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驚雷真想掐死江稚爾!操!
不可否認,程京蔚有一副非常不錯的皮囊,老天在這方面非常厚待他,他在27歲時顯出超出年紀的沉穩,卻在31歲時保持非常年輕的狀態。
更不用說這還是江稚爾第一次介紹他們認識的異性好友,眾人對程京蔚感興趣極了。
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留學生們大多都有一個非常自由的靈魂,談論的東西也時常過分離經叛道。
而江稚爾坐在他們其中,并不經常開口,但也會跟著笑。
多喝了些酒后,有人提議玩游戲,轉酒瓶,轉到誰誰就需要說一件在座眾人都沒有過的經歷,幾個人有過相同經歷就喝幾杯酒。
大家的經歷各有各的離譜,這游戲也玩得很是熱鬧。
有人說我跳過傘。
這回江稚爾舉起手,表示她也跳過。
一群人哦哦哦地響,都沒想到江稚爾竟然會是其二跳過傘的。
程京蔚也隨之看向她。
他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更沒聽她說過。于他們這樣的家族而言,這類極限項目絕對是被明令禁止的。
大家問江稚爾什么時候跳的傘?是在意大利嗎?
“不是,在國內,在我高中的時候。”
“高中!牛啊爾爾!沒想到你才是最朋克的!”
程京蔚卻蹙起眉,在那人罰酒時問:“高中什么時候?”
“17歲生日那天。”
程京蔚倏地一愣,江稚爾的17歲生日,是她因為自己和申覓海的緋聞而“離家出走”的那一次。
游戲繼續,這回酒瓶瓶口轉到程京蔚,他沒提那些涉及隱私的經歷,只說自己畢業于麻省理工。
一群人嘻嘻哈哈大聲叫嚷:“犯規啊!怎么玩個游戲還帶學歷侮辱!”
其實那已經是程京蔚最不值一提的經歷。
順利逃過酒。
下一個問題,轉到江稚爾身旁的美國男生,他開口更是直接:“我喜歡江稚爾。”
眾人大聲起哄,江稚爾扶額,美國男生的喜歡表達得很熱烈,她已經明確拒絕過數次,但依舊阻擋不住。
有人提問:“過去時態算嗎?”
他曾經也喜歡過江稚爾,現在已經交了新女友。
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大:“算算算,必須算!”
江稚爾看到程京蔚忽然用力攥住玻璃酒杯,用力到指節都泛白。
有許多人都在看他,千里迢迢過來找江稚爾,要說什么意思都沒有,他們才不信呢。
可程京蔚終究還是沒有舉起手。
江稚爾忽然覺得無趣極了。
下一輪,瓶口轉到她。
江稚爾自覺,自己并沒有什么與眾不同的經歷,大家知道她酒量不好,還給她出謀劃策:“你就說你的作品拿了視覺效果獎。”
江稚爾沒聽取他們的意見:“我告白被人拒絕過。”
這話一出,眾人更疑惑了:“不是,爾爾,你想討酒喝就直說呀!”
在場眾人光是被江稚爾拒絕的就有兩人。
江稚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一個必輸的答案,她有不滿有怨氣,甚至還有一種詭異的恨鐵不成鋼的憤懣。
她想用自己的這個問題來無聲質問程京蔚:你就那么不能對自己的情感坦誠是嗎?你就偏要輕視我對你的愛是嗎?
這下全場超過半數都舉手,江稚爾需要喝七杯酒。
大家還是很照顧她的,給她的酒兌了大半蘇打水。
喝到第三杯,程京蔚握住了她的手腕,可江稚爾沒看他,她無聲地抽回自己的手,將七杯酒全部喝完。
大家明白江稚爾的酒量,一定是要醉了,很快便提議結束-
程京蔚送江稚爾回公寓,在出租車上時她就已經醉了,說著含糊不清的醉話。
程京蔚沒有見過這樣的江稚爾,他不喜歡江稚爾喝那么多酒,今天是他在,如果他不在呢?她也經常在那些年輕人面前喝成這樣嗎?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江稚爾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她也很會交朋友,她的朋友也都很關心她、照顧她,或許有他沒他,江稚爾都能被照顧得很好。
可他不喜歡這個認知。
他明明沒有資格,但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吃醋。
到公寓,敲門沒有人開,程京蔚捏著江稚爾的手開指紋鎖。
“爾爾,你的室友呢?”
“云檀去外地交流了,Elara今晚住男友家。”
幸好,她還沒有喝得失去思考,可下一秒她就忽然躬身吐出來,那酒喝得太多太快,吐是難免的。
程京蔚抽了濕巾紙,將她弄臟的下巴和手擦干凈,而后帶她進臥室,替她將同樣弄臟的風衣脫去,只剩那件方領黑裙,領口也有一些臟。
昏暗的燈光下,他再次看見那凝脂般的雪白肌膚,隨著呼吸起伏著,像兩團綿軟的云彩。
程京蔚控制住自己的視線,挪開眼:“爾爾,你先換一身衣服,聽到嗎?”
“哦。”
程京蔚替她關上門,又去處理弄臟的地板,打掃干凈,他燒了一壺水,冰箱里正好有一罐蜂蜜,他舀了一勺,沖蜂蜜水。
聽到浴室傳來的水聲,程京蔚走過去,不放心讓酒鬼就這么洗澡,萬一滑倒就麻煩了。
“爾爾。”
“嗯。”
“當心些。”
里頭沒有應聲。
程京蔚將蜂蜜水放到她床頭,她臥室不大,除了一張床沒有其他可坐的地方,于是他就這么站著。
聽著動靜,確認江稚爾沒有滑倒,一直到水聲停止,他準備離開——再待下去已經不合適。
“還想吐嗎?”程京蔚最后問。
浴室里過了會兒才答:“不想。”
程京蔚提前訂好了公寓附近的酒店,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早點休息,如果晚上有任何不舒服,隨時告訴我。”
“好。”
他那句“我走了”還沒說出口,便聽江稚爾說,“二叔……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睡衣。”
她已經醉得無法連貫地說
一句話,或許也是如此,才會讓他幫她拿睡衣。
程京蔚環顧一圈,睡衣就搭在床尾,今早上課匆忙,她胡亂脫下,連正反面都沒翻好。
他拎起那件睡衣,更確切地說,是睡裙,藍紫色絲綢吊帶,當他觸碰到,并將衣服翻面時,指尖幾乎察覺到那上面殘留的體溫,或許只是錯覺,但那上面的淡淡香味不可能是錯覺。
這件睡裙是江稚爾和云檀一起買的同款,是屬于云檀的風格,有一點點性感,但穿著很舒服,反正三個女孩兒一起住,Elara有更多夸張大膽的衣服,江稚爾便也不覺得害羞。
程京蔚敲門,過了會兒,浴室門拉開,伸出一只濕漉漉的手。
像觸電般,程京蔚立馬扭頭。
江稚爾換好睡衣,推門出去。
她沒有將身體完全擦干,以至于腰側的睡裙布料都完全貼合肌膚,勾勒出極優越的輪廓,她不是完全干瘦的身材,腰和腿都非常纖細,而胸部卻是有肉感的美,白皙細膩,那樣一點布料,實在無法將那些美妙遮得太好。
程京蔚知道自己一眼都不該看,可視線緊接著就落在她胸線上的那一點紅痕。
江稚爾臉頰泛著艷麗的酡紅,視線也變得不清明,以至于那點紅痕更加曖昧,也更加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這是什么?”程京蔚聽到自己這么問。
他思緒亂撞,攪成一團。
今天的江稚爾實在太過陌生,聽她講自己跳傘,見她的朋友,看她喝掉七杯酒,也看她在人群中如此受歡迎又應付自如,這一切都讓程京蔚昏了頭。
這好像是他不認識的江稚爾,說著他不知道的故事,或許也愛著他不認識的人。
他甚至開始思索那處紅痕源自今天見到的哪個人。
江稚爾順著他視線,低頭,倏地一愣。
那是她昨天早上穿著睡裙煎雞蛋時不小心被油濺到的。
可程京蔚此刻蹙起的眉、質問的語氣都讓她生氣。
她語氣也很不好聽:“關你什么事。”
這無疑印證程京蔚心中所想。
“你交男朋友了?”
“沒有!”
既然你都不肯承認自己喜歡我,憑什么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江稚爾在混亂中這么想。
程京蔚在這一刻真的出離憤怒。
如果不是男朋友,那是誰?和不是男朋友的人也能胡來嗎!?
江稚爾還火上澆油:“又不是一定要有男朋友才能**!”
她被Elara帶壞了,居然也學著她大放厥詞。
江稚爾還記得自己剛認識Elara的時候,聽她說那些荒唐大膽的話,江稚爾眼睛睜得大大的、臉頰紅紅的,不敢插嘴。
再后來,她就能一邊和云檀一起喝酒,一邊捧著滾燙的臉,時不時點頭贊同表示“受教了”。
到現在,她居然可以學Elara說話了。
**。
程京蔚第一次從江稚爾口中聽到這個詞,一口氣差點上不來,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憤怒到底是出自二叔的身份還是程京蔚本人,大概二者都有。
前者惱怒于她的隨意不顧惜身體,不少留學生私生活混亂他從前不是沒見識過,簡直想質問江稚爾**前確認過對方的體檢報告嗎?!
而后者嫉妒發狂,想撕掉她的睡裙,好好檢查其他留下的痕跡,然后覆蓋、消除。
“好,江稚爾,你現在厲害了。”
程京蔚被她氣得聲調也揚起,口不擇言,“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好好養你、教你,就是把你教得可以和男人隨便上床!”
江稚爾眼眶一下就紅了。
為什么他到現在還要端出長輩的姿態!
哪個長輩會質問晚輩胸口的紅痕是怎么回事?!
江稚爾在這一刻忽然特別特別討厭程京蔚。
憑什么他永遠鎮定自若、八風不動,憑什么他永遠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來質問自己!明明他也說過喜歡她!明明他也喜歡比他小十一歲的姑娘!
方才酒吧內過于隱晦的刀光劍影在這一刻將江稚爾的理智殺了個片甲不留,酒精在她心尖燃燒。
她厭惡此刻勉強維持的和平共處,她寧愿她和程京蔚的結局更不堪,也更難忘,好徹底畫下一個句號,而非斷斷續續讓人心癢難耐的省略號。
在酒精的驅使下,于是她也那么做了。
她忽然上前,按在程京蔚后頸,踮腳,仰起頭,去咬他的嘴唇,極為用力,近乎泄憤,很快兩人的口腔內便彌漫開血腥味。
而后手往下,用力抓住了程京蔚那早已在爭執中勃然的秘密——這也要感謝Elara的教導。
江稚爾仰起頭,看到程京蔚瞬間收緊的下頜和放大的瞳孔,終于覺得痛快。
她紅著眼,同樣口不擇言地咬牙質問:“二叔,這就是你口中的好好教我嗎?”
程京蔚才知道,踏空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他在狂風驟雨中下墜,底下深不見底,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么,卻無能為力,周遭都是懸崖峭壁,他抓不住任何東西。
他抓住最后一絲理智,用力扣住江稚爾手腕:“爾爾——”
“剛才那輪游戲,‘我喜歡江稚爾’那一輪,你為什么不舉手?”
江稚爾直視著他,漆黑的瞳仁一寸不錯地看著他,她紅著臉紅著眼,問出這句時隱隱透出幾乎是要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決絕。
“程京蔚,你就是懦夫!”
他那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終于還是崩壞,隨著勃然的秘密,盡數化作廢墟。
江稚爾出國前,自己喝醉的那一回,雖然翌日醒來斷片,卻隱隱意識到什么,只是江稚爾從未表現出異樣來,他便將那些只當作自己一場胡夢。
程京蔚不想再聽她說那些討厭的話,于是低頭吻住她。
江稚爾知道的,程京蔚從來不是他表面那般溫和儒雅的人,他在工作中有野心、有魄力、有手段,只是沒想到他接吻時也是一樣,帶著不容抗拒地壓迫與侵略。
程京蔚直接將她攔腰抱起,丟在床上。
江稚爾在床上彈了下,長發凌亂,裙擺上滑至腿根,她還沒來得及支起身,程京蔚的吻就又覆下來。
他沒有抱她,只單膝跪在床上吻她,手臂交疊在身后,脫掉西服,摘掉袖箍,扯松領帶,最后解開皮帶。
他這才松開江稚爾唇,問一句:“套呢?”
“沒有。”
這一秒,程京蔚真的想掐死江稚爾。
她一個人在國外胡鬧就算了,怎么能連措施都不做!?
誰給她的膽子!嫌命太長嗎!
為了泄憤,他朝那處紅痕咬下去,只有唇瓣碰到了才明白皮膚原來能這樣滑膩。
江稚爾一瞬用力閉緊眼,腳趾用力抓在床單。
程京蔚拿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他嗓音很啞,言簡意賅,讓人買一盒套,報了江稚爾的公寓地址,交代:“半小時。”
江稚爾不知道他在意大利還能托誰買這樣的東西。
而后他起身,走進浴室,很快響起水聲。
江稚爾卻是在這樣的水聲漸漸清醒過來。
天吶……
她剛才都做了些什么?
程京蔚洗得很快,不到十分鐘,距離他說的“半小時”還有二十分鐘,江稚爾不知道他們該如何度過這二十分鐘。
她后悔了,也害怕了。
程京蔚只圍了一圈浴巾,直挺挺地凸顯出來,讓她剛才觸碰過的掌心也滾燙。
她看到程京蔚看了眼手表。
于是訕笑著附和:“還有二十分鐘。”
那句“要不算了吧”還未說出口,就聽程京蔚說:“不著急。”
“……”
接著,她眼睜睜看著程京蔚雙膝跪在床下,當他卷起她剛整理好的裙擺,當他抓住她腳踝朝自己拉近時,江稚爾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他表情太過嚴肅,像在做什么研究。
而后他低下頭埋進去,江稚爾眼睛一下就睜大。
這完全超出她的認知,等、等一下!她的Elara導師還沒有教她這么高階的課程!
正好
二十分鐘,門鈴響了,程京蔚起身去開門。
拎著袋子再回臥室,便見江稚爾兩條腿還垂在床外,人側躺在床,呈“L”型,雙腿不受控制地細細密密打顫,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淌,濡濕了枕頭。
程京蔚停頓了下,大腦神經像被那眼淚鑿了一記。
他在床邊坐下,指尖碰了碰她眼角的淚:“為什么哭?”
江稚爾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她總不能告訴程京蔚,是因為太舒服。
那眼淚太多了,一顆又一顆,跋山涉水滾過他指尖。
身體像加了太多水而泥濘的陶土,她起不來,躺也躺不舒服,她沒忍住發出啜泣聲:“嗚嗚,你別管。”
程京蔚輕嘆了口氣,將剛送來的東西放入床頭的抽屜,將她的腿也抱回到床上:“睡吧。”-
翌日,云檀和Elara是同時回來的。
兩人一起進屋,Elara先看到餐桌上袋子里的大罐咸菜,大聲喊道:“哦!那個中國男人來過了!”
而云檀則側頭,看到陽臺上正準備晾衣服的程京蔚。
他手里是剛洗好的衣服,江稚爾的衣服,一條裙子、一件風衣,還有,一條內褲。
云檀挑了下眉,微笑看他:“爾爾呢?”
“睡覺。”
云檀和Elara對視一眼,表情變得興味。
程京蔚畢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在這樣的氛圍下依舊神色自如。
“你們吃什么早餐?”程京蔚問。
Elara:“紅燒肉!”
云檀笑著說:“Elara,沒有中國人會在早餐吃紅燒肉。”而后對程京蔚說,“都可以,謝謝。”
這是作為江稚爾舍友才有的附加福利,云檀知道。
昨天江稚爾喝了太多酒,難免胃不舒服,程京蔚煮了鍋青菜粥,煎了幾個雞蛋,又蒸了些速凍的小籠包。
等江稚爾起床,云檀和Elara已經吃好早餐。
看到回來的室友,她愣了下,而后又看向另一邊的程京蔚,她抿了下唇,腦海中一下子涌入那些太過荒唐的記憶,混雜滑膩的水聲,以及她過分混亂的叫和哭。
……為什么她喝多了就不會斷片?
Elara在朝她拼命眨眼,趕在她語出驚人之際,云檀借口讓她陪自己去買水果,拽著她離開了公寓。
而程京蔚起身給江稚爾盛粥。
“身體還難受嗎?”
她知道程京蔚的意思很單純,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起昨夜瀕臨巔峰之際,她哭著揪著他頭發,踩著他肩膀,抽抽噎噎說自己好難受。
程京蔚溫柔而強勢,溫柔地說“乖,馬上就不難受了”,而強勢在動作,逼出她更崩潰地尖叫,她覺得她的身體成了被洪水沖倒的大壩,月光將地板上的水跡照出瑩瑩的光。
她低下頭,幾乎要埋進碗里,聲如蚊吶:“不難受。”
今天是周六,沒課。
“吃好再去休息會兒,以后別再喝這么多酒。”
“哦。”
徐因的電話在這時響起,告訴程京蔚他需要盡快回國一趟,有一個市政項目出了些問題,需要他親自出面。
原本程京蔚打算這趟等周日晚上再回國。
江稚爾聽到程京蔚讓徐因訂票,悄悄松了口氣。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太混亂了,她需要時間放空腦袋好好整理一下。
酒真不是個好東西。
江稚爾吃完早餐,拿起碗筷準備進廚房洗,被程京蔚攔住:“我來,你去休息。”
江稚爾想說自己已經休息好了。
不知道跟那樁荒唐事有沒有關系,她昨晚睡得非常深,跟昏過去一樣,迅速恢復精力。
可此時此刻和他待在同一間屋子也實在煎熬,江稚爾還是回房了。
程京蔚一邊洗碗一邊重新思考他們的關系。
他一夜沒睡,也已經想了一夜。
盡管他依舊存在那些顧慮。
可實在沒有占了小姑娘便宜還不負責任的道理。
而這個決定到底多少出于責任,多少出于私心,程京蔚分辨不清,或許私心更多。
洗完碗,程京蔚推開江稚爾房門:“爾爾,我們聊一聊。”
江稚爾剛才也已經迅速從混亂的大腦中整理出一條思緒,怕程京蔚又說些讓她難以啟齒的東西,于是迅速搶在他前面道:“二叔,我們就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吧。”
這句“二叔”讓程京蔚一下停住腳步,不再繼續走入她房間。
江稚爾聳了聳肩,裝出無所謂的模樣:“更何況我們本來就什么都沒有發生,你說對吧?”
程京蔚的沉默讓她心臟撲通撲通跳。
她學Elara的樣子:“雖然稍微有點越軌,我們就當作異國他鄉一場一夜情好了。”
異國他鄉。
一夜情。
程京蔚簡直要氣笑了。
江稚爾現在是長本事了,這意大利沒白來,什么一夜情、什么**都能輕易宣之于口,
像是生怕被他糾纏扯上關系。
跟程京蔚見識過的公子圈里頭哄騙女孩的紈绔子弟沒什么兩樣。
他最后什么都沒再說,就丟下一句:“我走了。”
江稚爾依舊非常有禮貌:“好的,我送你,二叔。”
又他媽的是二叔。
程京蔚太陽穴一跳。
真想掐著她脖子讓她好好回憶回憶,昨晚讓她把床單地板都弄濕的男人是誰!看看她是不是還能回答二叔!
到玄關口,程京蔚不讓她繼續送,只是突然想起來:“避孕套放在你床頭柜。”
“啊……”
怎么突然提這個。
程京蔚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笑話。
作為程京蔚被人拒絕得徹底,現在作為二叔還要勸她保護好自己身體。
“無論如何,愛惜自己,做好措施。”
“……”
江稚爾知道他早就誤會了,但也不想去解釋這種事,語速飛快:“好的,知道了,你快點走吧,飛機上睡一覺,昨晚辛苦了。”
昨晚辛苦了。
操!
這輩子都沒說過臟話的程京蔚在心底大罵一句。
真想掐死江稚爾!
操!
第42章 驚雷江稚爾簡直是被國外的自由散漫主……
江稚爾是真的冤枉,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覺得程京蔚照顧自己喝醉又嘔吐辛苦而已。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她茫然放空地坐了會兒,才想起把云檀和Elara叫回來。
云檀:「你們這么快就聊完啦?」
Elara:「我們還在打賭你們是不是還要再來上一回!」
江稚爾:“……”
如今的意大利已經進入深秋,兩人很快就趕回來,追問她昨晚是什么情況。
江稚爾依舊難以啟齒:“昨天酒吧玩游戲,我喝多了。”
Elara“哇哦”一聲,拍在桌上,“怎么樣怎么樣,爽不爽?”
她問得太粗暴了,江稚爾捂臉:“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
江稚爾從雙手手掌抬起眼:“我要是說什么都沒發生,你們信嗎?”
云檀搖頭,手往陽臺指了指。
江稚爾扭頭,便看到自己那條內褲晾在陽臺,隨風飄蕩著。
“…………”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稚爾再次逃避地將臉埋回掌心,滾燙的紅迅速蔓延至耳后和脖子,這都什么時候的事啊!!!
云檀大笑,拍拍她的肩膀:“小事兒,不就一塊布么?”
……那能一樣嗎?
Elara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盯著她看,非常求知若渴的樣子,江稚爾最后還是開口:“我們沒做到最后一步,我房間沒那個……,就、就只是……”
再往后,江稚爾就說不下去了。
喝醉酒是一回事,酒醒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明明是那么離奇難以想象的動作,但云檀和Elara立馬一副了然的模樣。
Elara問:“他技術怎么樣?”
江稚爾不敢看她們,在追問下只好說了實話,無聲的,點頭。
“尺寸呢?這個總
看到了吧?”
江稚爾保持原樣動作,點頭。
Elara激動得像是看到最愛的球隊踢進絕殺球:“yes!”
不知道在興奮什么。
“江稚爾。”Elara站起來,端出宣布大事的架勢,“很公平地說,其實哥哥,不,叔叔,也不錯。弟弟雖然精力旺盛且持久,但因為太過年輕時常沒有服務意識,只顧自己爽,一個能只顧你爽的男人是非常不容易的。”
這話實在太糙了,江稚爾求助地看向云檀,可云檀卻笑著表示認可。
“更何況!”Elara敲一記桌,“他還給你洗內褲!做早餐!以我的經驗,尺寸可觀,一般不可能出什么大問題,我支持你選他!”
“好了,這樣的事你得讓爾爾自己好好考慮。”云檀將Elara拉坐下來。
為堵她的嘴,給她開了一袋吐司、一瓶咸菜——這是Elara的近期最愛,吐司夾咸菜。
江稚爾終于可以喘口氣,托著腮看向窗外。
說到底,她還是介意程京蔚沒有在酒吧游戲中舉手-
最近的程臻集團,所有人都能察覺到低氣壓。
從前的程京蔚很少對底下員工疾言厲色,犯錯是扣工資還是辭退都是公司章程規定的,無需由他的情緒來體現。
可這回他一趕回來就對著負責市政項目開發的部門經理發了好大一通火。
就連徐因聽到辦公室內的訓斥聲都愣住了。
她在程京蔚手下干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見他這樣外露的憤怒。
許致言這會兒來了,也聽到里頭的動靜,詫異地揚眉,低聲:“什么情況?”
徐因也低聲回:“項目出了些小問題。”
“小問題就讓你們程總動這么大肝火?”此情此景,也只有許致言還敢笑,“他這年紀越來越大,火氣倒更盛。”
徐因雙手合十,朝他拜拜,求他去緩和緩和。
許致言擺擺手表示簡單,推門進去:“阿蔚,有沒有空?”
程京蔚這才讓部門經理走,問許致言:“什么事?”
“還那么大火氣啊,到底什么事兒能讓你發火?”
許致言笑著拉開他面前的會客椅,而后從西服內袋取出一張信封樣式的紙,雙手恭恭敬敬放在他面前。
“這什么?”
“你兄弟我,準備要結婚了。”
程京蔚揚眉,翻開那張信封,的確是許致言和蔣意的婚禮邀請函:“你們倆不是說好了不婚?”
“不婚主義架不住哥們兒要當爹了啊!”許致言大笑起來,春風滿面,“就一回,真的就一回沒做措施,居然就中了!太突然了!真沒想到懷孕是那么容易的事,當然,也可能是我太強了。后來我和蔣意聊了聊,決定留下這個孩子,換一種人生打算。”
許致言從前視婚姻如洪水,和蔣意談了將近七年戀愛,兩人都不曾想更進一步。
沒想到真有了孩子,他竟然絲毫不覺得困擾,也不覺得自由受限,反倒非常開心期待。
許致言覺得程京蔚也會恭喜自己的。
沒想到一抬頭,男人面色沉冷地盯著他。
許致言后背無端寒了下:“怎么?”
“奉子成婚。”程京蔚語氣盡是鄙夷,“你還是不是東西?”
“不是、不是,這?”
許致言懵了,怎么自己都來送婚禮請柬了還要被道德審判?
“兄弟,我這一沒委屈蔣意,二沒逃避責任,這就立馬歡歡喜喜大操大辦準備結婚了,怎么就不是東西了?”
程京蔚冷眼看他:“在沒決定結婚前就不做措施,做不好風險管理,這也叫東西?”
“……”
許致言相信他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這檔子事居然還能扯上什么破風險管理!
“行行,你別擱這道德審判我,到時候來參加就行。”
許致言起身往外走,到門口停住,忍不住道,“你最近這脾氣這么大是不是禁欲過度了?三十多歲不結婚好歹找個女朋友啊,我邀請爾爾來參加的時候人家說話可甜了呢!”
“她說什么了?”程京蔚問。
“恭喜我這么多年修成正果,祝我早生貴子。我說我已經當上爹了,爾爾就恭喜我雙喜臨門。”
看看!這爾爾都比她二叔會說話得多!
去他媽的雙喜臨門!
江稚爾簡直是被國外的自由散漫主義腐化了!
程京蔚心臟又開始痛了,簡直要被江稚爾氣出心臟病來。
許致言說完就走,徐因還寄希望于他,不然她可不敢現在拿文件去簽字:“許總,咱們程總現在心情如何呀?”
許致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徐因可愁壞了:“這突然是怎么了呀?”
許致言冷哼一聲:“你們boss欲求不滿了。”
“…………”
徐因訕笑:“哈哈,不可能吧。”
全天下總裁都可能欲求不滿,就他們程總不可能-
因是奉子成婚,為了穿上婚紗不顯懷,許致言和蔣意的婚禮舉辦在一個月后,江稚爾請了假也飛回來了。
程京蔚作為伴郎之一,今天一整天都非常忙。
只在中餐的間隙給江稚爾發了一條信息:「下飛機了嗎?」
餐后,按流程便是新娘子出嫁的吉時。
蔣意開始換今天第三套造型,秀禾造型,鳳冠霞帔,伴娘們都圍在她身邊說笑,這是程京蔚在那次結婚緋聞后第一次見到申覓海。
在接上新娘往外走時,江稚爾回復了他信息:「剛著陸。」
程京蔚:「司機已經到了。」
江稚爾:「好。」
程京蔚今天有些啰唆了:「我今天會比較忙,不能陪你,如果怕一個人無聊的話可以晚點再來宴會廳。」
江稚爾:「沒事,我有挺多朋友都來參加。」
邵絮、程嘉遙,還有周以珩,他們都會來。
程京蔚視線落在那句回復上,停頓了很久,而后問許致言:“今天邀請周家了嗎?”
“邀請了啊,雖然是競爭對手,一頓飯而已,還是得請人吃的。”
程京蔚沉默,最后回復一句「好」,將手機熄屏。
申覓海觀察他一路,破天荒地從他臉上看到不爽,原來程京蔚也會不爽。
她頓時覺得渾身舒暢起來,出聲調侃:“程總這是和女朋友鬧矛盾了?”
一旁另一位伴郎笑起來:“咱們程總哪里來的女朋友?身邊恐怕連只母蒼蠅都沒有。”
“是嗎?”申覓海笑盈盈的,“那看來程總才是真正的不婚主義,否則這么大年紀連想找女朋友都難了。”
程京蔚想找女朋友怎么會難,只是這話由申覓海說出來,大家又都知道兩人之間恩怨,只能笑著打哈哈過去。
拍了一整天的照片,程京蔚臉都要僵了,終于結束戶外行程,趕往宴會廳。
程京蔚今天坐伴郎桌,而江稚爾和程嘉遙坐一桌。
一到宴會廳,他便看到兩人正坐在一起聊天。
又一個月沒見江稚爾。
這段日子他刻意不讓自己去想,可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程京蔚腦海還是浮現無數個下流念頭。
他又想起那一晚,想起她纖細的腰肢、豐盈的鼓起,想起她戰栗時大腿內側收緊的筋肉、四濺的水花,那件水藍色的睡裙早就遮不住什么,像極了歐洲中世紀價值連城的油畫,卻讓他產生摧毀欲。
程京蔚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在床上或許是暴君。
程嘉遙先看到他:“二叔!”
而后江稚爾也扭頭看過來,她表情產生一瞬的怔愣,有些尷尬無措,但很快調整好:“二叔。”
程京蔚知道那一瞬間她在想什么。
想和自己一樣的東西。
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的宴會廳,他們在這一瞬一起想到最荒唐而悖德,發生在異國他鄉的秘密。
程京蔚只覺得一股電流順著四肢百骸向下。
他石更了,在人潮洶涌中。
哪怕此刻江稚人穿著厚實的咖色大衣,長發盤起,只鬢角幾撮碎發,干凈得體,再端正不過。
程京蔚走過去,問她:“這次在國內待多久?”
“明天的航班就
回去了。“江稚爾回答,“最近課多。”
程京蔚點頭。
伴郎團需要儀式彩排,程京蔚被叫去,離開前還是習慣**代程嘉遙:“照顧好妹妹。”
程嘉遙都覺得好笑:“爾爾都多大了。”
因為蔣意想要一張在宴會廳現場的大合照,儀式中途司儀會讓伴郎和伴娘一起上臺,按身高分為兩列,程京蔚和申覓海都在最后,需要并排上臺。
他朝江稚爾看了一眼,想從她臉上找到不自在的情緒,可是沒有,一點都沒有。
周家在這時抵達,周以珩跟在周老爺子身旁進來,抬手跟江稚爾打招呼。
江稚爾也朝他笑-
賓客漸漸都到齊了,江稚爾才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是范檬。
她已經很久沒見到范檬姐姐,只記得她第一次和程京蔚一起吃飯時碰到她,當聽到她親昵地喚“Flexi”,那是她第一次為喜歡他而傷心。
“爾爾!”范檬很熱情,“好久不見!我都要認不出來你啦!”
江稚爾也笑:“好久不見,姐姐。”
“聽說你現在在意大利留學?”
“是的。”
“學藝術?”
“也算吧,文物修復。”
“哇哦!”
婚禮儀式開始,兩人邊吃邊聊,江稚爾刻意不讓自己去看舞臺上并肩而立的程京蔚和申覓海。
“說起來,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咨詢你。”范檬說。
“什么問題?”
“你們做文物修復需要上色嗎?”
“要的,比如我們經常會碰到缺失紋飾的釉上彩,就要根據不同胚胎特性配置填補材料,再用礦物色粉來根據原本紋路上色,盡可能還原原貌。而像青銅器這類的修復就更復雜一些。”江稚爾聊起專業侃侃而談。
范檬聽得很認真:“是這樣,最近新中式不是很火嗎,我公司的珠寶品牌打算專門打造一個國風系列,配套的珠寶盒也需要打造成國風樣式,最好是在觀感上就給人歷史感、厚重感,這是我們這一系列的品牌調性。”
范檬繼承了家族旗下的珠寶公司,但國內的珠寶品牌長久以來難以企及國外一線品牌,她需要大刀闊斧進行改革,另辟蹊徑,重振旗鼓。
江稚爾:“我覺得你們可以從了解古代首飾盒入手,采用相同材料制作,比如紫檀、黃花梨、琺瑯工藝、嵌白玉寶石,或者最傳統的金銀,只是這樣的成本一定會非常高。”
“成本不是問題。”
奢侈品從來不必擔心成本,相反,在足夠貌美的前提下,越貴,或許越受追捧,范檬朝她笑了笑,“爾爾,我能聘請你擔任我們的設計顧問嗎?”
“啊?”
“我給你開薪水。”范檬伸出手指,“八萬,一個月,怎么樣?”
江稚爾想說這太高了,自己一個學生無法勝任,程京蔚不知何時下舞臺,在身后出聲:“固定薪水加8%分紅。”
“喂——!”范檬不滿地瞪他,“你也太資本家了!”
程京蔚:“彼此彼此。”
固定薪水,如果市場反響非常好,獲得巨大利潤,都與江稚爾無關,而一項設計顧問的工作,最多半年,48萬,太虧。
“8%分紅壓力太大了,不可能。”范檬繼續瞪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組織架構!”
程京蔚聳了聳肩,表示那自己也無能為力。
“5%!最多了,5%是我的極限。”范檬說。
“5%的基礎分紅比例,OK。銷售額每過15個億,分紅比例向上調1%,上至10%封頂。”
10%的分紅比例,那就意味著銷售額要達75億。
范檬忍不住問:“你知道75億的銷售額意味著什么嗎?”
程京蔚無聲挑眉。
范檬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真是該死的有魅力。
明明是連她自己都沒信心的改革,卻被他一個輕狂的微表情激發出無限的自信,仿佛那75億銷售額已經唾手可得。
范檬心動了。
哪怕超過的分紅比例需要從自己的口袋出錢。
可75億的銷售額保障太讓人振奮。
“成交!”范檬答應了。
程京蔚才無法保證75億的銷售額,珠寶是他不曾涉足的行業,他無法預估市場,只不過在談判中保持自信是一項基本策略,僅此而已。
他只是覺得,這項挑戰對江稚爾未來事業選擇很有幫助,可以讓她拿來練手。
他也明白江稚爾的顧慮,為消除她的壓力,補充:“如果最后采用爾爾的設計稿,就按以上條款,如果未采用,八萬固定薪水即可。”
范檬不能更滿意:“沒問題!我這些天就讓人把合同擬好。”
江稚爾不明白局面怎么忽然就這樣了。
她聽著他們講15億、75億,好像錢都不是錢了,她怎么就卷入到這樣的合約里了?
江稚爾不怕挑戰,但怕坑人。
……
婚禮結束,她和程京蔚一道上車。
她還在為剛接下的任務擔憂:“我從來沒做過這一類的設計圖。”
“你有繪畫功底,可以手繪設計圖,你也學會了可視化程序的應用,可以觸類旁通。”程京蔚說。
“這不是會不會用繪圖工具的事!”
“那是什么事?”
“是能力問題!是創意問題!還有市場敏感度的問題!”
江稚爾有些急了,她擔心自己的設計稿一無是處白拿八萬月薪,也擔心最后采用了自己的設計稿但市場反響平平,她不想讓程京蔚信誓旦旦的擔保因為自己成為笑話。
“爾爾。”程京蔚忽然笑了一聲,“你17歲那年獨立負責頂級畫展創意,收獲業內人士一致好評,至今為止那都是一件頂尖的創意模范案例。”
江稚爾安靜下來。
她看到程京蔚目光專注地看著自己,有欣賞、有認可,也有孤注一擲的信任。
“能力、創意,這是你的優勢,不是問題。至于市場敏感度,我的建議是不要過度追逐市場熱點,市場熱點是可以被創造的,用專業度,用誠意,很巧,這兩點也是你的優勢。”-
江稚爾在第二天飛回意大利,她在飛機上也在頭腦風暴,試圖挖掘出最好的創意靈感,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隔天,范檬便給她發來合同,江稚爾打印出來簽好字寄回國內。
范檬:「我們計劃一個月后預告,來得及嗎?」
江稚爾回答:「可以。」
除了上課,江稚爾將所有時間精力都放在這件事上。
她翻遍了現存所有中國各朝代的首飾盒的圖片文字資料,挖掘其中元素共性,了解材質特性,探索工藝實現的可能性。
她畫了幾版設計圖,都很精致漂亮,卻依舊覺得缺了點什么,不可能達成程京蔚所說的銷售額。
她只好求助于云檀,云檀是產品設計專業,學過不少市場邏輯類的知識。
“奢侈品的市場策略都離不開幾點,一是品牌故事,二是稀缺性和獨特性,三是高端體驗,也就是能夠滿足顧客的情感需求,如果能讓顧客覺得擁有你們的珠寶是一件值得分享的事,就基本成功一半了。”
云檀給江稚爾上了一堂市場課。
她又自己琢磨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給范檬打電話:“檬姐,你們這一批珠寶設計圖已經出來了嗎?”
“基本上都定稿了,我發你。”
“好,我還需要對應的價格以及材質。”
“行。”
國風系列一共24件常規珠寶,3件高端線高級珠寶。
江稚爾將珠寶設計圖打印出來,分門別類。她完全投入進去,除了上課就窩在屋里畫各式各樣的草圖。
不同尺寸的珠寶需要匹配不同尺寸的首飾盒,不同價位的珠寶也應當在首飾盒上做出區別,這是云檀所說的情感需求體現之一。
等江稚爾全部完稿已經是二十天后的深夜,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一點。
她給程京蔚發了一條信息:「二叔,你起床了嗎?」
程京蔚收到短信時剛結束健身,直
接給她撥電話過去:“怎么了?”
“我剛把檬姐那兒的設計圖畫完,想來問問你意見。”
程京蔚看了眼時間:“畫到現在?”
“嗯。”江稚爾問,“能視頻嗎?我給你看我電腦上的三維設計圖。”
“行。”
江稚爾的視頻電話很快就打過來,程京蔚接通,便看到公寓臥室內的江稚爾,她戴了副黑框眼鏡,丸子頭扎在發頂,不知道對著電腦已經連續忙碌多久。
“等一下啊,二叔,我電腦有點卡。”她推了下鏡框,微微傾身,胸口隨之靠近屏幕。
她穿了件藕粉色的修身針織衫,突然靠近時很有沖擊力,程京蔚下意識將手機拿遠了一些。
他喉結滾了一記,偏頭挪開眼。
“好了。”江稚爾將攝像頭調轉過來。
程京蔚便看到將近三十種不同的首飾盒樣式,各有特色,材質不同,都十分精致,各有特色。
“這么多,范檬這一系列珠寶有很多款式嗎?”
“27件,不算多,但我有一個和傳統完全不同的想法。”江稚爾停頓了下,“有點冒險,有點激進,我都不太敢告訴檬姐,所以想先來聽聽你的意見。”
“你說。”程京蔚低聲。
“檬姐這個系列的國風珠寶確實很好看,但畢竟不屬于大眾領域,珠寶品牌間的競爭又激烈,我認為不止珠寶本身,首飾盒也需要對客戶起到足夠的吸引力,甚至倒推銷量,當然,這個目的可能很難實現。”
“不一定,自古就有買櫝還珠的典故。”
江稚爾一愣。
程京蔚說,“我認為在市場營銷和廣告到位的前提下,這個想法有可行性,但不能僅靠首飾盒好看。”
江稚爾覺得程京蔚太聰明了,一下子就抓住關鍵所在。
“是的,所以我參考了盲盒、集卡的游戲化銷售,利用客戶的好奇心、探索欲、收藏欲。比如這個系列一共有三款戒指,對應就有刺繡、釉下彩、猛犸三款戒指盒,但是戒指盒是隨機的,如果能夠齊集三款,就會贈送隱藏款,這個掐絲琺瑯粉琉璃雙耳鼎。”
江稚爾切換設計稿,入眼便是一只晶瑩剔透的粉色琉璃雙耳鼎,桃粉色的琉璃表面流淌乳白色云狀紋理,盒身是用掐絲琺瑯工藝制成的葡萄纏枝樣,艷而不俗,上頭鑲嵌有綠松和祖母綠。
這雙耳鼎實在太漂亮,哪里還是首飾盒,分明就是工藝品。
程京蔚清楚奢侈品購買群體的那些富太太心理,為了想要的包可以買一堆不需要的配貨,當然也可以為了這一只只贈不售的掐絲琺瑯粉琉璃雙耳鼎買齊三款戒指。
“越難集齊三款首飾盒,這個雙耳鼎就越會受到追捧。”程京蔚說。
如果宣傳營銷足夠,甚至會為此瘋狂。
江稚爾:“但我不想用饑餓營銷,就算銷售額數據漂亮,但多少影響品牌聲譽,畢竟現在是檬姐改革的第一步,品牌口碑是更重要的,我對那三款戒指都很有信心,我相信大家不會后悔。所以三款戒指盒產量要基本均等,大家可以通過互相換‘盒’盡快集齊,這一過程也能讓顧客自發成為我們的宣傳者。”
程京蔚笑了,江稚爾永遠能做到比他想象得更完美。
“還有其他想法嗎?”
“另外幾個常規品類也是一樣的,但是還有三件高端線高級珠寶,我想采用不一樣的策略。”
那三件高級珠寶是面向高級VIP客戶,一件就需要數千萬,用這個金額玩抽卡游戲并不現實。
江稚爾點擊鼠標,“這三件珠寶的首飾盒是固定的,對應這三張設計稿。”
程京蔚挑眉:“都是純金?”
“是的,我初步預估會達到400g重量,按目前金價價值12萬。”江稚爾說,“我認為對有能力購買高珠的客戶而言,他們會覺得非常值得,畢竟金子是硬通貨。”
每一件的利潤會下降,但銷量一定會上漲。
對于高珠,銷量才是最難實現的。
江稚爾講完這些,更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大膽。
如果一切順利,那是錦上添花,如果不順利,這么多高成本的首飾盒也意味巨大的成本積壓,可能會導致整個系列都是虧錢的。
江稚爾頓了頓,問:“二叔,你覺得這樣可行嗎?”
程京蔚只說了一句話:“10%的分紅上限要低了。”
靜謐無聲的夜,隔著數千公里,隔著手機電流,江稚爾再次聽到自己心跳鼓噪的聲音。
她忽然理解為什么范檬會草率地答應那樣的條款了,程京蔚的認可和保證是會讓人盲目自信的,也是會讓人上癮的。
他可是程京蔚。
他是投資天才。
有他的肯定,江稚爾甚至愿意和他一起做一次賭徒。
深夜一點半,她將所有設計圖打包,和對應的銷售策略一并打包,發給范檬。
她看著鏡頭中的程京蔚,心跳跳得有些快,熱血沸騰。
第43章 驚雷你男朋友知道我們在米蘭那晚嗎?……
范檬一醒來就看到江稚爾發來的郵件,她一邊給自己磨咖啡一邊看,結果就這么看得愣神了。
江稚爾的方案和設計圖讓她覺得熱血,她明白這會是一場豪賭,但她為之振奮。
最后連咖啡都沒喝,趕到公司召開緊急會議。
大家都認可這套方案的可行性,那幾套隱藏款的首飾盒是極致的漂亮,讓她們花大價錢去買都是肯的,一定會對購買欲產生煽動性。
但同樣的,這么多件各不相同的首飾盒在產線上就是極大的壓力,太精細了,肯定需要另外招大量的專業師傅。
在這樣的方案前提下,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巨額虧損,第二種是更巨額的利潤,成為風靡一時的爆款。
如果采用,就必須默認這一招改革會大獲成功,做好足夠的囤貨量保障銷售,但囤貨積壓無疑又是另一種巨大風險。
大家意見不一。
“我還是認為這套方案太激進了,以目前品牌的抗風險能力是經不起這一次失敗的,如果失敗,虧損不可估量,或許集團來年就會徹底砍掉珠寶項目。”
“既然我們這次的古風系列就是一次冒險,我傾向于就冒險到底,這套方案成功率一定比失敗率高得多!一旦贏了這場戰役,甚至品牌未來的定位都能確定下來。”
“能不能折中一下?在依舊采用這套方案的前提下,將首飾盒的款式減少到十款以內。”
“一旦減少款式,集卡游戲的概念就不存在了,得不償失,要干就干比大的,有噱頭才能營銷!”
“我還是持否定態度,先不論最后的銷量,光是這一筆大額預算,集團就不可能批!”
會議結束也沒能探討出一個統一意見。
范檬是傾向于冒險的,但會議上大家提出的問題也真實存在。
會后,范檬獨自一人在辦公室翻來覆去看那一沓方案和設計圖,越看越篤定。
如果她放棄這次機會,將來一定會后悔。
她給程京蔚打了一通電話。
程京蔚開門見山:“為了爾爾那套方案?”
“你怎么知道?”
“她發你之前先跟我說過她的想法。”
“所以你覺得怎么樣?”
程京蔚反問:“你在擔心風險?”
“是的。”
“巨額銷售一定對應巨大風險。”這是最淺顯的道理。
程京蔚知道范家內部明爭暗斗,如今集團董事的位置還拿在范檬父親手里,幾個孩子都在各分支的分公司擔任總裁,這是一場考試,而獎品是整個集團。
于范檬而言,目標遠遠不止75億的銷售額。
范檬深吸一口氣,她緊緊抿住唇:“你覺得這套方案可行,是嗎?”
程京蔚笑了:“一套初步方案的可行性誰都不敢保證,各部門怎么配合、市場如何反應,都沒法做到百分百預估。”
“我傾向于采納,但這樣高風險的大額預算集團不可能批。”
“我可以投資,以我個人名義。”
范檬跟他
那么多年同學,再相信不過他的投資眼光。在美國他曾就職于投行巨頭公司,成為亞洲直投負責人,后來進入程臻集團海外分公司,多個項目兩年實現1500倍投資回報。
范檬心跳驟然加速:“你肯投資,說明利益一定大于風險!”
“我的確看好這套方案,但投資需要考察更多內容,我愿意個人出資只是因為這是爾爾做的方案。”
他不想看到她熬了那么多夜的方案因為這種原因而夭折。
他想看看,這些設計稿和方案最后會如何大放異彩。
范檬愣了下,不由感慨:“Flexi,你對爾爾實在是太好,不過她值得,我都想等她一畢業就正式聘請她來我的公司。”
程京蔚笑了笑,說:“加油。”而后掛斷電話-
范檬旗下的Radiance珠寶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初春正式發布新品,她動用所有可用資源宣傳營銷,程京蔚的投資出手大方,又另外向集團報批一筆預算,請了當紅明星代言、多平臺自媒體宣傳。
很快,這一系列新品就引起熱議。
江稚爾在復活節有兩禮拜假期,一放假便飛回國內,下飛機時范檬來接她。
范檬靠在接機口,戴著墨鏡,揚手大聲:“爾爾!”
她身上是還未發售的三款同系列高珠,蜻蜓胸針主體是帝王綠翡翠,點綴有鉆石、祖母綠、珍珠;項鏈是靈動的V型羽毛造型,中間鑲嵌一枚碩大的冰種翡翠,上好的成色,起杠起光,四周則是用鉆石延伸出翅根,鏈接形狀不規則的長條冰種翡翠,在胸口大面積鋪開,素雅又奢華;流蘇耳環是鳳凰于飛系列,由金、帝王綠小蛋面和白貝母構成。
“檬姐!”江稚爾跑出來,盯著那幾件高珠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成品呢,真漂亮!”
“回頭我把這個系列都送你一套,這回真是要謝謝你的創意和設計,還有你二叔的投資,晚上請你們吃飯!”
江稚爾一愣:“二叔他投資了?”
“是的,他個人出資,你不知道?”范檬朝她眨眨眼,“他還說,他這次愿意幫我是因為想看你的作品大放異彩。”
江稚爾攥著行李箱拉桿的手就這么緊了一下。
她直接和范檬一道去工廠,這也是江稚爾第一次親眼看到自己的設計作品成為實物,范檬花了大心思,請來很多專業師傅,完全還原了她的設計。
“太好看了。”江稚爾由衷道。
范檬笑:“是你的功勞。”-
方才在機場時范檬專門請了記者拍下自己和江稚爾的照片,傍晚就發布出來,她身上珠寶閃耀,再次吸了一波睛。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漂亮!國風就是墜屌的!」
「這是高珠系列吧?嗚嗚嗚把我賣了都買不起啊!!!」
「咱們就是說,能不能搞個抽獎活動送這串項鏈(做夢」
「能不能快點開售啊!!!不要再吊人胃口了!!!」
「姐有錢!讓姐買!!!」
「你們怎么都那么有錢啊,我們不是社會主義國家嗎?」
「高珠是不可能買得起的,但那幾枚戒指和首飾盒都好漂亮!我必入!保佑我能一次性集齊三款!」
……
很快便有人關注到范檬身旁的江稚爾。
大三的江稚爾已經出落得非常漂亮,不只是五官精致的漂亮,更抓眼的是她的氣質,干凈澄澈,似凜冬霜雪下覆蓋住的白梅,迎著鏡頭方向笑著往前跑,便又透露出女孩子鮮活干凈的朝氣,像一只瑩潤玉澤的白瓷瓶。
范檬抓著最恰當的時間出來跟大家介紹:「這位是負責我們本次新品年輕的設計師之一,共計30款首飾盒都是出自她手,就讀于清大文物與博物館系,目前在意大利深造文物修復領域,非常厲害的一個小朋友。另外,本系列新品將于本周五開售,感謝格外的關注與支持。」
就讀頂尖名校,真正從事相關專業,無疑為此次新品再次吸引了一波熱度。
江稚爾在范檬的公司待了一天,晚上范檬邀請了她和程京蔚一起吃飯,傍晚時程京蔚便來接她們。
由范檬做東,一起去吃一家私房菜。
范檬一個勁兒地夸江稚爾,她是心直口快的性格,跟程京蔚打趣道:“我瞧著爾爾說不定也是個商業奇才,反正你也不打算結婚了,以后索性把集團傳給她得了。”
這是要讓江稚爾做繼承人的意思,話里話外都是將她看作晚輩。
從前聽到這種話江稚爾會傷心,如今只是笑著擺擺手:“別,我可不行。”
程京蔚挑了下眉,漫不經心:“我們才差幾歲。”
江稚爾握筷的動作停頓了下,她朝程京蔚看去一眼,后者神色如常,正專心剔魚刺,剔完后放到江稚爾面前。
江稚爾抿了抿唇:“謝謝二叔。”
范檬嘖嘖兩聲。
程京蔚問她:“周五的開售,幾成把握?”
范檬笑了:“誠實的來講,九成。”
光是線下門店收到的各種問貨咨詢、官網的瀏覽記錄就已經是個非常可觀的數據,不少品牌會員都已經聯系各自Sales提前訂下一套。
范檬嘆了口氣,故作可惜道:“不過這次銷量再好也是給你打工了,又是爾爾的分紅,又是你的投資分紅。”
范檬對江稚爾說,“知道嗎,你二叔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資本家。”
江稚爾“啊”一聲,看向程京蔚。
“少嚇唬人。”程京蔚看她一眼,“這次銷售給你帶來的品牌效益遠遠不止這點銷售額,你那大哥二哥也該急壞了吧?”
范檬哈哈大笑:“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江稚爾在此刻接到周以珩的電話。
最近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在意大利,而周以珩在德國讀研究生,周以珩學業壓力繁重,但閑時也會來意大利找她。
后來江稚爾專門跟他聊過一次,說自己目前依舊沒有做好談戀愛的準備,讓他不要再把心思和時間放在自己身上,而周以珩只笑著說讓她不必覺得困擾,行動也依舊如常。
追求她這么久得到這樣的答復,他也依舊保持溫柔。
范檬正好瞥見,笑道:“周家小公子的電話啊,這里接唄,沒事兒,都自己人。”
聽了這么多年兩人的關系,范檬也實在好奇心驅使。
江稚爾停頓了下,接起:“喂,以珩哥。”
周以珩是來邀請她參加自己的生日宴的,又問她她二叔在嗎?
“在的。”
周以珩笑著說:“那麻煩爾爾也替我邀請程總一起來,后續我還會另發請柬給他。”
“好。”江稚爾也笑,“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掛了電話,程京蔚問:“怎么了?”
他聲線平穩,沒有任何異樣,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未免太灼灼了些,讓江稚爾無端想起意大利那個荒唐的夜晚。
她膝蓋并在一起,無聲地磨了下:“以珩哥這周六生日,邀請我們一起參加。”
“好。”程京蔚說。
周以珩周六生日之前,正是Radiance珠寶新品開售的日子,當晚八點,銷售渠道一打開,訂單銷量便快速攀升,連帶還上了許多熱搜。
范檬請了許多當紅明星代言,都是最具帶貨能力的口碑女星,光是粉絲沖銷量就已經非常可觀,在一波又一波熱度轟炸下,后續銷量還有非常好的長尾預期。
南錫市圈內除了關注范家幾個孩子的家族斗爭外,自然就只剩下江稚爾從中起到的作用,夸她厲害,猜測程京蔚是否有意培養她,也思考這是否意味著程京蔚在范家斗爭中站隊范檬。
其中牽扯,因為江稚爾和程京蔚的關系,恐怕背后許多資本都會愿意更多向范檬投靠。
范檬是聰明人,這才是當時她聽到程京蔚愿意投資嗅到的真正利益的氣味-
周六,周以珩的生日宴。
他即將研究生畢業,說是生日宴,實則是為周以珩鋪路引薦,邀請商界各大
名流參加。外界都傳,看來老爺子有意培養周以珩做接班人。
周老愛好園林,整座周宅設計精巧,綠植、青苔路、鯉魚池、飲茶亭,借景、障景、移步換景、曲徑通幽,很有美學韻味。
周以珩已在前庭院中等候,他今日穿了黑色緞面襯衫,右側胸口是手工刺繡的綠色竹節,袖口也用墨色線繡了竹子,不明顯,只在折射陽光時有浮光躍金的奇效。
他看到程家的車,便笑迎上前。
周以珩親自為江稚爾開門:“來了,爾爾。”接著看向另一側下車的程京蔚,“程總,實在歡迎。”
今日是他正式觸碰周家權力核心的日子,看著的確容光煥發。
司機從車后備箱取出贈禮,由程京蔚送給周以珩。
江稚爾送了一支萬寶龍鋼筆。
程京蔚則送了一把古扇,栩栩如生的金面白鶴,靈動躍然紙上,說是給周以珩的生日禮,更是給周老的祝壽禮。
周以珩讓身后傭人接過:“太客氣了,程總、爾爾,快先入座吧。”
主院內已經很多人。
不止程京蔚一類集團掌權人,也有許多年紀相仿的小輩好友。
邵絮也在,一眼便見到江稚爾,興沖沖跑過來:“爾爾!你終于來了!”
兩人已經許久未見,因大學不在同個城市,只偶爾放假都回南錫時才能見到面。
江稚爾和程京蔚說了一聲,便和邵絮一道去玩了。
這里簡直就像藝術館,既有珍奇花木,還有各種古董瓷器收藏,江稚爾一看到這些職業病就犯了。
“我從前都不知道,以珩哥的家這么漂亮。”
“周奶奶從前是江南大家閨秀,所以周爺爺便為她建造了這一處宅落。”邵絮跟她介紹,“你瞧頭頂的木雕,聽說都已經有百年歷史了,是費了不少心力才運來的。”
江稚爾抬頭,果真精妙絕倫。
繁復精巧至極的木雕,細看卻發覺內容都不相同,花鳥魚蟲、神明傳奇,都已穿越百年。
“不過這樣的建筑,我總覺得特別像電影里鬧鬼的古宅。”邵絮說著,雙手環胸做了個顫抖姿勢。
“那你要是去考古工地肯定會害怕。”江稚爾笑起來:“我倒覺得很漂亮,看著就讓人心靜。”
“你喜歡還不簡單?”
邵絮當然也知道她和周以珩的事,揶揄道,“只要你跟以珩哥結婚,這兒不就也成了你的家?”
“……”
江稚爾無奈嘆氣,“絮絮,你也亂點譜。”
“這怎么是亂點譜!你們可都一塊兒留學去了!”
“不是一塊兒,他在德國,我在意大利,只見過幾回。”
……
另一邊,周以珩接待賓客回到主院,老爺子也來了。
眾人紛紛向周老和今日壽星敬酒,周老也向周以珩一一介紹賓客,
在這個圈子、這個名利場,任何舉動都值得揣摩背后用意,更不用說如今周老如此興師動眾一一介紹。
程京蔚則和幾人坐在一處聊天。
天色漸晚,傭人們忙碌著為晚宴布菜。
許致言問及:“這晚宴都快開始了,怎么沒見到爾爾?”
蔣意就坐在他身旁,如今七個月的身孕,肚子已經很顯懷。
程京蔚:“剛才碰到同學,去玩了。”
灣地置業的李總笑道:“爾爾幫著范檬打了這么一場勝仗,是大功臣。長得漂亮又有能力,不知道多少人惦記著呢。程總,您要是再不找個老婆,等爾爾結婚,你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也就一眨眼的事兒。”
程京蔚沒搭腔,神色平靜喝了口酒。
又有人看向周以珩那頭:“周家那么多小輩,有這派頭的可是第一個。”
在座一群人精,調侃道:“還不是借了程總的風光。”
“周家本就想轉型,周老好面子嘴上不提,實際可是把爾爾當作孫媳婦的不二人選。”
大家都將這些擺在明面,更不用提處在權力交接風暴中心的周家子孫。
周家眾人雖都祝賀周以珩生日,實則話中明槍暗箭。
周以珩作為周家年紀最小又最優秀最受器重的小孫子,自然成為笑里藏刀的眾矢之的。
“以珩,爾爾呢?怎么都不見你給爺爺和咱們介紹一下。”大伯問。
周以珩:“爾爾剛回南錫不久,跟朋友們敘舊呢。”
“敘舊哪日不能敘?今天可是你生日,大家都在,理該正式認識認識。”大伯笑著打趣,“你可別像你父親,以后成了妻管嚴,話都說不上一句。”
這既是諷他父親借岳母家的勢,又是諷他借程京蔚的勢,譏誚他最后可別落得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下場。
二嫂撥弄著卷發,在一旁調笑道:“大哥這話說的,天天催你家小宸結婚沒用,倒是替以珩也急上了,都還沒畢業呢,不急。”
二嫂向來與大伯一家不睦,這話說得正戳他痛處。
說罷,還不忘拍拍周以珩后背:“更何況,以珩和爾爾終歸也還沒在一起,八字都沒一撇。”
大伯一改尷尬神色,笑道:“也是,以珩,你可得加把力啊。”
周以珩面色不變,心口卻騰起焦躁感。
“是啊,你爺爺最討厭沒定數的事,可別像年初你父親那般。”大伯母也說。
年初,周以珩父親搞砸了百貨店的餐飲招商項目,早早和老爺子擔保各大全市首店入駐,最終卻在開業那日開了天窗。
老爺子發了好大一通火,差點繳了周以珩父親的權。
周老和賓客說完話,也走過來。
他聽到大伯母的話,卻并未出聲制止,只看向周以珩,等他的回答,或者說,等他的擔保。
這樣根系龐大、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子嗣多,利益緊密,必然摻雜勾心斗角、爾虞我詐。
即便周以珩是最受器重的二代繼承人,周老也不會偏心袒護,真像普通人家爺孫那般偏護疼愛。
今日的生日宴,既是讓周以珩嘗到權力的滋味,也是為告訴程京蔚,周家對爾爾的認可和重視。
周以珩看向老爺子。
即便已耄耋之年,可依舊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周以珩下頜不自覺收緊,脊背挺直,強撐起自然模樣,笑著說:“爺爺,我和爾爾已經在一起了。”
眾人皆是一愣。
“已經在一起了?”大伯問,“怎么從來沒聽你說過。”
“剛在一起不久,爾爾臉皮薄,本想接觸一段時間后再公開。”
周以珩想,這也并非什么大事。
他在追求爾爾的事情眾所周知,到時和爾爾解釋一下自己的苦衷,她那樣好脾氣,一定不會跟自己計較。至于這個謊,如果未來能用真相圓了更好,如果不能,待他站穩腳跟,借口已經分手也正常。
眼前最要緊的是給爺爺吃下定心丸。
“這有什么!”爺爺朗聲笑起來,“這么說,程總也還不知道這事?”
說罷,周老便朝程京蔚方向看去:“程總!你可知道爾爾和以珩的事了?”
話音一落,眾人的視線都看過來。
程京蔚問:“周老指的是?”
“兩個孩子心意相通,已經確定關系。”
周老笑得嘴都合不攏,“我年紀大了,最想看到的便是小輩們成家立業,爾爾和以珩也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既如此,該早日定下婚事。”
周以珩一愣,連忙阻止:“爺爺,爾爾還小,婚事不急。”
“婚事不急,那便早日訂下親,也好讓大人們放心。”周老看向程京蔚,“程總您說對吧。”
院內草坪上的夜燈都亮起,襯得程京蔚身形明晦不清。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猝不及防聽到這個訊息。
實際上在周以珩追求這么久無果后,他便覺得二人不會有結果。
卻不想,原來是爾爾沒有告訴自己。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在意大利那晚之前?還是之后?
他再維持不住神色,心中五味雜陳,卻也始終細究不出明確情緒。
他只覺得,他心口那一盞盞由江稚爾為他點亮的燈,在這一刻一盞接一盞熄滅,砰砰砰砰——最后陷入一片虛無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許致言看他一眼,直覺他有些不對勁,他甚至來不及反應這不對勁到底從何而來,便下意識出聲:“我們現在可是民主社會,爾爾的事也不可能由阿蔚一言堂,這種事,自然是要爾爾自己點頭答應的。”
“是是是,爾爾人呢?”周老問。
周以珩挽住老人家胳膊:“爺爺,我們才剛在一起,你可別嚇到她。”
“好吧好吧。”周老心情大
好,拍拍周以珩手背,“那等過段日子,等只有我們自家人時,再叫爾爾來吃飯。”
這話題總算揭過去,許致言揮手:“肚子都餓了,周老,什么時候開席吶?”
于是由周老開口,大家紛紛入座。
江稚爾和邵絮片刻后才一同回來。
長廊式的餐席位置,由專人上菜布菜。
江稚爾挨著程京蔚坐下。
程京蔚沒問她去哪了,也沒如往常那般照顧她吃喝,只是這菜式連魚刺都剔得一干二凈,實在沒可照顧之處。
江稚爾便也不覺奇怪。
忽然,手機震動,邵絮發來信息。
邵絮:「爾爾你騙我!」
邵絮:「你和以珩哥在一起了剛才還說沒有!!!」
江稚爾懵了:「沒在一起呀。」
邵絮:「我爸剛跟我說的,還是以珩哥親口承認!」
江稚爾愣了愣,將這聊天記錄截圖去問周以珩。
以珩哥:「抱歉爾爾,我晚些跟你解釋。」
江稚爾蹙眉,對此不滿又困惑。
但很快她便明白緣由,晚宴結束,賓客結伴離席,可話題都圍繞著她和周以珩二人,以及兩家集團。
她不是不了解周家利益勾連,只是沒想到自己竟會成為其中一環。
跟程京蔚一道上車。
車上她仍在跟邵絮聊天,沒注意程京蔚神色。
待下車,那頭周以珩終于送完賓客,給她發來信息解釋。
以珩哥:「爾爾,剛才因為我爺爺在,我不得不給出這個答案,對不起,現在方便嗎,我電話給你解釋。」
江稚爾現在不想接他電話。
其實是周以珩錯看她,她從來不是個能被隨意對待的。
程京蔚走在前,江稚爾跟在后,低頭噼里啪啦打字。
——以珩哥,我不認為你爺爺在你就可以未經我允許說那些話,我不喜歡,也不承認,我也無須為你……
她義正詞嚴。
可程京蔚卻只在回頭時看到她手機里周以珩的頭像。
手機猝不及防被抽走。
江稚爾一愣,抬頭,茫然:“二叔?”
男人低垂著眼看她。
她看不懂他的神色,好像憤怒,又好像傷心,眉間攏著團叫人看不清的迷霧,是他從未展現在她面前過的神色。
她想開口問怎么了,是不是方才喝了酒不舒服。
可他下一秒便沉聲問:“你和周以珩在一起了。”
江稚爾下意識想解釋。
可又敏銳察覺他語氣不對,那并非他慣常說話的語氣,更不像和小輩說話,近乎逼問、質問,透著濃濃不滿。
可他憑什么這樣質問她?
他一直都知道周以珩在追求她,就算真的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
從一開始就是他拒絕她,是他有所顧慮,現在憑什么又要來干涉她和誰戀愛。
江稚爾那點對他的不滿又冒出來:“是又怎么樣?”
程京蔚依舊維持那姿勢,卻只覺得血液在一點點失溫,心臟卻跳得那樣快。
他明白,家族血脈所教導他的冷靜克制、喜怒不形于色都在隨之流逝殆盡。
在發現自己心意后決定出國冷靜,在收到她告白后當作玩笑輕描淡寫揭過,在她去讀大學后日日夜夜的克制,在無數次懊悔又決絕的掙扎中,他在這一刻終于接受自己的失敗。
他一言不發,什么話都沒說,任由理智在分秒中不斷被抽空,任由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嫉妒、不甘、懊惱洶涌澎湃。
什么長幼、什么紳士、什么儒雅、什么禮貌,都被嫉妒的黑水覆沒。
這時,江稚爾手機響起。
來電顯示——周以珩。
江稚爾伸手去奪,程京蔚沒阻止,看著她滑動接通,背過身:“喂,以珩哥。”
其實那聲線就是她最平常的聲線。
可此刻聽在程京蔚耳中,卻異常清甜柔和,如戀人間的軟語溫言。
他忽地傾身將江稚爾推至墻角。
電話已經接通,也因此,江稚爾雖驚嚇卻未出聲,只是震驚地睜大雙眼。
她眼睛很濕潤,水艷艷的。
“掛掉,爾爾。”他聲線依舊溫和,音量卻未壓低。
江稚爾心口忽地一跳。
他這副模樣,還說這樣的話,電話還通著,也許已經被周以珩聽見。
他瘋了嗎……?
江稚爾只覺得此刻的程京蔚實在是脫離常態的可怕,其實他本就不是骨子里溫柔的人,掌控如此龐大的集團,不可能沒有手段,只是他從未對她展露過那些。
江稚爾壓低聲,幾乎用氣聲說:“你做什么,放開我!”
程京蔚不動。
江稚爾便抵住他肩膀,想將他推開,一邊拿起手機想告訴周以珩待會兒說。
可剛張口,第一個音節還未發出,程京蔚便忽地俯身吻住她。
鼻息被他身上獨有的木質香浸透,口腔又被他的淡淡酒精味侵蝕,江稚爾茫然地睜大眼,直到手機傳來周以珩的聲音才回神。
她奮力掙扎,嗚咽兩聲。
程京蔚一直對她那樣溫柔,呵護備至,她從不知道他力氣這樣大。
男人單手將她打他的手握住,箍緊手腕,扣至頭頂,另一只手抽走她仍在聒噪的手機,擱在玄關柜,而后五指插入她發絲。
他靠得很近,鼻息都灼熱地打在她臉頰,俯身貼在她耳邊,任由自己陷入更深一層的瘋狂和嫉妒:
“你男朋友知道我們在米蘭那晚差點**嗎?嗯?爾爾,周以珩知道你在我身邊把床單都澆濕了嗎?”
第44章 驚雷要我,別要他。
從未想過程京蔚會說出這樣的話,江稚爾一邊為他的羞辱面紅耳赤,一面又氣得胸腔劇烈起伏。
江稚爾那雙紅艷艷的眼正憤怒地瞪著他。
程京蔚不喜歡這樣,于是他再次吻了下來,舌尖撬開她齒間。
屋內沒開燈,黑暗寂靜,五感放大。
江稚爾在他懷里掙扎,卻被抱得更緊,緊緊貼著他胸膛,察覺他輪廓分明的肌肉線條,更不用說鼻腔與口腔。
她嗚嗚想說話,可他根本不留余地,舌尖掃過她齒貝與舌頭,幾乎窒息,腿也發軟,五指用力抓在他堅實的手臂。
她大腦很混亂,什么都想不明白。
只覺得一切都荒唐得像一場夢,甚至夢都不可能如此荒唐。
為什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
最后是江稚爾用力咬了口程京蔚的嘴唇,極用力,口中瞬間蔓延開血腥的鐵銹味。
他吃痛,卻依舊被未松開她。
江稚爾在這一瞬用力推開他,下一秒,抬手一巴掌用力打下去。
“啪”——!
“程京蔚!你混蛋!”
這是她第三次叫他,程京蔚。
他似乎仍舊處于癔癥中,靈魂未歸位,緩緩抬起頭。
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嘴角沾著他嘴唇的血跡,襯得她眼眶更紅,更濕潤,胸腔劇烈起伏,喘息著,憤怒地瞪著
他,如此鮮活生動。
空氣都在這一刻寂靜、失氧。
程京蔚理智回歸,卻也只是緊緊繃在那根弦上,再受不了一點刺激。
可下一秒便見江稚爾急急去拿手機,看到已經被掛斷才明顯長舒了口氣。
她是怕被周以珩發現嗎?
怕被周以珩誤會嗎?
她就如此,在意他的感受?
空氣忽然又變得逼仄,體內惡劣因子再次蠢蠢欲動,程京蔚舔去嘴角的血腥,低頭,用不容抗拒的語氣低聲說:“跟周以珩分手。”
“憑什么?是你說讓我找個合適的人!”
江稚爾來不及糾正事實,只執拗于他的語氣和沒名堂,上回見面時他酒醉告白的不滿從未發出,一直忍到這一刻,終于也口不擇言,“現在我和周以珩在一起了,他分明就是你口中更適合我的人,可你又提起以前的事,親我,算什么?”
她咬著牙,紅著眼,強撐出惡狠狠的語氣,一字一頓,告訴他:“算第三者!程京蔚。”
男人側臉泛紅,巴掌印緩緩浮出來。
可他卻絲毫不覺疼一般,也并未因她這句話而折辱。
接著,便看到那從來高傲、強大,站在權力之巔的男人,低下頭,雙手按住她兩側肩膀,和她額頭碰到一起。
江稚爾不肯,想揮去他的手卻無法。
眼淚和發絲都黏在一起。
程京蔚嗓音很沉,透著不管不顧的瘋狂與執拗。
他也一字一頓地回她——
“要我。”
“別要他。”
當長輩失去了長輩的穩重。
當晚輩失去了晚輩的敬重。
他們才能開始談,愛情。
而那把高懸在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終于在這一刻落下。
苦苦追尋愛而不得的少女終于手握利劍,獲得生殺予奪的權力-
要我,別要他。
聽到這一句時江稚爾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程京蔚瘋了。
否則,他怎么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用最最折辱他的話提醒他,他卻瘋魔到情愿變成她口中的“第三者”。
可他是程京蔚啊。
即便是要為他尋一位相配的另一半,大家都不知如今還有誰能與他相配。
這樣的天之驕子,怎么會愿意彎著背、低著頭,用近乎乞求的話說,要我,別要他。
今晚這一切都荒唐得不可思議,江稚爾甚至覺得,睡一覺,等醒來,一切就會回歸正軌。
她再次去推程京蔚。
這回很輕易便推開。
她攥著手機,一句話都沒再說,沉默回到臥室。
這注定是難眠的一夜。
她斷斷續續淺睡,又斷斷續續醒來,可每次醒來看向手機最近通話,都是周以珩打來的那一通。
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和程京蔚的關系在意大利第一次偏離軌道,卻用裝傻充愣隨意翻篇兒,而現在終于徹底被打破,再不可能回到原地。
江稚爾看著床頭那盞小夜燈。
大學生活讓她漸漸適應在黑暗中睡覺,她已經不再需要這盞夜燈。
可不知是不是今夜發生太多事情的緣故,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悸,久違的恐懼感再次蔓延開來。
她知道那盞夜燈已經壞了,在18歲生日那晚。
可這一刻還是下意識身后撳下開關。
下一秒,柔和的暖光忽地鋪開,瞬間驅散臥室內的黑暗,也驅散她心底的恐懼。
江稚爾愣住。
那晚她按了許久,非常確定這燈壞了,所以將電池都已經取出。
可現在,電池又被裝入,燈也被修好。
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江稚爾看著那處柔和溫馨的光源,心境復雜難言,如一腳踏入迷霧森林,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翌日。
天還未大亮江稚爾就醒來,再睡不著,索性下床出了臥室。
星光微亮,初春天際鋪開一層蒙蒙的灰,屋內未開燈,也同樣灰蒙蒙,江稚爾便在這片灰白中看到男人影影綽綽的身影。
他只穿一件單薄的毛衣,站在窗邊,窗戶開著,清晨的冷風呼呼灌進來,他指尖夾著煙,猩紅火光處緩緩騰起青白煙霧,如供在神臺的香。
而他就像那樽貪戀紅塵而隕落的神像。
聽到聲響,他回頭,看到江稚爾。
江稚爾腳步停在原地,想起昨夜的荒唐事,不自覺舔了下嘴角,又發覺他衣服也沒換,像是已經站了許久,頓了頓,不可思議問,“你沒有睡覺嗎?”
“嗯。”他嗓音很啞。
“為什么?”
“怕明早醒來,你就走了。”
“……”
這是說她18歲生日那回。
江稚爾忍不住撇了撇嘴,小聲嘟囔:“又不是我做錯,我走什么?”
程京蔚久久看著他,指尖的煙燃盡,撳滅在煙缸內,關上窗。
“早餐吃什么?”男人問,一邊朝廚房走去。
江稚爾一愣:“你做嗎?”
“嗯。”
“楚姨呢?”
“老家有事,這幾天不在。”
“哦。”江稚爾抿唇:“……都行。”
她沒跟去廚房,覺得那空間狹小了些,兩人此刻的關系總歸還是尷尬,便回房抱來筆記本電腦,拉開餐椅坐下。
最近她報名參加了一個新比賽,還需要好好磨一磨作品。
她逼迫自己沉下心,不去想那些紛雜的事。
只是很快就聞到廚房里飄出了濃濃茶香,紅茶的香味。
她對這個香味已經再熟悉不過,程京蔚在她意大利的公寓留了幾盒金駿眉,她自己也時常煮來喝。
程京蔚在那件米白毛衣外系上圍裙,模糊掉幾分平日矜貴難攀的氣息。
茶與奶都煮好了,江稚爾見他用隔熱手套握住手柄,將紅茶倒入牛奶中,橙紅的液體很快便融合化作乳白。
他倒了一杯,又在碟子中放入兩塊方糖以及夾取用的小鑷子,端到江稚爾面前。
“早春還是冷,先喝些熱的。”
家里食材不多,程京蔚用剩余的食材煮了兩碗番茄牛肉面,番茄燉得軟爛出汁,還淋上蛋液,看著十分可口。
“Elara很喜歡吃你做的紅燒肉。”江稚爾主動開口。
程京蔚抬眼:“你呢?”
“我也喜歡,比意大利的中餐廳做得都要好吃。”江稚爾說的是實話。
“冰箱里有肉,中午給你做。”
江稚爾拿筷子的手一頓,放下筷子,抬眼看他:“為什么?”
程京蔚知道她這句“為什么”問的是什么。
“爾爾——”
她卻在這時什么都不想聽了,沒睡好,腦子一團漿糊:“先吃面吧。”
程京蔚止了話茬。
其實他對江稚爾這一句有些不適應,在從前他們的相處過程中,他說,她便聽;他忙著,她便在一旁安靜,從未有過此刻這般制止他的舉動。
程京蔚清晰認識到,小姑娘的確不一樣了。
情感上的創傷以及成長的過程讓她自然生長出一身鎧甲,不是顧影自憐的疤,而是堅硬的鎧甲。
于是不再依附任何人,不再輕易被旁人影響情緒,長成屬于自己的獨特獨立人格。
她不會再因為喜歡他而委屈自己,喝自己不喜歡的咖啡,聽他說也許并不想聽的話。
她先成為她自己,然后才去決定要喜歡誰、要不要再給他一個機會。
但是這樣也好,這樣更好。
程京蔚想。
他不想利用兩人的閱歷差,讓江稚爾在關系中處于低位,既然要戳破最后一層窗戶紙,他們就該平等地相視。
兩人相對而坐,安靜吃面。
江稚爾吃了小半碗,突然開口:“我沒和以珩哥在一起。”
程京蔚一頓,抬頭,他神色難得顯得有些茫然,而后忽地松了口氣,緊繃了一夜的神經也隨之松懈下來。
“可就算我沒有和他在一起,昨晚你也不能……”她說不出口,咬了下牙,“對我做那樣的事。”
“對不起。”他很認真地跟她道歉,“爾爾,我明白什么理由都是借口,以后沒有你允許我不會再這樣。”
“……”
什么“以后”?哪里還有以后!
說得像以后她就會同意他親她一樣!
江稚爾又蹙起眉,不滿地瞪他:“程京蔚!”
她才不要叫他二叔。
哪里有這樣恬不知恥的長輩!
可他依舊神色自如:“嗯,怎么了?”
江稚爾才發現,什么儒雅穩重
得體,只有說那些不相配的冠冕堂皇話時才算,現在這樣只能叫沒皮沒臉,還不會臉紅。
臉皮比城墻還厚!
小姑娘上半身傾靠過去,手臂趴在桌邊,指責他的冠冕堂皇:“你從前給我羅列一二三點我們為什么不合適時是怎么說的,現在明知我有男友還那樣子,堂堂程臻董事長,合適嗎?”
他蹙眉,不為她的戳穿,只為她話中歧義,認真糾正:“你沒有男友。”
“可你以為我有呀。”
他沉默片刻,看著她,而后開口:“爾爾,后來我一直在后悔,我沒有想到原來我那么愛你。”
江稚爾一愣。
他說愛,而非喜歡。
“我沒有談過戀愛,從前也沒有過喜歡的女生。”
這一刻,程京蔚真正與她共肩,將她置于平等位置,“一開始,我以為我對你產生的情感只是一種我從未擁有過的,近乎親情的感受。畢竟你那樣年輕,我從未想過我會愛上這樣一個人,可當我頻頻夢見你,當我第一次見到周以珩出現在你身邊,我嫉妒吃醋,我才明白,我對你的情感并不單純。”
第一次透過程京蔚視角看待兩人,江稚爾越聽越懵。
第一次見到周以珩……
那不是絮絮生日那天嗎?
竟然,這么早嗎?
“當時我想,只是因為那段日子和你朝夕相處才會有那樣荒唐的念頭,錯將親情當愛情,我為了讓一切重回出軌,才會選擇出國。”
“我以為出國會撫平畸念,可卻什么用都沒有。”
此刻,江稚爾才真正明白那夜他酒醉說的“在國外那一年,我真的很想你”,到底意味著什么。
她的痛苦與掙扎,程京蔚并不是沒有。
江稚爾得承認,她在男人誠懇坦白的平鋪直敘中找到了一點平衡。
說到底,真正支撐她如此決絕放棄的就是這段情感中的不平衡。
她低,他高。
她傷心痛苦,他云淡風輕。
她死抓不放,他棄如草芥。
“我不斷告訴自己,我是你的長輩,我該成為你未來的引路人,而非絆腳石,我以此自居,便狂妄地拿出為你好的架勢,以過來人姿態拒絕你、勸你放棄。”
程京蔚喉結滾動,“可我每夜都在后悔,在那些不受理智控制的夢境,我真的很乞求你重新回到我身邊。”
乞求……
江稚爾輕輕眨了下眼。
“我以為終有一天,我能放下,可直到昨天我才確認,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放下。哪怕你當真有了男友,甚至你和別人結婚生子,我都不可能放下。”
……
這時手機響起——周以珩。
江稚爾看著跳動的來電顯示,指尖不自覺蜷縮了下。
此刻打來,讓她莫名產生一種心虛。
可轉念一想,該心虛也輪不到她,她是最清白的了。
余光看向程京蔚,他眉間果然又皺起。
他本就是能在如此龐大集團內獨當一面的存在,光皺皺眉就能讓整個集團的人大氣不敢喘。
可現在江稚爾才不怕他。
他可沒理由兇她。
江稚爾拿起手機,轉身走到客廳窗邊角落,接起:“喂?”
昨晚那通電話被程京蔚掛斷,后來周以珩又打過幾回,可她那時候實在思緒亂得沒心情接。
周以珩只當她是生氣了,一早醒來便又打來,也沒問為什么不接電話,急著跟她解釋昨晚情境,并保證一定會跟大家解釋清楚。
江稚爾沒怎么聽進去,思緒飄到別處,有些事情便想通了。
“以珩哥。”她平靜問,“你一開始對我好,說喜歡我、追求我,是因為我和程臻集團的關系嗎?”
周以珩一愣,連聲否認:“爾爾,我對你好,只是因為你而已。”
“絮絮生日那天,你第一次見我便瞞我你不會抽煙,和我一起去外面吹風,你后來也告訴我,你第一次見我就喜歡我,可是,我越熟悉你,就越覺得你不是會一見鐘情、頭腦發熱的人。”
周家這樣的家庭,婚姻必然是權力與利益重新分配中的重要一環,周以珩對此如此重視,怎么可能隨便就喜歡上誰。
即便當時真的對她有好感,可那份主動的真心里又摻雜了多少謀劃與思量。
周以珩知道江稚爾是聰明人,也是決絕的人。
她溫和柔軟,卻也心如明鏡,沒有人可以踩過她的底線,在她面前選擇繼續狡辯只會更惹她生厭。
周以珩長吸一口氣:“爾爾,我承認,我一開始不純粹,但我在那個當下也未選擇追求你,后來追求你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江稚爾沉默。
他便愈發急迫:“真的,爾爾,你相信我。”
“不重要了,以珩哥。”
江稚爾看著窗外,淡聲,“按理說,我現在應該會很生氣很難過才對,可我什么感覺都沒有,說明其實這么久了,我還是不喜歡你,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這回周以珩沉默良久,只聽到他的鼻息聲。
片刻,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努力穩下心神:“爾爾,可我并不急于你現在就給我答案。”
“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什么?”
“如果我和程臻集團沒有任何關系,如果我只是江稚爾,你會追求我嗎?”江稚爾補充,“以珩哥,這次不要再騙我。”
周以珩那幾乎不過腦就要宣之于口的“會”,忽地被打斷。
其實,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喜歡江稚爾這件事。
可這個問題他還是無法回答。
“爾爾,這個問題脫離現實,沒有意義。”
“對你沒有意義,但對我有意義。”江稚爾笑了笑,“以珩哥,你只是需要一個對你未來和事業有所助益的人。”
“這一點和我喜歡你并不沖突。”他堅持。
“可如果我不是,你就不會喜歡我。”
“沒有人可以完全拋去現實考慮去選擇一個人。”周以珩想到她心中那個人,忍不住問道,“如果你喜歡的那個人,無權無勢,千金散盡,你還會喜歡他嗎?”
“會。”
江稚爾答得很快,“無論是我還是我選擇的那個人,我要的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堅定。”
說完這句,江稚爾便掛了電話。
她又看了會兒窗景,萬物復蘇,天空干凈澄澈,心間的迷霧森林似乎也被陽光照射,隱約看清了前路。
她回過頭,看程京蔚將碗筷收拾放入洗碗機,此刻正擦干凈廚臺。他低著頭,后頸棘突明顯,整個人利落而挺拔。
“二叔。”她開口。
程京蔚拿抹布的手一頓,回頭:“怎么又這么叫我?”
江稚爾歪了下頭:“我該叫什么?”
是,無論叫什么都奇怪。
他沒繼續究這個問題:“怎么了?”
“如果——”
江稚爾輕聲開口,詢問,“我真的和以珩哥在一起,你會怎么辦?”
他蹙眉,這個“如果”連想都不能想。
他不肯想,也不愿答,可江稚爾就這么瞧著他,等他的答案。
半晌,程京蔚開口:“我本以為我至少能在面上祝賀你,為你在周家立足撐腰,若我一輩子都放不下,不婚也就罷了。”
“實際呢?”
“實際就如昨
日,我接受不了,我會蠻橫勒令你分手,會追求你,會成為你口中的‘第三者’。“他說得輕松,語氣平靜,過于坦誠。
即便已經領教分毫,可親耳聽他說,江稚爾還是驚得睜大了眼。
她難以置信到連音量都提高:“你可是程京蔚!”
他看向她的視線很深很沉,語調卻依舊輕描淡寫:“嗯,我會成為自己都不認識的程京蔚。”
在他這一句中,江稚爾看著他眼睛安靜下來。
她心跳不受控地愈發鼓噪。
他們都好像在這一刻重新認識彼此。
……
——你要的是什么呢?
——我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堅定。
江稚爾忽然想起從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
你不是我權衡利弊的選擇,而是我怦然心動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堅定,這是我對這份感情最大的誠意,說實話我比你更知道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忽略所有人的勸解,包括我自己,經常安慰自己,一會兒覺得無所謂,一會兒又無法釋懷,知道沒有結果的事還要去試,就算只能陪你走一程-
中飯依舊是程京蔚燒的,飯后江稚爾準備補覺,而程京蔚則需要去一趟公司。
臨出門前,江稚爾叫住他。
“你這里,要不要處理一下?”江稚爾點了點自己嘴角。
要是讓別人看到,不得惹得浮想聯翩、議論紛紛。
程京蔚停頓了下,挑眉:“怎么處理?”
“……”
再次被昨天的記憶攻擊,江稚爾終于沒好氣道:“我怎么知道!”
程京蔚失笑,他倒不覺得嘴唇破個口會多么惹人議論,也不在意,只是江稚爾說了,便順著她意思。
甚至還非常興師動眾,取來藥箱,先拿碘伏擦拭,再抹藥膏。
可江稚爾尤覺不滿:“就這樣嗎?”
程京蔚看她。
江稚爾走過去,蹲在藥箱旁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一枚創可貼:“給。”
程京蔚無奈,“爾爾,這太夸張了。”
江稚爾瞪他:“那不是你咎由自取嗎?”
程京蔚沒接過那枚創可貼,只是俯下身,靠近她,是讓她幫忙的意思。
江稚爾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跳,她不由睜大眼,第一次這樣認真近距離地看程京蔚。
她才發現,程京蔚睫毛也很纖長,平掃開來,不明顯的駝峰鼻,鼻梁高挺,有一節細微的凸起,襯得他更輪廓分明,立體落拓,而下唇下緣破了一道口。
江稚爾不自覺將呼吸也放輕,逼自己不去看別處,于是便過于板正認真、一絲不茍,實在有些滑稽。
她小心翼翼貼上創可貼,指尖不可避免碰到他嘴唇。
程京蔚下意識抿唇,那動作巧合,似是含住她指尖。
江稚爾一頓,抬眼,正好撞上他視線。
“抱歉。”程京蔚說。
“……”
江稚爾憤憤,借貼創可貼戳一記傷口。
程京蔚“嘶”了聲。
江稚爾心想,裝什么,當我是小狗牙齒么,哪有那么疼。
她當然不知道因為這一記欲蓋彌彰的創可貼讓程京蔚今天被議論紛紛,當然,程京蔚自己也不知道。
他一到公司,公司內部的八卦群就沸騰了。
「剛才在電梯看到程總!嘴角居然貼創可貼!!!」
「嘴角?!創可貼?!」
「這是什么欲蓋彌彰的新招數?」
「我靠!你是說!程總昨晚有性生活!?」
「有點太激烈了吧!而且今天上午程總就沒來公司,說不定直接激戰到天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上次還和Eliza打賭程總行不行,我就說程總一看就超行!不是不用,時候未到!」
「問題是程總哪來的女朋友啊???」
「我覺得這創口貼肯定就是咱們未來總裁夫人宣示主權的小把戲,我不信程總自己會愿意貼這玩意兒。」
「那咱們程總還挺寵的,換我肯定打死不貼這玩意兒。」
「哈哈哈哈哈哈哈說不定程總是自愿的呢,畢竟32歲了,終于有性生活可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窗外忽然下起暴雨,雨點噼里啪啦從青灰色的天際落下。
江稚爾午覺被雨聲吵醒,她在床上轉過身,便看到那本從前的日記本。
她起身去拿,18歲生日之后,她就再沒有記過新的內容。
翻開,當初記錄下的心境依舊歷歷在目。
記錄了程京蔚對她的好、她的開心和難過,她的放棄與暗下決心,幾乎是重新回顧了一遍自己的暗戀歷程。
江稚爾坐在窗邊,窗外雨還未停。
思緒也再次陷入兩年前那個潮濕的雨季。
其實,說到底,程京蔚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對不起她的。
相反,不管他們最終結局如何,江稚爾都確信,他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貴人。
他對她好,為她撐腰。
甚至于,懵懂無知的成長歷程中,是他點亮一盞燈,不走在她前方引領,也不與她并肩,但他一直就在她身后,做她的靠山,成為她的底氣,告訴她,放心向前跑,放心往外闖,他會成為保障她此生自由無憂的后路。
江稚爾拿起筆,時隔大半年,再次在日記本上寫下“程京蔚”三字,一筆一畫,寫得格外認真,幾乎力透紙背。
接著,便又想起昨夜他貼著她額頭,執拗又固執地說“要我,別要他”。
她看著那三個字,又覺得實在惱人得很。
于是又寫下三字——“老混蛋”。
合上日記本,索性眼不見為凈,傍晚時程京蔚發來一條信息。
二叔:「晚上有空嗎?」
從前她給程京蔚的備注就是全名,固執不肯承認他身份,后來決心放棄后才改成“二叔”。
可現在,江稚爾看著這個備注,又實在覺得扎眼,總讓人輕易想起面紅耳赤的昨夜,似乎時刻提醒荒唐和悖德。
她指尖頓了頓,將備注重新改為“程京蔚”。
江稚爾:「有,怎么了?」
程京蔚:「一起吃晚飯?」
“……”
江稚爾抿唇,忍不住提醒他:「我沒有答應要和你在一起。」
程京蔚:「我明白,但希望爾爾能給我一個機會,追求你。」
當這條信息跳出時,江稚爾手一抖,手機“啪嗒”一下砸在腿上。
第45章 驚雷他從未將自己與下流掛鉤。……
江稚爾沒有回復那條信息。
當他們兩人的關系開始由程京蔚占據攻勢主導,江稚爾才發現自己招架不住。
其實她早該發現的。
他能掌控住如此龐大的集團,能在不足兩年的時間內帶領集團躋身世界前列,他怎么可能真的如此儒雅溫和,他必然懂步步為營、占地為王的謀略。
這次兩周的春假云檀和Elara都沒有回國,此刻兩人正在意大利準備做中飯,包餃子。
Elara往群里發了餃子餡料照片,她將程京蔚上次帶來剩下的一些咸菜都用來和餡,咸菜豬肉餡,兩個人已經包了十來顆奇形怪狀的餃子。
云檀發語音:“爾爾,包餃子這事兒得你來,你會捏陶,肯定能把餃子包得很漂亮!”
Elara說:“我們多做一些,等你回來一起吃,我看網上說你們國家東北地區很流行這種酸菜豬肉餡的餃子。”
江稚爾笑起來,回復:“你們這是咸菜豬肉,Elara,酸菜和咸菜不是一種菜。”
Elara:“真的嗎?那酸菜會更好吃嗎?我覺得咸菜已經非常好吃了!”
“等下周我回去給你帶一些。”
Elara歡呼:“爾爾萬歲!”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想起程京蔚那條信息,還是坐起來打開衣柜。
她讀大學后在這里住的時間有限,留在這兒的衣服也不多,搭配出兩套,給她們的“中意建交”群發過去。
江稚爾:「你們覺得哪一身比較好?」
兩人倒是默契,選了同一套,很簡單的白色蕩領薄羊絨,底下則是修身的牛仔褲,很簡約知性的打扮,不會顯得太過重視。
云檀:「晚上有約會?」
江稚爾指尖停頓。
約會。從前她無法定義自己和程京蔚之間屬于約會,唯獨這一次卻屬于真正的約會。
江稚爾:「嗯。」
Elara發來激情昂揚的語音:“哇哦!是那位非常有服務意識的中國帥哥Flexi嗎?! ”
江稚爾:“……”
怎么在這時候又提起服務意識來。
云檀明明和Elara在一起,卻故意在群里說給江稚爾聽:“Elara,你不要總是強調服務意識,爾爾會害羞的。”
云檀也被Elara帶壞了。
江稚爾無端覺得腰眼一酸,埋頭在枕頭上,一想起那晚就覺得丟臉。
她跟程京蔚的關系真是亂得徹底了。
真沒想到,這個她16歲時就喜歡的本以后毫無可能的男人,自己竟然會先和他產生**上的勾連,再聽到他說要追求自己。
江稚爾閉了閉眼,慶幸她們此刻看不到自己通紅的臉,故作鎮定回復:「是的,他跟我告白了,說要追求我。」
這回云檀也學著Elara發了一句“哇哦!”
Elara緊跟其后,連發五句連續的“哇哦”,最后又回一條:“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有吃不完的咸菜啦!”
背景音是云檀的笑聲。
江稚爾:“……”
她最后還是選擇了她們挑的那一套衣服,簡單化了妝。她很少化妝,皮膚好得幾乎用不上粉底,抹了些口紅,又畫了眉。
而后從包里翻出兩顆珍珠耳釘,小直徑的,不夸張,但正正好。
剛打扮好,便收到程京蔚的消息:「我到了。」
江稚爾起身出門之際,收到云檀新發來的短信。
「爾爾,昂首挺胸去見你從前喜歡過的人,要不要讓他成為你現在還喜歡的人,是你來做決定的,放輕松。」-
她長吸一口氣,笑著跟云檀回謝謝。
電梯打開,卻看到程京蔚,問:“你有東西落家里了嗎?”
“沒有,來接你。”
“……”
小姑娘穿得很單薄,勾勒出纖瘦又有致的身材,襯得愈發溫柔漂亮,像朵清晨沾著露水的白百合。
程京蔚目光卻不受控地落在她纖細的腰,以及飽滿的臀線。
他從來未將自己與下流掛鉤,可一看到江稚爾那底線就不斷往下掉。
都怪意大利那一晚。
他很快逼迫自己移開視線,將手里那件風衣披在江稚爾肩膀:“外面風大。”
今天程京蔚沒讓司機開車,他將此次約會的架勢做得很足,替她去開了副駕駛的門。
門一打開,一大捧粉色花束猝不及防映入她眼簾,由粉色玫瑰、洋牡丹、兔葵、郁金香、蝴蝶蘭拼接,再點綴幾支藍紫色的花材,漂亮至極,色彩搭配更像藝術品。
江稚爾愣住,停在原地。
程京蔚看著她表情:“爾爾,這才是我真正送你的第一束花。”
那一捧花實在太大太漂亮,她將花抱起時都小心翼翼,生怕壓壞花瓣。
程京蔚的追求不再遮掩,她也嘗試盡可能自然地去接受,低頭嗅花香,笑問:“這是為了彌補我的禮物嗎?”
“不,這是我的一個愿望。”
“嗯?”
她不解,側頭去看他,卻撞上程京蔚格外認真深刻的眼眸。
不再是作為長輩的游刃有余,而是作為追求者的誠懇認真,他說:“希望我和爾爾可以有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毫無預兆的,因這句話,江稚爾心臟開始撲通撲通狂跳。
無須說明,江稚爾明白他這句話的意義。
關乎那束曾經被他遺忘的玫瑰。
他曾經的隨意和不重視,他都希望,能有一個彌補的機會-
程京蔚帶她上了一條山路,開了很久的車才停下,江稚爾朝窗外看去,店名更是過分樸素的某某土菜館。
原本約會該找一家氛圍好、裝修也雅致的西餐廳,但江稚爾難得回國,該多帶她吃一些中餐。
說是土菜館,可周遭景致卻也格外清幽,竹林庭院,鋪一層蕭索的雨景,也別有一番風味。
普通的雨夜,僻靜的山頂只有這一處人聲喧囂。
沒有任何稱得上店面修繕的質樸裝修,白墻、水泥地,從天花板垂下的燈泡、木桌木椅、大冰柜,菜單就用記號筆寫在墻上,旁邊則是顧客們留下的拍立得合照墻。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江稚爾問。
這不像程京蔚會來的地方。
而他坐在這般破舊木桌木椅前,實在格格不入,也顯得格外委屈。
“聽徐因提起的,味道不錯。”
他們點了獨創招牌,又點了幾道家常菜,果然很好吃,江稚爾很快便吃撐。
許多人都在排隊拍照留念。
江稚爾朝拍照方向看了眼,程京蔚說:“我們也拍一張吧。”
“啊,好啊。”
店內專門有一位服務員用拍立得給顧客拍照,等了十來分鐘才輪到他們。
當和程京蔚并肩而立,看向鏡頭時,江稚爾才恍然,這是這么多年來她和程京蔚擁有的第一張合照。
服務員抬手比畫,笑著說:“兩人近一些呀。”
江稚爾有些別扭,往旁挪一小步。
而下一秒程京蔚便抬手,手臂環過她肩膀,因身高差,他微微彎下腰,側臉挨著江稚爾頭發,顯得格外親昵。
“要擺什么姿勢嗎?”程京蔚問。
江稚爾于是在臉頰邊比了個剪刀手。
程京蔚看她,也比了一個。
“茄子——!”服務員說。
江稚爾沖著鏡頭淺淺笑開。
隨著“咔嚓”一聲,閃光燈一明一暗,畫面定格。
拍立得成像需要段時間,江稚爾甩了甩相片,等畫面漸漸浮現。
照片中,男人摟著她肩膀,彎腰靠近她,未打理的蓬松黑發擋住些眉眼,學她比著與他很不符的剪刀手,竟透出幾分模糊年紀的少年氣。
兩人都笑著,笑容柔和,都穿著白色上衣,江稚爾是羊絨,程京蔚是襯衫,而她身上還披著他那件淺咖風衣,竟然并沒有因十一年的年齡差距而顯得奇怪。
程京蔚結賬,服務員將小票遞給他,笑著說:“祝二位百年好合,生活美滿。”
江稚爾一愣。
百年好合。
她總還沉浸在自己穿校服,而程京蔚穿西服極不相配的時候,全然沒想到竟然會被人誤以為是情侶關系。
服務員見她神色怔忪,有些尷尬地詢問:“二位不是情侶嗎?”
“還不是。”程京蔚說,“不過,借你吉言。”
如此,兩人正處于什么階段不言而喻,服務員也笑,夸道:“郎才女貌。”-
從店內離開,程京蔚驅車下山。
江稚爾卻在中途被夜空繁星吸引,山里的星星格外明亮,和城市中的那片天全然不同。
于是程京蔚將車停到一邊,兩人就這么坐在山邊的草地仰頭看天。
江稚爾拍了很多照片,又將那束花也抱出來,和星空一起拍照。
“冷不冷?”程京蔚問。
“不冷。”
江稚爾看著天,瞳孔明亮,清澈鹿眼眼角彎起一個上翹弧度,像只剛從森林里跌跌撞撞跑入世界的小鹿,輪廓依舊青澀,卻也因分明深刻的五官線條顯得利落漂亮,星光打落在她瞳孔,更加抓人眼球。
程京蔚看著她側臉,這一瞬周遭近乎都褪色虛化,只剩下她。
江稚爾就是他人生中唯一那道色彩。
是他拼盡一切都想要抓住的那抹色彩。
一直到天色看起來又要下雨,濃云滾滾,兩人才重新上車下山。
江稚爾從16歲開始,就和程京蔚住在一處,從前不覺得如何,如今在一起走入電梯時就忽然覺得有些別扭。
公寓電梯內是一面明亮的鏡子,江稚爾手揣進風衣口袋,低著頭強裝鎮定。
好在這兒的電梯實在很快,電梯門很快打開,江稚爾先一步踏出去。
她還以為程京蔚看
不出自己心中所想,勉強維持自然地跟他說:“那我先回房間了。”
“爾爾。”程京蔚叫住她。
“啊?”
“我這一輩子,從未想過要組建一個家庭,是你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后,我才知道家該是什么樣的。”程京蔚嗓音淡淡。
江稚爾扭頭看他。
程京蔚也看著她,安靜而認真。
“你能區分你對我的感情到底是親情還是愛情嗎?”
到底是你喜歡我,才追求我。
還是僅僅因貪戀溫情才想留我在身邊,才不允許我和旁人在一起?
程京蔚笑起來,嗓音啞啞的,透著些寵溺無奈的意味:“爾爾,我若連這都分不清,這三十多年就白活了。”
她在他近乎嘲弄的笑聲中臉頰發燙,忍不住嘀咕:“你就算三十多了也還沒談過戀愛,跟我也沒有什么區別。”
程京蔚挑眉:“這你也知道了?”
她驕矜地哼一聲:“我早就知道。”
他不追問她到底是如何知曉,只淡聲繼續道:“爾爾,過去是我自大狂妄,站在自己的視角隨意踐踏你對我的愛,我低估了你,也高估了自己。”
“可也是那段后悔掙扎的日子,才讓我明白你從前是如何矛盾痛苦。爾爾,無論如何,我想,我現在都該認真告訴你一句,我愛你——”
程京蔚垂眸看向她,“我不知從何而起,但過去這段日子,我每一天都很愛你,也更看清自己的心,希望爾爾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追求你。”
江稚爾仰著頭,黑睫輕顫,喉嚨空咽了下。
“不會再像從前那般,我會很努力,讓你永遠都覺得被安穩地愛著,我不會再做膽小鬼。”
他輕笑了下,又因認真與緊張很快斂笑,沉聲,“這一次,我會和爾爾一起,沖鋒陷陣、萬死不辭。”
江稚爾是在回房后給他的答復,回復了下午那條她還未回復的信息。
「但希望爾爾能給我一個機會,追求你。」
「好。」-
程京蔚是洗漱完后看到江稚爾的回復的。
男人套一件灰色浴袍,系繩在腰間松垮地打結,水珠順著胸肌中線往下滾落,肌肉線條賁張不突兀,黑發也半濕,指尖從前往后捋過,只幾撮耷拉在額角。
他從換下的西褲口袋中拿出那張拍立得照片——這是他向江稚爾要來的。
他盯著照片中的江稚爾看了會兒,沒忍住笑,而后將拍立得插入自己錢包夾層。
他在床邊坐下,擦干濕漉漉的頭發,而后再次取出照片,拿手機又拍一張。
程京蔚微信好友很多。
生意合作伙伴居多,朋友圈大多是轉發各類商業資訊或自家產品推文,也有許多許致言一類只知吃喝玩樂的二世祖,多是留學期間認識的。
程京蔚從未發過朋友圈。
他甚至很少點進去看別人的動態,更不用說點贊評論。
此刻,程京蔚坐在床邊,他甚至連怎么發朋友圈都是現學的,從相冊中選定拍立得合照,沒有配任何文字,直接發送。
這是程京蔚第一條動態。
很快,提示小氣泡中的數字便迅速攀升,點贊評論消息不斷跳動。
他待江稚爾這個晚輩好人盡皆知,除夕發合照也沒什么可奇怪可指摘的,評論大多還是驚奇于他竟然發了朋友圈。
當然,也少不了一些調侃的。
「Felix,你再不結婚,等過幾年爾爾都結婚了,你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哈哈哈阿蔚今天這發型可是裝嫩了,不知道看那合照還以為一對呢。」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上回見還穿校服是個小朋友呢,現在你倆站一起還有些讓人容易誤會。」
「這合照,哈哈哈恐怕過幾年就得看到財經八卦鬧你和爾爾的烏龍了。」
……
程京蔚沒回復那些評論,剛準備退出,又收到一條提示——「爾爾」點贊了你的朋友圈。
程京蔚指尖一頓,片刻后輕笑出聲。
他真切地感受到愛情的魅力,原來喜歡一個人心情真的會坐上過山車,會為她一點點的舉動高興或難過。
緊接著,許致言發來一條信息。
不是評論,而是私聊。
很簡潔的三個字。
許致言:「你瘋了?」
程京蔚回了個問號過去。
許致言是在周以珩生日宴那晚看出些端倪來的,只是不敢確信,沒想到蔣意跟他想一道去了,還格外篤定。
用蔣意的話說,程京蔚這是要準備下神壇了。
而此刻,許致言正和孕晚期閑不住的蔣意在瓦涅米追極光的路上,卻已無暇顧及車窗外一道道絢爛至極的光帶。
都說極光能帶給人一種神秘莫測、變幻無常的震撼,可此刻,許致言覺得都沒有程京蔚的行為更讓人震撼。
這是瘋了么!
竟然還將合照發到朋友圈。
要不是平日他是出了名的道德準則高且嚴于律己,怎么可能不惹人懷疑。
上回在周以珩生日宴上他那臉黑的,想叫人不發現都難,現在又是這一遭,這到底是想做什么!?
許致言:「兄弟,我本來都不想說你,老年吃嫩草,色欲熏心!」
這樣一個人,他給請柬時居然還敢諷刺他不做好風險管理?!
程京蔚:“……”
許致言:「還發這朋友圈,你那心思都昭然若揭了,你想做什么啊!」
許致言認準了他就是看爾爾長大了,起了歹心。
簡直……簡直不是人!
許致言幾乎可以想見這類新聞若是傳出,會鬧得如何難看,他現在正站在金字塔尖,暗處有的是人想盯他犯錯,拉他下來。
這類新聞雖只關私德,可被有心人利用,加以渲染,也能讓投資方對集團望而卻步,畢竟掌權人形象對于集團而言至關重要。
他和程京蔚又是多年好友,還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蔣意勸他別多管閑事,說程京蔚這樣的人難道會想不到后果?
許致言不聽,噼里啪啦打了一長串字,化身正義使者,想規勸誤入歧途的好友改邪歸正。
還未發送,程京蔚回復他:「我想讓大家知道,是我先主動追求爾爾。」
許致言指尖一頓:「你認真的?」
他這是想自己背負未來所有罵名。
程京蔚回復:「認真的。」
許致言簡直兩眼一黑:「你考慮過后果嗎?」
程京蔚回復了一條語音,含著淡淡笑意,輕描淡寫至極:“考慮得再清楚不過。”
他會努力做到今夜所說的話。
——我不會再像從前那般,我會很努力,讓你永遠都覺得被安穩地愛著,我不會再做膽小鬼。
——我會和爾爾一起,沖鋒陷陣、萬死不辭-
而假期的最后幾天,江稚爾幾乎還是和范檬一起度過的。
即便范檬對新品銷量已經有了一個非常不錯的預估,可現實卻依舊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從來沒見過一款奢侈品可以賣出這樣火爆的現象。
她們從前冒著極大風險囤積的那些貨款全部一售而空,官網頁面連預售都不敢掛,直接顯示“暫時售罄”,而線下門店更是連最后一件展示品都售空。
除此之外,這一次銷售的熱度還在不斷輻射。
最早一批集齊所有隱藏款的消費者開始在網上分享,那一樽掐絲琺瑯粉琉璃雙耳鼎收到最高好評,一環扣一環,于是品牌更是被催著盡快發貨。
范檬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她緊急重新招募了一大批專業師傅,趕制珠寶和首飾盒,其中許多細節需要細究,她便請來江稚爾親自把關。
中午下班,程京蔚打電話給江稚爾,約她一起吃午飯。
江稚爾拒絕了,工廠幾乎24小時輪番倒班,等吃完她還要再去看一眼,和范檬去她公司食堂簡單吃一下就好。
范檬聽到他們的電話過程,打趣:“以前都沒發現,Flexi這么黏人。”
江稚爾停頓了下:“他以前是什么樣?”
“以前我可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會約人吃午餐。”范檬笑著說,“他恨不得把一天掰成48小時去過,其實他不是什么有生活的人,要不是靠著他那張臉和極強的能力、人格魅力,壓根沒有女孩兒能看上他。”
江稚爾也笑,開始思考自己從前喜歡他的原因是什么。
思來想去,好像也只是因為程京蔚對她好。
他在那個雨夜帶她回家,送她夜燈,幫她撐腰,帶她見識那些她從未見識過的東西,盡管這一切大多只是出自對奶奶的承諾,可那是江稚爾在奶奶過世后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情所在。
而現在呢?
她長大了許多,見識到很多人很多事,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小有成就,她好像已經不再那么需要別人對她的照顧了。
但不可否認,程京蔚依舊是吸引她的。
江稚爾想,其實這些年她也變了,她不再是需要保護的弱者,而成為努力朝“強者”跋涉的那個人。
而程京蔚,是她這條人生路上的一座燈塔。
她真的迷戀在意大利的那個一點鐘的夜班時分,她撥通程京蔚的視頻電話,給他看自己的設計稿。
當聽到他篤定的肯定,江稚爾熱血沸騰。
食堂內,閑聊間范檬又提及周以珩。
范檬嘖嘖出聲:“真是沒想到,那周以珩那么聰明的人,也會做出這種蠢事。”
自江稚爾和周以珩說開后,他便沒有再聯系過她。
后來聽邵絮提起過,說周老爺子知道來龍去脈后發了火,第一次那樣訓斥最疼愛的小孫子。
邵絮說了許多,也沒想到周以珩竟會撒這樣明知瞞不住的謊。
又奇怪既然已經撒謊,何不只推說分手糊弄過去,怎么這會兒又如此誠實白討一頓訓,反倒讓他大伯二伯一行人痛快。
江稚爾明白以周以珩的性格,必然不會選擇這樣的解決方式。
只是找這樣的借口,即便不會再產生瓜葛,往后江稚爾都得被貼上周以珩前女友的標簽。
她不愿意。
程京蔚也不會肯。
她明白,周老爺子能知道來龍去脈,其中必然是程京蔚操作的結果。
而周以珩沒再聯系她,恐怕也有他的緣故。大概是借周老的口,勒令他不許再做給家族蒙羞的事。
當時在周以珩眼中,如果他未來能和江稚爾在一起就算圓謊,如果實在不能,就以分手為由,至少在當下,即將畢業的當下,他要拿到集團足夠的權力和地位。
可如今程京蔚夾雜其中,事情的性質就全變了,成了周以珩戲弄江稚爾,戲弄整個程臻,即便給周家十個膽,也絕不敢做這樣的事。
周老自然顧不得顏面,只能替自家孫子收拾爛攤子。
生日宴后不過兩日,當初傳得沸沸揚揚的二人緋聞就不攻自破,反倒成了樁笑話。
……
江稚爾在范檬這兒一直待到臨出國前一天。
翌日一早的航班,程京蔚送她去機場。
“我給你室友們準備的一些禮物,前幾天已經寄出了,注意查收。”程京蔚說。
江稚爾愣了下:“啊?什么?”
“你那個意大利室友不是很喜歡中國食物,我讓人準備了些各地特色,還有茅臺,給你另一個中國室友的。”
江稚爾這些天忙得昏天暗地,都沒來得及給她們好好準備禮物,沒想到程京蔚都還記得。
“好的。”江稚爾笑起來,“替她們謝謝你。”
“到米蘭后注意身體,別太辛苦。”程京蔚叮囑,“如果能抽出空我會過來找你,也許下周。”
“沒事,反正我回去也忙,再過幾個月交換生到期,我就回來了。”
“嗯,一路順風,爾爾。”
“我走啦。”
江稚爾朝他揮揮手,走進安檢口,卻再次被他叫住:“爾爾。”
江稚爾忽然想到從前自己送他去美國時的場景。
她好笑地回頭:“還有什么事啊,程京蔚。”
她又叫他程京蔚。
他喜歡她這么叫。
小姑娘嗓音清潤,透著似乎從不曾被搓磨過的雀躍歡快。
她允許他的追求,也能坦誠以待。
“禮物,忘記給你了。”程京蔚從衣服口袋取出一個黑色絲絨盒。
其實哪里是忘記了,分明是緊張不知如何開口。
那是他的真心。
可也怕會嚇到江稚爾。
江稚爾沒有馬上接,只是挑眉問:“這是什么名義的禮物?”
她挑眉時的模樣也很有程京蔚的風采。
“范檬的新品銷售額早就遠超75億目標,算是賀禮,祝賀爾爾的第一仗大獲成功。”
江稚爾笑起來:“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當然。”
江稚爾想,這大概是一條漂亮的手鏈或項鏈,以程京蔚的審美,或簡約精致,或古典繁復,不會難看。
只是這盒子不大,應該是簡約些的款式。
江稚爾這么想著,毫無心理準備的,看到了躺在盒子中的鉆戒。
外頭的雨還沒停,機場內光線昏沉沉的,映著嘈雜的廣播聲與人聲,江稚爾看到那顆耀眼璀璨的鉆石,五克拉水滴型的鉆石,切割得如此精巧,流光飛舞,滿鉆戒托兩端還鑲嵌兩枚一克拉的圓鉆。
“這、這是什么?”她甚至懷疑是程京蔚拿錯了盒子。
可他聲線平穩:“戒指。”
“……”
我當然知道是戒指。
只是,哪有人剛追求就送人戒指?他們都還沒在一起!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程京蔚低聲開口:“只是戒指而已。”
江稚爾抬眼。
程京蔚看著她眼睛:“我只是想告訴你,爾爾,我追求你,從一開始就是百分百的真心,我不是一時興起想和你談一段不合時宜的戀愛,我是想和你共度余生。”
他取出戒指,低頭將戒指緩緩套入她中指。
那樣的梨形鉆很顯手長,更不用說江稚爾自幼學習鋼琴,那雙手纖細白皙,實在漂亮至極。
只不過,五克拉的主鉆,兩枚一克拉的副鉆,實在太沉甸甸,以至于指尖都不自在蜷縮了下,勾住程京蔚尾指。
程京蔚抬眼,過分體貼,溫聲:“你不必賦予這戒指任何意義,只當首飾,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決心和真心。”
江稚爾低頭看著那枚戒指,緩緩轉動指尖,看鉆石折射出更耀眼的活彩。
她輕輕咬住下唇,輕聲:“很漂亮。”
程京蔚終于如釋重負輕笑出聲:“喜歡就好。”
從前他以十一年年齡差作為拒絕江稚爾的理由,現在他害怕十一年年齡差成為自己追求她的阻隔。
他擔心有代溝,擔心她會覺得自己唐突,擔心她不喜歡這個禮物。
好在,她喜歡。
第46章 驚雷這束花謝前,我會再來米蘭。……
比江稚爾更先到意大利的是程京蔚寄來的快遞。
她開鎖進屋,屋內已經蔓延開各類美食交雜的香味,她抬頭,看到Elara坐在地毯上,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快遞箱,她袖子卷到手肘,在剛才搬快遞的途中累得滿頭大汗。
其中幾件已經被她拿出來,放在地上,是香港非常有名的一個手工甜品品牌。
而云檀坐在后頭的沙發,拿高腳杯倒了半杯新寄來的茅臺,優雅至極。
見到江稚爾回來,Elara和云檀一起向她舉杯,高聲:“感謝爾爾!感謝Flexi!”
江稚爾笑起來:“怎么這么多東西?”
“為了哄你高興唄。”云檀笑著說,“你來看,感覺這都寄來了一份‘中國特產圖鑒’。”
各地的特產都有,難怪那么大一個快遞箱。
北京的塑封烤鴨、酥糖,還有一家百年老字號的糕點;天津的麻花、手工速凍包子;黑龍江的紅腸、酸菜、藍莓;浙江的龍井、火腿,還有給云檀的黃酒;西藏的酥油茶、青稞酒、牦牛肉……
還有許多許多連江稚爾都沒見過的東西。
恐怕把每一樣試過來都得花上幾個月。
“中國真的有那么多美食嗎?!”Elara眼睛都亮了,“爾爾,等你在意大利結業!我要跟你一起去一趟中國!”
“好啊!我先帶你去吃正宗的北京烤鴨和糖葫蘆!”
“哦耶!云檀,你那時候是不是也沒課,我們一起去!”
江稚爾也被Elara調動起情緒,開心地等待云檀的答案。
而云檀愣了下,而后擺擺手:“北京就算了,等你們有第二站目的地的我再來和你們會合。”
“為什么!你不是北京人兒嗎!?”Elara非常有語言天賦,此刻還帶上兒化音,“你得當東道主啊!”
江稚爾知道為什么。
云檀和前
男友分手似乎分得很不愉快,她怕在北京遇到她前男友。
只是到底是什么分手原因,竟然還鬧得因為怕見面而不敢回北京?
江稚爾打圓場:“Elara,我帶你去北京,我在北京念了兩年書,也能算半個東道主了。”
云檀笑著說:“Elara,我來推薦你中國旅游的第二站。”
“哪里?”
“四川。”
“四川也很好吃嗎!”
“中國之前有一則新聞,說一個外國人立志花一年時間吃遍中國美食,結果在第一站的四川就卡住了,一待就待了四年。”
“因為四川美食嗎?”
“是的。”
“哇哦!”Elara興奮極了,也好奇極了,“這里有來自四川的美食嗎?”
江稚爾替她找出一塊火鍋底料,和外面常見的不同,沒有品牌,非常正宗的牛油辣椒底料,像是手工熬制出來的,只在外面裝了一層塑封袋。
“我們晚上可以吃火鍋。”
于是就這么決定,冰箱里還有些之前剩的牛羊肉和蔬菜,程京蔚寄來的快遞里還有許多云南的菌菇、福建的魚丸一類,足夠下火鍋了。
牛油火鍋底料一化,濃郁的香味便冒出來,咕嚕咕嚕冒著泡,Elara先嘗了一塊涮羊肉,咬到辣椒辣得她“斯哈斯哈”,喝一口云檀的酒更是火燒心頭,跑去廚房大灌一口冷水。
江稚爾和云檀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Elara雖然被辣到,但依舊覺得美味至極:“Flexi一定是一個非常會吃的有品位的男人!”
程京蔚帶她去過不少餐廳,味道都非常不錯,但江稚爾不認為程京蔚會是一個愿意花大把時間去探索各地美食的人,何況他回國后多是出差才去外地,哪有那么多閑工夫嘗特產。
她拍了張照發給徐因,問:“姐姐,這些特產是不是你幫忙準備的?”
徐因笑著語音回復她:“是啊,味道怎么樣?”
江稚爾將手機給Elara,她用英語夸張地稱贊發語音:“Sosososogood!”
徐因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們喜歡就好,程總千叮嚀萬囑咐要買各地最正宗的特產,這牛油底料是我四川的朋友自己家做的,沒有比這更正宗的了,還有那個內蒙的羊肉燒賣!一定要嘗嘗,是當地非常有名的一家燒賣店里自己包的,皮非常薄,羊肉又扎實,啊,我說一說都想流口水了!”
“晚飯時我們就嘗嘗。”江稚爾說,“謝謝姐姐,費心啦。”
“不客氣,你喜歡我可就有理由找程總給我發獎金啦!”徐因開玩笑,“你這一年出國可把程總愁壞了,生怕你吃不慣餓著。”
江稚爾彎了彎眼,笑了。
火鍋吃一半,程京蔚電話也來了,一看到備注名字Elara就開始“哦哦哦”地起哄。
被云檀一把捂住嘴:“好了快接吧,我控制住她。”
一接通,程京蔚就問:“在吃火鍋?”
江稚爾笑:“徐因姐姐跟你說的?”
“嗯。”
此刻國內應該已經剛入夜:“你在加班嗎?”
“嗯,晚點回,反正家里你也不在。”
“……”
江稚爾覺得他就是有意說這話。
Elara雖然被捂住嘴,但拼命比畫著豎大拇指。
程京蔚問:“快遞都到了吧,你朋友們還喜歡嗎?”
云檀松開Elara,Elara湊過去,咆哮道:“非常喜歡!謝謝你Flexi!”
江稚爾開了免提讓他們對話,程京蔚說:“喜歡的話我讓人再寄一些過來。”
“不用不用,你寄了那么多,全部品嘗一遍都需要很久呢!”
云檀也湊過去:“Flexi,你給我一個你的銀行卡信息唄,你寄來那么多酒不便宜,我給爾爾她也不肯收。”
“不用,不貴,有任何需要隨時跟我說。”程京蔚簡直有些體貼得過分了,“也要感謝你們照顧爾爾。”
云檀笑著沖江稚爾眨眨眼:“互相照顧,這有什么,錢還是要給的,不然我真無以為報了。”
程京蔚難得開玩笑:“需要報答的話,可以替我觀察一下爾爾身邊的男性嗎?”
江稚爾一愣。
她還很不習慣程京蔚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表現出占有欲,有點奇怪。
云檀挑眉:“那可不行,爾爾這么受歡迎,每個男人都該有平等地被選擇權。”
“當然,我只是想要及時了解自己有多少競爭對手,不干預爾爾的選擇。”
程京蔚半認真半玩笑,江稚爾卻聽不下去,急急喚一聲“程京蔚!”,而后將免提關了,起身去陽臺接電話。
“你胡說什么呢?”
“這怎么能叫胡說?”程京蔚給她細數,“先是程嘉遙,再是周以珩,去意大利和你同學喝了一次酒也能見到兩個追求過你的男人,我不該帶點危機感嗎?”
江稚爾憤憤:“你買那么多東西就是為了籠絡我室友來做你的眼線。”
他竟然還理直氣壯,笑著反問:“不然呢?”
“……”
最后,程京蔚說:“我下周末去米蘭。”-
下一周,程京蔚米蘭落地的時候江稚爾還沒下課。
程京蔚回復她信息:「不急,我先去你公寓。」
「好的,云檀和Elara應該都在。」
程京蔚和江稚爾的兩位室友相處得很不錯,盡管他時常覺得Elara過分吵鬧,不過她的直爽是個非常好的優點。
十分鐘下來,Elara已經跟他分享了這一周江稚爾的生活,除了學校就是在公寓,沒有其他需要引起關注的男性。
等江稚爾下課回到家,程京蔚正將最后一道牛肉燴飯端出來。
看到江稚爾進門,程京蔚摘掉圍裙,極其自然地說:“洗手吃飯了。”
江稚爾應聲,看了眼餐桌上八道菜,又是全新沒嘗過的菜式,還是不由驚奇道:“你怎么會做那么多菜?”
“新學的,照著食譜做,不難。”
江稚爾難以理解這個“不難”,她和云檀嘗試過數次,都以差點炸了廚房為結局。
江稚爾那雙手可以做修復文物那樣精巧的活,但實在學不會做菜。
程京蔚還在榨西瓜汁——米蘭這兒剛上市不久的西瓜。
江稚爾洗了手,回到餐桌旁時Elara附在她耳邊說:“選他選他!我雙手贊成!”
江稚爾掐了她一把。
四個人就這么吃完了一起的第一頓飯。
西瓜汁是江稚爾和Elara喝的,程京蔚和云檀喝的是白酒。
云檀和Elara對程京蔚非常好奇,她們只聽江稚爾說過關于兩人的經歷,但并不了解程京蔚本身。
這樣朋友間的考察大多以“你交過幾任女友開始”。
“沒有過女友。”程京蔚說。
“喂,Flexi!這樣也就太不誠實了!”Elara不信,“我沒記錯的話,你都三十多了!”
“我讀書時忙著學業,畢業后忙著工作,沒工夫談戀愛,也沒遇到過心動的人,爾爾是第一個。”
江稚爾拿冰涼的西瓜汁貼著唇,祈禱臉頰不要太燙。
“好吧好吧,那下一個問題,目前有其他女人追求你還沒處理好的嗎?”
“沒有其他女人正在追求我。”
Elara皺起眉:“怎么你說的
答案我都不怎么相信?”
程京蔚用她的原話回答她:“我都已經三十多了。”
程京蔚沒說謊,目前的確沒有女人追求他,但原因是沒有人有這么大的膽子,這三十年來他過得像圣人,都默認他不近女色,哪里還敢追求他。
“好吧,那爾爾年輕貌美,還是有非常多人追求的。”
“我明白。”程京蔚像參加面試般,表示誠意,“所以我會努力的。”
Elara點點頭,表示認可:“再下一個問題,既然你已經三十多了,那你的性能力是否有所受損?”
這話一出,另外三人都停住了。
江稚爾面紅耳赤地斥一句“Elara!”,一邊手忙腳亂想捂住程京蔚的耳朵卻已經來不及。
哪有人對追求者問這樣的問題的!!!
云檀一把抓過Elara捂嘴,訕笑:“哈哈,她就愛開玩笑,不用理會。”
Elara掙脫出來,堅持道:“這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事關終生幸福!”
程京蔚笑了。
江稚爾看著他自如的神色,身體都莫名有一些抽筋,那一晚她酒醉時觸碰過的,哪怕懊悔得想忘掉也沒法兒,鐵一樣堅硬,沉甸甸,她一只手都握不住。
冰鎮西瓜汁開始失效,她臉頰開始冒熱氣。
程京蔚回答:“我定期半年體檢,身體狀況很好,也有健身的習慣,應該不存在這種顧慮。”
“好了好了,Elara。”云檀不允許她繼續口出狂言,“吃完飯了,現在輪到我們倆洗碗筷了。”
總算結束,江稚爾松了口氣。
她感覺到程京蔚正扭頭看她,她強裝鎮定,喝下杯中最后一點西瓜汁,起身。
“爾爾。”程京蔚叫她。
江稚爾腳步一滯:“怎么了?”
程京蔚起身,去一旁沙發上取來一束郁金香,非常漂亮:“給。”
江稚爾先是愣了下,然后笑了:“怎么又送我花?”
她為16歲程京蔚送自己的那束玫瑰傷心了那么多回,如今那傷痕似乎正在被他新送的花所覆蓋。
“因為這一周很想你。”程京蔚也笑:“等這束花花謝前,我會再來米蘭。”
江稚爾心跳有些快:“我去拿花瓶。”
江稚爾拿了一個沉甸甸的玻璃花瓶,將郁金香重新打理了一下。
倒滿水的花瓶很沉,程京蔚從她手中接過:“要放哪里?”
“臥室吧。”
“我去。”
待程京蔚進入她臥室,云檀撞了撞她肩膀,調侃:“需要今晚我和Elara出去住嗎?”
江稚爾紅著臉瞪她:“云檀!怎么你也取笑我!”
云檀哈哈笑。
哪里都待不下去,江稚爾緊跟著也推開臥室門進去,便看到程京蔚正拉開她的床頭柜,而柜子里正放著上回程京蔚讓人送來的避孕套。
江稚爾熱了一晚上的臉,到這一刻終于受不了,血氣全部上涌,連帶脖子都燙得發癢,好像有螞蟻在爬。
“你在干嘛?”江稚爾問。
“檢查一下。”
“……”
江稚爾端出一副萬分嚴肅的架勢:“我們還沒在一起,你晚上不可能住在我這里。”
“我訂了酒店,不住這里,想什么呢?”
程京蔚回頭看她,那目光似乎很正常,可在昏暗的臥室內又仿佛格外曖昧,還帶著些難以察覺的調笑,“剛才餐桌上就想問你,臉那么紅,是想到什么了?”
江稚爾知道他明知故問,就是想讓她害羞。
壞透了。
可她就是不受控制著他的道,又是兩人一起在這間臥室,她別過眼:“你不要賊喊捉賊,自己翻那種東西,還說我想多。”
“翻什么東西?”
江稚爾瞪他。
你再明知故問試試!
程京蔚笑了,聳了聳肩:“我只是檢查一下有沒有少。”
“這怎么會少?”
說完,江稚爾也反應過來了,之前那晚荒唐夜她口不擇言,讓程京蔚誤以為自己私生活非常混亂。
沒想到他到現在還深信不疑,居然還檢查避孕套有沒有少。
江稚爾沖過去掐他,也不知在惱什么:“你是笨蛋嗎!這個都相信!”
程京蔚握住她手腕縛在她背后:“后來猜到是假的了,所以來印證一下。”
“……”
江稚爾依舊不滿地切聲,動了動手,從他并不牢固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程京蔚拍拍她后腦勺:“沒辦法,是我太草木皆兵了。”
江稚爾不想再提那晚的事了,將他推出自己房間:“好了好了,你快回酒店休息吧。”
“不送我?”
Elara已經被程京蔚的廚藝征服:“送啊送啊!這得送!”
江稚爾:“……”-
她們住的是地層公寓,沒有電梯,兩人一道走樓梯下樓。
到樓下,程京蔚沒有讓江稚爾繼續送他:“回去吧”
“我等你上車。”
很快就打到出租車,程京蔚看向江稚爾,還是提出:“可以抱一下嗎?”
他有點過分躁動了,像18歲的毛頭小子,可現在還不是時候,最多最多也只能擁抱。
江稚爾問:“以什么身份呢?”
“總歸不是你二叔。”
江稚爾笑了,吝嗇地搖頭:“那不行。”
程京蔚沒強求,只是無奈地想,今晚恐怕又睡不好了。
“好吧,江稚爾女士,晚安,我先走了。”
江稚爾目送他上出租車:“晚安,程京蔚。”-
后來程京蔚果然常來,在郁金香花謝前他又來了一趟米蘭,送給她一束芍藥,又在芍藥花謝前,送給她一束弗洛伊德。
江稚爾都難以想象他是怎么抽出這么多空,一趟趟來米蘭。
江稚爾在將近兩個月后收到范檬的電話,她聽起來心情極好:“爾爾,猜猜新品銷量有多少?”
“你這么高興,75億?”
“再猜,大膽點兒!”
江稚爾吃驚:“不止75億?那就……100億?”她遲疑道。
“155億!”范檬大笑起來,“我之前做夢都不敢想,155億!”
“這么多!”
“75億之后的按10%的分紅比例給你,我月底就讓財務給你轉錢!”
這一輪新品銷售范檬沒有真正賺到多少錢,江稚爾的分紅和給程京蔚的投資回報占大頭,但這一戰對品牌而言開了一個太好的頭,珠寶設計師們已經開始準備下一輪夏季新品的發售,更重要的是,范檬拿到集團總經理的實踐資格。
“對了爾爾,你大三結束回國,大四應該就陸續準備實習找工作了吧?有沒有興趣來我的Radiance?”
江稚爾一愣。
范檬說:“你可以慢慢考慮,不著急。”
江稚爾的確考慮過畢業后的就業問題。
之前聽范檬建議,江稚爾開創過一個社交媒體賬號,以此次Radiance設計師的名義,最近賬號中收到不少私信,許多都來自各大品牌,不止珠寶,還有家具設計、展會設計的公司,都想邀請她承接一些項目的設計工作。
江稚爾最近在考慮,自己做一個工作室,承接一些設計工作,她喜歡看到自己的創意成為煥發光彩的實物;當然,還有她的專業,文物修復。
一個兩者兼具的工作室,這只是她目前想法的雛形,還需要再打磨。
她告訴范檬自己的想法,范檬也很為她高興:“好,我支持你!以后我一定要邀請你承接我的珠寶設計!”-
為期一年的意大利交換之旅實在過得太快,轉眼就接近結業典禮。
江稚爾交了最后幾份作業和作品,她每一門課都獲得優秀等級,還被學校邀請作為優秀學生在結業典禮上代表發言。
意大利是一個非常浪漫且時尚的城市,優秀學生發言也有不成文的dresscode,更不用說江稚爾還是藝術類專業。
后來范檬給她寄來全系列珠寶,江稚爾打算戴上那些非常有中國特色的首飾,作為文物修復專業的學生進行發言。
為了搭配那些珠寶,江稚爾打算去買一套衣服,邀請云檀和Elara參謀。
跑了好多店,試了很多衣服,可都覺得差點意思,直到她們在街尾看到一家旗袍店,老板娘就是中國人,看到她們非常熱情。
江稚爾試了一件松石綠的成衣旗袍。
一拉開試衣簾,云檀和Elara就同時發出驚嘆:“我靠!”
老板娘也是個年輕女人,笑得不行:“我在意大利可太少聽到這一句了,真懷念!”
而后和云檀、Elara一個勁兒地夸江稚爾好看。
是真的漂亮,松石綠極襯膚色,江稚爾本就白,穿上這一身更顯得皮膚膚如凝脂,羊脂玉一樣。
再加上她的身材,該有肉的有肉,該收窄的收窄,纖秾有度,側面開衩的裙縫到大腿中段,一秒就抓住所有人的視線移不開。
“爾爾!你就該穿旗袍!大家
一起住一年了才知道你身材這么辣!”
Elara直接上手:“哇哦!太火辣了!為什么你那么瘦腰那么細!胸還那么大!”
江稚爾被她們說得不好意思:“穿這一身會不會太夸張了?”
“不會!就這身!沒有比這一身更好的了!”
江稚爾又照了照鏡子,她很滿意這個顏色,她準備戴的珠寶有很多綠松石的元素,很能呼應。
“那就這一身吧。”江稚爾說,“不過尺寸還可以再稍微修改一下嗎?”
她捏了捏腰側的布料,還可以再收緊一些。
“當然,你什么時候要穿?”老板娘問。
“后天。”
“行,我今明加急給你調整。”老板娘給江稚爾重新量了體,“明晚來取。”
結業典禮就在兩天后,優秀畢業生有額外名額可以邀請家人前來參加,江稚爾給程京蔚打了電話。
程京蔚本就預留出時間來意大利接江稚爾回國,自然愿意參加此次結業典禮。
結業典禮當天,公寓三個女孩兒都起了個大早,云檀負責給江稚爾化妝,Elara負責給江稚爾做發型。
而后她取出那件旗袍穿上。
“Flexi來嗎?”
江稚爾看了眼時間:“他航班應該快落地了。”
云檀笑道:“那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不回來了?”
江稚爾拍了她一下。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Elara給她梳了一個低馬尾的盤發,妝容清淡而精致,很適合這件旗袍,也很適合那些珠寶。
在去學校的路上江稚爾備受關注,也碰上許多朋友,沖上來抱住她,連聲夸太漂亮了。
到典禮會場,江稚爾先去后臺,和典禮負責人了解一會兒的出場順序,她將作為第三位優秀學生進行發言。
江稚爾先回到座位,她在這一年交了很多朋友,一路都被大家拉著夸漂亮,還有許多外國女孩兒問她旗袍店在哪里,也想去定做一件。
江稚爾在這時收到程京蔚的短信:「我到了。」
程京蔚一推門進來,真的是第一眼就看到江稚爾,那一身松石綠的旗袍在她身上太漂亮了,豐滿與纖細都恰到好處,裙縫中那一雙若隱若現的長腿更是。
程京蔚喉結滾動了下,太陽穴也跟著突突直跳。
江稚爾被簇擁在人群中,有男生也有女生,她真的很受歡迎,和大家笑著說話,漂亮而柔和,散發并不刺眼卻足夠明亮的光芒,像清渠中的一蓮荷花。
程京蔚忽然想起江稚爾媽媽畫的那一幅荷花。
而后江稚爾扭頭看過來,笑著朝他揮手。
其中有幾人從前也和程京蔚在酒吧見過,他又長了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大家也打招呼,喊他“Flexi!”
程京蔚走上前,將意大利此行最后一束玫瑰送給江稚爾。
紅玫瑰。
和他送給她的第一束一樣。
眾人在一旁歡呼起哄。
程京蔚說:“恭喜,江稚爾同學。”
江稚爾笑起來,自然接過花:“謝謝,Flexi。”
結業典禮開始,眾人入座,程京蔚就坐在江稚爾身旁。
他需要很克制,才能不再心猿意馬,才能忽略掉江稚爾此刻身上的淡淡香味,淡淡的茉莉味,夾雜一點干凈的脂粉氣,她坐下時那條裙縫也隨之散開一些,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皮膚以及纖細筆直的小腿。
前面兩位優秀學生發言程京蔚根本就沒聽,直到主持人介紹,邀請江稚爾上臺。
附近的同學和好友們歡呼鼓掌,齊聲喊著江稚爾的中文名,江稚爾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上舞臺,裙擺在燈光下流光溢彩。
她拿過話筒,開口,以意大利語的“我是來自中國的江稚爾”開始。
她的朋友們都在為她喝彩。
那個16歲的江稚爾已經徹底成為過去,她的成長在時光中一點點融入骨血,不再彷徨失措,舉手投足間都是舉重若輕的自信。
程京蔚忽然有點著急了。
他怕錯過江稚爾,怕此刻萬眾矚目下的江稚爾看不到自己。
第47章 驚雷“我摸過的,差不多就……”……
結業典禮結束,江稚爾和同學們、朋友們都拍了合照。
這次離開意大利說不定許多人都不會再見。
最后,是一個攝影專業的法國女孩兒問江稚爾:“要不要給你和Flexi一起拍一張?”
“好啊。”
江稚爾和程京蔚一起站在非常有藝術氣息的學院門口,江稚爾是一襲松石綠旗袍,而程京蔚則是一身剪裁得非常好的定制西裝,淺灰色,不會顯得過分成熟。
這是同學第二次看到這個中國男人,甚至還作為唯一邀請好友來參加江稚爾的結業典禮,好友篤定兩人關系一定不一般,更何況此時此刻,鏡頭中的兩人實在太相配太養眼。
“近一點近一點!你們是不熟嗎!?”好友從鏡頭后探出腦袋,用意大利語問。
江稚爾朝程京蔚挪了一步,而程京蔚也微微俯身,縮小兩人的身高差。
可朋友還對屏幕上的構圖很不滿意,說了句抱怨式的“comeon!”,又道:“這里可是意大利!摟腰!臉也貼著呀!”
這個初秋的天陽光正盛,江稚爾臉頰被照得紅撲撲,她不想在朋友面前露怯,同樣用“這里可是意大利”來蒙蔽自己,而后抬手摟住了程京蔚的腰。
她動作很輕,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西服。
朋友繼續催促:“Flexi!”
于是程京蔚也抬手。
他倒不是害羞,而是察覺江稚爾的別扭,出于自幼所被教授的紳士理念,只想隔著皮肉觸碰她的衣服布料。
只是那件旗袍是昨天才根據江稚爾身材數據重新改良過的,腰間恰如其分,一點余量也沒有。
程京蔚動作明明很輕很緩,可還是一下就碰到了江稚爾的腰,他手掌寬厚,輕而易舉就能掌握住她腰間的凹陷。
就這么一秒,程京蔚腦海中再次浮現那晚在公寓,她腰間的觸感,比旗袍的絲綢質地還要光滑溫涼。
他不受控制,就這么任由貪念吞噬自己虛偽的紳士理念,手掌完全覆上去,托著她的腰將江稚爾更靠近自己。
程京蔚甚至感覺到她隔著衣服布料的腰間皮膚在發燙。
朋友現在滿意了,舉著相機給他們拍下合照:“Prefect!”
拍完照,她立馬掙脫出來,欲蓋彌彰地抱怨今天太陽真大,朝自己臉扇了扇風,湊過去看屏幕。
真的拍得很好,光線好、景色好、動作自然、笑容也漂亮。
這是她和程京蔚的第二張合照。
江稚爾很喜歡-
結業典禮結束后的晚飯,江稚爾約了云檀和Elara一起吃飯。
云檀還要在意大利繼續念書,Elara就更不用說,以后就很少有機會能再這么住在一起生活了。
江稚爾很舍不得這一段在意大利的時光,但最舍不得的就是云檀和Elara。
聚餐地點定在湖邊的一家非常有名的中餐館,每天都人滿為患,程京蔚提前預約好了位置。
云檀自己帶了白酒:“今天必須得喝點了吧!”
Elara將江稚爾和程京蔚的杯子也一并遞出去:“喝!大家都喝!不醉不歸!”
連分酒器都沒要,就這么給大家的高腳杯內各自都倒滿一杯,差點就要溢出來。
那分量江稚爾是絕對喝不了的,但程京蔚也沒出聲勸她少喝。
他能看出她有多不舍,喝多就喝多吧。
邊吃菜邊喝酒,碰了幾次杯,聊了一會兒天,江稚爾就已經過了量。
好在她酒品還算不錯,只是臉頰紅撲撲,手托著腮,笑眼聽云檀和Elara說話,也因為酒精的緣故,她眼睛也柔得像裝了一汪水。
讓程京蔚不敢多看。
Elara也喝多了,撲過去抱江稚
爾:“我可真舍不得你,爾爾。”
“你不是說一有空就要來北京嗎,我帶你去吃烤鴨!”
Elara哈哈笑:“我一定趕緊留出空閑時間。”
她又想起從前云檀說起的那則新聞,“不會我到了中國后就再也舍不得走了吧,也一待就待上好幾年。”
云檀說:“那可不行,你的意大利男友甚至還在讀高中。”
Elara笑起來:“那我還真舍不得他,他非常厲害。”
她說得很曖昧,還朝云檀眨眼,程京蔚不可能聽不懂她話中的“厲害”指的是哪個方面。
“OKOK,我們都已經聽過好多遍了,那你還真不能去中國。”云檀說,“如果你想在中國再找一個高中男友,很容易出事兒。”
“出什么事?”
“男孩兒的父母可能會找上你,要求你們分手。”云檀說,“在中國高考非常重要。”
Elara非常吃驚,也非常為她們惋惜,口不擇言道:“那你們都還沒有嘗過17、8歲的男孩子?”
如果江稚爾沒有喝那么多,或許還能注意程京蔚還在自己身邊。
江稚爾和云檀都誠實搖頭。
“那太可惜了!”Elara又做上年輕男孩的說客,“有機會的話,你們一定得嘗嘗!尤其云檀你,你還要在這里讀書呢,足夠和年輕弟弟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云檀笑得不行,插科打諢道:“好,我努力嘗嘗。”
Elara又看向江稚爾,目光如此誠摯熱烈,是真的給她安利:“如果你以后還有機會來意大利,也一定要嘗嘗年輕弟弟!”
江稚爾托著腮,手掌貼著唇,掩著唇笑。
好在還有一個云檀酒量不錯的,將Elara拉過來:“Elara,Flexi給你寄來那么多禮物是都白費了嗎?”
Elara這才恍然:“哦!”
她又靠過去手臂搭在程京蔚肩膀:“Flexi,如果可以,請你別忘了我們,再給我們寄一些中國美食。”
換作平時,程京蔚一定會做下承諾。
但此刻他也只是黑著臉扯了扯嘴角,一副不想搭理Elara的模樣。
“嘗嘗”二字,未免太過輕浮,程京蔚有些受不了。
原本說好了這頓飯由江稚爾來請,可她實在已經醉得不輕。
程京蔚先起身去結賬,回來時就看到包廂內只剩下江稚爾和Elara兩人,彎腰趴在桌子下,密謀什么似的,
“你嘗過Flexi了沒?”程京蔚聽到Elara這么問江稚爾。
江稚爾紅著臉搖搖頭。
但臉紅似乎無關害羞,只是喝多了。
她的確是喝得太多了。
“這么久都沒有嘗過?!”
“我們都沒有在一起呢。”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在一起?”Elara問。
江稚爾手指豎到唇邊,“噓”一聲,而后扭過頭看向程京蔚,再收回視線,再次“噓”聲。
“他看著我們,不可以說。”
Elara也學她模樣,看一眼程京蔚,再縮回視線:“哦,噓。”
程京蔚終于是沒忍住,笑出聲,肩膀都顫抖。
可兩個醉鬼的可愛是意外,氣人才是本質。
Elara跟她分享過來人的經驗:“就算還沒在一起,我也建議你得盡快嘗一嘗,三十多歲的男人性能力下降得非常快,說不定等你們在一起了,他就有勃|起障礙了,先嘗為敬!”
程京蔚的笑意一下就僵在臉上。
這意大利的女人每天都在給爾爾傳輸什么破觀念?!
他算是知道了,江稚爾上回喝醉酒口出狂言的模樣是跟誰學來的了,
“不會吧?”江稚爾表示質疑。
“怎么不會!我有一任男友28歲,在一起半年后每回我邀他**他都一推再推!呸!”
江稚爾眉頭皺起來,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煩惱,但終究她還是難以將Elara口中那種毛病和程京蔚掛鉤。
“可是,上次我們差一點做|愛的那回,我摸過的。”
江稚爾抓住Elara的手,虎口箍在手腕處,一截截往上,到手肘處,似乎在以此丈量:“差不多就……”
程京蔚終于受不了,一把撈起江稚爾。
作為內斂的傳統的中國人,他可一點都沒興趣讓江稚爾分享這些東西給她的朋友。
云檀也從衛生間回來了,拉起Elara往外走。
程京蔚扶住江稚爾的肩,好讓她不必因酒醉腳軟而摔倒,他們走在后面,前面的Elara正抱著云檀高聲唱歌。
程京蔚這才開口,低聲:“剛才想說什么,嗯?”
江稚爾嘿嘿笑了兩聲,身子下意識貼過去,挨著程京蔚胸膛,軟綿綿的,仰著頭,眼睛亮晶晶。
“說你那里大概有Elara手臂的粗細。”
喝醉后的江稚爾真是一點害臊都不知道了。
程京蔚喉結動了下,心煩意亂起來。
“是不是是不是!”江稚爾還追問。
程京蔚不想乘人之危,勉強維持最后一點理智:“不告訴你。”
“哼!小氣鬼!”江稚爾摟著他胳膊,不滿地甩了幾下,飽滿的胸口也貼著摩擦,“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操啊。
程京蔚又想罵人了,可不知該罵誰。
罵江稚爾動作太大膽嗎?可他分明受用得很。
只能罵自己混蛋又下流。
到門口,正好擺了個很中國風的長頸陶瓷花瓶,江稚爾一下沖上前,興沖沖道:“這個是不是差不多!”
大喊一聲引來大家注視還不夠,她還伸手,兩只白嫩嫩的手握住長長的瓶頸,上下滑動著,回頭朝他笑:“就是這個涼了一些。”
操!
程京蔚受不了了,上前一把抓住江稚爾的手:“好了,走了。”
程京蔚雖然在國外生活了很久,但本質還是中國人的內斂。
好不容易把江稚爾從店內拉走,她依舊抓著這問題不放,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在他耳邊吵個沒完。
“江稚爾。”程京蔚停下腳步。
“嗯?”
“你如果這么好奇,今晚就和我一起去住酒店,敢不敢?”程京蔚想看看她喝醉后到底能大膽到什么程度。
江稚爾停住了,不再喋喋不休,眨巴眨巴眼看他。
程京蔚一頓,還以為真嚇到她了,正準備解釋,就聽江稚爾吐出三個字:“臭流氓。”
“……”
“你想得美。”
“……”
程京蔚真想罵人了-
初秋的江邊有些涼,程京蔚脫了外套披在江稚爾肩頭,不遠處就是大教堂,非常有異域風情的建筑,風吹來都是清冽的花香。
云檀和Elara走在前,江稚爾和程京蔚走在后。
忽然,大片煙花綻放在天際黑幕,映著江面,像一幅絕頂富麗堂皇的油畫畫卷,細碎的火花劃破天際,而后從璀璨的光暈中彌漫開色彩絢麗的煙霧,紅橙黃藍紫,像鑲嵌在天幕的七彩祥云,又從煙霧中繼續炸裂開炫目的白光,星點火花灑落下來,火花流瀉,像灑向湖面的金粉,也像一個盛大的禮物。
“哇——”
江稚爾一下子被吸引住注意力,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煙花。
如此盛大、如此浩瀚、如此震撼人心。
梨花銀雪在整片湖水與繁復教堂之上盛放開來,繽紛繚亂,驚雷火星化作纖長隨風飄蕩的穗,幾乎像是要燃燒起整片曠野。
走在前面的云檀和Elar
a也停住了,仰頭看煙花。
Elara驚訝:“還沒到跨年怎么就有煙花秀!”
而且比往年的煙花秀還要漂亮得多。
煙花照亮整片江面,一簇接簇綻放,所有行人都停下腳步,仰著頭贊嘆不已。
“好看嗎?”程京蔚側頭,看煙花綻放在江稚爾的瞳孔。
“好看!”
直到十分鐘的煙花秀結束,最后一簇火光升上天空,黑幕中炸開的煙火匯聚成一行字——祝江稚爾結業快樂。
江稚爾徹底愣住,紅唇微張,難以置信地看著天空中自己的名字。
身旁Elara的聲音讓她回神:“我肯定是喝多了!爾爾!我怎么看到了你的名字!”
江稚爾猝然側頭,看向程京蔚的眼睛,心臟鼓噪跳動:“我也喝多了嗎?”
程京蔚笑了:“沒有。”
他低聲認真道,“結業快樂,爾爾。”
江稚爾依舊震驚不已:“這是你準備的嗎?”
“嗯,作為結業禮物。”
程京蔚說,“你16歲那年除夕夜南錫市那場煙花秀我們沒能一起看,現在補上了,祝爾爾未來一切順利,也祝我往后年年都能在你身邊。”
江稚爾捂著唇,因太過吃驚長久不知道該說什么。
直到程京蔚笑著問她:“喜歡嗎?”
“超級喜歡!”江稚爾一下子撲過去,摟住他脖子,仰頭繼續看璀璨萬分的煙花。
程京蔚一瞬間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光滑細膩的手臂就搭在自己肩頭,纖細的手指交疊在他頸后,一切都太好太好。
因為身高差,江稚爾得踮起腳,挨得極近,幾乎嚴絲合縫。
動作變形后,旗袍裙縫也變得不聽話,程京蔚大掌覆在上頭,以免她走光,可也不得不自嘲,到底是便宜自己。
江稚爾始終貼著他,目不轉睛地看完整場煙花秀結束——祝福她結業快樂的煙花秀,在她在意大利的最后一天。
江稚爾忽然有些鼻酸,有些高興,又有些不舍。
這一年,于她而言,變化真的太大太大。
她成長為一個和過去全然不同的江稚爾,一個她更喜歡的江稚爾。
于是,她就這么摟著程京蔚的脖子扭頭看向他,近距離地看入他的瞳孔,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程京蔚呼吸放緩了。
而后男人的視線從她的眼睛滑落到她的嘴唇,她今天涂了口紅,水潤潤的質地,很容易就抓住人目光。
江稚爾看到他喉結動了下。
她看到了,就這么做了,一只手抽出來,食指摁在他喉結,順著他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
程京蔚一瞬間屏住呼吸,目光也暗下來。
罪魁禍首卻還仰頭沖著他笑,映著那一汪清澈的江水,那樣天真爛漫,更讓他思緒胡亂下滑。
他覺得喝醉的江稚爾實在有些太大膽,以后不能縱容她喝那么多。
“好了。”程京蔚抓住她作亂的手指。
江稚爾不肯聽話,依舊要按著他的喉結玩兒,她還繼續傾身,完全依靠在他懷中,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你是不是想親我?”江稚爾嗓音清泠,那一雙眼又澄澈見底。
程京蔚徹底淪陷在她的瞳孔中。
任由自己那些骯臟邪惡又下流的念頭流露,也染臟她干凈的眼眸。
程京蔚無數次告訴自己慢慢來、不要嚇到江稚爾,又無數次想要不管不顧加速進度條,從那日荒唐的意大利夜晚開始積蓄起的欲望,每一天都在增長,無從釋放。
“是。”他承認得沉而緩,嗓音喑啞。
他已經沒有任何紳士的約束,甚至希望江稚爾真的喝得足夠多,能吻他、獎勵他。
江稚爾果然踮起腳靠近他。
她動作很慢,眼睛也緩緩閉上。
程京蔚余光瞥見前面的Elara想要因此大叫,而后被云檀快速拉走。
幸好,幸好,程京蔚這么心想著,等回國要給云檀再寄一些上好的白酒,Elara就算了。
再往后,程京蔚就什么都看不到,視線完全被江稚爾占據。
他心跳越來越鼓噪。
直到鼻尖一涼,江稚爾就這么踮著腳、摟著他脖子,在米蘭的江邊,和他鼻尖碰到一起。
她忽然笑起來,溫熱的鼻息帶著淡淡的酒味全部打在他臉上。
程京蔚有一把好酒量,此刻卻覺得也要醉了。
“不行,不能親你。”江稚爾笑得肩膀直顫,兩人的鼻尖隨之不斷摩擦,程京蔚覺得她的唇好幾次就快碰到,又退開。
江稚爾手插進他腰間,抱了他一下,然后松開,非常公正地說,“我們還沒在一起呢!”
程京蔚被她這一通撩撥,心率到了最頂端,呼吸也放到最緩,被擁抱又被松開,被寒風一吹,竟還打了個冷戰。
偏偏上涌的血氣怎么都下不去,讓他心癢難耐,恐怕今晚也不用睡了。
第48章 驚雷現在的我,不用再擔心玫瑰會枯萎……
江稚爾實在喝得太多了,以至于第二天都起不來。
程京蔚先到公寓,云檀來開的門,程京蔚將江稚爾之前就已經整理好的行李先送去機場辦托運。
云檀正搗鼓一些看起來很有年頭的玩意兒,她遞給程京蔚一把古錢幣:“Flexi,這個送你。”
“這是什么?”
“古董。”云檀笑起來,“上周爾爾帶我們去跳蚤市場淘來的,撿漏,聽說賣給懂行情的一個就值一萬多。”
歐洲的跳蚤市場經常有賣古董文玩的,大多是假的,但偶爾也有些真貨被賤賣。
江稚爾在這方面可是專業的,在一個周末的下午帶云檀和Elara橫掃跳蚤市場,撿了不少漏,作為送給她們的分別禮物。
云檀解釋:“你不肯收酒錢,我只能拿這些借花獻佛了。”
程京蔚只拿了一枚,在掌心掂了掂,道謝。
云檀看了眼時間:“是不是要來不及了,我去叫她。”
云檀進了江稚爾房門,將她推醒:“再不起床去機場,你今天可就得繼續待在意大利了。”
江稚爾這才蹭得坐起來:“幾點了?!”
“十一點了。”云檀說,“Flexi已經在外面等你了。”
江稚爾昨天喝得幾乎斷片,茫然地看著云檀。
機場、意大利、Flexi,幾個詞在她腦海中胡亂橫沖直撞,她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要離開這個公寓了。
昨天喝多后都沒來得及和大家好好告別。
她鼻子一酸,抱住云檀:“我好舍不得你們。”
云檀也回抱住她,安慰道:“沒關系,現在交通那么方便,見一面很容易。”
江稚爾“嗯”了聲,再不走就趕不上航班了,只好起床。
她走進浴室,一邊交代:“Elara之前說我的床墊和枕頭舒服,如果她不嫌棄,可以拿去用。”
云檀靠在門框上,眼眶也有些紅了:“她肯定會很高興。”
“她人呢?”
“還沒起,昨天她喝了得有半斤,我去叫她。”
江稚爾阻止她:“讓她繼續睡吧,我不想看到大家一起哭。”
云檀笑了笑,也就沒動。
她忽然想到自己一聲不吭飛來意大利的那天,連一句“再見”都沒有和陸妄山說。
她實在不擅長告別,也從沒想過會在意大利遇到那么好的兩個朋友。
江稚爾繼續交代她:“還有一些衣服我也不帶走了,裝不下,你們如果喜歡就拿走,不喜歡就處理掉吧。”
“好。”
“廚房里兩罐蜂蜜,還有解酒藥,你如果喝多記得吃。”江稚爾說,“不過還是盡量少喝點,傷身體。”
云檀笑得眼圈越來越紅:“好。”
江稚爾洗漱完,走出臥室,便看到了程京蔚。
“好了?”
“嗯。”
江稚爾不讓云檀送自己,只在門口擁抱道別,約定下次見,便很輕松地轉身離開,和從前去上課的每一個早晨一樣。
江稚爾離開后,云檀打開她的衣柜。
她留了一柜子的衣服沒有帶走,但每一件吊牌都還在,壓根沒穿過,
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分明是專門給她和Elara準備的禮物-
“頭還疼嗎?”上車后,程京蔚問。
“有一點,昨天喝太多了。”江稚爾說,“以后不能這么喝了。”
“確實不能這么喝了。”
這話說得古怪,江稚爾扭頭看向程京蔚,對上他的視線的同時,江稚爾腦海中忽然一閃而過昨夜漫天絢爛的煙花,以及天幕中那一句“祝江稚爾結業快樂”。
再然后,是江邊,她踮腳靠近程京蔚,和他鼻尖貼著鼻尖,說“你是不是想親我?”
天吶……
程京蔚看著她異彩紛呈的表情,忍俊不禁:“想起來了?”
“想起來一點。”江稚爾小心翼翼地問,“所以,我們昨天有親嗎?”
程京蔚挑眉:“沒有。”
江稚爾長長舒出一口氣。
“只記得這個了?”
“還有什么?”
還能有什么?
既然沒親,應該就沒做什么更過分的事。
程京蔚靠在車背,搖著頭輕笑出聲:“我可說不出口。”
“…………”
什么啊。
車內安靜了幾分鐘,江稚爾無論怎么挖空記憶都回想不起來,還是忍不住詢問:“到底什么啊?”
程京蔚:“手給我。”
江稚爾不明所以地將手遞過去,就看到程京蔚虎口扣住她手腕,而后一截截往上,動作緩慢,完全弄不明白他的意圖。
江稚爾剛要問,腦海中忽然蹦出幾個片段。
“上次我們差一點**的那回,我摸過的。”
“說你那里大概有Elara手臂的粗細。”
還有她摸著一個長頸花瓶,雀躍地追問“這個是不是差不多!”
啊啊啊啊啊啊!!!
這怎么可能!!!
江稚爾瞳孔地震,“欻”一下收回手。
“想起來了?”
她紅著臉嘴硬:“沒有。”一邊迅速將袖子拉下來,完完全全包住手腕。
程京蔚簡直覺得江稚爾是不是有兩副人格,一副是平時,一副是酒后,他見過她兩次酒醉的模樣,實在太過大膽。
小姑娘臉紅得簡直就要滴血,程京蔚沒想繼續逗她,只是忍不住笑出聲。
可現在江稚爾是連一聲笑都聽不得的,她忽然惡狠狠地撲過來,抬手就往他嘴上蓋。
不許笑了!
她下手簡直沒輕沒重,兩人撞在一起,骨頭都生疼。
偏偏還要憤怒地瞪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都已經貼在他身上,臀部也隨著這個動作顯出飽滿的弧度。
天真的小姑娘以為自己的憤怒非常有威懾力,大有“你再敢笑我就捂死你”的氣勢,卻不知底下的男人腦中想得全然相反,欲望已經勃然,她的虛張聲勢只能讓他覺得爽。
程京蔚覺得自己罪過。
從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會僅僅因為這樣的動作就有反應,甚至面對的并非自己女友,而是追求對象。
對還沒確定關系的女孩子胡亂有反應,簡直下流至極,該被唾棄。
程京蔚無聲攥了攥拳,穩住心神,將江稚爾的手拿下來:“好,我不笑了。”
江稚爾還渾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哼”一聲,最后還瞪他一眼——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她不知道那一記瞪又嬌又媚,又給程京蔚添了一把火。
……
Elara是在飛機即將起飛的時候給她打來電話,嚎啕大哭說為什么不叫醒她、為什么不跟她道別。
江稚爾笑著哄,說過陣子北京見,一直到空姐提醒需要關閉手機才掛斷。
江稚爾沉默幾秒,還是沒忍住哭出來。
程京蔚輕嘆了聲,將江稚爾摟進懷里,溫聲道:“沒關系,只要你想她們了,隨時都可以回來。”
江稚爾埋在他胸膛,哽咽著“嗯”,可就是止不住眼淚,很快就濡濕他胸膛
成長的道路總是少不了眼淚,程京蔚很慶幸這一次自己就陪在她身邊-
飛機落地在南錫市機場。
意大利的結業典禮在十月,清大大四也已經開學了一個月,她只在南錫市休整了一天,整理好行李就飛去北京。
大四的課不多,她到宿舍時室友們都在,四個女孩激動地擁抱到一起,又約著一塊兒去校外的商場吃飯。
大四就到了人生道路選擇的岔路口。
大家邊吃邊聊,說起自己對未來的打算。
凌茴打算進入文保、博覽類的企業,目前正在當地一家做博物館的行業內大公司實習,胡凝則打算在文化遺產方向繼續深造,正在認真備考,而室長則打算考老家當地的公務員。
目前班上大家的選擇大多也是這三類。
“爾爾你呢?”凌茴問。
“目前考慮自己辦一個工作室,不過涉及太多東西,我也不確定可不可以。”
“必須可以!”胡凝拍桌,“你不可以還有誰可以?!”
她幫范檬設計品牌新品的事上了幾回熱搜,同學們也都知道,江稚爾想創業是最有基礎的,當然可以。
原本在意大利時江稚爾還沒認真思考這件事,等回了北京看到同學們都在為畢業就業努力,便也產生緊迫感,正式將這項計劃納入日程。
計劃的第一步,是給程京蔚打電話。
在這方面,江稚爾是百分百信任程京蔚的,只要他說可以,她就覺得可以試一試。
程京蔚問了她很多問題,工作室的主營業務是什么?規模多大?注冊地址選在哪里?做好案例匯總了嗎?各種項目的分類目報價單以及制作周期準備了嗎?還有簽訂合同的法務咨詢打算怎么辦?初創期的客戶打算怎么挖掘?
江稚爾被問得一頭霧水,同時也被迫理清了思路。
第一步是確定注冊地址,她咨詢了很多生活在北京的教授,最后在一個不算太繁華的寫字樓買下一間80平的辦公室——用范檬給她的那筆分紅。
至于報價單和制作周期這一類行業內項目是程京蔚給她提供的資料,國內這一類專門工作室不多,可借鑒的內容也不多,程京蔚這一份甚至還有不少是來自國外的數據。
江稚爾又花了半個月時間將自己從前負責過、參與過的項目全部分類整理成冊,方便和客戶溝通參考。
當這幾年忙碌的時光真的被整理出來,就能真正發現,那些忙碌從來不是白忙的,她是真的有沉甸甸的成果。
程京蔚最近在忙一個政府S級項目,實在抽不開身。
他便叫了兩名助理去給江稚爾幫忙,她的新工作室需要裝修一下。
原本江稚爾是不想裝修的,畢竟連第一桶金都還沒著落,她不想下太重的成本,可不管怎么說,她這是創意類工作室,至少得讓客戶步入其中時感受到創意的味道。
工作室設計圖都是江稚爾自己畫的,她在角落打造了弧形的梯田式巨大展柜,擺放她這些年的標志性成果和獲獎作品。
目前還不能填滿,但未來一定可以。
而另一角,江稚爾看著室內用石頭砌成的花壇,土壤已經鋪好,花店的工作人員正彎著腰栽下玫瑰。
等玫瑰栽好,她會在這上頭罩上一個大透明罩,恒溫恒濕,裝了循環水,這一片玫瑰都會得到非常好的照料。
程京蔚的兩名助理正在幫忙搬桌椅。
因為目前只是小規模,江稚爾只劃分出三個區域——辦公室、會議室、展示區。
但每一個分區都很有特色,用屏風、用色彩,或用從上而下懸掛的燈具。
非常有風格想法。
……
程京蔚來北京已經是月底。
江稚爾的裝修工作終于結束,當領著程京蔚上寫字樓時她忽然有些緊張。
這一幢寫字樓已經有些年頭,租住在這兒的大多是小規模的工作室或初創企業,當然和金碧輝煌的程臻集團大樓難以相比。
可當江稚爾推開那扇門,程京蔚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喜到。
她的工作室在走廊盡頭處,最僻靜采光也最好,陽光透過百葉窗縫隙斜掃進來,透過窗,能看到這座城市盤根錯雜的交通線和川流
不息的車流。
和集團辦公室不同,煙火氣、生活感十足,墨綠色的皮質沙發,像油畫里的色彩,中式的屏風、復古的地毯、木架子上的綠植,以及梯田式的木質展示柜,都太漂亮太獨特。
他真的很愛江稚爾頭腦中的創意,富有吸引力。
程京蔚往里走,便看到轉角處玻璃展覽柜中的大片紅玫瑰,特別扎眼特別昂揚,一直延伸到窗外陽臺。
視線再往上,便看到木牌匾上刻下的三字——“十一載”。
他能認出這就是江稚爾的字,她寫得一手非常漂亮的字。
“十一載?”
“是的。”江稚爾停頓了下,說,“我昨天剛注冊了營業執照,工作室的名字就叫十一載。”
程京蔚看向她。
他覺得自己應該猜到了這個名字的意義,只是不敢相信。
“為什么?”程京蔚問。
江稚爾將手插入風衣口袋,陽光灑落在她臉頰和頭發,散發著毛茸茸的光芒。
后來,當她長大后,就越來越能從她身上看到程京蔚的影子。
“我16歲的時候,覺得十一年的距離真的好長好長,好像我奔跑一輩子都不可能彌補那一段距離。”
程京蔚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那現在呢?”
“程京蔚,那一片玫瑰開得真好。”
江稚爾答非所問,“現在的我,不用再擔心玫瑰會枯萎了。”-
程京蔚問過江稚爾需不需要自己的幫助,江稚爾拒絕了。
她知道只要程京蔚一句話,甚至都不用說話,就會有數不清的客戶來找她簽約,以此賣人情給程京蔚。
江稚爾不想那樣。
于是程京蔚便也由著她。
她的第一位客戶來得比她預料的還要早,是她的大學教授介紹的。
教授有一位已經定居美國的朋友,這趟回國來處理事務,順便要將祖籍的老房子修繕一下,都是木結構,風里雨里難免受到蟲害腐蝕,需要養護。
江稚爾和教授以及她的朋友約在一個周六在工作室見面。
兩人對她工作室的裝修風格大為贊賞。
客戶名叫李松岳,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很風趣,也很好說話。
江稚爾如實坦白自己的工作室是初創階段,這樣的木構修補工作不會太快完期。
李松岳看一眼陳教授,含著笑意的眼分明在打趣,這小姑娘怎么這么實誠?
“沒事的,反正不住人,不著急。”
教授很喜歡江稚爾,跟李松岳介紹:“這是我們這屆畢業生里最優秀的學生,剛從意大利公費留學回來,研究的就是文物修復領域,當然,設計也很厲害,你往后如果有需要也可以聯系她。”
江稚爾拿了自己從前的案例整理冊給李松岳看。
木構修補在文物修復里也是很重要的一塊,江稚爾從前也參與過一些項目。
“你們陳教授推薦的,我肯定百分百信任。”
于是很快就敲定下合同,江稚爾主動給人打了八折,李松岳付下定金,第一筆生意就這么算是談成了,托陳教授的福。
送走他們,江稚爾拍了合同照發給程京蔚。
當時程京蔚正和幾個領導們開會,還是抽出手機回復:「恭喜。」
待會議結束,程京蔚撥通江稚爾的電話:“掙到第一桶金了?”
“嗯,不過不多,一共十六萬。”江稚爾笑著,嘴上說不多,心里卻很開心。
程京蔚勾唇,問:“怎么肯用你教授的人情,卻不肯用我的?”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我教授是因為覺得我可以,才向朋友推薦我。但如果是你要為我攬生意,大部分的人都會是為了賣你一個人情,我不想你因為我欠人情,也不想靠捷徑來成長,這不公平。”
程京蔚輕笑:“可這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更何況,爾爾,人脈和資源本就是屬于你的本事。靠自己的資源將工作做好,無論如何都談不上羞恥,就像我從前和你說的,放寬心,往前走,你想要的都會有。”
江稚爾笑:“因為有你在嗎?”
他沉聲:“不,因為你是江稚爾。”
江稚爾沉默了很久,直到車站內廣播通知她乘坐的列車開始檢票——李松岳的老家在蘇州,她要再去實地考察一下。
她很輕快地開口,還是做出了自己的決定:“無論是我還是‘十一載’,都要自己一步一個腳印長大。”
她不想再做那個因為擔心玫瑰花會枯萎的女孩子了。
她要成為一個,足以與程京蔚并肩而立也不會引起非議的、厲害的人-
到了蘇州,江稚爾認真考察了李松岳的老家院子,雖然長久沒有人居住,但保護得已經算是很不錯,腐蝕情況良好,需要修補的老舊雕花也不多。
但這依舊是一項非常耗時耗神的事,打磨去塵、防蟲防腐、上油、修補,每一道流程都不簡單。
江稚爾在微信找到施漪——從前認識的研究生學姐,如今已經自己帶隊處理考古項目。
江稚爾和她簡單講了自己的項目,問她是否有空來一起接這個活,也將可以提供的報酬一并發給她。
施漪很快同意,她有一個四人的小團隊,明天就能到蘇州。
施漪的這個小分隊非常靠譜,都是相關專業畢業,實踐經驗也豐富,兩個男生很快搭好架子,方便對房梁頂上的木頭進行修補。
江稚爾看著他們動作麻利,在招聘軟件里發布了一條招聘廣告。
她現在還是小作坊,招聘不了太多的人開固定工資,但工作開展還是需要一個幫手的。
在這個項目進程過半時,江稚爾收到一條應聘通知。
應聘者是一個男生,名叫費勝,今年也是大四學生,學產品設計,和云檀是一個專業,江稚爾對這個專業天然有好感。
江稚爾在微信里和他聊了聊,大致交代工作室的主營業務。
正式面試是視頻面試,這也是江稚爾第一次見到費勝。
很陽光帥氣的少年,皮膚有些黑,身形健壯,看得出來運動應該不錯。
費勝看到屏幕中的江稚爾也愣了下,撓了撓頭:“沒想到老板這么年輕啊。”
“我跟你應該是同齡人。”江稚爾沖他笑了笑,“你叫我名字就可以。”
江稚爾先做了自我介紹,非常認真也非常開誠布公,包括自己的履歷,費勝有些被嚇到,他成績并不優異,臨近畢業簡歷被拒絕多次。
“我不確定自己行不行。”費勝有些要打退堂鼓。
江稚爾問了他一些設計軟件的使用,他在軟件應用上倒是很擅長,態度也很認真,表示自己還可以幫忙干累活臟活,工作室平時的衛生打掃他也可以負責。
江稚爾笑起來:“不用的,有專門的物業保潔會做清潔。”
她將費勝的擅長點羅列在紙上,認真思考片刻后問:“那你近期可以先來入職嗎?學校那里課多嗎?”
“不多不多!今天就可以!”費勝沒想到這次面試那么容易。
“那就半個月后吧,工作室見,我們簽一下勞動合同。”江稚爾說,“我現在在蘇州做一個項目,最近回不來。”
費勝:“我有空,現在就可以去蘇州幫忙,也好早點適應一下工作內容。”
說罷,他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積極,補充道,“這半個月可以當實習,江老板你也考察考察我,隨時給我提意見。”
江稚爾聽他說完,對他滿意極了。
她喜歡認真努力的人。
“不用叫我老板。”江稚爾好笑道,“叫我名字就可以,那你來吧,我把定位發你,就按你到的時間開始算薪酬。”
江稚爾就這么有了自己的第一位員工。
費勝第二天就到了,雖然對修復沒有經驗,但勝在眼里有活又機靈,給大家幫了不少忙-
程京蔚手頭的S級項目終于告一段落,便打算開車去蘇州找江稚爾。
下班時經過茶水間,徐因正在泡咖啡,看到他笑著說一句:“一路順風,程總。”
程京蔚頷首致
意。
徐因又問:“今天我可以早退半小時嗎?”
“當然。”
程京蔚在等電梯,又有幾位女同事出來,到徐因身邊時調侃道:“勞模今天怎么早退啦?”
徐因朝人眨眨眼:“再不抽空陪男朋友,我該被甩了。”
女同事吃驚道:“你交男朋友啦?能入你的眼是不是特別帥?!”
徐因笑起來,半捂著嘴故作神秘:“特別帥。”
“哈哈哈哈你就是故意要讓人羨慕,你男朋友在哪兒高就呢?說不定跟咱們集團項目合作過我們也認識呢。”
“那不可能,人家還在讀大學呢。”
“我靠!徐因!你真是出息大發了!談到大學小奶狗了!”
“是狼。”徐因糾正。
女同事們嘻嘻哈哈笑開:“我們現在可以想歪嗎?”
徐因聳肩,表示請便。
咖啡機嘈雜的工作聲結束,徐因又往里倒了半杯牛奶,靠在休息臺邊朝咖啡杯吹一口氣:“我的擇偶標準之一,帥;之二,不能超過30歲。”
徐因今年30歲。
電梯到了,徐因提醒不遠處的程京蔚:“程總,您電梯到了。”
末了,再補上一句:“一路順風。”
程總踏入電梯間,轉身,看向徐因:“今天的會議紀要,下班前給我。”
徐因握著咖啡杯的手一頓。
不是?不是剛剛才答應她可以早退的嗎?!
現在要會議紀要哪里來得及啊!!!
程京蔚開門上車,耳邊還回蕩著徐因和幾位女同事間的對話,間或夾雜Elara的聲音,非常誠摯地推薦江稚爾“嘗嘗弟弟”。
程京蔚一腳踩在油門,加速駛出車庫,輕嗤一聲。
什么狗屁弟弟。
……
程京蔚在晚上八點半下高速,九點抵達江稚爾發給他的那個定位。
他將車停在那老宅外,正好一扭頭就看到院子里的江稚爾。
她正仰著頭,給在高處房梁邊作業的工作人員提意見。
女人一件白襯衣,一條牛仔褲,扎了丸子頭,身形纖瘦挺拔,院子內昏黃的燈光打落在她臉頰,很是干凈利落,
程京蔚就這么看出神,片刻后才拿起副駕駛的花。
準備下車之際,就看到一個年輕男人提著大包小包從外面跑進來。
“爾爾!”程京蔚聽到他這么喊了一句。
少年穿了一身黑色運動套裝,腳下是籃球鞋,高瘦挺拔,標準的陽光帥氣的形象,笑起來更甚。
“你看看我買來的這些材料對不對?”他蹲在地上,仰頭朝江稚爾笑。
程京蔚腦海中很突然的,再次跳出傍晚時女同事說的一個詞。
大學小奶狗。
而后Elara那荒唐的四字箴言噼里啪啦朝他砸下來。
嘗嘗弟弟。
嘗嘗弟弟。
嘗嘗弟弟。
程京蔚蹙眉,太陽穴跳了幾下。
第49章 驚雷你吃醋了嗎,程京蔚?
程京蔚拿起副駕駛淺藍鳶尾花下車:“爾爾。”
江稚爾扭頭看過來,揚起笑,又迅速低頭看了眼時間:“怎么這么快就到了!”
程京蔚說:“可能開得快了點。”而后垂眸看向蹲在地上的少年,禮貌性地頷首。
后者很快也起身,整理了下衣擺。
他個子也很高,跟程京蔚差不多。
“哦,我介紹一下。”江稚爾說,“這位是費勝,是我工作室新招的員工,這位說程京蔚,是我……”
江稚爾略一停頓,說,“是我朋友。”
程京蔚勾唇,主動朝人伸手:“你好。”
費勝雙手去握:“您好您好。”
他是有眼力見的,看出來程京蔚是千里迢迢來找自家老板,拎起剛買來的材料和顏料,“那我去找施漪姐。”
“好。”江稚爾應。
程京蔚看著少年跑遠的背影,不免在心中自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草木皆兵。
他仰頭看著這座古建筑,四周都搭了腳手架,這么晚了,大家還戴著照明頭盔作業。
“每天都要這么晚嗎?”
“差不多。”江稚爾說,“再三五天應該就能全部結束了。”
程京蔚走過不少建設工地,大致一看就能明白進程,江稚爾的這個團隊雖然小,但團結一心,一切都井然有序。
看似是江稚爾有好運氣,總能遇到靠譜的伙伴,但其實好運氣也要歸咎于她性格好、能力強,又向來不卑不亢。
比如周以珩,半年前在他的生日宴上說了那些話后,江稚爾就再沒跟他有任何來往。
今天的工作結束后,由程京蔚提議,請大家吃夜宵。
這樣的場合,一個帥氣的男人替江稚爾做東請客,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施漪撞了撞江稚爾肩膀:“有情況呀爾爾,男朋友?”
江稚爾笑笑:“還不是。”
施漪笑得更大聲:“還!不是!”
程京蔚扭頭,挑眉表示疑問。
施漪看了他一會兒,男人側臉輪廓在包廂頂燈下顯得格外深刻,她忽然遲疑開口:“我怎么感覺你和爾爾……”
程京蔚坦誠道:“我在追求爾爾。”
江稚爾一頓。
在意大利畢竟異國他鄉,此刻程京蔚對自己心意的坦誠似乎更震動人心。
“不是不是。”施漪笑起來,“我是想說,我怎么覺得你有點眼熟?”
程京蔚看她一眼,并沒印象:“可能認錯了。”
施漪笑道:“你可不是大眾臉。”
可偏偏怎么想都想不出來,按理說,這樣一張臉應該一眼就能記住,施漪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和哪位當紅明星神似,可依舊想不出來。
菜都上齊了,都是家常菜,可光嘗一口就能知道不同來,就連那上湯娃娃菜的汁水都鮮香至極。
施漪閑聊提及她和江稚爾剛認識的時候,江稚爾才大一,年關被派去考古工地。
“大一就能考古啊?”這些是費勝從未接觸過的,好奇地不停提問。
“一般是不能的,可你老板能是一般人嗎?”
費勝哈哈笑道:“那必須不能!”
程京蔚抬起一眼,看過去。
看到江稚爾和費勝相視一笑,輕磨了下牙。
施漪滔滔不絕:“那天真冷,菜也真難吃。也就除夕那天,還算當地領導和項目老總有良心,請我們吃了頓好的。”
費勝好奇:“你們還能和領導和項目老總見面啊?”
“一般是不太能的,除非考古項目特別重要,可能除夕節日特殊。”施漪撞了撞江稚爾胳膊,笑道,“說起來,那天那位老總特別帥誒,是不是?”
江稚爾已經在她說前一句的時候愣住了,她都差點忘記了,原來三年前的那回除夕夜施漪是和程京蔚見過面的,當時她還和程京蔚裝不認識。
不過已經過了這么久,施漪應該早就忘了程京蔚具體長什么樣。
江稚爾這么安慰自己。
可下一秒就聽施漪拍桌:“我想起了!”
她盯著程京蔚,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您是不是就是當時那位程總!”
施漪還毫無痕跡地一秒從“你”切換到“您”。
程京蔚略一停頓,點頭:“想起來了。”
“那您和爾爾。”施漪左看看右看看,“就是當時認識的?”
“不是不是。”江稚爾連忙否認,“我們很早之前就認識,就是當時……的情況,說我們認識有點奇怪。”
“這有什么奇怪的?”
程京蔚一只手搭上江稚爾身后的椅背:“當時我就喜歡爾爾,但還沒跟她告白,確實關系比較尷尬。”
江稚爾一頓,看向程京蔚。
程京蔚和她對視,提了下唇角-
四天后,整個項目修補完工。
江稚爾給李松岳打了個跨洋視頻驗收成果,將所有細節都一一告訴他,就連部分沒法做到百分百還原的也都如實匯報。
李松岳和不少人做過生意,但很少碰到江稚爾這樣的,實打實的誠懇,實打實的專業,他喜歡和這樣的人做生意。
視頻掛斷前,李松岳說:“以后如果還有需要,我一定找你。”
江稚爾笑道:“好。”
程京蔚一直在蘇州陪她待到項目完工,而后江稚爾一行飛回北京,他則回南錫。
機票是程京蔚要來他們身份信息叫助理訂的,
可等她們一行人到了指定航站樓就疑惑了。
“這個航站樓怎么一個人都沒有?還有登機牌,我們不用取登機牌嗎?”施漪問。
江稚爾也茫然,國內航班怎么會連一個人都沒有?
“我給他打個電話。”
話音剛落,就有機場工作人員迎出來,標準微笑服務:“江小姐嗎? ”
“……對。”
“各位跟我來吧。”
她們的行李也直接被其他工作人員拿去,無需再辦理托運。
江稚爾茫然地跟著工作人員往前走,直到通過通道進入機艙內。
跟傳統客機緊密的座位完全不同,這里幾乎像是個休閑娛樂場所,單人座區、沙發區、四座餐區,再遠處她看不到的地方似乎還有客臥。
施漪最先驚嘆出聲:“我靠!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私人飛機!?”
江稚爾也不知道。
她從來不知道程京蔚還有私人飛機,他經常出差,好像也沒見他坐過私人飛機。
空乘人員出來詢問大家想要喝些什么,各類早餐、甜品、糕點更是一應俱全,和平常的飛機餐全然不同。
施漪要了一塊提拉米蘇,湊到江稚爾耳邊興奮地說:“爾爾!不愧是程總!好有派頭啊!”
不只是施漪,其他人也都興奮不已,都是頭一回體驗私人飛機。
江稚爾還茫然著,她知道程京蔚有私人飛機這件事不足為奇,只是奇怪他怎么這次如此興師動眾,他不是那么高調的人。
從前江家她大伯也是有架私人飛機的,還是江琛的周歲禮物,江琛的周歲宴舉辦的很是風光派頭,后來他們一家便經常乘坐那架飛機出行旅游。
但這樣的私人飛機每年光托管、保養費用就是一筆大數目,還要再算上燃油地面成本,后來家里的產業發展得沒那么順利,機齡也大了,后來機緣巧合便轉賣了去。
她吃了半份小蛋糕,還是覺得奇怪,給程京蔚發信息:「這是你的飛機嗎?」
多虧了這商務機,航程中也全程不影響通訊。
程京蔚很快回復:「是。」
「怎么之前沒聽你提過,也沒見你坐過?」
「好幾年前就買了,還在國外的時候。」
大概是嫌打字麻煩,后一句他是發來的語音,江稚爾戴上耳機,聽他說:“我嫌公務機需要提前申請航線麻煩,尤其國際航線需要更多文件和審批流程,不如直接搭民用客機,只有兩項行程時間趕,又沒有時間恰當的航班的時候,才會坐公務機。”
「那這次呢?」
程京蔚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江稚爾起身去別處接:“喂?”
他含著淡淡笑意反問:“你猜不到嗎?”
“什么呀。”江稚爾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喜歡那個費勝老是盯著你看。”
程京蔚就算談不上通人情近人意,可好歹也看慣各色人心人臉,哪里會看不出費勝眼中的意思。
他崇拜江稚爾,愛慕江稚爾,或許連他自己都還沒意識到。
這下江稚爾是真愣住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攏著嘴壓低聲道:“他只是我新招的員工。”
程京蔚只是挑眉,沒應聲。
江稚爾看不到,卻逐漸反應過來,她有些忍不住嘴角上翹的弧度了。
“你吃醋了嗎,程京蔚?”
她有些明知故問的意味,眼睛亮晶晶的。
“是。”
可聽到他的承認,江稚爾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承認,不可思議。
他因為費勝而吃醋,更不可思議。
“你可是程京蔚。”
江稚爾實在覺得有些好笑,他怎么總愛吃晚輩的醋,從前是周以珩,現在是費勝。
他笑:“那又怎樣?”
“你是程臻集團掌權人,有權有勢,年輕有為,那么多媒體雜志將你描述成名媛千金最想嫁的人,你不要以為我沒看到。”
“你從前是因為這些喜歡我的嗎?”
江稚爾一頓。
自然不是,程京蔚也明白,他繼續道:“爾爾,在你面前這些都不能作數,我只自卑于不如他們年輕有活力,生活被工作填據,也擔心不能比他們更讓你快樂。”
程京蔚從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竟然真的為自己那年長的十一歲而煩惱。
他竟然會如此可笑、幼稚的,用自己僅有的財力和那么一點權力,來給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施壓,好讓他自覺放棄。
而江稚爾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從程京蔚口中聽到這樣的字眼,自卑。
原來,那些年,讓她自卑的年齡差距也會同樣成為程京蔚的心結所在,他也會覺得自卑。
她看著舷窗外的白云,忽然想到工作室那些已經長得格外熱烈鮮艷的玫瑰,彩蝶盤踞,熠熠生輝。
也仿佛恍然看到當年那個將玫瑰花一支支晾在陽臺,小心翼翼曬成干花想要永久保存的自己。
而此刻,她再也不必擔心玫瑰會枯萎凋謝,也再也不必心驚膽戰拿著一點點“獎賞”,擔心那會是人生的唯一時刻。
程京蔚會送給她一片永不凋謝的玫瑰-
江稚爾在蘇州時就已經被一位新客戶聯系,一回北京就聯系那位客戶,對方也是北京人,便約在工作室見面。
客戶名叫鐘開,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不過保養得很好,看得出健身的痕跡。
費勝給客戶倒了杯水,就在江稚爾旁邊坐下。
他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從旁聽開始。
江稚爾開門見山:“鐘先生,之前微信上您跟我說,您想要打造一個私人博物館?”
“是的,我藏品比較多,現在還放在各地的房子里,我想集中到個人的收藏館。”
“您有照片嗎?方便給我看看您的藏品類型的嗎?”
“有一部分,不過我收藏得比較雜。”
鐘開打開手機相冊,什么都有,而且都是很有年頭、很有收藏價值的藏品,金屬器具、紙質畫卷書法郵票,甚至還有一些動物牙骨擺件。
“您這些藏品對存儲環境的要求還是很高的,我認為私人館藏最重要的還是考慮溫度、濕度、光線等因素。”
“是的。”鐘開笑了笑,“我從前不關注這些,已經有一部分早期藏品受到影響了。”
“到時候我可以看看實物,盡可能修復還原。”江稚爾喝了口水,問,“那您計劃的展館占地面積多少呢?”
鐘開調出下一張照片。
私人博物館的雛形框架已經搭建好了,純白異形構造,占地起碼有1000平。
“這么大。”
江稚爾難免覺得有些奇怪,如此龐大的項目就這么交給她一個新創辦的年輕工作室。
以鐘開的收藏級別,應該認識不少專業人士。
“對,你們有空可以來實地看看。”鐘開將地址定位發給江稚爾。
隔天,江稚爾就帶著費勝去了一趟實地,又和鐘開溝通了一下想法,便著手開始設計,費勝非常擅長各類設計軟件,給江稚爾節省了不少時間。
又快要到年關了,大四上學期雖然已經沒太多的課,但期末考依舊需要準備,江稚爾整日連軸轉,幾乎要比程京蔚還要忙。
終于在最后一門考試結束前完成兩版設計稿的第三輪修改。
她將設計稿發給鐘開時是凌晨兩點。
鐘開居然秒回:「這么晚了,江小姐還在工作?太辛苦了。」
江稚爾:「應該的,鐘先生您看看這一版設計圖怎么樣?我已經按照您的意見重新改變了二層的布局結構。」
鐘開并沒有太多審美上的要求,更關注的是風水。
鐘開:「江小姐現在還在工作室?」
江稚爾:「是的。」
鐘開:「我過來找你一趟吧,我正好在附近結束晚會。」
江稚爾看了眼時間,輕蹙了下眉,但沒有拒絕:「好的。」
鐘開的確就在附近,不到一刻鐘他就到了。
只是江稚爾沒想到,他是這樣的狀態——他喝多了,渾身酒氣熏人。
那樣濃重的酒味讓江稚爾產生一點不適的被侵略感,周遭空氣都變得稀薄。
“鐘先生。”江稚爾逼迫自己專業,拿出打印好的紙質設計稿,“您看一下,改動的地方我都已經圈出來了。”
鐘開卻拎出那一沓紙,極隨意地丟到一旁。
“不急。”
江稚爾
的心仿佛也隨著那紙頁隨之顫動了一下。
“江小姐,我們聯系了這么久,我都還沒了解過你。”鐘開視線直白地看著她,“你有男朋友嗎?”
江稚爾正色:“鐘先生,這恐怕與我們的合同無關。”
鐘開狀似無奈地笑起來:“不要這樣,稚爾,做生意嘛,最終目的是要把客戶變成朋友,我沒有壞心,真的。”
江稚爾沒說話。
說實話,她并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合。
直到喝多酒的鐘開得寸進尺,抬手覆在江稚爾的手背上。
江稚爾立馬站起來,往后退一步,她用力抿著唇,一字一字:“鐘先生,我覺得我們需要明天再談,如果您執意如此,我們可以提前結束合同。”
鐘開挑了下眉,他手臂朝后搭在椅背上,上臂因經常打高爾夫而格外健碩。
江稚爾心跳得很快。
但好在,鐘開起身:“好,明天再談,對不起,稚爾,是我唐突了。”
他模樣很紳士,如果忽略他此刻絲毫沒有歉意的笑容的話。
鐘開走到門口,拍了拍江稚爾的肩膀,而后五指握住她手臂。
又在江稚爾躲開前松開:“再見。”
目送他進入電梯,江稚爾才終于松懈下來,她握住門框扶手,后知后覺地害怕顫抖。
她拿起手機,指尖停留在程京蔚的名字上,卻終究沒撥出去。
這么晚了,她不想讓程京蔚擔心,還抱著一絲想法,想自己解決這些事,她不該遇到什么都去找程京蔚。
與此同時,剛入夜不久的意大利,Elara往她們的“中意建交”群里發了一條消息。
Elara:「江稚爾!我決定過兩天就來北京!」
Elara:「附帶另一個好消息!」
Elara:「云檀也來!」
江稚爾那顆顫抖的心在看到這幾條信息時忽地一頓,終于輕笑出聲。
江稚爾:「歡迎歡迎!Elara,北京歡迎你!」
江稚爾:「云檀怎么也決定來北京了?」
云檀:「想你了,不得不來哈哈哈。」
江稚爾這天糟糕的心情就這么平復下來。
她不敢下樓,怕再碰到鐘開,就這么在工作室睡了一覺。
……
翌日,費勝一來工作室就看到趴在桌上睡覺的江稚爾。
“爾爾,你昨天在這睡的?!”
“啊,嗯,太晚了懶得回宿舍了。”
“設計稿改完了嗎,通過了嗎?”
“不知道。”
江稚爾現在不想管這個事兒,“過段時間就過年了,你也可以準備回老家了。”
費勝笑道:“沒事兒,我陪你一起把設計稿定下來后再走,年后開工。”
江稚爾指尖一頓,她起身倒了杯水,慢吞吞喝完后就是叫住他:“費勝。”
“啊?”
“這個項目,我們可能……”
江稚爾猶豫著,她們已經為這個項目花了太多時間精力,甚至還推掉了兩個無法兼顧的小項目,現在放棄太可惜。
費勝站在陽光下,眨著眼看她。
江稚爾在這時收到鐘開的道歉信息,非常情真意切,說自己昨晚喝多糊涂了,實在對不起,最后敲定那一版設計稿,可以開始施工了。
江稚爾畢竟年輕,相信有則改之,不知道人心險惡。
她收起手機,笑了笑:“沒事,鐘先生那邊定設計稿了,過年我給你包紅包!”-
江稚爾和程京蔚說過云檀和Elara要來北京,自己也要晚點回南錫市。
年底不好找施工隊,江稚爾讓費勝去跟鐘開聯系確認等年后再正式開工。
期末考后的清大很安靜,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家過寒假,江稚爾在圖書館泡了兩天,為年后的建造開工做準備。
恒溫恒濕恒氧,有太多細節需要注意。
就這么焦急地等了兩天后,云檀和Elara終于坐上飛往北京的航班。
三人在群里興奮地發下三條“等會兒見!”。
也是在這時,江稚爾再次收到鐘開的信息:「江小姐,你現在還在北京嗎?」
江稚爾:「在的。」
鐘開:「有個事情需要麻煩你,我有一批在香港的古畫藏品寄過來了,但一路受潮嚴重,想問問你還有辦法補救嗎?」
鐘開給她發來一張照片,就在博物館內,照片中許多工作人員在搬運。
鐘開:「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過來一趟看看?」
修復藏品也是簽訂的合同條款之一,江稚爾看了眼時間,距離云檀她們落地還有十幾小時,來得及。
館內還有許多工作人員,江稚爾考慮片刻后回復:「好。」
古畫受潮需要得到及時護理,否則會受到嚴重損壞。
江稚爾帶著工具到的時候工作人員還在搬運,一箱又一箱。
鐘開大部分藏品都在香港。
“鐘先生,我先去了解一下受潮的大致情況。”
“好的,辛苦。”鐘開再沒有那晚的逾矩舉動,讓江稚爾放心下來。
好在受潮不算太嚴重,只有小部分古畫存在霉點,江稚爾統一做了簡單處理,而后找了處僻靜地方坐下來處理霉點。
她工作時極為認真,沒注意搬運的工作人員都已經離開。
到飯點,鐘開拎著打包盒進來,江稚爾才反應過來時間。
她提議:“剩余這些我可以拿去工作室做修復嗎。”
“就在這吧。”
這些古畫太過名貴,鐘開不想讓它們離開視野江稚爾也理解,便和鐘開一道簡單吃了頓飯。
過程中鐘開閑聊問她一些問題,也都是專業相關,江稚爾一一耐心回答了。
等處理完那一批古畫已經是晚上,云檀她們的航班也快落地了,現在趕去機場正好。
江稚爾背起包:“鐘先生,那我先走了。”
卻在到門口時忽然被鐘開用力拉住手腕:“怎么這就走了,江小姐,辛苦這么久,我該請你吃頓夜宵。”
江稚爾蹙眉抽出手:“不用了,我還約了我朋友。”
鐘開哈哈笑兩聲:“江小姐的朋友也和你一樣漂亮嗎?”
他那模樣輕佻至極,江稚爾連表面客套都不想再維護,轉身就要離開,卻再次被鐘開抓住手。
江稚爾相信人性本善,愿意給當時喝醉酒的鐘開再一次機會,卻不知道自己給的那個機會,亦會被鐘開視作懦弱好拿捏。
在鐘開眼里,江稚爾愿意在這里待這么晚就是一種信號,而現在的拒絕不過是欲擒故縱。
“江小姐這么年輕創業不容易吧,更何況還是北京這樣的地方。我認識很多收藏家朋友,我一定會向他們多多介紹江小姐,畢竟江小姐那么專業,也那么漂亮。”
鐘開拇指在江稚爾手背上摩挲,“是吧?交個朋友,稚爾。”
“你再不松開我,我就報警了。”
“報警?”
鐘開揚著聲調笑起來,“報警說什么呢?說我拉了你的手,還是說我要請你吃夜宵?”
江稚爾冷眼看他,嫌惡地眉頭緊蹙。
鐘開低下頭,在她耳邊說:“我告訴你,這欲拒還迎的招式也得分清場合,只在床上最有用。”
江稚爾用力推他,卻被他忽然抱住。
感覺到他的嘴唇貼在自己臉頰旁,江稚爾終于尖叫出聲。
隨著“啪”一聲響。
江稚爾用盡全力,一巴掌摑在他臉上-
云檀和Elara在首都機場落地,卻沒在接機口找到江稚爾,于是打電話過去。
大概過了半分鐘終于接起。
“爾爾,你人呢?”云檀問。
江稚爾聲音帶著輕微的顫,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我現在在派出所,你們可以先過來陪我嗎?”
第50章 驚雷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江稚爾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
在她打下那一巴掌后,鐘開也發了火,在她轉身想要離開之際將她用力推在門框上,要不是在場門衛看燈一直亮著進來看有沒
有人,她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
出來后江稚爾就打了報警電話,以性騷擾為由。
可鐘開矢口否認,說一切都是誤會。
云檀和Elara從機場一路趕,沖進派出所:“爾爾!”
江稚爾狀態要比電話中聽起來的好,咧嘴笑著朝她們揮揮手,還有心情說一句“好久不見”。
“你嘴怎么了?”云檀一把抬起她下巴,“那畜生打你了?!”
鐘開先接話:“畜生罵誰呢?”
“畜生罵你呢!”云檀二話不說沖上去,拎起手里的包就朝鐘開腦袋上砸,“死流氓!我他媽打死你!”
Elara也緊跟著上去,被警察拉開:“都給我分開!這里是派出所!”
這還是江稚爾第一次見到云檀罵人,抱住她和Elara往后撤:“好了好了,冷靜點。”
博物館內沒有監控,江稚爾鐘開被推到門框上時嘴角撞到,起了一層淡淡的淤青,可鐘開臉上也留下一道巴掌痕,并沒有實際證據可以證明鐘開性騷擾。
警察也無法定性。
云檀和Elara氣得發抖,可也只能和解。
離開派出所時在門口又碰到鐘開,他還沖她們笑著說了句:“所以我說,年紀輕輕的想在北京打拼,得學會交朋友。”
這話是在笑三個姑娘在北京人生地不熟,連找人撐腰討公道都沒辦法。
云檀又沖上前要打,被江稚爾拉住。
已經簽了和解書,要是再發生沖突就成她們主動惹事了。
好不容易才將云檀和Elara塞進出租車,江稚爾報了個當地有名的火鍋店名,老北京涮鍋。
她這才笑著抱了抱云檀和Elara:“好想你們啊。”
云檀正色,問:“你有沒有被他欺負。”
“沒有,談不上,只是語言上的騷擾。”
云檀緊緊攥著手機,攥得指節都泛白,剛才那個瞬間她差點就要給陸妄山打電話,求他來解決。
盡管他們分得難堪,但她開口求他,陸妄山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整座北京城,云檀還想不出有什么是陸妄山解決不了的。
江稚爾提前預約了火鍋,領著兩個好朋友進包廂。
在北京想要喝正宗的白酒就簡單多了,江稚爾要了一瓶酒,將菜單交給Elara點餐。
“你之后打算怎么辦?”Elara難得對菜單提不起興趣。
“解約,我們的合同是按流程收費的,設計稿確定后,他已經把設計費給我。”
云檀問:“要付違約金嗎?”
“這個我還要咨詢一下律師。”
盡管合同里約定的違約金是已付款項的50%,不算天價違約金,可一個項目在完成最具創意核心的設計稿后解約,其中隱形的沉默成本實在太多,更何況還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解約。
如果沒有范檬從前那筆巨額分紅,如果江稚爾只是一個創業的普通大學生,恐怕在這個環節就已經面臨破產風險。
云檀喝了口酒,問:“為什么你不告訴Flexi?”
Elara也附和:“對啊。”
“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江稚爾握著酒杯,也喝了一口白酒,“我不想遇到什么難事就找他來解決,我想要靠自己邁出這一步。”
“可是,你這樣放過那個畜生,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云檀輕聲問。
江稚爾垂眸低語,像在跟自己說話:“我要再想一想。”
那晚她們喝了很多酒,好幾個月沒見更是有說不完的話,喝到后來又哭又笑。
離開火鍋店時已經凌晨。
云檀和Elara訂了一間酒店套房,準備搭出租車時卻忽然發現一只白色小貓,蜷縮一團,在灌木叢中遮風取暖。
年前的北京已經很冷,那只小貓看起來還是幼貓,要是放任它繼續在這里恐怕都熬不過今晚。
江稚爾摘了圍巾,包裹住小貓抱起,它很乖,只發出輕微地喵聲,也或許是實在凍壞了。
這么晚了,寵物醫院也都已經關門,只能先帶它回酒店。
在樓下便利店買了零乳糖的牛奶,又買了小袋燕麥片,到酒店用熱水泡了給它吃,空調溫度打高,用羊絨圍巾暫時當貓窩。
等弄完這些,酒意也愈發上頭,江稚爾懶得再回去,也因為鐘開的事心有余悸,不敢獨自坐車回去。
江稚爾在洗完澡后才注意到手機里六個來自程京蔚的未接電話。
她獨自在浴室內給他撥過去。
程京蔚接起時語氣有些焦急:“爾爾?”
江稚爾見了好朋友,又喝了那么多酒,原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為鐘開的事委屈了,卻沒想到一想到程京蔚的聲音就忍不住鼻酸。
“嗯。”她吸了吸鼻子,“剛才和云檀她們喝酒呢,沒看手機。”
這么久聯系不上程京蔚就差直接買票飛過來了,但此刻也沒再說自己剛才的擔心,只是笑著問:“喝了多少?”
“有點多。”江稚爾在浴缸邊緣坐下來,背躬著,手撐著臉頰,“我現在跟她們在酒店呢,晚上一起睡,放心吧。”
“好,那你早點休息,不早了。”
“嗯。”
程京蔚等她掛電話,卻遲遲未見動靜。
“程京蔚。”江稚爾忽然開口。
“嗯?”
“我過幾天回南錫,你能不能來接我?”她有點想程京蔚了。
“當然。”程京蔚停頓幾秒,問,“爾爾,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沒有啊,云檀她們叫我了,我先掛了哦。”江稚爾匆匆掛斷,深吸了口氣,走出浴室。
套房有兩間臥室,她們最終卻一起窩在同一張床上,格外擁擠,抱在一起,談天說地。
最后都不知道幾點才睡著。
……
江稚爾最近幾天都沒睡好,第二天還是云檀叫她們起床,說那只小貓吐了,昨天吃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了,樣子也更蔫兒,肯定是生病了。
于是三人匆匆洗漱后趕去寵物醫院,幸好酒店對面就有一家。
將小貓交給醫生,抽血糞檢做病因排查。
小貓蜷縮成一團,眼睛都睜不開,后來喝了點水,終于肯吃一點肉罐頭。
江稚爾就蹲在地上拿手指跟它玩。
忽然,醫院門打開,寒風往里灌進來。
寵物醫院前臺揚聲喚著“Leo”,江稚爾扭頭,便看到一只巨大的杜賓犬,特別精神的立耳,毛色油光發亮,昂首挺胸走進來,身形比例像頂級秀場的黑人模特,帥氣至極。
緊接著,江稚爾便看到杜賓犬后頭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褲,寬肩窄腰長腿,比例更是優越,一人一狗走在一起簡直不能再吸睛,酷得不行。
Elara也看到了,有感而發吹一聲口哨。
這可太有腔調了。
她想回頭跟云檀找共鳴,卻見云檀抱著小貓“嗖”一下迅速閃進身后的診療室,又“砰”一聲關上門。
“陸先生,Leo是來做洗護嗎?”前臺問那個帥氣男人。
那男人長得帶感,嗓音更帶感,磁得要命:“嗯,再給它洗個牙。”
“好的。”
通常,前臺會從主人那里接過寵物牽到洗護室,唯獨Leo不行,它是只非常認主的小男孩,牽引繩只有陸妄山可以牽。
陸妄山牽著它往里走,Leo卻忽然回頭調轉,硬是朝其中一間診療室沖,拼命嗅門縫,兩條腿瘋狂刨門。
“Leo!”陸妄山出聲,手臂用力往回拽牽引繩,肌肉賁張。
可Leo竟然不聽,醫院前臺還是頭回見Leo不聽陸妄山的話。
它像瘋了一樣,兩只爪子沿著門縫刨,發出頻率極高的擦擦擦的聲音。
前臺解釋:“里面有只七八個月的小貓在做檢查,Leo可能是聞到小貓的氣味了。”
陸妄山蹲下來拍了拍Leo的腦袋,竟然能從男人那樣一張冷硬的臉上看到溫柔的神色:“好了,Leo,你太大了,會嚇壞小貓。”
他又用力收繩,Leo敵不過他力氣,最后索性整個趴在地上,
四只爪子用力扒住地面,臉埋在爪子中間,抬著眼看陸妄山,下三白讓它顯得格外蠢萌,一面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像是受盡委屈,類似小孩兒的嗚咽聲,和它那帥氣逼人的外表實在違和。
陸妄山忽地一頓,他看了Leo很久,而后在它身邊蹲下來。
“你聞到誰的氣味了?”陸妄山輕聲問。
Leo趴進他懷里,更激動地嗚咽,像是在認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陸妄山輕輕撫摸著Leo的腦袋:“你聞錯了,Leo,她不會回來,你不要再想她了,知道嗎?”
那只杜賓犬像是聽懂他說的話,終于站起來,安安靜靜跟著他進入洗護室。
陸妄山將它交給美容師,說自己兩小時后來接。
經過那間診療室時他往里看了眼,只看到醫生和那只小貓,很快收回視線,腳步不停,離開了寵物醫院。
……
到這,江稚爾和Elara都已經隱隱猜到不對勁。
只是不敢相信真就這么巧,她們回北京的第二天,就碰到了云檀最害怕碰到的那個男人,她的前男友。
“他走了。”Elara推開門,看到云檀眼眶緋紅,便坐實她們的猜測,“你還好嗎?”
“沒事。”云檀還能拍著胸口開玩笑,“嚇死我了,世界可真小。”
“那就是你前男友嗎?”江稚爾問。
“嗯。”
Elara朝她豎大拇指,又朝江稚爾也豎了一個:“真的,你們看男人的眼光,都是這個。”
云檀挑眉:“夠帥?”
“豈止是帥!太酷啦!”
云檀紅著眼眶哈哈大笑:“能得到Elara老師的認可,不枉我和他睡一場。”
“他一看就很行!”
“好了好了。”云檀叫停,“Leo還在呢,不要再說這些。”
“那只,Leo?是當初你們一起養的狗嗎?”
“不算,他養的,只是我們談戀愛的時候,我和Leo關系很不錯。”
江稚爾輕聲詢問:“那你要去看看它嗎?”
云檀眼眶又紅了,沉默片刻后還是搖頭:“算了,還是不要了。”
“為什么?”
“Leo看到我又會難過的。”
好不容易適應,如果見上一面就要重新適應分開的日子,Leo是這樣,她和陸妄山也是這樣。
好在小貓病得不嚴重,只是一點輕微的腸胃炎,配了藥,又補上一針從前沒打的疫苗。
云檀最終也沒有去看一眼Leo,只是站在走廊上,聽洗護室里Leo不爽的叫聲,它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愛洗澡。
而后便和江稚爾她們一起離開了寵物醫院-
來北京前Elara做了非常詳細的攻略,精確到每一餐去哪家店吃,吃好后去哪個景點玩兒。
只是這一趟旅程的開頭似乎實在不怎么順利,先是在派出所集合,再是碰到云檀前男友。
她從在寵物醫院碰到那個男人開始,就有些魂不守舍。
第二站是北京早餐,Elara的攻略是一家百年老店。
她提前向云檀學了北京話的精髓,點餐時報菜名,要三碗豆汁兒、三個包子,再來三份炒肝兒。
頂著一張金發碧眼的臉,操著一口地道的兒化音。
驚得店家睜大眼,“嚯”一聲:“您哪人兒吶?”
Elara笑著說:“意大利人兒吶。”
周圍一群人都看過來哈哈大笑。
江稚爾說:“兩碗豆汁就好,我不喝。”
Elara問:“為什么?”
“我喝不慣。”
江稚爾第一次喝豆汁是和大學同學一起,在北京好幾年始終喝不慣。
Elara還說她:“這有什么,要勇于嘗試新事物。”
她打開視頻拍攝,架起手機,等回意大利后,她打算發一則游北京的Vlog在自己的頻道。
老板很快就盛了兩碗豆汁過來,灰灰綠綠的三碗。
Elara對著鏡頭介紹:“這是北京的傳統特色早點,豆汁兒。”
說罷端起碗喝一大口,而后“噗”一聲全吐出來,伏在一旁干嘔:“這什么味道啊!”
周圍其他吃早飯的客人都被她逗笑了。
Elara看著云檀悠哉悠哉喝上一口,還向她挑眉,由衷朝她比大拇指:“這都能喝得下去,你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吃完早飯后,江稚爾接到程京蔚的電話,問她在哪里。
“在和云檀她們吃早飯。”
說完,江稚爾就聽到電話那頭的背景音里機場的廣播聲,混雜幾句從北京飛往哪里的播報。
江稚爾一愣,“你在哪里?”
“剛落地北京,你把定位發我,我過來找你。”
程京蔚天未亮就醒來,還是覺得半夜和江稚爾那通電話她反應奇怪,怕她又有事瞞著自己,索性過來一趟。
Elara就坐在一旁,聽到他的話后也湊過去,對著手機喊:“Flexi!你是來買單的嗎!”
“你好,Elara。”
程京蔚對Elara的記憶始終停留在她不停攛掇江稚爾找個弟弟的時刻。
他想,就算是自己想多,飛來北京一趟也不算白來,這Elara太夸張,需要時刻提防。
她們在店里吃完早飯等了一會兒,程京蔚就到了。
Elara吹了聲口哨,朝程京蔚的方向抬下巴:“怎么你們中國的男人一個個都不會老?”
云檀笑道:“距離你上次看到他其實也才過了幾個月。”
江稚爾扭頭看去,便見男人一身利落黑色大衣,他微微躬著身,走入低矮的屋檐,穿過白氣氤氳的包子鋪。
江稚爾那顆心忽然就跳動起來。
她發現過了這么久,自己好像依舊只有在看到程京蔚時心動。
她起身上前:“你吃過早飯了嗎?買幾個包子?”
程京蔚卻盯著她的臉,眉頭一瞬間蹙起。
江稚爾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自己嘴角的淤青。
果不其然,程京蔚沉聲問:“嘴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江稚爾確實沒說謊,的確是撞門上了,她扭頭朝老板說:“再打包兩個包子。”
“真的?”程京蔚眉皺得都能夾死蒼蠅了。
“真的呀,昨天的事兒,不信你問Elara。”
“真的真的。”Elara在一旁頻頻點頭,附帶問一句,“Flexi,你要來一碗豆汁兒嗎?”
“喝不慣,謝謝。”
程京蔚將江稚爾的臉掰過來,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那一塊淤青,“疼嗎?”
江稚爾被他這一問又覺得委屈上涌,拼命眨了眨眼才忍住,笑著說:“一點都不,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還有別的地方撞到嗎?”
“沒有。”
程京蔚這才松了口氣,問她們:“接下來打算去哪里玩?”
“博物館博物館!我們已經預約好了!出發!”
她們將小貓先安頓回酒店,而后一起去國家博物館。
江稚爾參觀過好幾回國博,大學四年每次有新的展覽她都會去,后來她參觀了世界各地各種各樣的博物館,覺得最震撼的依舊是國博。
在進博物館前,程京蔚打了一通電話,讓人去查。
在博物館逛了一整天,太大了,等離開已經天黑,晚餐是一家已經預約好的烤鴨店。
年關來北京旅游的人特別多,烤鴨店內也人滿為患。
三個姑娘入座 ,程京蔚出去接了個電話。
“程總。”電話那頭的人說,“昨晚江小姐和一個叫鐘開的男人一起去警局處理了糾紛,簽了和解書。”
“什么糾紛?”
對面停頓了幾秒,似乎是在考慮怎么措辭:“鐘開是收藏起家,沒其他工作,因為要打造一座私人博物館和江小姐的工作室簽訂了合同,昨晚他們一起在那家博物館內時,江小姐報警,控告鐘開性騷擾,但沒有證據,館內沒有監控。”
程京蔚冷下臉,一字一字地重復:“性騷擾?”
“是的。”
“能不能找到其他證據?”
“我考慮到在江小姐工作室里會不會也發生過相關的情況,聯系了寫字樓物業,才知道江小姐今早剛向他們要過一段上周五的視頻。”
程京蔚:“你把視頻發我。”
“好的。”
北京的冬天要比南錫更冷,程京蔚獨自一人站在人潮熙攘的店門口,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段視頻。
酒醉的男人將手覆在江稚爾手背,小姑娘驚恐的微表情,強撐著挺直的脊梁骨,以及在終于送走男人后扶著門框深吸一口氣,控制不住地顫抖。
程京蔚也跟著視頻中的江稚爾深吸一口氣,心也在顫抖,轉身走進店內。
菜都已經上了,Elara嚼著油漬漬的烤鴨皮朝程京蔚招手:“Flexi!快來吃!”
他應聲,拉開江稚爾旁邊的椅子坐下。
他神色并看不出太多端倪,只是不說話,好在三個姑娘久別重逢有說不完的話,就沒安靜下來過
程京蔚看著江稚爾的笑眼,聽她講話,難以想象視頻中她那副模樣。
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該這樣放任江稚爾一個女孩子自己在北京闖蕩。
他太高估自己,覺得他可以永遠是江稚爾的靠山,便給她百分百的自由去創業,從不過問。
卻忘了這個世界有太多壞人,而江稚爾一個年輕的、漂亮的女孩,太容易遭到骯臟的注視。
“你怎么都不吃?”江稚爾忽然問他。
程京蔚淡淡扯了下唇角:“我不餓。”
“逛了那么久博物館怎么會不餓?肯定是沒喝酒的緣故!”云檀起身給他倒滿一杯酒,跟他碰一記:“謝謝Flexi請客!”
江稚爾叫停:“說好了我請客的!”
“你創業那么辛苦,還遇上……”云檀忽地一頓,迅速轉移話題,“就得讓咱們程總請客!”
江稚爾心虛地朝程京蔚看一眼,后者似乎并未發現端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因為小貓還在酒店,今天散場得早。
云檀和Elara回酒店,江稚爾問程京蔚:“你晚上住酒店嗎?”
“去你那吧。”
“啊?”
程京蔚笑了:“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北京還有一套房了?”
江稚爾呆呆地“啊”一聲,想起自己18歲生日程京蔚送她的就是清大附近的一套房。
“這么多年,還沒去過?”
“去意大利留學前去過一趟。”江稚爾笑了笑,“還看到了那幅你拍下的我媽媽的畫,為什么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那時候的我無法坦白自己的內心,也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
江稚爾說:“其實我早就發現了。”
也早就發現了你的內心。
坐上出租車后,程京蔚再次看向她唇角:“真的不疼?”
江稚爾愣了下,失笑:“你不說我都忘了。”
雖然江稚爾只去過一次那間房子,但程京蔚卻經常請人去打掃。
他不止一次拍下江稚爾母親的畫,近兩年又有三次上拍,他也都拍下了,叫人掛在公寓客廳,那些嬌貴的畫需要定時清掃灰塵。
當江稚爾看著屋內那兩幅她從未見過的媽媽的畫,終于是愣在原地。
她還是忍不住問:“為什么?”
第一幅時是無法坦白自己的內心,那后兩幅又是因為什么。
程京蔚輕描淡寫:“你16歲那年,我第一次送你你媽媽的畫,當時你說這是你收到過最好的禮物,爾爾,我希望你高興。”
江稚爾仰頭看著那幾幅畫,眼神一寸不錯。
后來因緣巧合她選擇了這條路,時常和畫卷打交道,當然也有媽媽的影響。
“爾爾,這些年你過得開心嗎?”
江稚爾覺得他此刻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答:“開心啊。”
是真的開心,交到非常好的朋友,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業,盡管有些難以啟齒的委屈。
“可這些年我都不在你身邊。”
江稚爾扭頭看向他的眼睛,輕聲開口。
“程京蔚,你知道嗎?從前我們住在一起,可我從不覺得你就在我身邊,而現在,我也從來沒有一刻會覺得你離我很遠。”
程京蔚張開雙臂用力擁抱了她一下:“可我想要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說完,他拎起外套:“我出去一趟。”
江稚爾一頭霧水,覺得今天的程京蔚實在不太對勁,卻又分辨不出到底哪里不對-
程京蔚收到一條定位,打車過去。
剛一下車他就看到視頻中的那個男人,穿得人模狗樣,摟著一個姑娘,隆冬天白晃晃露著兩條腿。
程京蔚徑直上前,停在一行人前面,開口:“鐘開,是嗎?”
鐘開先看到程京蔚手腕上那枚手表,多虧他對收藏在行,一眼認出這是獨一無二的天文臺機芯定制表,值八位數。
便知道了眼前男人身份不一般。
“對,我是鐘開。”鐘開推開女伴,整理了衣服朝他伸出手,“請問您貴姓?”
程京蔚沒再說話,他捋起袖子,毫無預兆地一拳頭用力砸在鐘開下頜骨。
他用了十足的力,鐘開瞬間被打翻在地。
周圍其他人先是愣住,而后罵罵咧咧也朝程京蔚沖上來——他們只當程京蔚是酒醉鬧事。
程京蔚拽著鐘開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拎起,一邊朝撲過來的另兩人踢了一腳,鐘開第二句話還沒說出口,他第二記拳頭已經砸下去。
程京蔚常年保持健身習慣,在國外時更甚,玩沖浪和帆船,臂力遠比他肉眼可觀的斯文派頭可怕。
鐘開只覺得整個臉頰骨骼都已經錯位,痛得失去知覺,話都不會說。
程京蔚俯身,抬手掐住他的臉:“你信不信我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