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笨蛋
葉遲遲上初中最喜歡看小說,尤其是一些蘇瑪麗文學,男女主誤會后的第一次重逢總是很突如其來。
比如成為上下級,某個時刻在電梯相遇,或者是在安靜的咖啡廳,婉轉的鋼琴聲流轉在兩人之間,亦或者是人群熙攘的大街,路人成為風景,他們眼里只有彼此。
可現實哪有那么巧。
中國那么大,大到她站在寫字樓最頂層抬頭望天,看去也只有比她更高的樓層。
再低頭,車流交錯,人群在街道穿梭,她看不真切,找不到何野的影子。
她唯一的希望,是那句“她們會再見的”。
何野說,她們會再見。
她們一定會再見。
這么多日夜,希望燭火一樣燃起又熄滅,許多夢回時分的茫然,祁麟只有反復看那張信紙才能安慰自己,會相遇的。
只是沒到時間。
sunshine將她帶到一個老舊的小區里,樓房的墻上是雨水長年累月侵蝕的痕跡,小區的中央種著一顆大榕樹,陽光下,榕樹葉子迎著風閃閃發光。
sunshine爬上四樓停下,敲了敲門,沒人開門也沒人應聲。
“剛剛她說下班了,應該還在路上,你等會吧。”sunshine說,“我先回去了,俱樂部還有事兒。”
“好,”祁麟點點頭,“謝謝,算我欠你個人情。”
sunshine笑笑:“你倆真不愧一對兒,小事兒,都是朋友。我先走了,有事兒再聯系。”
sunshine離開后,樓梯口只剩祁麟一人。
她不死心又敲了門,依舊無人應答。
夕陽透過玻璃,橙黃色的光鋪滿了整片樓梯口,形成丁達爾效應,細微的灰塵不間歇地跳躍在陽光中。
不知道哪層的人家在炒菜,滋啦滋啦響,香味竄滿整棟樓。
她上一頓還是昨晚上,現在肚子餓得直叫。
她蹲在角落垂著腦袋點外賣,像只等主人回家的落魄小狗。
祁麟想,等會兒見面要不要放點音樂,增加氛圍感,要不就放《好運來》,畢竟是件大喜事。
說不定一高興,當場來個相擁而泣。
這么歷史性的一刻,得記錄下來。
或者像小說里一樣,來首簡單的純音樂,就默默凝視對方……貌似有點肉麻。
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有點像小時候明知道過生日即將收到心儀已久的禮物,但要忍著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高興的情緒又摻雜焦慮。
夕陽越來越暗,直到月掛高空,銀灰色籠罩住了小區內的那棵大榕樹。
何野還是沒回來。
祁麟打開披薩盒,戴上手套拿起片披薩咬了一口。
披薩早冷了,餅皮和撒在上面的香腸硬邦邦的,芝士也不拉絲。
她嚼了嚼,咽下去又咬了一口。
真難吃。
——
祁麟蹲在墻角,不遠處廣場舞的音樂代替了夜晚的知了叫聲。
樓道沒有燈,她藏進黑暗中,高漲的情緒隨著漸漸消逝的夕陽一并落幕,城市蚊子并不多,一晚上她身上的包不超過五個。
她再次撥通那個無數次沒人接通的號碼,幻想著萬一下一次、下一次、下下一次傳來的不是冰冷的機械女音。
而是一聲有溫度、帶著疑惑的“喂”。
可這一次也無一例外。
這一幕何其相似。
在離開精神病院那一晚,她也是這樣,一個人守著無人的夜,等待第二天天明。
留給她的是空曠的房間,和一張放置許久的信紙。
這一次她又將守在何野門前,等著她的女孩回來。
廣場舞的音樂熱鬧而繾綣,好似回到了她們在一起的時光。
那首年代已久的荷塘月色,她玩似的跳廣場舞,何野就在一旁一邊笑,一邊等著她。
銀灰色的光悄然落在她身上,月光將黑夜切割成兩道,一邊燈紅酒綠熱鬧喧囂,一邊獨自一人落寞寂寥。
祁麟坐在地上,仰著頭,眼底下是淡淡的烏青。
沒關系,如果這是見到何野必須經過的步驟,那她愿意等。
等一百天都愿意。
——
風溫柔刮起樹葉,發出悅耳的唰唰聲。
天邊泛起魚肚白,賣早餐的阿姨早早來帶學校門口支起攤位,汽車血液一般交錯行駛在道路上,整座城市正在慢慢蘇醒。
祁麟點著腦袋,抱緊胳膊,兩天兩夜沒休息好,她倚著墻昏昏欲睡。
意識混沌,她聽見腳步聲踢踏踢踏地上下樓梯,交談聲,似乎還有遲疑探究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眼前忽明忽暗,欲望和意識在做斗爭,沉淪的前一秒,她聽見有人說:“別上去,有人在你門口……不知道是誰,怪怪的。”
“是個女孩兒,不知道誰喝醉了倒這兒……膽子真大,萬一來個男的撿走了……”
聲音忽遠忽近,像籠著層紗聽不真切。她閉上眼,即將睡著時,有道女聲突破那層紗,熟悉的嗓音響起來:“……祁麟?”
祁麟費勁打開一條縫,女孩兒恍惚的出現在眼前,唯有耳垂下的那枚耳釘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你怎么在這兒?”何野看起來也不太好,神色疲憊,滿眼關切。
祁麟使勁眨眨眼,趁人不注意往前一撲,抱住何野,嘿嘿笑了笑:“找到你了。”
她們兩人的相遇并沒像小說里那么唯美,沒有音樂,沒有交錯的路人,也沒有一眼萬年。何野工作一天,手上還拿著熱乎的煎餅果子,甚至稱得上狼狽。
但祁麟心滿意足了。
只要懷里是一個真切的何野,她能聽見何野的聲音,能看見何野的人,就夠了。
在何野面前,她不需要什么體面,祁麟有點后悔,早知道時間這么充足,她該買束花來的。
何野抱著祁麟站起來,掏鑰匙開門問:“你怎么找到這兒的?”
祁麟蹭了蹭腦袋,心終于沉了下來。
她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何野身上,預想中的生氣,口無遮攔的責怪并沒有到來。
只覺得安心。
“我的心告訴我,你在這兒。”祁麟說,“我就來了。”
何野手中動作一頓,抱著祁麟進屋。
祁麟仍然不撒手。
何野拍了拍:“撒開。”
“不要,”她樹懶一樣掛何野身上,“再抱一會兒。”
何野說:“先吃早飯。”
祁麟搖頭。
何野無奈道:“快點兒,我餓死了,不然揍你了。”
祁麟依依不舍松開了。
何野找出一個碗,分了一半煎餅果子出來,給了祁麟一半,自己留一半:“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覺。”
她看著祁麟臉上藏不住的疲憊:“累壞了吧。”
“沒呢,好得很。”祁麟乖乖坐著吃早餐,眼睛亮亮的,“能干十頭牛。”
“是是是,快吃,吃完去夢里干十頭牛。”何野找出一雙筷子,也開始吃飯。
祁麟一直看著她,何野去刷碗視線也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何野刷完牙,摸了摸臉:“我鬼上身了?”
祁麟啊了一聲。
“不然一直看我干嘛?”何野找出一根新牙刷扔給祁麟。
祁麟乖乖去刷牙。
趁祁麟不在,何野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收拾進抽屜,換了個垃圾袋,確保看不出什么,她坐在床邊喝水等人出來。
祁麟順便洗了澡,出來時她穿著何野的衣服,邁著小碎步。
何野也去洗了個澡,洗完兩人擠在床上睡覺。
床并沒有小到要兩人擠在一起,何野已經縮到墻邊了,祁麟一直往里擠抱著她。
沒有空調,只有一個風扇對著她們吹,何野忍無可忍,手肘頂開祁麟:“你熱不熱?松開點。”
祁麟不撒手:“不要,這么久不見,抱一會。”
見祁麟一點沒有松開的想法,何野放棄了,由著她去:“說真的,怎么找來的?”
祁麟頭埋進她的頸窩:“還能是誰,sunshine。”
何野并沒很意外:“等多久了?”
“沒多久,一會會兒,眨眼就過去了。”祁麟說。
何野看著某人眼底下的黑眼圈,并不相信。
祁麟聞著熟悉的氣息,語調有點委屈:“為什么電話一直打不通,發消息也不回?”
何野說:“換了號碼,微信也退了。”
原因兩人心知肚明,短暫的沉默后,何野問:“小天呢?他怎么樣?”
“打了針,應該好了。”
“哦,那就好。”何野盯著天花板喃喃,思緒拉遠,“你爸媽呢?”
“生我的氣,不過沒關系,我們談戀愛又不是他們談戀愛,會理解的。”祁麟盯著耳垂上的耳釘,說,“阿野,這不是你的錯。”
何野拉回思緒,扯起嘴角笑了笑:“嗯。”
這是她們見面的第一個笑。
“這不怪你,又不是你弄的。要怪就怪我,怪我正事不干去玩互聯網,還沒藏好家人信息,怪我沒引導好粉絲……”祁麟說話語調越來越低,消謐在頸窩里,“阿野,我好想你啊……”
何野低頭,祁麟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埋在她身側,像只小貓。
她對祁麟的出現表現并不熱烈,第一眼是驚訝高興的,可隨之而來的是祁天難受蒼白的臉和祁媽媽的指責,那些通過電話難聽的話見縫插針地涌進腦海。
不是她的錯。
不是她的錯,難道是祁天的錯嗎?是祁阿姨的錯,還是祁麟的錯。
怪在虛無縹緲的網友上,也不現實。
總有人要把這個錯攬下來。
只能是她了。
何野吐出口氣,祁麟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睡的并不安穩。
她親了親祁麟的額頭。
“我也想你。”
有必要找她嗎?
一個人不是更好嗎?粉絲因為她走了回流,祁阿姨也高興。
祁天可能會小小傷心一下,少了個人給他帶漢堡牛肉干。
笨蛋。
笨蛋。
第182章 你不在,他們都欺負我。
自從去了精神病院后,祁麟總是睡不好。
電擊療法的后遺癥讓她在緊張時止不住顫抖,偶爾伴隨抽筋,痛苦、背叛、救贖、逃離,過去這么久,她仍會夢到發生過的一切。
她開始入睡困難,長時間的訓練讓大拇指疼痛難忍,看過醫生,是腱鞘炎。
這是每個電競選手的噩夢。
她甚至還沒起飛,被風輕輕一刮就要從高空落下,摔的粉身碎骨。
祁麟想過,如果當初沒選這條孤獨的道路,隨波逐流考個大專,學一門技術,是不是也挺好。
轉念一想,何野喜歡的,不就是她熱衷于的一切。
碌碌無為才配不上何野,倒不如拼一把,就算失敗了,也熱血過。
祁麟很久沒睡這么安穩過了。
她埋在心上人的頸間,熟悉的氣息包裹住她,像又回到了還沒畢業的日子。
一切一切的一切還沒發生,她們只需要考慮中午吃什么,下午什么課,陳青霞有沒有來查崗。
秋風吹起麥浪,帶起一陣麥香味的風,卷進教學樓咿呀作響的風扇,黑板左側是今天的值日生,陳青霞捏著粉筆一筆一劃寫著數學公式,程一水逗著程一山,葉遲遲躲在課桌下看言情小說,還有……
還有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的兩個女生,瞳孔倒映出對方笑意盈盈的模樣。
——
祁麟醒了,在夕陽將過不過的傍晚。
她睡的很好,連何野什么時候起來了都沒感覺。
“醒了?”何野穿著居家的長袖長褲,抬頭看了她一眼,“醒了就來吃飯。”
小房間并沒有廚房,何野用小電鍋煮著面條,氤氳的濕氣撲在她臉上,如夢似幻,仿佛輕輕一碰就散了。
她鞋也沒穿,從背后抱住了何野。
“干什么……”
何野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耳邊傳來細細的抽泣。
精神猛然松懈下來,祁麟長期以來積壓的情緒頃刻釋放,她將臉埋在何野的肩膀上委屈地哭泣。
何野不說話,關掉了小電鍋的電源,望向窗外靜靜等著。
晚風迎面吹來,一輪圓月緩緩升起,稀疏的幾顆星星撥開云霧,閃爍出微弱的光。
祁麟有很多話想說,她像找家長告狀的小孩,話還沒出口就委屈的不能自已。
她總在解決問題,經歷那么多事,總歸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
她最初,明明只想好好談個戀愛而已。
“好了,好了,”何野拍了拍腰間的手,語調溫柔,“我在這兒。”
你說你在這兒。
會一直在這兒嗎?
可你上次不見了,她找了好久。
這一次找到你了,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會一直在嗎?
祁麟不想說這些天的糟心事,不想讓何野煩惱擔心,但心里委屈。她覺得她沒做錯什么,但糟心事一件一件接踵而來。
千言萬語被祁麟咽下肚子,只哽咽著化作一句:“何野,你不在,他們都欺負我。”
——
何野煮的番茄雞蛋面,就算雞蛋鹽加多了,番茄皮沒去,依然很好吃。
祁麟很喜歡,連面帶湯全吃完了。
祁麟收拾好情緒,吃過晚飯,提議一起出去走走。
何野原本是拒絕的,大晚上出什么門,耐不住軟泡硬磨,還是被拉著出了門。
到樓下廣場舞的音樂聲更大了,大媽們意志堅定,不論春夏秋冬準時打卡跳舞。
祁麟心情高漲,眼里是藏不住的雀躍:“記不記得我們之前也逃過晚自習出來玩,我帶你去跳廣場舞,阿嬸還夸我跳的好。”
“當然記得。”不光記得,還很丟人。
那什么仙女飛天。
“等我們下次回去再去跳一次,這一次我領舞,”祁麟一蹦一跳地走,“一定能驚艷四座!”
大可不必了。
何野還沒從尷尬的回憶中緩過神來,就聽見祁麟突然羞澀一笑:“那應該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何野疑惑地看向她。
那時候她們的革命友情才剛剛建立,而且那時候她連愛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哪來的約會?
但看祁麟回憶的這么起勁,何野也不好潑涼水,故作深沉地點點頭:“對。”
“我還淌著月光送你回學校,”祁麟說,“真浪漫。”
何野:……
淌沒淌月光不知道,反正祁麟被那個神神叨叨的算命老頭騙了一百五她倒是記憶猶新。
時隔那么久,仔細一想還是會肉疼的程度。
她們邊走邊回憶,聊了很多,可能高三那年太美好,以至于高考才過去沒多久,她們就開始懷念了。
“對了,你考了多少?志愿報了沒?”祁麟問。
“查了,報了。”祁麟突然認真讓何野有點不適應,她清了清嗓子,“考的還行,比二模高點兒。”
“那穩了!”祁麟做了個yes的動作,“報了哪所警校?我等穩定下來再搬過去,你好好讀書,我賺錢養家。”
何野沉默片刻說:“沒報警校。”
祁麟愣了愣,停下腳步:“啊……我記得你之前說想報警校?”
何野笑笑,抬頭看著樹枝新長的枝丫:“以前說著好玩,警校又苦又累,還賺不到錢,我這么現實,不適合。”
祁麟一眨不眨看著她,像按了暫停鍵,也像在分析她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何野被她這一副模樣逗樂了:“干嘛?我報了政法,選了法學,也不比警察差多少吧?”
她挽起祁麟的胳膊向前走:“走了,不是你硬要拉我下來么?真下來你又不高興。”
這樣悠悠走了一段距離,祁麟盯著拉長縮短縮短拉長的影子說:“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
“嗯。”
“阿野,我不希望你因為我改變自己,盡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別停下來等我。”祁麟說,“我會趕上去的,就算速度很慢。”
影子交錯間,她們腦海里不約而同閃過許多一起的瞬間。
最終定格在路燈下的一抹剪影。
“……你好肉麻。”何野眨眨眼,壓住了酸澀感,“多大臉,還要等你。”
第183章 思念,平安。
兩人只膩歪了一天,祁麟就被奪命連環電話遣返基地。
那兒挺急,橙子給她發了n個消息,讓她馬上回來。
她原本想叫何野一塊走,但何野不愿意,說這兒有工作。
她不想強迫何野,又一個人回去了。
祁麟坐高鐵回北京,轉地鐵沒去俱樂部,去了中心醫院。
第一次聊天小土豆為了證明她不是騙子,醫院姓名病房號一起發了過來,簡直對她不要太放心。
小土豆姐姐也在北京治病,眾所周知,北京的醫療水平比其他城市要好許多。
她先去水果店買了果籃,進醫院掃了眼平面圖,坐電梯上十一層。
就算是工作日,醫院仍人滿為患,電梯里人擠著人,祁麟提著果籃擠在一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懷著什么心理踏進醫院大門,可能聽小土豆說她姐姐喜歡她,她見離得挺近想去看看這位粉絲。
也可能是某一瞬間,她恍惚覺得小土豆和何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西區103房間。
一個三人床的普通病房。
病房里有輕微的交談,還有電子儀器運作的滴滴聲,一進去,祁麟的目光鎖在靠窗的一位女生身上。
每個病床都隔了一層從床簾,今天日光明媚,三張床簾都拉開了,陽光透進病房,給床上的病人染上了一點兒生氣。
女生面頰消瘦,神色安靜而疲倦,病床一側升上來,形成一個倚靠的鈍角,女生靠床看書,明明是炎熱的夏天,她卻戴著一頂針織帽。
隔壁兩個床位都有家屬噓寒問暖地陪同,只有女生孤獨地看著書。
祁麟走進,放下果籃:“你好。”
女生一怔,視線從書本挪到祁麟臉上。
女生眼睛圓圓的,就算眼皮下是藏不住病態的疲憊,目光神采依舊。
“我是你妹妹的朋友,她托我來看看你。”祁麟說,“不會打擾你吧?”
女生輕輕啊了一聲,合上書搖頭:“不會。”
她上下打量祁麟,莫名眼熟,狐疑地問:“你也高一?”
眼里仿佛在說“你長得挺早熟”。
祁麟笑笑,撇了眼病床邊的名片:“不是,我跟她網上認識的。”
許思平。
25歲。
許思平似乎沒料到自己上高一的妹妹能聊到一個網友朋友,這個網友朋友還帶了果籃來面基。
她的大腦還在思考一個網友為啥待自己妹妹來看望自己,憑著自身涵養下意識招呼道:“你坐吧。”
祁麟目光下移,心里一頓。
許思平的手呈現出并不健康的細瘦,手背上有些明顯的針孔,而她的手下,是一本《白血病簡明診療策略》。
她以為小土豆說姐姐病了,只是一些比較復雜的疾病,做個手術養養就好了。
居然是白血病。
也對,除了這種難以治療的疾病,哪種病能讓人吃不起飯。
祁麟心情復雜:“不了,我不打擾你了,先走了。”
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許思平睜大眼睛驚訝地啊了一聲:“你是麒麟兒吧?”
“我說怎么這么眼熟,我以前可愛看你直播了,真的,我是技術粉,我還以為你倆長差不多。”許思平語調揚了起來,說話輕快了不少,“你怎么和我妹認識?她不會給你打賞又未成年退款吧?”
“沒有,我不是來告狀的。”祁麟誠實道,“呃……一些特殊原因認識的。”
事實上,小土豆粉絲等級才三級,她算是倒貼了……
許思平松了口氣:“沒有就好,我知道,未成年退款軟件扣一半,你們得補上那一半。”
祁麟拉了條凳子坐下。
剛剛許思平沒認出她,怪尷尬。
兩人第一次見面,沒什么話題聊,無非就是聊聊兩人都認識的人——許思平妹妹,關鍵是祁麟對小土豆也不了解,甚至連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小土豆光證明她姐生病了,自己信息是一點沒報。
祁麟清了清嗓子:“你妹妹叫什么?”
“你不知道啊?我妹叫許念安。”11樓很高,就算許思平躺床上,向外淡淡望去,樓下的風景也能盡收眼底。
許思平真的很瘦,鎖骨明顯,病號服下的肩胛骨突出,一陣輕飄飄的夏風就會吹倒。
陽光灑在她身上,許思平睫毛下的眸子閃著微亮的光,像藏在眼底的眼淚,她嘆了口氣:“我爸說,我媽生我的時候盼著我平安長大,所以我叫許思平。后面生我妹妹難產,保不住大的,只留下了我妹,所以在思后面加了個念,平后面加了個安。”
似乎很久沒人跟她聊過天,許思平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可惜,要不是貪那幾塊錢,或許真能像我倆的名字一樣。”
祁麟愣了愣:“這不是遺傳病嗎?”
許思平無奈地笑笑:“不只是遺傳病,也有其他病因。我大學的時候,用不慣學校宿舍的公共澡堂搬出去住了,找來找去找到一家便宜干凈又在小區里的,一個月才幾百塊……”
“……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好房子怎么可能那么便宜。”
祁麟恍然想起她陪何野高考,刷手機的時候刷到過,她這么忙都看到過,可見當時影響力有多大。
用劣質的家具,刷劣質的墻漆,甲醛完全沒排過,便宜租給學生和一些初入職場的打工人。
“你知道嗎,我的專業還是醫學。”許思平慘淡地勾起嘴角,“果然人存下來的錢,會以另一種形式花出去。”
“啊。”祁麟不知道該怎么回。
蒼白無力的安慰她說不出口,喉嚨像被哽住了,說不出一個字。
她盯著被許思平無意識揉皺的書,凸起的筋骨似在訴說女孩子的不甘心。
許思平嘆了口氣,仍淡淡道:“不要跟我妹說,她還不知道……謝謝你的到來,我太久沒聊天了,有點悶。”
旁邊還有兩位病友,許思平并不介意在大庭廣眾下剖光自己。
祁麟雙手緊握成拳,她看向醫用餐桌上顏色鮮艷的果籃,自己的到來并沒起到什么作用。
“麒麟兒,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喜歡你嗎?”許思平說,“我算是你的元老粉,那時候決戰狙擊才剛出,并不火,一眼看去全是男主播,你直播間就十幾個人,但你能在一堆男生中脫穎而出,研究不一樣的打法,后面我跟你學,打上過小省標。”
“我心想,這女生真不一樣,果不其然,你去沖職業了。”
她拿出枕頭下的手機,手機殼還印著上屆世界杯冠軍海報。
“我真喜歡玩這個游戲,我也真希望你能沖上世界杯,麒麟兒,你真的很不一樣,既然你選了這條路,我相信你可以。”許思平說著,眼里的光漸漸暗了下來,“只是那時候,不知道我還在不在。”
——
從醫院出來的時,祁麟心情還很沉重。
她想起剛剛自己的回答——你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當初她直播確實只有十幾個人,甚至幾個人,誰不是從幾個人的時期里過來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散發著中年氣息的id,叫平安是福的人總來她直播間,不刷禮物光聊天,也總問她一些游戲的問題。
直到后面問題慢慢少了,直播間來了越來越多的新朋友,打賞的禮物也更多了,這位叫平安是福的id朋友被她漸漸淡忘。
她以為是哪個大叔為了陪小孩玩游戲特意來學技術,沒想到居然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
祁麟給了許思平一個承諾,但她現在依舊在泥潭中掙扎,連戰隊首發都上不去。
許思平才25歲。
不管在ICF,還是QY,不管是何野,還是給依然喜歡她的粉絲一個交代——
起碼不能,連首發都上不去。
——
到了俱樂部,大廳空無一人。
祁麟按橙子的消息來到會議室,一眼看去,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
她開門進去,一些目光掃過她,又移開了,橙子留了位置,她走上前坐下。
為首是宇哥,還有另一個生面孔,兩人面色都挺凝重。
“既然人到齊了,那我們開始。”宇哥朗聲說,“這位是我們的總經理,有幾個消息要給大家說一下,大家安靜!”
悉悉索索的討論壓了下去,總經理清清嗓子:“好,第一次和大家見面,有個不好的消息——投資人,也就是我們最大的金主爸爸撤資了,為了正常運行QY,我們需要工資減半,房租什么的都得下調檔次,如果下次再拿不出成績,撤資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多……”
后面總經理再說什么祁麟聽不清,被逐漸爆發的說話聲壓了下去,說了這么多,她總結了一點——
QY快倒閉了。
他們接那么多廣告,拿著微薄的工資,打著上不了臺面的比賽,到頭來卻說,俱樂部沒錢,工資減半,還會面臨解散。
越來越多不滿的聲音響起,向總經理討伐,向宇哥討伐,祁麟沉默起身離開會議室。
QY待不了,她手上并沒多好看的戰績,要么當個不冷不熱的游戲主播,要么去碰碰運氣,看看別的戰隊收不收。
天色將暗,稀疏的云遮住了高懸天空的月亮。
她的未來,好像越來越迷茫。
第184章 洋桔梗
投資人撤資后,QY愈發瘋狂接廣告,幾乎來者不拒,他們不像職業游戲選手,更像36線被壓榨的小演員。
隊員對訓練越發力不從心,不少人私下里已經在聯系別的戰隊和平臺,隱隱有日落西山之勢。
要說過去的QY也輝煌過,雖然沒上過世界杯,國際賽好歹也拿過名次。
到底什么時候QY逐漸變了初心。
或許是第一次拿到名次,在媒體前志氣昂揚地喊:“ICF屁股可坐穩了,下次冠軍我們勢在必得!”
或許是接到巨額廣告后嘗到甜頭,重心漸漸不再是訓練,而是銀行卡越來越多的余額。
亦或許是技術玩家流失,留在俱樂部更多的是流量選手。
如今那面透明玻璃后大大小小的獎牌,許久沒人打掃,逐漸蒙灰,看不出曾經的輝煌。
只是不知道教練路過時,會不會有那么一會兒想起自己帶過的第一屆隊員,記不記得曾經信誓旦旦的帶隊的誓言。
——
第二天訓練,訓練室明顯空了很多,昨天還坐滿的椅子今天空出不少。
讓祁麟沒想到,總喜歡找她背鍋的狙擊手A居然也來了,安安分分在位置上打排位。
反而是她隊里看起來最老實的儲能手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收拾完問:“老楊,不走嗎?”
“傻比,我能去哪里,不弄點聲勢我媽肯定不讓我回去。”狙擊手A戴上耳機,“要滾自己滾。”
儲能手嘆了口氣:“老楊,還看不出來嗎?QY做不下去了,馬上要秋季賽了,不如趁早找別的,說不定能當替補。”
狙擊手A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走你走,他媽的,上次夏季賽要不是落日拖后腿,排名肯定不止這么低。”
儲能手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離開了。
以往他們四個一起排位,如今儲能手離開了,她也不想舔著臉去找狙擊手組隊。
祁麟打了幾把,訓練室越來越冷清,等她過了訓練時間再抬頭時,只剩下零星幾人。
狙擊手說得對,快到秋季賽了,在哪組隊是個問題。
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QY如今軍心不穩,可能連八強都上不去。
跳槽可能是最佳方案。
祁麟回到宿舍,以往早早睡下的橙子居然還在敲電腦。
她把東西放下,雖然跟橙子不熟,好歹同一屋檐下,主動打了聲招呼:“還沒睡呢。”
橙子嗯了一聲,眼睛盯著屏幕。
她洗漱完出來,橙子已經上床休息了。
她關掉燈開了小夜燈,抽紙巾碰到了桌子,電腦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映在她臉上。
簡歷。
——
這樣過了幾天,訓練室越來越冷清。
祁麟也沒心思管這些,全心全意放在找戰隊和何野身上,她以為在自己找到戰隊前應該不至于有什么突然情況,頂多是宇哥給她一天接五個廣告。
雖然通知了也不去。
但變故來的實在太快。
離秋季賽還有個把個月,QY甚至沒發這個月的工資,那個僅見過一面的經理就攜款跑路了,僅留下宇哥一人面對殘局。
宇哥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QY徹底沒希望了。
隊里沒了主心骨,又是一群十幾二十歲的少年,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應對這種局面,只能回家的回家,回鄉的回鄉。
祁麟收拾完俱樂部的東西,站在樓外向看看時,心中還挺感慨。
她對這兒沒什么感情,原本就有離開的計劃,回首看倒也沒多傷心。
只是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她從頂尖戰隊ICF轉戰QY,短短幾天又干不下去了。
當真世事無常。
她宿舍也沒什么東西,該留的留該扔的扔,收拾完后就一個行李箱和一個包。
祁麟坐上高鐵,到小區時何野并不在家。
她拿著備用鑰匙開門,前兩天讓人裝了個二手空調,看著挺新,以她對何野的了解,應該心疼電費還沒用過。
剛放下東西她又出了趟門,買了些菜和日用品,回來路上路過一家花店。
看著嬌艷欲滴的鮮花,祁麟停下了腳步。
花店店員見她停在門口,笑著問:“您好,可以進來看看。”
鮮花被呵護的很好,花瓣灑上水珠,色彩艷麗。
“請問您要送什么人呢?”店員問,“送給愛人可以選玫瑰,長輩可以買康乃馨和劍蘭,老師可以送向日葵和滿天星。”
祁麟視線在嬌艷的玫瑰上停留了一瞬,被店員察覺到了,她笑著繼續推薦:“是要表白嗎?白玫瑰的花語是浪漫求愛,很適合表白哦。”
她搖搖頭,目光停在角落里紫色的洋桔梗上。
白玫瑰太過含蓄,紅玫瑰太過熱烈。
而紫色洋桔梗的花語是——永恒的愛。
第185章 天天給我,開心給你。
祁麟心情不錯,開直播做了一桌好菜,找了個礦泉水瓶插上洋桔梗,沒找到蠟燭,她在桌子兩邊插上兩根棉簽,一邊等人一邊回彈幕。
澄清視頻早發了,留下來的大多數粉絲是技術粉和看顏的女粉,直播做菜少了流量,但看的人也不少。
“今天不播游戲嗎……晚點播,現在教做菜。”
“為什么不吃,等人呢,桌上什么花……洋桔梗,挺好看的。”
她略過關于戰隊的一切彈幕,和朋友聊天一樣聊著家常。
咔噠一聲門開了,祁麟招了招手:“吃飯了,下了,晚點可能會播游戲,晚點見。”
在一片拜拜中,祁麟關了直播。
何野并不知道她來了,一陣清涼的空調風吹到身上,她見到這幅場面愣了愣。
祁麟放下手機招呼:“來吃飯。”
何野掃過一桌飯菜,看見角落的行李箱和床上的電腦,似乎明白了什么,什么也沒說,放下包在另一邊坐下。
“燭光……”何野看了眼花,又看了眼面前的蠟燭……棉簽,“棉簽晚餐?”
“忘了買蠟燭,湊合用吧。”祁麟關了燈,點燃兩根棉簽,細小微弱的火光映在臉上。
她笑盈盈的:“買了花,喜不喜歡?”
明滅的火苗搖曳著,何野仔細瞅了兩眼,湊近聞了聞:“玫瑰?”
兩人隔花相望,祁麟說:“是洋桔梗,我一眼就看中了。”
何野點點頭:“好看。”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店員給我推薦玫瑰,我一看就不合適。”祁麟說,“吹了吧,一起吹。”
兩人一起吹滅了棉簽,祁麟開燈,變魔法似的從背后拿出一個小蛋糕。
“鐺鐺——小驚喜,”蛋糕小小的,看著才六寸,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天天開心”,不精致但更顯真誠,“祁大廚親手做的,別人想吃吃不到。”
時光回溯,恍惚間何野覺得這一幕很相似,似乎自己經歷過。
一樣的蛋糕,一樣的人。
像極了半年前,祁麟為她過生日。
何野笑笑,很配合哇了一聲,情緒價值拉滿:“看著好好吃!”
“那是!”祁麟歪著嘴角,忍著想嚴肅點,但一點沒用,“開不開心!”
“開心!”
“高不高興!”
“高興!”
兩人幼稚鬼一樣一唱一和,對了兩遍詞兒,看著對方沒忍住笑了。
“吃飯吧。”祁麟說。
何野好久沒這么開心了。
祁麟總能輕易挑動她的情緒,像分泌興奮多巴胺,獨屬于她的多巴胺。
讓她情緒高漲,讓她快樂高興。
但過分依賴某個人,未必是件好事。
祁麟很細心,全是她愛吃的菜,一眼看過去一片紅,吃著沒一點甜味。
何野吃的很滿足。
吃過飯,兩人分蛋糕吃。
大眼瞪小眼盯著看了一會兒,祁麟忍不住開口說:“切蛋糕啊。”
何野說:“你沒給我刀叉。”
祁麟想起自己走的匆忙,貌似忘了拿一次性餐具。
“呃……要不拿筷子分分?”
何野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拿了雙干凈的筷子,前后摩擦切割蛋糕,“你就沒記得過。”
切了兩份,她讓祁麟選一份。
祁麟選了天天,把開心給了她。
“總感覺這一幕我見過,”祁麟吃著蛋糕,“上次你生日我們是不是也這樣分蛋糕吃?”
“記性不錯。”
“那肯定,下次我一定記得。”祁麟問,“你現在干什么?早出晚歸的。”
“sunshine給我介紹的一份酒店迎賓,工資很客觀,賺點學費。”何野拿紙巾擦掉嘴角的奶油,“偶爾還會去做家教。”
祁麟吃掉最后一口蛋糕胚,嘴里是草莓和奶香味:“阿野,你不用這么拼,有我在呢。”
何野視線落在祁麟嘴角雪白的奶油上,老小區各方面都不太行,連燈泡都是昏黃的。
祁麟穿著簡單的黑T短褲,眉眼很濃,配著黃色的燈光,像老舊畫卷的一抹墨色。
那些壓抑的思念,瞬間突破牢籠,在心底翻涌叫囂,她盯著祁麟,睫毛下的陰影擋住了眸子。
她喃喃道:“我又不能一直靠你。”
這句話說的很輕,風一吹就散了。
祁麟只來得及聽到尾聲,她疑惑地嗯了一聲。
何野放下蛋糕,指腹沾了點奶油,抹過紅唇,她舔了一口,甜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她起身,伸手抓住祁麟的領口,垂眸俯視著祁麟。
祁麟被迫仰望著她。
這個姿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兩人在互毆。
就連祁麟也以為是這樣,她還在思考哪句話說錯了,下一秒何野毫無預兆壓了上來。
唇角的奶油被舔掉,接著何野說:“奶油調的不錯,很甜。”
祁麟感覺臉熱熱的,她想,一段時間不見,自己純情了不少。
沒等她細想,便迎來一個奶油味的吻。
掌心盜汗,心臟狂跳。
她被籠罩在黑暗中,周身是何野的氣息,控制不住后仰。
何野吻的很兇,她扶住桌子才沒倒下,洋桔梗散在桌子上,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抓住,花瓣蹂躪的不成樣子。
昏黃的燈光映在玻璃上,留下兩道交疊在一起暗色的剪影。
——
祁麟一早醒來,何野已經不在了。
她揉揉頭發,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仍然面紅耳赤。
雖然她們只接了吻,拉了小手,其余什么都沒干。
桌上留了早餐,包子油條和粥,她洗漱后全吃完了,有種老婆出門掙錢她養家的感覺。
祁麟看時間差不多,出門打車,目的是是天衡網咖。
sun戰隊訓練的地方。
麒麟:sunshine,有時間聊聊么?
sunshine:當然可以
祁麟買了兩杯拿鐵,在網咖的休息區等人。
sunshine來挺快,她給人遞了杯咖啡,直奔主題:“sun還缺人嗎?”
sunshine一愣:“怎么,你想來?”
“電競圈就那么大,你們應該都知道了,QY干不下去了。”祁麟說,“投資人跑了,宇哥只顧掙錢,剩下的人肯定大難臨頭各自飛,總得找個好去處。”
“但不對呀,”sunshine雙手捧著拿鐵,喝了一口,“你上家不是ICF嗎?頂尖戰隊,怎么會想來我這兒。”
sunshine聳聳肩,目光在周圍掃視一圈:“你也看到了,我連專門的訓練基地都沒有,跟著我得受苦。”
“不用跟我繞圈子,你知道我在ICF待過,但沒取到過什么好成績。”祁麟靠著沙發,背脊挺的筆直,“好點的戰隊不會要我,不好的戰隊我也不想去。”
sunshine笑笑:“那你為什么認為我會要你?”
“我沒認為你肯定會要我,但我是帶誠意來的。”祁麟將面前自己的這杯咖啡往前推了推,“我可以不要薪資,沒打出好成績前不分獎金,我有粉絲基礎,甚至能幫你們引流,這能看出我的誠意嗎?”
sunshine不可置否的保持微笑。
“至于為什么選你,我看人不會錯……之前和你們打過,你挺上心也很負責。”祁麟繼續說,“我技術和數據擺在這兒,每賽季單排國服。以我的年齡,至少還有四年,你一個新戰隊,給我一次上場機會,肯定不虧。”
sunshine并沒立刻答應,祁麟拿起沒喝完的拿鐵,起身道:“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先走了,考慮好了手機聯系。”
她朝門口走了兩步,sunshine在后面喊住了她。
鍵盤敲擊聲在耳邊此起彼伏,sunshine來到她面前,與她碰了碰杯。
“說的沒錯,你的加入我確實不虧。”sunshine說,“所以,歡迎來到sun,麒麟。”
第186章 鹽酸氟西汀片
加入sun比預想中順利,成員也比QY要好講話,祁麟融入的很快。
目前sun的成員比較少,狙擊手一渡春風、枝葉,醫療兵bc,儲能手半半,加上祁麟才6個人。其中一渡春風和bc是sunshine以前經常玩的好友,年齡差不多也是半退休狀態,她來了剛好補上醫療兵。枝葉和半半年輕,一個18一個19,未來有大好機會。
秋季賽定在十月十五日,離比賽還有兩個半月,他們得參加各級賽事,不斷晉級,才有參加秋季賽資格。
sun幾乎各路奔波,大大小小的比賽參加了個遍,兩人也是離多聚少,經常晚上見一面吃頓飯早上起床人就沒了。
祁麟打完場浙江的一場小賽事,打開手機剛好發來條消息。
阿野:今晚回來嗎?
這種小事兒發消息更方便,但祁麟還是撥了電話過去。
明明昨天才見過面,但就是想何野了,就算聽聽聲音也好。
“明天得趕高鐵,要去上海,可能回不去。”祁麟走進消防通道,偌大的空間似乎能聽見回聲,“怎么,想我了?”
“……不是,做飯呢。”
祁麟倚著墻,這段時間的連勝讓她心情很不錯,平時說話調兒都揚了起來:“想我直說,咱倆誰跟誰,不用不好意思。”
她以為何野會嘴硬地說沒有,事實也許真沒有想她,畢竟都是她主動找何野。
沒想到得到的會是個單音節的嗯。
“有點兒想你了,”何野嗓音淡淡的,撓的祁麟心癢癢,“不過沒時間算了。”
哪能沒時間!
就算今、晚天王老子來了,都得往后排排!
祁麟頭腦風暴中,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想我開視頻啊,又不是不讓你看。”
“掛了,我真做飯。”
“好,”祁麟已經分屏打開出行軟件,在找最近回北京的高鐵班次,“拜拜。”
她買了票,給sunshine發消息,讓他把票取消了。
sunshine:
sun.麒麟:有事兒,請假,得先回去一趟
sun.麒麟:放心,我趕明天的票去,來得及
sunshine:你心里有數就行
祁麟收拾完東西,趕上最近一班高鐵,在夜幕時分到了小區。
很多窗子是暗的,只有零星幾個亮著昏黃的燈光,祁麟下了出租一路狂奔,站門口喘了會兒氣才擰開門。
何野已經睡了,空調沒開,只有小風扇在轉。
她就知道某人舍不得電費。
祁麟把空調打開,洗漱完躡手躡腳上了床。
她動作已經很輕了,何野還是醒了。
睡覺真輕。
以前好像沒這么輕。
何野迷瞪著眼:“你怎么回來了?”
“女朋友想我了,”她親了親何野的額頭,“就偷偷摸摸回來了。”
何野使勁眨眨眼,清醒了些:“你不是有比賽么?”
“沒事兒,明天去也行,我定了票。”祁麟拍拍她,輕聲說,“睡吧。”
何野支起上半身:“我去趟廁所。”
“行,”祁麟側著身子,擺擺手,“快去快回。”
何野沒開燈,摸黑去了廁所。
祁麟瞪著眼睛,聽見廁所的沖水和水流聲,何野出來后又翻找著什么東西。
“找什么?”祁麟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頓時整個房間亮堂起來,“開燈嗎?”
何野不適地抬手擋上眼睛:“刺眼,關了。”
“行吧。”祁麟聽話的關上手電筒。
不一會兒,何野應該找到東西了,摸黑走到床邊。
接著“啪”一聲,一小簇火苗燃起,何野舉著打火機哼著歌兒。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何野晃著打火機,小小的小火苗隨著她的動作顫顫巍巍也跟著晃,“happybirthdaytoyou……”
祁麟盯著火光后明明滅滅的何野,愣了兩秒問:“今天幾號?”
何野唱完最后一個單詞說:“昨天八月十七,今天八月十八,生日快樂,你說不來就沒買蛋糕。”
“我都忘了……”祁麟傻傻地說,“你居然記得。”
“那肯定,我女朋友生日怎么能忘。”空調風往下吹,火苗顫巍巍打了個顫,何野另一只手護著才沒熄,“湊合湊合……許個愿望快吹,吹完睡了。”
祁麟閉上眼,黑暗中,依然有一片黃色在搖晃。
“希望家人身體健康,”輕緩的嗓音在房間流淌,女孩子的睫毛輕顫,薄唇微張,“希望阿野天天開心。”
祁麟睜開眼,打算吹了。
何野護著火苗后退:“還有你呢?”
祁麟笑笑,輕輕呼口氣,火苗不堪重負滅了。
黑暗中,只有祁麟的眼睛發亮。
“我說了,”她輕聲說,“希望阿野天天開心。”
“……神經。”何野收起打火機,“知道了。”
一本書一樣的東西扔進祁麟懷里,何野摸黑爬上床,言簡意賅:“禮物。”
“哇塞!還有禮物!”祁麟打開手機照著,是本相冊,“開心!”
她迫不及待一頁頁翻過去。
第一頁是運動會梁夏拍的合照,當時她勾何野的頭發,被一巴掌拍掉了。
第二頁只有她,扎著松散的馬尾看向遠方,劉海揚在臉上,似乎也是運動會時拍的,她對此一點印象也沒有。
后面還有很多,日常的互動、高考后一天她們在試卷雨下手牽手……還有她做飯的照片。
最后面是她穿著ICF隊服,低頭認真打比賽的照片。
看樣子不像手機截的……更像去現場拍的,還是前排。
“這張,”祁麟指尖點著照片問,“現場你來了?”
何野快睡著了,迷瞪著看了眼照片,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去了不跟我招呼?”祁麟有點兒生氣,“我找你找那么辛苦,結果你就坐下邊兒?”
何野閉著眼睛,似乎真睡著了。
祁麟嘆了口氣,就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繼續看。
后面每一張都是她打比賽的照片,連在QY的都有,印象中她所有比賽都在。
她盯著何野看了會兒,輕聲問:“要我不來找你,打算躲我一輩子嗎?”
何野早睡著了,沒人回應她。
祁麟也不在意,垂下眸子自言自語:“算了,看在陪我過生日的份上,原諒你了。”
——
早上起來,祁麟摸摸床邊,何野果然不在了。
得趕中午的高鐵,眼見時間快晚了,祁麟忙換衣服去洗漱。
洗漱完留在桌上的早餐也沒時間吃了,她把相冊放進隨行的包里,喝口豆漿打算出發。
桌子的小抽屜沒關,以往何野都拿一把小鎖鎖起來,說是一些零錢銀行卡和身份證,怕人不在家被偷了,她覺得這是何野的隱私也沒多問。
昨天可能拿相冊忘了鎖,祁麟打算重新鎖起來,畢竟蠻重要的東西,一塊錢也是錢。
但她瞅了一眼。
沒錢沒銀行卡,甚至身份證都沒有。
只有幾瓶藥和一些報告表。
她拿起一瓶看了眼名字。
鹽酸氟西汀片
不像家常備用藥,一個很陌生的藥名。
名字看不懂,祁麟打算使用科技的力量。
入眼第一行功效作用,上面寫著——
鹽酸氟西汀片,西藥名FluoxetineHydrochlorideTablets。為精神興奮藥。
用于治療各種抑郁性精神障礙。
第187章 我只是有點兒難過。
“麒麟、麒麟!”
半半喊了兩聲,給祁麟思緒喊了回來:“快奶一口,怎么叫半天不應。”
“不好意思。”
麒麟連忙操縱人物給半半奶血,才奶一半一渡春風開車過來了:“還沒好么?包舔了沒?物資剩多少?”
“沒呢,你去看看。”半半說,“三級遁甲剩一半抗性,一、二級都沒了……op真難纏。”
“op的狙擊手確實難纏,晚上經常排到他們的車隊。”一渡春風把車停在包面前,謹慎地搜物資,“剩最后兩隊了,多注意點”
枝葉中途掉點,剩他們三個打進決賽圈,給半半補滿狀態,祁麟看了眼剩下的物資,也不多了。
剩下的兩隊也是比較亮眼的隊伍,跟他們一樣是民間戰隊,搶秋季賽的位置。
子彈劃破風擦過耳畔,等祁麟回過神,自己已經殘血了。
“快上車!”一渡春風喊。
祁麟依言上了車,在車上不能補狀態,她的物資也撐不住自己補滿。
原本仗著人數優勢一下又劣勢了。
枝葉看著干著急。
“麒麟,你在干什么?”半半皺眉,“這么明顯還能被打殘。”
位置暴露不好茍,一渡春風開車沖向剛剛的狙擊點位,安慰道:“沒關系,還能打,麒麟你保好自己的狀態,我倆上。”
祁麟抿了抿唇:“好。”
車停下來,半半沖上前報點,一渡春風跟在后面,找合適的位置狙人。
祁麟藏在車后補狀態。
少了個人,明顯難打的多,加上祁麟狀態不好,他們很遺憾停留第二名。
好在前三都能加分,sunshine心很大,四人下場,sunshine作為sun的教練,主動鼓動士氣:“第二名已經很好了,前面我們分拉的很開,一場而已,不至于被追上。”
“話是這樣說,麒麟,你今天狀態不是很好。”bc說,“你這樣的話,我不放心讓你替補,要不你先休息兩天,調整一下,下一輪我去。”
祁麟明白自己不適合再上場,不把何野這件事搞清楚可能會一直游神,于是點頭同意了:“好,那下場不錯上,我復盤調整。”
“不錯前兩天十二點就睡了,都過上老年生活準備退休了,還能上場。”枝葉在隊里年齡最小,主動活躍氣氛開玩笑道,“不容易啊。”
“我剛剛說話有點沖,不要介意。”半半也道,“我們就是這樣,有事當場說,盡量當場解決,不然容易心里有疙瘩。”
“沒事,本來就是我的問題。”祁麟搖搖頭,心情復雜,“我回去調整一下,下個場次我可能也上不了了,不錯你可以嗎?”
“你能調整過來我都行。”bc說,“本來就是當替補打的。”
祁麟請了幾天假,下個場次不用她上,時間很充裕,她可以去調查一下那份報告。
高鐵上祁麟在復盤上場比賽,明顯有好幾波失誤,sun有意練保醫療兵的打法,可這把可以收割的人頭沒收割掉,可以躲的傷害也沒躲掉,導致枝葉掉點,被迫切換戰術,按平常保狙擊手。
退出回放,她打開相冊,找到昨天拍的照片。
報告上確實是何野的信息,顯示中度抑郁輕度焦慮和輕微自殘傾向,祁麟仔細回想這些天相處的細節。
明明大夏天,何野穿著長袖長褲。
時不時發呆。
還有……換掉的志愿。
她甚至在沒發現那些報告前,只覺得有點怪,是這么長時間何野改變了生活習慣,或者是工作需要。
可一個人的生活習慣哪有那么容易改變!
大夏天哪個工作需要穿長袖!
她太遲鈍了,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沒有一點改變。
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為什么何野……突然不好了。
祁麟原本打算去何野去過的那家心理醫院問問,但前臺告訴她不能透露病人信息。
她茫無頭緒回到小區,坐凳子上看著窗外的夕陽,等著何野。
今天十九號,再過十一天,何野要去上學了。
何野沒跟她說過報哪所大學,但應該不在北京,她前幾天看到何野一個人在收拾東西。
她們又要分開了。
明明才在一起幾天,又要分開了。
房間一點點暗下去,她想,何野是不是也坐在這里等過天黑。
抑郁癥會很難過,何野一個人難過的時候在想什么呢?
柜子里有瓶沒吃完的安眠藥,何野失眠的時候,會想什么呢?
她自殘過嗎?會有傷口嗎?流血的時候疼不疼?
祁麟想了許多許多,她被罩在黑暗里,盯著緩緩升起的月亮出神。
直到門打開,啪一聲,燈也開了。
暖黃色的燈光驅散了籠罩在祁麟身上的所有黑暗,女孩子清亮的嗓音瞬間將祁麟拉回神。
“回來了?”何野說,“怎么不開燈。”
祁麟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何野把買來的菜放進冰箱,挑了幾個番茄和雞蛋出來:“西紅柿炒雞蛋吃嗎?太晚了,隨便吃點。”
“又要走了對嗎?”祁麟低聲問。
何野聽后不明所以地問:“我現在不回來了?”
“你去上學,可你走了,難過的時候該怎么辦呢?”祁麟的背影佝僂著,雙腳踩凳子上,雙臂環保著自己,嗓音壓在抱在一起的胳膊里,悶悶的,“沒人陪你聊天,你不跟梁夏說,也不跟我說,你不跟我說,我哪知道你很難過……”
“說什么呢,我干嘛難過……”何野的手慢慢垂下來,鮮紅的西紅柿襯得她皮膚越發蒼白,剛反駁一句,明白過來自己的解釋很無力,“你知道了……?”
“昨天柜子沒關。”祁麟放下腿,雙手撐在椅子上,依舊背對著何野,“阿野,可以和我聊聊嗎?”
“祁麟,”何野嘆了口氣,“沒必要,我能調理好。”
“有必要,有必要的。”祁麟咬字很重,執拗道,“你能調理好,為什么還吃安眠藥?”
氣氛安靜了一瞬,何野把菜重新放回冰箱,坐在床邊。
她閉上眼,平靜地回憶,平靜地敘述:“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開始是在平遙一直在想小天,一整天都在想小天因為我進醫院的事兒。你知道嗎?我本來很討厭小孩,我弟弟很煩,跟……我爸一樣,但小天是你弟弟,相處下來我發現小孩和小孩也不一樣,小天就很可愛。”
“可小天被我害進醫院……不論是不是我做的,都有我的原因。我一直在追溯、在回憶,如果當時我沒叫你拿快遞,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不對勁……如果那晚我沒和你接吻,小天是不是就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了。”
“想完小天我會想你媽媽、你爸爸,甚至是高三一班的同學,我會一直想,等我反應過來一整天已經過去了,但第二天還會這樣。我像陷入一個循環,每天都在質問自己,如果當初不這樣做,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何野皺皺眉,按了按眼睛,“我甚至懷疑何建國說的話是不是對的……我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那些天,她住在祁麟租的房子里,思維剛冒一個頭,太陽東升西落一天就過去了。
她意識到不對勁,得離開這個環境。騷擾短信太多手機早不用了,她留下一封信,帶著不多的行李和那枚耳釘,背井離鄉。
可情況越來越糟,她開始更加嚴重的失眠,褪黑素徹底不管用,甚至有時候能睜眼到天明。
黑暗的環境使人想的更多,她的思維仿佛擁有了獨立的思維,越發不受控制。她控制不住地回憶,撕開傷口一遍一遍自審,等回過神,胳膊上已經劃開了一道口子。
后面只有疼痛才能使她短暫擺脫那些回憶,她開始對疼痛上癮,對蜿蜒流下的鮮血越來越漠視……最后,祁麟來了。
可“高興”似乎成了奢侈品,她短暫擁有后,那些負面情緒成倍來襲,讓她更加痛苦。
“祁麟,我看網上有人說這是精神病。”何野深吸口氣,松了松手,掌心已經有了深深的指甲印,“我也去看了心理醫生,但我不想吃藥,我覺得我沒生病……你說的沒錯,我只是有點兒難過。”
她只是有點兒難過而已。
僅此而已。
她不是精神病。
何野睜開眼,眼底晃著淚花。
她的眉心皺在一起,難過而疑惑地注視祁麟:“你說對嗎?”
祁麟起身,和何野并排而坐,輕輕攬住何野的肩膀。
何野順勢靠著祁麟。
她聞到熟悉而安心的石榴味,是祁麟曾經用過的沐浴乳的香味。
可她買的不是這個味道的沐浴乳。
她想起數學競賽時,她們住一個房間,她給祁麟讀《小王子》。
那時候多好,祁麟在,葉遲遲在,梁夏也在。
可現在她只有一個人。
“嗯,”
祁麟輕輕應一聲,何野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
“我們只是有點難過而已。”祁麟輕聲說,“難過的事說出來就好了,別怕,我一直在。”
何野驀地鼻子發酸。
她憋了很久,這一刻真憋不下去了,淚水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淌過臉頰,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第188章 她獨占不了的秋千
夜色愈發濃郁。
濃云遮蔽圓月,縫隙中透出微弱星光,市中心依舊燈火輝煌,似乎將整片天空照亮。
不遠處舊小區載歌載舞,路燈明亮,秋燥的風吹過枝葉,底下的影子張牙舞爪。
最后一點細微的知了聲淹沒在歡聲笑語中,連帶高考結束的那晚空中飛舞的試卷,一并落入塵埃。
隨之揚起的是女孩子明亮的嗓音,并不熟悉的英文發音,透過窗縫,卷進飛揚的風里。
“OncewhenIwassixyearsold,Isawa……”
祁麟讀的很慢,碰到不認識的單詞會停下拿手機搜,搜完繼續磕磕絆絆讀。
“……amagnificentpictureinabookaboutthe、the……”
女孩子嗓音清亮,頓住找下一個單詞。
“jungle。”
祁麟還沒搜完,身側躺著的何野默默出聲。
“對,jungle。”
祁麟重新讀了一遍,總算勉強通暢了。
壓抑的氛圍因為這句話活躍了點,何野側著身子,頭埋在祁麟身側,嘴角勾了勾。
當初她們說好,她教祁麟英語,就教《小王子》。
祁麟還說,要給她彈尤克里里聽。
只是單詞都沒背幾個,尤克里里也沒聽成,祁麟就離開平遙打比賽去了。
成長是一瞬間完成的,她們在某瞬間不約而同成為大人,而成為大人之前的某些約定,便也遺忘在心底的某個角落。
不熟練的英文朗讀回蕩在房間,何野想起小學角落里的那座秋千。
鼻尖是淡淡的石榴香味,何野閉眼,腦海中最先浮現出陰霾的天氣,隨后才是輕晃的秋千,她輕聲說:“你知道嗎,我小學操場有個秋千,每次去都圍滿了小孩兒。”
祁麟一頓,緩緩降下音量。
“我小學就不受歡迎,每次都玩不到,所以我就等天陰了、下雨了再去,那會兒沒人,我就一個人玩。”何野勾起唇角,似乎在回憶一件很美好的事,“真的很好玩,怪不得圍那么多小孩兒,一晃一晃的,飛起來一樣。”
每一次蕩起時,衣角飛揚,風刮過耳畔,夾雜絲絲細雨。
她就像平常小孩一樣,有喜歡玩的玩具,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孩兒。
“可是第二天,那座秋千會圍滿新的小孩兒。”何野無奈似的呼出口氣,或許是安眠藥起了作用,也可能祁麟讀的很助眠,她真泛起了困意,“那是大家的秋千。”
那座秋千很受歡迎,不單單只給她一個人帶來快樂。
那是大家的秋千。
她獨占不了的秋千。
——
就算吃了安眠藥,第二天何野還是醒的很早。
祁麟還在睡,空調運轉了一晚,她給祁麟蓋上小毯子,起身坐到桌前。
不知道該干點什么,清晨五點吃早飯太早,要是還在上學她可以背單詞,現在她更喜歡坐在窗前,望著太陽升起,直到陽光刺的眼睛睜不開,就可以吃早飯收拾收拾上班。
余光掠過一抹紫色,何野看去,是前天祁麟帶來的鮮花。
一束叫“洋桔梗”的鮮花。
洋氣的鮮花擠在小小的礦泉水瓶里,似乎是委屈它了,花瓣欲掉不掉,隱隱有枯萎的趨勢。
枯萎了,就沒用了。
沒用就該丟掉了。
她不想這樣一束漂亮的花最終歸宿是垃圾桶,也不想丟掉祁麟送的花,于是在網上搜教程,跟著步驟擦干水分,將洋桔梗倒掛在衣架上。
何野每一步做的很細致,每支枝條用紙巾擦好幾遍水分,等一切做完,天光大亮,祁麟醒了。
沒有窗簾,陽光直直照進房間,祁麟迷瞪著眼睛,抬起手臂擋住陽光緩了緩:“幾點了?”
何野掛上最后一個衣架,將晾衣桿挪到太陽照不到的墻角,看了眼手機:“八點十九。”
“醒這么早,”祁麟眼睛泛酸,她時差不一樣,凌晨才睡下,也沒睡多長時間,“吃早飯了嗎?我來做。”
“好。”
祁麟洗漱完,在冰箱找出番茄和雞蛋,一個小鍋不方便,花了些時間做了個西紅柿雞蛋面。
何野就坐在床邊等,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過年時,祁麟也是這樣忙上忙下給她煮粥。
一只手伸在眼前,打了個響指。
何野眨眨眼,眼神恢復清明。
“好了,”祁麟端一碗在她面前,“吃飯。”
她們面對面,相顧無言地吃面。
祁麟很會做飯,從小照顧祁天的經驗現在用來照顧她了,面煮的軟爛入味,一抿就順著喉嚨滑下去。
但她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祁麟見狀,沒說什么,只是收拾碗筷時調侃著笑笑:“等過年吃席你跟小天一桌,吃零食喝小甜水兒。”
何野心里咯噔一下:“我能見見小天嗎?”
“這有什么不可以,”祁麟麻利地洗完兩幅碗筷,“小天沒事,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不用有心理負擔……你不上班嗎,我送你?”
她瑤搖頭:“調班了。”
“我等會兒出門,你跟我一塊兒嗎?”祁麟洗完手,抽了張紙巾擦手,“一個人待著也無聊,一起逛逛吧。”
何野嗯了一聲,她不太想出門,但想跟祁麟多待會兒。
換完衣服,祁麟背上事先裝好的包,打了輛車,目的地是北京中心醫院。
何野靠著椅背,緊張搓著指尖。
出租車很難聞,混著空調和廉價的香水味,口中瘋狂分泌唾液,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司機給車窗上了鎖,打不開,她只能閉眼休息。
有東西碰了下她的鼻尖。
何野睜開眼,是個白色N95口罩。
祁麟夾著口罩的兩指揚了揚:“我不在的時候別忘了。”
何野撕開包裝紙,戴上一瞬間所有難聞隔絕在口罩外,只留下淡淡的石榴味。
“你好,麻煩開下窗,我……”祁麟噎了一秒,接著神情自若地續上沒說完的話,“朋友暈車。”
涼爽的風迎面吹到臉上,樹木倒退成看不清的殘影,只有天上的云在緩慢移動,怎么追也追不上。
生理上好受了些,何野視線移向窗外。
到了醫院,來來往往的人穿梭在身邊,何野愈發緊張。
指尖掐著肉,疼痛刺激大腦,她卻對此欲罷不能。
口罩戴在臉上,讓她緩解了些情緒。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祁麟拍拍她的肩:“別緊張,只是來看我一個朋友。”
縫隙中,掌心伸進一根手指,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祁麟握住她,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是溫軟的手。
她們乘電梯去了十一層的住院部。
確實不是帶她看病,何野稍稍松了口氣。
她們來到一個病房前,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水味,就算常年開窗也經久不散。
病床上的女孩子形如枯槁,眼睛卻亮亮的,戴著歪歪扭扭的針織帽,看見她們眼前一亮。
“你來了。”女孩子視線后移,看見口罩后一雙極具代表性的眼睛,愣了一秒微笑著打招呼,“你好,何野。”
“這位叫許思平,我朋友。”祁麟低聲道,“她有個妹妹,叫許念安,和你很像。”
何野不明白這個很像是有多像。
但祁麟這么說,應該是很像了。
祁麟脫下背包,拿出幾本包裝完好的書和照片放床上:“你應該喜歡看的書,還有你說喜歡的選手,認識的我都要了簽名。”
“謝謝你。”
叫許思平的女孩子看著很高興,小心翼翼端起照片左右看,何野才發現她的手背很……殘破。
“你們坐吧,陪我聊聊天。”陽光照到許思平的臉上,將那雙琥珀色眼睛照得熠熠生輝,“很久沒人陪我聊天了。”
一道鈴聲從祁麟口袋中傳出來,祁麟看了一眼,低聲對何野說:“我接個電話,要一起嗎?”
何野看看床上的女孩子,又想起她剛剛說的話,和熠熠生輝的眼睛。
她搖搖頭:“不了,你去吧,我坐會兒。”
——
祁麟去了樓梯間
“sunshine,”祁麟腳尖踮著墻問,“怎么了?”
“麒麟,我前陣子挺忙,沒怎么注意過你們。”sunshine說,“你的實力和成績我是認可的,但說實話,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祁麟沉默地聽著。
“我也二十五了,說到底一開始組這個戰隊只是完成我年輕時候的夢想……雖然我現在也不老,但你也清楚,我、一度春風還有不錯,再過幾年打不動了,你們三個怎么辦?”
“這兩天你狀態不對勁,當初便宜是一回事兒,但隊里人不多,我也是真器重你,”sunshine語重心長道,“不管你發生什么,我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把重心放事業上。沒有道德綁架,你不考慮自己,也得考慮枝葉和半半,狙擊手早飽和了……萬一真解散,枝葉年紀輕輕找不到好戰隊就廢了。還有半半,儲能手玩的人少,但下限低,幾乎沒什么操作空間。”
祁麟低低嗯了一聲:“明白的,我會調理好時間。”
“你好好想想,掛了。”
祁麟輕呼出口氣。
sunshine說的不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其他隊友考慮。
她最近確實練的少,復盤也少,比賽次次不落,但他們甚至沒秋季賽名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排名越高對手天賦越高,比賽也會越難打。
她坐樓梯上愣了會兒神,正拍拍屁股打算回去,不知道樓上還是樓下突然發出嘭的一聲。
安全通道的門重重摔開,緊接著是隱隱約約的輕聲啜泣。
祁麟扶著扶手上下掃了一眼,確定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她抬腳上樓。
一個穿護士服的女生蹲在墻角,頭埋進臂彎,小聲哭著。
她猶豫了一秒,走上前問:“需要紙巾嗎?”
祁麟從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紙巾遞到小護士面前。
小護士搖了搖腦袋,臉還是埋著,哭泣聲小了許多。
她把紙巾放在小護士腳邊,轉身離開了。
第189章 教學樓側面燙金大字閃閃發亮,石碑刷著六個紅色繁體大字
許思平是個很健談的女孩子,至少何野眼中是這樣的。
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子。
要不是那份報告單,祁麟可能現在都不知道她的不一樣。
但許思平開口第一句話,是“你看起來有點兒不開心”。
看起來有點兒不開心,何野稍微動了動五官,不明白哪看出的不開心。
“你總在走神,眼里沒有生氣。”許思平說,“像以前的我。”
何野沒說話,事實上,非必要情況下她很早就少于和人交談了。
許思平并沒因為對方的沉默而停止交談,她自顧自地說:“想開心的事情吧,實在開心不起來,就讓自己忙起來……至少可以少難過些。”
和她之前看的心理醫生說的話差不多。
‘難受為什么還要想,不要想就好了,你一直在鉆牛角尖,多聽點舒緩的音樂放松放松……好了,我給你開點藥吧,有助于睡眠和分泌多巴胺……一小時到了,還要續費嗎?’
一小時三百,加上雜七雜八的藥,花了將近小七百。
她不明白是貪便宜選的醫院不專業,還是真像那個心理醫生說的一樣,一直鉆牛角尖。
那一趟不光沒緩解,反而又一次剝開血淋淋的傷口給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看,不但沒止血,相反更加鮮血淋漓。
“何野,我們聊聊天吧。”許思平淡聲道,語調柔和,聽著讓何野緊繃的心情莫名緩和了下來,“有不開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聊聊,像朋友一樣,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藏了很多秘密,從小到大,還有我妹妹很多小秘密,都藏在我肚子里。”許思平調笑道,“也不差你一個。”
和那位心理醫生不一樣,許思平目光平靜柔和,褐色的眸子透過清澈的陽光,像午后波瀾不驚溫暖的池水。
何野搖搖頭。
如果那位心理醫生和她一樣就好了。
可能……她會乖乖吃藥,失眠會好點,許多個午夜,也不會傷害自己求得清醒。
“下次吧。”何野垂下眼簾,聲音隔在口罩里,模糊不清。
她沒什么朋友。
從小就沒什么朋友。
唯一的朋友,早在一個月前離開了這里,去遙遠的地方求學。
她的痛苦無地訴說,獨自咽下宛如割喉。
有祁麟在會好點,可這些痛苦來源于祁麟。
現實而殘忍。
一只手按在肩上,兀地多出些許分量。
“聊什么呢?”女孩子獨特清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過兩天我們可能會很忙,不能常來了。”
“沒事,你們方便的時候來就行。”許思平看了眼時間。
下一秒,一位小護士推著治療車進門:“98病床輸液了。”
嗓音帶著不自然的調調,小護士低著腦袋,和許思平核對信息。
“西區103病房98病床許思平。”小護士對著表把輸液瓶輸液器上。
“嗯?”許思平抬起左手,“你怎么了?”
小護士咬住下唇,將壓脈帶綁在那條千瘡百孔的胳膊上。
祁麟掃過小護士濕潤的睫毛和垂下的眸子,按了按何野的肩:“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路上小心。”許思平說。
離開醫院,何野回頭仰望,玻璃反射出陽光,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的景物。
“怎么了?”祁麟問。
“沒事,”何野拉了拉口罩,“走吧。”
“等下。”
祁麟朝四周望了望,對著空氣嘬嘬嘬了一會兒。
不一會兒由遠及近響起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道路拐角跑來一只黑色田園犬,四蹄雪白,吐著黑紅色的舌頭,繞著祁麟舔。
舔了祁麟一會兒,又跑去聞何野。
可能黑色耐臟,黑狗看不出來干凈還是臟,但它眼睛周圍有風干許久的分泌物,白色的爪子也沾著泥。
“你什么時候養狗了?”何野被逼的連連后退。
“不是我養的,第一次來它就在這了,在醫院被幾個保安往外趕,”祁麟從包里拿出一小袋試吃裝狗糧,倒在地上,黑狗頓時被狗糧吸引過去,“我看它可憐,買了根腸。”
黑狗哼哧哼哧吃著狗糧,脖子上的小鈴鐺一蕩一蕩,還綁著一個狗牌。
何野蹲下身子,拿著狗牌湊近看。
“小黑。”
“它叫小黑啊,我都沒注意。”祁麟在她旁邊蹲下,摸著小黑狗的腦袋,“小黑,下次給你帶雞胸肉。”
“應該是家養的,不然不會有狗牌。”何野說,“它家可能在附近。”
祁麟看著小黑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置可否:“它這樣不像有主人的樣子,太不負責了。”
何野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長時間沒打理過毛發干枯毛躁,臉上毛毛全黑,年紀應該不是特別大。
小黑吃完狗糧,并沒抗拒她們的撫摸,尾巴搖成龍卷風。
她捏了捏小黑的耳朵,毛絨綿軟,鈴鐺隨小狗的動作叮鈴作響。
“可能它主人也生病了吧。”
——
開學前一天,何野辭了工作。
暑假三個月,荒廢一個月,靠sunshine的人脈,兩個月底薪加提成賺了近兩萬。
除去學費,夠用挺長一段時間。
心理醫院開來的藥一并裝入行李箱,她不常吃,但買來很貴,丟了舍不得。
桌上風干的洋桔梗定格在立體相框里,花瓣褶皺,淡黃色絲帶綁著花梗,相框的玻璃上用黑色中性筆寫著她們。
何野祁麟
絲帶是之前綁蛋糕留下的,名字是祁麟執意寫上去的。
花是她留下的。
何野用快遞盒裝好,小心放進行李箱。
“好了沒?車快到了。”祁麟依舊只帶了一個包。
“好了。”
她合上行李箱,拉起拉桿,關掉空調。
房間空蕩蕩的,就像當初她一個人第一次來。
只是離開時,身邊多了個人。
祁麟來到身邊,提起行李箱:“走吧。”
何野垂下眸,她依然穿著格格不入的長袖長褲,戴著沉悶的口罩,只是手腕處再沒添新的劃痕。
“走吧。”
——
何野報的大學也在北京,同一個城市,來回不算太遠。
大門兩側的保安身姿筆直,目視前方,校門口車輛來來往往,人群繁雜,道路兩側的銀杏樹蒼勁挺拔,光影錯落。
一昂首,教學樓側面燙金大字閃閃發亮,校門口的石碑下開著叫不出名字的花,石碑上紅色印漆印刷著六個繁體大字——
中國人民大學。
“給你買個車吧,”祁麟一手拉行李箱,一手端著手機也沒看明白宿舍到底在哪,“買個小電驢,學校怪大,上下課也方便。”
“等穩定下來再看看,不著急。”何野四處望了望,視線停在越來越多女生聚集的一棟樓,“到了。”
學校很大,比n個附中加一起還大,道路干凈,兩端種著毛白楊和穿插的銀杏樹,遠處教學樓前方是一大片綠坪。
何野宿舍分在二樓,六人間上下鋪,柜子書桌洗衣機一應俱全,總體而言不錯。
到時已經有三位舍友整理好了物品,床位是學校分的,她分到下鋪,但那張標著“何野”名字的床位已經鋪上了被子。
坐床邊的女生翹著二郎腿,游戲聲音外放,正激烈地戰斗。
另外兩位室友時不時瞟來一眼,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等她打完,何野曲起手指敲了敲床架子:“你好,這是我的床鋪。”
女生盤起腿,臉上掛著笑容:“你好,我叫穆撩,你的上鋪,方不方便換一下床位,我睡不習慣上鋪。”
睡不習慣上鋪?她就睡習慣了?
何野還想說什么,被祁麟一把推開。
“不好意思,我朋友重度恐高,恐怕不太方便。”祁麟笑笑,明明是委婉的語氣,目光卻一點不容置疑,“要不問問其他室友?而且這是學校分的床位,擅自換床位可能不太好,畢竟剛到校,大家也不想見輔導員的第一面是因為換床位這件小事兒。”
穆撩皺皺眉,表情不悅,也不好說什么。
門外進來一位年輕的婦人,穆撩一見到她就略帶責怪地嚷著:“媽,我就說人家不同意換,把被子鋪回去。”
不等婦人說話,祁麟率先掛上一抹笑:“不好意思阿姨,麻煩您了,我朋友晚上經常上廁所,這床一動就嘎吱嘎吱響,我怕您女兒晚上睡不好……這樣吧我幫您一起收拾,以后都一個宿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互相照顧應該的。”
祁麟一通話噼里啪啦把對方順著的一口氣全堵了回去,一見人就掛上招牌笑容,反倒讓人不好意思拒絕。
整理完宿舍的東西,兩人出門買日用品。
“你一張嘴怪會說,”何野挑著沐浴乳,心里盤算哪瓶更有性價比,“怪不得給我推后邊去。”
“那肯定,三寸不爛之舌不是白練的。”祁麟隨時一揚,隨手挑了瓶平常用的沐浴乳洗發水扔進手推車,“而且說不定你們要一起住四年,我不一樣,吵就吵了……買點零食吧,回宿舍分分,促進人際關系。”
何野皺皺眉:“不用吧。”
“要的,相處四年呢。”祁麟往零食區走,“我請客。”
祁麟眼睛不眨,伸手一掃,一排薯片隨之落入框中。
她又一掃,曲奇奧利奧果凍掉了滿車。
“太多了,”何野有點心疼,“放回去點。”
“走了,你推車我推車?”祁麟往收銀臺的方向走,“你付錢我付錢?買完去附近逛逛,時間還早咱們再看看車,能弄完今天弄好……對了水卡校卡校園卡還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卡還沒辦吧?咱們得快點,時間不夠了。”
收銀阿姨一件一件掃物品,何野有些恍惚。
她很早很早想象過自己上大學是什么光景,一個人帶著不多的行李,獨自來到學校,不會處理任何人際關系,糟糕點可能第一天就會和寢室里暴脾氣的室友吵一架。
但祁麟一來,好像所有她處理很糟糕的難題都規避了。
祁麟做事總是很圓滑,唇角一彎眉毛一挑就迎刃而解。
總為她著想。
最終兩人一人拎一大袋東西出超市。
何野拎著全是零食的購物袋,很輕,沒有一點有關水的物品,她抿了抿唇:“祁麟,沒必要搞什么宿舍關系,我不在意這些。”
購物袋手提處因為重力拉成一條,勒的手心發紅,祁麟換了只手提,說:“我在意啊。”
微風颯颯吹過銀杏樹葉,掠過草坪,帶過女孩子散在耳邊的發絲。
發絲劃過唇角,祁麟勾了勾唇笑道:“我希望我不在,我女朋友在宿舍能過的開心點,被多照顧點,花多少錢都值。”
第190章 你不要誤會,我們不是朋友,我是她女朋友。
何野上學后,祁麟更多時間精力放在工作上,每天就是訓練比賽跟何野視頻訓練比賽視頻……三點一線,日子過的飛快。
入學沒幾天何野開始軍訓,祁麟眼睜睜看著視頻里的人一天比一天黑,快變成一個小黑煤球,有點緩不過來。
人倒精神許多,樹蔭下扎著高馬尾,發尾一甩一甩,穿著軍訓服,散發出朝氣蓬勃的氣息。
祁麟盯著屏幕上女孩子汗涔涔的臉,有點兒心疼:“練不下去別練了,找教練請假。藥膏有天天擦嗎?還有防曬霜,早中兩次,一個軍訓看你曬什么樣子……累不累?”
“還行,就跑跑步踢踢正步,就是熱。”何野喝了口水,陽光晃過,她瞇了瞇眼,“也就半個月,很快的。”
“和新舍友處的怎么樣?”耳機里聲音嘈雜,打鬧說話還有隱約的鳥叫,偏偏何野一說話像按了消音鍵,附她耳邊說似的,“那個叫穆撩的,看著挺嬌氣,還睡你上鋪嗎?”
屏幕里何野往旁邊撇了一眼,“還行……確實有點嬌氣。”
一道尖銳的哨聲穿過手機直達耳畔,給祁麟耳朵快震麻了。
“我這邊集合了,”何野站起身,前段時間剛喂圓點的臉似乎又尖了,“晚點聊。”
掛掉電話,祁麟取下耳機看了眼時間。
離比賽還有半小時,祁麟理了理隊服,離開逃生通道。
sun目前排全國民間戰隊第九,積分越高拉分越慢,能進前十的隊伍都不是吃素的,盡管每把盡量零失誤,各個戰隊比分依然咬得很緊。
這把很關鍵,他們贏了能一下拉到七,雖然不是很高但能松松氣。輸了掉十往下,排名十幾的隊伍虎視眈眈,但凡掉以輕心就會被踢下去。
祁麟上了個廁所回到場地,離上場時間僅剩十分鐘。
sun依然沒抉擇出到底該誰上場。
從昨晚內部就在討論醫療兵到底誰上,保醫療兵還是保狙擊手。
要是保醫療兵,短板顯而易見,儲能手物資不夠,難以補狀態,后期疲軟。狙擊手放不開手腳,而且已經有隊伍吃透了祁麟的激進流醫療兵,那場比賽他們險險拿下第二。
但要是保狙擊手,祁麟放的太開,bc又太過保守,反應比不上祁麟。
sunshine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祁麟沉默片刻,拋出驚雷一擊。
“不錯上,我也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來補枝葉的位置,不錯依然打醫療兵。”
“你說你打狙擊手?”半半眼里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我知道你在ICF練過,但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
“不冒險怎么贏?想贏就該出其不意。”祁麟說,“而且我不打狙擊手,就玩醫療兵——我們隊伍兩個醫療兵。不錯保人,我看情況單走收割。”
……
“歡迎繼續回到決戰狙擊的比賽現場,上場比賽真是如火如荼,各個選手的操作讓人眼前一亮,像NG和CR的狙擊手,不僅要壓槍精確,地理位置也很重要,看來是有專門訓練過的……”
解說夸完上把接著開始介紹下一場:“下面出場的戰隊依舊很亮眼,尤其是sun戰隊,據說一位新人是ICF來的,看來實力很強勁啊。”
進入選角,眾多隊伍中,角落里的一支隊伍默默選了兩位醫療兵。
大屏幕上每支隊伍并沒停留太久,sun也只是一閃而過,兩位著裝不同的醫療兵映過sunshine眼前,他想起十分鐘前的對話。
“不冒險怎么贏?想贏就該出其不意。我就玩醫療兵,我們隊伍兩個醫療兵。”
他并不是很贊同這個陣容,風險高容錯低,而且根本沒練過這個陣容,隊友間磨合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問題,萬一早早淘汰,sun的排名會很危險。
他更希望保狙擊手,起碼分高。
“萬一輸了,我們甚至秋季賽都進不去,”他想讓祁麟打退堂鼓,“你保證一定能贏?”
“我們隊伍目前最主要是沒人保后排,可以嘗試一下。”祁麟目光堅毅,語氣強硬,“我沒什么能擔保,但是相信我。”
“我相信自己的醫療兵不輸狙擊手。”
等待界面,銀色短發醫療兵認真纏繞手肘上的繃帶,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抬起眸子與他對視。
那么,麒麟。
別讓我失望。
……
“YP的狙擊手已經拿下3個人頭!排名遙遙領先,不僅很敢打,隊友保的也很好,看來另外三人是打算養他。”
“WW和YP隔空相望,兩支隊伍都快臉貼臉了,這不打不行啊!WW還是舍不得YP收割的物資……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什么!是sun的麒麟一個人來補刀了?!她什么時候來的?”
“YP所有人狀態不是很好,這個情況下應該先補狀態,不然等sun打來很可能一鍋端了,WW似乎也不打算再莽撞出去找物資……YP被麒麟找到位置了!一下兩下三下……狙擊手怎么被毒死了呀!”
“sun的其他成員在三點鐘方位,距離有點遠,少了醫療兵狀態可能很難補上……不對,sun帶了兩名醫療兵!”
屏幕外bc問:“需要我去補物資嗎?”
bc那邊也被另一支隊伍纏住,祁麟操縱著人物跳上房頂,躲在煙囪后邊奶血:“不用,我湊吧湊吧還能打……YP應該打算養肥狙擊手,全是狙擊手的物資,一度春風可以來舔包,WW那邊不清楚,等我摸去看看。”
“可以,順便幫我看看。”半半說,“找個地方我倆物資換換。”
半半這次帶的大半是醫療兵的物資,等把東西卸下才有空間舔別人的包補自己的物資。
“sun的麒麟還想打WW的狀態嗎?可WW全員滿狀態,她一個醫療兵……麒麟找到了WW狙擊手的位置!”
狙擊手擅長遠處暗狙,近戰貼臉不好壓槍,雖然傷害高能一槍爆頭,但CD時間長。
“麒麟一個人收割了WW的狙擊手!”
……
這場比賽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個來自籍籍無名戰隊的醫療兵,拿了全場甚至高于狙擊手的mvp。
賽后采訪環節,祁麟理所應當第一個接受采訪。
鏡頭下女孩子穿著暗藍色隊服,胸前sun標志上用刺繡刻著一個冉冉升起的太陽,卻也在女孩子微揚的嘴角下黯然失色。
“作為一個醫療兵真的非常大膽,這場比賽同樣非常出彩,請問你們之前也有在練這樣的戰術嗎?”
祁麟接過話筒,目光沉沉看向鏡頭:“有跟隊友一起練過,這次拿出來說實話我也很有壓力,但結局還算不錯。非常感謝隊友對我的信任,希望下次能研究出更棒的打法。也十分感謝粉絲朋友對我的喜歡。”
解說接著問:“沒意外的話sun這個排名能穩進秋季賽,職業戰隊高手如云,你們有信心拿下名次嗎?”
解說這個問題問的很刁鉆,要說拿下名次有些輕狂了,畢竟職業之所以叫職業,人家把這當工作,實力不容小覷。之前的比賽上基本上也是職業吊打民間戰隊。
但要說只是去參加體驗一下,又無端少了氣勢,顯得sun還沒上場就怕了。
sunshine正打算接話筒來圓這番話,誰知祁麟已經開口,女孩子清冽的嗓音很有識別度,聽著總有一番勢在必得的氣勢:“是的,我們不光要拿下名次。”
“我們還要跟ICF爭一爭冠軍。”
——
“我們還要跟ICF爭一爭冠軍。”
采訪結束,屏幕暫停在祁麟自信說下這句話的最后一個字,何野拿毛巾擦著頭發。
坐她隔壁的是上鋪穆撩,很遺憾并沒人愿意跟她換下鋪,經過這件事還跟其他室友鬧的有點僵,覺得是個脾氣不好的嬌氣大小姐,吃飯上課都躲著她。
于是穆撩開始跟唯一不怕她的何野搭訕講話。
“這是送你來的那個女生?”穆撩自己買了個椅子,轉著椅子湊到何野身邊問,“還是個打游戲的?”
“嗯。”何野淡淡回了一聲。
“我有吹風機你用不用?”穆撩問,“她叫什么?”
何野:“不用。祁麟。”
穆撩看向課桌角落里的干花,玻璃上寫著兩個名字。
一個是何野。
另一個是何野口中說的祁麟。
“你跟你朋友關系還挺好,”穆撩說,“挺早認識的吧?”
何野抓了抓微潮的頭發,發尾垂到胸口,是祁麟常用的洗發水香味。
“不是朋友,”她垂下眸子,找出四級詞匯翻到早上背的那一頁,“是女朋友。”
她不明白為什么會糾結穆撩口中“朋友關系”,換以前可能還會藏著掖著。
也沒勇氣承認。
她們是不是戀人關系關穆撩什么事,人家可能只是隨口感嘆一下。
但就是不想讓穆撩誤會。
誤會她們只是普通朋友關系,風一吹就散了的關系。
宿舍有女生在看電視劇,有點兒吵,穆撩并沒聽清,下意識帶著疑惑嗯了一聲:“你說什么?”
“我說,你不要誤會,”何野的目光從四級詞匯上移開,定定看著穆撩,神色平靜,“我們不是朋友,我是她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