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縣 這樁驢車買賣做成,雙方都十分滿……
王二緊鑼密鼓地建著房子, 周檀已踏上了回平河縣的腳步。
“師父,你快到驢車上坐著歇歇!”
三娃子跟在驢車后頭,對周檀說道。車上的柳條兒聞言急忙跳了下來, 想給周檀挪位子。
被周檀一把攔了回去,“老實坐著,你才坐上去,急什么?”
看到兩個半大孩子都用愧疚和不認同的眼神看著他, 他無奈為自己辯解道:“我真的不累,驢沒這么嬌貴,這會兒路平坦我就想下來走走。”
這話周檀說的一點都沒有摻水分,驢車雖難得, 但他們三個的分量輕, 又不像之前拖家帶口那么多行李,一直坐著驢車到縣里綽綽有余。
周檀只是單純想下來走走罷了。
按理說,天熱起來, 胃口或多或少都些困乏, 除了周檀。
得益于手中某些難以言明的‘金手指’,他的胃口不減反增, 畢竟誰能抵抗得了冷飲和冷面的快樂呢。
于是身上的肉膘也隨之不減反增。
周檀為此苦惱良久,還拉著王二一同上山打獵,企圖消耗脂肪來減肥。
更令他難過不解的是, 大家都是吃同一鍋飯, 憑什么王二身形絲毫沒變?!
他又沒有給自己開小灶……
只有周檀自己郁郁的局面達成了。
去縣城的路太遠, 三人單獨去肯定不成,王二也放心不下。
于是一大兩小三個人,這回是跟著春嬸子一個娘家親戚一起趕路。
親戚還帶著幾個看上去壯實的漢子和哥兒一起,他們一行人是去平河縣賣自家里養的那兩頭大豬。
兩頭圓滾滾的大豬被擦得干干凈凈, 不湊近聞不到多少異味。三娃子和柳條兒這陣子雖不缺吃喝,但幼時餓極了的印象仍刻在腦海中,如今一見不免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平河縣路途遙遠,親戚一行人舍不得好不容易養上膘的豬走瘦了,把兩頭豬分別挪到兩個板車上,由幾個漢子輪流拉,累了就換人。
幾個身形勻稱、看上去結實健氣的哥兒則跟在自家漢子身旁,背上的背簍也都滿滿當當。
周檀見他們有時走得吃力,就邀人上來歇一歇。剛開始他們還不好意思地推拒,后來實在走得累了,周檀又再三邀請,才紅著臉輪流上車歇一會兒。
他也十分自然地和這群人聊上了,幾個哥兒身后的背簍吸引了他的目光。
片刻后,周檀還沒回平河縣,就在半路上收獲了若干筐曬干的木耳、蘑菇和還帶著露水的新鮮綠葉菜。
甚至還有一小簍子酸甜可口的野山莓。
這樁驢車買賣做成,雙方都十分滿意。
周檀沒有壓價,還看在菜色新鮮的份上給了個好價。
當場就得了銀錢的哥兒們摸著手心里還熱乎著的銅板,腦子還暈暈乎乎的,回不過神來。
輪流拉豬的幾個漢子見狀也很高興,他們要拉豬幫襯不了多少自家哥兒,看著哥兒背著沉甸甸的背簍趕路也心疼。
感激的目光讓三娃子和柳條兒一下子坐立難安,他們不禁將目光投向唯一能做主的大人,周檀。
卻見周檀神情如常,讓幾個哥兒都將背簍放到驢車上,又和他們嘮起了家常。
淡然尋常的模樣讓兩個半大的孩子心一下定了下來,有了主心骨,心中剛升起來的忐忑和激動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周檀余光瞥了一眼二人神情,嘴角微微往上抿了一下,又繼續和幾個哥兒說話。
到了縣里,驢車停在了人聲鼎沸的沸潭樓前,眼尖的伙計見狀趕忙下來幫忙搬東西。
將驢車交給春嬸子娘家親戚,讓其帶回環水村,周檀又帶著人將背簍騰了出來,空背簍還給了一行人。
“進院子喝口水吧。”
“不了不了,大豬腥臊,你這開門做生意讓人聞著不好。我們還得趕著天色尚早,去瓦市早些將豬賣了,才好安心。”親戚連忙擺手推拒。
周檀見幾人去意已決,確實耽擱不得,連忙讓小李趕緊從鋪子里取些茶水和糕點來讓人帶上。
又叫了一個人,讓其跟著一同前去瓦市。既是探路,也是讓人看著情面,不至于壓價壓得太狠。
等那一行人走后,機靈的小李已經將三人的行李和山貨都搬進了后院中。
“東家,這兩位就是柳三小兄弟和他的小兄長吧。”
“嗯,讓你提前打掃出來的屋子準備好了嗎?”周檀兩手空空一身輕,領著人往沸潭樓后院走去。
后院的鑰匙只有他和王二有,三人的行李和山貨此時整齊地堆在單獨開辟出來的木門外,擎等著主人家歸來。
周檀掏出鑰匙開門,小李在一旁笑嘻嘻,“東家吩咐的事肯定做好了,柳三小兄弟就住在春芽他們旁邊,有事也來得及,這位小哥兒和春麥相鄰,想來春麥也能幫襯上。”
“干得不錯,這個月月錢加上一成。”周檀笑了下,然后帶著三娃子和柳條兒進了院子。小李識趣地停在了院門外,沒跟著進去。
進了城,身后兩個小孩兒就像吞了啞巴藥,全然沒了路上的活潑動靜。
周檀好笑,“還不趕緊將行李先搬進屋子里,在這兒傻站著作甚?”
三娃子和柳條兒這才如夢驚醒,聽著周檀的指揮,手忙腳亂將行李都放進堂屋,山貨都搬進東廂房。
周檀今日當了回甩手掌柜,心情十分舒暢。
“先歇會兒,前頭待會兒就會送飯過來,你二人吃完了再去西院子也不遲。”
“哦對了,西邊那個糕點茶鋪子也是我的,西院子原本還住著幾個哥哥們,白日里都在前邊鋪子里幫我做工,到時候見了人也別嚇著。”
周檀都打算好了,既然三娃子叫他一聲師父,那么他不說要為此負責,至少要給他們二人一個選擇。
是學門手藝,還是讀書?
決定給三娃子一個讀書機會是周檀和王二兩人深思后的決定。
周檀負責深思,王二拍板決定。
供一個人讀書不易,有時甚至能拖死一個根基不深的小富之家,他原本確實沒有這個想法。
三歲看老也不盡然,萬一供養出個白眼狼怎么辦?
但隨著這些時日的相處,周檀還是心軟了。
但在這過程中他也短暫地動搖過,還問王二,“無親無故的,你覺得值得嗎?”
王二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地里出來,擦了擦額上的汗,“你想的太多了,士農工商,商戶無法參加入朝入仕,肯定要考慮家族長遠發展。縣里不少商戶都或多或少資助或交好過學子,縣學更有一大部分的童生都是因著鄉紳商戶捐銀才能入學讀書。”
“而資助三娃子和他們是一碼事,無非就是年紀小了些,性子還不成熟,資質也未見明了。”
周檀:“……”
你這么一說,那還有資助的必要嗎?
“不過在我看來,年紀小不定性也不是什么壞事,年紀小情分才好培養,性子若有不好也能及時點撥扶正。”
“至于資質,若是不好,不念不就是了。”王二隨意笑了笑,心里其實不太在意三娃子日后到底如何。
這就是周檀糾結的第一個地方,“升米恩,斗米仇。我擔心自己多管這樁閑事,日后反而被埋怨。”
“性子憨厚的讓他學門手藝,要是因此反目成了仇,那反倒提前認清了一個白眼狼。”王二用還沾著泥巴的大手默默摸了摸小哥兒的腦袋,安慰他。
“還有別的,若是節衣縮食都要……”周檀還有另一個糾結的地方。
王二失笑,“你想多了,讀書花費的銀錢說少不少,說多其實也不多,楊家之所以被吸干了血,是因為楊奇不止自己趴在上頭狠命吸,連帶著外頭交的狐朋狗友、那些不干不凈的腌臜地兒女子哥兒一起吸。你別因此嚇到。”
他繼續溫聲道:“你糾結的地方我知道,但我覺得這不算什么,兩件鋪子如今日進斗金,別說一個,就算再來十個也供養得起。”
周檀聽到‘十個’時白了他一眼,竟是些胡咧咧。
不過他也知道,王二也是在安慰他才說的這些話,只是稍顯夸張了些。
第82章 讀書 “上來領筆墨紙硯和書袋,每人一……
周檀回來這幾日過得暈頭轉向, 頗有幾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味。
盤賬、上新品、豆腐坊盤賬……無數雜七雜八的事都迎了上來,忙得周檀抽不出多少時間來關心初來乍到得三娃子和柳條兒。
等他再回過神來,就發現三娃子和柳條兒兩人已經完美融入‘三春’其中, 混成了熟稔伙伴。
只是比起三娃子和柳條兒,其他三人明顯在相處中都有些拘束,許是因著兩人和東家雖非血親但十分親厚地關系,不敢太無規矩。
沸潭樓后院堂屋內, 周檀聽完三娃子和柳條兒的話后,笑了下。
沒有繼續就著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將此事輕輕揭過。
出于某種考慮, 他其實不太喜歡三娃子柳條兒和春芽等人走得太近。
看著三娃子和柳條兒一臉認真孺慕, 周檀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語氣冷靜。
“你們想過日后做什么嗎?”
這個問題周檀在村里就已經問過兩人一遍。
“跟著師父,干什么都行!”三娃子當時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此刻也原樣不動地又說了一遍。
上回柳條兒抿唇沉默良久, 沒有回答, 這回他卻出聲。
“我想和檀哥兒一般開個鋪子!”柳條兒想了想,聲音細弱卻堅定地說道。
周檀眸子一亮, 贊賞地摸了下說完有些忐忑的柳條兒的小腦袋。
“那你過段日子學手藝時要記得加把勁兒。”
他沒有什么被冒犯到的想法,畢竟方子對他來說是最多最不值錢的東西。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下場在他這里不成立,學走一兩門對他后半生養老影響不了多少。
誰知柳條兒搖了搖頭, 像是被剛才那個充滿了溫暖的摸頭動作鼓勵了般, 聲音中的底氣又足了些。
“檀哥兒, 我并非想跟著你偷師手藝,再去開一家吃食鋪子。其實就算你今日不來找我,我也想去找你說。”
周檀擰眉,還以為出了什么事。
“我想開的是木器鋪子, 不是吃食鋪子。我知道檀哥兒你待我們不薄,所以我不能學吃食這門手藝。我想著在鋪子里做工段時間,就去木工坊做學徒,村里木匠爺爺說了,縣里的木工坊一直在招學徒工,哥兒也要,我想去試試。”
“所以我不能學這門吃食手藝,但我可以做些臟累雜活!”
“我知道我說這番話實在不堪,但我既然日后不能學成留在茶點鋪,就不應該再去學吃食手藝。”
柳條兒強撐著一口氣說完這番話,身形已是搖搖欲墜,但他卻始終低著頭,再不敢抬頭直視周檀此時的臉色。
只怕如今在檀哥兒眼里,他就是個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他害怕抬頭看到檀哥兒眼里的失望和厭棄。
三娃子也被這一出震在了原地,神情茫然。
回過神來,他目露擔憂,沉默片刻,還是站到了柳條兒身后。
檀哥兒心善,但自家兄長此舉確實膽大,后續最差就是被趕出去。
到時就算檀哥兒不遷怒,柳條兒被趕出去后,他也必然要同行,絕不會拋下他一人。
只是那樣一來,他就對不起檀哥兒千里迢迢將他們帶到縣城,還教給他們謀生手段的一片心意了。
但三娃子又明白柳條兒這般說是對的。
他們不能白學了檀哥兒的手藝,作為來縣城生活的踏板。若是日后不能為其做事,如今便要守規矩守本分。
誰知,那人竟不怒反笑,聽到噗嗤一聲時,柳條兒都以為他是被氣瘋了,怒極反笑。
雖被兩人誤會,但周檀這笑還真是發自內心的笑。
像是突然在一旁不起眼的小沙土堆中隨手扒拉了兩下,就發現了一顆灰撲撲的獨特石頭。
擦開上頭的灰土,才知道這是一枚奪目剔透的寶石。
“有志氣就是件好事。那你就先在茶點鋪后廚守著果子槽……”
見柳條兒欲言又止,他及時說道:
“別急著推,后廚的活計也不全是需要保密的時候手藝方子,果子槽就是專門洗果子,切果子,給果子榨汁的活計,簡單得很。”但是瑣碎且費時。
本來周檀還想再招個專門負責果子槽的幫廚。
這下好了,人選自己送上門了。
“等過些時日,安頓好之后,你想法仍不變的話,我就去找木工坊東家說說。”
柳條兒猛地抬頭,感激得雙眼紅通通,還含著一泡淚,要落不落。
三娃子也雙眼瞪大,眼眶發紅。
柳條兒當即就要跪下謝恩,被周檀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你我是平輩,平白跪什么?!”
“怎會是平白,分明是您救了我們兄弟二人,讓我們不再忍饑挨餓……”三娃子說著也要跟著跪下。
周檀眼皮子一跳,這個撈了那個就跪下,索性松手不管。
“都站好!”
兩個小鬼一個激靈從地上站了起來。
周檀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倆先回去吧。”
剛才他在腦子里思緒又轉了圈,覺得之前的想法稍有些不妥,索性今日先讓兩人回去。
次日,周檀早早來到茶點鋪后院。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雙手抱著小山堆似的東西的小二。
茶點鋪子如今后廚又招了幾個人,除了核心方子在周檀和春麥他們手中,其他人都只負責其中一小部分,味道出來差不多。
所以他們今日提前得了消息,早早收拾整齊等在院子里,前頭鋪子的生意也沒怎么耽擱。
除了春麥他們三人,三娃子和柳條兒也在院子里等待著。
周檀掃視一圈五人,“上來領筆墨紙硯和書袋,每人一份。”
五人這才看清小二大哥手里拿著的東西是什么,居然是五人份的筆墨紙硯。
領到手里,全都是嶄新的,連紙張散發著臭烘烘的墨香在此刻都如此迷人。
“領了東西,明日就去范陽巷的王家私塾報到。”
還不等五人被這一消息震在當場,周檀就說道:“我問過了,縣里就王家私塾的啟蒙班,允許小童只上半天課,你們幾個自己商量一下輪班,誰上半日誰下半日,不用跟我說了。”
說完,背著雙手就悠哉晃悠了出去。
春芽在這里年歲最大,不僅氣力很大,也最為負責。春麥手最巧,春禾性子最穩。
三人這些日子在他手底下做事都沒有差錯,他沒道理偏頗太過,既如此,就全送去讀書吧。
周檀想得有些深,只單三娃子和柳條兒兩人進學,五人年歲相近,日日相處,難免生出些異樣。
還不如一視同仁,全都送去,到時候誰有天分就一齊去了奴籍,若是沒有天賦到了歲數撤掉就是。
第83章 桃子 一桃兩家賣
在兩位東家離開這段時間, 兩間鋪子也出過一些小差錯,不過都很快解決,生意也算有條不紊地進行了下來。
等到周檀回來后, 沸潭樓那邊暫且不提,依著時令,胡桃茶點鋪子倒是該上新品了。
周檀在瓦市來來回回逛了兩天,就連往日供貨新鮮果子的貨郎都被他整暈乎了。
這周老板到底是要什么神仙果子啊……
不過很快, 他們就都知道了。
“聽說了嗎?胡桃茶鋪上新品了!聽說那可是周老板親自回來琢磨出來的方子!”平河岸邊瓜果船上有撐桿老者朝岸上喊道。
“怎么沒聽說,沒看前頭街上都在排隊嗎?怎么你張老頭今日趕上了新風尚,還知道這玩意兒了?”岸上熟客熟練地從兜里掏出幾枚銅板,接過老者遞過來的新鮮桃子。
“你老張的桃子品相果然最是甘甜水潤, ”那熟客迫不及待在衣擺上擦了擦桃毛, 一口咬下去,那叫一個甜美多汁。
“那是,都是自家院子里那三棵老桃樹結的, 根上就好!”張老頭笑瞇瞇說道:“我咋不知道, 胡桃茶鋪這回的新品可還用了我們家的桃子呢!”
“真的假的?”不光是吃桃子的人驚訝,周圍河岸邊上聽著他們兩人對話的人們也都圍了上來, 一臉好奇和驚訝。
“那還能有假?我這筐里的桃子是零散賣的最后一筐了,剩下完好的果子接下來都要供給胡桃茶鋪的周老板,今日和你們說聲, 要想吃就去別家買吧。”張老頭說罷, 就一撐桿子, 準備繼續往前賣桃。
“啥?那你以后都不賣啦?”剛才買到桃子的人和沒買到的人都驚了。
“那你回來張老頭!你那筐桃子還有多少?我再買點!”有機靈的趕緊叫回了張老頭。
當然也有不滿胡桃茶鋪這番壟斷做派的,但斷人財路如殺人雙親,這事他們曉得。況且這事兒買賣雙方都樂意,其他人什么想法不重要, 他們除了酸不溜啾又忿忿地嘀咕幾聲也別無他法。
張老頭被叫回來的時候沒想到自己竟成了搶手貨,歡歡喜喜地給人稱桃子。
就在此時,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這些桃子別賣了,我們五福茶鋪都要了!”
眾人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紛紛愣住。
張老頭也愣住了,他遲疑回道:“掌柜的,我這買賣得有先來后到,這幾位已經先付過……”
“我出雙倍!”來者神情不耐又不屑地扔出四個字,似乎篤定這老頭一定會將桃子賣給他們。
“掌柜的,你就算給我三倍,我也不能賣給你呀。”張老頭苦著一張臉,為難道。
“你這死老頭你不識好歹,你今日敢賣,那你問問他們,敢買嗎?!”
張老頭一愣,看向了幾個已經付過銀子的熟客,只見他們臉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許遲疑和膽怯。
就算五福茶鋪和他們這些升斗小民沒什么利益,他們也沒必要為了幾枚桃子和手中小有權力的管事鬧起來。
他心一涼,只是面對著那個五福茶鋪的管事,他心里不免產生些憤怒和不公。
不過這憤怒在生存面前顯得太過輕飄飄,他嘆了一口氣,把銀子挨個退回給熟客后,將桃子遞給了五福茶鋪的管事。
那名管事見此不屑地笑了笑,還是數出雙倍的銀錢扔給了他,也不管銀錢是否會摔進水里。
岸邊幾個熟客連忙幫忙接著銅板,張老頭也低頭撿起銅板,收起雙倍的桃錢。
沒注意到搖頭憤憤的人群中有一個人神情疑惑地了解前因后果后,就匆匆離去,三拐兩拐間,到了一間人山人海的店鋪前。
“許掌柜怎么在門口站著,快進去,還是您點好,我給您送到隔壁?”今日茶鋪新品剛上,人手不足,小李也被周檀從沸潭樓提溜到胡桃茶鋪這邊。
“不了,今日人多,我就不進去了,”許老板拒絕,面色隱隱焦急,開口問道:“你們周掌柜人呢?”
“在里面呢!您找我們掌柜的有事兒?那您稍等片刻。”小李慣會察言觀色,見他眉眼間有掩不住的急色,好像是真有急事來找他們掌柜的,急忙進去叫了周檀出來。
周檀被叫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懵,笑問:“出什么事兒勞得許老板這般急?”
許老板趕緊將他拉到人少的地方,“你知道我剛才見著什么了?”
什么呀?周檀一臉無辜地搖頭,表示他猜不出來。
“我剛才去河邊買果子,正巧碰上了五福茶鋪的林管事居然在買桃子!”
周檀:“……”
見周檀還沒理解他的意思,許老板恨鐵不成鋼道:“這桃子可不是普通的桃子,我聽那些人說那好像是你訂的那家桃子!”
周檀恍然,他好像有點明白過來許老板想說的意思了。
他忍著笑,還是很感謝許老板將自己的事放在了心上,“多謝許老板仗義提醒,不過我買的桃子確實就是普通的桃子,只是甜些、大些罷了。”
許老板見他其實內心里還是無動于衷,實在不理解,“提醒事小,我是想說那五福茶鋪不懷好意,你就不擔心方子被他們琢磨出來嗎?”
“桃飲子方子簡單,只要試得次數多,都能仿出三五分,況且他們只是買了我用的桃子,還有無數桃子擺在那里,又不是桃子只能賣給我。”
“等他們做出來,我的桃飲也早在人們心中印象地位不同,而那時我也早已研制出新口味。”
周檀大大方方的泰然態度讓原本還焦急的許老板緩了態度,笑道:“有你周老板在,你這兩間鋪子早晚會是咱們平河縣的金字招牌!不,早晚能賣去汴梁的大街小巷!”
周檀也笑瞇瞇,只是在聽完許老板將整件事都說了一遍后,他神情幾番轉變后,輕嘆了口氣。
許老板走后,他拋下人擠人的茶鋪生意,往許老板剛才說的河岸方向走去。
河岸這會兒功夫早已散場沒了人,他也不惱,徑直鉆進了某條小巷子,而后在某一戶人家門口站定,敲門。
等門內人開門后,他揚起笑臉說道:
“張老伯,進去說?”
門內人正是今日的張老頭,他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趕緊給周檀開門。
“老婆子趕緊給周老板倒杯水!周老板您快進來……”他還以為周檀是聽說了今日的事才興師問罪的,畢竟他一桃兩家賣,雖然不是心甘情愿,但這種事也無處說起。
他心中正戰戰兢兢著,沒想到周老板居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嬸子您不用倒水,”周檀連忙推拒,站在院中誠懇說道:“老伯您不必如此,我今日來是來道歉的。”
“今日的事,您也是受了我的牽連,才有的一場無妄之災。我聽聞您在河岸受的委屈,思來想去心頭難安。”
“這里面是壓驚銀,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和愧疚,還請您務必收下。”
第84章 鬧事 你有什么證據我偷你的銀子了?!……
且不說張老伯收下那銀子時的老淚縱橫, 周檀直到忙完這一天夜里進了院子后才卸下了臉上的笑意,冷下了臉。
五福茶鋪……
次日,周檀早早來到胡桃茶鋪, 昨日營業太晚,賬還沒來得及盤。
“小二,再來一晚蜜桃酥山!”
“我是吃不得涼的了,小二再給我來壺茉莉冰豆乳!”
“六份蜜桃酥山帶走!”
“小二來三碗芋泥奶皮子, 加一份蜜豆……”
周檀盤完賬就去后廚幫著煮小料茶底,中午就吃的隔壁煮的麻辣燙,還往里面加了一份炸得酥脆焦黃的炸豆腐,浸入紅油湯汁中鮮香入味, 一口爆汁。
這次上新的甜品飲子不多, 但反響都不錯。
蜜桃酥山最熱,茉莉冰豆乳其次,玫瑰荔枝奶茶和唯一的熱飲芋泥奶皮子的銷量也很不錯。
夏天剛起了個頭, 夏日新品就熱烈地迎來了盈利爆發期, 周檀忙得不可開交,就在他快把五福茶鋪那事兒忘了的時候, 事就來了。
這日他盤完沸潭樓這一旬的賬,正在交代黑好女和小李一些事宜,他才好啟程回趟環水村。
雖說王二每旬都往縣里傳信, 信上會告訴他老宅子修筑進度, 但他每次對著信紙憑空想象還是想不出宅子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好奇三間屋子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忽然柳條兒從外頭匆匆跑了進來,神情焦急,喊道:
“東家,茶點鋪有人鬧事!”
周檀當即起身, 出門的途中還不忘讓小李出去找人。
兩間鋪子隔得很近,柳條兒還沒來得及說清事情原委,周檀已經隱隱聽到了店鋪內吵嚷的動靜。
“……能什么不一樣?都是桃子酥山,你家賣得卻比五福茶鋪貴五文!這不是坑人嘛!”
周檀聽到其中某個名字內心嗤了一聲,面上揚起笑來。
“客官,怎么今日火氣如此大?如果小店有不是,那我代伙計給您賠罪,您看如何?”周檀笑道,轉頭對站在一旁忍著怒意的三三娃子吩咐道:“去給這位老爺倒杯涼茶,消消火。”
三娃子聽話地去后廚倒茶,找茬兒的男子面上也和緩了些,冷哼了一聲才屈尊坐下,等著茶水上來。
“既然掌柜的你親自來說情,那我不想和那個伙計計較了,不是我雞蛋里挑骨頭,你說你們家鋪子,同樣的酥山人家五福茶鋪只賣十五文,你們居然賣二十文?!太黑心了!大家說是不是啊?!”
“五福茶鋪才十五文?這么便宜……”不出鬧事男子所料,店里果然有人心動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等著這俊秀異常的小掌柜面對眼前這棘手一幕后的驚慌焦急的反應。
想到袖袋中沉甸甸的銀兩,他心中更添一絲得意。
見店內果真有人動搖,鋪子里的幾個小伙計們都神情憤憤又焦急,甚至想上前和那個男子理論一番。
周檀卻笑了,無語的。
不過他還是抬手攔住了要上前理論的伙計們,唇邊帶笑:
“五福茶鋪的酥山是五福茶鋪的酥山,我們胡桃茶點鋪的酥山又不是五福茶鋪的酥山,價格自然是不一樣,沒有強制定價這個道理,況且您既然喜歡五福茶鋪的桃子酥山,又何必來我們鋪子又來吃這酥山呢?”
“鋪子明碼標價,在您將這一碗酥山吃得干干凈凈前早已說明了二十文的價格,并不存在伙計蒙騙,您心里清清楚楚是怎么一回事,何來黑心一說?”
“就是啊,要是五福茶鋪的桃子酥山真好吃,你又來我們鋪子里吃這‘同樣’的酥山作甚?!”素來沉默寡言的春禾此時卻緊跟著出聲,神情嚴肅。
“對啊,這胡桃鋪子雖貴,但味道實在極佳,難道五福茶鋪也是這個味道?”一位食客好奇狐疑道。
“非也非也,五福茶鋪那酥山我也吃了,味道淡極了,不像是牛乳羊乳,倒像是像水做的。”鄰桌食客腹誹道。
見男子臉色被說得有些發青,周檀繼續說道:“況且小店的價格是比尋常街邊小茶鋪的飲子貴上一些,但其中所用皆是真材實料,每日新鮮從商隊手中取的牛羊乳,相信在座的諸位有些都有目共睹,或多或少都親眼見過。”
“ 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招遠商行問問我們每旬要從其中買多少桶牛羊乳!”
“這倒是,我上回還瞧見了呢,這周掌柜為人和善,取牛乳時見著我小兒流口水,還舀了一碗給他呢!”一個婦人知周檀心善又溫和,自是厭惡那找事的男子,為周檀說話道。
“周掌柜也給我家小女子喝過羊乳,那羊乳煮開后可真是香啊。”店內也有人想起了,感慨道。
同桌人笑道:“你別的不記得,羊乳香味倒是記得清楚哈哈哈哈。”
“那不是不常買牛羊乳,乍一聞就覺得不同尋常嘛。” 說話的人倒是不覺丟臉,嬉皮笑臉說道。
牛羊乳最好是從商行采購才劃算,不然從瓦市小販手中買對尋常人家還是有些貴,但商行只接大宗訂單,而尋常過日子哪會日日買牛羊乳,尋常百姓家中能一旬在瓦市買一壺牛羊乳已是少數富裕人家。
聽到店里的風頭一轉,竟然都齊齊夸贊起胡桃茶點鋪和周掌柜的好來了,鬧事的男子左右看看,大怒道:“你們這都是被這黑心商人的小恩小惠收買了!也不看看他周檀斂了多少銀子,竟還感恩起他來了……”
說話間,消失去找人的小李終于出現了,瞧見屋內的場景,連忙附耳過去對周檀說了些什么。
“另外,您讓我去找的人此刻就在鋪子外頭候著,等這不識好歹的東西一出來,保準讓人再也生不出壞心思來。”
周檀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不等眾人沉思男子這等仇富論,周檀自然地從中接過話茬,沉聲道:“到底是誰才是那個被小恩小惠收買了的人,我想這位客官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牛二是吧?我記得你家中雖不困窘,但也不富裕,遠沒有到能隨手拿出銀錢的地步,不如說說你身上那二兩銀塊是從哪兒得來的吧?”
牛二突然被人點出了銀子,下意識一慌,眼神晃悠了下。
“二兩銀子——”說話的人顯然認識這牛二,倒吸一口涼氣,“這牛二家中都快被他賭沒了,如今還靠著他六十老母日日替別人漿洗衣物才能過活,哪來的二兩銀子巨款?怕不是哪兒偷來的吧?”
“誰偷的?!你才偷的!我這是自己賺的!”牛二一下急了。
“這么說你承認你身上如今確實有這二兩銀子了。”周檀含笑說道。
“那……既然你說你是賺的,那你倒是說說這是從哪兒賺的,又是經過了哪些人之手?”他故作好奇和苦惱,說道。
“我賺銀子的路子憑什么告訴你?!”牛二翻了個白眼,罵回來。
“那你這二兩銀子明顯就是從我店里偷的!不然你怎么說明這銀子的來處?!”周檀悠哉的語氣忽然一變,厲聲問道。
“誰偷你銀子了?!你有什么證據我偷你的銀子了?!你、你這就是滿口血噴人!”牛二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手指指向周檀,氣得頭頂都要冒白煙了。
這話周檀說得確實有些沒頭沒尾,不僅是店里看熱鬧的客人們覺得牽強,身后的伙計們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然而很快他們就知道為什么了。
“我當然有證據!”
周檀一本正經,沉聲道:“今日在你來到店里前,你剛被人從戲樓里扒光了衣服打出來,當時有不少人都看見了,我可不是憑空污蔑你。”
“我看見了!”門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明顯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但這和他偷錢有什么關系啊?周掌柜您給大伙解釋解釋唄。”
“廢話,牛二肯定是偷了錢,準備去戲樓看那妙仙兒啊!”門外圍著的人們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想法。
對于這些偏離和揣測的想法,周檀只笑笑,繼續說道:“那想必大家也能聽見他是兜里掏不出分文才被人趕出來的。”
“是啊,我當時就在旁邊,親耳聽到的。”
周檀道:“而后牛二緊接著就從戲樓來到了我胡桃茶點鋪,兜里又忽然有了二兩銀子,若不是從我這偷的,那就是從我們大家身上偷的啊!”
對啊!!!
眾人恍然。
第85章 頂罪 那可是二兩銀子,這林管事怕是得……
“胡說!我中間明明還去了五福茶樓!”
豁——
店內一些人這才回過味來, 周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很快又被掩下。
“怪不得他先提了五福茶鋪,原來是來收了人家的銀子故意來這里搗亂鬧事啊!”
“真沒想到啊, 這五福茶鋪手藝不行,卻凈使些腌臜陰損手段,當真為人不齒啊……”
牛二慌不擇路說出口后才覺得不妥,奈何已經晚了, 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他慌忙看看店外頭有沒有五福茶鋪的人,緊緊攥著袖袋中的銀兩就往外沖,生怕待會兒五福茶鋪嫌他辦事不力,派人收回給他的二兩銀子。
周檀冷眼看他灰溜溜地鉆進去看熱鬧的人群中, 他隱去中間牛二還去了五福茶鋪這段就是為了詐他, 誰知牛二心臟歸臟,膽子卻慫的要命,一詐一個準, 沒等去官府就如數交代了。
“東家這就放他走了?”三娃子遲疑道, 他心里其實是想沖出去把人逮回來,再狠狠給牛二一個教訓。
周檀沒說話, 頷首示意外頭。
只見剛鉆進人群里的牛二又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大漢揪著后衣領子扔了出來,狠狠地摔到了大門前空出來的地面上。
“哎呦!”牛二狠狠摔了一下,疼得直叫喚, 抬頭見周檀連忙求饒, “周掌柜您大人有大量, 饒了小的吧!都是那五福茶鋪的林管事讓我干的,說你們胡桃茶鋪擋了他們做生意的路才讓我來使壞的!”
“原來你還知道你在使壞,牛二,你對得起你老娘日日漿洗, 辛辛苦苦替你還債嗎?!”圍觀人群義憤填膺喊道。
“竟是五福茶鋪的林管事在暗處使壞?真是世風日下啊嘖嘖……”穿著洗得發白的書生袍的老學究痛惜道,周圍平時都懶得搭理這老酸儒的人們這時也紛紛附和。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的?畢竟我和五福茶鋪的掌柜素來無冤無仇,甚至互不相識,怎么就到了如此要置我于死地的地步?”周檀面上作黯然神傷之態。
看得圍觀百姓們那叫一個不是滋味,這周掌柜多好的一個人啊……
“我可以發誓,若有所違,那就叫我天打五雷轟!”牛二被大家連連討伐得受不了了。
“不如你跟我一起,親自去五福茶鋪門外和那位掌柜對峙一番?”周檀刻意模糊了那個馬前卒林管事,而是將矛頭直指背后那位張掌柜。
牛二被他這一下神來之筆驚嚇住了,“啊?去哪兒?五福……我、我……”
他還擔心五福茶鋪林管事派人找他要回銀子,哪還有自己上趕著去的道理?
“你不敢?為何?因為你說謊?其實銀子就是你偷的,是你污蔑了五福茶鋪?”周檀挑眉,語氣遲疑。
百姓們的注意力又轉回了這里,齊齊瞪視著牛二。
牛二:“……”
他磕巴了一下,“不不,不,沒這回事!就是那五福茶鋪的林管事將銀子親手交到我手里的!我就是……我、我擔心鬧得掌柜的您還得多費心神啊!這偌大的鋪子還得靠您,您得仔細身體才是。”
嘖嘖嘖,這都把人逼成妙語連珠了,周檀心下冷然,面上卻大方笑了。
好賴話都說了,他也懶得再和這人多費口舌。
“承你吉言,請帶路吧!”
牛二一僵,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只得苦著一張臉踉踉蹌蹌往外走。
剛才被踹了一腳又摔了一跤,屁股根還疼著呢。
幾人徑直朝著五福茶鋪走去,原本的圍觀百姓有些索性無事,有心去看熱鬧或去給周掌柜作證,干脆跟在幾人身后一同去了五福茶鋪。
就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氣勢洶洶地一路穿過鬧市,想著五福茶鋪走去。
這樣的架勢可不常見,常人見此情景第一反應就是要出事了,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還是見到其中有自己眼熟的人才敢悄聲問兩句情況,等人七嘴八舌說完,這才放下心來,和他們沒關系。
那、那就……跟著去看看?
中途好奇加入的百姓不在少數,等到了五福茶鋪門前,周檀自己乍一回頭都嚇了一跳。
怎么忽然多了這么多人?!
“你們這是干什么呢?!這么多聚在我五福茶鋪門前,是想鬧事不成?!”鋪子里急忙沖出來一個人,指著這些‘不速之客’喊道。
牛二眼前一亮,“林管事!您可得給我作證啊!那二兩銀子就是您給我的,真的不是我偷的!”
林管事還沒搞清楚情況,聽到這句話當場眼前一黑。
是誰……是誰給他領了個這么個蠢東西,給他這么辦事的?
“誰在外面聚眾吵鬧?”忽然鋪子二樓的一扇窗被人從內部推開。
一個面相敦實和善的中年男人從里面探出頭來,語氣疑惑,“老林啊,這是怎么了?”
林管事連忙仰頭回道:“老爺,好像是沸潭樓的周掌柜,來、來……”話說到一半卻面色奇怪了起來。
“……許是來鬧事的?”
“胡說!周掌柜這般通情之人,豈能是你揣測的這么狹隘之人?”張掌柜擰眉厲聲道。
周檀心下冷笑,這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的,糊弄誰呢?
他嘴上噙著一抹笑,眼底卻沒有笑意,揚聲道:“不知貴店掌柜在何處?莫非是丑事敗露,所以不敢出門見客了?”
視線直直地射向店門口站著的林管事,絲毫不管,也不特意仰頭去看仍站在樓上不動彈擺架勢的張掌柜,直接將人忽視了。
林管事氣急道:“你!”
剛擠出了一個咬牙切齒的字,就連忙仰頭去看樓上的老爺,臉色那叫一個鐵青。
嚇得他只敢覷了一眼就趕緊低下了頭。
完了……上頭人發火,下面人受罪。林管事苦著一張臉,感覺自己脊梁骨都快被老爺瞪穿了。
“張掌柜不敢站出來我理解,”周檀轉身讓人把躲起來的牛二從人群里揪出來,笑著說道:“不過這栽贓陷害的臟事我還是要和你們五福茶鋪說道說道。”
“什么栽贓陷害?我看你就是空口來污蔑五福茶鋪!”張掌柜早已不在二樓窗前站著,林管事只得站出來,板著一張臉怒斥道。
“你說我空口無憑不算,得官府的人說了才算。”周檀聳肩一擺手,“反正我來時路上就已報官,這二兩銀子就是證據,誰讓你們到了臨頭也死不承認,唉,我本來還是想若是張掌柜誠心認錯,此時就算了,沒成想……”
剩下的話盡在不言中,周檀面上還有些惋惜和惆悵。
“周掌柜您還是太心善了!居然還給這種人機會……”原本還覺得報官這事周檀有些小題大作、不近人情的圍觀百姓,聽到這里迅速倒戈,連連附和。
林管事氣得眼都綠了,但事到臨頭掌柜的都龜縮了,他也不能梗著脖子跟著周檀去縣衙。
且不說牛二這嘴上沒個把門兒的不靠譜,只說他家老爺那么憤恨胡桃茶鋪的紅火生意,卻只敢對人家暗戳戳下陰損招就知道了。
這周掌柜的身份不簡單,或者說他那個入贅的夫婿身份不簡單,居然與本縣的縣尉大人有舊。
能與本縣的縣尉結交,張老爺又不在場,林管事心里毫無底氣,說出口的話自然也不硬氣。
他想起還在張掌柜手底下做事的小兒子,強扯起一抹笑,“周掌柜言重了,言重了,何至于報官啊,都是我,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眼紅胡桃茶鋪的生意,背著我家老爺私底下讓牛二去的啊!”
說著,當即就要給周檀屈膝行大禮,卻被三娃子眼疾手快立刻架在半空,然后強硬地抵了上去。
林管事老臉一僵,苦情戲碼沒使下去,就被架在半道上了。
周檀見狀暗暗給了三娃子一個贊許的眼神,轉頭語氣遲疑道:
“你?”
“我不信。”
周檀施施然道。
圍觀看熱鬧的百姓中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后大家也沒忍住紛紛有人悶笑出聲,都樂了。
“就是,那可是二兩銀子,這林管事怕是得不吃不喝三兩月才能攢下這些吧。”
“他哪兒來的銀錢?你們是不知道吧,他家的銀錢都在他婆娘那呢!哪來這么多銀錢?!”有熟知內情的人嗤道。
周檀忽然嘆了口氣,“張掌柜也別想著躲,不如我們一同對峙公堂,看看這牛二到底有沒有說假話?”
第86章 田產 院墻修繕得氣派,院內也是如此。……
周檀帶人來的時候, 五福茶鋪里面還零星坐著幾個客人,外頭鬧這么大的動靜,怎么可能還喝得下茶水, 齊齊湊在門后頭看熱鬧。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靜默,氣氛凝滯。
張掌柜不得不從二樓出來了。
他臉色還青著,嘴上強扯出一抹笑, “喲,周老板怎么還在外頭站著啊?老林你怎么回事,周老板是貴客,怎么不把周老板請上樓來呢?”
還找補呢?
跟在周檀身后的幾人紛紛心下不屑嗤道。
三娃子故意和大家笑著說道:“瞧, 這張掌柜還裝傻呢?剛才你這伙計都交代了。”
張掌柜和林管事臉色齊齊一變。
“他說都是他干的。”
兩人提起的心又落了下來, 張掌柜臉色回緩了些,林管事默默低著頭。
“但我沒信。”
兩人同時驚得抬起了頭,這是鬧得哪一出?這就放棄了?
周檀娓娓道來:“畢竟張掌柜開茶鋪這么多年, 口碑遠近聞名, 我當然不能因為一個管事的胡言亂語,輕易誤會你縱容手下, 構陷同行……”
兩人聽到這里臉色難看,但都沒有出言制止。能讓這周檀趕緊了事趕緊走也是個好事。
“……所以我想請張掌柜和我一同去衙門走一遭。”
圖窮匕見,周檀終于說出了自己想要的方案, 他臉上笑瞇瞇的看著很溫和, 就這么看著對面的張掌柜。
張掌柜:“……”
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眾目睽睽之下,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這件事是張某管教不力,還請周掌柜大度給張某一個薄面,入內商量此事。”
周檀晾了片刻, 也見好就收。
……
環水村
要數村里最近發生的大事,最引人矚目的非周家建新宅子一事莫屬。
周家這個哥兒了不起啊!
這短短數月里,不僅找了個愿意入贅的如意郎君,還會做豆腐的獨門手藝,去縣里闖蕩后又開鋪子,賺了銀子又回村翻新了座大宅子……關于周檀的討論豈止這些,可以說村里人討論換話題的速度,都比不上周檀成為話題人物的速度。
村里人的議論在院里監工的王二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但他這種情況在他給村里幾戶人家的成年漢子介紹了幾個鎮上的臨時差事后,漸漸扭轉了過來。有些酸言酸語的村鄰也沒了聲兒,至于關起門來私底下怎么酸,王二也管不了。
今早起來,他就站在院子里沖了個涼水澡。
沁涼的井水讓一夜沉悶的暑熱一掃而空,男人身上的熱氣隨著井水罩下來,蒸騰起霧茫茫的白汽。
新屋差不多快要建好了,但鋪蓋和包裹還沒來得及搬回來,所以昨夜仍借住在三娃子屋里。
站在新院子里,放眼望去。
青磚院墻不僅修補了之前的磕碰之處,還重新采買了一批青磚,加急送到村里,將原本用碎石黃泥砌上的上半截院墻翻新,換上了結實又氣派的青磚。
院墻修繕得氣派,院內也是如此。
幾間正房與廂房全部用青磚作胚,水泥填充,結實異常。
甚至因為有了水泥這個外掛,方便打地基,周檀臨走前還叮囑王二,讓他別忘了在幾間正房底下挖個地窖,方便放些不便見于人前的盲盒產物。
前院,大門到正房之間鋪了一條青石板路,青石板路東側也鋪上了青石板,石面平整光滑,用于晾干糧食和日常納涼。
為此王二還特意在東南角上院墻外頭,貼著墻根種了幾株味道酸甜的野山葡、
待過些時日枝子抽條,再將枝蔓搭到院墻內提前搭好的葡萄架子上,來年夏日在此處納涼定然閑適悠哉。
前院西面倒是沒有繼續鋪青石板,而是圍著墻角圈出了一小塊地,圍上木柵欄,就是一處家禽窩。
窩里此時空蕩蕩的,原本喂養著的幾只雞,被兩人商量過后早早宰殺給工匠們加餐,正亟待補充新‘苗’。
剩下的空地,王二念著周檀的喜好,在上面提前挖好了幾個樹坑,規劃好每棵樹的間距,只留下果樹等待周檀回來決定。
前后院子以幾間正房和廂房為隔斷,后院在最開始的規劃中就有些東西見不得人,為此他又在中間安了個小門,平時都會關上,這樣就算來人串門,使勁往里瞧也看不出后面有什么。
后院是一大片耕好的空地,算是他們的小菜園子,種些見不得光的特殊莊稼。
墻角還有安置驢和驢車的棚子,院墻之前貼著建的兔子洞窩也保留了下來,日后說不定還有其他用處。
除此之外,后院還新打了一口井,剛才王二沖涼的井水就是從這里打的,再也不用去門外小溪打水,十分方便。
王二深知光憑這座新修的小院子和縣里的兩間鋪子,還不夠保險,他這些日子又在周圍幾個村子里置辦了些田,攏共十塊上等田,十五塊中等田。
這些田地別說縣里,就是在鎮上的鄉紳富戶間也算不得什么,但在周圍幾個村里已稱得上是富裕人家。
置辦田產對兩個名下都沒有任何田的人來說算得上是隆重,放在以前兩個外姓人想在村里置辦到大量好地塊十分不易。
但今時不同往日,不需要多說,王二剛起了個頭,李三銀就聽出了意思,直接應下了此事。他帶著王家小子,做東宴請了幾回里正大人,事情就辦妥了。
正走神,王二忽然聽到大門被拍響了。
“誰?”
門外的人不說話,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在,似乎還有……驢子的叫聲?
王二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大步走向院子門口,開門。
“快來幫我把這些搬下來!”跳下車拍了兩下門后,又匆匆爬上車搬東西的周檀激動道。
王二心情也很激動,大步上前。
但他沒有搬車上的行李,而是一把‘搬’起了小哥兒。
將人抱在懷里好一會兒,那種恍惚做夢般的不踏實感才退了下去。
“怎么突然回來了?”王二平日里十分有距離感的犀利雙眸,此時笑瞇瞇的,余光瞥到驢車上,才意識到了什么,“你是自己回來的?這一路上都是山坳,實在危險,你該叫我去接你的。”
周檀假裝聽不見,一心想著他的新院子,攀著王二高大緊實的膀子,腦袋直往院門內探去。
“院子是不是快修好了?”
第87章 迎回 “你會做飯了?”
王二吃味, 臉上卻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淡淡道:“這么久不見,你就只想著你的院子?”
“什么我的院子?這是我們共同的院子!是家!”敏銳感知到危險的周檀察覺出了什么, 義正言辭地強調道。
王二:“……”
他神情無奈,就這么被小哥兒哄住了,“你總有千般話搪塞我。”
周檀眨眨眼,趕緊拽著王二往院子里走。
翻新過的老宅里面一切都很符合周檀的喜好, 畢竟大部分都是他提前提出的想法,后面修繕過程中王二也大多從他的角度出發考慮,新院子自然符合他的喜好。
比如,周檀興奮地指著前院預留出來的樹坑, “正好這段時間我那里又開出兩棵果樹, 和香蕉樹一起都種上!”
走到雞窩旁,他背手巡視了一番,滿意地點點頭, 又指著另一處空地, “這兒,還有葡萄藤底下, 可以再搭個狗窩。”
雖然小黃這次沒帶回來,但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肯定也要有一份‘家產’的。
巡視完前院, 他沒有進屋, 推開通往后院的小木門, 左右看看,時不時點點頭。
王二好笑,“后院都是空地,有什么好看的?”
周檀搖頭, 煞有其事道:“今天之后就不會是空地了。”
這里以后就是他們的現代蔬菜大棚了!
不過,這就要辛苦他家的壯勞力了。
周檀扭頭,笑嘻嘻地看向王二,“照理說,明天才是新屋入住的第一日,但我們今天是不是應該先小小地慶祝一下,明天再請人來吃暖鍋席。”
他內心想的很直白狡黠,明天就要用人家了,今天怎么不得給人吃頓好的?
“家里還有些細糧,我現在去鎮上割點豬肉和羊肉,我們打鍋子吃吧。”王二不知道周檀小腦袋里的險惡心思,擔心肉鋪去晚了就沒東西了,套上驢車就要往外走。
男人步子很大,周檀差點沒攔住他,急忙說道:“我回來時帶了肉,不用買。”
王二頓住,這才想起來小哥兒的特殊之處,摸摸鼻子,又將驢重新從板車上解下來。
“……剛才一著急,忘了這回事了。”他把驢牽到后院,安置好驢后,又把板車上周檀帶回來的幾籮筐東西搬到堂屋里。
“帶了些什么?”王二掂了掂,好奇問道,手里的東西分量還不輕。
周檀趁王二搬東西這段空檔,已經將幾間屋子來回轉了一圈,聞言蹲下身來,開始扒拉那幾個沉甸甸的籮筐。
“我割了些細棉布,又讓他們縫了幾個被面,塞些棉花就能蓋。”他拎出一個筐子遞給王二,里面果然都是些細棉布被面。
揭開下一個籮筐上面蓋著的干草,不需要周檀說明,王二也看清了里面都是些什么。
周檀順手將最后一個籮筐的干草也揭了,也是塞得滿滿當當的肉!
剩下兩個筐里裝的都是肉!
“一整條豬后腿,留著明天來人吃席做了,這五斤羊肉今天吃一半,剩下的明天也做了吧,燉個羊湯,那邊筐里還有半扇羊排和兩副蹄膀,留著我們自己吃。”
這些肉天熱肯定放不住,周檀把盲盒箱子里的棉花和干海帶拿出來,給兩筐子的鮮肉騰位置。
天氣熱,吃多了羊肉難免上火,王二只切了一斤羊肉卷,周檀物品柜里長期保存著很多鮮肉,足夠兩人吃上大半個月。
王二又挑了一些雞肉、兔肉、鵝肉,還有兩人都很喜歡吃的下水串兒和豆制品。
眼看蔬菜還沒有著落,趁男人在灶臺上忙活,周檀懷里揣著李桂點名要的胭脂,手里抱著一大摞細棉布,神情悠哉,準備出去化緣一番。
等他該通知的都通知到位了,出門時的一大摞細棉布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手拎著都費勁的簸箕籃子。
王二剛好把雞湯鍋底燉上,燉到晚飯時分,雞肉肉質就應該差不多了。
聽到動靜,他偏頭往外看了眼,發現周檀籃子里的吃食都快溢出來了。
他大步上前,從小哥兒手里接過籃子,看著都是些菜蔬,不顯山水,沒想到入手就是一沉。
王二驚訝,“這么沉?”
周檀也很無奈,“可能我是帶著明日來吃席的名頭上門的。”
這事確實是他失策了。
他也沒想到居然回來這么多吃食,攔都攔不住。
王二大致看了眼籃子里回來的吃食,放下了心,笑著道:“沒事,今天不去換菜,他們吃席也不會空手,村里都這樣。”說到這里,他想到了原本的周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能也不知道村里這些默認的鄉情規矩。
又跟他解釋道:“我爺還在的時候村里來往就是這樣的,誰家有喜事,有家底就請幾個相熟的鄰居吃頓飯熱鬧熱鬧,親近些的就來幫忙,稍遠些的來吃席也不會空著手,多的是順手從自己菜地薅把菜來添道菜的,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們多做些葷菜就是。”
周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周母去的時候原主也病倒了,強撐著辦的喪事也略顯冷清和潦草。原主當時兩眼一抹黑,一些規矩村里老人看不過去就幫著操持了。
至于那些吃席耗時耗力耗銀錢的細枝末節,自然就沒有辦起來。
中午時間太趕,王二要去炒兩個菜,被周檀攔住,“我還帶了些麻辣燙和燒餅,中午簡單吃點就行。”
“你回來一趟,這是什么都備上了?”王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確實像周檀能干出來的事。
周檀邊從物品柜中掏出吃食,邊說道:“今早走得匆忙,原本還想著去瓦市買那家很好吃的肉饅頭和羊肉泡饃,現在好了,只得等你自己回去嘗嘗了。”
“回去再吃,明日吃完席基本就沒什么事,去鎮上買些東西回來給你做。”
周檀嗯了一聲,嗯完之后才反應過來,“嗯?什么意思?”
他一臉探究和好奇,湊近王二追問:“你會做飯了?”
“也不能總去鄰居家蹭飯。”王二沒否認。
之前家里的掌勺權一直握在周檀手里,那些不需要廚藝就鮮美的好食材小哥兒從不讓他沾手,生怕他那糟糕的廚藝糟蹋了他的好食材。
而那些需要廚藝簡單加工的家常菜王二又做得十分難吃,周檀只嘗過那一次,就滿臉嫌棄地徹底把他發配到了切墩。
周檀去縣里后,他也就成了孤家寡人,單身漢子怎么不能湊合一頓?
每日大全嬸子給做工的漢子們做著飯,他就跟著吃點。
后面院子修得差不多了,做工的漢子們都走了,他一個人在底下慢騰騰地挖地窖時,不太好麻煩大全嬸子單獨做,他也不太習慣總去別人家蹭飯,就開始自己做著吃,能熟就能吃,湊合了一頓又一頓。
直到前些日子,他覺得屋里收拾得差不多,準備去縣里迎回周檀,才開始自己跟幾個嬸子學著做菜。
第88章 閑聊 至于開春之后怎么辦?
“你看過屋里什么樣子了嗎?”王二想起來。
“看了, 怎么還多出來一間房?”說起這個,周檀來了精神。
他剛才看的時候就覺得納悶,從東往西數, 分別是待客用的堂屋、廚房、東間、儲物間、西間……數到最后,怎么還多出來一間?
除了東屋的陳設原封不動地搬了進去,其他屋都是空蕩蕩的毛坯,具體作什么用途周檀也不知道。
王二笑道:“西面地基丈量好后, 屋子和院墻之間還空了不少地,空著浪費又擋不住后院的田,干脆我又讓人搭了一間小的出來。”
當時周檀剛到平河縣沒幾日,村里一時找不到人去縣里是一回事, 差人去報信一來一回就是三四天, 那時地基進度著急,王二就自己做主多搭了一間。后來的家書中沒說明這件事,則是想等著小哥兒回來自己發現。
“還沒想好作什么用途, 正好你回來安排。”王二掃了遍一排整整六間屋子, 似乎都能想象到未來兩人在這個院子悠然幸福生活的場景了。
王二正沉浸,周檀已經推開了最西面的小屋的門。
其他幾件屋子說是毛坯, 其實土炕和廚房的灶臺都搭好了,不過西屋確實空蕩蕩的,連個炕也沒有。
王二跟在他身后, 想了想, 提議:“過段時間我找人來盤個炕?”
周檀搖頭, 納悶又疑惑道:“咱家一共就兩口人,用得著三鋪嗎?先放著吧。”
王二想起了什么,沒吭聲。
說來這事也是他搬起石頭,結果砸了自己的腳, 他以為上了炕后,小哥兒心里就明了。
看來日后在炕上還要再努力些。
中午做飯太趕,兩人只簡單墊了下肚子,又花了些時間定下明日的菜色。
明日就是暖鍋飯。
兩人要請的人不少,鎮上和縣里的客人周檀早在得到五牙兒信兒的時候就通知了,請帖也都早早發了出去。
王二原還想著今日動身去縣里接周檀時順便將請帖發了,沒想到小哥兒消息靈通,將事情安排穩妥后就匆匆趕了回來。
連帶著暖鍋飯也提上了日程。
縣里和鎮上搞定了,村里這邊就交給王二負責,他午飯后出去了一陣兒,扛回來一堆找相熟人家借回來的桌椅板凳和碗筷,回來就從井里打水埋頭洗洗刷刷。
而這邊周檀也正在歸置物品柜里塞得滿滿當當的東西。
他坐在男人對面,日頭正好,微風輕拂,兩人就這么在院子里坐著小板凳聊起天來,手里的活也沒停。
“……回來前我定下了飲子店的秋日新品,到時候趕上李桂成親,我們趕不及回去也不至于掛空窗,飲子店我暫時讓春禾管的,他性子穩,這些日子也跟著私塾先生識了些字,會看些賬本,我還算放心。”
說起春禾,其實他一開始并沒有怎么留心他,因為春芽和春麥展現出來的對吃食悟性更好一些。如今看來,倒是之前默默做事的春禾凸顯出了性子中的‘穩’,更適合管事一角。
被王二知道,笑他,“你那是沒留心春禾嗎?我看你是誰都沒留心過。”
周檀自帶前世buff,如果這個朝代評選最‘松弛’雇主,他多半能名列嗯……前一千以內?
主打一個上了班誰都不盯,下了班就失蹤,從不做談心施壓種種‘騷操作’,自然稱得上是一個佛系掌柜。
周掌柜可以萬事不操心,但不妨礙王二暗地里冷眼盯著,時不時還得逐出些些手腳不干凈的幫工。
周檀全當沒聽到,他實在懶得去管,這種事還是讓某個老王去操心吧,繼續慢吞吞說道:“飲子店有三春,沸潭樓有黑好女,鍋底我提前備下了些,然后讓春麥每日送去,你過些時日回去查賬正好再帶些底料回去。”
王二嗯了一聲,沒意見,“正好慢慢往下天就冷了,底料也經得住放。”
至于開春之后怎么辦?等來年開春再說唄。
周檀光棍地想著。
大不了他到時候去得勤些,腳程快些一日就可往返,到時三兩日就去趟縣里捎底料就是。
王二淡定想道。
物品柜經過一個多月的積累,已經堆積如小山,周檀這陣子忙于研發新品和處理鋪子事宜,都忘了里面都是些什么。
兩棵袖珍的小樹苗被他頭一批拿了出來,嘴上念叨著,“一棵板栗、一棵檸檬。”
“檸檬?”
王二這時也洗完了碗筷,將其放在借來擦好的木桌上曬著太陽晾干,撈過那盆小樹苗驚訝道:“這么大點兒東西結的果子不會只有米粒大小吧?”他記得之前檀哥兒也開出過樹苗,但沒有這般小過。
“不會。”周檀信誓旦旦,因為他試驗過,“種到田里它自家就會長大的,我在鋪子后院里試種了一棵這般大的李子樹,回村前它已經有我高了!”
隨后三盆小綠苗、一套古法釀酒套缸也被相繼拿了出來。
三盆小綠苗分別是薄荷草、草莓苗和西瓜苗。
寒瓜、銀丹草王二知道,草莓苗卻是聞所未聞,不過見周檀這副寶貴歡喜的模樣,味道定然不會差。
系統出品,品質極優,周檀不必擔憂它們的適應能力,即使是初秋種下也不必擔憂它們不能存活。
考慮到明日暖鍋飯人多眼雜,周檀忍下了立刻就把樹種下的沖動,將注意力轉移到物品柜剩下的物資上。
剩下這些都是積月累日攢下來的物資,有吃的有喝的,因為物品柜空間不足,留下的反而是些帶著現代化包裝的物資。
牙膏套裝、錫紙卷、雪花膏……還有一大捆被暴力壓縮成一個球的黑色毛線團。
周檀拿出來時還有些茫然,他空間還有這個東西?
問題是他們兩個人都不會鉤織,這毛線到底要怎么用啊?!
他默默看了一旁坐得歲月靜好、滿臉寫著賢惠的王二一眼,難得遲疑了。
真的……不會嗎?
畢竟這男人連縫補衣服和繡花都會,鉤織應該也難不倒他吧?
王二還真不會。
他會縫補衣服那是因為以前家里只有他和一個眼睛不好使的爺,鄉下布料金貴,哪能破個口子就扔,小王只能摸黑摸索著上陣,自此學會了縫補衣裳,再往后他連裁衣做衣裳也摸索著會了,畢竟裁衣縫衣也要銀錢。
至于往衣裳和手帕上繡花樣,則是他和周檀好了之后無師自通的,旁人有的,他們自然也得有。
第89章 裝傻 但他沒吭聲,而是選擇不動聲色地……
物品柜里的東西顯然不僅僅只有這些, 剩下的周檀擺了一整鋪炕。連帶著正房地上也都是擠擠挨挨的化肥袋子。
土炕冰涼,他屁股底下墊著王二塞過來的棉褥子,防著著了涼。對方自己卻穩穩坐在冰冷炕沿上, 毫不在意。
地上那些化肥算是周檀最上心的東西了。
“化肥用起來定要加水兌一下,不然到時候地里糧食長得太好容易找人眼。”王二對這幾袋神異之物用在地里的效果記憶猶新,不得不再多叮囑兩句。
地里的事周檀插不上話,也贊同王二的說法。畢竟謹慎些總是不吃虧。
但撒在外面田里太招人眼, 撒在自家后院田里沒關系啊!
“可以先在后院地里用上,來年開春前這段日子,我們就有吃也不完草莓了!”周檀想到這里,十分興奮。
“好, 等明日散了席我就去栽上。”王二一口應下, 若不是擔心明日人多眼雜,他恐怕當場就要起身下地種上。
他對周檀一向有應必求。
倒也沒有那么急,周檀嘿嘿一笑。
會發光的挖耳勺、玫瑰味的可食用護手霜、會自動報數的跳繩、普普通通的小學四年級語文課本、永遠不用澆水的花盆、胡蘿卜味的酸奶、自帶降溫效果的老式橘子糖塊……甚至自帶神奇雷達的洛陽鏟都有一把!
周檀往王二嘴里塞了一塊橘子糖塊, 含著冰冰涼涼的橘子糖塊嘴里含糊道:“這橘子糖好實用, 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開出來了。”
王二的視線則在那把一看就非同尋常的鏟子上停留了一瞬,目光復雜。
這把挖土異常好用的鏟子的作用讓他當時都倒吸一口涼氣, 周檀當時說起時也是滿臉的微妙。
這把神奇的洛陽鏟嗯……怎么說呢,雷達實在過于敏銳了些,他甚至懷疑當初出廠設置時將一項必要條件往下調了不止一個度, 是個“人”它都亮。
他也不是那么想知道自己一直在無數個人的墳頭上蹦跶。三步一墳、五步一崗或許夸張了, 但那只是因為古代相對稀疏的人口密度才算夸張, 他還不想這么快把自家剛建好的地基刨了。
不管怎么說,他們暫時還沒有去掘人家墳頭的打算,這把鏟子只能委屈和那根聒噪的跳繩一起躺進物品柜深處。
積攢的物資太多,周檀整理得有些不耐煩, 幸好嘴里冰冰涼涼又甜絲絲的橘子糖塊暫時驅逐了些暑熱,不然光是屋外一刻也不停歇的蟬鳴就足以讓他撂擔子不干。
不能放在人前的分出來,吃的和種子分在另一處,剩下的則分類放在外面屋的柜子里。
等到物資全部整理完,周檀身心俱疲,身體的疲憊還是其次……好吧,主要還是身體上的疲憊。
不過這下物品柜整理過后,空出了大半地方,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快。
再次打開那幾個超大號盲盒箱子時,再也沒有那種過年囤貨后,打開冰箱卻要面對里面塞得滿滿當當的陳年塑料袋時的無力感了。
想著想著,周檀忽然樂了,笑出了聲。
“怎么了?”王二側頭。
方才不是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忽然又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沒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之前窮得家徒四壁,每開出一個盲盒我都寶貝得不行,沒想到現在倒是不以為然了,這算不算是甜蜜的煩惱?”
王二愣了片刻,不禁失笑,也回過味來了。
“誒不對,還有個匣子沒拿出來!”
周檀忽然坐直了身子,驚呼道。
王二:?
就見小哥兒神神秘秘地忽然掏出個雕花匣子來,雙手無比虔誠捧著的那種。
“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王二瞇眼……用料不是熟悉的黃花梨木,而是偏紫紅色的小葉紫檀,成色很新,估計是新打的。
掃過匣子,又對上周檀隱含些小激動的雙眸,亮晶晶的,又像盈著一汪沁人心脾的清泉,水汪汪的。
王二心里有了計較。
但他沒吭聲,而是選擇不動聲色地將這場戲演完。
“什么東西?我猜不出來。”他神情很是苦惱,擰起濃黑的劍眉,只等小哥兒賣完關子過把癮要揭曉答案時,再作恍然大悟狀,說一句,‘原來是這么是個錢匣子!我方才竟沒想到。’
想象很豐滿,但他的演技實在稱不上優秀。
或者說,作為枕邊人,周檀看他眼珠子一轉就知道這人夜里睡覺要用什么姿勢。
“……”周檀哼了一聲哄小孩兒似的男人。
裝傻也不知道裝得聰明點!
王二摸摸鼻尖,抿唇直笑。
不過在滿滿的分享欲面前,周檀只高冷了一瞬,下一秒就忍不住湊到王二跟前,向人展示里面的家當。
沒錯,里面都是沉甸甸的家當。
白花花的碎銀塊差點把王二的眼給閃了,他好笑之余也不免驚訝。
這回是真的驚訝。
“這么多?”
“哪里多?你快點點!碎銀子加起來可有二十六兩呢!”旁的兩吊銅板則是周檀預留給兩人日常的花用。
說這話時,周檀臉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悅,好吧,還有那么一絲絲的小得意。
“沒想到吧?我還能攢下這么多銀錢。”
“嗯,沒想到。”王二面上卻沒有周檀想象中的那么歡喜,他眼含探究,語氣甚至有些隱隱不認同和敷衍:“檀哥兒,我不覺得銀錢有你重要,日后再莫要為了攢銀子從自己身上克扣。”
周檀懵了,“……我我沒克扣自己啊!”
這話又是哪一出?
王二顯然不信,但他又不想太過打擊小哥兒想和自己分享喜悅的初衷,溫和道:“嗯,我信你沒克扣。”
很好,態度很敷衍,甚至不認真聽他說完話。周檀登時氣鼓鼓了起來。
“我真的沒有克扣自己!”
“……怪不得這次回來見你臉上的肉都瘦沒了。”王二這廂說完,越看越覺得小哥兒瘦了。
周檀:“……”謝謝,他回來時臉上的棱角都快胖沒了,就等著回村上山打獵活動活動身手呢。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炯炯地盯著睜眼說瞎話的男人,“認真聽我說!”
王二頓住,認真看向他。
“我真的沒有瘦!不對,是沒有克扣自己!不信你回去可以問問小李,都是他去幫我排隊跑腿買吃食和新奇玩意兒的。”周檀一鼓作氣說完。
王二靜了片刻,輕咳一聲,“那怎么剩這么多銀子?”
他以為這大半年利錢能有幾兩銀子就頂天了。
二十六兩對兩家生意異常紅火的鋪子的吸金能力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但對生活剛走上正軌或正在往正軌上走的兩個人來說卻是一筆巨款。
這足足二十六兩的結余稱得上是驚喜。
畢竟兩人這大半年的花銷嚼用之大,不往里面填都算好的。
小了不說,大的幾筆花用就在不久之前。
翻新老屋、盤鋪子、在村里置辦田產……每一樣都花去不少銀錢,將鋪子的現金流掏空的同時,差點將王二成親前攢的棺材本都掏空。
當然,這是夸張手法,王二的家底還挺厚的。
不止如此,新鋪子開肆后逢年過節往衙門送的打點也默認翻了倍,光是他們目前最大的官面倚仗——江沖江縣尉那里就打點了五十兩!
如果說置辦家產和上下打點是必要支出,那么周檀本人大手大腳的習慣就是額外支出了。
或許是前世帶來的‘毛病’,他動不動就想獎勵一下自己,在口腹之欲上尤其要緊。
生意忙時獎勵一下自己的辛苦,生意不忙時那更得優哉游哉地享受一下難得的悠閑時光,遇上好事要慶祝,遇到壞事更得吃點好的去去晦氣。
長此以往周檀也覺得不好,但一個“壞習慣”的養成大部分時候都是有人慣的。
他自己算一個,王二算一個。
甚至男人不管不顧,稱得上是縱容溺愛的態度和有應必求的行事風格,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里有十文就花十文,有十兩就花十兩,王二非但不勸,還助紂為虐,若不是周檀理智尚存,這個家怕是很快就被他敗完了。
至于為何這回手里還能剩下銀錢……
周檀眉梢也不禁染上了些嘚瑟,“也不看看這段日子誰管的生意,天一熱,沸潭樓生意雖不太好,但茶飲鋪子日日門前都大排長龍,冷飲生意比熱飲賣得更紅火……”
聽到周檀沒有為了省錢克扣自己,王二的神情才和緩下來,聽他小嘴嘚吧嘚吧說著自己英明的賺錢頭腦和手段。
第90章 暖鍋席 寧肯凍死,他也不想悶死。……
次日
清早天尚未亮, 泛起一抹魚肚白,若有若先的彎月仍綴在另一頭遲遲未落。
周遭一片黑漆漆,天光吝嗇得只能摸索著前行。
“娘你慢點, 低頭看著點兒路,天色還早著呢。”
大全嬸子挎著藤編菜籃子,急匆匆地走在鄉間小路最前頭,身后跟著兩個兒媳, 三人一齊往周家去。
“聽說檀哥兒在縣里鋪子生意很是紅火,今兒來的客人肯定少不了,早點去,早點把席面給整上!”大全嬸子步子不停, 反而捯飭得更快了, 不過她也知道兩個兒媳是好心,聞言低下頭,仔細小心地看著腳下的路。
半道上, 一行人還碰上了同樣挎著個籃子的錢春和桂花嬸子等人。
幾人相視一笑, 互相招呼道:“都來了?老三媳婦也在啊……”
“檀哥兒和他家那口子特意來說過,哪能不上心?”
“……也不知道這小兩口現在醒了沒?今日可不好再睡到日頭曬腚嘞!”說笑著, 不知是誰忽然來了這么一句,惹得幾人一靜,又噗嗤地笑出了聲。
今日來幫忙的誰不是過來人, 就連大全嬸子身后那兩個小媳婦都抿著嘴在那笑。
畢竟現在村里誰不知道之前檀哥兒還在村里住的那些日子里, 早上不到日頭上來, 院門絕不會開。
為著此事,村里當時那風言風語可不少。
本來兩個小輩上頭沒有長輩盯著,關起門來過日子就不那么穩重。現在倒好,竟然還日日睡到日頭爬到頭頂上才起, 這在村里某些人眼里簡直就是太不像話了!
依著從前,村里好事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兩人給淹了,但如今此事愣是沒有傳到人家正主跟前。
無他,根本找不到正主說。
兩人成親后,尚沒有搬去縣里做生意的那段日子,周檀壓根就沒下過地,家中大多活計竟然都是入贅的高個漢子在忙活,包括洗衣裳這類洗洗刷刷合該婦人哥兒做的事,竟然也都被包圓了。
這讓當時期盼著檀哥兒去溪邊洗衣裳,好抓著人張嘴奚落一頓,恨不得把人說得臊死的一些人計劃落空,心里更加不平衡起來。
奈何周檀在村里時不是上山就是在家宅著,如果不是熟絡的人家相邀就很少出來串門子,村里閑著亂逛更是沒有的事。
看不慣的人根本逮不到他的人影!更別提舞到他跟前去了。
他家那口子倒是偶爾會在地里碰到,但那漢子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個屁來,只會悶不吭聲地干活,只有對著檀哥兒才有幾分笑模樣。
慢慢的,村里人也回過味了。
換成私塾劉夫子的話來講,合著這倆人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入贅這事兒說不準還真是王二這小子心甘情愿入的!
他們這還摻和什么呀!散了散了!
這下不管是真看不慣還是單純看熱鬧的人都作鳥獸散了,沒有誰會閑著沒事頂著都不領情的風險,去得罪有本事在縣里開鋪子的兩人。
不過經此一事,上了年紀的還有些看不慣王二這般縱著哥兒,但頂多憋著在自家屋里嘀咕幾句。
還有些像幾位嬸子這樣相熟的人家則覺得村里人咸吃蘿卜淡操心,摻和人家家里事兒沒好果子吃。
而且檀哥兒是個有本事的人,能賺錢能養家,換到誰家能不捧著?就他們多事!
年紀輕的哥兒和女子對這事兒卻有些別的看法,第一反應是覺得檀哥兒做得太過了,但回過頭再去想,還能咂么出些別的滋味,艷羨、酸澀、期待……種種滋味。
若是周檀知道了嬸子們來的路上還在笑話他倆,定會大喊:“冤枉啊!”
他就是單純愛睡個懶覺而已!
如果說平日里還能賴個床,今日周檀還真沒敢留戀被窩,一聽到公雞打鳴他就噌的一個高起來,穿好衣裳后第一件事就是喊王二把院門打開。
喊完才從窗邊挪開,下炕洗漱。
夏天不冷不熱的井水一撲,困意頓消,整個人立馬清醒了過來。
王二笑他平日也沒見在意,今兒怎么莫名在意不能吃不能喝的臉面了。
周檀白了他一眼,“這哪能一樣?”今天要是起晚了,那可是丟人丟到十里八鄉了。
“你快去開門!”周檀兇道。
王二三兩步走到院門處,將門插抽出來,打開院門。
他隨意往外瞥了眼,就見不遠處的小路來了一行人。
他回頭看了眼洗漱完就鉆進了廚房的小哥兒,這不是巧了嗎?
這會兒王二不得不慶幸周檀起早讓他開院門,不然惹了小哥兒惱羞成怒就夠他喝上一壺的。
“嬸子們來得早啊,快進來。”王二朝外招呼,也是給里面的周檀提個醒。
沒看到想象中的畫面,幾位嬸子也沒有失望,她們還是知道今日是來干嘛的。
幫工嘛!
可不能為了點兒熱鬧,忘了正事!
周檀急急忙忙從里面出來,笑著招呼道:“多虧了嬸子們來搭把手,不然今日我們倆還真忙不過來!”
“我去灶臺那兒看著,你先帶嬸子們看看新屋吧。”王二攔住著急廚房灶上火的周檀,看著眼神禁不住往幾間屋子上瞥的幾位嬸子說道。
不能見人的東西早被他們昨日收拾完藏在了地窖里,所以今天來的人隨便看他們也不怵。
“那感情好啊!自從你們這屋子翻新好后我們還沒進里頭看過呢!”嬸子們見怪不怪王二對檀哥兒的上心體貼,心神都飄到了新房子上頭。
幾間屋子桌椅板凳其實都還沒進場,現在看只能看個空屋和炕,但架不住這青磚灰瓦對村里人來說實在唬人,看得幾人目不轉睛,連連贊嘆羨慕。
“真敞亮啊這大屋子!”
“嘖嘖,這地面還是石磚鋪的呢!晚上躺在上頭肯定涼快。”
“就是這窗——”大全嬸子擰眉遲疑道,其他人的視線也隨之落在了窗上,瞬間明白了原因。
這窗也開得太大了吧!
比村里常見的小窗大了翻兩番,透光防水的油紙往上一糊,怪不得敞亮。
大全嬸子不贊同道:“你們倆可別為了貪涼開這么大個窗,等夏天一過,這窗子開這么大,化雪天能把人給凍壞了!”
周檀笑瞇瞇,知道嬸子是好心才勸,也不惱,“冬天再說冬天的,先把夏天過了再說。”
窗戶開這么大確實是為了透氣通風和光線敞亮些,雖說犧牲了一定的保暖效果,但他們冬天有火炕和棉花厚被,到時候再把窗戶用舊棉被擋上也不差什么。
對他倆來說,物資囤糧充足,還能吃熱鍋子的冬天,遠沒有除了冰塊什么避暑手段都沒有的夏天難熬。
所以開大窗,一定要開大窗!
寧肯凍死,他也不想悶死。
兩者權衡取其輕,自然選大窗子。
要不是琉璃在這個朝代造價太過昂貴稀少惹眼,周檀甚至想給自家全都換上大玻璃窗,那才叫一個透亮!
既然兩人都愿意,其他嬸子們不認同也不會再說出來掃興,畢竟這是人家自己的事。
倒是這里頭年歲最輕的大全嬸子小兒媳暗自撇了撇嘴,自家婆母說什么呢,要是自家能有這么好的屋子住著,窗口再大些她也稀罕得不行。
等她們看過一圈后,也想起了今日來的正事,趕緊催著周檀帶她們去廚房看看,然后趕緊幫忙干活備菜。
還沒進去呢,她們就瞅見里頭正在切豬耳朵的高大漢子,打趣道:“哎喲,這里頭已經忙活上了啊!要不說還得是檀哥兒家的漢子眼里有活兒,對人上心呢!”
周檀面上一窘,倒是王二身為被打趣的另一位當事人臉不紅心不跳地接受了這份‘夸獎’。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院子里的桌椅也都擺起,頂上也扯起油布橫在院子上空,遮擋炙烤下來的烈日。
村里人離得近,請來的相熟人家基本都到齊了,五牙兒也從縣里趕回來,幫著招待人。
陸陸續續,鎮上和縣里也來了人,這些人李五牙兒可不清楚,王二匆匆從廚房洗干凈手出來,招呼人趕緊入座,順便將帶來的暖鍋禮記錄歸置。
他們這邊忙活得熱火朝天,不知道今日的環水村里也炸了鍋。
“乖乖,這么多輛馬車和驢車啊!這周家真是發達了。”有人感嘆出聲。
一旁揣著手看熱鬧的李正根不忿撇嘴,“商販子罷了,要說發達還得看楊家,人楊秀才都上縣里讀書了,日后混上官身,何愁什么暖鍋禮……”
一旁人覷了李正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帶著些存心的意思故意問道:“哎正根叔,你可是就住王家邊上,老話說這遠親不如近鄰,難道王二沒請你——哎呀,你瞧我這張嘴,沒個把門兒的。”
李正根憤憤哼了一聲,熱鬧也看不下去了,扭頭就往家里走。
“你招惹他干啥?那是個游手好閑的混不吝,咱沒必要惹。”樹底下看熱鬧的人們心里門清,忍不住勸剛才口快的老姐妹。
“哼,我就是瞧不上他那副無賴德行,鼻孔還掛在天上,楊家楊家楊家!人家王家楊家和他有什么關系!”
“這話又說回來,這王二也是真豁得出去,既然有本事在縣里混,還入贅周家……”
“沒有檀哥兒的吃食方子哪有這么容易就能開鋪子,你這話說的。”
“喲,老文叔,你也去吃席啊!”一個嬸子眼尖,說話間還和路過的老文叔打了個招呼。
她看老文叔不同往日趕牛常穿的破褂子,而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還穿上了一年都不一定穿一回的干凈布鞋,一看就是去吃席的。
老文叔步履匆匆,還不忘回道:“是啊,早上給牛喂食耽擱了陣兒,希望還來得及。”
“來得及,來得及,剛剛那輛馬車才拐進去呢。”眾人忙安慰他來得及。
“對啊,林郎中也才剛進去,你倆前后腳,來得及!”
老文叔這才放下了心,和眾人說了聲后就大步往周家走。
他到的時候,王二招呼他趕緊進,里面賓客都坐得差不多了,一眼就看到老木匠和他孫女坐在那里,他趕緊過去坐下。
“你來得正好,菜馬上就要上了!”老木匠開心笑道,一旁坐著的小孫女目不轉睛地看著席間的熱鬧,時不時往外瞥一眼院子外頭叫喚的驢和高高大大的馬匹,滿眼新奇開心。
“你這小日子過得可以啊,老王。”今日鏢局和商行的兄弟們也來了,和王二打完招呼也不見外,跟著幫忙一起招呼客人。
畢竟后頭馬車上還有縣尉家的管家長使,他們得給兄弟撐個面子,運氣好還能搭上縣尉老爺這條線。
“你這不廢話嘛!也不看看王重這小子入了誰家的贅,周家哥兒的手藝可是這個!”說話人豎起了大拇指。
平河縣離環水村路途遠,縣尉特意派了管事的來說明緣由:“……老爺有公事在身,實在走不開,特意讓我來跟王兄弟賠個不是,日后回縣里定要做東請上您一回。”
王二當然是含笑將這個話題岔了過去,縣尉哪需要跟他特意賠不是,就算兩人交情不淺,這種場面話也不能應。
賓客盡至,廚房的菜也該上了。
今日暖鍋席的菜色其實很簡單,多了兩個掌勺的也忙不過來。
整條豬后腿肉切成肥瘦相間的肉片加水燉煮成一鍋大亂燉,豆腐、粉條、白菜和泡發好的干蘑菇在肉片里‘夾縫求生’。
幾只新鮮豬蹄加入黃豆和泡發好的干海帶,幾只陶罐同時添水、文火燉上一上午,燉成蹄花湯,肉質剔透,筷子一碰便顫顫巍巍,晶瑩剔透,肥而不膩。
海帶這玩意兒是個稀罕物,只有走南闖北的行腳商手里才有那么點貨,商行鏢局的兄弟們有些倒是吃過,但早忘了什么味道。
紅燒兔肉色澤鮮亮,醬色濃郁,絲毫沒有兔子的土腥味。紅油毛血旺鮮艷欲滴,毛肚、滑肉片、蝦滑和海帶浸泡在嗆辣的酸麻的紅油里,一筷子下去紅油滴答滴答地流,入口那叫一個酸爽鮮辣。
新鮮的羊肉切成丁快速燴成一鍋羊肉湯,撒入翠綠的蔥花香菜鮮香四溢。
涼拌豬耳朵夾雜著翠綠的胡瓜條,清爽解膩,在一盤子濃油赤醬的葷菜里格外受人青睞。
一旁還有解膩的番茄濃湯,酸酸甜甜,每桌的湯底都被孩子們刮了個干凈。
不論是份量,還是菜色,都豪橫得令今日來吃席的村里人歡喜。
其中紅油毛血旺和番茄湯有些人吃不慣,但從縣里來的鏢局和商行的客人可都是大加贊賞:“周掌柜,就是這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