敢走。
于是他麻利擼好袖子很快鉆了出去,柳滄瀾緊隨其后,輪到黎清歡,黎霽懷便搶在了他前頭一堵。
黎清歡那叫一個氣,恨不得朝黎霽懷撅起屁股上揣一腳。
這人就是三六九等,他想活命還得排在別人后頭,若不是黎霽懷那廝,他早就第一個爬出去了。
焦急等待之后終于輪到他了,剛沉下心準備鉆洞,彭的一聲巨響。
黎清歡被摔得老遠,膝蓋兩肘全被粗糙的地面給磨破了皮,等他再拼命找回原處時,那洞早就被掉落的石塊給壘了起來,再出不去。
那邊黎霽懷也半身被卡洞里,好不容易才被柳滄瀾和羅湜跟個蘿卜似的給拔了出來,褲子都破了,光倆屁股蛋兒,差點羞得暈過去,只能用袍子遮起來。
三人好不容易逃出來,正好遇上帶手下大步流星來救人蕭沅。
柳滄瀾對匆忙趕過來的蕭沅表示出疑惑,也出言替她介紹道:“帝卿,這位是蕭掌柜。”
羅湜早就聽說過這個人,朝蕭沅點點頭,只是現在情況緊急,他又實在狼狽。
蕭沅看了他們眼,顧不上禮節,直言問道:“還有人呢?”
那眸子在漆黑的夜里,泛著暗沉的光,像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對了!黎二公子,”柳滄瀾腦子轉得快,趕緊道,“我們原本一道,他落在后頭被斷墻堵著了。東北角,你們快去看看!現在府里還有火藥在炸,里頭可留不得。”
得了行蹤,蕭沅也不再廢話,頭也不回逆著出逃的人群沖了進去。
危險除了不知會在哪處爆起的炸藥,還有遺留下連片的火,原本堆在府里打算建造的材料此刻全成了燃料。
黎清歡漫無目的地逃,心頭惴惴,最后被圍在火海里頭,哪邊都出去不得。
這像是對他之前縱火的天降懲罰。
黎清歡失力坐在原地,亂成麻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人。
他昨夜同蕭沅說了會來帝卿府,不知她有沒有上心,會不會來救他,或者見著他的尸體好心替他收個尸,買副好棺材埋了。
胡思亂想間忽聽有人喚他名字,黎清歡趕緊擦擦淚回應。
蕭沅踹開擋在面前的木板石塊,沖進早已看不清原狀的廢墟里頭,就見黎清歡哀哀沖過來抱住她,問她,是真人還是死前的幻覺。
蕭沅無語,頭頂是被火光照亮的夜空,閃爍著幾顆不顯眼的星,原本就一個人出不去,現下變成兩個人全出不去了。
火勢愈盛,沖不出去蕭沅只能拖著黎清歡往里走,看能不能尋個門路。
黎清歡還在抖,還多了點兒對蕭沅的愧疚。
前頭是死路,后頭的火雖然還沒完全燒進來,遲早的事兒。
也頭疼著急,但蕭沅大風大浪見慣了,心態更穩當,干脆攬著人停了下來。
“我早說了,就你克我,見著你總沒好事兒。”蕭沅貼在他耳朵邊上說得溫情。
危機時刻,黎清歡聽在了耳朵里難受,但還是無法排解此時生命即將到盡頭的恐懼,錘她帶著哭腔氣憤道:“那你為什么還要來救我,反正我爛命一條,死了也沒人會傷心。”
蕭沅堵了他的嘴,不叫他說這等自輕的話。
黎清歡也自暴自棄,仰起頭回應得激烈,不懂蕭沅為何大難臨頭還要與他做這種事情。
可身體感受著火焰的沖襲,灼熱難耐,他在蕭沅懷里,四肢纏著她矯健的腰背,又痛又爽,撕心裂肺放縱的快感。
也許正是命懸一線,才該做這些。
禮義廉恥,身份地位,在生死面前哪兒還顧得上。
所有隔閡都消失了,只剩下你和我身體相纏,最原始無上的快感。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朝黎清歡眨眨眼。
兩人年紀相差不算小,即便是情人關系,蕭沅在黎清歡面前總是長輩樣兒,難得做如此青春俏皮的舉動,一下逗樂了她的小人兒。
兩人抱著滾在石板地上,彭咚兩聲,撞擊到一處凹凸不平墻壁,四條腿亂磕。
壁門應聲而開,翻滾的慣性帶著兩人滾落一道斜坡,又悄然閉合。
里頭是個暗格,藏在地底下再不見火光,漆黑一片。
這道坡不算長,蕭沅先護著黎清歡的頭,待抬起狼眼環顧四周沒覺出危險來,才拍拍身上的灰,把黎清歡給拉了起來,燃上火折子。
沒滅。
黎清歡躲在蕭沅身后,既怕也好奇,問:“這是哪兒?”
她們落在一個平臺上頭,前面還有一條不算窄的甬道,布滿灰塵蛛網,當是好多年未有人進來過,不知通往何處。
等她們站定,頭頂又傳來幾聲悶聲爆響。
蕭沅伸手探了探,周圍石壁堅固,上面的火應該波及不到此處。
她們暫時安全了。
第44章 殘影果真像個貓兒
“狐貍!”
城門大開,一破衣女子策馬而來,后頭跟著大隊兵西南軍
馬。
涿州城內的士兵足夠自足,但如今傷得傷散得散,特殊時期,總要有強力鎮壓才不至于生出動亂。
而且就算羅珩不問她嫂子借人,孟籜那架勢是要冒著殺頭的罪帶兵沖進來救人的。
柳滄瀾正灰頭土臉站在路中央組織帝卿府已逃出來一干人等集合,先安頓百姓,余下幫忙營救援助。
見到來人他雙眼驟亮,下意識伸手去抓,輕巧一躍被羅珩帶上了馬。
暗紋紅袍在動亂中依舊顯得華麗鮮活,高貴得襯得起做她的皇夫。
羅珩低頭用鼻尖親昵蹭了蹭他的下頜,尖尖的臉抹上灰痕,她的人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眸底殺意漸重,一雙笑眼布滿冷峻。
柳滄瀾渾身都是房頂坍塌抖下的灰土,又知羅珩從小龜毛,潔癖重,最不喜沾塵,從容如他也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嗔道:“臟死了。”
若是往常羅珩怎可能沾這些臟,可臟在柳滄瀾身上,她也沒那么介意了,帶著獸類的安撫。
羅珩含糊:“你什么樣我沒見過,不嫌棄。”
夫朗差點沒了,哪還在意這些小事,剛才心臟停滯的感覺讓她想通了,管她什么綱常倫理,都是狗屁。
她要娶柳滄瀾哪兒需要顧及那些庸腐之人說道,有母皇和父后支持她便夠了。
柳滄瀾心性剛強不輸女子,聽她如此剖白渾身的刺都消了,也就難得在羅珩面前露出幾分嬌羞男兒態。
“等等!帝卿…”忽然他眉頭一鎖,剛危難關頭見著人欣喜,把安樂帝卿落原地了。
羅珩也不是那種有夫郎忘了哥哥的混蛋,解釋道:“無礙,有皇嫂在。”
柳滄瀾實在是個愛操心的性子,又提醒道:“今日黎家父子在府上做客,黎二公子逃出來的路上與我們失散了。”
羅珩轉瞬了然,道:“怪不得我剛看見蕭沅的人在門口,等會兒我過去看看。先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柳滄瀾這才點點頭,他該在原地指揮百姓撤離,擔起作為相府之子的責任,如此臨陣退縮到后線實非他所愿。
但羅珩向來說一不二,但有她在,他也可以稍作喘息。
而羅湜半月未見妻主,一見面就被人扼住手腕,痛得皺眉罵了句:“野蠻!”
孟籜看他無暇的掌心多了幾抹刺眼的紅痕,俊美邪肆的臉上怒意直沖云霄,心里頭想著,老娘生氣都舍不得上手,在外頭傷成這樣,她哪兒咽得下這口氣。
不顧玉人掙扎,踢開間空屋子把人扛進去檢查。
兩人妻夫這么多年打打鬧鬧多了去,羅湜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小綿羊,人前壓制的小性子在她面前隨意發揮。
孟籜也全是應對的經驗,叫他自以為的角力看起來像賣俏,動人極了。
將他置在木桌上,捏著骨頭摸索,發現膝蓋也紅腫著。
孟籜瞧著憤怒之外全是憐惜,早知道跟個死人置什么氣,反正現在王位和夫郎都是她的,這是誰也更改不了的事實。
“離了我就把自己傷成這樣?”她咬牙也沒說出什么好話。
羅湜還記著那日吵架,她威脅說要出去找男人的話,不想理又無奈服軟道:“你快放我出去。”
章邱云剛被罷免,涿州城如今無人當家做主,總要有他這個做帝卿的出面穩住人心。
孟籜瞪起眼道:“瞎操什么心,將來皇位也不是你的。”
話糙理不糙,羅湜差點被他霸道粗野的妻主氣死,覺得這人甚是不開化,跟西南林子里的蠻子一個德性。
他將被擼起的綢褲又放下,又被人攔住:“你歇著,我出去行了吧。”
說完,孟籜就轉身大刀闊斧走了出去,有她在誰敢造次。
羅湜又好氣又好笑,不多時他的幾個侍子也進來了,說外頭駙馬用不著他們。
好不容易置次氣,還遇上這種幾百年難遇的事。
待侍子替他上藥時羅湜也心里一輕,是他離家出走,若是孟籜不來找他給個臺階下,他也不知要熬到什么時候。
難不成還要他主動回去。
從小爹娘嬌慣,生下便是帝卿,就算他不拘小節,這份傲骨還有。
后來羅珩也回來,亮出紋牌,暫時接手了涿州城所有的管理權限。
她和她嫂子兩人,一個大暄皇女,一個西南王,輪著休息共同擔責,事事都從手里過,不叫人趁機生亂。
甚至不肯錯放,嚴格封鎖了整個城池,便是這邊緊著救援,也將所有有嫌疑之人全部收押起來,容后再審。
原本躲在暗處的呂施哪里想得到會出現這陣仗,絲毫不知道這大皇女是從那個犄角旮旯里蹦出來的。
倒霉事兒全趕在了一起,她無法只能先棄了被關在大獄里的章邱云狼狽逃往京城尋求庇佑,留得青山在在不怕沒柴燒。
事態整整持續了一天一夜,火被撲滅,孟籜親率人馬一點點尋著剩余有可能未燃完的炸藥。
中途受了點皮外傷,手臂炸開了皮。
這于她小事一樁,平時演武場上肋骨斷了都比這眼中,不過見自個兒王夫垂泫欲泣的傷心模樣,可不多裝得跟真的似的,袖子一卷把模糊的血肉都給露了出來。
羅珩掌控著全局,這次挽救及時且涿州城當年便建了良好的地下水系,死傷不算慘重。
但經濟損失不可挽回,這都是后話。
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都好說。
唯一令她很好奇的是,為何一直沒能找到蕭沅和她的小郎君。
燒焦的樹葉落到剛澆濕的地面,潛到地縫里,與野郊一處溪流匯聚,沿著石壁緩緩流進了暗室。
蕭沅脫了外袍,露出精壯腰身,正踩在水里捉魚。
這個地道連通一間暗房,除了蓋著灰,桌椅床鋪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梳妝臺,臺上放著哄小孩兒的撥浪鼓。
這些東西估計放了好多年,用不得,只好把鋪蓋全部撤去,鋪上自己的衣服,暫做休息調整。
現下出去反倒更加危險。
黎清歡身上安穩睡在里頭,驚嚇加上奔逃的疲累不知睡了多久。
他聞著香味醒來,走出去,展臂撲向正背對著他烤魚的女人。
好好的桌椅板凳全被她劈了做柴,上好的香木,烤出來的東西別有一番風味滋味。
黎清歡就靜靜陪著她,也不說話,火光打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影子交疊著拉向甬道深處。
蕭沅瞥了發呆的黎清歡一眼,懶懶道:“不怕了?”
黎清歡點頭又搖頭,他縮著腿坐到蕭沅身邊,靠著她,開始嘴饞。
事已至此,吃飯最大,況且天塌了還有蕭沅這種個兒高的頂著。
“我渴了。”他道。
蕭沅懶得理會,下巴指指旁邊溫著的水讓他自己倒去。
她花錢養著黎清歡,又不是上趕著做仆的,不稀罕伺候。
黎清歡溫吞撿起個茶杯,慢慢潤澤干澀的喉嚨,也給蕭沅倒了杯,看她仰脖子一飲而盡。
跟新婚妻夫一般。
他和蕭沅好上之后,記憶里全是不堪入目的場面,極少有這樣對坐著安安靜靜的時刻。
悄悄抬眼看向對方,也不知該怎么開口。
“估摸著頂上的炸藥都清了,”蕭沅已經許久沒聽到炸響,“我剛回去過一次,門從里面開不開,只能繼續向前走。等我們吃完,一同去探探。”
“好,我跟著你走。”黎清歡應下,又問,“這里怎么會有魚?”
“淌的是活水。”反正關在里面閑在無事,蕭沅耐心地有問必答,“沿著溝渠溜進來的。”
順手撕下半片魚肉擱洗好的木頭片上遞過去:“沒味兒,先填個肚子。”
這時候有得吃就不錯了,黎清歡怎么會挑三揀四,接過小心吃起來。
還能接受的腥味,帶著溪水的甜,暖胃飽腹。
黎清歡吃得正歡,忽聽頭頂一聲嗤笑:“果真是個貓兒,這么愛吃魚。”
“你才是貓呢。”
小貓向嘲笑他的可惡人類呲牙,又被那張精致深邃的臉迷得愣住,羞澀低下了頭。
蕭沅從前也是個潑皮無賴,等年紀漸長,地位變高,才收了心性。
可在這狹小空間里,哪個鬼影子識得她是富甲天下的蕭掌柜,不過就個不禁弄的小郎君。
干脆丟下手里的木棍,湊過去搶對方的吃食,得意笑道:“那我是大貓,你是小貓。”
黎清歡聽了臉更紅,咬住唇邊覺得還挺般配,手都顫了。
下輩子做真做貓兒也樂意。
要是在外面的蕭沅也跟現在的蕭沅一樣就好了,想到此處他又變得喪氣至極,她們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里面不出去。
饜足之后,蕭沅沒急著走,抱人就地躺了會兒,一點都不計較。
黎清歡想起剛才房里的景象道:“這地方還挺精致,不知道是誰弄的。”
蕭沅睜眼看著石壁頂,上頭刻著幾幅征戰勝利的畫,畫中人歡呼雀躍擁簇著她們的鐵甲將軍,單看裝束面容不是漢人。
藍眸深處深處變得幽暗,回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北狄人。”
“啊?!”黎清歡驚訝。
“早三十年前,這片地方都給北狄人占著,后來給咱皇上打回來的。”
黎清歡聽得好奇,這些事兒都是他出生前好久的事情,也無人告訴他。
而蕭沅一個流著北狄血的人,卻自認歸屬大暄,他喜歡聽蕭沅講故事,也想知道她的故事。
但蕭沅不再繼續說下去,閉了閉眼,不消片刻便拉著黎清歡站起來,恢復了讓人親近不得的冷峻。
迷霧中看不清真心。
黎清歡牽著她的衣袖,亦步亦趨不肯丟手,不想做拖累她的那個。
走過她們剛才休息過的房間,是個拐角。
人一過,不用火折,兩邊的燈火全燃了起來。
三十年前的機巧之術,絲毫不輸當今。
路的盡頭,是一處龕臺,擺著幾幅卷軸。
卷軸上的男子清麗冷艷,形態各色,盡是同一人。
一幅幅掠過,畫上筆觸帶著幾分獨屬于草原的粗獷蕭瑟,到最后是當時筆墨未干的殘卷。
執筆人走得匆忙,帶著那抹倩影也成了亡魂。
第45章 福澤急著替我管家?
這間暗室長期無人造訪,沒有活人氣息,周遭氣氛顯得陰森可怖。
黎清歡前怕危險,后怕鬼影,跟著蕭沅走得磕磕絆絆。
直到他看見周邊火光乍現,一長串的美人畫卷,眼中震驚夾雜著驚慌,贊嘆:“這男子可真好看。”
蕭沅勾唇笑了聲,道:“畫哪有那么寫實,估摸著畫這畫的人有雙情人眼,把他給畫好看了。”
黎清歡不安看了眼目不斜視盯著畫的蕭沅,心生嫉妒,又好奇在她眼中他是個什么模樣,自私將她喚回神:“那接下來我們怎么走。”
有人跟著,蕭沅施展不開手腳,卻也沒要他呆一邊等著那么無情。
勘探片刻,她沉吟道:“這里既有活水,也通氣,斷不可能是個封閉的密室,說不定是當年北狄貴族為了逃走修的暗道,我們找找可還有什么機關。”
黎清歡不解:“那怎么還掛著漢人男子的畫像?”
蕭沅低頭一想、朝黎清歡玩笑道:“這主人好這口唄,怎么北狄人喜歡不得漢人?”
黎清歡被她問得張口結舌,轉念想蕭沅就是北狄和漢人生的。
連他都有潛移默化的歧視,蕭沅以前不知道因著這個身份受了多少白眼。
蕭沅沒管他胡思亂想,直接上手開始收畫兒,仔細將已經發黃脆弱的卷軸放好,招呼道:“你也幫我一把。”
她兩手有灰,碰不得人,只能用手肘碰碰黎清歡的肩膀,叫他幫忙把已經收好的搬過去擺好,兩個人配合得當,很快搬光了半個屋子。
黎清歡小尾巴似的跟著蕭沅,噔噔跑過來跑過去,流了一腦門子汗,身上的脂粉香也溢了出來,變得誘人。
有個尤物在身邊,蕭沅自也不會放過,湊到他臉上親了口,蹭了蹭他汗濕的鬢角。
對方動的什么心思,黎清歡怎會不懂,他腳步輕移,一只手將他攏過相貼,皆動了情。
雙手被攥著箍到頭頂,黎清歡被迫前曲成一個半圓狀,接納對方的施壓,發出幾聲難耐的吞吐嗚咽。
“唔,疼”他眼尾多了兩點紅斑,嬌媚委屈地喚著,想舒服些。
蕭沅故意用胯骨撞他的敏感,壞笑道:“哪里疼?”
黎清歡被鬧得臉更紅,香汗不止,腿腳又軟了跟從前發病一個樣。
他手掙了掙,情到深處也不想敗興,但手腕被按的那初墻面有東西硌著他,實在難受。
“手疼”他哼唧著求饒,目露渴求之意,扭得別有風騷。
蕭沅手跟著摸上去,確實碰到幾道凸起,眸色一沉,綺念消了大半,撤開半寸。
這紋路她熟悉,義母身上印著的,臨死前給她的牌子都是這個模子。
若說少年時她還日日記掛,天天描摹,想要追尋個究竟,可這么多年浮沉她早就忘了。
生前事與她何干,她如今有的都是她一拳一腳拼出來的東西,與她到底是誰無關。
黎清歡還浸在欲望里,身子也跟著蕭沅的離去貼過去,眼里含滿水,抬腳蹭了蹭她的小腿,嚶嚀出聲:“不疼了,你來吧”
蕭沅垂眸深看他一眼。
手下繼續沒多少時候,就給他弄出來了。
又給他把新買的珰環帶上。一步步服侍得周到。
黎清歡窩在她肩膀上喘息,手扯著腰帶,心情不愉。
明明是她挑的火,最后就剩他一個人,弄得想他在求歡一般。
蕭沅可真壞。
“你再歇歇,我去探路。”
黎清歡雖然心里罵了蕭沅無數句,還是乖乖挪開,下巴擱膝蓋上看她繼續忙碌,心里生甜。
反正有蕭沅在他就安心。
蕭沅重新去剛才那地兒,拿了一根蠟燭仔細描了會兒。
跟她不知道丟到哪兒的牌子上一無二致,是同個東西。
且不止一處,墻壁每副畫后面都拓著一個,是這件暗室主人的家徽或是代表身份的紋章。
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出路,蕭沅也不再戀戰,繼續向前收畫兒。
最后只剩下那張殘卷,雖未畫完,也可看出其間景象的香艷和悲愴。
離別前,要把所有的不舍刻進骨子里。
有雙手蒙上蕭沅幽深的藍眸,醋道:“不許再看了。”
蕭沅眼里多了笑,扒開黎清歡的手從難言的情緒中抽身,轉過來面對他道:“看不得?”
黎清歡撲在她懷里,環住她的腰焦躁道:“看不得,看不得!”
他人生難得任性,想把蕭沅全部占為己有,誰都不能搶走。
蕭沅隨她的嬌人兒撒歡,拍拍他的背等他平靜下來,才道:“機關可能就在這副畫后面,等取下帶你出去。”
其實出不出去,在黎清歡這顆小心臟里根本不重要,他沮喪松開蕭沅,眼睛定定盯著畫上的男子。
大概蕭沅喜歡這樣的,跟黎霽懷相似,氣質款款,一副公子做派。
令蕭沅意外的是,這幅畫后面還附著一張小像,一摘便掉了下來。
與之前不同,這張是用炭筆畫的,筆法和之前狂野的感覺都不同,雋秀精致,寫實非常。
那上面除了這個滿臉柔情的漢人男子,還多了個挺鼻薄唇的北狄女人,豐神俊朗,軒昂之氣躍然紙上。
下頭蓋著北狄文字的鈐印,還是那個紋章。
再然后對著空墻壁輕敲兩下,一道石門應聲而開,甬道依舊狹長,是條生路。
黎清歡眼瞧著蕭沅把那副小畫藏進懷里,悶悶想道,人家情人間的東西,你藏個什么勁兒。
不過,他又不敢明著跟蕭沅鬧別扭。
被牽著一路,黎清歡仔細回味,那個男子眉眼雖明顯是個漢人,倒和蕭沅長得有三分像,女人就愛這種把戲。
走了大概有三四里路,蕭沅估摸已經出了涿洲城。
出去的門建在涿州城附近一處山坳的天然石洞里,外面連著水,山泉涌入,自稱一套體系。
踏出去的那刻,黎清歡緊緊揪住蕭沅的衣袖,好像對此處留戀不已。
他在門內,她在門外。
蕭沅驚訝回看他,看不清的表情有些復雜,終究無奈笑了笑,大手掌住他的頸窩,湊上去吻了吻。
干燥的唇紋變得濕潤,填滿她給予的安撫。
蕭掌柜對男人何曾有過這種耐心,幾次三番救他,不就是盼著他念點自己的好,別天天瞎想,自己琢磨。
“要不再把你送回去?”
黎清歡聞言,憤憤剜了蕭沅一眼,濕漉漉的可憐。
從此處折返還須花上半天,蕭沅索性在山腳下找了戶人家,花些銀子歇息一夜,只道自己和夫郎山間迷路,才半夜叨擾。
兩人和衣抱著,睡到天光大亮,消去滿身疲憊。
蕭沅又出手,花三倍價格買下一輛驢車,再鋪上厚實舒服的稻草,悠閑載著人往回趕。
黎清歡見她花錢不眨眼替她心疼,道:“你這價兒都能買匹馬了。”
再說驢車買了也就這回用,一次性的玩意。
蕭沅仰瞇著眼,陽光照滿身。
她手提著鞭懶懶一揮,驢車嘚嘚跑起。
“若是有馬,我還買驢做什么?”蕭沅霸道攬過坐在邊上的人,貼著耳朵調戲,“賺錢不就是用來享受的,這么著急替我管家?”
黎清歡側過頭不肯瞧他,紅斑從耳后蔓延道脖跟,輕聲道:“我就是好奇你哪兒來這么多錢在身上。”
“隨身帶點兒,必要時候保命,可不就用上了,”蕭沅垂眼想了想,“等回去我也給你備點,藏在小衣口袋里。”
就這點小錢,哄得黎清歡差點眼紅,黏糊得緊。
也沒其他動作,就是抱著蕭沅手臂,靠在軟和的草堆上親纏。
到了涿洲城門口,城池還被封禁著。
聽人來報蕭沅和黎二公子出現在城外,羅珩露出個有趣的笑,親自開門去迎接。
驀然見個陌生女人,黎清歡往蕭沅背后藏了藏。
蕭沅卻一眼認出,眼前的俊俏娘子是跟了她一路的癩臉乞丐阿四。
“蕭掌柜,虧我還替你們心急,原來是帶著美人兒偷樂去了。”
城里失蹤,她卻出現在城門外。
這件事不好解釋,她也暫時無意解釋,道:“該是前半輩子積德,加上祖上福澤,這回全用上了。”
羅珩也沒咄咄逼人,雙手沖黎清歡拱拱道:“見小貴人安人無恙,我便放心了,叫小恩人出了事我可心里難安。”
聽她如此油嘴滑舌的言論似曾相識,黎清歡偷眼仔細瞧了瞧,就阿四一個人叫過他小貴人。
趕忙去尋蕭沅的眼,得到確認的答復,心下震驚。
蕭沅輕飄飄帶過此事,道:“城里如何了?可進得?”
她不會因著羅珩身份的改變而對她另眼相看,或者熱臉貼上去逢迎。
對待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法子。
羅珩也無意與她擺架子,回道:“火藥該是都炸完了,正在搜救。蕭掌柜的人可都是好手,助了不少力。”
她帶著蕭沅和黎清歡進城,打眼便是擺在門前的攤子,來來往往都是受了輕傷的傷員,柳滄瀾和羅湜都在那處幫忙,與民同等。
“我,我也去幫忙吧。”黎清歡小聲對著蕭沅道,他也會做些這種活。
那處安穩,且有安樂帝卿坐鎮,門口守著兵衛,是個好去處。
蕭沅點頭允了。
黎清歡往那頭去,回身看蕭沅與羅珩一同離去,背影冷峻,不像他如此流連。
不過還沒入帳,喜鵲便迎了上來,扔下手里的東西抱著他歡呼:“公子!”
叫完又開始哭,黎清歡忙著安撫他,也沒心思管那離愁別緒。
蕭沅倒也不是真如此絕情,只不過忙著應付羅珩三句一個坑,逼著她掏錢出來給她們羅家修城。
第46章 博弈他爹的,想害老娘!
羅湜嫁的是有兵權的王女,西南邊境出現戰事時經常去慰問將士,領著王府眾人負責后勤工作。
家里那位也總受傷,熟能生巧,包扎的手藝還算不錯。此時瞧著黎清歡干活靈巧的樣子,葛生好感,問道:“黎二公子,你手上功夫哪兒學的?”
黎清歡雖是個官家子弟,還是第一次跟身份這么高的王室說話,惶恐道:“回帝卿,是前些日子在四方城跟一位姓姜的夫郎學的。”
“四方城?”
羅湜念叨了聲,倒是柳滄瀾覷了黎清歡一眼,道:“崤北?你們之前在韓兆珵那兒?”
黎清歡點點頭。
羅湜欣慰道:“原是北府鐵騎,你們一路從揚州來,若要走陸路,確是要經過崤北的。”
柳滄瀾可不像羅湜這般愛打馬虎眼,直問道:“那褚尤的事情你們也參與了?”
北府鐵騎與蒼耳軍之戰雖知道的人不多,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是京中這些人精。蒼耳軍用心不軌,吃了虧也是咎由自取。
且京中現幾方勢力角逐,有人想趁機搞事,自也有人想保著韓兆珵,不想捅開。
黎清歡聽柳滄瀾如此犀利追問,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悶頭不敢再言,瑟縮起來。羅
湜向柳滄瀾搖搖頭,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曉就好,何必讓個小郎君難堪。
柳滄瀾雖算不上喜歡黎清歡,但也不是討厭的情緒,就是覺著他跟那個蕭沅之間肯定有貓膩。
沾上那種人,能有什么好的。
柳滄瀾慣是個蕙質巧思之人,并非不解風情,細長的眼尾瞇起,和善道:“哎,我就是好奇,說話直了點兒,黎二公子可別介意啊。”
“不敢。”
若是幾月前,黎清歡肯定得怵柳滄瀾,蕭沅淬煉過幾回,他膽子也大了,臉皮也厚了,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忽略些不友好的言辭。
又一批傷員送到,幾人也顧不上閑話,抓緊救治起來。
午后忙到日落,總算有了閑暇,羅湜主動邀黎清歡一同用飯。
帝卿府被炸了,也不安全,他們這些官眷如今全住在西南王軍就地安扎的帳篷里。
“忘了跟你說,你父親和哥哥也在,不過出了點事,我看你還是先跟我們住。”
羅湜這番提醒出自真心,那日他和柳滄瀾把黎霽懷救出來時他整條褲子都被石塊壓住,從后扯開了大半,后來相當于裸著個大白屁股在街上跑。
可當時大家都忙著逃命,誰還在意傷不上風化。
一路下來,這男子的屁股就被不少人都看到了。
都說黎大公子臀豐而美,像個嫩桃兒晃晃蕩蕩的,背后都指指點點地笑話著呢。
黎霽懷當時暈暈乎乎的,但也清楚知道自個兒屁股漏風,期期艾艾再沒了高貴公子的矜持樣,捂著屁股回到父親身邊便哭天搶地地不愿再出門見人,整日以淚洗面,覺得了生無望。
再傳到京城里去,肯定也沒有家世好的愿意娶個在大街上光著屁股亂跑的男人了。
羅湜當時也有些愧疚,給他們單獨安排了個僻靜的帳子,又叫孟籜遣人送來幾件他沒穿過的衣服送給了黎霽懷。
黎清歡原本還挺記恨黎霽懷,聽說他這副慘樣,只道風水輪流轉,誰叫他沒安好心,心里不知道多暢快,不過面上還是淡淡道:“是,那我就先不去打擾父親和哥哥了。”
他才懶得去看他們臉色,這樣正好。
一下午,羅湜與黎清歡也親近不少,前日宴飲就能看出他在家該不是討喜的,頓生出幾分愛憐,牽起他的手囑咐了幾句,告知他在營帳中住需要注意的事項,若有不方便的只管來找他或是柳滄瀾。
黎清歡受寵若驚,心里也有了計較。
能跟帝卿有如此親近的機會是他的造化,只能盡量表現得純真,不那么狗腿,希望能和帝卿打好關系,以后多條路。
柳滄瀾從腰間取出折扇,盯著黎清歡的背影一瞬,轉身找羅珩興師問罪去了。
還在塌房附近帶隊搜救的羅珩大熱天打了個噴嚏,瞧向不遠處站在石堆里頭,擼著袖子生龍活虎的蕭沅。
感嘆這人精力真的旺盛,跟她嫂子一個兩個都是狠人。
不過,她可不少一個干苦力的,她缺的是
銀子。
幾步跨到蕭沅身邊:“蕭掌柜也歇著吧,就剩個收尾的活兒,我都安排好了。走,之前總是我吃你的喝你的,今兒我請你好好喝一頓,剛從章邱云府里搜出來的九醞春。”
無事獻殷勤,蕭沅可無意做這個冤大頭。
她可以花十倍的銀子買驢,也不愿花一成給朝廷修橋鋪路。
一旦錢財涉到這些關乎民生財政的事兒上,連她都不能保證全身而退,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不等她回拒絕,羅珩張眼就道:“你別誤會,我可沒別的意思,今兒不提錢的話!這不是我嫂子也在,作為東道主怎么也得招待一番,現下條件簡陋,我特請蕭掌柜作陪,順道也給你引薦引薦我嫂子,西南王。”
話已至此,蕭沅也不是忸怩的人,正好她有幾單生意要進西南,想打通去往驃國的道。
當地派系林立,本地世家當道,若有西南王這層關系,她得少操不少心。
“成,那我今天便陪一道,”蕭沅笑得爽朗,“可當真有好酒好菜?”
羅珩也笑:“自然,早就備好了,就等著你來。”
蕭沅叫來白若梅吩咐了幾句,叫她回家處理這趟涿洲城自家的損失,聞青等人依舊交給羅珩這邊用著幫忙。
她做這些也不避著羅珩,商人之態又多君女風骨。
羅珩對蕭沅其人除了好奇,也確實多幾分敬佩。
年紀輕輕手里就盤了這么大一份產業,光靠著羅郁那點不夠看的手段可不行。
羅珩辟了間屋舍,大門四開通風,月光輕曼灑在地上,若不是空氣里還彌漫著硫磺味,當真愜意。
可她們愜意了,天下百姓的安穩又有誰來承擔。
三人圍坐,孟籜性情急躁,本想閑下直接回營帳跟羅湜一起用膳,生被羅珩給硬拖了過來。
酒過三巡,幾個都算健談的女人也漸漸聊出了興致,開始不論身分地稱姐道妹。
孟籜與蕭沅算是同齡人,性格也都灑脫不羈,比跟羅珩這種貴養的女娘更聊得來。
“蕭沅你就應該參軍,到軍營里練練,憑你的能耐肯定沒幾天就能混上個百夫長,再立幾個功,往將軍的位份上蹦蹦。”
“當年我也有一腔熱血,不過我生在北邊,上戰場殺指不定被殺紅了眼的同袍當北狄人給殺了。現在年紀大了,惜命,也不想這些了,賺幾個錢娶個夫郎過安穩日子就得了。”
蕭沅這番自嘲說得詼諧,孟籜當即大笑起來。
羅珩替她倆續上酒,意有所指道:“還好蕭掌柜只想著要入我漢人軍隊,若是去北狄參軍了我大暄豈不是多了個勁敵?”
蕭沅輕飄飄道:“我是個商人,最會趨利避害。如今大暄強盛,北狄卻是強弩之末,我自是要往南邊倒。”
“女君坦蕩!”孟籜舉杯敬她,一口飲下,又嫌這酒不夠勁,道,“等回了西南,我給你們寄來寫蛇蟲,泡在酒里,那滋味才夠!給母皇也釀上幾壇!”
她說得大氣,氣氛也漸熱,喝得正歡忽見羅珩在朝她使眼色,才想起此次的任務。
說來不認識蕭沅,孟籜還樂意陪羅珩演演戲,可見識到蕭沅為人后實在不情愿幫著誆她。
“呃,涿州遭此大劫,羅珩你可有什么想法?”孟籜直呼其名,表達不滿。
羅珩笑嘻嘻,也不介意,道:“章邱云已被關在了大牢里,我派人守著,定叫她想死也死不了。但我猜她一個人也沒能耐神不知鬼不覺埋下這么多炸藥,說不定也是個替罪羊。”
蕭沅杯中酒一頓:“你是懷疑前任刺史?”
“洛刺史已然高升,就算是她的手筆,也犯不著冒這個險。再說在涿州埋這么多炸藥的目的,定也不只是為了區區小事,說不定是章邱云狗急跳墻私自行事,先一步引燃了炸藥。”
蕭沅沉靜道:“既能在涿州排下如此大陣仗,背后之人定不簡單。”
當然她看了眼羅珩,這天下哪個能比皇族羅氏還不簡單。
“呵,”羅珩冷笑,“這兩年我母皇不常在朝中,就有人動了心思。”
蕭沅本不想插手,出于人道還是提醒道:“涿州這么大的城都能出事,其他城池不知是否也有隱患。”
羅珩掩去眸中訝異,笑道:“多謝蕭掌柜提點,我已暗中下令,遣專人道各府縣逐個排查。當下最重要的還是穩定涿州軍民之心。”
蕭沅又從她臉上見到了熟悉的狡猾。
“這幾日從各家官員府里抄了不少財寶,蕭掌柜可有路子幫忙銷了換成錢財?”
蕭沅冷臉:“蕭某可從不做倒買倒賣這等犯法的營生。”
“誒!”羅珩撓撓腮,“那不如你先接濟我些,我先把這些財寶壓在你鋪子里。到時候事一了,我給你三分利錢,以我皇女的身份擔保!簽字畫押都行,若是我違背,你就告到御前!”
繞來繞去,還是離不開蕭沅手頭的銀子。
看羅珩的意思是非給不可,誰不知道大暄的皇帝也是個土匪,賒百官富商的賬到今日也沒還清,是個慣犯,裝不得傻便做無賴。
現在她女兒也有樣學樣,出來招搖撞騙了。
蕭沅是又余錢,但她自有打算,不想輕易給出去,打太極道:“我們這關系,談錢見外!今兒我酒醉,算不得這些爛賬,明日找個算盤咱們再說!”
都是千年的王八,羅珩今日可不準備放過她,非要在酒桌上把事定下。
可惜事出意外,兩個人就著銀子扯皮的時候,柳滄瀾施施然進來坐在羅珩邊上,鳳眼微挑:“有好酒喝也不找我?”
羅珩拿不下蕭沅,心里正煩,不耐道:“女人喝酒,你一個男人家待著做甚?”
“自是來問你們四方城發生的事情。褚尤的事情你們摻和了?”
柳滄瀾的心思九轉十八彎,羅珩自知瞞不過他,正想著如何應對,就聽對面的蕭沅先承認了下來:“我們一行是在四方城待了段時日,受了韓將軍不少照拂。”
三雙眼睛都盯過來,等著聽她下文,忽聽蕭沅話鋒一轉,玩味道:“我跟韓將軍接觸不算多,倒是阿四不,大皇女跟韓將軍關系好著呢,天天抵足而眠,恨不得連成一體。”
“哦?”柳滄瀾疑惑看了眼羅珩,知她有潔癖,會愿意跟女人同床。
“切磋功夫,功夫。”羅珩哂笑,心虛跟柳滄瀾解釋起來,很沒底氣。
“哎,”蕭沅又想起件事,提醒似的對羅珩關心道,“馬上就是六月初九,你不是還跟許主君約在京城見面的,可是忘了?如此一算,等涿州事了得差不都我們可得快些啟程進京,免得誤了與他們父子的約!讓他們傷心”
“啪”ーー
青玉扇骨在木桌上被拍得粉碎,差點連著一桌子也得遭殃。
佳人也顧不得問話鉆營,起身就走。
羅珩忙不迭丟下酒杯去追,臨走狠剜了挑撥關系的罪魁禍首一眼。
“嗨呀,狐貍慢些!等等我!”
她們一走,后來就沒怎么說話的孟籜才爽快道:“來,蕭沅,我們繼續喝!不理那些鳥事!”
把手里那壇酒喝完,孟籜也沒再久留,畢竟有家室,不好在外面待太晚。
晃晃悠悠回了和羅湜的營帳,床上早有個穿著華麗白袍的男人背著身在等她。
柔順的長發散了滿床,燈光很暗,滿室朦朧之美。
孟籜熱得酒氣上頭,沒脫靴就跪身上了床,摸進一片滑膩道:“今天怎么這么乖,想老娘就喊流觴去喊我回來,別干等著。”
身下的人用頭發遮著臉不說話,孟籜心里一驚,若往常羅湜肯定兩句話懟回來,叫她想要征服這匹桀驁的烈馬。
正要掀開那頭發確認,只聽外頭有了動靜,熟悉的泠聲帶笑跨過整個營帳:“你怎的這么早就回來了?”
她夫郎在外頭,身下難不成是個鬼,酒多了腦子遲鈍,加上震驚,孟籜還來不及反應。
羅湜走得輕快,繞過屏風就見這幅香艷場景,笑意僵在嘴角,站不穩扶著木邊后退了兩步。
“**爺爺的!”氣拔山兮力蓋世的一聲吼響徹整個西南王軍的營帳!
一個披頭散發的男
人被攥著頭發狠狠慣在了羅湜腳邊,嚶嚶哭了起來。
孟籜踏地,叉著腰走來走去,不安看了眼她神情逐漸冷艷的夫郎,瞪目指著掩面哭泣的男人兇狠道:“你誰啊你!他爹的,想害老娘!”
大半夜的,原還在猶豫要不要來西南軍營帳的蕭沅,硬是被孟籜的手下給請了過來。
對方只說是人命關天的急事,弄得蕭沅不明所以,外袍都沒穿就急著趕了過去。
在帳外碰到也趕來看熱鬧的黎清歡和喜鵲她才定了心,大步跨進孟籜的主帳。
第47章 目的上趕著獻殷勤
黎清歡先是眼前一亮,但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心就轉瞬掉進了醋缸里泡得發皺,嘴里生苦。
遇上黎霽懷的事兒,蕭沅總是比對他上心的,就算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中間永遠橫亙著一個黎霽懷。
黎清歡也再沒了看熱鬧的幸災樂禍,在帳子外猶豫不決,剛好羅珩帶著閑不下的柳滄瀾也趕了過來。
柳滄瀾見他便笑了,抬扇邀請道:“黎二公子一道進去?”
黎清歡比他早經人事,瞧他嘴唇腫腫剛被寵幸過的模樣,不免心道,這種貴人做的事兒其實也同他跟蕭沅一樣沒什么講究,顧慮還更少些。
綱常倫理無非是用來束縛那些于她們不足輕重的人。
羅珩察覺到柳滄瀾對黎清歡的敵意,話里帶刺,不過人剛哄好也不好多講,只能朝黎清歡拋去些歉意,望他見諒。
貴人面前,黎清歡哪有資格生氣,但他擁有控制自己喜惡的權利,也不會因著身份低就甘心受這個氣。
他正色恭敬道:“正想進去看看呢,哥哥父親都在里頭,我一個男子貿然闖進去不方便,有柳府君在我也就安心了。”
柳滄瀾臉色陰沉哼了一聲,覺著這小郎君心眼子也不少,跟他那個情娘差不多。
“那就走著吧。”
柳滄瀾打扇走在最前頭,羅珩緊跟著小聲叫黎清歡側耳,揶揄道:“他今日心情不暢,小貴人海涵。”
黎清歡也輕哼了聲,他還不開心呢,也沒遷怒于人,就是瞧見柳滄瀾一撇眼他又閉了嘴。
羅珩負手偏過臉笑笑,總算明白了蕭掌柜栽在這小人兒身上的原因,窩里橫著呢。
走進帳子,里頭哭聲愈發的凄慘,沈則被士兵押過來的時候也差點慌了神,雙腿直打顫。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沒出涿州城這個意外,他也不至于現在就急著把黎霽懷退出去賭這個榮華富貴。
當然他也不是隨意下的論斷,依他所言,一是西南王和安樂帝卿從嫁娶之時便有嫌隙,二是最近他暗中觀察也未見二人親昵,一直未育嗣女,只當妻夫關系不睦,如傳聞中一樣。
看西南王面相就不是個禁欲的,像她這般眼泛桃花的人就算尚了帝卿,又哪里會一輩子守著個沒感情的夫郎過日子。
上次西南王親自來送衣服時,還噓寒問暖了幾句,若是無意怎會如此貼心。
黎霽懷正值脆弱之際,有如此俊美且位高權重的娘子關心,愛慕之心蠢蠢欲動,這幾日不時透過營帳打量對方英姿。
沈則也便動了心思。
他兒子如此優秀,不管如何先成了事,將來若是把西南王哄好,一舉得女,那不是天大的好事。
他那個迂腐的妻主奮斗了一輩子也趕不上這造化。
沈則抱著衣衫不整的黎霽懷,神色凜然不管不顧倒打一耙道:“不管如何,他跟您孤男寡女這般在帳子里頭待了半宿,傳出去他還怎么活啊!”
“放你爹的狗屁!你兒子的名聲跟老娘有何關系?!”孟籜氣不過還是次要,主要是給羅湜表態。
她爹的她是真冤枉,好不容易早回家一次,還被男人給占了便宜。
“王女,你可不能始亂終棄啊”
凄厲幾聲痛呼ーー
還想再開口的沈則被氣急敗壞的孟籜直接連著黎霽懷一腳踹開。
孟籜厲聲罵道:“你個老屌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算計到你奶奶我頭上來了!想睡女人,老娘手底下多的是女人!來人,把他們給我扒光了綁到營旗邊上,叫姐妹們今兒個開葷!”
“是!”孟籜親衛副官都是些高壯女子,聞聲而動。
不管對方是誰,她們都得聽主將派遣,不過這事兒她們也拿不準,只好看向羅湜,猶豫了片刻。
“啊?”發出驚恐之聲的是黎霽懷,兇蠻的女人靠近,他怎么也想不到長相俊美的西南王行徑竟如此粗魯,不暗常理出牌。
登時嚇了一跳,當下慌了,緊張揪住沈則的衣袖。
沈則被踹得頭昏眼花,喉嚨腥甜,可聽到這話忍住咳嗽,仍舊色厲內荏道:“我妻主也是朝廷命官,王女如此欺辱我們父子是何意?”
孟籜長這么大,向來混不吝,何時怕過事,當即陰沉道:“管你什么侍郎還是宰相,進了老娘的軍營都得聽老娘的,人呢,快給我動手,少扒一件給我領二十軍棍!”
這下誰還敢猶豫,幾只粗糙的手碰上了貴袍。
“你們做什么?!”沈則大喚,“帝卿,你可得給我們父子做主啊!”
站在旁邊的羅湜這才從情緒中清醒,努力讓自己的聲色嚴肅公正,開口道:“荒唐!我大暄官眷豈容你們辱沒,還不快退下。”
幾個副官腦門兒流汗,心懷僥幸著趕忙退開。
孟籜卻不服氣,沖上前咬牙瞪眼道:“那你要我如何,難不成真給納了?!”
羅湜被她目光灼灼盯得難受,垂眸冷聲道“你若真想納便納了,何必在我面前演這場鬧劇。”
孟籜胸口一窒,她這么多年守著他,羅湜說這種話真真侮辱她這份感情。
羅湜也難堪,面色發白,心像被扯開的棉花。
他實在也不愿看到這個上過他和孟籜床的男人。
但黎家大小也是個官,他該如何,若她也喜歡,真接納了?
體面,得體,他現在慪死這幾個字了。
真見到孟籜身邊有其他男人,羅湜甚至想化身潑夫,親手把他從她們的床上揪下來。
為何不能人人都像母皇和柳姨娘滿心滿意只對一人,做人夫郎的還要強裝大度。
屏風后頭待了好久的蕭沅不徐不急,看準時機走了出來,出言調和:“夜深了,再大的事王女不若明天再說?”
孟籜看都不看她,依舊緊盯著羅湜,大手一揮道:“不行我今天就非得教訓這兩個賤貨!”
“蕭掌柜”沈則這才想起還有個救星,趕緊領著黎霽懷躲到她身后。
蕭沅一路也有了厭棄之意,雖知沈氏愚蠢,沒想到帶著兒子干出這等沒腦子的事情。
若孟籜鐵了心,她也不好再攔。
三人相持不下,各站一邊。
倒是羅珩進來了,笑道:“皇兄這是怎么了?”
羅湜見著親妹妹,動蕩的心有了倚靠和歸屬,沉靜道:“無甚,入了夏半夜蛇蟲鼠蟻也冒了出來。”
他一番話,算是給了所有人臺階下,可上可下。
所有人也都能保全了名聲。
“深夜打老鼠?皇兄好興致啊。”羅珩豎指贊賞,被她哥刀了眼。
柳滄瀾站在羅珩這頭:“看樣子是打完了,我們是來得遲,只能幫忙善后了。”
羅湜不愿沾手這些臟事兒,柳滄瀾卻干得出來。
幾人說話云里霧里,沈則驚疑不定,原只當城里只有西南王和安樂帝卿。
進來的女子喚安樂帝卿為皇兄,天底下幾個人有這種資格。
蕭沅本是局外人,已無意摻和:“既有二位幫忙,那我先帶著沈君郎和黎公子走了。”
孟籜氣還未消:“今日先賣你個面子。”
沈則父子逃過一劫,自然沒工夫注意到躲在羅珩和柳滄瀾身后的黎清歡。
帳子里的熱鬧散盡,只剩下慪氣的妻夫兩人。
羅湜平日在外溫柔大度,現在沒了外人冷臉發狠道:“我還當你自個找男人是氣話,原是真瞧不上我給你送的人,要找個大家
公子做側君。”
孟籜急躁上前兩步,寒心道:“我這顆心為了誰你不清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嫁我就想著今日!好跟我分居,留在涿州為你那早死的未婚妻守活寡呢!”
爭鋒相對,怎會只有一人受傷。
羅湜一晚上操勞,被她吼了這兩嗓差點兩眼一黑,軟倒在地。
孟籜見狀也嚇得也顧不上吵架,連忙扶著夫郎靠到床上,喚人喊來大夫診脈。
蕭沅從佛從到西,把沈則父子安頓好,出營便在營帳后頭找到了悶悶不樂的黎清歡。
黎清歡用蓋滿濕氣的目光看著她道:“這次惹禍的可不是我。”
“你再想惹禍,我可就不來了。”蕭沅答得輕松,一身倦意盡消。
黎清歡不滿咕噥:“人家都看不上你,你還上趕著獻殷勤。”
聲音太小,蕭沅也沒聽清楚,也不想再提旁的不相干的人,問他道:“這里住的可好?不若我接你先去我府上住,讓聞辭陪著你。”
能跟著蕭沅黎清歡自是歡喜,但想到柳滄瀾看不起的眼神,以及他留在此處確實能干點實事,那份成就感更勝于呆在蕭沅府上閑著無聊。
于是他拒絕道:“你最近該是也忙,我不若就跟安樂帝卿待著,還有事可干。”
蕭沅也沒再勉強,只想著趕快把沈氏父子這對燙手的山芋給扔出去。
一路上發生了這么多變故,黎霽懷不再是她追逐的目標,她的計劃安排自然也得隨之變化。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隔日關于黎霽懷行事有傷風化的傳言愈演愈烈,雖未言明,都知道他是個喜歡怕人妻主床的賤貨,可得小心著些。
沈則和黎霽懷偷雞不成蝕把米,只能寄希望于蕭沅盼著她早日把他們送回京城。
羅珩那頭則盼著蕭沅能在臨走之前,許諾幫助她重修涿洲城。
看似吃了悶虧的蕭沅一下有了兩方談判的籌碼。
第48章 貪心聊什么笑得那么開心
“我已備好了車馬,不日將可啟程。”
黎清歡正扒著蕭沅的背,指尖收緊,腦子身體都在炸煙花的時候,蕭沅在他身邊如是道。
涿州城內已趨安穩,西南王的人馬也逐漸撤了出去,本地軍民重新接管了本地秩序。
孟籜確未隨軍一同撤出,非要賴在帝卿府里陪剛有身孕的夫郎,也再不敢再露出野蠻暴戾的模樣。羅珩作為大皇女,也確實有危難中撐起整個城正常運作的能力。
她先是拉出章邱云立威示眾,也許她不算始作俑者,卻是如今唯一讓涿州百姓泄憤的途徑。
在她的幾日運作下,涿州街道清明,百姓恢復安居,除了殘垣依舊,一派欣欣向榮的和樂景象。
黎清歡眼含霧氣,還未從久違熱烈的情事中緩過神,卻沒多開心,一晚上也不算太配合。
蕭沅握住他裸露的肩頸,從后背吻上去,留在一串濕漉漉的水漬,比剛出爐的豆腐都嫩。
黎清歡嫌癢,嚶嚀一聲,便被她狎在枕頭上掰過下巴吮吻,霸道極了。
蕭沅沒讓身下的人掙開,呼吸粗重打在他憋紅的眼角邊,問道:“發什么脾氣”
對她擺出這幅不情愿的模樣,讓她心煩。
黎清歡埋在柔軟的綾羅枕頭上,甕聲道:“我哪敢生你的氣。”
都沒穿衣服,腿疊著腿,身體還殘留著對方給予的余韻,親密無間,只有一塊薄毯蓋在兩人腿間,遮住重點部位。
相處久了,蕭沅意識到跟黎清歡之間的年紀差得甚大,雖對他的心思拿捏得準,卻不懂小男人喜歡什么,有時因何會突然耍性子。
今日瞧見他跟宋沁書兩個同齡人站一塊兒,正如旁人說的女才男貌,似一對璧人。
讓她頓生了不少危機感,晚上過來找黎清歡時特地換了件熏新香的墨藍色衣服,顯得年輕。
蕭沅自有她的自傲和底氣,不是愛拈酸吃醋的毛丫頭。
可晚上黎清歡如此冷淡嫌棄,不情愿的樣子讓她不得不多想,莫不是真喜歡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蕭沅有話就問,不經意道:“都沒問你白日跟那個白面書生聊什么,笑得那么開心。”
“誰”黎清歡轉過頭先是滿臉疑惑,努力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宋女君?她幫我寫帳子需要的東西,用光了到柳府君那頭領。”
動亂中容易出亂子,也容易出現貪污,需得每筆賬算得清清楚楚才不會叫人趁機發難財。
羅湜那日神傷,差點保不住胎見了紅,不管孟籜和羅珩讓不讓他出門,他也沒了心力管這些外事,只讓侍子們留守。
加上柳滄瀾內務外務都得分心,黎清歡便主動擔了份責。
雖然黎清歡第一次擔事兒,但能感受到周遭人對他尊重且包容,這是他在黎府或是就連在四方城也未曾體會到的感覺。
也讓他能從對蕭沅付出過多的情緒中抽身,投入到自己手里的活兒當中。
黎清歡抬眉羞怯看了蕭沅眼道:“她字好看。”
這單子要給柳滄瀾看,他的字實在拿不出手。
“那你下次找寫,”蕭沅附在他耳邊故意嚇他,“讀書人嘴皮子利索,最會哄未經人事的公子哥。往后到京中見著繁華,便始亂終棄!你以后少和她接觸。”
黎清歡辯駁:“宋女君不是這種人。”
再說哪兒來的始亂終棄,他心里頭就掛著個蕭沅,能拋棄他的也只有她,還經常尋不到她人,她還惡人先告狀。
黎清歡越想越氣,說不定明日黎霽懷一點頭,她就樂呵呵跑過去了娶了。
黎清歡推開蕭沅,賭氣道:“你整日圍著黎霽懷的事情轉,又怎么會關心我。”
他去找柳滄瀾領東西的時候都看到聞青來送東西,金銀一箱箱往院兒里搬,說是賠罪。
差點兒害得安樂帝卿落胎,若無蕭沅在中權衡,這些貴人怎么會輕易放過黎霽懷。
瞧人炸毛,蕭沅也沒了其他心思,哄道:“我今兒可沒去關心你哥哥,這不是直接就來找你了?”
蕭沅身邊從沒正經留過男人,哄人的話隨口就出,都是倌館里的說辭。
關系好的時候怎么聽怎么順耳,有了隔閡便覺得刺耳。
蕭沅想著近來黎清歡心性漸長,是件好事,頓了片刻便耐著性子解釋起來:“那銀子可不只是為了給黎霽懷賠罪的,自是有其他妙用。”
羅珩那頭她肯定要給她割點肉,但怎么割,割多少,羅珩愿意拿多少對等的東西來換,這些在她付出去的時候合該有了說法。
好在羅珩相比她傳聞中土匪性子的老娘還嫩著,在蕭沅面前就算擺出大皇女的身份,也不見得占了便宜。
黎霽懷代表著黎家,后頭牽著羅郁的關系。
蕭沅隱去一些人物關系,總不能明跟黎清歡說,你黎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兩邊獲利,她賺得盆滿缽滿,不僅涿州以后運營建設的收入均有她一份兒,連帶著西南那頭她也先一步吃下。
畢竟羅珩的身份還是能為她所用,狐假虎威一番。
蕭掌柜活了小三十年,何時跟人把自個兒的生意經掰碎了喂給人吃過,也就黎清歡獨一份兒。
她覷眼,正與黎清歡抬頭的眼神對上,知曉他大概懂了。
小人兒不安舔舔干澀的唇,接著勾住她的肩湊上前討好在蕭沅唇上貼了貼,道:“我知道了。”
蕭沅哪兒還會輕易放過他,捉住他的腦袋一發不可收拾。
一和好,蕭沅心頭還掛著寫單子的事兒,硬是拖著腿腳酸軟的人下床,大半夜就著火燭給他寫。
別說蕭沅這人身高腿長,長得粗放,字卻板正,有比尋常書生多了瀟灑肅殺之意。
臨去時,她還精神熠熠,對著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黎清歡道:“這種事兒下次還找我,若是找不到我便讓聞辭來喚我。”
“嗯。”黎清歡努力睜眼,“你明晚還”
蕭沅站在床邊理好衣袍,又是個不茍言笑的正經女人:“不了,明天邀了阿四和孟將軍喝酒。”
她不來他就能休息好,可說不清竊喜還是失望,反正黎清歡就覺著他們如今關系不正常,往京里去了更難,不知道蕭沅作何打算的。
當初就想著蕭沅能庇佑他,才如此不要臉地上了她的床。
發生了這么多事情,不僅黎清歡自己的感情有變化,蕭沅給他那些道不明的期待也讓他變得貪婪。
門外伺候的喜鵲漸
漸接受了他家公子和蕭沅勾搭上的打擊,他偷偷瞧著女人離去的背影,也不知公子如何受得住這種兇巴巴的女人。
怪不得這女人一來,他就在房里低吟輕叫,聲音凄慘著呢,于是更加心疼公子。
一直到出了涿州城前蕭沅都很忙,黎清歡也沒找聞辭去擾她。
涿洲城里的活兒黎清歡也交了出去,暫回黎家的莊子,準備出發。
他和沈則、黎霽懷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和在揚州的境遇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今聲名狼藉的人成了黎霽懷,沈則沒臉見人,天天窩著不肯出來,像是蔫兒了的鵪鶉。
黎清歡也沒有自討沒趣,漠然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竟處得異常和諧。
就連往京城的路上也沒找他的茬。
也許還因著,一道上路人很多。
除了羅珩和柳滄瀾還留在涿洲城善后,安樂帝卿和西南王也跟了過來,她們有自己的車輛馬匹,不過很是低調,跟蕭沅準備沒什么區別。
羅湜偶爾也會找來黎清歡解悶說話。
有這兩尊大佛在,黎霽懷和沈則自是不敢露面。
宋沁書要上京趕考,也乘了一把蕭沅的東風。
本身她上京的盤纏也是蕭沅資助的,除了她很沒眼色地經常去黎清歡眼前晃悠。
上次蕭沅的話黎清歡一直記著,其實他也不愛跟陌生女人多攀扯,奈何對方熱情話多,只能盡量避開。
幽都與涿州相去不遠,緊趕慢趕也就兩三日便到了皇城門口。
羅湜已是好多年沒回來過,近鄉情怯,掀開簾子正待呼吸一口這比西南不知渾濁了多少倍的家鄉氣息。
一道鑼響瞬間把他這口氣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京城里的擺威風可不像其他地方,擺幾個刁奴出面就行。
自是要先把規格拉得極高,鎏金玉輦,鮫綃金鈴,露出端坐其間的素衣身影。
月白色廣袖如瀑,與鴉青色長發纏繞一處,非待嫁身卻不束夫冠。
行事也不同于裝扮的張揚,叫路上行人紛紛給他的出行讓路。
羅湜瞧著坐上仙氣十足的男子先是一愣。
“宋挽。”
黎清歡正跟羅湜同坐,偷眼看他臉色,頭回在羅湜臉上看到這種近似咬牙切齒的表情。
金烏紗緞罩在從他們眼前緩緩經過的車輦,雖看不清明,也可窺得上面人幾分清秀容顏,眉眼如畫。
這樣素凈的打扮很適合他,但發髻間過多的修飾倒減了他幾分清冷的美感,顯得俗氣。
黎清歡問道:“此人是誰?”
羅湜放下簾子,不屑道:“一個早兩年死了妻主的寡夫罷了。”
宋挽在京中一事,羅珩和羅瓊居然都跟他瞞下了。
第49章 倚仗尋了她人,便再用不著我了?……
蕭沅入城之后便消失不見人影,去了禮親王府上拜會。
羅郁熱情接見了她,一點都沒提之前所有的不痛快,只道:“蕭掌柜一路辛苦,聽說辦了不少事兒。”
“王女折煞了,都是托王女的福小人才有今日的造化,怎好提辛苦。”
羅郁身材瘦小,長相不算出眾,充其量算是端正,遠不如羅珩五官俊朗精致,還帶著幾分市井的土氣。
從胎里帶出來的不健全,致使她眉間有些郁氣,再加上這許多年酒色浸染,從不截至,臉色枯黃蒼老,看起來比蕭沅還大幾歲。
也就是羅家運氣好,出了個皇帝,若還在哪個山村里窩著,這種身子骨早就熬不住被天給收了。
不過羅郁衣著華貴,也是從小在金窟里養大的,再怎么也比尋常百姓多些富貴。
按輩分,她雖然年紀更大,還應該叫羅珩一聲姨母。
羅郁見蕭沅不接茬,抬抬眼皮笑道:“也是。我聽說黎家兩位公子都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兒,蕭掌柜艷福不淺啊,可有看上?我替你做主,給你牽媒拉線。”
“誒,”蕭沅臉上浮出幾分惶恐,“都是官家子弟,豈是我一屆草民敢肖想的。就算我有心,黎家怕是也看不上。”
接著她話鋒一轉,透露出貪心,為難道:“可若真要從兩位中選,還有些難以取舍。”
獨屬于女人之間的**從富麗堂皇的府宅里傳出,羅郁滿意道:“一個小小侍郎家的兒子,蕭掌柜這般頂天立地的好女兒做配還綽綽有余。我看吶,就算是兩個都嫁了你我瞧那黎遠帆也不敢說什么。”
蕭沅拱拱手,坦蕩道:“有王女替我撐腰,自是好的。”
蕭沅懂得,羅郁這話多是試探,真心幫她找夫郎的意思不知幾何。
她從揚州一路,本就對黎家有所打算,被有心人看在眼底,她也不懼。
而且如今她與黎清歡的關系還不方便暴露人前,怕人以此拿捏。
羅郁卻不放過她,接著剛才的話頭繼續道:“給我選的話,家中正君當是要能撐得起排場面子,黎家大公子是正正經經的嫡字,父家也能幫襯,二公子則是小倌兒肚子里頭的,上不得臺面,空有副皮囊也沒甚用處。我給你做主,定下這黎府大公子如何?”
“全憑王女的意思。”蕭沅恭敬回答。
又問了幾句生意上的事情,提到涿州,羅郁忽道:“呂施找你茬兒了?”
蕭沅早有應對,斟酌道:“倒不算為難,確實使了個絆子。呂女君不滿小人奪了她的場子,偶爾發發脾氣,小人理解。”
一番話將呂施說得跟個愛耍小性兒的兒郎一樣。
有了蕭沅這把趁手的刀,羅郁當然不滿呂施處事,但有些時候還是得用上她。
可這回做的實在叫她失望,又輸給了羅珩那丫頭。
“這次她在涿州鬧得事大,若是被捅出來,我也保不住她。”
蕭沅看羅郁一臉置身事外毫不虧心的樣子,道:“章大人那里,我已經派人去提醒了。與呂女君相關的事情一律爛在肚子里,無人會提及。”
“哦?”羅郁心知肚明,卻還要裝得疑惑,“那我可得讓呂施好好兒向你賠個禮。來人,帶上來!”
她尾音淡漠幾近無情,盤了盤手指上的玉扳指。
蕭沅心中一凜,回身便見王府下人把呂施搬了上來。
確實是搬,像坨肉塊。
血肉模糊,也能看清楚是她的熟人。
那血淋淋的女人目露驚恐,被塞在半人高的瓦罐里,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不止四肢,口舌也整根拔出去,卻用上好的人參塞著吊她的命,不肯就這樣輕易讓她死。
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廢了就廢了。
羅郁看著蕭沅沉下去的臉色,含笑開口道:“蕭掌柜你是我的得力干將,她呂施居然那般害你,差點壞了大事。我就先替你罰罰她,剩下的還要蕭掌柜親自動手。”
蕭沅肉眼可見的慌亂讓她暢快,也期待她會作何選擇。
蕭沅沉著片刻,幽藍的眸光一閃,袖中劍落在掌心。
不等所有人反應,她大步走過去,開刃那端在呂施期待的眼神下割開了她的喉嚨,目光兇狠下手極快,利落送走了一條人命。
早有暗衛欲動,若當時蕭沅對羅郁有何不軌之舉,可就地斬殺。
“哎呀,蕭掌柜你這是做什么?”
羅郁搖搖扇子瞧著這個比她高大不少卻自甘在她面前低眉順眼的混種女人,輕蔑之余還有狂妄。
她是禮親王,有了這個身份誰又敢在她眼底做什么小動作。
蕭沅將利器收回,單膝跪在她面前道:“原還擔心王女想留著呂女君在跟前繼續用,如此便死無對證,小人的心頭恨也解了。這尸首不若王女也交由我處理?”
“那敢情好,本王也少了件事兒,”羅郁噙
著陰笑,“給蕭掌柜端水,讓她洗洗手。”
干燥悶熱的夏季平添幾絲潮氣,風雨欲來。
出了禮親王府,被熱烈的日頭一曬,蕭沅將擦手的帕子隨手扔給了在貴人門前乞討的小孩兒。
帕子上的血跡并不會對它的價值有多少影響,買上一塊,指不定這家人一年都不用再出門乞討看人冷眼。
想當年她也是這般無知,以為攀上了高枝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卻還是受人掣肘。
從前她一人倒還好,如今有了軟肋難免束手束腳,每行一步都得謹慎,以防萬劫不復。
——
白若梅跟在蕭沅身后回稟道:“今日是安樂帝卿回京后第一次宴飲百官,往來人極多。”
當然也邀請了蕭沅入場。
羅珩也帶著柳滄瀾回了京,雖神龍擺尾還未現身,但幽都暗地里熱鬧極了。
過幾日,六月中就是羅郁的生辰,每年這個結點她都會大肆操辦一場,不知今年又會發生什么熱鬧事兒。
“那章紋的事兒可查清楚了?”蕭沅凝神。
“北狄人自被打回去之后,與我大暄往來甚少。如今只能查出是個皇室徽紋,具體那一族就不知曉了。”白若梅擰著眉,從前蕭沅不是對自己的身世不好奇,只是少時沒能力,便暫且擱置了。
這幾年她能力漸大,靠自己白手起家,也沒那么在乎根在哪兒,不知為何突然有了興趣。
蕭沅從容道:“你再去找當地老人問問,當年可有北狄人在涿州建府修院。”
北方在北狄蠻人的侵占統治下,那幾年一直水深火熱,被迫留在原地的漢人就算不死對北狄人的怨恨深入骨血。
這么多年,留下的印記、史料幾乎被毀光了,很少有人愿意提及那段屈辱的歷史。
“是,”白若梅又問,“主子要應了安樂帝卿的邀約?禮親王那邊不會?”
“這事她還管不了我。”
其實蕭沅去不去安樂帝卿府其實對她助益不大,不管和羅珩還是西南王孟籜,她都有意走私交關系,這種明面上的敷衍敷衍就行。
只不過入了幽都之后,她有意沒再去過黎府,若再不尋個理由過去見見,只怕后院要著火了。
再說,這種小事若羅郁真有想法,她也有正當理由搪塞回去。
幽都門口,一行頭戴斗笠的人拖著箱子進了城。
許焱雖去過不少地方,還是第一次見識幽都繁華,不免四處打量,興奮異常,被他父親輕輕一瞥才不敢亂跑。
他心里頭自懷揣著小心思,倚到父親身邊撒嬌道:“阿四還讓我們到京城就去尋她呢,也不知她到了沒有。”
他們這一路走得順暢,原本計劃初九到的,生生提前了好幾日。
交了貨就是自由身,多在京城住幾天也無不可。
許攸心中有鬼,甚至跟他兒子想得差不多,只是不像許焱表現得如此肆無忌憚,也有另外的顧忌。
“那她可與你說了何處尋她?”
許焱愣住搖了搖頭,許攸了然又道:“那你可想好了重新見到她要說什么,做什么。”
他哪里會想那么多,就是一道吃吃喝喝談天說地,開心快樂就好。
許焱被爹爹問得啞口無言,訥訥了半晌,臉漲得通紅。
許攸又像是對自己說的一般:“女人的話最是信不得,若她真有心,肯定會來尋你。”
“哦。”許焱垂頭喪氣,也沒了胃口,纖瘦的腰身掐著腰封,干練颯爽,已是個長大的少年人,并非像小時候那樣完全聽父親的話。
而此時羅珩也接到了許家父子入幽都的消息,不過他們這次押的貨隱秘非常,打算靜候背后雇主出現再露面,也有意看看,許攸愿不愿意放下傲骨,主動尋她。
情人之間的博弈總是如此小心眼,她喜歡追逐,卻也享受追逐過后的臣服。
相比于她,蕭沅在感情上坦率直白得多,相見便見想睡便睡。
狀似熱切在安樂帝卿府門口等了許久,蕭沅才等到了姍姍來遲的黎府馬車。
涿州城之事似乎已成了前塵往事,黎霽懷瞧見蕭沅目光微顫,又想起母親一日回家提及,說禮親王要幫著蕭沅上門向他提親,因此來問問他的意思。
早已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三年孝期可算是耽誤了他。
明明蕭沅知曉了他這么多不堪,還托禮親王這么大情面求娶,黎霽懷怎么會不感動。
他甚至可以不在意蕭沅曾經移情別戀到黎清歡身上。
沈則從揚州折騰到涿州,剛回幽都便大病一場,但他還是想不通,怎么會有那么多的巧合,在對付黎清歡這件事上功虧一簣,反倒差點把自己兒子搭進去。
他懷疑過蕭沅,可蕭沅的表現一直無可挑剔,總不好憑著妄想就給人定罪。
而且黎霽懷也暫時尋不到合適的下家,又擔心涿洲城的風言風語再次傳到幽都,因此沈則在妻主面前對蕭沅的態度很是曖昧,暫未下決斷。
蕭沅把黎府兩位公子皆扶下了馬車,許久沒牽到的手雖轉瞬就收了回去,那微涼的溫度還是讓她回味了兩刻,同她賭氣。
門口人多,不方便說話,蕭沅也只同黎霽懷嘮了幾句家常,近日過得可好、可習慣幽都的天氣之類。
黎清歡只在旁邊做個陪襯,又不是問的他。
若論長相身姿,黎清歡皆高黎霽懷一籌,甚至全京城的官家男兒有幾個能勝過他的,可惜這種名利場上看重的從來不是這些。
讓黎清歡狠狠出了次風頭的便是下午賞花宴時,羅湜坐在主座特地問了黎清歡一嘴他的喜好,問他習不習慣這些北方點心。
一下讓很多在場的人都對這個名聲不好的黎二公子上了心,相較之下安樂帝卿對同行的黎大公子顯得極為冷淡。
黎大公子也極力避著,不敢直視安樂帝卿。
羅湜一走,黎清歡頓時成了香餑餑,被好多不熟識郎君圍了起來,好不容易才靠凈手的說辭脫了身。
他倒也不排斥這些人的套話討好。
到了京城后黎遠帆雖說與他不算親近,但還是能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關愛,加上黎管家的照拂,他日子比在揚州好了不少,蕭沅對他生活保障的影響也沒有那么大了。
而且蕭沅求娶黎霽懷之事并非空穴來風,蕭沅不來他也沒機會當面問她。
若蕭沅真娶了黎霽懷,他總不可能抱著之前她給的田地鋪子念著她過一輩子吧。
傷心之余日子還得繼續過,安樂帝卿的示好是他躍身的機會。
京城里的安樂帝卿府不比涿洲城大,卻建得精巧,回廊曲折,掛滿了驅蚊蟲的丁香。
月剛東升,夜還不算黑,藍衣女子正背靠在廊道的柱下候著,來之前也捯飭了一番。
黎清歡頓在原地,低垂下腦袋不再上前。
蕭沅聽見他的腳步便望過來,沒動,戲謔道:“聽說你最近過得極好,怎么到京城另尋了貴人做靠,便再用不著我了?”
沒成想人這么不禁逗,眼淚啪嗒沒忍住就落了下來。
不管之前想得再堅定,真見著人黎清歡還是只能咬著舌尖,顫聲道:“蕭女君都要娶親了,竟還有閑心管我的事。我便是真尋到了她人,正好讓女君少操些心。莫非女君要留著我坐享齊人之福,不肯放過我?”
第50章 聰明光靠喜歡頂個屁用!
淚止不住的往外涌,蕭沅也沒了老神在在,走過去給他接,溫熱地流了一整手。
“這有什么好哭的?”她低聲,寵溺的味兒換個人都能察覺,偏就眼前人不領情。
黎清歡心思狹隘,哭聲也小,只懂顧著他眼前一畝三分地,旁的如何他是一點兒也想不到。
蕭沅開頭有意讓他懂,讓他的眼界開闊些,可還是如此不爭氣,總因著這些小事兒發作。
便也罷了,她以后總歸要把他留在身邊,懂不懂也無傷大雅。
貓兒養熟了就得磨人。
不過,禮親王真把她這件隨口敷衍的親事掛在了心上,她不算意外,就是太著急了。
黎清歡抽抽噎噎的當口,蕭沅腦子里已經把所有的線索都理了一遍,其中有錯漏之處或是她還沒來得及掌握的信息還待讓白若梅和聞青去細查。
六月十二那場生辰宴,是個關口,能看清羅郁到底想玩什么把戲。
黎清歡心中歡喜蕭沅的態度,不
像從前他鬧脾氣哄都不哄一聲,愈發恃寵而驕,哭腔道:“你真要娶黎霽懷?”
娶誰于蕭沅都是個權宜之計,跟羅郁面前表個忠心罷了。
若是羅郁真包藏禍心,她也不愿跟著她造這個反。
動蕩半生,好不容易快穩定下來,不久的將來還會有夫郎兒女,惜著命呢。
況且她看羅郁也沒這個能耐。
蕭沅笑著刮刮黎清歡眼角的殘淚道:“娶不娶也不是我說了算,禮親王的意思。”
黎清歡沒話說了,仰頭委屈看著蕭沅。
在他心目中,蕭沅就是天,無所不能,什么事兒到了她手里都能解決,怎么會像他連婚姻之事都做不得主。
“那你去同她說說”
“說什么?”蕭沅也樂了,煩心事盡拋去,被黎清歡傳染,眼底心底也就只剩下了他,“去跟禮親王說,我要娶的不是黎家大公子,而是黎家二公子黎清歡?”
“哼。”黎清歡輕哼,若非蕭沅自己的意思,禮親王總不會精準定位到黎霽懷,正足了她的意。
他就知道蕭沅心里頭一直念著黎霽懷,還想找別的借口嚇他。
“那我真直接拒了,被禮親王記恨上沒了錢,你可還愿意跟著我,為我洗衣做飯、生兒育女,同我一起挨苦日子?”
蕭沅說得通俗易懂,免得黎清歡再發散,心底過不去這坎兒。
黎清歡聞言倒是真猶豫了下。
他見到的蕭沅已是功成名就,就算看她做派,知曉她從前不容易,可從未想過跟了她以后還會受苦。
黎清歡是個自私的,也貪慕虛榮,似乎真陷進了這個問題,想著自己灰頭土臉背著娃在河邊洗衣服的悲慘樣,遲遲說不出話來。
蕭沅看他臉色變換,兩手一攤道:“這不就是了,我要沒錢沒勢,你定也不想跟著我,光靠喜歡頂個屁用!”
話糙理不糙。
“我才不喜歡你呢?”黎清歡小聲,還沒說完,就被蕭沅抱著拖進了柱子后頭的假山石里。
剛才怕他反抗應激,才沒動手,順著毛哄還不是手到擒來。
也就是遇上了她,若是先給其它心懷不軌的女人碰上早就吃干抹盡了。
壓根兒想不得一點這種可能性。
黎清歡被她罩住的瞬間還有些懼,草木味霸道侵襲而來,長腿嵌進他雙股之間,將他整個人占為己有。
黎清歡向來予給予求,就算剛鬧了別扭,也下意識抬起下巴,方便蕭沅親她,身體比心思大方坦誠多了。
蕭沅也沒掃興,順桿兒低頭吻了吻,提醒道:“別出聲,外頭有人來了。”
這處在帝卿府的西北角,男客來如廁倒是都會經過,有人來往不足為奇。
蕭沅在這兒等人實則于理不合,不過她也沒那么計較旁人怎么想的就是。
“多年未見,滄瀾弟弟脾氣還是這般火爆。”先開口的是個陌生男音,音里摻著嬌柔和似有似無的邪氣。
“道不同,我與你沒什么可說的。”柳滄瀾依舊是副笑不如眼的狐貍樣,折扇輕搖,掩飾掉內心的躁亂。
宋挽絲毫不理會他擺明的疏遠,親熱道:“這么大火氣做什么,滄瀾弟弟在涿州臨危不亂的事跡,我都聽了,你跟大皇女配合得天衣無縫,讓人艷羨。這次回來指不定她就要求皇上給你們倆下旨賜婚。曖,滄瀾弟弟夙愿也終于得償”
他說的輕巧,擋不住話里的酸意。
柳滄瀾紅衣艷唇,眼神輕蔑,從前一起在內書堂學課時宋挽總是避羅珩不及,總愛和羅瓊待著,沒想到對羅珩也有份心思。
羅珩也是曖昧不清的態度,又想羅珩這人就愛招貓逗狗,別人不理她,她就越有興趣,指不定當初兩個人背后就有什么貓膩。
柳滄瀾鳳眼挑起,笑意更盛:“我們的事情還就不勞威遠侯府主君關心了,比起羅珩,我看你還是花心思把羅瓊哄好于你更有利。”
說完,柳滄瀾轉身便去了,不愿在這男人身上多花一刻工夫。
羅瓊人生唯一一次出格之舉,便是執意要娶宋挽為王夫。
宋家的勢力雖已三分,但一直蠢蠢欲動,羅家絕不可能讓姓宋的成為未來君后。
羅綦心中有數,又念著當初紅巾軍宋昱的知遇之恩,對宋家不薄。
便是知道宋洵這二十多年來的所作所為,表面的和氣還是有的,甚至將宋洵與羅文的遺腹子宋挽時常接到宮里來與羅湜作伴,羅湜有的東西宋挽也從不會短一分。
但他妄想挑撥皇家的幾位主子的關系,不說羅綦,晏行也不可能放過他。
羅瓊鬧事的第二天,晏行便下懿旨把宋挽賜婚給了鎮守皖地的威遠侯,反正是他宋家的場子,由著他去胡鬧。
這一舉動,除了宋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羅瓊深受打擊,頹廢了三個月也因在柳家大公子柳岑霜的陪伴下漸漸恢復了斗志,很快成了婚。
倒是羅瓊與她父君晏行之間生了些心結。
那時候場面太混亂,也無人有心力在意羅珩有什么舉動。
威遠侯李裕也是年輕一輩里的才俊,晏行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威遠侯命薄,娶了宋挽沒兩年就突發惡疾死了,讓宋挽成了寡夫。
皖地權力更迭,加上蒼耳軍褚尤也死在了四方城,宋家早已不復往日風光。
宋洵也想趁羅瓊當權之機挽回些勢力,趕快喚了宋挽回幽都,與禮親王一脈相交更密。
蕭沅藏得好,將前因后果聽了個大概。
皇家關系錯綜復雜,如今她身處幾方勢力的角斗之間,除了自保,她也想借力打力,坐享漁翁之利。
這是商人本性,也是她骨子里的孤注一擲的野心。
空手倆拳頭時,她只想著飽食三餐,頭上有片瓦遮擋;后來有了錢,就想著錢生錢,各地置產;再后來嘗到了權力的滋味,便也有了更大的欲望。
然就算她現在這個身份,已做到了商人的巔峰,不管揚州的黎家、金陵的黃珮鳳還是涿州的章邱云,甚至呂施只要比她稍微得了勢也可以任意壓她一頭。
羅珩、韓兆珵抑或是孟籜羅湜夫婦與她平等,也只是看重她表現出來的那面罷了。雖不至于像在羅郁面前那般低三下四,也總要靠蕭沅托著,才能維持表面的平衡。
蕭沅自認在她們面前做不到真正毫無芥蒂地坦誠。
幾近而立也越發看清了這個道理,蕭沅怎么會甘心。
她這條命、她的所有物需得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心里,別人說什么都做不得數。
許是發泄,在黎清歡面上頸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個紅艷艷的深印。
黎清歡聽宋挽和柳滄瀾夾槍帶棒的對話正云里霧里,一副努力又無知模樣,又被蕭沅偷襲用手背嫌棄擦了擦,蹙眉不滿道:“被別人瞧見了可怎么好?”
蕭沅無所謂道:“瞧見就瞧見了,讓旁人知道你有主兒,免得有人不開眼對你動心思了。”
羅湜宴上一番話算是給黎清歡撐了場子。
經此一役,往后黎清歡算是出了名,是安樂帝卿眼前的紅人,即便道聽途說的名聲太好也總有貪慕這份關系的上趕著求娶。
蕭沅替他拉了拉脖上的系帶,遮住兩人間的曖昧。
黎清歡憤憤,就許你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倒不許他出去尋她人。
一點道理都不講,也爭辯不過蕭沅這等無恥之徒。
蕭沅也不是真什么都不管,以前沒放在心上,現在是真怕小人兒離了她的眼被人隨便給忽悠了,教他道:“若是真有人上門向你提親,你也別先急著拒絕,只說留著相看。
畢竟現在黎家做主的是你母親,你父親真要下手也得先過她那關。其他事不用管,自有我擔著。”
話中狂傲足以讓天下任何一個男子安心。
黎清歡也習慣聽蕭沅的話,被她兩句話就帶進了溝里,順著她的意思點點頭,又覺得不對勁轉不過彎來,狐疑瞧著蕭沅問道:“我是不是該變得聰明些?”
蕭沅憋住笑意,捏捏他的下巴正經道:“沒事,夠聰明了。”
她可不是羅珩,喜歡的全是修了千年的人精。
初識她只覺得黎清歡這小郎君心眼忒多,長著一臉迷惑人的狐媚聰明樣,不甚歡喜。
誰知道是個呆傻的,這樣正好。
她道:“我近期不方便去你府上,有事讓喜鵲找后廚幫工的劉巖遞個條子,我自會知曉。或是出門,探探自己的鋪子。”
黎清歡聽了不免心動又無語,他總是被蕭沅拿捏得死死的。
喜歡聰明人的羅珩也正樂在其中,在幾個男人之間周旋可一點不嫌麻煩。
黎清歡與蕭沅分開之后就回了晚宴場,正碰上這劍拔弩張的場面。
主座上除了他認識的安樂帝卿妻夫,卸了癩臉的阿四和柳府君,還多了幾位。
一位是跟阿四長得很像的女子,只比阿四多了些書卷氣,身旁坐著著同色華袍的男子,該是她的夫郎。
另一位,在黎清歡進門的時候打量了過來,那目光刺人,赤裸裸的,極為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