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琢玉沒能推著寧輕衣去散步消食。
在說上幾句話后,寧輕衣便讓碧仙送她回若水院了。
裴琢玉立在風中,目送寧輕衣的背影消失。
她的心弦莫名被撥動了下,幽微的情緒如漣漪般圈圈蕩開,等到平靜后,只剩下了一種少見的索然。
可裴琢玉從來不會苦了自己,莫名心煩是么?
那就兩眼一閉,先睡為敬。
總之,裴琢玉和崔縈就在公主府中扎了下來,侯府那邊起先還派人來打探消息,可壓根沒見到公主的面,就被人打發回去了,侯府也不敢多問。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場豪賭。公主沒給什么反饋,也不大要緊,至少沒覺得送個女人過去,是對已經魂歸九泉的駙馬的羞辱。
幾日后,清河公主府里熱鬧起來。
原來是帖子送出去了,要在府上開宴。
公主貴女們平常就喜歡湊一起宴集,可清河公主是個例外。因她體弱多病,甚少在外露面,更別說在府上開宴了。帖子一下,朝臣們就像嗅到了什么,別管樂不樂意,反正就是去。就算家中的夫人有事耽擱,也要千方百計找個能撐門面的女眷去。
要是不去,萬一被問起怎么辦?給清河公主沒臉,不就惹得帝后不快了嗎?
裴琢玉不大樂意。
她跟崔縈一大早就被挖起,往常在府上,裴琢玉愛怎么松散都無人管,可現在要出現在人前了,總不能一副江湖落拓的散懶模樣。
“我不認得人。”裴琢玉有些退縮,將粉雕玉琢的崔縈往前一推,說,“讓阿縈替我去吧,她小孩,講錯話沒人在意。”
青仙一邊替裴琢玉貼花鈿,一邊道:“您的情況,那些娘子們也知情,不認得也無妨。重要的,會有人提點。”
崔縈歪頭:“不重要的呢?”
裴琢玉抬起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戳,哼道:“多此一問。”
不重要的,那當然是忘掉啦。
青仙抿著唇笑,替裴琢玉收拾完后,上下打量一番,心中十分滿意。扮作兒郎時唇紅齒白的,騎馬回眸一笑,能讓人神魂顛倒。恢復女兒裝束,更是妙曼無雙,今日宴上,定然是最耀眼的存在。
公主府在平康坊,因為帝后的偏愛,整座府邸遠超公主府的規格,占據半坊之地。橫街北面的是住人的府邸,南面是宴集之地,有個人造的引鳳池,還有個方便縱馬馳騁的馬球場。客人們大多直接去南府,但一些重要的人物或者跟清河關系親近的,卻是先來了北邊。
“圣人膝下有六位公主,咱們殿下最年長。出宮開府的也就三位,除了殿下,便是金陵公主,生母是韋貴妃。她今年十九,駙馬是鄭顯宗,出身滎陽鄭氏,是宰相之孫。排行第三的是廬陵公主,十八,生母是李德妃,有個同母兄長,封燕王。她的駙馬長孫沖之,是勛貴出身。剩下的九江公主、衡陽公主、平陽公主尚未開府,都沒來。”
“平陽公主年紀最小,才三歲。是宮人所生,因生母逝世,養在皇后膝下。”青仙溫聲細語道。說來這還是她們殿下的主意,那段時間殿下形銷骨立的,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惹得皇后傷心。
裴琢玉聽得云里霧里,連連打呵欠。等青仙無奈的眼神投來,她才轉向干瞪著眼睛的崔縈,問:“記住了嗎?”
崔縈:“……”她抱著腦袋,弱小可憐又無助。
正說著話,院外傳來一道颯爽的笑聲:“裴娘子住的,便是這里了么?”
裴琢玉聞言一凜,糟糕,這是沖她來的。
青仙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她道:“裴娘子別慌,來的是自家人。”她介紹道,“永樂縣主錢白澤,是越王的孫女。”錢家是唯一存在的異姓王,跟帝室關系匪淺,又算是皇后的母族。如今的越王錢岳,皇后還得喊他一聲舅舅。永樂縣主跟殿下同輩,關系親近勝過諸公主。
裴琢玉兩眼發直,什么自家人,不認識。
錢白澤是跟著寧輕衣一道過來的,除了她,還有兩位湊熱鬧的公主。
裴琢玉定下心來,揚著得體的笑容去參拜公主、縣主,寧輕衣忙讓她起身。
公主府上的人神色如常,可錢白澤和廬陵公主瞪大了眼睛,面上滿是震撼。她們的神色調整得很快,沒讓那失禮的驚詫在臉上停留太久,但那時不時溜到裴琢玉身上的眼神泄露了她們的真正心緒。
這不就是裴治的女版嗎?這乍一眼望去,還以為裴治又回來了呢!
難怪鎮遠侯府沒被清河厭惡,難怪這母女倆在清河府上住了下來。
震驚過后,錢白澤眉頭微蹙,望著寧輕衣欲言又止。
金陵公主一臉神思不屬的木然。
倒是廬陵公主,視線轉移到了裴琢玉的身上,含笑問:“這位便是鎮遠侯府上的小娘子么?”
裴琢玉答了聲是。
可寧輕衣不太想裴琢玉跟廬陵說太多話,她輕飄飄地瞥了等廬陵公主一眼,眸中浸著些涼意。
廬陵公主一直怕這個長姐,忙自覺噤聲。
錢白澤吐了一口氣濁氣,又看崔縈,問道:“這就是殿下要我教的小孩?”
原本侯府出來的,暫住在公主府,她教點拳腳功夫也不礙事。但這裴娘子跟裴治長一個樣,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是不是有詐呢?鎮遠侯府被誰利用了要害殿下嗎?她怎么看裴琢玉,都覺得她像奸細。
寧輕衣一頷首:“是她。”
錢白澤的視線頓時凜冽起來,直往崔縈身上扎。
崔縈敏銳,感知到了錢白澤的冷淡,朝著裴琢玉身后藏。
廬陵公主的視線也被崔縈吸引,她盯著崔縈看了又看,納悶道:“我怎么覺得她有些眼熟?像——像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