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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嗎?……

    冷風從徐糾的身后吹過, 這次的確是風,吹得徐糾渾身戰栗。

    冷風里藏著警告,警告徐糾此刻應該要逃走。

    可是徐糾卻驚恐地發現他雙腿發軟, 身處的角落深處仿佛變成了一團池沼深潭, 他的兩條腿沒本事的越陷越深。

    徐糾想掙扎,兩條腿卻像不屬于他一般,深扎泥潭,強迫徐糾去面對曹衛東的惡意。

    “…………”

    徐糾不敢作聲,雙手捂緊嘴巴,還保持克制呼吸的動作。

    不過曹衛東卻遲遲沒有動作,徐糾的背后靜悄悄的,仿佛這一切都是徐糾在極度驚恐下自我產生的幻覺。

    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徐糾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緩緩地轉頭去看。

    也就是這轉頭的一瞬間, 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懸著一根粗壯無比的硬冷鋼筋, 鋼筋表面生了銹,可是依稀能看清表面一層冷光,像刀光, 像兇殺案發生前的不祥征兆。

    又是故意的。

    下一秒。

    等不到徐糾去反應, 曹衛東永遠都比他快一步, 永遠能猜想到他想做什么,然后在那個瞬間切斷徐糾所有的想法與動作, 將他按死在曹衛東身處的黑暗里, 不許徐糾擅自脫逃。

    冷意直挺挺地劈下,落在徐糾頭上懸著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如他所愿坍塌墜下。

    徐糾閉著眼睛, 眼皮不安地猛烈顫動,藏不住深埋眼眶內的恐懼激烈沖撞。

    徐糾不怕死,只是他怕痛。

    很怕很怕, 他怕曹衛東的恨沒有剛好卡住那個分界線。

    那條線——

    往前一點是不夠狠,下不去手殺死他。

    往后一點是狠過頭,不甘就這樣殺死他。

    四周依舊是靜悄悄的,好似什么都沒發生。

    徐糾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

    “曹衛東。”徐糾已經習慣在黑暗里呼喚曹衛東的名字,仿佛這樣做能帶給他些許的安全感。

    “嗯。”曹衛東的聲音在徐糾耳邊輕響。

    “你又嚇我。”

    徐糾以為這就是結束。

    可是就在徐糾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一股劇烈地撕扯著神經的痛意貼著他的腳踝向身體各處一路直升,胡沖亂撞。

    痛得程度恰到好處,徐糾暈不過去,又死不了。劇烈地疼痛一下又一下仿佛刀子一樣切割徐徐糾的皮肉、骨頭、神經最后是……他不剩多少的理智。

    徐糾瞪大了眼睛,眼球在眼眶里胡亂地顫,疼得恨不得奪眶而出不想同這具身體一起承受著恐怖的劇痛。

    怎么會這么痛?!

    是臨死前的痛嗎?

    徐糾的視線向下看去,他的腳踝的被硬生生的打斷了。

    僅是腳踝斷了,再沒其他的傷。

    徐糾緩緩扭頭看向曹衛東,似求助,似討好,似質問,似憤怒。

    眼睛里的情緒很多,太多了便變得不清不楚,只剩痛苦在原地徘徊打轉,始終求不得一個解脫。

    徐糾的腦子里開始變得只有一個想法。

    痛,很痛。

    痛得喘不上氣來,痛得仿佛身上所有的骨頭都跟著這一塊骨頭一節一節的被折斷、打碎了一樣。

    緊接著一股猛烈的寒冷灌進身體里,那是痛過了頭以后身體僵硬帶來的血液凝滯。

    像是快要痛死去,可是神志又無比的清晰。就像是自甘跳進水里的人,在落水的一瞬間,下意識升起來的求生欲一樣無限的放大身體痛苦。

    “痛。”

    徐糾開始抽氣,到變成喘不上氣的抽噎,最后是哽咽,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叫不出來,因為嗓子里□□澀的劇痛灌滿,像火燒一樣灼得喉嚨里沒有一塊好皮,連同肺里一起被攥得干枯發皺。

    在曹衛東的注視下,徐糾失聲了,連哭出來的權利都被剝奪。

    眼淚大顆的在掉,曹衛東的手在寒夜里格外的溫暖,用力擦去一滴滴淚水。

    曹衛東伸出他的右手,顫抖著揩走淚水。他的右手創傷遍布,是煙頭烙下的燙手,是玻璃瓶割破的劃痕,是骨頭折斷卻無力醫治的殘破。

    曹衛東把徐糾臉上多余的淚水點在自己的眼下,假裝這是他的淚水,彌補他內心早就荒蕪的情緒。

    透過徐糾的傷與痛,去窺看自己的傷痛。

    以徐糾的淚水,哭自己。

    “痛就對了。”曹衛東同徐糾說,也對自己說。

    曹衛東的眼睛里毫無波瀾,同城中村里的黑夜一樣無聊,只剩黑,渺茫的歡聲笑語都沒有。

    甚至,連一盞燈都沒有。

    “我知道你想死在我手里,不可能的。”

    曹衛東的臉頰被徐糾的眼淚濕潤,眼珠滑進唇中,是冷的,是咸的。

    原來眼淚是這樣的味道,曹衛東心想。

    徐糾倒在曹衛東的懷里,蜷縮著身體崩得死死的。

    劇烈的疼痛下原來人是動彈不得的,只會像死了一樣渾身緊張。

    耳邊是強烈的嗡鳴,卻能把曹衛東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四方形的門框外陡然升起一束光,像一塊石頭般強硬地砸進樓棟的廢墟中,把廢墟里的二人完全照亮至無所遁形的地步。

    緊接著是煙花炸開的聲音,天空被染成紅色,又飛快的消散。

    徐糾轉頭睜大眼睛去看曹衛東,卻剛好看見曹衛東又在借用眼淚,可是眼底卻是深不見底的空虛。

    像一副空白的紙人,被強行畫上眼睛,然后又添上兩滴眼淚一樣。

    眼球是實心的黑,表情是面無情緒,可是淚水是傷心難過的。

    這樣強烈的沖突,嚇到徐糾了。

    天隨著煙花消散,迅速冷卻至漆黑。

    想逃。

    寧愿任務失敗回去做少爺,也不想在這變態的身邊繼續下去。

    徐糾下意識地推開曹衛東,而曹衛東也沒阻攔,反倒讓開一條路。

    可是徐糾站不起來,倒在地上,除了用一雙灌滿恐懼與痛苦的眼睛去望向曹衛東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就連徐糾眼睛里強烈的負面情緒,都成為灌養曹衛東朽木靈魂的養料。

    曹衛東看著他,想的是原來痛苦與悲傷該是這樣的。

    徐糾的淚水,貼著曹衛東的臉頰滑下,聚在下巴處,又凝聚成一滴新的淚珠。

    啪嗒——

    淚水掉在地上,泯滅于黑暗里。

    曹衛東把徐糾抱了起來。

    那一刻,徐糾開始淚崩。

    曹衛東說:“時間到了,該看煙花了。”

    說罷,他抱著徐糾往外走,但又并沒有完全往外走,而是走上臺階,旋轉直上,直到徹底走進裸露在空氣里的高臺上。

    天臺沒有被封上,窗戶和圍欄都被拆掉,只剩一片空蕩蕩的水泥地。

    曹衛東脫下自己的外套墊在地上,再把徐糾放上去。

    同一時間,天亮了,隨著刺耳的爆炸聲后是一道道炫目的煙火斑斕,把深黑的天空撕開一條絢爛的口子。

    曹衛東背對著天,他從徐糾眼眶里滿溢的淚水里看見煙火。

    好看,五顏六色的。

    再細看還能看見徐糾對他的恐懼,佐以熱烈的煙火,更好看了,像是泥沼倒灌淹沒花束,濃稠骯臟又腐爛發臭的爛泥掛滿花束的每一個縫隙,逼得花束戰栗不已。

    徐糾伸出手攥住曹衛東的衣領,長久的沉默里終于憋出痛苦地悲號:“我很痛!”

    “我知道。” 曹衛東特意用右手箍住徐糾的臉,讓徐糾好好感受他右手無法控制的顫抖。

    事情發展到這里,徐糾也該明白打在他腳踝上的這一棍代表什么。

    是曹衛東對他赤裸裸且毫不遮掩的報復。

    是你打我一耳光,我就要還回去的平等的一換一。

    徐糾用力地深吸一口氣,這口氣憋得胸膛里,悶了很久,眼淚無聲地淌,卻再沒有第二句“我很痛”涌出來。

    徐糾沒什么慘可哭了,這一棍是他應得的。

    是他咎由自取的懲罰。

    徐糾冷靜了,不做聲的自己哭自己的痛,卻不再同曹衛東分享這份痛苦,沉默地受著痛。

    曹衛東也坐了下來,兩個之間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誰也沒有挨著誰,誰都在忍著痛。

    眼前的煙花一下接一下的炸開,是極為絢爛的色彩,是仿佛打翻了油畫盤般惹得眼前一片亂糟糟的五顏六色。

    天然的帶著喜悅,又承著賞煙花的人對來年的期望。

    該是笑著看,也該是肩膀抵著肩膀,手牽手的看。

    只是兩個人都沒有心情,一個平靜的像死人,另一個也被這份死氣渲染滿是絕望。

    天亮得可怕,把兩個人的膚色映得毫無血色,仿佛天上的色彩與地上的兩人毫無關系。

    徐糾坐累了,自然地靠向曹衛東的方向,尋求一隅安身之地。

    “我什么都沒了,我只有你了。”

    曹衛東忽然打破寂靜,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徐糾聽清。

    徐糾身體一僵,又哧地短促笑了一聲,然后咬緊牙關用力地懟了回去:“關我屁事。”

    又是一道煙花升起。

    曹衛東再說:“你也什么都沒有了。”

    徐糾這下罵不出去了。

    曹衛東看徐糾安靜了,于是接著說:“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沒有任何人發現你消失了,包括潘宇。”

    曹衛東在提到潘宇的時候,不自然的用余光窺看徐糾,發現徐糾被他蒙騙后這才折正視線。

    一向話多的徐糾這一次越來越安靜,連同粗重的呼吸一起變得渺茫。

    煙花燃放的陣勢已經弱了很多,只剩些光響不亮的啞炮還在繼續,天黑洞洞的,一眼看不見盡頭。

    徐糾的眉頭緊皺,兩只手都按在右腳的腳踝上,疼得冷汗直流。

    “我知道。”

    談話到這里,煙花已經落下帷幕,徹底地陷入黑暗中。

    曹衛東并不打算在這里多留,他率先站起來,擦過徐糾身邊。

    就在走過去的剎那,徐糾拉住曹衛東的右手,小聲忍著痛質問他:

    “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曹衛東垂眸,道:“自己走。”

    徐糾清楚曹衛東生氣了,于是一句沒什么難度的討好懇求從嘴皮子里滑溜的念出來:“對不起,我真的很痛,求求你了。”

    “…………”

    曹衛東抱起徐糾,在抱起后沒兩秒鐘,曹衛東就嘗到了痛。

    徐糾正咬住他的脖子,在他喉結上啃出一圈血淋淋的咬痕,尤其是兩側的尖牙陷進肉里的時候,痛感尤其強烈。

    仿佛是被狗咬了。

    曹衛東輕嘆一口氣,什么都沒說話。

    這抹嘆出的氣被徐糾捕捉,又是一口著重加實了喉結一圈的齒痕,但在嘗到濃烈的血腥味后呸呸的松口。

    “我很痛,你也不能好受。”

    徐糾把嘴邊的血擦在曹衛東的衣服上,忍著痛強行咧出笑容,笑臉里充斥不懷好意。

    “嗯。”曹衛東回應他。

    在回去的路上,徐糾借著微弱的燈光看了眼他的腳踝。

    的確是被打折了,被抱起懸在半空的時候呈現出詭異的垂吊感,不是正常的骨頭能出現的角度。

    徐糾埋頭在曹衛東的頸窩里,咬緊牙關悶悶道:“很痛……”

    曹衛東的喉嚨震了震,“我知道。”

    “我踩斷你的手的時候你也這么痛嗎?”

    “你每天都這么痛嗎?現在也這么痛嗎?”

    “真的有我痛嗎?可你從來沒表現過你很痛。”

    徐糾不停地說話排解痛意,他才不管曹衛東有沒有回他話,自顧自一直說。

    或許是痛感太強烈,以至于徐糾的思維已經不受控制的發散,從手痛腳痛,說到他餓了,再聊到明天吃什么,最后總結是:

    “我很痛,我想吃麥麥脆汁雞。”

    曹衛東難得在徐糾想吃麥當勞這件事上點頭。

    “兩個。”

    “好。”

    “現在。”徐糾再一次得寸進尺。

    曹衛東不說話了。

    “對不起。”徐糾麻溜地道歉,并解釋:“我可以等明天。”

    徐糾以為他的出逃懲罰到這里就結束了,一想到回倉庫以后睡醒就能有兩個麥麥脆汁雞可以吃,連同腳踝上的痛都變得沒那么難耐。

    直到他坐在熟悉的墻角,看著被他撕壞扯爛的枕頭、被子再一次環住他身邊做窩,然后脖子上的項圈鏈子也從床邊挪到墻邊,他才意識到——曹衛東還在生氣。

    曹衛東正在為他處理傷口,手法很粗糙,就是奔著給徐糾留疤和致殘去的。

    徐糾對這個沒意見,本來就是一報還一報,他打斷人家的手,人家就是可以打斷他的腳,這沒什么。

    只是憑什么曹衛東睡床,他要睡地板?

    這不公平。

    “我很痛。”徐糾再一次強調。但是好像已經習慣這份痛,此刻其實并沒有那么痛,只是仍然像有蟲子在骨頭里蛀一樣。

    曹衛東看了他一眼,又是一聲“嗯”。

    “我真的很痛。”徐糾再再強調。

    這時曹衛東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仰著脖子,細長有力的手捏著紗布按在喉結上。

    血液與消毒水混在一起,牙口咬得很深,幾乎快把曹衛東的喉結從脖子上孤立。

    酥麻的刺痛感惹得曹衛東都沒忍住從鼻子里哼出粗沉又短促的呼吸聲,他按在脖子上那只手的手臂已然肌肉發脹,青筋暴起,顯然是在忍痛。

    “早知道那一口咬你耳朵,把你耳朵咬聾才好,反正也不聽人說話。”

    徐糾嘀嘀咕咕,因為真正意義上吃了痛,這聲抱怨不敢大聲說給曹衛東聽,自說自話。

    但是倉庫那么小,又那么安靜,徐糾的呼吸曹衛東都聽得清清楚楚。

    曹衛東上前,用徐糾害怕的手法掐住他的下巴,強行掰開嘴巴,當大拇指往嘴里進的時候。

    徐糾立馬老實巴交把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沖曹衛東乖乖地眨眼睛,示意自己不會再多嘴。

    曹衛東去收拾瓶瓶罐罐,同時注意到出門前徐糾丟在地上的麥當勞紙袋,他低頭看了看,又用手隔著油紙摸了摸。

    里面的東西已經冷了。

    這個時候,他的側身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注視。

    徐糾剛被警告,這個時候不敢說話,只敢用眼睛去瞪。

    他轉頭抬眸看著徐糾,發現徐糾正滿臉期待地看。

    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與其說在看曹衛東,不如說在隔著曹衛東看麥當勞。

    雖然曹衛東這段日子有了些小錢,也能吃些好的,不過他總是以徐糾腸胃差為由,天天吃些清淡的東西。

    嘴上說養胃,都快把徐糾吃的陽.痿了。

    在被曹衛東關在這里之前,徐糾是一天十包煙,頓頓不離酒,把腸胃還有心肺往死里作。

    曹衛東把紙袋收好,并說:“你不能吃。”

    徐糾像料到了曹衛東會這樣說,沒好氣地小聲bb:“嘁,小氣。”

    bb完,趕緊又把嘴巴閉緊,生怕曹衛東的手又刺過來去扯他。

    曹衛東沒搭理他的幼稚,坐在電腦前接著忙他的事情。

    家教的錢發了下來,同時法律文書的比賽金獎獎勵他也拿到了,手里握著一筆不小的資金,他在想該給徐糾買什么,該給這個家添置什么東西。

    于是他在文檔里列了一個表格,開始一邊想一邊打字。

    徐糾吃過止痛藥后藥效上來了,哪怕是抵著墻也能昏昏沉沉睡去。

    倉庫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得見徐糾在夢里忍痛的哼嗯聲和曹衛東的鍵盤音,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也便如此平靜地從12/30跳到1/1。

    這是曹衛東和徐糾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馬上又是第一個農歷年。

    很快,又是徐糾的生日。

    好像日子一下子就有了盼頭,過了一個節日又是另一個節日,連同2/14這樣的日子,曹衛東都覺得可以和徐糾過一過。

    那是不是二十四節氣也能拉著徐糾一起吃湯圓、吃餃子?

    可惜徐糾不吃肯德基,否則連每個周四都能變得有意義。

    曹衛東被自己突如其來幼稚的想法逗得笑了一聲,雖然很快又變成面無表情。

    曹衛東空虛的情感里被填上了名為“以后”的期待感,再難想起渾渾噩噩,一日是一日的感覺。

    不過,那些以后全都塞進徐糾的身影,曹衛東不敢想如果徐糾不見了該怎么辦。

    潘宇——

    潘宇一定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找上門來,只是時間問題。

    一想到這兩個字,曹衛東便雙手撐頭用力地深吸一口冷氣,再閉上眼睛,低著頭,緩緩地輕巧地吐出這口氣。

    要是他死了就好,就沒那么多麻煩了。

    曹衛東猛地睜開眼,他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失控,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恐怖的念頭。

    哪怕是徐糾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團亂麻,他都沒有出現過如此簡單恐怖又直白的訴求。

    曹衛東拿冷水洗了臉,又走到徐糾面前,冷冷地盯著徐糾,把他身體的每一寸都烙進眼睛里。

    直到看得眼睛發紅發脹,血絲猶如蛛網從四面八方將他視線蒙住。

    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好久。

    止痛藥的藥效過去以后,徐糾是在一股恨不得把他拆開折斷然后絞成一團漿糊的劇烈疼痛里醒過來。

    徐糾看了眼曹衛東,他還在電腦前忙,他總有忙不完的事情。

    “我痛!”徐糾沖曹衛東大喊。

    曹衛東敲鍵盤的手停下,語氣格外強硬:“忍著,過量會上癮。”

    徐糾借著這份痛,壯著膽子要求:“那我要去床上睡。”

    曹衛東沒理他,他還有一沓文書沒看完,忙忙碌碌中沒工夫同徐糾糾纏不清。

    “你別不理我。”徐糾的語氣用強硬口吻說出哀求的話。

    見口吻強硬得不來曹衛東的目光,徐糾靈活的底線又退了一步,從強硬口吻變成低聲下氣地哀求:

    “放我回床上吧,這里又硬又冷,求求你了。”

    曹衛東還是沒有反應,但好消息是他打字的手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被徐糾吸引,還是單純的停下來思考。

    于是徐糾那靈活的底線決定再一退再退,退到退無可退再說。

    徐糾鼓了口氣,一口氣吐了出來,再一次哀求:

    “只要能讓我去床上睡覺做什么都可以。”

    曹衛東聽到這句話后,對著電腦屏幕的臉突然地蒙上一層別有它意的笑意。

    這份“它意”絕非善意,不然曹衛東不會在強壓下這份笑意后,才緩緩扭頭,看向徐糾。

    曹衛東沒急著說話,只是看著徐糾,拿他當標本一樣在看。

    徐糾見曹衛東都為他這句話轉頭,以為去床上睡覺有戲,趕緊著急地再三強調:

    “只要能讓我去床上睡覺做什么都可以!”

    這一遍語氣格外的肯定強烈,而非哀求。

    “嗯……”曹衛東拉長了他的呼吸聲。

    徐糾的眼睛睜圓了,滿是期待,臉上寫滿肯定,陪著曹衛東一起拉長呼吸。

    這個床,他徐糾,今天睡定了!

    曹衛東把電腦合上,起身轉向徐糾的方向。

    與其說他在同徐糾對視,不如說他的視線正強硬地掰著徐糾不許亂動。

    同時他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不摻任何情與欲,沒有惡意但也沒有善意,只是用冷冰冰地口吻輕輕問:

    “做-愛也可以嗎?”

    第32章 第 32 章 做唄?!

    徐糾的后背抵著墻壁, 一股強烈的寒意從磚瓦縫隙里滲透出來,猛地一下撲在徐糾的背上,驚起一片戰栗。

    徐糾就不該指望曹衛東那張嘴里能說出什么好話來, 他總是這樣的, 要么嗯嗯好好的敷衍了事,要么就突然冒出一句能嚇到徐糾的話。

    他故意的。

    徐糾小心翼翼地用視線去偷看曹衛東的變化。

    曹衛東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毫無變化。

    “做-愛也可以嗎?”——這句話雖是說得露骨直白,不過落在徐糾身上的目光依舊是淡漠、平靜,與曹衛東平日里的“好”、“嗯”、“我知道”沒有任何差別。

    讓徐糾分不清曹衛東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在嚇唬他。

    曹衛東沒有再說第二句話,他坐在距離徐糾鎖鏈的不遠處,靜靜地望著, 耐心等待徐糾的回復。

    曹衛東想, 徐糾一定會惱羞成怒地破口大罵, 然后把手邊的東西都扯個、砸個稀巴爛,接著那雙眼睛里會被紅血絲攥住纏繞直至眼睛漲得發痛,耳朵嗡鳴才肯罷休的閉目養神。

    徐糾是這樣的人, 一句話就能輕松點燃。

    曹衛東眉頭微微皺起, 不是憂愁, 而是期待感過了界,在臉上藏不起來。

    徐糾沒心情去數曹衛東眉心多了幾份褶皺, 在yes or no里他總要做個選擇, 曹衛東顯然一副他不回答就不罷休的模樣,明擺著是想看他笑話的。

    如果選or敷衍過去, 恐怕這個月的床都別想爬上去睡覺。

    這是男頻文,我是反派他是主角,哪有那么巧他剛好是gay, 我又剛好長在他審美點的事情。

    曹衛東絕對是在嚇唬人,想看我又羞又氣還無能為力的樣子。

    徐糾快速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想法,又特意抬頭去確認曹衛東看他的眼神里是否真的平淡如水,在完完整整的確認好邏輯與現實的萬無一失后——

    徐糾仰著頭,毫不羞懦地望著曹衛東,笑嘻嘻地隨意哼道:

    “做唄。”

    話從嘴里毫無遮掩的跑出去的瞬間,徐糾的眼睛里驟然亮了起來。

    他不像曹衛東那樣擅長掩飾情緒,相反他會把藏不住的情緒放大數倍,放在臉上,寫在眼神里,亮晶晶又一眨不眨地看著曹衛東,就差沒把“輪到你了”四個字吐在曹衛東臉上。

    “我說了只要能讓我去床上做什么都可以。”

    徐糾又自我良好的把這句保證翻出來再說一遍,而后并未感覺有任何奇怪與不適,自然而然地笑笑:“當然做-愛也可以。”

    曹衛東的身體一僵,這份僵硬由于他與徐糾相隔一臂,徐糾察覺不到。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花了好久好久才克制著那股急促的沖動,強行逼自己慢慢地吐出來。

    他身體隨之有了些微起伏,連同呼吸一起難以捕捉的開始加快。

    徐糾瞧著曹衛東半天半天的沒什么反應,以為這一局是他贏了,完全放松警惕。

    他好奇捏了捏臉頰,又拉開棉服的外套,揪著襯衫往上扯,另一只手從衣擺下面進去,放在溫熱的上身摸了摸。

    沒摸出什么很性.感的東西。

    徐糾的嘴角往上一扯,管他三七二十一,尖牙踩著下唇就開始發表勝利感言:“切,就知道你故意嚇唬我,咱倆都是男的,摸起來都一樣,你還能對我有興趣不成?”

    摸著胸口平平的,沒有那軟乎乎的兩塊肉,腰上更是瘦的肋巴骨往外突,小腹哪怕從未鍛煉過,但全憑瘦也瘦出了人魚線。

    人魚線直下,還想摸下去的話就要拉開褲子,徐糾沒繼續。

    直到發現有一只溫熱的手,擅自從徐糾親自拉開的衣擺,突兀地自顧自摸進去之前,徐糾感覺一切都很好。

    徐糾震驚地眼睛猛睜了兩下,恨不得把眼皮翻到后面去,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眼球都變成小玻璃珠子勁烈地晃晃悠悠在眼眶里。

    曹衛東為什么會真的突然在面前蹲下?!

    又為什么會真的把手往他身上摸?!

    還為什么摸得那么扎實,那么認真?!

    好像真的……真的恨不得要把他摸透,摸熟。

    “不、不是……你……你你……?!”

    徐糾短促的喘氣,一時間竟忘了把衣服扯下來,縱容那只手繼續惡行。

    “好。”

    曹衛東回應徐糾的話,不過回應的是那句“做什么都可以”。

    徐糾抬手便是一耳光,但在耳光扇上去的瞬間,徐糾細窄的手腕輕而易舉被曹衛東捏在掌心中,緊接著便是一擊強烈的沖擊拽著徐糾往墻上撞。

    徐糾的雙手被舉過頭頂,強行抵在墻上,而曹衛東的另一只手已經開始肆無忌憚地試探徐糾身體肌膚,走過可以言說的,也走過無法言說的。

    如旅人在開墾陌生地盤,然后以手做筆在地盤上畫出一條條標記的符號。

    符號只有曹衛東個人看得懂,徐糾不明白他彎彎繞繞是在做什么,只是覺得癢,癢極了。

    后來,瞧著曹衛東,他遲鈍的意識到,那些扭曲的符號是曹衛東無法自控的右手,那是他的傷。

    曹衛東很可憐,但徐糾不打算可憐他。

    雖然雙手被捆住,一條腿被打斷,但他還剩一條腿。

    徐糾抬起左腿,瞄準曹衛東兩腿之間最脆弱的地方,吸了口氣卯了一股勁,不等曹衛東有所反映,在眼睛看過去的剎那間,像一支箭嗖一下飛出去。

    然后曹衛東收了所有的勁,又向旁側了側。

    曹衛東眼瞧著徐糾左腿扯著右腳的傷,整個人往前強行飛了出去,疼得徐糾弓在地上蜷成C字,帶著哭腔崩潰地大嚷疼疼疼。

    徐糾倒在地上,想爬起然后坐起,結果那只熟悉溫度的手又一次按了上來,按在徐糾用力掙扎時,后腰現出凹陷的腰窩上。

    大拇指細細地摩擦著凹陷的腰窩,掌心剛好貼合腰線的起伏,一只手能攏出徐糾半邊腰,兩只手幾乎快要全部掐住。

    曹衛東從來沒想過徐糾的腰會這么細,又這么好控制。

    藏身在徐糾后背的人,那張始終冷淡的臉上此刻竟呈出一副癡迷,眼神落在徐糾身上入了迷,眼神竟擴散開來,一時間不知道該看哪里好,無端端的失了措,忙忙碌碌慌慌張張,恨不得一口氣把徐糾全身都看完、摸完、吃掉。

    然后擁抱他,親吻他。

    曹衛東呼吸凝滯,頭痛欲裂。

    如徐糾這般瘋狗似的沖動正從四面八方灌進曹衛東的眼睛里,血色正漸漸地從眼白的四周向中心擴散,像染了血的蛛絲蔓延開來。

    青色與紅色交錯的血脈此刻也正漲紅了血管粗暴直接地攀在曹衛東的手臂上,像第一次掐徐糾脖子時一樣,沖動但又克制。

    徐糾就像只沒長開的小狗,都不用學貓一樣掐后頸,掐住一圈腰腹就能完全把他制死在手中不得動彈。

    盡管手還在亂打亂遭,但手臂注定是轉不到背后來,更別說去打背后那個人。

    右腳被扯動的撕裂傷已然復發,好不容易習慣的痛意這一次是加倍的襲來,如十米高的巨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沖擊徐糾的腳踝,恨不得把他右腿的經脈一把揪起來纏繞撕扯,硬生生地扯爛。

    身上哪哪都痛,不想活的劇痛。

    但偏偏那雙手攏住的地方不痛,溫溫的,柔軟的,鍥合的。

    是徐糾在這冷硬地面里唯一能找到的能棲身的歸宿。

    徐糾掙扎了沒兩分鐘,拳頭無力地輕輕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不甘地短嘆。

    接著他就開始掉眼淚了,顆顆淚珠往地上墜,在水泥地面滲出一圈圈墨水似的深水顏色。

    “好痛。”徐糾哭著說。

    曹衛東回他:“痛是你自找的。”

    曹衛東什么都還沒開始,僅僅只是雙手圈住腰,如此簡單。

    但徐糾鬧得就好像他已經被曹衛東吃干抹凈似的,帶著逼良為娼的懼意、怯意還有痛意一股腦灌在眼睛里,啪嗒啪嗒用力掉在地上,嘴巴里還可勁地念著痛啊、冷啊的。

    曹衛東一下子就被架了起來。

    他嘆出一口輕輕的氣,松開對徐糾的桎梏,對徐糾服軟。

    也就是在曹衛東松開示弱的下一刻,徐糾一個轉身,也不管自己斷掉的右腳,猛地撲向曹衛東,像是得了狂犬病的瘋狗,哪怕骨頭爛完了瞅準目標還是一口咬下,完全不忌憚生死,也毫無理智可言。

    徐糾把曹衛東按在地上,兩只手死死地掐住曹衛的脖子,箍著他脖子帶著腦袋強行往地上撞,像敲釘子似的一下接一下。

    “我糙——!你真對男人感興趣你狗日的出去找啊!外面一找一堆,你他媽對老子感興趣,糙!”

    徐糾嘴里嚼了一口唾沫,在一聲聲目眥欲裂地咒罵里,用力地啐在曹衛東的臉上,然后又特意用手把這口唾沫強行在臉上抹勻。

    “靠靠靠——!我呸啊!”

    徐糾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罵的一聲比一聲用力,臉漲得比他手底掐著的脖子還要用,已經徹底成了豬肝色,眼睛里也是一片不自然的紅,整個人都充血的厲害。

    是激烈,是羞恥,是惱怒。

    “惡心!”

    徐糾又重重啐了一口。

    一向面無表情的曹衛東在徐糾一聲聲咒罵里,詭異地笑了。

    他由著徐糾在他身上發泄那些無處可去的情緒,笑著觀賞徐糾的情緒崩潰,把徐糾身上流出來的強烈感情撿進自己空落落的軀殼里。

    他借了徐糾的光,此刻正感情充沛的欣賞徐糾的一舉一動。

    就是這樣,徐糾就該是這樣。

    徐糾就不應該輕松地說笑回一句“做唄”。

    曹衛東滿意著徐糾的反應終于被他掰正到所設想的場景里,故事沒有脫離他的控制,萬分饜足地吐出一口氣濁氣。

    徐糾騎在曹衛東的腰上,兩只手還掐在曹衛東的脖子上。

    “你想上.我啊?”徐糾直白地問曹衛東。

    “嗯。”曹衛東自然是直白的回答問題。

    徐糾的手指用力地戳在曹衛東的額頭上,輕蔑地譏笑一同在曹衛東腦袋上響起:

    “呵呵,老子就是被狗上都不會讓你來。”

    徐糾自以為自己掌握了主動權,說話也愈發狂的沒邊。

    緊接著就是一些他憋了很久的臟話粗口,內容都毫無意義。

    無非是把曹衛東連同曹衛東的父母,曹衛東的狗,曹衛東的族譜,曹衛東的一切全罵了一遍,罵得翻來覆去且花樣百出,臟得聽完都得立馬去洗耳朵的程度。

    他本就記吃不記打的性子,曹衛東多給他三分縱容,他立馬一個大步越界跨到七分的領地去,然后囂張的氣焰把曹衛東給的縱容攪得翻天覆地。

    他這樣,自然而然是要吃些苦頭的,尤其是在曹衛東不喜歡他說臟話的情況下。

    于是一記帶著狠辣力道的耳光貼著徐糾的臉扇了下來。

    徐糾上一秒還在罵個沒完,這一秒眼神都被打清澈了,怔怔地注視著曹衛東,眼神里是無助的失神,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眼淚汪汪,盡管這些眼淚是被疼出來而非知錯了。

    徐糾忌憚地不敢作聲,咬著染了血腥味的嘴唇把多余的聲音咽進喉嚨里,半天半天憋出一句沒理硬要找理的埋怨:“你先惹我的。”

    顯然這次曹衛東沒打算僅是一耳光就放過他,陰沉著臉走上前,掐住徐糾的脖子一把抓起,由不得徐糾反抗,裹著雙手塞進胸口,強迫著硬生生地把徐糾上半身抓進懷里緊緊抱住。

    窒息感來得十分迅猛,曹衛東幾乎快要把徐糾的脖子掐斷,半分鐘不到懷里撲騰亂跳的活魚一下子半死不活,趴在曹衛東的肩膀上,從喉嚨里掙扎出干澀的喉音。

    然后,徐糾等來了曹衛東對他一口氣說過最長的一句話:

    “我每次對你這樣你都會硬,到底是在求死還是在求愛?”

    曹衛東的聲音平靜緩和,盡管他一只手掐在徐糾脖子上把人掐得兩眼翻白,但依舊不妨礙他像在說“今晚夜色好美”似的,去同徐糾面無表情地說出這樣一番下作的話。

    仿佛是擔心徐糾沒聽清,于是又湊近了些,貼著耳廓,加重語氣強調命令:“回答我。”

    曹衛東的手松了力氣,給徐糾的氣管放出一條縫隙,讓他有余力喘息。

    玩弄的話說多了,徐糾漸漸也有免疫力。

    硬就硬唄,都被他摸過一輪了,還怕被他拿來口頭調戲?

    徐糾無力埋頭在曹衛東的頸窩,但是腳上又疼得渾身打哆嗦,在拿到第一口氧氣的時候選擇用來發泄不滿:“掐死算了。”

    “我幫你。”曹衛東說。

    徐糾來勁了,興沖沖地發問:“掐死我?”

    “…………”

    曹衛東的臉色陰了下去,徐糾能從那張向來毫無變化的死人臉上尋到肉眼可見的沉悶壓抑。

    曹衛東最后也沒幫徐糾,沒幫他把欲望排解,沒幫他死。

    曹衛東把徐糾放在地上,轉頭拿著毛巾走進衛生間里,關上門后由著徐糾被鎖在地上。

    “哪有不和你睡就不讓上床的道理,你太不講理了!”

    徐糾皺了眉頭,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捂住被紗布緊緊包裹的右腳,試圖安撫紗布下如刀割的痛意。

    曹衛東不見了,沒人幫徐糾分擔注意力,很快腳踝上的劇痛重新覆蓋徐糾的神經。

    徐糾躺在地上,就像躺在刀尖上,身體貼著地面的每一方縫隙里都仿佛立著一柄利刃。

    徐糾越是躺,就陷得越深,痛意也就愈發的強烈,直到整個身體都像被貫穿撕裂般,身體被一股無名的力量奮力撕扯。

    他早就沒硬了,痛過了頭便只想死,怎么可能爽。

    徐糾喊了好幾次曹衛東的名字,但是這一次曹衛東洗漱的時間明顯比以往都長。

    而且之前徐糾喊曹衛東名字都會有回應,這一次沒有。

    徐糾想,曹衛東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不搭理他,留他在這里受痛。

    衛生間的水聲很大,沒有洗頭、洗澡時該有的擦擦聲,除去水聲外衛生間里便什么聲音都沒有,甚至沒有鞋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太過反常,于是水聲就變成像在為了隱藏什么而存在。

    徐糾等了很久很久,等到精神渙散,等到他幾乎以為自己馬上就要痛到死去的時候,曹衛東終于出現在眼前,帶著濃烈又廉價的沐浴露味道,撞進徐糾茫茫的視線里。

    “好痛啊……”

    “吃。”

    曹衛東拿來兩粒止痛藥和一杯水,放在徐糾嘴邊。

    徐糾抿嘴不吃。

    “這樣的痛,是痛不死人的。”曹衛東說。

    徐糾哦了一聲,舌頭掃過圈進嘴巴里,低頭含住杯沿一口飲盡。

    痛意沒過多久就在止痛藥的麻痹里褪下,雖然腦袋因為過量疼痛而發麻發木,但好歹松了口氣。

    徐糾靠墻倒著,從嗓子里呼出沒力氣的狠話:

    “你睡覺的時候最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小心我弄死你。”

    “嗯。”

    “嗯你個頭。”

    “嗯。”

    徐糾翻過白眼后,在止痛藥的幫助里不受控制的暈暈乎乎睡著了。

    曹衛東見他睡著后才抱上床,但什么也沒做,只是抱著。

    第二天白天,曹衛東配好一天的用藥,并拿筆事無巨細的寫下什么時間吃什么藥后才出門。

    不過等晚上回來的時候,一團枯燥的粉毛拖著痛苦的身軀一舉沖進他的懷里,抱住他二話不說就是哭嚎:“你草我吧!我真的好痛好痛,你草死我算了!”

    曹衛東從他混亂的話里找邏輯,想了想,應該是徐糾一口氣吃了一天的量,然后花了一天自己明白的確是痛不死,于是忍痛忍了一天,忍到崩潰覺得被上也無所謂。

    “我就當被狗咬了!”

    徐糾用力吸了下鼻子,甚至為了迎接曹衛東他連外套都脫了踩在地上,只穿一件單薄的襯衣在身上。

    襯衣的紐扣歪歪扭扭系著,顯然在曹衛東回來之前,徐糾就已經演習過很多次此刻一幕。

    在曹衛東背手關門的時間里,徐糾已經擅自擰開上身的紐扣,扯著衣領往兩邊拽,一下子就露出一大塊白白的胸口,一點粉色半透不透掩在扯開的衣扣下。

    曹衛東幫他系好衣扣,走到外套邊撿起來拍拍灰重新在徐糾身上,把拉鏈筆直地拉到最上方,幾乎快掩住徐糾的下巴。

    “什、什么……意?”徐糾緊張地望著他,說話結結巴巴,劇痛把他聲音的最后一個字吃掉。

    徐糾的臉痛得完全失了血色,冷汗夾雜淚水在臉上劃出道道痕跡,大多了凝在下巴尖上,但也有一部分停在嘴角邊下凹的唇縫里。

    曹衛東捏住徐糾的下巴,毫無征兆地突然在徐糾的嘴角邊落下一個吻,嘗到了眼淚的氣味、口感。

    他不是親臉,也不是親嘴,僅是嘴角。

    沒有那么疏離,又有沒有那么曖昧,平淡的只拿走徐糾嘴角的一個親吻。

    不像朋友、不像愛人,竟然是有些像家人的吻。

    親完,曹衛東便去給徐糾配藥,把徐糾一個人擱置在那。

    對于曹衛東而言,這個吻落下去,沒有被徐糾拿拳頭反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徐糾愣在原地,手抬起,擦過嘴角。

    沒有什么很大、很恐怖的反應,好像只是被風吹過一樣,沒有分毫不適。

    等徐糾結束回味這個嘴角的吻時,藥已經送到嘴邊。

    徐糾張嘴,咽下,然后水跟著灌進來,一氣呵成。

    所以……親一下,就能討一份好?

    徐糾遲鈍地品著這個吻的意義,想了好一會,終于是想通了,連著眉頭的皺紋都散開。

    那挺好的啊,親一下又不挨痛又不掉肉的。

    親唄。

    徐糾主動拉住曹衛東的手。

    曹衛東下意識地去忌憚徐糾的動作,生怕他突然又從哪來冒出個拳頭一拳砸上來。

    但是沒有。

    徐糾比曹衛東矮,當他要想親曹衛東的時候,就必然要拖著右腳往前再邁一步,然后踮腳仰頭。

    嘴唇便輕飄飄地按在曹衛東的唇上。

    曹衛東吻的是嘴角,徐糾還給他的是嘴唇正中央,倆人正好迎面貼上。

    徐糾身上帶著一股藥氣,湊上來親的時候,強烈的藥味一股腦鉆進曹衛東的身體里。

    徐糾不自知越界的行為把曹衛東的嘴巴、鼻子、眼睛全部烙上了他的痕跡。

    當這個吻如此直白地還回來的時候,曹衛東竟然是驚慌失措,敗下陣來的狼狽。

    他下意識地把徐糾一把推開,連著后退兩步,用力地吸了口氣。

    在曹衛東飛快意識到徐糾做了什么,而他又做了什么的時候,他立馬把吸進去的那口氣便一直憋的,許久許久沒有呼出來。

    那口氣里滿是徐糾的味道,被強行關在曹衛東的鼻咽喉里胡亂的涂抹,把每一塊血肉都抹上徐糾的氣味。

    曹衛東完完全全的失了控,他才發現他那干涸的感情池沼里,也不完全是荒涼到不見天日的,當徐糾主動吻上來的時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換了新天。

    地震了,掀得他心口猛烈發震。

    他的眼睛頭一次失去控制的睜大,眼底的難以置信無法遮掩的露出來,那雙總是毫無感情的黑漆漆的眼睛里徹底被“驚”這個情緒占滿了。

    “你該明白的。”

    曹衛東困惑。

    “什么?”徐糾疑惑。

    “想聽?”

    “你說吧,我也話要說,但你先說。”徐糾想說用這個親親換曹衛東把墻角那團枕頭、被子碎布條丟了,不能每次曹衛東一生氣就把他鎖在那里。

    “我想艸.死你。”曹衛東說。

    于是曹衛東簡單又粗暴的說了,沒有貼著耳朵,而是面對面,目光直視,聲音跟榔頭一樣一聲一聲干脆利落敲下來。

    從見到徐糾的第一面他就想了,現在更想。

    第33章 第 33 章 做恨

    徐糾揉了揉耳朵, 反問他:

    “包死嗎?”

    …………

    曹衛東從唇中嘆出一口氣。

    如果一句話里面沾了“死”,那么徐糾就只能聽見“死”這個字

    盡管曹衛東已經把他那陰濕的想法盡可能直白地去說,但是徐糾看不到“我”, 看不到“你”, 也看不到“艸”。

    他只看得到“死”。

    “我想把你像條狗一樣拴在這里,把你按進墻壁里,碾在地板上,艸.熟艸.透艸.爛。”

    曹衛東只好繼續將他的惡意再次補充,這一次他盡可能的說清楚,說明白。

    讓徐糾沒有余地去裝傻。

    徐糾望著曹衛東,眨了眨眼睛,然后緩緩轉過頭去, 尖牙咬著下嘴唇, 輕輕地嘟囔了句:“臥槽, 惡俗啊……”

    徐糾趕緊兩只手揉在耳朵上,用力地搓了一把,恨不得把剛剛聽進去的污言穢語一口氣擦掉。

    徐糾的視線偷偷地斜過去, “你來真的?”

    “嗯。”

    “會痛嗎?”

    “會。”曹衛東回答他。

    猶豫片刻, 徐糾問:“可以不干嗎?”

    嗯了一路的曹衛東選擇沉默。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徐糾也該明白自己逃不掉了,只能硬著頭皮強調著去問:

    “所以包死嗎?”

    徐糾吸了口氣, 揉了揉因為聽了過分惡俗的話而發紅發燙傅耳朵, 小聲嘀咕:“你話都說到那了,不給我干死, 豈不說話不算話?”

    曹衛東又是一聲嘆氣。

    他沖徐糾招了招手,手掌懸在半空向里推,徐糾自然地湊上前去聽。

    曹衛東捏住徐糾的下巴, 往上輕抬,指腹搓著下巴尖,拿在手中把玩。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

    徐糾就是問曹衛東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的,曹衛東都能閉著眼睛說是的。

    搓得發了紅,手里的人可勁發抖以后,曹衛東才撒手又撩過耳朵,捏著耳廓揉了一下,輕輕道:

    “包死,可以繼續了嗎?”

    “真的?拉鉤。”徐糾伸出小拇指。

    “嗯。”曹衛東同他拉鉤。

    徐糾也是男人,自然知道這個時候的男人說1+1=2他都不會爭論,只要能給他碰給他吃,怎么樣都行。

    徐糾舌頭舔過嘴角,嘻嘻地笑道:

    “那你去給我買包煙吧,我想抽煙了。”

    曹衛東不作聲,不拒絕也不同意,他在等徐糾開出更吸引人的條件。

    徐糾眉頭一皺,“拒絕我的話,我不會讓你滿意的。”

    曹衛東抓到畫中畫,幽幽地反問:“抽煙就能?”

    徐糾不是沒有提過要抽煙,他煙癮重的很,但是曹衛東寧愿把繩子把他嘴巴箍起來,也不讓他抽。

    此刻徐糾的心里有火在燒,他踮起腳,又是一個親親落在曹衛東的臉頰上,刻意地捏著嗓子揉捏造作哼哼撒嬌:

    “你去買嘛,買了我什么都聽你的。”

    一個性.癮,一個煙癮,倆人現在癮都被勾上來了,像被架在火上烤。

    此時此刻,倆人湊在一起說出來的話基本都沒過腦子,只靠本能在操縱身體行動。

    曹衛東什么都沒說,拿起鑰匙就往外走,走得很急。

    徐糾在后面可勁的強調:“便宜的我不抽哈!”

    但是不知道曹衛東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他臨走的時候竟然沒有把門完全關緊,而是留了一條縫。

    腳步聲漸遠,踩著磚瓦石塊發出踏踏的細碎聲音。

    徐糾走上前,貼著縫隙看過去。

    縫隙里是一條不見天日的深黑,似地獄,似泥沼,像隔著縫隙往外窺看更是完全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會這么黑,怎么可能會一點光沒有。

    明明被抓進來之前,頭頂還能看到灰暗的月亮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死了以后閉上的眼睛一樣黑。

    這座倉庫在這個瞬間,就像被完全剝離出這個世界,它獨立于現實之外。

    滲透出來的詭異感,甚至讓徐糾不敢再繼續往外窺看,生怕突然從縫隙的另外一邊探出一個鬼手,一把將他拽進另一個世界里。

    徐糾的手按在門上,他擔心在不關門會被曹衛東誤解要逃跑而生氣,這才鼓了一口氣用力地甩上,直到門與門框撞得發抖,他才松下這口氣。

    徐糾轉身,抬頭,發現天花板的監控又閃著紅光,正好與那一點紅完全對上視線。

    徐糾沖監控做了個鬼臉,他再轉頭,直到他發現曹衛東那款十年前的小靈通款老人機正擺在桌上時,一股激寒猛地灌透徐糾的身體。

    曹衛東的手機根本就不可能用來看監控!

    這個監控與其說是冰冷的機械,不如說它是個活體。

    再仔細去看,更是從曹衛東眼睛里硬生生拽出來拔出來的一部分,這一部分活體繼承曹衛東的意識高掛在天花板,偽裝成監控攝像頭的樣子,時時刻刻的監視著徐糾的一舉一動。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么徐糾每次去看監控攝像頭,而監控攝像頭也會在同一時間亮起紅燈。

    注意是每一次,沒有一次例外。

    因為曹衛東就是如此的,他總會在徐糾看他之前,先一步望著徐糾。除非是曹衛東自己刻意忽略徐糾。

    但是徐糾現在想抽煙,腦子已經完全停轉,只覺得嚇人,細想不到這一層去。

    他再沖監控攝像頭做完鬼臉后,想的是曹衛東有錢了居然不給他買衣服,而是偷偷買了臺智能手機用來監視他。

    太自私了。

    曹衛東沒多久回來了,臉上掛著的汗把一縷碎發染濕黏在額角,顯然是一路跑著去一路跑著回。

    一盒徐糾常抽的煙從他口袋里掏出,不等他遞上,徐糾直接手快搶走。

    不等徐糾去拆開塑包,曹衛東直接伸手掐住徐糾的脖子,一把將他掐起又強行掐進懷里,緊緊摟住,低頭便是一個滿是攻擊欲望與侵略意味的吻,強硬地撞進徐糾的唇中。

    徐糾被這突如其來的吻敲得眼冒金星,嘴唇微張的時候剛好就被曹衛東找準機會,像一條強勁帶刺的荊棘一股腦全塞了進來,撩得他感覺嘴不是自己的嘴,不然為什么里面的東西全都失了控,全都成了曹衛東的玩具?

    “痛!”

    徐糾的尖牙咬下,一舉咬準曹衛東的舌頭,壓下一個小小的坑。

    在曹衛東嘗到徐糾帶來的痛準備放棄對抗的時候,徐糾緩了一口氣,調整方向一把撕咬曹衛東的嘴唇,像野獸一樣猛烈撕扯。

    扯得兩人嘴里嘴外全是銹跡斑斑的血腥味,澀得兩人一同皺了眉頭。

    分不清是誰的血,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咬誰。

    與其說倆人在接吻,倒不如更像是動物世界里兩頭失了理智與人性的猛獸,正為了爭奪一塊小小的肉而大打出手。

    這塊肉甚至根本就不存在,只是為了打而打。

    最后是曹衛東服輸認軟,主動放棄抵抗,由著徐糾還掛在他身上,尖牙往身上咬。

    曹衛東托住徐糾的身體,痛意撕破嘴皮肆意流出,曹衛東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活著”的感覺。

    是徐糾用牙齒咬在手腕上帶給他的,徐糾就像是紅漆,濃烈又強烈的在他身上留下記號。

    手腕上徐糾咬出的齒痕還清晰無比,與其說是唇齒咬出來的紋身,不如說是徐糾拿著滾燙的鐵按在他身上烙出來的專屬印記。

    紋身沒有很痛,但是烙鐵很痛,曹衛東要的是徐糾帶來的痛,而非印記。

    “那個呢?你沒買嗎?”

    曹衛東一怔,眼神閃出一瞬的飄忽。

    他沒有買。

    徐糾皺眉癟嘴,拍著他的臉把人往外推:“那我不干了。”

    曹衛東打量了下徐糾的尾椎骨往下的區域,想著也是不太合適,遂同意:“好。”

    徐糾正愁沒法收場,聽他這樣說,連忙同意。

    “行啊行啊!”

    結果后半夜止痛藥失效,痛得他想把那句“不干了”收回,從床邊爬到曹衛東身上,隔著黑暗去摸曹衛東的嘴,然后胡亂去親,一邊親一邊強調:“藥呢?藥呢?藥呢?”

    “過量了。”曹衛東由著徐糾去亂來,并不做任何阻攔。

    “別啊!”徐糾騎跨在曹衛東身上,上半身的衣服被他示好脫掉,拽著曹衛東的手往身上摸。

    “摸吧!隨便摸!”

    曹衛東也不客氣,徐糾讓摸他就大大方方的摸,手絲毫不老實的探索地圖

    徐糾大氣的放開了讓曹衛東不用客氣。

    但曹衛東還是沒越界,是徐糾自己主動的,曹衛東順勢毫不費力把徐糾箍在手中。

    徐糾拍了拍曹衛東的手,嚷嚷催促:“行了,藥呢?”

    “煙抽不抽?”

    曹衛東不擔心徐糾痛過頭,他猜得到其實徐糾沒多疼,只是不太能忍痛。

    于是曹衛東在他的話后面,還加上署名:“豌豆公主。”

    徐糾警覺:“什么意思?”

    曹衛東起了身去開燈,一邊去拿煙盒、打火機給徐糾一邊解釋:“躺在二十層床墊上也會被一粒豌豆硌得痛得睡不著覺。”

    “陰陽怪氣。”徐糾咬住遞上來的煙蒂,等曹衛東為他點火,然后兩指夾著煙,仰頭深吸一口氣再伴著愜意的聲音緩緩吐出。

    “不痛了?”曹衛東掐著徐糾的腰,把他翻了過去,掀出一截腰上的白肉。

    “哎哎哎——”徐糾急了,下意識去蹬腿,又扯動右腳的傷。

    右腳扭傷被強制擰出來的傷痛跟開水似的灌進身體,徐糾這顆豌豆被開水澆死了,瞬間身體僵硬。

    腳上復發的疼痛堪比被打斷那天爆發的斷裂痛還要驚人。

    “我痛。”

    “抽煙就不痛了。”

    “我真的很痛。”

    徐糾就跟復讀機一樣,不停地重復那句痛痛痛。

    曹衛東也只能跟做復讀機,一句一句的回應不痛不痛不痛。

    哄是不好哄的,徐糾那只壞腳正一刻不停扯動神經。

    徐糾沒骨氣掉了眼淚,悶悶地哭訴:“求你放過我……。”

    被打斷腳的時候他都沒這樣哭過。

    該是折磨人的反派,這一刻卻開始哀求本該被他折磨的對象。

    曹衛東回他:“我也不喜歡。”

    這個時候是兩根手指。

    徐糾疼得跟殺年豬一樣,嗷嗷直叫喚。

    沒有嬌滴滴,沒有軟軟呼呼,完完全全是頭年豬,要不是腳痛早就跳起來飛天墩地,沒有十個人按不住。

    幸好曹衛東提前打斷了腳,現在一只手就能按住。

    “抽煙好嗎?抽煙就不痛了。”曹衛東的話里話外都沒有安慰的意思,他的眼里只有盡快把徐糾辦了,省得下次不好騙。

    一支煙就能騙上手,下次哪能這么簡單。

    徐糾不管這些那些,發了瘋的罵起來。

    手里的煙早就滅了,煙灰抖在白色的床單上,燙出一塊深黑的污漬。

    拒絕的太多,于是拒絕就變了味,變成抵觸,忤逆,還有惡心,一下一下沖著曹衛東岌岌可危的理智。

    曹衛東開始不再安慰他,而是冷冷看著他,審視他。

    此刻的曹衛東就像是浸在水里又被水草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黑漆漆一片的水鬼,看不清模樣,面部被怨與恨與妒撕扯得面目全非。

    渾身上下的肉已然在深水里泡得發脹,怨恨聚了實體從水草的縫隙里鉆出,猶如一條條蛆蟲,蒼白扭曲地朝著徐糾的方向蔓延波及滲透,被拉的無限長的同時又向旁側分支生長,漸漸的成了密密麻麻到能誘發密集恐懼癥的蛛網。

    蛛網的空洞里堵著無數雙眼睛,透不過氣來也照不進光亮,把徐糾和曹衛東一起裹得死死的,像是被封在琥珀里死氣沉沉的標本,世界凝固,已然只剩彼此,求生無路,求死不能,永不腐爛。

    徐糾看不見,不會怕,還在罵。

    曹衛東的手掐在徐糾的脖子上,按著徐糾的臉往枕頭里悟,剝奪徐糾的視覺,只許他用一雙耳朵去聽。

    好好的,認真的,去聽曹衛東接下來的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你?所以不配上你。”

    曹衛東的怨氣深重,鬼氣森森的語氣里透著不止一星半點的殺意,仿佛此刻徐糾只要不配合的來上一句“沒錯”,曹衛東就會立馬把徐糾這條脆弱的生命扼死在床榻上,接著這具尸體就能完完全全的歸屬他,任由他去折斷,敲碎敲爛然后再捏著碎片一點點拼湊成他想要的樣子。

    雖然徐糾看不見,但他聽得出來。

    所以徐糾毫不猶豫地喊了出來。

    他拿著嗓子里的最后一口氣,聲音強行沖破厚實的枕頭芯刺進曹衛東的耳朵里。

    “是啊!廢物!”

    曹衛東安靜了很久,徐糾感受到他后背有一滴涼涼的水掉下,蹭得他身上癢。

    “為什么是我?”曹衛東又問出了這個問題。

    曹衛東遲鈍地意識到,徐糾和他的不可能。

    為什么徐糾的目標是他,為什么殺徐糾的人一定是他。

    徐糾不是不會正常說話,他不是不知道趨利避害,他怕疼,甚至怕曹衛東。

    無數次可以逃走的機會徐糾都沒想過抓住,哪怕是看煙花那晚的逃跑,他在打倒曹衛東后都沒有選擇下死手補上一刀。

    但現在又在這跟他對著干。

    徐糾出于某種不現實的原因,留在曹衛東身邊,求一死。

    曹衛東總該要意識到這個問題。

    “廢物。”徐糾再罵。

    曹衛東答非所問:“你最后一定是要死在我這里嗎?”

    徐糾囂張氣焰潑了大半,咬牙憋出四個字:“關你屁事。”

    徐糾為他的惡言結了惡果。

    徐糾疼得渾身痙攣,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魚,身上數把刀來回的刮,把他渾身刮得沒有一塊好皮好肉,接著刀拍下來,把他拍得渾身麻木,皮下的血肉被刀背搗爛搗碎攪成碎泥。

    徐糾痛得說不出來,好像要死了一樣。

    曹衛東按著徐糾的脖子,把他的臉埋進枕頭里:“我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你。”

    徐糾的手掌陷在被褥里,十根手指失而收緊時而張開,每一根指節都繃著一口劇痛的氣,骨頭都快要帶著那口氣蹦出來。

    徐糾在劇痛之中,不服氣地回懟:“老子也是啊!”

    “好。”

    兩個人整夜都沒有再說話,曹衛東是不想說話,徐糾是沒功夫說話。

    徐糾一會清醒,一會又暈過去,時間在他的認知里早就不存在,只知道一睜眼是曹衛東,再睜眼還是曹衛東。

    曹衛東仿佛已經失去作為人的所有理智,他機械的,麻木的又面無表情的。

    徐糾后來反反復復燒了半個月,曹衛東守在他身邊照顧了半個月,要藥吃藥,要煙抽煙,臉一冷曹衛東的“對不起”立馬哄進耳朵里。

    不高興的話一耳光扇過去,曹衛東一聲不吭幫他搓熱手掌。

    高興了賞曹衛東一個親親,曹衛東的臉都能跟枯木逢春似的有顏色。

    徐糾當了半個月的皇帝,在第十六天睡醒后,一切都像做夢一樣戛然而止。

    他閉上眼睛,曹衛東吻過他的眉心與他道晚安。

    徐糾刻薄地啐了他一口,滿意睡覺。

    再等徐糾醒過來時,滿目蒼白。

    從一片漆黑里挪到刺眼冷白里,徐糾花了很久去適應,連話都說不出來,目光呆滯地望著正前方,聽著耳邊機械冰冷的滴滴滴聲。

    徐糾沒辦法適應,藏進被子里,用力的呼吸,無數次再閉眼睜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但是與其說白色是夢,不如說黑色才更像一場夢。

    一場恐怖的噩夢,美夢難以讓人記住,噩夢反倒尤其記憶深刻。

    潘宇一頭闖進來,喇叭大的聲音立馬灌滿整個房間:“臥槽!徐糾!”

    徐糾的神志被潘宇喊了回來,他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氣,終于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而非曹衛東的小黑屋。

    “你這傷怎么回事?”潘宇湊上來指著徐糾的腳。

    徐糾看過去,已經被扎上石膏,石膏下仍是痛的。

    “曹衛東打的。”徐糾回答。

    潘宇發出一聲仰天長嘆,拳頭砸在手掌心:“媽的,我就知道是他!”

    徐糾像看傻子一樣看他:“很難猜嗎?”

    “那我也想過要找你啊!不過我今天才被保釋出來,媽的我也被曹衛東害得坐了幾天牢呢。”

    “哦。”

    徐糾的反應平淡,躺下閉眼。

    潘宇的頭發染成黃的了,他甩了甩頭,瀟灑地笑說:“兄弟幫你抗罪坐牢,你沒表示嗎?”

    “哦。”

    潘宇察覺到徐糾的情緒低落,一把抓住徐糾的手,用力地怒道:“媽的,我明天就去打死他,你來不來?”

    徐糾把手抽回來,疲憊地說:“不來。”

    潘宇自找沒趣,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后便離開。

    徐糾則困在黑暗里,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會突然放棄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這不是很正常嗎?

    徐糾的心都空了,像一塊被掏干凈的尸體,只剩一具沒爛掉的皮囊麻木在病床上。

    徐糾開始抽煙,一支接一支抽,抽進去的煙扎進肺里,咳得人趴在床邊沒個人形,痛得身體完全地痙攣扭曲,這才勉強把落空感趕出腦子。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曹衛東坐在他的倉庫里,望著空落落的四周,再看著徐糾躺過的地方。

    曹衛東看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把枕頭拿起來,像走在岸邊尋死的人,半點不猶豫的一頭扎入。

    直到將徐糾所有的氣息全都碾進鼻咽喉里,曹衛東這才放開枕頭。

    曹衛東起身去拿煙盒,煙盒里是徐糾抽過又冷掉的半截煙蒂,他又帶上項圈,然后便什么都沒拿,同房東退了租。

    房東喜氣洋洋地跟他分享這一塊過完年就要拆掉,拆遷款馬上就要發下來,完全沒有跟曹衛東計較那扇面目全非的鐵門。

    徐糾回家去做少爺,還有潘宇陪著,倉庫馬上變成拆遷款流入房東的錢包里。

    忙活倆月,倒頭來曹衛東還是什么都沒有,就連徐糾都是被他主動放走的。

    曹衛東最后離開的時候,又特意多看了眼倉庫。然后倉庫在他離開后沒兩天就被拆得只剩一堆磚塊粉末。

    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只剩徐糾,無法靠近。

    第34章 第 34 章 好痛啊曹衛東

    徐糾在醫院里待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里除了潘宇在第一天來過外,便再沒有其他人過來看望照顧,就連出院時的手續都是自己拄著拐棍跑窗口辦完的。

    “月底過來拆石膏。”

    “醫生, 我以后會是瘸子嗎?”

    “你這個傷拖了太久, 以后就算恢復的特別好也很難跟以前一樣。”

    徐糾聽著聽著,腦袋里的思緒又飄到曹衛東身上,牛頭不對馬嘴地回復醫生的話:“所以曹衛東也是這樣,他的右手以后也恢復不好。”

    “別抽煙,別喝酒,忌辛辣。”醫生給徐糾開了點藥,

    徐糾接過單子,去窗口排隊買完藥, 又一個人走出醫院。

    醫院外面很冷, 他還穿的曹衛東給他買的棉服, 棉服是深黑色的,但即便深黑也擋不住衣服表面蒙著的一層灰。

    就在蒙在徐糾身上的那層陰霾,無論如何去洗也難以洗凈, 手擦上去連手也臟了。

    “窮鬼還想養人, 呸呸呸。”徐糾停在醫院外的垃圾箱旁, 三兩下拽著想袖口把棉服脫下,把它當成負擔直接塞進垃圾箱里, 用力地出一口氣擺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可是真的解脫了嗎?

    壓在心上的逼仄感卻仍沒有半分消減, 反倒更像是丟了什么東西。

    徐糾走出沒到半米,腳尖抵著地面用力打了個轉, 二話沒說又回垃圾箱邊上從老太太手里把棉服強行搶了回來。

    “這不是你剛丟的垃圾嗎?!”

    老太太仗著是弱勢一方不肯放棄

    徐糾漲紅了臉自然也不肯先放手,厚著臉皮大聲嚷嚷:“冷死了!我現在后悔想拿回來不行?!”

    徐糾呲牙惡道:“你再不放手我就鬧了!說你搶我這死瘸子衣服穿!”

    老太太揪著衣服往地上坐。

    徐糾向來為達目的不要臉皮,看老太太玩這套, 他直接把拐杖往地上一敲,抻著脖子對天長哭:“哇嗚嗚——大家快來看,為老不尊搶瘸子衣服穿!”

    老太太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氣急敗壞地指著徐糾:“哎!你這小伙子——”

    拉拉扯扯里,本就岌岌可危的棉服擦得一下被扯出個大洞,棉花跟炸開的煙花一樣蓬飛漫天。

    聽著“刺啦”的裂開聲,徐糾覺得那是鋸子在拉他的皮肉,把他的胸膛扯得遍體鱗傷。

    好痛啊。

    徐糾放了手,老太太拽走,衣服里子的棉絮更加猶如決堤的河水。一股腦宣泄得滿地都是。

    天上、地上,眼睛里,鼻子上,像下雪了。

    搶來搶去,衣服到老太太手里的時候,便只剩一層薄薄的皮了。

    老太太見衣服壞了便失去興趣,隨手往地上一丟,離開時還踩了兩腳,邊踩邊去陰陽怪氣徐糾的不尊老。

    徐糾兩腿發軟,想蹲下又蹲不下,站在垃圾桶邊上,他感覺自己像極了一條被人丟在這里的流浪狗。

    心里很空,空到整個人都不像還活著,只覺得無聊,連世界都開始變得發白發灰,就像蒙了霧的月亮一樣枯燥。

    徐糾自己把拐杖撿了起來,他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轉過身去又轉回來,踏在醫院大門外的十字路口里,半天半天尋不到個方向。

    不知道該回哪去,也不知道該干什么,腦子的思維還在轉,轉來轉去結果全都指向一個人——曹衛東。

    可是曹衛東又在哪?

    拄拐杖的手暴露在寒風里,凍得發了紫,這是徐糾在這個冬天第一次嘗到北風的凌冽。

    在曹衛東那,他的手雖然還是冰冷,可是曹衛東總會不厭其煩地去捂熱他的手。

    風吹夠了,徐糾小聲喃喃:“回家吧,還有個家。”

    起碼還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好。

    徐糾嘆了口氣,自己為自己搓手,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徐糾兩個月沒有回家,五六年都沒有變化的徐家別墅突然換了新裝,涂上過年喜慶的紅色,又是貼對聯又是掛燈籠的。

    一向冷清的徐家在徐糾離開的日子里異常的喜氣洋洋。

    徐糾推門而入,手上還拄著醫院給的藍白色拐杖。

    一個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小男孩猝不及防撞進徐糾懷里,緊接著一股濃烈的菜香灌進徐糾的鼻子里,然后是他媽媽的聲音,正欣喜地互換著一個陌生的名字。

    “徐安和!吃飯啦!快跟你爸爸去洗手。”

    徐母的目光上移,落在徐糾臉上,接著快步上前扯著一歲大的小孩手臂,把人拉到一邊去。

    “你還知道回來?”

    徐母見他的第一面第一句話是不問緣由的呵斥。

    徐糾提了一口氣,想辯駁最后還是壓了下去,低下頭乖乖的喊了聲媽媽。

    是媽媽,而不是媽。

    這時從別墅里又走出一個陌生男人,一歲大的小孩撲上去叫那男人爸爸,同時徐母和男人站在一邊。

    三條視線都用陌生、疏遠的眼神在打量徐糾,把他當成是怪物一樣遠遠的看著。

    再遲鈍也該意識到徐糾不屬于徐家,現在這個家與他,只剩母與子那點血緣在苦苦維系。

    他們兩個大人抱著小孩“安和、安和”的親昵呼喚。

    徐糾清楚的記得,半大不大的時候他媽媽罵他是個累贅,所以叫徐糾,糾纏的糾。

    她求徐糾別再來糾纏她。

    徐糾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是日歷發給他的生日祝福。徐糾的生日在除夕的前一天。

    “媽,今天我生日。”

    徐母的話突然的一下子全冒了出來,像針一樣飛出。

    “徐糾,我沒有虧欠過你,這么些年也沒差過你什么,你卡里的零花錢是別人家一輩子都掙不到的。”

    這是徐糾的媽媽同徐糾說過最長的一句,但每一個字拆開來看都帶著十足的孤立,一筆一捺都寫著這個家不屬于徐糾,他該自己離開。

    “大過年的,跟孩子說這話做什么?”陌生男人在一邊打圓場,沖徐糾招手吆喝:“你就是徐糾吧?快進來快進來。”

    “你別理他,突然消失兩個月不就是想嚇唬我去找他嗎?現在不是還自己灰溜溜跑回來了,浪費別人時間、精力,浪費錢。”

    原來媽媽是知道自己失蹤了的。

    徐糾的心臟砰砰不安地跳動,徐家這偌大的別墅就像一座冰庫,寒氣夾雜著冰霜從腳踝開始堆砌,把徐糾埋在其中。

    呼吸困難,思慮萬分,只剩個軀殼空白的立在那。

    徐糾硬著頭皮走進去,屋外實在太冷了,他站不住。

    他上樓走進房間穿上一件厚羽絨服,帶上一盒煙,一個打火機后,又再一次走出徐家別墅。

    下樓的時候那一家人正其樂融融的陪小孩看小豬佩奇,簡單的畫面,幼稚的臺詞,卻能引得三個人圍坐一起笑得合不攏嘴。

    徐糾拉開門。

    “那你還留下吃飯嗎?”陌生男人問他。

    “新年快樂。”

    徐糾點了根煙,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從到徐家別墅門前開始,徐糾的腳踝就痛得快要爆炸,但是他卻始終咬牙,一聲不吭。

    哪怕是在走出別墅后,也不過是找了面墻壁靠上去,攥緊拳頭,皺緊眉頭自顧自的忍痛,忍到他開始習慣這份痛。

    他走到路邊,打了一輛車,司機問他去哪里。

    徐糾呆住了,他還能去哪?

    他咬著煙蒂想了想好久好久,才憋出一句:“回學校。”

    徐糾坐在車上,身體卻繃得筆直,想給曹衛東打電話,猶豫再三后還是撥出了電話。

    徐糾已經想好了他要說的話,所以在嘟聲的下一秒,立刻把那些話一股腦吐出來,兇神惡煞地嚷嚷:

    “曹衛東,你等著!老子下次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弄死你!”

    “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

    徐糾費盡心思填充的底氣像氣球被戳出大洞一樣,飛速地癟下來,身體前胸貼后背黏在一起,身上帶著股沒滋沒味的死氣沉沉。

    徐糾抓著手機,貼在唇邊,似說話又似親吻屏幕上“曹衛東”三字。

    他說:

    “曹衛東,我好痛。”

    的士司機在前面聽得清清楚楚,一聽到徐糾很痛,立馬擔心地叫起來:“大學生哎,你要是很痛的話我帶你去醫院啊!”

    徐糾收了手機,陰沉著臉強調:“我不痛。”

    “咋又不痛了?你剛剛不是說很痛嗎?”

    徐糾一拳砸在車坐墊上,露出尖牙,歇斯底里地大喊:“開你的車!管那么多干什么!關你屁事啊!老子就是痛死也跟你沒關系!”

    “現在娃兒脾氣咋這么大……”司機把目光正向前方,小聲嘀嘀咕咕。

    徐糾在學校大門下的車。

    學校因為寒假的原因走得不剩幾個人,店鋪也因為馬上除夕,大門已經全部關緊。

    徐糾站在空曠的學院路邊,又開始抽煙,一根接一根的抽。

    打潘宇電話打不通,打曹衛東電話也打不通,又無家可歸,通訊錄從頭劃到尾也找不出第三個能打電話的好友。

    徐糾除了抽煙,也沒別的事情能干。

    徐糾在學校門口抽了一地的煙頭,腳邊的地面都被煙灰熏黑,拿掃帚去掃都掃不干凈。

    徐糾拿出銀行卡想去開個酒店房間過年拉倒,可是一想到白天他媽媽跟他說的那些話,一咬牙硬氣的把銀行卡收了回來,轉頭就空人一個鉆進學校宿舍里。

    徐糾循著記憶找到曹衛東的宿舍房間,意外發現曹衛東的床上竟然還鋪著被褥,二話不說就往宿舍的床上躺去,躺得跟具尸體沒差。

    說巧不巧。

    同樣無處可去的曹衛東怎么都沒想到徐糾這位大少爺,居然會大半夜的爬上他的宿舍床位鳩占鵲巢。

    在曹衛東半夜兼職下班回來的時候,燈一開,再一掀被子,倆人面面相覷。

    第35章 第 35 章 不談恨,只談愛

    曹衛東見到徐糾的第一反應是把被子蓋回去, 然后轉身就走。

    冷風灌進被子。

    徐糾是在睡夢中驚醒的,但是睡意正濃,迷迷糊糊能看到曹衛東的身影。

    揉了好幾下眼睛, 在確信曹衛東真真切切出現眼前的時候, 竟然呆住將近半分鐘才緩過神來。

    他以為還在做夢呢,身下靠著的枕頭上滿是曹衛東的氣味,就算是在夢里的時候也隱約覺得回到了倉庫。

    他和曹衛東還是擠在那床小小的墊子上,兩個人快要疊在一起,鼻子里只嗅得到彼此的氣息,在黑暗的朦朧里交換呼吸。

    曹衛東離開的腳步聲把徐糾的魂喊了回來。

    再不阻攔曹衛東就又要走得找不見人影。

    徐糾從被子里鉆出來,順手抽出腦袋后面靠著的枕頭一舉砸向曹衛東的后背。

    枕頭軟綿綿的,不痛不癢, 對曹衛東而言毫無影響, 連步子都不帶放慢一下。

    徐糾急了, 把口袋里的東西一股腦抓了出來,一個煙盒,一個手機, 一個沒有錢的錢包, 是徐糾的所有。

    煙盒舍不得丟, 手機也舍不得丟,于是錢包飛了出去, 還不等飛到曹衛東身上的時候就先落了地。

    徐糾扒著床沿, 眼睜睜看著曹衛東已經拉開宿舍門,半邊身跨出房間。

    “你走什么?!”

    再下一秒, 一個硬物猛地砸中曹衛東的后背,貼著后背冷硬的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曹衛東低頭看去,是徐糾的手機, 屏幕碎得不成模樣。

    為了打動曹衛東,徐糾已經不管不顧,兜里一分錢沒有還舍得把唯一值錢的手機丟出去,這一下徐糾是徹底把自己所擁有的都毀在曹衛東面前。

    曹衛東轉頭瞥了眼徐糾。

    徐糾不遑多讓瞪著曹衛東。

    兩個人的再見,竟然意外的和他們初見時的場景產生了極強的環視。

    一樣的背對著徑直離開,另一個則是手邊有什么就砸什么。

    被砸的毫無影響,砸人的先氣急敗壞。

    徐糾坐在床上,拿出煙盒里的打火機,又抖出一根煙夾在兩指間,低頭打火的同時,咬著煙含糊不清地哼哼:“你走唄,走了我就把這里全砸了。”

    曹衛東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轉過身來看徐糾點煙,還特意提醒:“別砸錯了。”

    徐糾在他的床上弓著身子,后背與腰彎成流暢的C型,不自知的露出短短一截白凈的腰窩,被寒冷一裹立馬就浮出一層氣血不足的慘白。

    徐糾腦袋往下壓,又側過去,只露了半邊臉在曹衛東眼睛里。

    咔噠一聲,熊熊燃起的火焰顏色燎紅徐糾露出的半邊臉,按在打火機上的大拇指一同被燎紅了。他的指骨高凸起,在手腕與手背的橈側處凹陷處形成尖角向著拇指的三角形凹陷。

    香煙細細一根,徐糾的手腕也細細一個,兩個都脆得仿佛一捏就能折斷。

    曹衛東看得格外的仔細,像一把刻刀一筆一劃仔仔細細削著徐糾的肉身。

    毫不掩飾,亦或是他沒辦法掩飾其中銳利。

    甚至忘了他要離開這件事。

    直到徐糾吸了一口氣,把關于徐糾的一切都用煙霧蒙住后,才強迫曹衛東的視線里失去徐糾手與煙的一切細節,這才想起自己要遠離徐糾。

    “曹衛東,我叫徐糾。”

    “我知道。”

    徐糾小拇指拉住嘴角往上勾,一側的尖牙自然地暴露在空氣里,似警告又似譏諷地笑呵呵放開了聲音去說:“糾纏的糾。”

    “你躲不掉的。”

    “嗯。”曹衛東撿起徐糾的手機放回書桌上,臨走前他最后向徐糾囑托重點:“別砸錯了,砸到別人東西我賠不起。”

    砰——!

    曹衛東關門走了。

    徐糾在床上呆滯,連卡在腰窩上的衣服都呆呆地掉了下來,把一截白肉遮掩。

    “就、就走了?”

    徐糾拿煙的手在抖,用力地抹了一把臉,左手想去把身上的被子完全扯開,但是左手揪住被子以后,慌慌亂亂里又成了左手拿煙,右手不知所措。

    慌亂中,徐糾不大能分清他到底是出于反派的心里要糾纏著曹衛東,還是他自己一無所有,只剩一個他自認為“任務對象”的曹衛東,所以他只能纏著曹衛東,不叫自己徹底從這個世界失去所有聯系。

    “曹衛東!”徐糾扯著嗓子大喊。

    沒喊來曹衛東,反倒是喊掉煙頭上的一截灰,掉在床單上燙出一個灰黑的糜爛大洞。

    徐糾低頭一看,泄憤似的把煙頭徹底地按在床單上,直到把這床被子徹底的燙穿了才松手。

    一支煙徐糾沒抽兩口,全給曹衛東的被子抽完了。

    徐糾衣服都沒穿好,更別提去穿鞋,急匆匆往外趕。

    讓徐糾沒想到的時候,門一開,門外就是曹衛東。

    曹衛東也沒走遠,踩在走廊昏暗里,一塊閃著詭異冰冷綠光的安全通道告示牌貼在墻角下,曹衛東巨大的身形把不多的光線全都收攬過去,朦朦朧朧的人影模糊在夜晚的深黑里。

    一縷煙從曹衛東的指間飛出。

    徐糾后知后覺曹衛東正在抽煙。

    徐糾走得很慢,他還不太習慣手里的拐棍,于是曹衛東便靠著走廊望著他,一動不動注視著,目視徐糾走得越來越近,直到他們兩個人都陷進走廊墻角下微弱的綠光里,兩個人的輪廓合二為一,收攏成一塊模糊的整體。

    “徐糾,我們兩清了。”

    曹衛東提醒徐糾,同時主動地伸出手箍住徐糾的手臂,做徐糾的拐棍讓他能站得輕松一下。

    于是拿煙的成了右手,右手顫顫巍巍,煙灰一下接一下不安地往下抖落。

    在顫抖的微緲的煙頭火星里,徐糾上手強行擰滅煙頭,忍著指腹燙傷的劇痛,咬牙強行冷哼嗆聲:

    “兩清?誰和你兩清啊?你真當我們倆一只爛腳還你一只爛手就能解決的關系?”

    “疼嗎?”曹衛東答非所問。

    徐糾眼神往上瞄了瞄,倆人目光恰好對上。

    一些悶在胸口的臟話粗口瞬間被這句突如其來的關系掐滅,就像徐糾用手掐滅煙頭一樣,一切燃燒的情緒瞬間泯滅,只剩冷卻的灰黑色,蒙了層霧在徐糾的心口。

    徐糾搓了搓指腹,立馬把指腹上因冷卻發黑黏糊的煙草擦在曹衛東身上,乏味地哼了聲:“嗯。”

    曹衛東的手落在徐糾拿拐杖的手上,溫熱的掌心焐熱掌中冷得快要死掉的手,在目的達到后,曹衛東又把手抽走。

    就在曹衛東手抽離的剎那,趕在寒冷裹上來之前,徐糾沖著那人背影笑嘻嘻道:

    “你走吧,你走了我就買根繩子吊死在這,到時候我還要留下遺書,就說你把我綁架,既傷害我的人也傷害我的心。”

    這一番話又成功把曹衛東留了下來。

    “你有心?”

    徐糾沒悟到曹衛東這番話里的曖昧含義,只覺得是曹衛東在責備自己是個沒有心只會做壞事的反派,徐糾挑著眉頭挑釁:

    “你管我呢?造謠用得著管這那的?”

    曹衛東沒搭理徐糾,只是他已經走出綠燈的范圍,整個人匿在昏暗里,只知他在看著徐糾,卻不知是以何樣的眼光在看徐糾。

    徐糾生怕自己臉上的嘚瑟沒能讓曹衛東看清,拿著打火機點了一束光放在面前,點火的同時亦在點煙,煙夾在兩指之間,跟跟隨兩指一同點在曹衛東的身上。

    “我就是在遺書里寫你把我綁架天天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別人也只會覺得死者為大,沒人在意事實到底是什么樣的,畢竟嘛……你還有虐殺動物的前科。”

    果然還是在曹衛東身邊待著有意思,像個惡心的藤壺吸在曹衛東的身上,不用考慮那么多去哪回哪。

    無根的藤壺,在遇到心儀的寄居對象后,跟著隨波而動就好。

    話題講到這里的時候,已經能聽到走廊里有人把門打開時的嘎吱聲,從黑暗里傳來的嘎吱聲里藏著滿是充滿惡意地窺視欲,匿著無數雙難以捕捉的不懷好意的眼睛,急迫地想從除夕這個無聊的黑夜里尋得一絲惡俗的趣味。

    曹衛東把手里冷掉的煙丟了,掐住徐糾的腰一把將他抗起來。

    徐糾手里的拐棍應聲落地,只剩嘴巴邊上還咬著一根半掉不掉的煙。

    曹衛東把徐糾一把塞回宿舍里,同時關上門把走廊里不懷好意地窺視全部攔住。

    徐糾坐在桌子上,斷掉的腳無力地踩在椅子上,他揪起袖子,點著曹衛東的正上方:

    “喏,就那,剛好夠把繩子穿過去。”

    徐糾自說自話,黑色的棉服猝不及防地蒙在身上,然后是曹衛東的手捏著他的手腕塞進袖筒里,一只手結束是另一只手,緊接著是拉鏈從腰腹扣好直上直抵下巴處。

    棉服所有透風的薄弱處都被曹衛東用手掖好。

    徐糾不理會曹衛東的好,但又自然而然地承著曹衛東對他的好,只是眼睛一轉,嘴巴里吐出來的依舊是帶著惡意的話:

    “你走唄,走我就寫血書,吊死在這。”

    徐糾吸了一口煙,等著曹衛東的回應。

    曹衛東一定會說話的。

    而且以徐糾對曹衛東以往那些話的刻板印象,絕對會說出一句驚掉徐糾耳朵的話,會像一把刀去割徐糾的耳朵,讓徐糾從腳到頭貫穿出一道血淋淋的驚悚。

    徐糾猜他會說死了就撿尸之類的話,于是他仰著脖子,微張著唇吸住唇中的煙霧,用舌頭肆意地攪弄唇中囚禁的煙霧,半瞇著眼等著曹衛東刀子一樣的話落在他耳邊。

    曹衛東的確像刀子,不過不是話,而是他的手。

    直接地落在徐糾的脖子上,掌心的勁恨不得像一把刀砍進徐糾的脖子深處,直到手與脖子鍥合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連空氣都容不下。

    緊接著,徐糾的人被曹衛東像拔蘿卜一樣掐起,隨后便是一個吻,直接且直白地落在徐糾的唇上。

    由不得徐糾拒絕反抗,曹衛東的舌頭已經沒入進來,就像掐在脖子上的手一樣強硬又恐怖,容不得徐糾又半分的掙扎。

    帶著煙草苦澀味道的煙霧在兩個人唇中來回的胡沖亂撞,被糾纏在一起舌頭打散又凝聚,直到更強硬的一方把它們全部收攏霸占。

    曹衛東把徐糾唇中的煙霧全都掠奪進自己的唇中,壓在舌根深處,一點一點克制著咽下去。

    這樣的事情他做過很多次,這一次也是一如既往的熟練。

    當曹衛東抽身離開,失去支撐的徐糾身體又岣嶁起來,一只手撐在桌面,卻攔不住身體因為缺氧而虛弱疲憊地往下耷拉,腦袋埋得又低又深,只露出一截咬在嘴邊的煙還在往上冒著氣。

    像一只鬼手向上攀,抓到什么是什么,于是這股煙抓到曹衛東的視線,扒在曹衛東的眼睛里不肯散去。

    曹衛東跟著躬下身子,卑躬屈膝又低下頭,似請求似懇求似命令的口吻,一遍遍吻著失神的徐糾。

    “我不走,你別死。”

    徐糾猛地抬頭,他像是找到了很有意思的東西,饒有意味地盯著曹衛東,一眨不眨。

    片刻后,才從唇中吐出毫無感情地譏笑,轉頭又接著抽了一口煙。

    徐糾好像隱隱約約摸到了一點曹衛東還擁有的東西,但……就在觸碰到的瞬間,他選擇去抽煙逃避。

    他和曹衛東之間隔著一條深黑的縫,縫隙里的危險像無數只觸手深埋其中又呼之欲出,徐糾不敢窺看,只敢合上深黑的縫,睜開眼去看曹衛東眼中的黑。

    徐糾故意把煙頭燙在曹衛東意圖吻來的唇上,誰料曹衛東非但不逃,咬住那節煙頭含在嘴里,硬生生咬滅了才再次扼住徐糾的脖子,又是一個吻。

    這次的吻比上一次的吻還要苦澀,因為嘴里是真的有一節糜爛滾燙的煙頭翻滾,徐糾想逃卻逃不掉,于是他跟著曹衛東一切被燎得遍體鱗傷。

    徐糾只好也雙手去掐曹衛東的脖子,以掐吻回以掐吻,掐到手背青筋暴起,掐到脖子漲紅,掐到眼睛里紅血絲暴漲,眼神也開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嘴唇撕扯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嘴唇里的銹跡斑斑味道完全蓋過煙草的苦澀,腥得仿佛自身是頭瘋掉的野獸,正在饑不擇食且毫不收斂的瘋狂啃食同類的骨血。

    曹衛東吐掉煙頭,松開徐糾,大拇指順帶擦走徐糾唇角的血。

    徐糾啐了一口扎扎實實的唾沫在曹衛東臉上,指著他的臉上譏諷:“怎么這次不吞下去?不是很喜歡吃我的口水嗎?”

    曹衛東聞聲,彎腰去撿。

    徐糾趕緊拿自己的好腿抵在曹衛東肩膀上往后踢,一句“變態”嫌棄又用力的罵了出來。

    曹衛東卷了抽紙擦血,他和徐糾能親的如此暴力血腥全是徐糾一個人的功勞,他不過是容忍了徐糾的暴戾。

    容忍成為縱容,徐糾便會毫不收斂又不自知的愈演愈烈,鬧得好像是兩個人在互毆。

    徐糾沒受傷,全是曹衛東一個人在流血,流出來的血貼著舌頭吐出來,接了杯水,漱口后全都吐出。

    等曹衛東簡單洗漱完畢,徐糾已經自覺拖著殘疾的腳滾到床上,沒穿襪子也沒穿鞋的腳赤裸裸地懸在床沿邊。

    曹衛東幫他穿好襪子的同時,幫他把腳塞進被子里。

    “熱。”徐糾剛一口氣抽完煙,胸口跟火燒似的。

    曹衛東關燈上.床,扣著徐糾的腿往里推,徐糾被擠到無處可去。

    學校的宿舍床位只有一米寬,兩個男人躺上去擠得幾乎心臟連同心臟,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肉。

    折騰來折騰去的,最后徐糾的半邊身子疊在曹衛東身上,別說把腿伸出去,他半個人都被困在曹衛東手里。

    徐糾把臉別過去,“你別亂搞啊。”

    曹衛東回答他:“嗯。”

    徐糾很快就在曹衛東的懷里睡去,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曹衛東拿著盒飯推門進來把他吵醒。

    不等徐糾吃完,曹衛東又急急忙忙打算出門。

    “你去哪?帶我一個。”

    徐糾拖著右腳勉強去追曹衛東腳步,棉服簡單搭在肩膀上,惹得曹衛東不得不停下來幫他拉緊棉服拉鏈。

    “外面很冷。”曹衛東提醒他。

    徐糾點頭,“沒關系。”

    曹衛東折回宿舍帶上盒飯,又帶徐糾坐公交車去了H市最大的公園,從公園管理處租了他們的烤腸機,擺在公園入口處。

    過年公園里來往的人非常多,他們都等著入夜時候在公園集體燃放煙花。

    徐糾沒吃盒飯,饞曹衛東的烤腸,曹衛東烤一根他就偷吃一根,被抓到就大大方方地笑,笑完接著偷吃,又被抓又笑,曹衛東除了嘆氣也拿他沒辦法。

    后來徐糾又饞隔壁擺攤買的熱米酒,惡行從偷吃上升為偷錢。

    手往曹衛東口袋里摸,摸到多少都歸自己,拄著拐把周圍一圈攤販的生意全光顧了一遍。

    徐糾逛了一圈花完錢回去又接著偷,曹衛東見不得他這么漂亮的臉上寫滿賊眉鼠眼的窮機靈模樣,主動把錢給他,又拉著手焐熱的同時囑托了些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才放開。

    徐糾才不聽,他如果哪天能好好聽曹衛東的話那才叫見鬼了。

    在臨近十二點的時候,煙花燃放,人群如趨光的飛蠅們狂熱的奔向煙花的方向。

    徐糾自知自己腿腳不好不能去人群擁擠的地方,才坐回曹衛東身邊。

    天總是亮堂堂的,又五顏六色,眼睛里一會紅一會黃,裝下整個天空的熱烈,亮堂堂的在瞳孔里燃燒。

    曹衛東從袋子里拿出一個蛋糕,四四方方很小一個,只夠一人食用。

    徐糾見了后,指向一個方向,“那家店買的?味道還不錯,沒想到你也喜歡吃蛋糕。”

    時間走到零點,曹衛東為蛋糕插上蠟燭,送到徐糾面前。

    徐糾以為曹衛東會跟他說新年快樂,于是在曹衛東嘴唇相碰的下一秒,徐糾把那句“快樂個屁”搶先罵出來。

    但是徐糾沒想到的是,曹衛東說的是——“生日快樂”。

    “徐糾,生日快樂。”

    徐糾傻傻地呆住,伶牙俐齒的嘴講不出任何傷人的話。

    他唯一一次和曹衛東提過的日期,就是在和曹衛東報銀行卡密碼的那次,從沒想過只是那一次曹衛東就把他的生日記住了。

    天上的煙花還在燃放。

    他和曹衛東有過一個新年,那時的他腳被打斷,強行箍在曹衛東身邊,去看一場毫無意義寂寥的煙花。

    這第二場煙花,不過也就那樣,煙花還是煙花,冷風疊著冷風。

    只是突兀地多了一句生日快樂。

    一個徐糾親生母親都沒記住,一個徐糾自己寧愿去說新年快樂的日子。

    從一個徐糾想要恨的人嘴里念了出來,還捧著蛋糕,插著蠟燭,催促他趕在蠟燭熄滅前許愿。

    不該是這樣的。

    徐糾沒有吹滅蠟燭,而且透過蠟燭上掙扎著向上撲騰的焰火去看曹衛東,神情復雜。

    不該,不甘,不恨。

    徐糾只能明晃晃的去問:“曹衛東,你恨我嗎?”

    曹衛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蛋糕上的蠟燭被冷風撲滅,可是天上的煙花還在來勢洶洶地盛放,撲在臉上的暖意橙黃仿佛兩人之間的蠟燭沒有熄滅。

    周圍的人群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不管認不認識,見了面便連聲直道新年好。

    徐糾又把曹衛東的名字放在嘴唇里熨了一遍吐出。

    “曹衛東。”

    “嗯。”

    曹衛東就跟徐糾手機上的siri似的,徐糾喊他一下,他就嗯一聲。

    看似聲調毫無感情,可是又實打實的每一聲都有回應,陪伴的感覺鉆進徐糾身體里是如此切身體會。

    徐糾忽然很想曹衛東另一個問題,但問題的答案他不敢聽,所以徐糾不敢問。

    “徐糾。”

    輪到徐糾回應,“嗯。”

    “說出來。”

    曹衛東的聲音像一口氣吹進徐糾的耳朵,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催促,平靜地沒有給徐糾帶來任何壓力。

    但曹衛東這個人對徐糾而言,他的一言一行本身就帶著牽引徐糾的魔力。

    就像掛在徐糾脖子上的項圈,沒有收緊的時候就像項鏈一樣襯得徐糾膚色雪白,可當收緊的瞬間徐糾就明白主人的意思。

    在曹衛東有意或無意的引導下,鬼迷心竅的,徐糾終于問出了同“你恨我嗎”只差一個字,卻完全相反的四個字。

    這兩句話只差一個字,意思卻是天差地別。

    可是這兩句話同時出現在曹衛東身上的時候,又覺得這兩句是同一個意思,是鏡中物,本為一物。

    是扯不清楚又洗不干凈,像血滴進紅漆里,紅還是紅的。可是血是痛留下來的紅,紅漆卻是心愛的顏色,于是愛和恨就分不清楚了。

    “你愛我嗎?”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一個世界的結局

    這個問題叫曹衛東怎么回答。

    他無法回答。

    曹衛東不是木頭, 相反他很敏感,早早的察覺到徐糾是存在是為了摧毀他所擁有的一切。

    所以當“愛”這個議題被擺上臺面的時候,一旦“愛”被證實, 徐糾的存在也會被劃進曹衛東所擁有。

    曹衛東寡淡的聲音從徐糾面前響起:“你想聽嗎?”

    熄滅的蠟飛出白煙, 像一塊半透明的白紗攏在兩人之間,小心翼翼的擴散消弭。

    徐糾望著曹衛東的眼睛,那雙深黑的眼睛里盛滿了自己。

    那頭黑不黑、粉不粉又黃不黃的頭發裝在平靜的深水潭里,能看得清清楚楚,格外的滑稽。

    徐糾自己先笑了出來,抬高手插進發絲間用力地搓了一把,大咧咧打破兩人不安的僵局。

    一個不敢說,一個不敢聽, 碰巧不就撞一起了。

    這個議題本就是無根的浮萍, 在徐糾和曹衛東貧瘠的感情長河里找不到落腳之地, 于是便隨風飄去。

    它同蠟燭的白煙,同煙花的白霧,一同混進空氣里, 成為霧霾沉甸甸壓下來, 從鼻子里鉆進去扒在喉嚨里, 在一聲疲憊的咳嗽聲里往下咽,成功融入血液之中卻無法再呼之于口。

    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略過這段話, 低下頭去將蛋糕分成兩半, 又仰頭去看焰火,直到人群散去, 才收拾東西回宿舍。

    徐糾便在曹衛東的宿舍住下了,后面發現曹衛東給換了新手機和手機卡,立馬加上手機號和微信。

    徐糾拿著新手機在手里拋了拋, 理直氣壯地指責:“有錢不給我花?”

    “老師送的,你要就給你。”

    曹衛東坐在桌子前看資料,說話時都沒帶多看徐糾一眼。

    “嘁,破爛,我才不要。”

    曹衛東看了眼時間,合上電腦背上包,出門前告訴徐糾:“我去給學生上課了。”

    徐糾啐了一口,脫口罵道:“關我屁事。”

    曹衛東關門離開。

    一個小時,曹衛東的手機響了。

    【999:在哪里?在干什么?沒有背著我偷偷幸福吧?】

    曹衛東發去教室定位,和一張與學生的合影。

    照片里的曹衛東比徐糾初見他時要精神許多,身上的死氣仿佛被徐糾那火爆辣椒似的脾氣燎去不少,連額前的劉海一再的剪短。

    【999:麥麥脆汁雞。】

    曹衛東上課沒有及時回消息,手機就跟遭雷轟過一樣,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是電話鈴聲混著微信電話鈴聲又夾雜無數條短信鈴聲合奏出來的的混亂協奏曲。

    在課堂里學生們的好奇且八卦的眼神下,曹衛東淡定地按下靜音鍵,由著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等到下課的時候曹衛東才回過去一個“好”字。

    換來的是徐糾嬉皮笑臉的倆字:“嘻嘻。”

    徐糾寄生在曹衛東身上過完了一整個寒假,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稍有脾氣打打砸砸,活得毫無負擔。

    曹衛東看徐糾,就像在看叫喳喳的小鳥,很吵很鬧騰,但能造成的破壞又極其有限,所以縱容比管制的情況要多得多。

    臨了快開學,徐糾往曹衛東口袋里一摸,接著就是一句:“沒錢交學費,給我錢。”

    曹衛東又順帶把徐糾的學費交了,不等徐糾去要生活費,還多給了一筆放進徐糾的手里。

    曹衛東清楚這筆錢徐糾一晚上就能花光,所以沒有多給。

    曹衛東還額外攢了一筆錢,趕在舍友們返校前在外面租了個出租房,雖然是老破小,但是有門又窗有保安,正兒八經的老式小區房,門口還有小販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來擺攤。

    快到飯點時空氣里彌漫著煙火氣,鉆進鼻子里倒叫懸在半空的靈魂沉甸甸又踏實地站住了。

    像活著。

    可是交了押金到付租金的時候,曹衛東猶豫了,“再等等吧。”

    房東拿了押金說好。

    也就是在這一天的下一天,變故該發生還是發生了。

    消失了整個寒假的潘宇突然出現,帶著一伙人轟轟烈烈的闖進曹衛東的宿舍里,這時的曹衛東在外面帶學生備考,床上只有一個徐糾。

    潘宇把被子一掀,正蒙頭大睡的徐糾猛地被凍醒,扯著被子張口就罵:“曹衛東,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潘宇驚得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徐糾?!你怎么在這里?”

    徐糾把被子搶回來蒙在身上,一臉懵逼地望著潘宇,同樣反問回去:“你怎么在這里?”

    “那正好,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在徐糾和幾個壯漢的注視下,徐糾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被潘宇拽著手腕,上了車就往片區派出所里趕。

    徐糾被按在調解室的椅子里,面前是潘宇,還有幾個壯漢和民警。

    潘宇把一杯熱茶往前推去,“我搞到曹衛東綁架你的證據,由你來起訴曹衛東,不怕曹衛東不坐牢的。”

    潘宇從他的牛皮包里掏出一個U盤放在桌子上,手指點在上面,發出冰冷的敲擊聲。

    “這個是你失去所有聯系前一晚監控錄像,你跟著曹衛東往學校旁邊城中村走,然后再沒有出現過。”

    接著是厚厚一沓的信封,A4大小,潘宇把里面的文件拿出來的時候幾乎把桌面全部占滿,連徐糾的茶杯都無處落腳。

    “還有這個,我找遍了整個城中村,終于找到曹衛東綁架你時租的房子,就這間被拆掉的倉庫,這個是曹衛東親筆簽下的租賃合同。”

    說著又拿出了一份醫院開出的證明。

    “最后,醫院的監控也能證明是他把你送去醫院,當時你的腳受傷了,你自己也承認是曹衛東打的。”

    潘宇越說越興奮,幾乎是站起來拍著桌子,整個人半邊身子如拔地而起的高山積壓在徐糾頭上,陰影籠罩下方,面目猙獰地喊出聲來:

    “只要你以受害者的身份起訴他,重罪啊!”

    徐糾聽得愣住了,眼睛像大貨車前的燈,頻頻打閃,半天不敢去看頭頂上壓下來的潘宇。

    這時調解室的門也開了,曹衛東自然地坐在徐糾身邊的椅子上,而徐糾立刻像求救似的向曹衛東拋去視線。

    曹衛東接住那道視線,但表現平平,如陌生人般。

    潘宇的氣焰因為曹衛東的到來滅了大半,坐了回去,卻還是沒忍住去落井下石地哼哼:“你還想讓我去坐牢?呵呵,我看該坐牢的是你。”

    徐糾捧著茶杯,惴惴不安地看著曹衛東,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里被熱氣熨燙得像是鏡面玻璃破了一樣。

    曹衛東的視線剛從徐糾身上挪開,徐糾的腳就從桌子下來踹了過來,踹得連同椅子腳一起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什么聲音?”

    引得潘宇奇怪皺眉,到處去找聲音的來源。

    曹衛東踩住徐糾不安撫的鞋面,按死在兩人座位的間隙里,徐糾就像被抵在砧板上剝鱗的魚,赤裸裸又毫無波瀾。

    按死徐糾的同時,曹衛東面無表情地去拿桌上的資料去看,細長的手指抵在紙張上發出輕飄地擦擦聲。

    桌上的潘宇目光發散,尋找可疑聲音。

    徐糾的耳朵瞬間爆紅,手敲在桌子上把潘宇好奇心拽回案件上:“所以你不理我是因為你去調查這些事了?”

    潘宇的手往胸口錘了兩下,又指著徐糾投去一個萬分義氣的眼神,“那肯定啊,兄弟怕你看到這些傷心,特別沒喊你。”

    徐糾的那條壞腳哆哆嗦嗦地按在曹衛東的小腿肚上,警告著往后推。

    曹衛東這才收斂力道,放徐糾一線生機。

    徐糾兩條腿立馬抽回來,老老實實地擺正擺好,連同雙手一起按在腿上,把所有的不安分全部控死在原地,戰戰兢兢。

    潘宇仰起頭,輕蔑地冷哼:“曹衛東,你還有什么話講?”

    曹衛東花了些時間把資料都簡略掃了一眼,發現潘宇這人看上去來勢洶洶,資料上字跡密密麻麻,但是竟然實誠地沒有在這些字眼上挖坑,全都是擺事實、擺真相。

    甚至再細看,還能發現多處不合規定的字句。

    倘若曹衛東不想認,大可花些心思輕易繞躲過這蒼白的控訴。

    曹衛東把資料理好交到潘宇手里,“我認,都是我做的。”

    徐糾深吸了一口氣,驚得他下意識猛拍一下桌子打斷桌上交涉。

    在引來眾人視線后,徐糾抹了一把臉,淡淡地笑:“沒事,你們繼續。”

    徐糾有意躲避,結果卻有人把矛頭轉向他,點著名字地說:“你作為當事人說一下事發經過吧。”

    要說嗎?能說嗎?

    把倉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說出來,毀得不止是曹衛東,還有他自己啊。

    【他被曹衛東打暈綁架囚禁,用鎖鏈困住,然后出逃打斷腳,被擄回倉庫里發生性關系。】

    這句話里剝去人名和一些基本用詞,句子里那可就只剩標點符號能說了。

    徐糾又想向曹衛東投去求救的目光,求他救救自己。

    潘宇的兩只手撐在桌子上,臉上寫著滿是惡意的猙獰,只希望這一次能徹底把曹衛東踩進泥坑里,讓曹衛東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

    曹衛東沒有反應,把選擇權交給徐糾。

    徐糾可以選擇以這一次徹底把曹衛東的自由剝奪,算是把他的人生毀得一塌糊涂。

    也可以選擇為曹衛東辯駁,駁斥桌面上對曹衛東控訴的種種。

    徐糾站在分岔路口,身為反派他該選剝奪的,無所謂賠上自己。

    只是他腦袋里突然升起一個怪異地想法:

    曹衛東離開了,那我怎么辦?

    那我豈不是又成條野狗?連根繩子都沒地方栓,在街上整日整日的游魂。

    所以徐糾在潘宇和曹衛東之間,果斷選擇曹衛東。

    “沒什么,他喊我去他家過年,我不小心摔斷了腿,然后他把我送醫院了。”

    潘宇如遭雷劈,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焦掉了,頭發都因極怒幾乎炸立。

    “怎么可能!你跟他什么關系你和他過年?!”

    徐糾瞥了眼曹衛東,心虛地低聲不自信喃喃:“朋友吧。”

    “可是你你你——你自己在醫院承認是曹衛東打的,那個時候你連脖子上的掐痕都沒消掉!”

    潘宇的手指直指徐糾,像一把刀點著徐糾的人,如果不是旁邊有人攔著已經想沖上去打出一拳。

    曹衛東還是那副平淡到仿若陌生人的表情,甚至在徐糾說完那句話變得更加的冷。

    他既不替徐糾說話,也不替自己說話,端坐在那,靜靜看著房間里的鬧劇一波接一波的重疊。

    徐糾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卻發現今天沒帶,于是手習慣性往曹衛東口袋里摸,摸了一盒廉價香煙,他不嫌棄的掏出來叼在嘴邊。

    不管不顧禁不禁煙,總之先抽了再說,直到民警來將他請出調解室。

    他一邊走一邊點火,手夾著煙,還不忘指著潘宇再次強調:“你確實打了人家,你老老實實去坐牢吧。”

    反派就該有反派的樣子,犯錯挨打要立正,給主角爽爽怎么了。

    “那你被他打斷一只腳你甘心?”

    潘宇仍舊不服氣,從調解室里追了出來,沖徐糾大喊:“只要你一句話,只要你認,他這輩子就都毀了!”

    徐糾的步子一停,吸了口煙,轉過身對著潘宇肆意地吐出。

    煙霧模糊面孔,于煙中,徐糾說:“誰說是被他打斷的,我自己摔的。”

    一拳揮來。

    硬生生打散了所有的煙。

    徐糾向后跌去,右腳的傷輕而易舉帶來失重感。

    眼前一黑,臉上發痛,再一睜眼已經躺在地上,背后的溫度被地上瓷磚的激涼逐步滲入,直到整個身體都冷了,冷得他渾身僵硬不想爬起來。

    “徐糾,你瘋了!你腦子不正常!你是不是被曹衛東一拳打到腦子給你打傻了?!”

    徐糾干脆就在地上躺著了,嘴皮子一碰,又是一句維護曹衛東的話:“他沒打過我。”

    “瘋了瘋了瘋了……”

    三個月前的徐糾還同潘宇勾肩搭背說著要怎么弄死曹衛東,三個月再見徐糾,已經躺在地上不分青紅皂白的說著曹衛東的好話。

    哪怕是脖子上的掐痕久久散不去,身上青紫不消,右腳此生再無恢復的可能。

    徐糾也要幫曹衛東洗清所有的嫌疑。

    徐糾在潘宇眼里已經完全瘋掉了。

    他不是徐糾,他是曹衛東身上的倀鬼,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卻寧可回過頭來去勸潘宇老實坐牢。

    這個時候,曹衛東也從調解室里走出來。

    潘宇還想動手,被人及時攔下警告,這才老實的用眼睛去瞪去罵:“你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曹衛東的視線繞過潘宇,對地上的徐糾念了一句:“起來,地上涼。”

    徐糾麻溜地爬起來,抖了抖手上的煙灰,吹干凈后又再一次點燃送進嘴里。

    “徐糾你他媽是曹衛東的狗吧,你這么維護他,這么聽他的話,你賤不賤啊!”

    潘宇戳著徐糾的脊梁骨在罵,一張臉漲得血紅,眉毛、眼尾連著嘴角一起因為極度憤怒而躁動的抽動。

    徐糾和曹衛東待久了,他也學會用冷暴力去對付這樣激動的情緒。

    徐糾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煙,滾燙的唇瓣輕輕吻著冰冷的指腹,搓著下嘴唇思緒往外飄,想著等會一定要拉著曹衛東去吃海底撈,他昨晚才在手機上學了一個小料臺DIY。

    潘宇那點鬧騰被擱置久了也該明白徐糾是何態度,用力地指了一下徐糾,接著甩手,擱下一句話急匆匆離開。

    “老子就當沒你這個朋友!你自己作踐自己去吧!”

    瞧著潘宇離開的背影,徐糾還真有點落寞。

    他沒有親情,就剩個友情,現在友情被他自個氣走了。

    徐糾抬頭去看曹衛東,這就是他最后僅剩的緊急聯系人了。

    幸好,幸好還剩一個。

    曹衛東注視著徐糾,從他身上似乎看出了什么,那感覺很微妙,卻又不難捕捉。

    他想伸手替徐糾把衣服上的灰拍走,手懸在一半又收回來,想想還是孤身一人離開,把徐糾一個人丟在派出所的門口。

    徐糾不明白為什么都走了,但他又不想去追,干脆坐在臺階上抽煙。

    這廉價香煙抽多了反倒帶著股勁大飛磚的刺激感,讓徐糾心底的虛無感沒那么快擴張。

    抽完一盒后,徐糾才拖著緩慢沉重的步子回宿舍,想著質問一下曹衛東為什么拋下他。

    結果卻是空空如也在等待他。

    徐糾給曹衛東打去電話,整晚整晚的打,無人接聽。

    曹衛東整夜沒回來。

    第二天徐糾直接殺到曹衛東上課的學校去,坐在教室里等他。

    學生是簇擁著曹衛東一起走進教室的,曹衛東看見徐糾后一如往常的忽略他,只當沒看見。

    徐糾便也賭氣不主動說話,坐在教室最后面一聲不吭,一坐就是一晚上。

    第一天,曹衛東不搭理他。

    第二天,徐糾聽課睡著,還是學生好心把他推醒。

    第三天,徐糾定好下課鬧鐘,進教室就是為了睡覺。

    第四天——冷戰到第四天徐糾崩潰了。

    整整四天,徐糾沒有和別人說過話,又因為花錢大手大腳,第三天就開始餓肚子,一餓一整天。

    下課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補課的高中生們下了課便急匆匆的回家,很快教室里走空到只剩曹衛東和徐糾。

    曹衛東收拾好東西同樣打算離開,他甚至沒有打算去把熟睡的徐糾喊醒,像逃離似的安安靜靜又躡手躡腳。

    走過徐糾身邊的時候,一只手摸了上來,拽住他的手腕。

    “你要不理我到什么時候?”徐糾望著他。

    “徐糾,回家去。”曹衛東聲音很是疲憊。

    徐糾立馬振振有詞地駁斥:“可是我只剩你了啊!”

    “是你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你現在就是不打算負責了嗎?”

    徐糾說話的時候指著脖子又指著腳,最后還揉了下腰,把曹衛東碰過的地方全指了一邊。

    “我跟你親也親過了,睡也睡過了,現在你是什么意思?”

    曹衛東隨口一說:

    “沒意思。”

    曹衛東以為他這句傷人的話說出來徐糾會大吵大鬧的沖上來打他。

    結果卻是徐糾呆住了,眼淚不自知淌出來,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徐糾安安靜靜地注視著曹衛東,更加用力地去箍困在他雙手之中的那只溫熱的手。

    而后,從徐糾干啞的喉嚨里,哽咽著小心翼翼地訴說祈求:“我沒有媽媽,沒有家,沒有朋友,我只有你了。”

    徐糾從椅子上站起,不用曹衛東主動,他已經先張開雙臂把自己送到曹衛東懷里去。

    “我求求你,別不要我,你抱抱我好不好?”

    曹衛東的雙手垂下,手掌收攏攥成拳頭,又張開,但片刻后又顫抖著收緊,久久沒有動作。

    徐糾仰頭去哭,恨不得把自己的眼淚隔著視線相連融進曹衛東的眼睛里,想把那份深黑又無情的雙眸沾上一點他的傷心難過。

    “我求你了——抱抱我吧!”

    徐糾哭嚷著,嗓子都在無助的發抖。

    一陣悠長的嘆氣后,一只寬大有力的手落在徐糾的肩膀上。

    徐糾知道曹衛東又在他的眼淚下栽了,不免埋在曹衛東懷里偷笑。

    “我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子,你跟我去看看滿不滿意,好不好?”

    曹衛東的聲音沒那么疲憊,又帶著隱隱的期待,語氣并不失落。

    徐糾拿著曹衛東壞掉的手胡亂揉擦自己的臉頰,把淚水摸的滿臉都是,徐糾破涕為笑:“那你不能再突然不要我,你要每天都回家來看我。”

    “好。”

    曹衛東當天晚上給房東付了租金,租期是整整一年,把他所有的積蓄都投了進去,讓自己再沒有突然變卦逃跑的底氣。

    徐糾拿了他的錢去染發,凌晨的時候才回出租屋,曹衛東正在沙發上坐著辦公。

    徐糾擠上去,點了一支煙自己抽一口,又塞進曹衛東嘴里抽一下,一支煙兩個人疊在沙發上緊挨著來回吮吸。

    指尖輕觸,手臂纏繞,呼吸交織,連著唇齒也不免糾纏在一起。

    “你能不能把項圈拿來,我想戴。”

    “好。”

    好像一切就這樣塵埃落地了,曹衛東松了一口氣,似乎他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第二天一早。

    徐糾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沒錢買繩子,于是從曹衛東的行李袋里翻出來一截原屬于掛在項圈上的遛狗鐵鏈。

    “就知道這變態舍不得丟。”

    徐糾一邊罵,一邊拿小刀割破食指頂端,抵在雪白的墻壁上留下一個鮮紅的笑臉,他仍覺得不夠,又加了一行字。

    做完這一切后,他把食指含在嘴里吸了一下,忍著痛端來一把椅子,把鐵鏈繞過門框上方的裝飾鏤空,脖子便吊在門框上。

    徐糾的兩條腿踩在椅子上往后一推,啪嗒一聲,椅子倒下。

    兩條細長的腿懸在半空里,似活魚被捕撈上岸時撲騰亂跳,同樣很快他也如同那些魚一樣,飛快地失去力氣,雙腳像魚尾一樣怏怏地垂下,身體左右晃了晃,沒多久就像個晴天娃娃似的緊貼在門上,偶有風吹過,輕輕擺動。

    動作一氣呵成,死得也順順利利。

    只要曹衛東開門就能看見一具色彩鮮活的縊死鬼,光是想到這,徐糾就興奮地一直笑著死去。

    徐糾的頭發是前一天晚上曹衛東出錢給他染的,衣服是曹衛東早上親手為他穿上的,項圈是昨晚曹衛東親手為他扣上的。

    他身上的一切都寫滿曹衛東的記號,然后死在曹衛東租下的出租房里。

    ^_^

    恨我嗎?

    …………

    下午四點,曹衛東提前回到出租屋,手里還拿著熱乎的麥當勞紙袋,紙袋里是麥當勞新出的兒童玩具,曹衛東想徐糾會喜歡,于是順手一起買了。

    他今天成功保研,又同時拿到多家律所為他拋來的橄欖枝,補習班的校長為他加薪至時薪三百,學校方面發文澄清是潘宇和徐糾二人作惡造謠霸凌。

    曹衛東一瞬間學業、事業雙豐收,人生步入新的階段,他急迫趕回來想和徐糾分享喜訊。

    于是正好趕上沒死多久的徐糾,連體溫都還沒來得及冷去,無力地垂吊在曹衛東的面前,開門迎面撞上。

    徐糾的尸首在笑。

    曹衛東甚至能幻聽到徐糾臨死前在笑什么。

    徐糾的確該笑的,他拿感情做籌碼,以生命為賭約,為此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為什么不笑呢?

    曹衛東不是成功被他騙到了嗎?這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曹衛東平靜地為徐糾收尸,抱住徐糾趨近冰冷的身體的時候,他感覺臉上濕濕的,抬手抹去,指腹上有水。

    是眼淚。

    淚水掉在徐糾的臉頰上,好像徐糾也在哭。

    曹衛東狠心擦去。

    不,徐糾不會哭——

    【任務大成功,你死后主角平步青云,人生一帆風順!】

    “哦。”

    徐糾反應平平,揉了揉還有些發痛發脹的脖子,心說就沒有舒服一點的死法嗎?

    “下個任務我絕對不搞男同了,再搞我是狗啊。”

    系統沒有給徐糾哪怕一丁點的反應時間,反手拽著他給丟進下一個位面去。

    【下一個任務,你是ABO世界觀里嬌生慣養的假少爺,主角是突然找回家的真少爺。你知道的,假貨怎么能容忍真貨呢?你得把他趕出家門,讓主角意識到這世界上只有白手起家靠自己的總裁才能叫——大-男-主!然后你就等著家破人亡就好了。】

    “abo是什么?”徐糾懵懂。

    【血型,別管】

    徐糾睜眼,看著面前站著一個始終低著頭畏畏縮縮的男人,男人的頭發有些長,低頭的時候看不清他的模樣和表情。

    徐糾的新任父母正拉著兩人的手強行握手,而后拍著徐糾的肩膀介紹:“寶寶,以后這就是你的哥哥——徐熠程。以前的名字和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那都過去了。”

    “我找算命先生算過了,這名字旺徐家孩子的,大師他說這名字的含義是徐家的孩子前程熠熠生輝,舍下過往的灰暗,往后便是一片明亮!”

    徐熠程。

    這就是那個看不清面容,看著并不高興的陌生男人的新名字。

    他的過往,他的舊名字像一個句號,被快速的略過不想再提。

    像是什么不能訴之于口的禁忌。

    父母松手的瞬間,男人低頭轉身離開。

    “你以前叫什么?”徐糾追了上去。

    男人仿佛沒聽見。

    徐糾不肯放過他,按住他的肩膀就往墻上撞去。

    “回答我!你以前叫什么!”徐糾的聲音拔高了,帶著危險的尖銳。

    砰得一聲,撞得世界寂靜。

    那男人低著頭,不是他湊到徐糾耳邊,而是徐糾習慣了同曹衛東這樣說話,于是男人一低頭,徐糾的耳朵便湊了上去。

    男人的聲音不摻雜任何“人類”該有的情感,像一陣風輕飄飄又毫無重量地念說:

    “我恨你。”

    第37章 第二個世界的開頭 我是男鬼啊,我不騷……

    【^_^】

    【恨我嗎?】

    “我恨你。”

    兩個世界的結束與開始竟然出現了詭異的對話感, 仿佛是曹衛東的不甘心與偏執強行借了面前這人的口訴說于徐糾。

    連同聲音、音調甚至是縈繞在兩人身側那股沉沉的死氣都是如此相像。

    一樣的毫無感情,一樣毫無重量,似乎并沒有說恨, 但也沒有說愛, 只是簡單地捧著書本在念一般。

    曹衛東就是這樣的,徐糾清楚萬分。

    徐糾的身體仿若觸電般猛地震了一下,突然一下抬頭,看得很用力,恨不得看爛這副皮囊揪出畫皮下的惡鬼。

    “你說什么?!”徐糾按在陌生男人肩膀上的手幾乎快要如釘子般埋進去,手臂緊繃著,連同皮下骨頭都在因為極度的緊張震驚而戰栗。

    陌生男人沒抬頭,徐糾問, 他便直接了當的回答, 不作任何隱瞞與思考。

    “我恨你。”

    這三個字說出來平靜萬分, 像是從嘴里呼出的一口氣。

    不重要,不重視,不在乎。

    徐糾想聽, 于是他就說。

    可是“恨”這個字眼, 光光是以文字的形式存在就已然凝聚了強烈的情感。

    徐糾身體血肉翻騰, 漲得他有些頭暈腦脹。

    “你恨我什么?”徐糾不肯放過地追問。

    男人低著頭,亂糟糟的頭發散下遮著眼睛, 實在讓人難以去捕捉他此刻是何反應。

    徐糾對準男人的肩膀砸下一拳, 以動作催促他說話。

    男人喉嚨里悶出一聲淺淺的痛呼,“你不是很清楚嗎?”?!

    徐糾落在男人身上的手近乎失控, 砸在男人身上的那一錘似是孽力回饋在徐糾身上,手背痛得像是被人拿腳踩住,碾斷掌骨、指骨, 手指失去控制無意識地顫抖。

    我不是很清楚?

    這個世界才剛剛開始,徐糾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壞事,能清楚什么東西?

    那么……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

    這個人是曹衛東。

    曹衛東恨他的死,以至于追到這里來。

    可能嗎?

    可能性有點低,但是又不能完全排除。

    “你說清楚。”

    男人不吭聲,低著頭抵墻垂手而立,由著徐糾被他幾個模糊的字眼輕而易舉調動情緒感官亂飛。

    “說話。”徐糾命令他。

    【曹衛東】三個字懸在徐糾嘴邊呼之欲出,但他緊咬牙關強行把那三個字咽了下去。

    “你是誰?”

    “你過去叫什么名字?”

    “你為什么不說話?!”

    陰沉沉的男人并不打算說話,不過他垂下的頭輕輕擺動一下,擺正了以后視線向正前方移去,藏在碎發后的一雙發黑的眼睛聚焦眼前人,散下的碎發恰到好處模糊其中的銳利。

    男人的嘴唇張開一條縫,成功把徐糾的注意力吸引,那張干凈漂亮的臉蛋正因為聚精會神等待男人說話而呈現出一股微妙的嚴肅感,那是和徐糾這個人完全相反的感覺。

    于是男人一口氣吹了出來,成功吹散徐糾眉心凝聚的正經。

    男人輕飄惡劣的態度就能像掛在木偶上的絲線,故意扯得徐糾四肢發抖,軀干發燙,連同那張漂亮的臉蛋也出現破裂扭曲的跡象。

    “說話!說話!”

    徐糾的手掌捏緊成拳頭,手腕急速地震顫。

    窺看的男人猜徐糾是想一拳打上來,結果攥緊的拳頭突然松開,五指漲得筆直,手臂往上一揚,不等男人反應,一耳光先毫不收斂地砸在男人左臉上。

    男人的腦袋垂得更低了,嘴角的血液向下滲,趕在血液聚在下巴滴落前,先一步用舌頭卷走血腥裹進嘴里。

    在徐糾的注視下,喉結上下輕輕一滾,滿嘴的血裹挾徐糾的耳光凌辱咽進肚子里。

    男人從鼻息里哼出一聲笑意。

    “呵呵。”

    徐糾聽得脊背發涼,因為他從這一聲笑里聽出了愜意的感覺,仿佛是在無聲的貼著徐糾的耳朵親昵耳語:

    真高興你還是這副模樣。

    男人始終低著頭,徐糾從見他第一面起就沒有見過他真正的模樣,只能透過男人的身形看出一些曹衛東的影子。

    這次的男人穿得沒有那么窮酸,只是依舊是以黑白灰為主調,頭發也是黑的,膚色卻是慘白。

    遠遠看去,甚至像遺照里的人走出來了。

    徐糾再問。

    “你是誰?”

    “徐熠程。”男人如實回答。

    “不,你不是。”徐糾從未如此篤定。

    “那你想聽什么?”

    男人主動反問徐糾,字里字外的意味明顯是在說:我敢說,你敢問嗎?

    徐熠程的確就是曹衛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掩飾,只要徐糾敢把那三個字問出來,他就敢認。

    徐糾不敢。

    徐糾已經感覺摸到了一點為什么面前這個所謂的“哥哥”的舊名字、舊過往在這個世界的家里是不能提起,被刻意回避的禁忌。

    徐糾心口的退堂鼓打得砰砰響。

    徐糾的臉上藏不住感情。

    既然如此,徐熠程給了徐糾一個臺階踩下來。

    他說:“我恨你,是因為你現在擁有的本該是我的。”

    徐糾愣住了,退堂鼓的鼓槌掉在地上,心情趨近死一樣的平靜。

    徐糾忽然想起來系統對他說的話。

    【你知道的,假貨怎么能容忍真貨呢?】

    所以徐熠程對他的恨是因為自己搶了對方本該有的前半生的榮華富貴,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徐糾松了一口氣。

    哎呀,自己嚇自己。

    就說曹衛東怎么可能追過來嘛。

    徐熠程一句刻意遞上來的臺階讓徐糾踩得很舒服,徐糾擺擺手讓他滾。

    “沒你事,滾吧。”

    徐糾沒再關注這位便宜哥哥的動向,他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路,打了人也沒打算道歉。

    他習慣性掏了下口袋,果然摸到一盒煙。

    徐糾拿出煙叼在嘴邊,手又快速在身上口袋摸索打火機。

    “嘖,怎么沒火啊。”

    徐糾煩躁地拍了拍口袋,摸遍了也沒找出一個打火機。

    下一秒,一團火熱湊到他臉旁邊。

    徐糾嘴邊咬住的煙被一團平靜的火苗點燃,打火機銀色外殼上印著Zippo,沉甸甸的外殼右下角還刻出一朵精致細小的銀花,極有質感,配給徐糾點上這一支煙。

    徐糾讓徐熠程滾,徐熠程非但沒滾,還在徐糾急需打火的時候,湊上前一只手主動獻好點火。

    這個動作和他半分鐘前親口說的“我恨你”,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的態度,讓徐糾有點摸不清楚眼前男人對自己究竟是何態度。

    “打火機挺好看的。”

    徐糾夸了句,然后視線貼著打火機順著手臂往上看,嘴角被打火機勾起來的笑意,很快被他那位便宜哥哥的臉龐給壓了下去。

    說實話,和曹衛東不像,但那一雙眼睛很像,像到徐糾心里發憷。

    徐糾嘖了一聲,干脆拿著煙頭去烙探到自己跟前的手,在手腕與手背橈側處的三角凹陷里燙出一塊深紅的燙傷疤。

    結果這只手非但沒有退還愈發僵持在眼前,只在火苗剛剛碰上皮膚的那一刻抖了一下。

    徐糾吸了一口煙,這款煙是這個世界特有的,于是他不免放下和徐熠程的恩怨,先好好品品這盒煙的味道。

    煙草的味道混著一股很強烈的茉莉香氣,煙身也極細,像是女煙。

    煙草的酸苦不太濃郁,讓徐糾有些不滿意,像是喝到了不純粹的果汁酒精,酒不像酒,飲料又不像飲料,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

    他含在唇邊細細地吐出一縷細窄的煙氣。

    煙氣像絲線一樣在徐糾和徐熠程兩人之間的空隙里緩緩上升,像一根繩子攀到天花板的鏤空里一樣。

    徐熠程見不得這樣子,擺手扇斷煙氣,不叫這縷煙肆意如白綾折斷徐糾的脖子。

    徐糾卻以為徐熠程是厭惡煙味才去扇開,嗤得一笑:“聞不得?”

    笑畢,徐糾往徐熠程的方向屈了屈身,幾乎是面貼面,從徐糾唇齒里毫無掩飾地噴出一大股濃烈的煙霧,徹底把徐熠程的人蒙在煙里,連徐糾的模樣都變得極其模糊。

    不等徐熠程去從煙霧里尋找徐糾的模樣,手掌心里傳來一股極其強烈的灼熱痛意。

    徐熠程的注意力從徐糾的臉挪到那只煙上。

    徐糾的手指夾著半根煙不急著捻滅,而是慢悠悠把滾燙的煙灰灑在面前礙眼的手掌里,東抖一下,西抖一下。

    這支煙抽得差不多的同時,看眼前人也是差不多的沒耐心了。

    “叫你滾,耳朵聾?”

    徐糾一說話,蒼白的煙氣便貼著他的尖牙輕柔地飛出。

    半根煙碾在徐熠程的掌心里,這次是徹底熄滅。

    徐熠程不滾,徐糾甩了個白眼,轉頭自己走掉,拿了玄關上的車鑰匙出了大門。

    徐熠程的眼神跟在徐糾身后,像背附靈緊貼,直至消失在視線里。

    誰也不知道徐糾要去哪里。

    但手掌心里的煙還剩半根,與其毫無理由的去追徐糾,不如先抽煙。

    徐糾會自己找上來的。

    徐熠程不著急,他背靠著墻,腦袋垂得很低,點燃這支煙的同時依戀地親吻徐糾咬過的地方。

    不難找,徐糾的尖牙會告訴徐熠程哪里是他的唇齒。

    很快,徐熠程也知道徐糾為什么會不抽完這支煙。

    香味太濃烈,幾乎蓋過徐糾的味道,也蓋住了煙草。

    味道幾近惡心,一個人抽不完,兩個人剛剛好。

    徐熠程沒把最后一點煙頭丟掉,而是收好回到房間里,放進鐵盒里,里面是以前徐糾抽過的煙頭,他能收集的幾乎全都斂在這里。

    徐糾罵他變態的時候他從沒反駁過,因為他就是。

    徐糾坐車上,車引擎都發出了躁動的聲音,他也不知道該往哪去。

    只是覺得待在徐熠程身邊有些難受,像是被人盯上一樣,而且“盯”的意味里夾著濃郁的不懷好意,徐熠程甚至沒想過要藏一下,直白地讓徐糾渾身難受。

    徐糾拿出手機,掃了眼通訊錄。

    這個世界他也是有好兄弟的,但是徐糾不明白為什么他看別人簡介的時候總會提前標注血型。

    【omega洛文林。】

    “出來玩,你安排。”徐糾飛過去一個電話。

    洛文林說好,二話沒說發來一個地址,是一家高檔臺球廳。

    徐糾開車趕到的時候,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到了,主位自然是留給徐糾的,一群人簇擁著徐糾有說有笑往里走,阿諛奉承的話從左耳跨到右耳,又從右耳傳回左耳。

    “徐少好漂亮呀,怎么想到染粉色頭發的?太漂亮了。”

    徐糾突然腳步停頓,盯著電梯里的玻璃墻壁鏡中自己久久不能回神,他抬頭,左看,右看,又回到正面鏡中的自己。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什么里面一樣,以為走出去了,可實際上只是換了個殼子,依舊原地打轉。

    直到洛文林挽著他的手臂把他拽出電梯,這場不寒而栗才在眾人的奉承下勉強退下。

    臺球廳的侍應生為徐糾送上一杯特調酒。

    徐糾接過,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度數不低,但喝起來甜滋滋的,徐糾一口接一口的抿。

    “徐糾,怎么不去玩?”洛文林拍拍徐糾的手臂。

    洛文林相比上個世界的潘宇顯然文靜了許多,而且帶著一股大戶人家的優雅矜持,不會大呼小叫,說話像絲綢流暢令人舒服。

    “我不會。”徐糾實誠的回答。

    “沒事,大家都會讓著你的,你可是徐大少爺。”

    在眾人的推聳下,徐糾接過臺球桿上了桌。

    臺球廳里鬧騰得快要把屋頂給掀了,每一次進球都伴隨海浪一樣激烈的歡呼,每一次丟球時“可惜可惜”的聲音此起彼伏。

    歡聲笑語,噠噠擊球,汗水與酒液揮灑,房間里的空氣都變成高濃度的酒精,吸一口都讓人振奮。

    “徐少,我記得你倆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八,很高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徐糾的聚精會神,擊球的東西球桿竟然往前飛了出去,驚起一片驚恐的呼聲。

    徐糾讓人把球桿撿回來,“什么東西?”

    “AO匹配度啊。”

    “誰?”徐糾問。

    說話那人指指徐糾,又指指洛文林。

    血型匹配度?

    難道是我以后失血過多,能找他給我輸血的意思嗎?

    那挺好的。

    徐糾倚著臺球桌站著,拿著巧粉可勁往臺球桿上貼,畢竟他臺球技術極其的爛,爛到一桌球全給別人打了,好不容易拿到發球權,結果桿子還飛了出去。

    他只能擱邊上拿巧粉一個勁往桿子上抹,但是玩得還挺開心的,越菜越愛玩。

    徐糾停下抹巧粉的手,隨口一答:“哦哦,挺好的。”

    “我可聽說你們兩家都在談結婚了,你什么想法?”

    洛文林不語,顯然也是默許對方這番說辭。

    他在等著徐糾的態度,

    “噗——結婚?我和他?”

    徐糾一桿下去啥也沒打到,難以置信地瞪著洛文林。

    “這個世界瘋了是嗎?”

    兄弟和兄弟結婚,那不成宮里太監對食,太惡心了。

    再說洛文林家里這么有錢,想玩啥樣的沒有。

    洛文林臉上始終掛著的淡淡笑意被徐糾瞪來的眼神打散,家教再怎么好,也攔不住失落的情緒掛臉。

    “我是A你是O,因為我們倆血型匹配度高所以我就要娶你,這算什么道理嘛。”

    徐糾因為空桿所以又退到一邊揉巧粉,因為他覺得自己說的話很有道理,所以不在乎洛文林是什么表情什么感覺。

    “那要真照你這么說,我是A型血,我哥也是A型血,親屬加上同型血,更配。”

    徐糾揉完巧粉,吹了吹,滿意地看著臺球桿上滿滿一點藍色,恰好終于輪到他去擊球。

    他趴在桌上,半邊身都貼了上去,抬高腰腹于胯部,壓低胸腔,兩條腿立得筆直,臀部裹著的絲滑的綢緞布料托著下半身的流線凹凸有致,臺球廳的頂光一照,顯得身材尤為性感,寬肩窄腰。

    徐糾認真地去瞄準桌上目標,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我娶我哥不是更好?”

    洛文林震驚,仿若受了天大的羞辱。

    他舉起桌邊的特調酒就往徐糾身上潑去,但是桌上的人還在打球,他不想影響別人,于是只能往徐糾的下半身潑,濡濕對方胯部與大腿。

    “徐糾,你就算不想娶我,你也不能裝傻吧。”

    洛文林說話依舊沒有高聲,只停留在他和徐糾一小塊范圍里,但離開時臉上藏不住的怒氣沖沖與怨氣。

    徐糾直起身子,納悶道:“不是聊血型嗎?”

    其他人紛紛低下頭去,不想摻和少爺們的家事,轉頭自己玩自己的去,生怕一個不小心招惹上少爺。

    所以,哪怕幾十個人圍在徐糾身邊,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給徐糾解釋這ABO到底是怎么個回事。

    徐糾去了最近的酒店開了間房,洗了個澡,順帶讓同城跑腿去給自己買了條褲子和一次性內褲。

    又出去溜了一圈酒吧,輾轉多地舒舒服服喝了一圈后,這才滿意地于凌晨一點回家。

    徐家別墅在市中心,院子外面是車水馬龍的大道,汽車轟鳴如飛機壓著頭頂飛過,路燈爆亮把世界照得于白天沒差,炫目的霓虹燈與時刻變化的LED巨大廣告牌高掛在深黑的天上,遮天蔽日幾乎將黑夜的元素抹去。

    可是徐糾在踏進徐家別墅的瞬間,一陣詭異的寒意從腳后跟直接攀上后腦勺,所到之處皆驚恐地打了個寒顫。

    徐糾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總之他的身體下意識發出畏懼的恐懼。

    這樣明亮熱鬧的夜晚,怎么會感到恐懼?

    徐家的院子里靜悄悄的,也是亮的,只是那些亮過于的失去顏色,白得仿若白幡。

    于是暗的地方被這些毫無感情的白色反襯的愈發深黑,仿佛那些黑暗是由一個整體組成,幾乎快凝成實體。

    徐糾硬著頭皮到別墅門前。

    當他把指紋按進門鎖里的時候,手機突然地響起通知聲。

    徐糾走進玄關才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

    【你去哪里了?】

    是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徐糾當成騷擾短信刪了,一邊操作手機一邊嗤笑著罵出聲:“關你屁事。”

    下一秒。

    短信提示音跟防空警報似的一聲更比一聲的尖銳響起,帶著強烈的危險意味。

    徐糾不得不拿出手機去看,當他看到那一長串不停發過來的消息的時候,他終于明白為什么身體會在踏入徐家時發出那樣強烈的驚恐意味。因為有人在監視他。

    【你去見了誰?】

    【你和誰在開房?】

    【為什么換了內褲?】

    【你的褲子是誰買的?】

    【以前那條內褲在誰手里?】

    徐糾快速地掃視了身周一圈,但是家里的主燈早就全關,只剩下每個拐角處防撞的指路小夜燈。

    正如同一個個滿懷惡意的窺視眼睛一樣嵌在墻壁上,視線穿過這棟房子的每一個角角落落直逼徐糾這個人。

    “我糙!”

    一句粗口從徐糾嘴里脫口而出,他已經嚇得身上汗毛炸立,不管不顧閉著眼睛沖到玄關燈的開關處,幾乎是撞上去的力度拍下頭頂照燈的開關。

    呲——的一聲短促電流聲后,燈亮了。

    徐糾身體里的寒意這才勉強驅散,腦袋里的理智慢慢回溫。

    “神經病!”

    徐糾對著黑暗破口大罵,念著那個不知為何人、何物的東西,把人翻來覆去的罵。

    雙手顫抖著以最快速度把這個手機號拉進黑名單,同時還打開手機的防打擾模式,手機陷入靜音與不接受短信與電話的磚頭模式。

    徐糾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著前方的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摸索的往前走。

    在走出白光的瞬間,那股強烈的寒意再一次覆上來,像一塊油布一樣,蒙得人呼吸困難,身體像被黏住一樣艱難前行。

    那些視線就和飛蠅甲蟲一樣,擁有強烈的趨光性,黑暗里不懷好意地窺視意味更重了,正像刀子一樣從四面八方刮擦徐糾的身體。

    突然的。

    不知道是因為徐糾手抖關掉手電筒,還是手電筒他受到不可抗力影響,總之是突兀地滅了。

    世界重新陷入黑暗里,而且這一次的黑暗比上一次還要更深。

    徐糾嚇得發出尖叫,猛地蹲在地上的同時。

    他緊張地快速喘息,嘴里還在不死心地往外噴臟話,手上以他平生最快的快速地把手機翻過來,急迫地想打開手機屏幕重新把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點亮。

    但是就在手機屏幕被點亮的瞬間,無數條消息如蝗蟲一般蜂擁而至,手機的免打擾功能也失去作用。

    手機嗡地一下掉在地上,接著碰著地面不停地發出燥人的嗡鳴聲。

    作為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徐糾的注意力想不被手機屏幕吸引都難。

    他緩緩把視線移過去——驚恐地發現他的手機陷入了單調重復的質問里。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第38章 第 38 章 空白腺體被迫注入腐爛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久前才玩弄過一個無辜主角的感情, 做過這么一出虧心事的原因,今天的徐糾面對這樣神神鬼鬼的事情,總是比以往呈現出更多的恐懼。

    徐糾腦袋埋得很低, 幾乎快要作為一只鴕鳥鑿穿冰冷的瓷磚地面, 把腦袋狠狠地埋進地里。

    手機還在響,質問的聲音一刻沒停。

    就像是收音機的頻道不小心調錯了,于是有無數嘈雜的電子機械噪音從聽筒里宣泄而出。

    聽起來像布滿尸體的河流,以耳朵做眼睛,觸目驚心。

    徐糾撲了上來,緊緊把手機掐在手里,像在掐某人的脖子一樣,皮膚下的肌肉猙獰地使勁鼓起, 恨不得把手機掐死掐廢。

    一陣風森森的從徐糾背后吹來, 僅吹在背上, 沒有略過身旁,更沒有撩起發絲。

    仿佛是一塊輕飄的紗,從后面突如其來的攀上徐糾的后背, 然后踩在徐糾的背上, 做一份毫無重量的背附靈。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徐糾感覺自己的肩膀上似乎真的壓了東西,而且那個東西似乎俯下了身子, 抵著徐糾的臉頰相貼, 順著徐糾的視線一同去看手里發亮發聲的東西。

    徐糾用力的吸了口氣,壯著膽子緩緩扭頭看去。

    肩上的沉重感剎得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回頭, 手機也不叫了。

    徐糾看著眼前的陌生號碼,猛地涌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點擊陌生號碼,選擇撥打電話。

    嘟——

    嘟————

    電話竟然接了!

    “喂?”徐糾壯起膽子先一步發出聲音。

    電話那頭很安靜, 但偶有風吹過,又似呼吸。

    徐糾帶著驚恐過后的極度憤怒,緊咬后槽牙,不安地情緒嚼在唇齒中,經過尖牙撕咬一番后,聲音從嘴里一字一句的沖出來:

    “我-糙-你-全-家。”

    徐糾不敢聽對方是何反應,勇氣用完以后就只剩膽小,話剛說完就立馬按下掛斷鍵,并且快速地再一次把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做完這一切,徐糾麻溜從地上爬起來,結果一抬頭,黑暗里飄著一點亮亮的星火。

    不是指路夜燈那樣朦朧的昏暗,而是像火焰一樣,一小點亮在深黑里面,亮得幾乎同天上星星一樣,星火的邊緣輪廓明朗的懸在黑暗中。

    此時此刻,這一點星火如同沙漠的黑夜里,突然遠方亮起的一盞燭火。

    很詭異,但同樣也很吸引人。

    徐糾握緊空白的手機屏幕,朝著星火的方向走去。

    鬼是沒有實形的,那一定是個人。

    是人,徐糾就不怕了,更何況這還是他家。

    “你是誰?”

    “你為什么不說話?”

    “你在這里干什么?”

    徐糾一邊問一邊靠近,直到他的腦袋直沖沖撞上一塊溫熱的胸膛的時候,他才后知后覺自己已經來到星火面前。

    徐糾仰頭看去,黑暗里看不清什么,于是擅自用手去摸。

    像是人,摸起來像人的皮膚,溫暖的柔軟的,還帶著肌肉的起伏坎坷。

    徐糾又往前湊了湊,努力想從黑暗里再看清一些。

    對方也同樣往前進了進,配合徐糾的好奇心,拉近距離,把更多的自己送到徐糾手里,供他肆意摸索。

    沒摸出什么來,大概只能知道對方是個沒穿上衣,且能摸得著的男人。

    隔著一點星火,還能看出男人一只手懸在二樓走廊的大理石圍欄上,煙夾在那只手的兩指之間。

    所以徐糾才能看到這點引路的星火。

    “你是誰?”徐糾又問。

    這時,空氣里傳來一聲清脆的“嚓——”

    一團熟悉的火焰形狀燃起,點亮兩人之間不多的空隙,把二人的輪廓用暖色調的線條勾勒。

    徐糾順著火光看向眼前人。

    是徐熠程,他那個從天而降要搶家產的便宜哥哥。

    徐熠程身上只在下半身抱著一條浴巾,頭發還帶著水汽,怏怏的貼著頭皮凌亂的耷拉著,額前的頭發在水的作用下合成一縷一縷的,他的一張臉難得能讓人看清楚。

    徐糾剛被嚇,沒心情折騰徐熠程,隨他一起靠在走廊的大理石圍欄上,大理石的冷意隔著衣服快速地攀至身體各處,害得徐糾抖了個寒顫。

    徐熠程的視線自然地跟著徐糾而動,他把煙放在嘴邊,緩緩抽了一口,手腕靠在圍欄上輕輕一抖,一團淡淡的灰落下。

    徐熠程突然發問:“白天你去哪了?”

    “關你屁事。”徐糾自然是沒好氣罵回去,順帶忿恨地一拳打在身上。

    看著徐熠程又吸了一口氣,那股濃烈的白煙帶著強烈的潮濕的水汽充盈在徐糾的身邊。

    徐糾不明白為什么空氣會是這個味道。

    像是六月份梅雨季節里,走在林蔭小道的時候,從天上、樹上還有地里透出來的一股帶著腐爛潮濕的池沼氣息。

    不是清新,而是死亡的味道。

    是地里埋葬著寒冬死去的生命,于氣溫回暖的潮濕季節里復蘇出第二次不甘心的怨念,用強烈的不甘攪動平靜的濕熱世界。

    濃烈密集卻又無法捕捉的水汽沉甸甸的壓在空氣各處,別說是聞一下,光是走進范圍里都只覺頭皮發麻的窒息。

    反胃,頭暈,同時又伴隨著六月梅雨季的燥熱潮濕,一股無名的火貼著皮膚各處快速地灼燒,幾乎快要把身上的衣服燒干燒盡。

    徐糾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聞到這個味道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徐糾的步子向外跨了一大步,但是走進黑暗里又感覺怪陰冷的,于是又一小步邁回來,半邊身子在火光里,半邊身子在黑暗里,保持住距離,以防自己被打火機照出來的那一圈燥熱悶濕燒得心慌慌。

    徐熠程沒繼續去問徐糾的動向,而是手臂轉動方向,把剩下半截香煙遞到徐糾嘴邊。

    徐糾瞥了眼徐熠程,有些嫌棄,但是礙于此時此刻的徐糾不論是神經還是身體都處于一種奇怪的不適感,他還是選擇接下這根煙。

    兩指一夾,嘴唇吻上指腹,一口嗆人的茉莉香氣伴著土地腐爛的味道,跟刀子一樣肆無忌憚鉆進徐糾的鼻咽喉,隨著一口深入過肺的吸入,徹底地納入徐糾身體血液深處。

    徐糾咳了兩聲,“問你個事。”

    “問。”

    “就洛文林說他和我信息素匹配度高,所以我——”

    徐糾的嘴巴突然上嘴唇跟下嘴唇打架,撞了兩下,把那句倆人要結婚給咽下去,直奔主題地問:

    “我想問信息素是什么東西?”

    “呵呵。”徐熠程笑了。

    徐糾已經在他的信息素里站了不知道有多久,人都快腌進味道了,卻在這懵懵懂懂問他信息素是什么東西。

    明明聞到了,卻不知道是什么。

    哪天吃進嘴里,騙他是火腿腸,說不定都信。

    徐熠程望著徐糾,那雙眼睛并不似曹衛東那般死氣沉沉,反倒涌出了許多意思出來,對徐糾的好奇,還有對徐糾問出這個問題的打趣。

    于是空氣里的氣味濃度又一次拔高,這一次完全越過打火機的光與黑暗的分界線,強行把徐糾匿在黑暗里的半邊身子一把攏進氣味牢籠里。

    徐糾揉了揉鼻子,以為是嘴邊咬著的煙的問題,夾在手里借著火機的光反復的看。

    “手伸出來。”徐糾對面前的男人下了命令。

    徐熠程自然地把手掌攤開放在徐糾面前。

    徐熠程知道徐糾想干什么,已經做好準備。

    煙頭抵在徐熠程的掌心凹下的中間地方,隨手地往皮肉上去按,攆了一塊黑漆漆的煙灰。

    徐糾的手松開,煙頭便無力地倒下,滾了兩下又滾回徐熠程掌心正中央。

    “算了,睡覺去。”

    徐糾順手就把徐熠程拿著的打火機奪走,照出前方一塊圓形的光亮,踩著橘色的亮光向自己房間方向走去。

    回了房間,床頭柜上擺著一杯溫熱的牛奶,還墊著一張字條,是媽媽給他留的。

    【寶寶,記得喝喲。】

    徐糾沒多心,一口喝下。沒過多久眼睛像吊著一塊山石般沉重,強烈的睡意蒙著頭一把將他拽進黑暗里。

    他的房門,也是在這個時候被推開一條縫。

    徐熠程從外面走進來,拿走徐糾的手機,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打在男人臉上,男人深黑的眼珠快速抖動,視線飛快地在手機屏幕里捕捉信息。

    他把徐糾的通訊錄清理了一遍,又檢查了電話和短信,還有微信這一類網絡交友軟件,通通點開過目確認。

    確認徐糾沒有背著他在外面喝花酒以后,這才松了一口氣把手機放下,目光重新定格在徐糾身上。

    他緩步走到徐糾面前,手探入被子里掐住徐糾的脖子,但不是奔著掐他去的,而是翻過來摳在徐糾脖子后的腺體上。

    細長的手指抵著后頸處的柔軟,來回揉弄一番后,徐熠程有些詫異。

    本該有信息素冒出來的腺體,哪怕現在被揉開揉軟了,也竟然也只有徐熠程的氣味,再沒有第二個氣味冒頭。

    徐熠程觀察了很久,終于他明白了——

    徐糾沒有屬于他的自己信息素,他是一塊空白的板子。

    因為睡前在徐熠程的信息素里泡了太久,于是這塊白板在梅雨濕噠噠的影響下發了霉,自然而然也是那股味道。

    徐糾被揉得很難受,整個人不舒服地蜷成一團,從鼻子里悶出一點淺淺的埋怨聲音,嗯嗯哼哼的。

    徐熠程的手多施了些力道,揉紅了腺體。

    空氣還是那個味道,潮濕發霉,是徐熠程的帶給他的,他又還給徐熠程。

    徐糾的身體也隨之戰栗,兩只手抵在身前胡亂的抓撓,意圖將貼在他身上這只不安分的手抓走。

    藥的作用,遠大于個體的自我意識。

    徐熠程肆意地把玩腺體,手中的玩物也從一開始的不情不愿微微皺眉,變成肌膚滲血似的發紅,熱氣從微張的嘴唇里裹著聲聲嗯嗯顫抖著吐出。

    忽然的,手里的alpha身體猛烈一顫,接著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只剩唇齒里急促呼出來的熱氣還在不停地噴灑。

    玩夠了,沒有下一步。

    徐熠程收走杯子和字條,關門離開。

    徐糾第二天醒過來,一掀被子,天塌了。

    在這個二十五歲屬于男人的年齡,他夢遺了。

    徐糾紅著臉警告進來收拾的女傭不許亂說,女傭點頭說好。

    “寶寶,該吃午飯了。”

    徐母的喊話從一樓傳過來,徐糾換了身新衣服便急匆匆下樓去,撞進媽媽的懷抱里親昵的哼哼撒嬌。

    徐母拉著徐糾入座,徐糾一邊享著他媽送到嘴邊的菜,一邊在手機上快速閱讀關于ABO的事情。

    大概也明白這個世界是個什么樣的世界,一個只要是A和O,無關男女就能結婚的世界。

    所以洛文林想跟他結婚也不奇怪。

    “媽,我是不是高等Alpha?”

    與其好奇ABO的世界觀,徐糾更好奇的是自己是不是高人一等的最高級Alpha。

    “你當然是呀,你可是我們Y市小有名氣的大帥哥Alpha,外面不知道有多少Omega想跟你在一起。”徐母揉了揉他的臉蛋,越說越自豪。

    “那他呢?”徐糾沒點名道姓,但目標性極強。

    “你哥不如你。”

    徐糾盯著手機屏幕上“高等alpha可以通過釋放信息素控制震懾低于他的對象”這句話,久久挪不開眼。

    徐糾猛出了一口氣,罵了句:“哼,次品。”

    徐糾吃完后后去附近的公園溜達了一圈,碰巧遇到正準備回家的洛文林,兩人碰了面。

    洛文林沖他禮貌的笑笑,主動打招呼。

    徐糾倒是尷尬,一想到面前這人想嫁給他,就渾身難受。

    徐糾也不想跟他多寒暄,起手就是一句:“你真想跟我結婚?你不覺得惡心嗎?”

    洛文林點頭。

    徐糾這樣漂亮的人,在哪都是備受歡迎的,所以哪怕他是假少爺,徐家也更愿意寵愛徐糾,而非徐熠程。

    “連單方面喜歡都不被允許嗎?”

    “不允許。”

    徐糾直截了當給洛文林的感情判了死刑。

    “你真刻薄。”

    洛文林淡聲評價,臉上的笑意也消亡。

    徐糾點了根煙,煩躁地嚷嚷:“一句話,死不死心?不死心就沒得聊,以后都別見面,也別跟我打招呼。”

    話說到這個份上,洛文林只能妥協。

    “我還有事,拜拜。”

    即便洛文林同意他所說的,徐糾照樣兩腳抹油,直接開逃,多一句寒暄都不想說。

    徐糾又在外面玩了一圈,才突然想起自己還有班要上,雖然是掛名的職位。

    調轉車頭,嗡一聲開向公司的方向。

    公司坐落郊外,規模極大,每一秒的運轉都牽連著Y市其他眾多關聯公司,織出來的商業網絡密布于Y市各處。

    像這樣的公司,多徐糾一個不多,少徐糾一個不少。

    甚至徐糾不來公司,是在給其他高管減輕壓力。

    徐糾的到來惹來了不少驚奇的目光,他一年來不了公司兩次,那兩次估計還是花錢無度被他爹停了銀行卡過來鬧的。

    “看什么?浪子回頭懂不懂?”

    徐糾挨個瞪了回去,手上端著一杯一口沒喝的冰美式,裝模作樣地走過那些人的工位。

    經過手下助理帶路,穿過迷宮一樣的公司內部,終于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一開門,一抬頭,一睜眼,徐糾自己都沒想到會直接和徐熠程對上目光。

    差點,手里的冰美式就掉下。

    徐熠程的鼻梁上多了副笨重的黑框眼鏡,他靠著辦公桌而站,一只手撐在辦公桌面上,另一只手里捏著一疊薄薄的文件,面前兩個穿著西裝的人與他匯報事情。

    沉重的黑框眼鏡里,徐熠程的雙目似一潭死水深黑,眼底的陰惻惻連巨大笨重的黑框眼鏡也攔不住地往外肆意沖撞。

    徐熠程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倆人,倆人戰戰兢兢,連說話都帶著顫音,被徐熠程身上極強的低氣壓脅迫地大氣不敢出一口。

    在徐糾踏入辦公室的瞬間,一切都靜止了,同樣也打破了徐熠程所帶來的陰沉壓迫。

    “您不在的時候,都是您哥哥徐副總在幫您處理部門事務。”徐糾的助手解釋道。

    徐糾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徐熠程也推手讓面前兩個職員先行離開。

    就在倆西裝革履的職員擦過走過徐糾身邊的下一個瞬間,徐糾指了一下徐熠程,又指了一下門外,直言不諱一個大字:

    “滾。”

    窄小的辦公室里陡然陷入了更加沉重的低氣壓里,像是懸崖上掛著的搖搖欲墜的破木橋上,突然兩個仇人迎面撞上。

    橋上還有其他人,可是這其中一個仇人身上帶著的戾氣,恨不得至極拿刀隔斷連接木板的繩子,讓所有人都掉下懸崖才好。

    堵在門邊的兩個職員瞬間不知該走還是留下,只覺此刻擅動恐會引來注意,只能默不作聲地靠墻站好。

    徐糾的頭微微往后仰,露出嫌惡的表情,手指還懸在半空,正不耐煩地指著辦公室門外,等待徐熠程的回答。

    徐熠程回了他一個字:“好。”

    徐熠程放下手里沒看完的文件,徑直走到徐糾面前,然后轉身從他身側繞過。

    同一時間,徐糾卻突然出聲喊住:

    “等等。”

    徐熠程自然是停下腳步,等到徐糾發布下一條號令。

    徐糾走到辦公桌邊,也不管桌上到底是什么文件,拿起,高舉起手,向上一拋。

    紙張就像下大雪一樣,成片的壓下來,把所有的視線都擠壓進紙張與紙張之間極細極窄的縫隙里,所有人都只能低下頭透過這些縫隙去窺看徐糾此人。

    “撿起來。”

    除開徐熠程之外的人立刻彎腰去撿。

    徐糾更加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手按在桌子上叩了叩,“一群蠢貨,沒讓你們動。”

    眾人停頓,抬頭去看徐熠程。

    誰都知道這是一場針對徐熠程的羞辱,假少爺對真少爺人格尊嚴的霸凌。

    “好。”

    在眾人的注視下,徐熠程毫無負擔地向徐糾低下頭、彎下腰,流暢地將那些的散落在地上的資料一一收攏撿起合在掌中。

    沒有給人被羞辱的感覺,像是在做分內的事情。

    連徐熠程自己都不覺得是羞辱,更何況是其他人。

    “給我吧。”徐糾咬著冰美式的吸管,深棕色的液體卡在吸管頂端,看似在吸實則徐糾一口沒喝。

    從進公司門開始,徐糾就一口沒喝,這杯冰美式只是他作為一個cosplay都市精英的道具。

    是他頭頂靚麗粉毛,內穿黑色高領羊毛針織衫,外搭一件復古PU拼接深棕羊毛呢夾克,錐形西裝褲,腳踩馬丁靴的穿搭時尚完成度的其中一環。

    徐熠程走上前,把文件交代徐糾手里。

    于是徐糾在下一秒,毫不猶豫地又把文件甩飛了。

    厚重的一沓文件紙甩在徐熠程的臉上,不比突如其來一耳光的重量要輕,同時嶄新A4紙的邊角極其銳利,像刀子一樣割開肌膚。

    等到這些紙張落地的時候,徐熠程的臉紅得發燙,臉頰上多了四、五條細小的血線。

    “撿吧。”

    徐糾笑了,尖牙磨著咖啡杯的吸管尖端,咬出嘎吱的細小聲音。

    徐熠程再次彎腰,徐糾卻干脆地跳坐在桌子上,一條腿踢起踹在徐熠程的肩膀上,亮出一根白凈透粉的手指,輕輕地指著跟前的一塊地,語氣跳躍地說:

    “跪下撿呀。”

    羞辱到下跪的地步的時候,有人終于沒忍住發出提醒:

    “小徐總,這樣不合適,這里是公司,他是你哥哥。”

    徐糾踩在徐熠程身上的腳收斂,眾人以為他是被點醒了,結果下一秒,徐糾手臂懸空,隔空指著說話的那個人,點了兩下。

    “那你也跟他一起跪。”

    說完這句話后,徐糾還是不滿意,目光朝著另外兩人臉上看去,想看看到底還有誰敢來出來做這個出頭鳥。

    凝固的視線打探來打探去,意思只有四個字:關你屁事。

    果不其然有了徐糾這毫無道德底線的點名,另外兩個人就是認為不合適,也不敢說什么,低下頭去戰戰兢兢,生怕讓自己被連累。

    “趕緊的,跪我,再沖我磕倆頭。”

    徐糾臉上笑得滿是惡趣味,嘴角高高地飛起,嘴角的尖牙抵著唇角毫不遮掩的釋放攻擊性。

    “你很有膽量,但是你敢跟我作對,我就敢對你作惡。”

    那名職員久久沒有動作,徐糾的手便向兩邊一移,最后又點到中間的人。

    “你們倆去幫他跪下。”

    面對背后的種種,徐熠程甚至眼珠子都沒轉動過,時刻停留在徐糾身上。

    他沒有感情,也不會因為旁人為了幫他被連累而感到如何,毫無感情負擔的注視著徐糾,他的眼睛甚至麻木到只會固定在徐糾身上。

    旁人如何,與他無關。

    徐糾不耐煩地在桌子上叩了叩。

    “不想被辭退就趕緊的。”

    那人終于迫于徐糾的壓力跪了下來。

    “還敢多嘴嗎?”徐糾問那人。

    那人連連搖頭。

    徐糾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挪到徐熠程身上,伸出手輕蔑地拍打他的臉頰,連連嘖聲道:“這就是你管理的員工?都敢插手我和你的事情,嘖嘖嘖,失職了呀哥哥。”

    徐糾還特意在“哥哥”二字上加重語氣,念得恨不得把哥哥給咬碎咽下。

    徐熠程盯著徐糾,眼中的深黑幾乎要凝成實形沖出來包裹徐糾。

    他微微側頭,讓臉頰更好貼合徐糾的掌心,并說:“是。”

    徐糾的手嫌棄地擦在對方的衣領上,擦干凈血珠后抽回手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和煙。

    他咬住煙頭,低頭點煙的同時,含糊不清地同徐熠程說出那句他們雙方都無比熟悉的話:

    “輪到你了。”

    徐熠程往前送了送,高大的他輕而易舉就把蜷坐在桌面上的徐糾包裹在他的陰影下。

    徐糾低頭點火不知,還有些不熟練的往外送信息素氣息,雖然味道嗅起來有些怪,但徐糾沒深想。

    “輪到我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哥,怨氣收斂一下,太嚇……

    “你很期待嗎?”

    徐糾拿著打火機故意去燎徐熠程額前的頭發, 警告他別再往前湊了。

    雖然的確燎黃了幾縷碎發,但徐熠程并不害怕,徐糾發現這招沒用也就沒再繼續用。

    作惡的前提是對方要害怕, 不害怕干嘛還浪費時間去點火。

    不知不覺地, 空氣里那股沉甸甸的潮濕泥濘感如同一場雨潑下來,周身的濕氣隨著徐熠程越靠越近而越來越重,重到皮膚都仿佛黏上一層薄薄的水汽。

    像看不清的塑料薄膜裹得人有些喘不上氣。

    徐糾去尋找氣味的來源,又一次以為是手里的煙,抽了兩下后便沒滋沒味地捏在手里來回甩了甩。

    徐熠程識趣地手掌便遞上來,懸停在徐糾面前。

    徐糾白了他一眼,手上的煙頭便直直戳上去,滾燙的火星灼得人掌心猛地抖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徐糾嫌惡地把煙頭丟進面前的掌心里, “嘁, 怕了?知道討好我?”

    這個時候,徐糾才抬頭去看徐熠程。

    徐糾沒辦法順利從那副黑框眼鏡里直接看透徐熠程的眼眸,只知道對方依舊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樣, 徐糾在他身上施加的罪惡猶如煙頭上飄忽的濃霧, 手一揮或是吹一口氣就能輕易散開。

    也是在這個時候, 他才發現自己陷進了那副黑框眼鏡里,在對方黑色空洞的眼球中被困住的同時, 又再一次附上硬冷的黑框將他鎖住。

    對方那雙空洞的眼球仿佛就是為了看他而存在的, 瞳孔里的倒影如同鏡面一般清晰,徐糾動一下, 倒影便隨之動一下。

    分不清是眼球里的徐糾為真,還是眼球外的徐糾為真。

    倒影互為存在,互相影響。

    “怕了。”徐熠程回答徐糾的問題。

    “嘻嘻。”

    徐糾臉上劃出假惺惺的笑容, 他再一次生疏地去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外泄,他不想讓徐熠程跪得那么輕松,他想試試自己用信息素壓迫徐熠程跪他。

    然后踩在徐熠程的臉上,罵他是下等人,下等alpha天生就是要低人一等,就是活該被人欺負的。

    空氣里的信息素氣息并沒有變化,還是那股令人不適的熟悉的腐爛潮濕,甚至濃度更高了。

    置身其中,徐糾都覺得自己不是都市麗人,而是一具被人打暈了埋進泥土里將死未死的尸體。

    身體、感官以及馬上到來的死亡都與泥土里本就存在的腐爛動物軀殼,腐朽生菌的植物殘枝融為一體。

    似乎,徐糾馬上就要和他們一起作伴,成為泥濘下惡臭的養料。

    徐糾也不知道自己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但他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他的信息素。

    既然不是他的,那么面前還剩一個alpha——

    徐糾驚得瞪住徐熠程。

    抬手便是一耳光,扇得徐熠程的臉完全的歪過去。

    不等徐熠程自己正過臉,徐糾先一步單手掐住徐熠程的脖子,食指的指節頂住徐熠程的下顎側邊強行把人逼得正過臉臉。

    徐糾知道怎么掐人最痛,他被掐過,萬分熟悉。

    大拇指掐住脖子右邊最粗的經脈中間位置,左邊的食指和無名指找到對稱的一條經脈,兩邊同時施力,指腹掐得發紅,脖子的兩側正極力地向下陷出一圈深深的凹痕。

    徐熠程也不知是真的因為缺氧還是裝的,總是腦袋脫力下垂,下巴順勢磕在徐糾的手上,似親吻那只為他帶來痛意的手。

    窒息同樣帶來的是眼皮不受控制向下垂去,只露出一條細小的縫隙,眼皮顫抖,是眼球在不安的戰栗。

    但其實不好分清楚是享受的顫動,還是痛苦的戰栗,亦或是二者都有。

    睫毛把最后徐糾審視眼前那人的通道遮攔。

    徐熠程的右手背在身后,不著痕跡地打了個手勢,示意辦公室貼墻站著的那幾個嚇得臉色慘白的員工趕緊離開。

    徐糾抬眼短暫地掃了一眼那三個員工,不過嗤了一聲,嚇得那幾人猛烈哆嗦,頭也不回地往辦公室門外撞。

    “他們怕我,你不怕嗎?”

    徐糾問徐熠程,不過他沒打算讓人回答,掐在徐熠程脖子上的雙手愈發骨節繃緊,經脈高聳,幾乎快要把手背上薄薄一層皮膚沖破。

    他把徐熠程臉上因痛苦而流露出來的扭曲,當做是下午茶,笑吟吟地享用。

    看死人臉因為他的惡行而崩壞,這的確是一件特別爽的事情。

    徐糾樂此不憊的做著。

    甚至徐糾特別好奇上一個世界曹衛東看見他死狀的時候,該是怎么一副面孔?

    他應該比現在的徐熠程還要痛苦吧。

    自以為是的把徐糾這條烈性犬納入他的所有物,自然是要承擔惡犬擅自脫逃的崩潰。

    毫無征兆地徐糾收了手。

    徐熠程的人自然向前跌去,摔進徐糾的懷中。

    徐糾的一只手撐在桌邊,一只手端起一口沒喝的冰美式,下意識地嘬了一口。

    徐糾被苦得臉猛地抖了一下,但是為了維持好不容易被他構筑出來的氛圍,強忍著澀意,平靜地從嘴里念出三個字:

    “爽不爽?”

    徐糾的嘴角在猛跳,被苦得仿佛咽了一塊金屬鈉,從入嘴開始便進行爆炸反應,一路貼著舌頭炸到喉嚨里,所到之處無一幸存,連同胃都在翻滾。

    苦澀過后,反胃的沖動猛烈地撞擊徐糾緊咬的嘴唇。

    徐熠程貼在徐糾的身上,腦袋起先是無力地按在徐糾肩膀上,但他主動扭頭,正臉幾乎快要吻上徐糾的脖子,緊貼在徐糾的頸窩里。

    “爽。”徐熠程一說話,嘴唇不可避免的觸碰徐糾的脖子,但正是他想要的。

    徐糾沉浸在冰美式的酸苦里,神志都一同飛散開去。

    徐熠程只好把按在徐糾身側兩邊的手縮緊,幾乎是像夾子一樣把徐糾緊緊挾持,單腿闖進徐糾垂下的雙腿之間,從中橫插一腿還刻意送到最深處去。

    直到徐糾的身體僵住,徐熠程才微微仰頭,嘴唇從徐糾的脖子,緩緩抬到徐糾的耳垂邊。

    “很爽。”

    一口涼氣故意撩動徐糾的耳垂,害他身體翻起一股強烈的寒意。

    “我糙!”一句使勁的臟話從徐糾的嘴里跳著噴了出來。

    直到被徐熠程完全遏制在雙臂之間的時候,徐糾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自以為掌握主動權的自己,實際上完完全全是被動的。

    那一耳光扇下去,扇得徐熠程臉上透著股怪異的笑意,像是被打爽了。

    徐糾打開手里冰美式的蓋子,手腕一轉,聚在徐熠程的頭上嘩——一下,傾盆落下,連著空杯一同當啷砸在徐熠程的身上。

    “死-變-態。”

    徐糾抓到間隙成功從徐熠程的雙臂間逃出,但是又沒有完全逃出,不過是從坐在桌子邊緣,變成坐在桌子上,兩條細長筆直的腿拘謹地盤腿而坐。

    一雙明亮的眼睛警惕地盯著徐熠程,生怕他干出些越界的事情來。

    徐糾再一次試圖往外釋放信息素。

    高等alpha的信息素可以壓制任何不如他的低等ABO。

    結果徐熠程的手直接一把抓了過來,掐在徐糾的后頸處。

    疼得徐糾五官發生劇烈地位移,扭曲地擰在一起。

    “你沒有信息素。”徐熠程平靜地告知。

    徐熠程的頭發濕黏的貼在臉上,棕色的液體像染色劑一樣用力地附在衣服各處。尤其是白色的襯衫上,完全變了顏色,斑點如同血漬快速暈開,死死扒住后散發出咖啡豆的酸苦。

    空氣已經夠逼仄難聞,再多出個澀苦的咖啡豆,便直接擠占得這空氣里不剩多少干凈氧氣。

    徐糾的呼吸道被他自己作繭自縛,弄得臟兮兮,嗅不到一絲一毫屬于他自己的氣味,完完全全成了別人油漆刷下,任由涂抹填色的標本。

    徐糾咬緊牙關,拉長聲音,痛苦的咒罵從唇縫里艱難地擠出:“你——他——媽。”

    徐熠程再說:“我有,聞我的。”

    猛地一下,空氣里濕熱程度劇烈地上升了一個大的高度。

    腐爛的潮濕惡臭幾乎是把徐糾整個人蒙住,強烈的雨氣模糊空氣,模糊視線,也模糊了邊界,誰都分不清兩個人之間越靠越近的距離到底要近到什么時候程度才能停下。

    就像一個正極一個負極,正在不受控制的互相吸引。

    直到兩人之間一點空氣都不剩,連多余的間隙也不肯留下。

    徐糾幾乎拼盡了全力才把自己從泥濘的沼澤里搶救出來,兩只手抵在徐熠程的肩膀上,把他往外推。

    “不是恨我嗎?恨呢?”

    徐糾的聲音在不受控制的發抖,與其說是在兇惡斥問,倒不如說像在嗔怒的質問,氣勢上差了一大截。

    徐熠程還是那副模樣,面無表情,又無精打采。

    眼底的顏色是徐糾的顏色,不屬于他,眼中一舉一動隨徐糾而變化。

    因為肌膚是死人一樣失去氣血的白,所以臉上巴掌印依舊鮮紅如初,把他臉湊了上去,幾乎是貼著徐糾的鼻尖,輕輕念:

    “我一個人恨沒意思,你也恨恨我。”

    從徐熠程嘴里說出來的與其說是恨,倒不如說是可憐。

    求徐糾可憐可憐他。

    徐熠程離得太近了。

    于是信息素的氣息毫無保留地鉆進徐糾的腦袋里。

    他的腦袋很暈,眼底的紅血絲不爭氣地冒了頭,像是潑了一攤墨,沿著既定的水痕扭曲地蔓延覆蓋徐糾眼睛里的白色。

    一個恐怖的念頭猛地沖了出來。

    他想脫衣服。

    更恐怖的念頭隨之而來。

    他想脫徐熠程的衣服。

    徐糾的身體無法抑制地軟進徐熠程的臂彎。

    但他還是盡可能把腦袋往后仰,兩只手按在徐熠程的臉上往后退,感受掌心最后算得上清涼的地方驅散身體燥熱。

    “滾!”

    徐糾再一次從喉嚨里悶出含糊的咒罵。

    他不敢張嘴,這陣仗他在曹衛東那見過,不是要打架就是要上.床打架,或者一邊上.床一邊打架。

    徐糾的腦袋向后折出恐怖的幅度,哪怕深受信息素影響,但是抵觸就是抵觸,恨不得把半邊身子都折斷,叫徐熠程對著尸體下不去手才好。

    徐熠程瞧著徐糾這副模樣,那張陰沉沉的臉上竟然浮出了一絲絲詭異的淡淡的笑意,扭曲地像是尸體躺著躺著忽然自己笑了一樣詭異。

    他再一次故意把臉往前推,于是惹得徐糾手臂發抖的更加用力往外推,向后倒的腦袋里哼出更多含糊不清但是又怨念深重的咒罵。

    徐熠程用力地深呼吸一下,克制地把悶在胸口那股氣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排出去。

    他覺得徐糾好可愛。

    可愛到他想用手掐死,把那張因為震怒而罵罵咧咧個沒完的紅透了的臉掐碎掐爆,然后用力地擠進懷里,擠到對方的身體完全地斷裂破碎。

    徐熠程忍住了。

    他只是覺得徐糾太可愛了,所以才會萌生出恐怖的念頭。真叫徐糾死去,他是第一個不高興的。

    “好聞嗎?”徐熠程又故意去惹徐糾生氣。

    果不其然,一句發怒的咒罵尖銳地刺出來:“去死吧你!”

    徐熠程愜意地吸了口氣,再一次拉進和徐糾的距離:“喜歡這個味道嗎?”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徐糾的指甲按在徐熠程的臉頰上,用力往下掐,恨不得把身前這人的臉皮撕爛扯爛絞碎了丟在地上喂狗吃。

    “知道標記是什么嗎?”徐熠程想,如果徐糾不知道,他不介意告訴他,順帶還能看這張臉露出驚恐到失措的表情。

    運氣好,說不定徐糾還會沒骨氣求放過。

    徐糾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手段,像條死魚怏怏地耷拉了好一陣。

    然后趁徐熠程一個放松,突然暴起,一拳擂了出去。

    “你要是真敢對我做什么,我恨你一輩子!”

    “一輩子嗎?”

    那很好了。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房間里的種種,兩個人都同時停下動作警惕地看向辦公室的門。

    “徐副總,老先生讓您去一趟他的辦公室。”

    前面離開的職員沒有把門鎖上,僅僅只是關上。

    如果外面的人想,隨時可以把門推開進來。

    而此刻辦公室里的氣氛旖旎地像是一團艷麗的粉紫色泥濘,濕噠噠又極其惡心黏糊地沾滿房間二人的身體各處。

    兩人都吸著空氣里極為令人不適的潮濕發霉,雙腳踩在信息素編織的沼澤地里,半邊身子已經完全陷進去,不自知的糾纏在一起。

    趁徐熠程回頭去看的間隙,徐糾先反應過來,鞋子踏在徐熠程的腰邊,奔著把皮膚下的腎都踹裂開的力度,沖上去就是一腳。

    徐熠程被踹得往后退了兩步,眉頭微皺,抬手拍拍衣服上的灰,轉頭去開門。

    “徐副總,您的臉怎么回事?”

    “被貓撓的。”

    “那……那衣服怎么回事?”

    “貓把咖啡踹翻了。”

    徐熠程輕描淡寫,抬手輕輕擦去臉上多余的血漬,繞過說話那人徑直走出去。

    “告訴老先生我換身衣服就過去。”

    門被徐熠程關上,把門外不算善意的好奇目光攔住。

    徐糾立馬從桌子上撲騰起來,幾乎是手腳并用狼狽地沖到窗戶邊上,打開窗戶腦袋探出去,用窗戶外干凈的空氣把鼻子里的土壤腐爛的潮濕霉味沖干凈。

    洗不干凈。

    完全洗不干凈。

    甚至哪怕徐熠程不在,他一樣能從自己的腺體里聞到這股味道。

    他幾乎被徐熠程腌入味了,身體血液里仿佛都流淌的是徐熠程的信息素,而非鮮血。

    就像是——被標記的Omega!

    徐糾的雙手用力地捂著腦袋,強行把這個念頭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徐糾嘴上再怎么嘴硬,半分鐘后還是一臉難以接受的震驚開車沖進私立醫院里,直奔醫生看診室,扯著里面正在做檢查的人的衣服,塞了一沓錢強行插隊。

    “醫生!我不是Omega吧?!”

    “你不是,你只是患有信息素缺失癥,如果這病對你私事上有影響的話,我給你開一點自帶味道的Alpha信息素誘發劑,能彌補一些。”

    徐糾深吸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我不會被別人標記,對吧?”

    “按理來說是不會的。”

    醫生說話喘了口氣,停頓在這里。

    不等醫生說下一句話,徐糾就一邊念著“給我等著”,一邊往外走。

    “除非說對方是Enigma,可以把Alpha標記轉變為Omega。”

    等醫生這下半句說出口,徐糾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來不及補充下一位患者已經擠進來看診,醫生抽不開身去找徐糾。

    徐糾回了家,徐熠程也已經下班。

    徐糾的母親和父親看見他回來,立馬主動迎上去,揉著他的頭發和臉蛋,關心他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徐糾嘴巴甜,哪怕搗亂了一天,也能面不改色的硬生生編出一句:

    “今天在公司里跟著前輩們學習了很多,但是我笨笨的,沒有爸這么厲害可以獨當一面。”

    “我聽說你今天去找你哥了。”

    徐糾的臉立馬垮下來,他什么也沒說話,但是又明面上告訴所有人他不開心了。

    徐熠程就像是住在這個家里的幽靈,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一個整日形單影只,渾身透著一股死氣的人,是不大招人喜歡的。

    如果不是他和這個家有血緣關系,如果不是他很聰明,可以幫徐糾未來分擔壓力,兩個條件少一條他都決然不會被找回這個家。

    徐糾扭頭看去。

    剛好和徐熠程對上視線。

    徐糾揚起眉頭,露出挑釁的笑容,嘴唇碰碰,無聲地吐出一句咒罵的話。

    徐熠程遠遠地看著徐糾,他的身上沒有半分對親情的渴望,他只對徐糾感興趣。

    所以當徐糾主動投來視線的時候,他穩穩的接住,并且將徐糾那一張一合的嘴唇輪廓一筆一劃,每一個幅度變化都記錄在眼睛里,最后完整的分析出徐糾送給他的話:

    “去死吧。”

    四個人的飯桌上,徐父和徐母吃完便出門散步去了,還給徐糾在桌上留了一杯熱牛奶囑托徐糾要好好喝。

    于是只剩徐熠程和徐糾相對而坐。

    在別墅大門關上的咔噠聲響起的下一秒,徐糾直接了當抄起桌上盤子砸在徐熠程的臉上,把那句沒能說出聲的話笑著大罵出口:

    “去死吧!”

    盤子飛出,碎裂的成無數的瓷片。

    在徐糾眨眼的時間里,瓷片缺口在徐熠程的臉上劃出無數道血淋淋的疤痕。

    等到所有瓷片落地,發出瘆人的破碎聲。

    徐糾才看見一片銳利的三角瓷片插入了徐熠程的右眼下,皮肉劃出一道血肉外翻的驚悚裂痕,碎片幾乎是卡在皮肉里,鮮血貼著瓷片兩側一股腦往外涌。

    這樣恐怖外傷,是連徐糾自己都沒有想到會發生的。

    在徐熠程產生反應前,他先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連帶著椅子腳擦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吱——聲。

    徐熠程把手里的筷子平整的放好,他盯著徐糾,從徐糾的眼睛里看自己。

    相比起徐糾的一驚一乍,他表現的相當冷靜,冷靜得仿佛這具皮囊不是自己的,仿佛爛掉了再換一個就是,身上的死氣幾乎透過被隔開的缺口毫無阻攔的蜂擁而出。

    徐熠程緩緩抬手,捏住瓷片外露的一角,從眼下的皮肉里硬生生將插在血肉里的那一半強行扯了出來,黏連帶著兩側的皮肉被扯開,令人惡心的外翻。

    徐糾光是看著都五官擰了起來,可是徐熠程在做這件的全過程里,他竟然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徐糾,平靜地像是從臉上抹去一片灰似的。

    哪怕紅到發黑的鮮血從深不見底的裂隙里洶涌撲出,哪怕他的右臉幾乎到了毀容的撕裂程度,哪怕他的人要爛掉了。

    徐熠程皆毫無反應。

    強烈腥臭的血腥味迅速灌滿兩人之間的空氣。

    徐糾顫抖著從口袋里拿出煙,快速地點燃吸了一口壯膽。

    他強迫著自己不服輸的瞪回去,哪怕讓自己清亮的瞳孔被驚悚的黑紅血色抹得一片骯臟,他也不肯扭過頭去。

    徐熠程再一次抬手,把眼下的血抹開,連同他的五官一起被血色模糊。

    好像碎掉的不是瓷碟,而是徐熠程這個人,被血色分割成了許多擁有生命的碎片。

    在每一片的紅色血液里都正在掙扎出生出一塊塊的眼睛,眼睛正在生疏的轉動眼球,然后在發現徐糾的存在后,全部統一的機械的把眼球轉向徐糾所在的方向。

    這一變化,徐糾清楚地看完全過程。

    徐糾用力地揉動眼睛,看一眼徐熠程那些眼睛消失了,可是再揉一下,那些眼睛又再次出現。

    徐糾視線緩緩上抬,看向徐熠程。

    徐熠程好像在笑,笑著在說:“不好意思,衣服壞了,沒藏住。”

    徐糾向后退一步,再向后退一步,結果突兀地后背撞到了一團溫熱的胸膛。

    徐糾嚇得閉上眼睛。

    再下一秒,一口冷氣從背后吹過來。

    徐糾往視線正前方一看,卻發現——本該坐在那里的徐熠程居然消失了!

    徐糾猛地驚恐地發出尖叫,同時他竟然發現自己能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再一次睜開眼睛。

    這一次他的眼前黑得仿若被埋進棺材里,從明亮到徹底的深黑。

    不過身下柔軟的枕頭幅度,還有房間里熟悉的空白空氣味道都在提醒徐糾這是他的臥室,暗示他可以放心。

    “是噩夢嗎?”徐糾自說自話。

    “是嗎?”徐糾自我質疑。

    他試探著用右手在身側小心翼翼摸索,直到他這只不安分的右手被另一只寬大的手從上方硬生生的控住。

    男人的聲音冷硬的插進他的腺體里。

    “寶寶,已經很晚了,你該睡覺的。”

    第40章 第 40 章 寶寶,我很開心你說你喜……

    徐糾嚇得一聲“我糙!”脫口而出。

    他上半身一個猛地打挺, 但是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并不能完全為他所用。

    就像鬼壓床,除了那雙眼睛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驚恐地注視著黑暗, 感受黑暗里的不懷好意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把他的身體吞噬。

    “為什么不睡覺?”黑暗質問他,責備他。

    那只按在徐糾掌中的手猶如一枚釘子,把徐糾釘死在床上,把它變成了一具標本,標本身體插滿了固定動作用的圖釘。

    在圖釘被摘下之前,徐糾只能是一具被強迫擺出羞恥動作的尸體。

    徐糾的身體死的, 嘴卻還活著, 近乎是咬牙切齒地從胸膛里噴出無數句骯臟難以入耳的惡毒咒罵。

    把藏在黑暗里的那個東西罵得全家死光, 還給這團黑暗編出108條出門撞大運的橫死慘案,總之是怎么臟怎么來。

    一個沒素質的人被嚇慘了就是這樣的,嘴巴里冒出的臟話完全不受個人控制。

    “嘖。”黑暗發出了不滿意的聲音。

    于是徐糾開始嘗到真正的苦頭。

    他脖子后的腺體被人刻意地一把捏起, 他就像只被夾住后頸的小貓, 腦子嗡地一下, 喉嚨失了聲,眼睛睜圓了卻毫無焦點, 迷茫地散視黑暗。

    好痛, 痛到仿佛是從脖子后面插進來一根鋼管貫穿了喉嚨與胸膛。

    別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便是一聲痛也喊不出。

    痛意仍在蔓延, 但痛感卻微妙地放寬了警告,讓徐糾能感受到劇痛的同時,又給了他喊痛的間隙。

    一口氣灌進喉嚨里的時候, 徐糾立馬老實巴交地認輸:“對不起,不罵了。”

    “嗯。”

    腺體上插入的驚悚痛感這才逐步消失,但依舊有非常強烈的異物感。

    如同一桿槍,槍口是溫硬的,指著脖子后柔軟的腺體,警告徐糾說話要小心謹慎。

    徐糾望著黑暗,想著對方沒有下一步動作,于是壯起膽子去問:

    “你是誰?”

    對方動作停頓一下,聲音里帶著微惱:“你沒聽出來?”

    于是黑暗里的男人冷冷的指甲抵在徐糾的右眼下,往下一頂,再緩緩向下移,尖銳冷冽的指甲劃出一道發燙的痕跡。

    沒出血,但一定會留下一道深刻的斑駁,在徐糾的臉上燙得發麻。

    撕裂的意味暗示如此明顯,徐糾就是想忽略徐熠程的名字,他臉上的這道紅痕也在無時無刻地叫囂徐熠程的名字。

    知道是徐熠程就好了,那就不怕了。

    徐糾的血液瞬間沸騰,一聲暴怒地臟話從嘴里噴涌而出,幾乎是不過腦子的把人罵成了一團生蛆腐肉。

    下一秒,頂在腺體上的溫熱手指二話不說擰起皮肉順時針擰起。

    “嘶——”

    蠻力擰得徐糾的再一次失了聲,渾身脫力,冷汗貼著臉頰直流。

    “你搞你弟弟!”

    但是這一次徐糾沒打算認輸,反倒更加用力地罵回去:

    “死變態!死變態!死變態”

    徐熠程的身體雖然埋在黑暗里,可是徐糾知道,離得很近,近到哪怕只是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低低的笑意,徐糾耳朵上的汗毛都會不寒而栗地顫抖。

    徐熠程愜意地深吸了一口氣,毫不掩飾他語氣里的饜足:“弟弟才好搞,出門左拐就是你的房間,門一推就開了。”

    弟弟是他的自助餐。

    而且他的弟弟和他沒有半分血緣關系,甚至徐熠程只是被冠上徐姓,他連徐家戶口本都沒上去。

    所以,他可以越過法律的界線,肆意騷擾徐糾。

    按在徐糾腺體上的手松了些力道,又是一陣意味難明的揉捏。

    仍是痛的,只是這種痛對徐糾而言可以忍受,甚至像是蠟燭滴下一樣,痛一秒,爽一秒,痛與爽如累加的獎池逐步攀高。

    窗外在下雨,滴滴答答敲打窗臺。

    起了風,風卷著樹葉婆娑。

    空氣里的濕度再一次重到快要凝固,悶得徐糾心頭發慌,身上口鼻喉仿佛被這些腐爛的濕氣灌注堵上,呼吸道里滿是泥土酸臭,咒罵變得艱難,連眼睛里都蒙上一層黏答答的濕氣,惹得他睜眼不是,閉眼也不是。

    于是,腺體就成了他唯一還能感受這個世界的地方。

    他是Alpha,腺體是屬于他最后的空白地帶,在這個濕黏的雨夜里苦苦維持最后的凈土。

    “連著好幾個晚上我都過來看你睡覺,你不知道吧?”

    徐熠程的語氣急轉直下,從訴說變成詢問,把這場酣暢淋漓的騷擾肆意地涂抹在徐糾的身上。

    徐熠程的手很燙,他說得話也燒得徐糾大腦沸騰。

    那些肢體觸碰與言語騷擾像是在火上烤到發紅的鐵,把徐糾身為Alpha的這塊凈土灼得面目全非。

    徐熠程的手貼在徐糾的后脖處,肆意的揉弄撫摸,直到這一塊硬冷之地被他騷擾成了一塊軟乎爛泥,發紅糜爛。

    徐熠程甚至不需要把手放上去,只要稍稍靠近,讓徐糾后脖處的腺體這塊肉感受到溫度,腺體就會立馬作出反應。

    那是一種欲拒還迎的戰栗,期待著滾燙溫度的獎勵把它燒得面目全非,同樣又因為作為Alpha的個體意識,強烈的抵觸溫度的到來。

    不枉費徐熠程這么些天以來的夜夜日.日的教育。

    “你是Alpha。”徐熠程提醒徐糾,讓他不要再發出一些過分的聲音。

    徐糾并沒有被徐熠程發生過任何關系,所以他并不是Omega,甚至連轉變為Omega的開始都沒有。

    徐糾能有現在此刻的反應,雖然說有信息素的影響,但更多的是——

    他在享受被這樣對待。

    徐糾咬著舌頭怒罵:“滾!死變態!”

    “你不想知道我都對你做了什么嗎?”

    “我不想!”徐糾用力喊了出來。

    徐熠程的手像一巴掌捂上去,幾乎快要把徐糾按進枕頭里,捂得他頭暈目眩。

    “寶寶,我想說。”徐熠程的聲音淡淡的,每一個字眼看上去像是在懇求徐糾,但聽起來不過是在告知徐糾。

    “其實你也想聽的,我知道。”

    徐熠程的掌心起了一層霧水,那是徐糾掙扎著罵出來的臟話,被徐熠程用手掐死在嘴邊。

    于黑暗中,徐糾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凝視感,旋即他的耳邊突然被人呼出一口暖意,暖氣裹著他的耳朵尖。

    那人張嘴欲說話,但在說話前又有一搭沒一搭地故意挑弄他的耳廓。

    徐糾渾身僵硬,他想藏進被子里蒙住耳朵,他想沖出房間去報警。

    但是。

    但是他連扭頭都做不到。

    他的脖子被徐熠程掐住,整個人被掐起來,不叫徐熠程彎腰去同床上人說,而是要床上人被迫反弓身體難受地去聽徐熠程說話。

    徐糾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連呼吸都成為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

    呼吸就會染上徐熠程的氣味,那些奇怪的潮濕發霉的氣味,會貼著他的喉嚨長出無數的觸手,通過血液迅速又扭曲地爬進他的大腦,把他腦袋里的東西絞爛,把他人攪到完全失去理智。

    徐糾害怕地發抖,完全不敢去聽徐熠程的嘴里到底會念出何等的污言穢語。

    明明平日里自己的嘴巴臟得能把花給罵怏過去,但耳朵又嬌氣的聽不得任何污穢之詞。

    徐熠程嘴唇微張。

    徐糾的戰栗更加明顯。

    “ 嗤——”徐熠程短促笑了一聲,一個“寶”字打頭冒出。

    徐糾的身體猛地繃勁成直線,僵成石頭,呆呆地定在徐熠程的手里。

    片刻后,徐糾雙眸失了神,眼球不禁向后翻去,整個人找不見一根主心骨,癱軟成一團被抽空的棉花娃娃。

    “其實我什么都沒做。”

    徐熠程平穩地放下徐糾。

    他什么都沒做,光靠嚇唬,就嚇得徐糾的褲子襠部濡了一團白白的顏色。

    “你如果能晚一點醒過來就好了。”

    徐熠程有些惋惜。那樣就能順理成章又毫無遮攔的把他想做的事情直接做完。

    “沒關系,還有下次。”

    徐熠程俯下身子,吻在徐糾的臉頰上,吻去臉上紅痕的滾燙。

    臨走前,他又一次對徐糾的耳朵呼了一口冷氣,“下次再見。”

    徐糾身上的鬼壓床一般的沉重感陡然消失,他聽到對方抽身離開動靜的下一秒,毫不猶豫地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手直直刺出去用力地攥住對方一只手。

    是活人,摸得到的活人。

    徐糾松了口氣。

    誰料對方手腕一抓,主動與徐糾十指緊扣。

    “舍不得?”

    徐糾從喉嚨里咳——了一口唾沫,忿恨地tui了出去。

    “滾滾滾!”

    “好。”

    臥室的房門被拉開一條縫,縫外是濕漉漉雨夜籠罩的昏暗灰光,霧蒙蒙的像是另一個世界。

    那道黑色的身影走出去,藏在雨夜的窸窸窣窣聲里,毫無聲音地離開。

    徐糾拉開窗簾,馬路上霓虹燈牌的光線瞬間透過玻璃窗散射進房間,雖說依然不明亮,但起碼有了些腳踏實地活著的真實感。

    徐糾把被子抱到窗臺邊,玻璃窗上的雨滴貼著眼睛視線向下滴答,窗外的一切都被雨水浸泡,空氣里的濕度已經重到沉甸甸的化作霧水壓得一片白芒。

    什么都是朦朧的,什么都是模糊的,什么都是虛妄的。

    沒有什么是能看清的。

    陰冷地濕氣透過玻璃窗的縫隙鉆進人的骨頭里,徐糾又不得不把被子重新抱回床上。

    他蜷縮成一團,雙眼失神的注視著窗外遠景,戰戰兢兢過了一夜。

    第二天,刺眼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直挺挺捅進徐糾的眼睛里,把他從深睡里強行打醒。

    徐糾神志恍惚地望著亮堂堂的房間,后知后覺的想起來,雨停了,出太陽了。

    徐糾瞬間活了過來,跳下床沖到鏡子面前檢查自己的身體。

    臉蛋沒有紅痕,脖子后的腺體沒有紅腫,四肢軀干沒有淤血,細窄的腰線毫無酸痛。

    什么問題都沒有,只有內褲上濕濕黏黏提醒徐糾昨夜發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事情。

    下午時候,徐熠程下班回來。

    徐糾沖上去就是一拳,打了個徐熠程措手不及,整個人向一側狼狽地跌了好幾步。

    徐糾還想沖上去,被媽媽攔下。

    “我糙你的!”徐糾在他母親的臂彎里對著空氣拳打腳踢。

    徐母和徐熠程都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徐糾的手指立馬隔著空氣用力地點著徐熠程,聲音透過胸膛震聲罵出:

    “你昨天晚上對我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嗎?!”

    徐母還是茫然不知,“他做什么了?”

    “他——”徐糾的聲音頓住,拳打腳踢的動作停下,眼睛變得飄忽不安,下牙頂著上牙來回擦了擦。

    半天,徐糾憋不出第二個字。

    徐熠程摘下黑框眼鏡放進口袋,接過女傭遞來的冰袋貼在臉上,冷冷地問:“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來我房間打我。”

    徐糾說得含糊不清,還特意用眼睛去瞪徐熠程,警告他不許把實情說出來。

    不等徐熠程說話,徐母先行解釋:“你哥哥昨天夜里一直在醫院里,怎么會跑去你房間里呢?”

    “???”徐糾震驚,連同聲音一起結結巴巴,“不不、不可能!他明明……”

    “有醫生開的證明,哪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徐母的手貼在徐糾的額頭上,“沒有發燒吧?是做夢夢到了嗎?”

    徐熠程的表情忽然變得狹促起來,隔著兩人之間勸架的人群,一向毫無表情的臉卻毫無保留地露出了惡劣的笑,明晃晃地隔空挑釁徐糾。

    徐糾一怔,用力地瞪去。

    卻驚恐地發現哪有什么笑,徐熠程明明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淡漠模樣,一動不動站在他兩臂寬的距離外,毫無反應地承受他的指責唾罵。

    徐糾陷入了難以置信地驚慌失措當中,不夸張的說,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明明這個人昨天晚上還壓著他喊他寶寶。

    怎么今天就變成在昨晚在醫院治病?

    那么……那么昨晚上那個人是誰?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

    徐糾的手順時針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所有人都罵了一遍,轉身撞出家門跑了出去。

    徐熠程放下冰袋,他右眼下方的確有一條黑色的裂縫,似一條細長的蜈蚣盤踞。

    “唉,這孩子。”

    “媽,我去跟著他。”

    徐糾去了臺球廳,開臺同時發了朋友圈,讓通訊錄里的人想來都可以來。

    很快一群酒肉朋友蜂擁而至,簇擁著徐糾,徐少徐少的叫喚。

    “洛文林怎么沒在?你倆真鬧崩了?”

    徐糾沒吭聲,只當默認。

    “要我說徐少你別傻了,你們倆肯定會聯姻的,你不娶洛文林,那就是你哥娶。”

    “你那便宜哥哥成了洛家女婿,那可就是攀高枝,日后指不定怎么整你。”

    “是啊是啊,像你倆這情況,他以后整死你都是輕的,還是先下手為強的好。”

    一連好幾人的話語跟針線一樣沖進徐糾的腦袋里,把他那亂遭的腦子一瞬間捏起來縫合。

    徐糾被這幾人的話點醒。

    高門聯姻的確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他和洛文林鬧掰了,那這好事就等于是他拱手讓給徐熠程。

    徐熠程抱得大腿,利益相連,徐家就更不可能把徐熠程一腳踢出去。

    那不行,必須要搶在手里。

    一個小伙拍拍徐糾的肩膀,給他送上煙的同時還點上火,打火機滅了火吊兒郎當地甩兩下,嘴皮子一碰,一個極其惡劣的辦法冒出來:

    “聽我的,你干脆去開個房,然后發消息給洛文林,就說想他了來聊天,到時候你Alpha信息素一漏,他就是不想都得想,你直接把他標記,到時你倆生米煮成熟飯,什么都好說。 ”

    “我糙,nb。”

    徐糾給他送上大拇指,決定就按這個計劃行事。心想自己的道德感還是太強了,沒有像這位爛人一樣做到完全腐爛。

    但是徐糾沒著急立馬實施這個計劃,而是拿出手機先意思意思噓寒問暖了兩下,讓跑腿的送去一枚滿鉆的項鏈,但是什么都不說。

    洛文林問他什么意思,他握著臺球桿接著打球。

    直到洛文林沒忍住先打來電話,徐糾才把嘴邊的煙拿走,走到安靜的地方輕聲說:

    “我覺得你很好,要不咱倆試試。”

    “徐糾,禮物我都退回去了。”

    徐糾把手機拿開,偷偷罵了一句,再拿回手機裝出一副不在意的語氣:“為什么?”

    “你是個好人。”

    徐糾沒忍住還是爆炸了,“拒絕我?你這是拒絕我?!”

    “徐糾……你嚇到我了。”

    徐糾這才意識到洛文林還什么都沒說,他自己先臆想自己被拒絕而率先破防歇斯底里,這才趕緊咳了兩聲,強行把情緒鎮住,佯裝紳士地道歉:

    “不好意思,那你現在對我是什么態度呢?”

    “徐糾,先做朋友吧。”

    “好。”徐糾顫抖聲音,平靜地同意。

    “徐糾,那我掛了。”洛文林回他。

    徐糾還是沒忍住,對著手機自戀的嘴硬:“拒絕我,你別后悔!”

    徐糾的后槽牙磨得咯吱響,捏著手機憤憤地暗罵:“什么叫我是個好人?”

    “我他媽根本就不是好人啊,都不了解我憑什么拒絕我?糙!”

    徐糾氣得一腳踹開安全通道的門,臭著臉走回臺球廳里,拿著他的東西,誰也不搭理,頭也不回往外走。

    這時坐在一邊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也起身,跟在徐糾身后走出。

    徐糾一邊走一邊罵,把洛文林翻來覆去的罵,罵他不識好歹,不是東西。

    突然他停住,腦袋猛地向后扭。

    什么也沒有。

    徐糾的腦袋向上抬去。

    天上開始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雨,雨不大,但起了風,雨線直挺挺拍在臉上很是惱人。

    再一轉身,徐糾轉進一家酒店里,開了間單人大房,準備洗個澡把身上濕黏黏的雨氣洗掉等雨停。

    然后又覺得來都來了,人都在酒店了,干嘛不去實施那個惡毒的計劃呢?

    于是徐糾拿起手機,再次給洛文林打去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但是接通的瞬間,洛文林沒有說話。

    而是呼吸著,靜靜地聽,等徐糾率先發言。

    徐糾才不在乎洛文林說不說話,他只想著如何把人騙過來。

    他醞釀了會情緒,整個人浸在浴缸的同時,又打開頭頂淋浴噴頭開關,同時點了一首王唯旖的《舍得》。

    一面哼唱那句“自問到底舍不舍得,舍不舍得愛一瞬都成恨了”,一面順利給自己營造出一副在雨中被甩掉的苦情感。

    情緒和氛圍都到位,洗著澡順勢開始個人表演,委屈又可憐地哭哭:

    “對不起,剛剛我是太生氣了才會兇你的,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我沒辦法控制我的情緒。”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徐糾對洛文林的愛還是太蒼白,連喜歡都說得格外的機械,只會連續重復一個詞來強調。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片刻后,反問他:“喜歡誰?”

    徐糾感覺這會洛文林的聲音好低沉,有點陌生,但是想想也許是因為浴室KTV效應導致的磁性,徐糾沒想太多。

    “喜歡你。”徐糾的嘴皮子一碰,話就順利出口,臉不紅心不跳。

    “誰?”

    徐糾心想一個喜歡不喜歡的有必要追問那么多次嗎?但是為了把人哄上門,還是毅然拍著水花果斷大喊:“喜歡你洛文林!滿意了嗎?”

    那人沒說滿意,也沒說不滿意,淡淡一聲:“嗯。”示意他聽到了。

    徐糾心想這事八成有了。

    遂點了根煙,更加愜意的往浴缸里滑,只剩一只手還露在浴缸外,貼著冷冰冰的邊緣抖著煙灰。

    同時,他漫不經心地哼道:“那你能不能來見一面,我好想你,我想見你,想抱抱你。”

    “嗯。”

    徐糾突一下從浴缸里坐起,聲音一同拔高:

    “好!我在見景酒店1404號房等你。”

    水花潑滅手邊的煙,他趕緊拿打火機又點燃,用著不多的注意力敷衍地哄騙電話那頭:“就只抱抱,和你說說話,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碰你的。”

    窗外在下雨,雨又大了一些,風也跟著大了,能聽到令人不安的呼嘯拍打窗戶。

    徐糾聽不見,他浴室的雨聲開得太大,全然沉浸在誘騙成功的喜悅里。

    徐熠程停在見景酒店樓下。

    他撇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未掛斷的電話,緊接著開始仰頭往上數樓層,停在十四層,聽著耳邊那頭洗澡的水聲還在嘩嘩啦啦往下噠。

    徐熠程沒著急說話。

    在徐糾哼唱的歌聲里,徐熠程悶出三個字:

    “馬上到。”

    徐糾慢悠悠回他三個字:“我等你。”

    電話掛斷。

    門鈴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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