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抓住你了,別想逃了
天真的很黑。
徐糾暈過去的剎那, 或許是腎上腺素作祟,他又短暫的醒了一會。
視線正前方的那盞微弱的燈離他越來越遠,他好不容易踩在光圈外, 此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沒入黑暗中。
他是被人扛在肩上走的, 身體架在別人肩膀上,兩只手像斷掉了似的無力垂下,隨著腳步晃動雙臂,一下一下輕輕打在對方后背上。
他就像一具被抽掉棉花的娃娃,毫無反抗能力。
腦袋好痛,眼皮好沉,困意也好濃,靈魂都要跟著飛出去了。
是曹衛東嗎?
徐糾抱著最后的一點清醒, 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來不及思考, 更不可能有回答,又一次暈了過去。
于是天徹底的黑了。
曹衛東垂眸盯著手里的軀殼,面無表情, 眼底似一潭死水, 沒有任何情緒。
把他打暈, 并沒有任何的快感。
看他流血吃痛,也不會產生分毫愉悅。
曹衛東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扛住徐糾一步一步走進倉庫里, 心底還是空落落的,并沒有任何踏實感。
曹衛東開了燈, 燈泡的瓦數很低,并不明亮,而是腐爛的昏黃。
徐糾被他靠墻放下, 血還在流,在粗糙的水泥地面描繪出一副亂七八糟的紋路。
曹衛東對止血止痛、處理傷口已經輕車熟路。溫熱的手捏著毛巾小心翼翼擦去徐糾臉上的血,然后他拿出徐糾自己選的深紅色皮革項圈,對著徐糾的脖子比了比。
差不多,剛剛好,的確很顯白。
只是動作到這里,曹衛東依舊沒有任何的感覺。
曹衛東甚至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那么恨徐糾,只是他的生活里,能喊出名字的也只剩個徐糾,于是徐糾就成為他的目標。
曹衛東的動作開始猶豫。
現在把徐糾丟出去還來得及,他又吵又鬧脾氣還差,根本不適合做陪伴,以后的日子還能少個累贅。
事已至此,試試吧。
至少深紅的皮革項圈是徐糾自己選,自己買的,幫他戴上試試看吧。
項圈浮在徐糾的脖子上,曹衛東扯動系帶固定住,雙手也覆了上去蓋在皮革表面,掌心收縮項圈徹底合攏緊密貼在徐糾脖子上。
聽到咔噠一聲脆響,那是手指按下鎖扣的聲音。
脆響的聲音落了地,曹衛東的心也似乎跟著落了地。
那一瞬間,猛地出現一股強烈的情感刺激沖進了曹衛東的胸膛。
沉甸甸的,壓著心口出現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擠壓感,連帶著他四肢百骸里流淌的空虛荒蕪被灌滿充實。
那是曹衛東從沒有過的感受,要比他十年前撿到那條狗時的擁有感要強烈十倍、百倍。
徐糾不是流浪狗,徐糾是很漂亮、很受歡迎的人。
而他得到了。
靠著卑劣下作的手段,強行掠奪得到的。
這份不光彩,愈發為墜在曹衛東心底的重物感添磚加瓦。
更多強烈的情緒猶如決堤的水庫,一層層如山高般的水浪猛烈撞擊曹衛東的身體,快要把他的身體漲破。
一切的蒼白與深黑,在此刻都被徐糾的紅色灌滿。
深紅,粉紅。
就像徐糾脖子上被他曾經掐出來的傷,從粉紅加碼累積成深紅。
如果徐糾現在醒著,一定會叫囂著殺了我。
不由得,曹衛東的情緒也跟著想象里的徐糾一起被調動起來,眼底是瞞不住又無法克制的癡意,怔怔地盯著。
太強烈了。
是恨嗎?
好像是恨。
恨不得帶上他一起死,恨不得把他的雙手雙腳打碎砸爛,把他塞進盒子里埋進泥土里,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獨占。
曹衛東的呼吸開始無法自制的加重,他用力地吸氣,又恨恨地吐出,垂下的手忍不住攥成拳頭,手指把掌紋箍出重重的血色。
如此恐怖的情緒,曹衛東只有小時候,抱著父母的骨灰坐在河邊,帶著父母骨灰一起跳下去時才出現過。
曹衛東記得很清楚。
那種猛地吸了一口氣又用力吐出來的執念得到解脫的感覺。
仿佛身體里沉積的死灰被一把火給點了,熊熊燃燒,灼灼熱氣炙烤身體各處,所有的血脈經絡都被強烈的欲念點燃活躍。
像死了,又像活過來。
像嬰孩出生時第一聲長哭,又像人死之前最后一口長嘆。
是開始是結束,是終未。
但是!
右手此時卻突兀地掙開,擅自顫抖,發出難以忍耐的刺痛,提醒他該保持清醒。
醫生說他的右手傷情因為長期的不重視,就算以后恢復的好,也會與正常的右手相差甚遠。
曹衛東開始冷靜,他把椅子端了過來,坐在徐糾的身邊,鞋子輕輕的落在徐糾的小腿上,沒有踩只是貼著,這樣能讓曹衛東的擁有感不那么快消散。
該考慮下一步了。
曹衛東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最后變做一句話:
徐糾不能死。
曹衛東的所有都在這間小小倉庫里,徐糾也是他擁有的一部分。
因為曹衛東不想死,于是徐糾必須活著。
他已經只剩徐糾不能失去了。
幾分鐘后,曹衛東穿好衣服又一次出門。
于半小時后拿著買來的布條繩結匆匆趕回,在開門前秉著一口氣,他想徐糾應該醒了,而他沒有提前準備繩子困住徐糾。
以徐糾的自毀傾向,隨時可能會在醒來以后自我了結。
嘎吱——
門開了。
曹衛東站在黑暗里,望著黑暗里。
什么動靜都沒有,這才敢打開燈關上門。
徐糾沒有醒。
松了口氣。
于是曹衛東把徐糾的雙手用布條捆在背后,多了一截布條,他想了想,干脆蒙在徐糾的眼睛上。
而后又把皮革項圈的一截固定在墻上,繩子收的很短,不讓徐糾走出墻與墻的夾角處。
曹衛東想過好好對待徐糾,只是他真的非常害怕自己一放手,徐糾就立馬死在他面前。
做完這一切后,曹衛東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向天花板,剛好一個監控攝像頭對準墻角。
他把視線折回徐糾身上,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就坐在徐糾的腿邊,鞋底輕柔地擦著徐糾露出的一截白嫩的腳腕,擦破了薄薄一層皮,從淡白變成淡粉最后紅透了。
后半夜涼意來襲,曹衛東擔心徐糾著涼,把床上的被子抱下來特意給人蓋上,又墊上枕頭。
他依舊是以旁觀的視角坐在一旁,靜靜地看。
等到天蒙蒙亮,徐糾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曹衛東習慣性出門買早餐。
他想,徐糾等會醒過來會餓。
曹衛東買了兩個肉包子,自己則什么都沒要。
曹衛東手里的錢已經不剩多少,最后的五百塊他還花出去三百,買了一身厚實的棉衣,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徐糾的。
他想,這個冬天很冷,徐糾在他這里會受凍。
曹衛東又守著徐糾直到日上三竿快下午時,徐糾還是沒醒。
但是曹衛東下午要去給高中生做私教,錢給得很多,曹衛東的窘迫讓他沒有余力拒絕。
畢竟他想養徐糾是件很花錢的事情,自然而然選擇出門賺錢。
但是。
其實徐糾早就醒了。
只是他眼睛蒙著布條,他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跟沒醒的時候是一樣的顏色。
曹衛東又是不愛說話的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盯著徐糾看,一點動靜都沒有。
徐糾以為自己死了,于是躺得一動不動。
直到曹衛東起身,開門又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徐糾才突然從地上驚起,猛烈的呼吸,意圖掙開身上的束縛。
沒死!
活著!
是綁架!
徐糾驚恐地審視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徐糾先試著掙扎掙脫,只是他的手腕、脖子都被繩結死死地綁住,掙扎的越狠他手腕和脖子磨出來的傷口就越疼,仿佛要把他的手腕連同脖子一起磨斷似的痛得發抖。
疼的感覺扯動后腦勺的傷口,雪白的紗布慢慢地被滲成淡粉色,直到一滴溫熱的血珠貼著脖子流下,徐糾老實了。
“有人嗎?!”
“有沒有人啊?!”
徐糾開始大喊。
喊了很久,喊到嗓子里涌上鐵銹味,才不甘心的放棄。
害怕驅使的沖動結束后,徐糾明白自己掙不開困境,于是就省了力氣,抵著墻坐好,好好的復盤綁架前的事情。
記憶往前倒,停在與曹衛東分開的以后。
“我就知道那黑漆漆里絕對藏了別的壞人!我這么有錢,又沒人管,被人綁架是很正常的事情。”
徐糾自言自語。
但是他轉念一想,“會不會是曹衛東?”
想到曹衛東,徐糾就沒有那么害怕,取而代之的是踏實感。
“算了,等人回來再說。”
徐糾躺回光禿禿的地上,冷硬的地板和墻壁都硌得他身上又酸又痛,坐立難安,一會坐一會躺。
最后累了,躺在地上放飛思緒,想著如果是曹衛東該怎么激怒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聽到開門又關門的砰砰聲。
“回來了?”徐糾先發制人。
對方沒理他。
徐糾坐起身來,梗著脖子振振有詞地高聲喝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徐家大少爺徐糾!我告訴你我朋友知道我在這,他馬上就會來找你,我媽那邊現在也肯定知道我失蹤的消息了,你識趣就把我放回去,否則的話你會后悔的!”
對方忽略他。
徐糾啐了一口唾沫,一串連媽帶爸無差別攻擊祖上十八代的臟話一口氣流利地從嘴邊罵了出來。
“狗東西,你算什么玩意你敢綁我?還不快滾過來給我解綁!”
曹衛東看著墻角里罵罵咧咧個沒完的徐糾,覺得好吵。
徐糾聽到腳步聲靠近,于是罵得更加過分,幾乎是專挑下三路去罵,咒得人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然后,突然的,一巴掌打了下來。
前一秒徐糾還在咄咄逼人,下一秒嘴巴咬到舌頭,腦袋歪到一邊去。
這一耳光不是很痛,甚至還沒有徐糾手腕被繩子磨出來的傷口痛。
訓誡的意味,大過于懲罰。
對徐糾而言,還挺爽的。
不等徐糾暗爽,對方溫熱的手摸了上來,按在徐糾的下巴上,大拇指毫無邊界感的硬生生插進徐糾的嘴巴里,按住他的舌頭貼緊下巴往下扯。
扯得嘴巴長大到極限,兩邊嘴角似要被扯斷了一般火辣辣的痛。
可是徐糾說不了話,嘴角淌下的口水倒像是眼淚,一滴一滴認錯似的往下掉。
這下不爽了。
卡著一個剛剛好的度,讓徐糾知道痛但又沒有痛過頭,警告他夾緊尾巴做人。
當嘴巴里的手拿開的時候,徐糾識趣地用力地閉上嘴,嘴唇抿緊了做給面前人看,示意自己知錯。
這人不像曹衛東,曹衛東沒這么壞啊。
徐糾心里暗暗地琢磨。
打完巴掌就該給個棗。
曹衛東把冷掉的包子丟到徐糾手邊,示意他吃掉。
徐糾不敢動,嘴巴被撕扯的痛余韻還沒消掉,恐懼仍在。
曹衛東不再管他,他把桌子也擺在離徐糾不遠的地方,坐在電腦前開始忙他自己的事情。
他很忙,因為他沒錢。
要負責給學生備課,要寫給學校的報告,還要寫刑事訴訟。
他的左手搭在鍵盤上一刻沒停的敲打,右手只負責一些基本的刪除與換行的操作,但是動作連貫緊促熟練,不像是右手殘疾的人。
電腦邊還放著一盒徐糾的東西,有錢包、手機、身份證和煙盒。
敲鍵盤的動靜聽在徐糾的耳朵里,就跟刀子似的炸下來,一把接一把跟下了劍雨差不多,把他刺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絕對不是曹衛東。
曹衛東右手是壞的,不可能這么熟練。
徐糾的天塌了。
因為按照快穿書局的規定,他只能死在曹衛東的手里。
死在別人手里算任務失敗,績效不達標會被拉去花市做炮灰。
花市——
炮灰——
不行!
絕對不行!
這比殺了他難受一千倍一萬倍,他寧愿沒骨氣求一條生路。
徐糾動了,曹衛東的視線被吸引。
曹衛東做過很多徐糾醒過來后可能發生的預設,也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直到徐糾發出一聲慘痛的悲鳴。
曹衛東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手足無措。
悲鳴結束后,是哭嚎,是跪在地上邊磕頭邊毫無尊嚴的哀求,仿佛只要能活,徐糾他什么都愿意做。
和曹衛東印象里極具自毀傾向的徐糾判若兩人。
“哥!你想要什么?我很有錢,我什么都可以給你的,求求你放過我。”
“不要殺我!”
“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有錢,我的銀行卡夾在手機殼里,密碼是040121,里面很多錢,要是不夠買我的命我還能籌!我家里很有錢的!”
徐糾的額頭在地上磕得乓乓響,磕的果斷,聲音清脆的很。
曹衛東望著徐糾,什么反應都沒有,因為徐糾陌生得讓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不該這樣的。
徐糾從來沒有這樣過。
曹衛東下意識從手邊的煙盒里拿出一支煙,點燃后放在嘴邊,從這支煙里尋求熟悉的徐糾感。
徐糾還在嚷嚷。
“哥?姐?”
“你是哥還是姐啊?!”
“我求求你了,你要是姐姐,你看我這么漂亮,我做你的男寵也行啊!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徐糾突然不磕了,把自己的臉往前送,蹭到曹衛東的腿了,左右左右的蹭著臉蛋,討好地笑道:“我真的很漂亮,你要是對我有意思,只要能活,我什么都做!做1做0我都行!”
曹衛東的眉頭發緊,因為他發現徐糾是怕死的,也是會審時度勢的。
徐糾為了活著,可以把衣服都脫光不要,毫無尊嚴祈求一條活路。可在曹衛東面前,他只會叫囂著死。
所以徐糾所有的惡意都只針對他一個人,那些不好的,壞的,自毀的全都只對他毫無收斂的宣泄。
曹衛東上前去,彎下腰,掐著徐糾的下巴往外推,不許他再蹭。
徐糾終于貼到歹徒的人,他克制低下頭,把臉頰小心翼翼地放進對方寬大的掌心中,像小狗把臉搭在主人手上一樣,淚汪汪地懇求:“別殺我好不好?我怕死。”
徐糾掉眼淚了,聲音也發抖。
曹衛東皺起的眉頭被掌心里流淌的淚水舒開。
這樣也挺好,什么都不用做,徐糾也不會求死。
曹衛東站起身來,徐糾貼了個空。
…………
“哥?姐?”
曹衛東繼續去忙他的,沒有什么是冷處理無法解決的事情。
徐糾哭久了會累,由他哭著吧。
徐糾呆滯了。
在徐糾的視角下,一切都變了味道,變成極具驚悚意味的一場惡性綁架。
徐糾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綁架他的意圖是什么。
看起來,既不圖錢也不圖人,那不就是圖命嗎?
徐糾害怕又難過,可是房間里的寂靜又讓他不敢大聲的哭,咬著嘴巴小聲地啜泣,一點點排解胸口堆積的強烈委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鍵盤聲也停了,接著是嘩嘩的水聲,片刻后房間里蕩起陌生的香波氣息,不是曹衛東曾經出租屋用的味道。
連氣味都是陌生,不屬于曹衛東的。
徐糾根本無法安慰自己現在情況是曹衛東故意不出聲嚇唬他。
完好的右手,陌生的味道和熟練的抽煙。
在他的黑暗里,那個不知身份的人,做著一切與曹衛東背道而馳的事情。
“你要睡了嗎?”徐糾發出弱弱的聲音,哭了很久又一天一夜沒吃飯,人跟著虛弱。
腳步聲起,在徐糾面前停下。
徐糾知道他在聽,于是發出懇求:“我餓。”
兩個冰冷的包子塞進徐糾的手里。
徐糾心里一涼,因為他的手看似垂在身體兩側,可是雙臂中間從背后繞了一條繃緊的繩子從后背相連,他至多手也只能放在身體兩側。
拿不起包子,也吃不了東西。
“怎么吃?”徐糾沒底氣的埋怨。
冷冰冰的包子湊了上來,懟在徐糾的嘴巴上,手把手的喂他吃飯。
在曹衛東的世界里,吃冷的東西很正常,更何況是肉包子這種他平時根本舍不得買的東西。
所以他并不覺得自己在虐待徐糾。
“有熱的嗎?”徐糾再一次發問,但很快又在這句話后面補上一長串道歉。
“對不起,如果說沒有熱的也沒關系,我只是不太喜歡吃冷的,也不是說非要吃冷的,當然我只是說熱的更好。”
沒有回應,甚至送到嘴邊的包子都被拿走。
那扇關著的鐵門被打開又合上,發出冰冷的碰撞聲。
“不會是嫌我吵去磨刀了吧?”
徐糾的腦瓜子嗡嗡作響,哪有一言不合就直接出去抄家伙的。
“我吃!我說我吃啊!你回來好不好?!”
無人回應徐糾的哀求,冷冰冰的回應像斷頭臺的鍘刀高掛頭上。
曹衛東大概只出去了十分鐘,他是跑去學校附近買了份熱粥,又跑回來。
他回來,推門一看。
徐糾正咬著冷包子,側對著曹衛東。
聽到開門聲的同時,徐糾立馬開始他諂媚的表演。
他埋頭在塑料袋里獻忠心般管它什么餡,管它冷的熱的,為了活命倒在地上埋頭使勁的咬,兩口一個肉包子,嚼都沒嚼直接往肚子里咽。
徐糾嘴里的包子被人用手扣了出來。
“不是……不是……我說了我吃啊!”
徐糾終究是敵不過那個人,嘴里的東西被摳干凈。
在黑暗里,他不清楚對方下一步動作是什么,但又擔心自己話說多招來他的厭惡,只能抿緊嘴巴,低下頭,不安地呼吸。
直到塑料勺子盛著一勺不知何物的溫熱東西送到嘴邊,徐糾小心翼翼伸出舌頭舔了舔。
是甜粥。
徐糾輕聲討好的詢問:“是給我吃的嗎?哥,你吃了嗎?你餓不餓?”
貼在嘴巴的勺子抖了一下。
徐糾心里一喜,討好果然是有用的。
“有點燙,我幫你吹吹你再吃。”
徐糾的吻著勺子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呼出幾口輕柔的氣。
“哥,溫度剛剛好。”
就在徐糾說話的間隙里,勺子直接抓準機會插進嘴巴里。
徐糾忍著害怕與惡心,強行讓自己笑了出來,諂媚地驚喜道:“是給我吃的呀!謝謝哥!”
對方一聲不吭,只一味的往徐糾嘴里塞粥。
在徐糾說過燙以后,之后的每一勺都是被吹好后才送過來的。
“好吃,謝謝哥。”
“要是沒有哥,我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么好吃的粥。”
“是哥自己做的嗎?哥手藝真好,我家的廚師手藝都沒哥好。”
“哥真的很會照顧人,從來沒有人這么耐心親手喂過我吃飯,你是第一個。”
徐糾每吃一口,都要夸一次他這不知何人哥,他也不管對方什么態度,一口一個哥的熱烈喊著。
對方對于徐糾的每一次奉承全都視而不見。
他喂他的粥,他討他的好,兩個人各干各的事,毫無瓜葛。
徐糾忽然咬住勺子,含糊地開心討笑:“哥,我好喜歡你,我感覺我倆已經是好朋友了。”
對方終于有了回應,不過也只是非常非常微妙的一聲:“嗯。”
這一聲嗯太過短暫,只能分辨出是個男人,甚至都感受不出男人此刻是什么情緒。
但是前面都鋪墊了這么久,徐糾不打算因為這冷淡的一聲回應放棄他最終想說的話。
徐糾吐出勺子,沒底氣地心虛發問:“哥,你不會傷害你的好朋友對不對?”
這次對方沒有回應。
但是在徐糾被蒙住的雙眼之外,是曹衛東不加掩飾的笑,喂粥的動作都久久沒有下文,他自個使勁的捉摸著徐糾語氣里的“好朋友”三個字。
徐糾只能硬著頭皮接著把戲演完:“哥?你餓不餓?我銀行卡密碼是040121,你拿錢去吃點好的。”
徐糾砸吧了兩下嘴,嘴里寡淡的,說出來的話也跟著不是滋味:“咱倆現在不分你我了,我的就是哥的。”
曹衛東聽徐糾語氣就知道這出戲他演累了,于是把粥收了,自己也跟著抽身離開。
曹衛東又忙他的事情去,房間里只聽得見敲打鍵盤的聲音,別的什么都沒有。
徐糾甚至覺得這個房間沒有窗戶沒有門,屋外面也是空茫茫一片,這個世界孤僻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樣。
不然為什么從他醒過來以后,他連小鳥的聲音都沒聽見過。
“哥能給我個枕頭讓我靠著嗎?衣服也行。”
曹衛東給他拿去枕頭,但不著急坐回去。
他站在一邊,瞧著徐糾跟他養過的那條狗一樣,自然而然的靠著枕頭蜷縮起來睡覺。
沒忍住,他蹲下來,摸了下徐糾的臉。
徐糾立刻驚得渾身一抽,含糊又羞惱地勉強說話:“哥……哥你要是看上我了,我、我我我也不是不行。”
徐糾什么都沒等來。
房間再次響起鍵盤聲,對方僅是簡簡單單摸了這一下。
倒顯得徐糾像個不正經的人。
誰都沒有再說話,徐糾吃飽后開始補覺,伴著鍵盤聲入睡,倒是第三次睡得如此順利踏實。
前兩次都是在曹衛東的床上。
曹衛東洗漱好后也幫徐糾簡單的擦了下手腳和臉,同時把后腦勺的紗布換上干凈的,動作利落干凈,沒叫徐糾吃到丁點痛,反倒讓徐糾覺得有股莫名的被照顧的安心感。
這是綁架嗎?咋不像呢。
徐糾琢磨著,又一次靠著枕頭睡去。
誰都以為今天到此為止,風平浪靜。
但是后半夜徐糾忽然鬧胃疼,白天吃進去的粥全反胃倒了出來,嘔了一地,連同呼吸一起困難。
徐糾自己意識模糊,只知道難受,躺在那名被他翻來覆去罵了無數遍的綁匪懷里,享了整夜的照料與安撫。
徐糾稍有動靜,對方溫熱寬厚的手掌便落下來,按在額頭上輕輕捂熱,然后又放在肚子上,克制的揉按。
迷迷糊糊里,徐糾好像聽到了曹衛東的聲音,但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痛到出現幻聽。
曹衛東問他:“還難受嗎?”
徐糾點頭,又搖頭。
“有點冷。”徐糾補充。
“知道了。”曹衛東回應他。
徐糾習慣性地討好補了一句話,心想說不定一心軟就給他放了呢。
“哥,你真好,我真的覺得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對方沒有任何回應。
就在徐糾還打算說話的時候,那只手又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警告的貼在下唇上,示意徐糾再說話就扯嘴巴了。
徐糾立馬識趣抿嘴,無聲表示自己不會再出聲。
第二天一早,徐糾身上就多了一件厚實的棉服外套,而且人也從冷硬的墻角被挪到了床上,雖然兩只手還是困在背后不能動彈,脖子上勒緊的項圈也沒有被取消,但起碼生存環境改善了不少。
該說不說的,撒嬌果然是有用的。
沒過多久,徐糾聽到開門聲。
“哥,我醒了。”
“嗯。”對方回他。
“我有點餓。”徐糾再說。
對方沒搭理他,走到房間里的某處停下,然后是倒水和配藥的聲音,沒過多久藥丸強行貼著齒縫硬塞進徐糾嘴巴里,然后掐住下巴熱水跟著灌入。
“呸呸呸!好苦!”徐糾的臉擰巴成了個囧字。
但是很快,徐糾馬上把表情變了模樣,笑嘻嘻地奉承:“說真的哥,你好會照顧人,我真希望你能一直照顧我。”
對方用動作回應徐糾,一次性的筷子夾著熱烘烘送到徐糾嘴邊。
徐糾照例伸出舌頭試探性舔了兩下,確定是面條以后才吃下肚子。
“哥,你吃了嗎?你餓不餓呀?”
對方沒搭理徐糾,徐糾依舊吃一口念一句好。
這些話當然沒一句是真的,從徐糾嘴里說出來的任何討好的話全部都是違心話。
無非是不想死。
多說幾次,只等某一次綁匪昏頭信了他的話,真把他當朋友松開戒備。
對方喂完面以后便走了,鐵門一開一關,留徐糾一個人待著床角。
房間里安靜的令人心慌,就好像被關進真空里,氧氣被一點點壓縮,四周黑洞洞的如坍塌的山洞,無聲無息地向他收緊。
聽不到任何聲音,連空氣流逝都形如凝固,
徐糾開始自言自語緩解心理壓力。
但是收效甚微。
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如漫上來的水,徐糾是被綁在水池中間的人,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四肢百骸無色無味的黑水淹沒籠罩,最后只剩一截耳鼻還浮在水面。
人心變得越來越緊張,強烈的孤單感已經快要把徐糾吃掉了。
徐糾在床上挪動身軀,藏進被子里,用力地嗅聞綁匪存在過的氣味。
他們晚上是睡在一起的。
好在是嗅到了陌生的洗發水和沐浴露的味道,起碼讓徐糾心底的荒蕪填上了一層底。
空落落的身軀被氣味托起,不再放縱孤獨無底線的下墜。
不知道過了多久,鐵門一開一關,砰砰兩聲。
“哥,你終于回來了!”徐糾立刻從被子里鉆出來,毛茸茸的腦袋露在被子外,由于不知方向只能對著天花板長出一口氣。
“嗯。”
簡單回答后,隨之而來是對方更衣換鞋的聲音。
然后,一個溫溫的肉包子放在徐糾的嘴邊。
徐糾乖乖的吃下,半句廢話沒有。
“哥,你還出去嗎?”
“嗯。”
徐糾咬著饅頭,“可以不出去嗎?我有點無聊。”
對方不說話了。
“哥,要不你幫我解開?我不會逃的,我只是覺得哥這樣天天喂我吃飯很麻煩,我自己會吃飯的,不麻煩哥。”
對方并不搭理他,等徐糾吃完,那人又急匆匆的出門去。
然后再過幾個小時,就會帶兩個肉包子或者一碗面回來,手把手喂給徐糾吃。
接著,對方會幫徐糾洗漱,然后一起睡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徐糾也不知道他在這里被關了幾天,他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躲在被子里數著時間,等著綁匪回來喂他吃飯。
他們每天晚上都會靠在一起睡覺,這個時候徐糾就可以多說幾句話,大多都是廢話,對方十句里可能只會回一句嗯,也可能不會理他。
說完話徐糾滿意的睡覺,等著次日周而復始。
“B市的全國大學生法律文書比賽決賽明天就開始了,你怎么還不著急?”曹衛東的老師在學校里攔住他,催促道。
曹衛東停下步子:“晚上的車票。”
“記得保存好發票,到時來報銷。”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一個信封放進曹衛東的手里,“獎學金的事情學校調查了情況,這是補償。”
“謝謝。”曹衛東檢查了信封蓋戳是學校公章后才放心收下,沒有任何寒暄的道了再見,隨時準備離開,顯然一副身在曹營心在漢。
“那么著急是去做什么呢?”老師問他。
曹衛東愣住了,他低眼想了想,回答:“回去。”
“哦哦回家啊,那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曹衛東捏著信封,暗自琢磨“家”這個字眼好一陣。
他低頭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千塊。
他在回家的路上方向調轉,轉頭去買了一個電磁爐,兩個碗,一包掛面和一盒雞蛋。
剛開門,徐糾的聲音就從被子里冒了出來,和他人一樣熱乎乎的。
“哥!回來啦!”
徐糾歡迎他的聲音一天比一天激烈,日日夜夜在黑暗中疊加的寂寞早就讓徐糾對“哥”的阿諛奉承里真情假意揉雜得含糊不清。
“嗯。”
徐糾的舌頭下意識地急匆匆舔出來,撩過嘴角,什么都沒嘗到。
“今天吃什么?”徐糾迫不及待的問。
曹衛東不著急回他,找了個地方置好電磁爐,洗鍋熱鍋,接著放進買好的面條與雞蛋,煮上七分鐘后出鍋倒入碗中。
沒買鹽,曹衛東遲鈍的想起這件事。
但是徐糾已經張嘴就是吃,吃完便是眉頭緊皺,使了勁往死里夸:“哥,你的手藝真的很好!”
也不知道是真的好吃還是假的好吃,總之徐糾面不改色吃完了。
曹衛東對于吃飯要求很低,所以那碗面也就這樣下了肚。
不好吃。
曹衛東對自己的廚藝做了簡單評價。
得學。
曹衛東對自己的人生也有了新的目標。
吃完飯曹衛東在收拾鍋碗瓢盆,徐糾躺在床上翹著腿一個勁叭叭的說。
后來曹衛東也躺了過去。
曹衛東靜靜聽。
徐糾說累了自個昏昏睡去,他本來也沒求對方能有回應,有個人陪著聽著就很好了。
曹衛東看徐糾睡了,便去拿來紙筆事無巨細的寫下面條的煮法,然后解開徐糾手腕上的束縛,同時把扣在項圈上的鏈子解開。
徐糾徹底歸了自由,只余項圈攏住脖子。
曹衛東貼著徐糾的耳朵低聲說:“好好吃飯,離開兩天。”
徐糾揉了揉耳朵,睡得迷迷瞪瞪的,埋怨地嗯了好幾下,把曹衛東的聲音當蒼蠅揮了揮,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曹衛東做完他的事情后,關上燈,關門離去。
徐糾被突如其來的開關門聲音嚇醒,心臟慌亂地怦怦直跳。
對方從來沒有晚上出過門,這次卻什么也沒說突然的離開,就像是本該一條筆直的線,卻毫無征兆的忽然扭曲了。
就像火車脫軌,毫無征兆地撞進徐糾的心口。
徐糾把今天晚上他做過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想想哪里做錯惹對方不開心了。
徐糾整夜沒有睡著,強烈的心悸使得他一整晚都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滾,心里想的全都是那個不知名的人。
他完全沒有發現他已經恢復了自由,只要他想,他蒙在眼睛上的布隨時都能取下。
徐糾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躺得腦袋發沉,眼皮發重,這才不甘心的睡去。
他想自己睡一覺,對方總該回來了。
一覺睡醒,徐糾躺在床上,顫抖著聲音發問:“你……你在嗎?”
無人回應。
一股無名的恐懼涌上徐糾的心頭,他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又一次性被拽回第一次在這里睜眼時。
恐懼,慌亂,失措,孤獨。
所有不好的情緒,正如趨光的蚊蟲,癡狂熱烈又前赴后進的鉆進滲進徐糾的心底。
也就是在這樣極端的情緒下,徐糾騰一下手腳開始掙扎。
這一掙扎,人跟著枕頭一起滾在地上。
“哎?!真給我掙開了!”
徐糾一把扯下眼睛上的布,房間里漆黑無比,所有房頂上冒紅光的監控攝像頭就變得無比扎眼。
徐糾二話不說,對準監控攝像頭的黑色取景框里比出中指,破口大罵一句狗東西。
他知道,對方一定正在攝像頭的另一邊,與他對視。
“狗東西!別讓老子知道你是誰,弄死你啊!給你手腳打斷丟進糞坑喂蛆去!”
徐糾摸著墻壁尋找點燈開關,在昏黃的燈光下,他把房間里的所有亂砸一氣,還刻意保留了監控不拆。
先前的乖巧眨眼間成了乖張,叉著腰嘴里不時得冒出污言穢語,恨不得把這些天來在這里賣乖討來的委屈一口氣全罵出去。
房間里的東西本就不多,他能砸也沒幾個,于是折了桌子腿就往鐵門奔去。
砰得一聲巨響。
椅子腿砸斷了,砸在鐵門正中央,深深凹陷下去。
咔噠——
好巧不巧,同一時間,門外傳來鑰匙插入鎖孔擰動的脆響。
由不得徐糾反應,下一秒,門已經被推開。
門外的人走進來,斜下來的影子像座密不透風的囚籠裹住徐糾。
第29章 第 29 章 雖然我讓你逃了,但你真……
"哥, 你回來了。"
徐糾的腳跟方向盤似的猛打了一圈轉,騰得一下背過身去,剛好錯開與那影子面對面的機會。
犯罪是最忌諱被看清面容的, 尤其是綁架, 只要徐糾看過對方的臉,那么只有死路一條,徐糾心想。
徐糾慫了,惜命的他沒打算現在就拼個魚死網破。
“那個……這房間的情況我能解釋的。”
徐糾的手撓了撓頭發,眼珠子滴滴溜溜地左打一圈,右打一圈,瞧著這房間里沒一處落腳的地方,于是更心虛了:“我等了你好久, 沒等到你回來, 所以太害怕了才想出去找你。”
“沒逃, 絕對沒想逃。”徐糾順便把手里的椅子腿丟到腳邊。
他刻意沒丟遠,想著如果綁匪要殺他,還能蹲下拿著防身。
說不定就逃了。
徐糾自顧自嘰里呱啦解釋了一大堆, 曹衛東一句沒回。
曹衛東望著遭炮轟過似的房間, 暗暗地嘆了口氣。
在抓住徐糾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經料到會有這一刻的發生。
曹衛東背手關上門,從徐糾背后走過, 把手里提著還冒露水的菜靠墻放下, 接著挽起袖子著手收拾地上的垃圾。
椅子腿攏了三根,桌子腿是四根, 桌面和椅面拖到墻邊壘砌。
兩天前剛買來的電磁爐被砸得滿地碎片,兩個瓷碗也碎在櫥柜上,床板中間破了個大洞, 被子和枕頭的棉花被全部掏出來,飛了個干干凈凈。
又是一聲嘆氣。
徐糾聽得心悸。
徐糾趕緊撿起散在不遠處的布料,蒙在眼睛上繞過后腦勺打上結才轉頭去找背后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發問:
“哥,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男人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住了。
接著腳步聲走向徐糾,走得很慢,鞋底敲在水泥地面的聲音響且脆,像是一柄榔頭砸在釘子上似的,咚咚作響。
釘子埋在徐糾的腦袋里,砸得他后腦勺又犯暈了。
咚——
一步。
“哥,我錯了,下次不會了。”徐糾道歉。
咚——
這是第二步。
“哥,我已經道歉了。”徐糾沒底氣地強調。
咚咚——
連著兩步,直接走到徐糾面前停下。
徐糾嘴巴一癟,手一抬指著面前的人,雖然因為看不見導致他手指的方向是曹衛東的耳朵。
徐糾嘴巴一張,理直氣壯:“這事就算是我的錯,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嗎?”
一只溫熱的手牽住徐糾抬起的手,好心地幫徐糾把手指放對位置,貼著鼻子指住。
他說:
“有。”
對方另一只手按在徐糾的眉心處,這只手不知為何抖得厲害,不能完全靜下來。
不等徐糾疑惑,蒙在他眼睛上的布就被這只手一把扯下,由不得徐糾再去思考那只手的戰栗。
徐糾猛地閉上眼睛,“哥,我知道你們這行的規矩,看了臉就都得死。”
曹衛東命令:
“睜開。”
聽到聲音后,徐糾的眉頭猛地一皺,而后眼睛瞬間睜開,睜得又大又圓,恨不得把曹衛東整個人當做一抹灰碾進眼睛里。
“曹-衛-東!”
曹衛東的名字,從徐糾嘴巴里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攆。
就像是一粒硌牙的沙子,被徐糾咬在齒縫里,嘴唇一抿用力地往外呸呸出來。
徐糾的臉紅了。
有羞有惱。
沒有第二聲“曹衛東”,也沒有第二聲“哥”。
手掌收緊輪起來,直白地沖破了空氣。
拳頭擦過空氣,手背緊繃,青筋貼著小臂直到手背、指節生長蔓延鼓起,幾乎快要把薄薄一層皮膚撐破。
曹衛東沒躲,由著這一拳落下,打得顴骨擦破一層皮,露出皮下鮮紅,鮮血猶如雨滴有緩有快不規則的垂下,一滴一滴的滑出條條彎曲水痕。
曹衛東吃驚于臉頰上濕乎乎的觸感。
像眼淚。
曹衛東抬手抹去,捏在食指與大拇指之間輕輕搓動,染得指紋間被灌滿。
他低頭看,又抬頭看徐糾。
“看什么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狗東西!”
徐糾不遑多讓地瞪了回去。
可是,在兩個人的視線對視的剎那,也就是黑洞洞的目光聚焦在徐糾身上的一瞬間,徐糾的后背頓時汗毛炸立,掛在嘴邊的臟話才罵到父母就沒了下文。
放在以往,遭他罵那人的族譜已經翻到太爺爺那一輩了。
徐糾的眼睛被蒙了太久,忘了曹衛東的眼神。
如今突然的對上,就像無知的人被強行浸在黑色的深潭里,兩條腿陷在深潭之中。
黑水正隨著視線逐步蔓延,再多看一下……
再多看一眼——
曹衛東的手猝不及防地刺了上來。
徐糾被嚇得呆在原地跳了一下,才突然想起要躲開。
但是來不及了。
曹衛東的手已經掐上來。
一只左手,掐在徐糾的臉頰上,按住兩側的臉窩向下用力一掐,徐糾被迫張開嘴。
這么好看一張臉,一罵人就落了俗。曹衛東不太愛看。
徐糾眉頭用力地擠在一起,被迫仰起頭。
脖子上勒緊的深紅色皮革項圈便毫無保留地展示在曹衛東的眼底,像一團火熱烈地灼燒著,燙著徐糾的脖子,也在曹衛東的眼睛里點了一把火,燒得兩個人都不舒服。
見曹衛東沒有下一步動作,徐糾便干脆利落抬腿往前就是一腳。
曹衛東陷在那團火里躲閃不及,被徐糾硬生生踹開一臂的距離。
曹衛東挨打以后第一反應不是看徐糾,而是看鐵門。
這個倉庫很小,小到從徐糾的位置到鐵門的距離不過三兩步疾跑。
只要徐糾想,他現在立刻馬上就能沖到鐵門邊。
門沒上鎖,徐糾想走,曹衛東是留不住的。
但是徐糾沒有這樣做,他反倒是站在那,像個被設定成氣呼呼的毛絨玩具一樣,被固定在原地,一動不動又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方向看。
那個方向就是曹衛東所在的方向。
“我今天弄死你!”
徐糾開始撩袖子,但是他的衣服是曹衛東花錢買的襖子,買大了一碼,袖子剛撩上去又滑下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徐糾兩只手被袖子蒙住的剎那中土崩瓦解,袖口裹住雙手不爭氣的飄飄晃晃。
曹衛東看著徐糾的一舉一動,嘴角難以捕捉到的輕輕上揚,眼底濃厚的墨色也被粉色給沖淡了不少。
徐糾吸了一口氣,用力把袖子扯到腕上,嘴巴一咧,趕緊放狠話把自己的氣勢補回來:“你看什么看?我糙了——”
徐糾嘴巴又開始不干凈的罵罵咧咧,他說話的時候,嘴角兩邊的虎牙總會不自知的露出來按在下嘴唇上,罵得久了下唇就出現兩個淡淡的小坑。
買大了,下一次要買小一碼。
曹衛東心說。
徐糾抄起墻邊的椅子腿,轉身就是一棍拍下去,“媽的,你沒反應的嗎?!”
曹衛東這次有反應,他身子一閃,輕而易舉把這一棍躲開。
棍子打在地上,趴一下斷掉,徐糾整個人也跟著往前趔趄,好懸沒直接撲在地上。
徐糾趕緊站直了身子,重新瞄準方向,瞪著曹衛東,急紅了臉,粗著脖子大嚷:“你躲什么呢!”
曹衛東的眉頭有些困惑地微微發皺。
徐糾的手又指了上來,“你瞧不起我!”
“你玩我!你故意蒙我的眼睛看我沒骨氣求你放過,你故意騙我!你故意嚇我——”
故意不殺我,只是玩弄我。
徐糾逼近曹衛東,一拳砸在肩上。
曹衛東不語,由著徐糾發泄。
又是一拳,曹衛東依舊沒有反應。
又補了一腳,曹衛東只抬手拍灰。
徐糾急得冷汗熱汗貼著臉頰狂流不止,他咬牙切齒,從緊咬的牙關里醞釀情緒,最終由尖牙咬破這短暫的片刻安靜,化作一聲尖銳的嘶喊:
“我討厭你!”
曹衛東的呼吸一滯,他的人頓住了,連同拍灰的手一起停住。
片刻后,曹衛東轉身走開。
徐糾警惕審視。
曹衛東走到鐵門邊,在徐糾的注視下,他拉開鐵門,讓出一條路來,讓鐵門外的冰冷陽光徹徹底底的擠破門框,傾斜宣泄在昏暗的房間里。
徐糾不明白他這什么意思,不敢往鐵門方向走,反倒是又后退兩步。
“你干什么?”
“你走吧。”曹衛東說。
曹衛東踩在光與暗的邊緣,從門外撲進來的光顯得曹衛東所在的暗愈發的黑,徐糾甚至沒辦法借著光去看清曹衛東此刻眼睛里是何種情緒。
倘若徐糾能看清楚,他會害怕的。
曹衛東又補了一句:“回家去。”
這一次的語氣更加強硬,沒有“吧”字來沖淡口吻里的命令意味。
徐糾愣愣地望著曹衛東,可他看不清黑暗里的人,于是只能把目光放在旁邊的灼灼日光里。
突如其來的明亮,燙得徐糾瞇起眼睛。
“真的?”徐糾一步不動,只是順著曹衛東的話接著往下說。
曹衛東點頭,顴骨上的傷口烏青一圈,正透著刺刺的酸脹。
“那你可別后悔。”
徐糾半信半疑地把腳踩進光里,還有半邊身子留在黑暗中。
曹衛東依舊沒有動作,低頭抬手抵著顴骨擦血。
徐糾放心地踩進光里,提了一口氣,笑得時候尖牙又抵著嘴角,一邊笑一邊唧唧歪歪地放狠話:
“出去我就把潘宇喊來弄死你。”
徐糾一邊走,一邊摘下脖子上的項圈,吊在手里轉了兩圈。
他好久沒有曬到太陽,雖然冬日的太陽并不十分暖洋洋,甚至風里還摻著冰似的冷意。
徐糾深吸了一口氣,心想著離開這里以后他能做什么報復曹衛東。
先去報警吧,讓他這輩子都考不了公,讓他兒子、孫子都考不了。
“嘿嘿。”徐糾肩膀一聳,然后嘖了一聲,低頭又去撩袖子圈在手肘處。
突然的,他低頭時,余光瞥到了一雙他萬分熟悉的鞋子,那雙洗到完全發黃發薄的帆布鞋此刻竟然毫無聲息的停在他的背后。
徐糾直起身子,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注視感,接著便是一陣淡薄的風吹過他后脖,像風又像呼吸又像手撩過。
此刻,頭頂的陽光一點溫度都沒有了,仿佛只是一站冷冰冰的白光燈刺眼地打在徐糾的眼睛上,照得他開始思緒凝滯,呼吸困難。
徐糾提了一口氣,抬腿開跑。
就在提腿的下一秒,一只手從后面猛地繞了過來,迅速貼到徐糾的嘴巴與鼻子上,用力地捂住,然后另一只手則從后面掐住他的脖子。
噠噠——
皮革項圈從徐糾的手里滑落,甩在兩人腳邊轉了兩圈才倒下。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徐糾就徹底地失去所有意識,像一具尸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完全地摔入曹衛東早就準備的懷抱里。
暈倒前,他清楚地聽到曹衛東的笑聲。
嗤的一笑,非常短暫。
但是就貼著徐糾的耳邊,讓徐糾無法忽視,是故意讓徐糾聽見的。
太壞了,到底誰才是反派。
徐糾暈倒前,在心里深深的感慨。
就知道那瓶東西以曹衛東摳門又壞心眼的性子絕對會用到物超所值的。
曹衛東把地上的被子和枕頭抱起來圈成一團還算柔軟的地方,然后才把徐糾放上去,接著便幫他戴上項圈,項圈的鏈子固定在墻角。
這一次沒有幫徐糾蒙上眼睛。
曹衛東花了點時間把垃圾全部收好,等他出門丟完垃圾再回來,眼睛掃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里完全徹底地只剩下徐糾一個人。
還有一塊徐糾拆不下來的靠墻突出的水泥臺面,之前臺面上擺著電磁爐和瓷碗,是曹衛東的餐臺。
曹衛東順路還買了盒釘子與膠帶,把桌子、椅子腿和他們的面各自敲敲打打又纏上,于是又省下了一筆錢。
曹衛東坐在不穩的椅子上,安安靜靜地處理自己身上的傷。
叮鈴鈴——
突然的,曹衛東的手機響了。
以往這個手機只有徐糾會打。
曹衛東掃了一眼號碼,選擇掛斷。
但是很快,又再響。
曹衛東便又掛斷。
【徐糾呢?你把徐糾怎么了!】
【徐糾不可能突然休學出去旅行!你把徐糾藏在哪里了?】
【他是活的還是死的?】
【你快點回消息!!!我求求你了!你別殺他!你冷靜一點!】
曹衛東把每一條消息挨個掃去,但是一條都不回。
短信轟炸都是徐糾玩剩下的,對曹衛東而言一點影響沒有。
【曹衛東,你等著!】
曹衛東把他的老人機收進口袋里,然后拿出徐糾的手機。
他已經把徐糾藏在這里快半個月,但是打開徐糾的微信和短信,全是別人喊徐糾出去喝酒、打牌拿他當冤種來買單的勢利眼。
徐糾的微信置頂只有一個人,他媽媽。
曹衛東點進他和他媽媽的聊天框里的時候,只看見徐糾兩個月前發給他媽媽的消息是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徐糾的媽媽把他刪了。
【你在哪里?】
【還好嗎?】
【還活著嗎?】
潘宇發來新的消息,光是看文字就能看出潘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曹衛東學著徐糾的口吻回復。
【你是曹衛東,叫徐糾來說話!!!】
不等曹衛東回復,潘宇一個視頻通話甩了過來。
曹衛東點了拒絕,然后面不改色地回復:
【在外面,晚上我打給你。】
【好】
曹衛東起了身,拿繩子把徐糾的手捆到背后去,然后順手帶起背包搭在肩上,轉身開門離去。
潘宇緊握住手機等著晚上的到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晚上要在冷冰冰的看守所里度過,他沒有晚上了。
曹衛東把早就準備好的證據整理好,一次性的遞交給派出所,同時又上訴給法院。
在做傷情鑒定的時候,曹衛東就知道潘宇的病床號了,所以證據上交的下一秒,警察就帶人殺到醫院去直接拿人。
曹衛東也在場。
潘宇見了他,激動地破口大罵,沖上去就要揍人。
警察本來還想好好調解,見潘宇如此暴躁,便什么也不多問直接押送給看守所。
曹衛東駐足在病房門口,目送潘宇離去,然后才回到他的倉庫。
徐糾竟然醒了。
在門打開的瞬間,徐糾那句連媽帶爸的咒罵沖了出來。
曹衛東關上門。
徐糾還在罵。
曹衛東走上前去,拉開椅子坐下,打開電腦準備辦公。
徐糾仍然在罵,中間不小心嗆了下,用力地咳咳兩聲后,繼續咒罵。
太吵了。
曹衛東走到徐糾面前,蹲下來。
曹衛東的手摸到徐糾的嘴角,徐糾囂張了一個白天,忘了上一次是怎么被扯到嘴巴掉眼淚的痛楚。
于是曹衛東的手直挺挺地插了進去,同樣的手法往下壓。
徐糾想上牙和下牙咬緊把這根手指咬斷,但不等他有所動作,曹衛東的手已經先一步掐住他的臉窩,隔著臉窩強行把他的上牙關與下牙關掐開。
很痛,是皮肉被撕扯到極致時岌岌可危地痛,仿佛他的下半張臉都要被完全撕碎。
是死不了的痛。
徐糾實在痛得受不了,又說不了話,只能用舌頭討好地□□那根手指。
原來痛到極致的時候,連舌頭都在打顫。
曹衛東這才放開手,染了一手的口水。
“安靜。”
徐糾點頭聽話。
曹衛東這才從口袋里拿出兩個包子,徐糾看到曹衛東手里拿著吃的,下意識地舌頭舔過嘴唇,期待地等著曹衛東喂食。
但是徐糾的期待落了空。
倉庫里沒有碗,但是在徐糾花錢買的那袋狗糧里還有狗碗沒拿出來。
于是一個印著狗爪子的碗裝著肉包子送到徐糾面前,示意他自己吃。
“你什么意思?”徐糾的神色立刻變得銳利。
曹衛東站在狗碗前,貼著狗碗往前一踢,簡短地說:
“吃。”
徐糾盯著曹衛東的臉。
曹衛東的臉色實在不算好,哪怕依然是面無表情,但繞在他身邊的低氣壓不會騙人。
徐糾本著已經惹生氣了,不如干脆就作死作到底。
徐糾的腳沒有被捆住,一腳踹翻狗碗,瞪著曹衛東惡狠狠道:“狗食你自己吃去吧!”
曹衛東沒有反應,不吃就拿走,連碗都不給徐糾留。
“我要吃麥當勞!”徐糾沖他大喊。
“沒有。”
“我要吃麥當勞!”徐糾再次強調,使勁地嚷嚷。
直到曹衛東又走上來,趕在曹衛東蹲下前,徐糾老實抿嘴,嘴巴閉成一條細小的線。
但是曹衛東還是拿塊布把徐糾的嘴巴堵上,同時勒緊了徐糾脖子上的項圈。
本來徐糾還能好好呼吸,現在嘴巴不能出氣,連著脖子一同氣息收緊,很快就嘗到了呼吸困難的苦頭。
徐糾的眼睛里充了血,血絲像蛛網密密麻麻攀上來。
氣息不足導致腦袋發暈,他本來后腦勺就有傷,腦袋里此刻就像是有一柄榔頭正隔著頭骨一下下的敲打他,不算很痛,但特別的暈,耳朵也跟著一起震出聲聲不斷的耳鳴。
徐糾的胸膛開始加重起伏幅度,充血的紅從皮革項圈內部沖了出去,直沖兩頰然后是耳朵,連著眼睛里的紅也愈發鮮艷。
這種程度的窒息對于徐糾而言,簡直是一種另類的獎勵。
爽得腦袋里開花了,口水不爭氣地貼著嘴角滴落,眼神也逐漸變得不清不楚,迷迷蒙蒙。
曹衛東站在一旁,饒有意味地欣賞徐糾的變化。
充滿窺看意味的強烈注視更加加重窒息帶來的眩暈,明明腦袋里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眼前也跟萬花筒似的開始打轉,但是偏偏曹衛東這個身影格外的清晰。
曹衛東清楚地站在徐糾眼前,萬花筒的每一個框架里,有數千數萬個曹衛東在他眼睛打轉,而每一雙眼睛正隔著萬花筒里的無數個絢爛色彩的格子間毫不掩飾的盯著徐糾。
他高高在上,垂眸監視。
徐糾是他的籠中鳥。
徐糾在夢里見過這個場景,不過那時這么多的眼睛都是長在他頭頂的樹葉,每一個葉片都代表一雙眼睛。
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看,一眨不眨,審視他的一舉一動。
徐糾突然用力地閉上眼睛,隔著嘴里的布從齒縫里含含糊糊擠出一個字:
“滾!”
這個字在萬分寂靜的倉庫里聽得清清楚楚。
曹衛東蹲了下來,等到徐糾睜開眼的時候,曹衛東的身影便被放大到無數倍,嚇得徐糾一口氣沒吸上來,于是窒息感更加強烈。
欲.望徹底隨著攀升到頂峰的窒息感而沖頂,沒有快感,只有欲念。
它們胡亂地在徐糾的四肢百骸、靜脈血液里胡亂沖撞,急求一個釋放的出口。
徐糾要炸掉了。
徐糾別過頭,也側過身去,陷在被子環住的凹陷里。
然后他開始慢慢地克制著往前送腰,腰肢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蹭著被單。
徐糾覺得自己的動作非常輕微,而且他自己也沒有聽到什么突兀的聲音,所以他斷定曹衛東肯定沒有發現。
曹衛東也的確如徐糾所想,什么都沒表示。
于是徐糾又大膽了些,加大幅度,同時被子里也發出輕微的擦擦聲。
“別蹭了,看得清清楚楚。”
曹衛東的聲音突兀地吹進徐糾的耳朵里,語氣平靜,說得好像已經在這里看了很久很久,看完全程了一樣。
然后一只手同聲音一起,令徐糾毛骨悚然的——摸了進來。
第30章 第 30 章 我就蹭蹭
徐糾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
一雙眼睛像被扯到極致的橡膠球, 漲大了使勁地瞪著曹衛東,不用說話,他眼神里的驚恐與厭惡已經幫他把那些話全都說完了。
曹衛東的手溫溫的, 并不像他這人一般冷淡, 而且掌心粗糙,指腹上結著一層薄薄的繭,擦過肌膚的時候就像絲瓜瓤的觸感差不多,不痛,但是觸感異常的強烈。
徐糾嘴里還含著一塊布,那塊布剝奪過他的視覺,現在又來剝奪他的話語權。
但徐糾還是從厚厚一沓布里,沁血似的咬出一個重重的“滾”字來。
“滾——!”
徐糾喊得眼睛徹底地紅了, 分不清是惱還是羞。
再嘴里布帶的阻攔下, 在徐糾這張艷麗的臉中, 這聲滾聽在耳朵、看在眼里更像是從鼻子里哼哼出來的嗔怒。
于是曹衛東的動作停下,但是沒有收手。
徐糾終于有了空隙來控制自己的身體。
可是他絕望了。
他并不遲鈍,甚至敏感的發現在這一刻他的身體、他的神志, 甚至連他呼吸的權利都捏在曹衛東的手上, 現在的他沒有余力支配自己。
徐糾抬眸, 望著曹衛東手中的自己,一股強烈的既視感傳來。
現在的徐糾, 又何嘗不是任由曹衛東擺布的標本。
他的自我被捆在項圈里, 他的手腳被束縛在繩結中,只要曹衛東再給他一點小小的甜頭, 馬上連尊嚴也不要。
徐糾意識到了,可是又無能為力。
眼睛里起了層霧,把氣勢洶洶的血紅沖淡成了難以言喻的羞赧腮紅。
徐糾的身體徹底地蜷成了一團, 臉埋進被子里,肩膀一聳一聳的。
呼吸困難累加的窒息感帶來的危險正在如牌桌上的籌碼逐步累加,徐糾索性憋著氣,想著把自己憋死一了百了。
曹衛東把他翻了過來,卡在徐糾身體窒息掀翻眼球往后發白的危險剎那,直截了當扯出捂嘴的布。
一口氣猛地灌進徐糾的喉嚨里,把他的自毀傾向沖得一干二凈,只剩紅著臉倒在曹衛東手里貪婪吸食氧氣的戰栗。
徐糾的嘴得了自由的下一秒,立馬露出尖牙,轉頭對準曹衛東的手腕咬下一圈深刻的血痕,白肉與鮮血陷在徐糾牙齒的每一處縫隙里,以曹衛東的手腕做泥,雕塑出一圈血淋淋又齒痕分明的傷疤。
舌頭舔過尖牙的血,仰著頭沖曹衛東臉啐出一口唾沫,張嘴就罵:
“死變態!滾開!”
曹衛東起身,“那你蹭吧。”
徐糾一怔。
他就這樣走了?
曹衛東坐回桌子前,低頭仔細地看著手腕上的傷,視線做筆,把傷口里的每一道溝壑都仔仔細細地描摹。
鮮血淋漓,皮肉外翻,這一口下去徐糾是奔著咬斷這只手去的。
如此嚴重的傷情,如果不及時止血消毒的話,會留疤。
曹衛東從柜子里找到殘存的紗布和消毒水,當他拿起消毒水往手上擦的時候,動作卻猶豫了。
也就是猶豫的時間里,徐糾終于沒忍住主動投降:“……你過來。”
曹衛東沒有搭理徐糾,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給,故意擱置徐糾的請求。
徐糾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能從他這條壞狗嘴里憋出三個字來主動讓步,已經是因為他快被未能得到安撫的情緒逼瘋了。
本來徐糾身體里的那把火蹭蹭也就消了,曹衛東非要把手摸過來,摸完以后又冷淡的抽走。
這不是往火里澆汽油是什么?!
根本就是故意的!
徐糾生氣。
“你聾了——?”
徐糾提了一口氣,打算罵人,結果曹衛東恰時轉頭給來一個眼神,徐糾立刻抿嘴不語。
“說話。”
徐糾強硬,但很禮貌的沒有問候曹衛東的父母祖宗。
“自己蹭。”
曹衛東說。
“…………”
徐糾不說話了。
片刻的安靜后,徐糾強調:“那你不許看。”
“嗯。”曹衛東把消毒水擱置在一旁,只做簡單地止血。
徐糾咬著下唇,尖牙在他下唇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坑,有些疼于是用舌頭舔舔以作安撫。
徐糾蹭得很小心翼翼,不敢放肆地去,但是動作小了又沒效果,于是他一直在找這個度。
找到合適的姿勢和角度以后,徐糾便一直保持著。
克制的哼哼聲從徐糾鼻腔里呼出來,沒有窒息感和疼痛感做輔料,徐糾有些很不是滋味。
不夠痛,不夠爽,只是單純有需求所以排解。
一想到痛和爽,徐糾又下意識地去瞥曹衛東的方向。
也就是目光斜過去的一瞬間,兩個人的目光突然地對上了。
曹衛東根本沒有像他說的那樣不看,他一直在看。
從徐糾最開始裹著被子蹭地板的時候他就在看,現在更是毫無遮掩的直白地注目觀看。
在曹衛東眼睛里看不到情啊愛啊,只有一種很新奇的打量,一種他無法理解徐糾為什么這樣做的疑惑,但同時他也對徐糾很感興趣。
還是像在看標本,像不經意間發現自己得到了一個十分特殊的標本,于是不著急上手,先是觀察。
這份看輕,這份輕薄,這份不加掩飾的審視。
讓徐糾腦袋發白,在一陣強烈的耳鳴聲里,他的情感攀升到了頂點,一鼓作氣的在他腦子里炸掉了。
徐糾蜷在地上,眼睛看得還是曹衛東的方向,但是雙目渙散找不到其中的人形。
徐糾的身體在小小的顫抖,從喉嚨里呼出極為放肆饜足的哼嗯聲。
曹衛東給了他一點時間排解,等時間走得差不多以后才上手給他擦拭。
徐糾想反抗,便嘴巴塞布,腳腕綁起。
還想撲騰,一耳光打下來,扇得徐糾半邊臉火辣辣的發麻發痛,在明白自己和曹衛東力量懸殊是泰森和螞蟻以后,這才徹底地老實。
曹衛東照顧人很仔細,溫度恰好的水仔仔細細擦過徐糾身上每一個地方,力度也剛好。
徐糾什么都不用做,賴在曹衛東的手里享受就是。
后面被曹衛東解綁塞進衛生間里洗澡的時候,他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完全忘記自己手腳自由,正是能打能跑的好機會。
醒過來的時候,分不清白天黑夜,但是曹衛東不在家。
他的雙手沒有被箍在繩結里,只是脖子上的鏈條還在,曹衛東給了他些許的自由,但是仍忌憚他拆家。
地上擺了兩個碗,一個里面裝了兩個肉包,另一個是一碗水,同樣都是印著狗爪子的寵物碗。
徐糾二話不說,全都打翻。
“餓啦!”徐糾沖頭頂的攝像頭大喊。
攝像頭的紅燈亮起,顯然是曹衛東在看他。
“麥當勞!”徐糾再次大喊。
紅燈暗了。
“什么意思?!養不起別養啊!死窮鬼!他奶奶的。——”
趁著曹衛東不在,徐糾對著攝像頭一頓罵,罵著罵著肚子咕咕直叫。
但是包子在水泥地上打了幾個圈,沾了一層灰。
算算日子,徐糾已經有近三天滴米未進,水還是昨晚睡前曹衛東端著杯子喂給他喝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是等到曹衛東回來,開門的時候門外已經全黑,時間已經到了晚上。
再不吃飯,就是餓了整四天。
曹衛東擺好碗,放進肉包子和水。
下一秒徐糾就全部打翻。
“餓死算球。”
徐糾還是那副態度,即便餓得人快暈過去。
曹衛東沒慣著他,依舊不吃拿走,接了個電話便出去了。
徐糾餓得肚子都不會叫了,強烈的胃痙攣痛意貼著肚子猛地沖進身體里。
曹衛東這時打開門,拖進來一袋壓縮好的床墊和一床被褥。
他忙著貼墻布置新床,昨夜他是趴在桌上睡了一晚,徐糾則在地上睡的,一覺醒來檢查的時候,發現徐糾身上平白多了幾道淤青。
所以今天一早,把口袋里所有的錢都拿去買了新的床墊和被子,不想讓徐糾接著在地上受痛。
最后兜里還剩五十塊錢,拿來買了倆肉包子。
包子的結局就是在地上滾了幾圈,粘上灰后還被徐糾泄憤似的拿腳踹飛。
等到曹衛東收拾好一切以后,徐糾早就痛得兩眼一黑半暈半睡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墻上的鏈子挪到床墊邊,固定在內側的墻壁的鐵釘上。
徐糾蜷緊身體,極度擠壓肚子克制住饑餓感,“真沒用,沒錢養什么人。”
曹衛東沒理他,打了通電話又出去。
“你好,請問家教的課時費可以現在結清嗎?”
“要到月底?好的。”
曹衛東又打了一個電話,得知考試的獎金要到年后才統一發下來。
道謝后,曹衛東回了倉庫。
徐糾正生悶氣,埋頭在被子里一聲不吭。
曹衛東打開電腦找最近的日結工作。
兩個人冷戰到后半夜,直到上床睡覺,終于由徐糾率先打破。
實在餓得快死掉了,徐糾對著曹衛東方向,側躺著用腦袋叩了叩曹衛東的后背,小聲道:“我餓了。”
徐糾沒力氣大聲說話。
“麥當勞?”曹衛東轉過來問他。
徐糾眼睛一亮,用力點頭。
“沒有。”曹衛東又轉過去背對,接著睡覺。
徐糾深吸一口氣,同時寂靜的房間里傳來咕咕的聲音。
“對不起,你可以給我下碗面嗎?我真的好餓,求求你了。”
“我保證不會再罵你,我會乖乖的,我只是……只是不能接受在狗碗里吃飯。”
曹衛東動了,轉向徐糾。
這一轉身,兩個人的距離陡然壓縮到了前所未有的距離。
床墊的寬度也就勉強夠兩個人手臂緊貼手臂的躺下,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面對面睡覺,始終是背對背,哪怕是剛才也是一個平躺一個側躺。
面對面,還是第一次。
房間里很黑,黑到看不清對方,也不知對方此刻是何表情態度。
吸了口氣,氣息里是對方的氣味。
呼出一口氣,噴在對方的臉上。
一個并不清楚什么是不越界的安全距離,另一個則是在只剩他與他的黑暗里忘掉要保持距離。
不自知的越靠越近。
狹窄的距離里空氣染上了潮濕發燙的黏熱,兩人交換呼吸,也交換氣味與體溫。
“我更喜歡你喂我吃飯。”
徐糾刻意地撒嬌賣乖,其實心里的白眼快要反到后腦勺去了。
但餓死實在是很痛苦的死法,徐糾沒那么堅強。
曹衛東起身去開燈,屋外在下雨,他冒雨走出房間,腳步匆匆,幾乎是跑的。
不多時,一碗熱騰騰的蛋炒飯端到徐糾面前。
蛋炒飯花了他八塊錢,曹衛東兜里還剩三十七塊。
這三十七塊錢和徐糾是他的全部家當。
徐糾沒動手,張嘴便是吃。
曹衛東會把食物吹吹涼送進嘴里來,不知不覺中徐糾已經習慣舌頭舔過嘴角嘗到味道后,那份味道就會主動送進嘴里的行為。
徐糾咬著筷子,笑嘻嘻地打趣:“你也很喜歡喂我吃飯對不對?”
“嗯。”曹衛東回答他。
“變態。”徐糾抬手對著曹衛東的臉就是一巴掌。
曹衛東正過臉,注視著徐糾,突然地輕輕笑出聲。
徐糾被他笑得后背發涼,把咬過的筷子插進飯里攪了一通,身體一倒陷在床墊里接著睡覺。
“吃飽了,不吃了。”
“嗯。”曹衛東幫他收拾。
“潘宇肯定在找我,再等半個月,或者一個月,絕對會有人找上門的,到時候你等死吧。”
說完這句話,徐糾睡了。
曹衛東端起蛋炒飯,拿住徐糾咬過的筷子,徐糾吃什么都喜歡留下一道小小的坑,那是他的牙齒咬出來的痕跡。
曹衛東盯著床上的徐糾,把筷子插進飯里,兜了一筷子,全部含進嘴里,再緩緩把筷子貼著嘴角抽出來,周而復始。
像吃飯,又像吃人。
次日早晨,曹衛東喂過徐糾早餐以后才出門。
徐糾的目光敏銳地發現,他的手機就藏在曹衛東的枕頭下。
等曹衛東一走,徐糾立馬撲上去逮著手機一頓操作。
他的短信里0個人關心他的突然失蹤,他想給他媽媽發消息、打電話,卻發現微信連同手機一起被拉入黑名單。
就連最后的希望——潘宇,在徐糾連續不斷發了半個小時求救消息,對方卻完全不搭理他后完全的失去希望。
沒人在意徐糾不見了,家人不在乎,所謂的知心好友也不在乎。
……
唉。
徐糾的背后傳來一道強烈的注視,徐糾用力看去,是監控攝像頭。
徐糾指著它,“你故意的,故意讓我看見,都是你安排好的。”
紅點消失。
消失了許久的系統突然冒了頭,在發現徐糾還活著的時候,冰冷的機械音發出了失序的尖叫聲。
【你怎么還活著?!你不是應該早就被他掐死了嗎?!】
徐糾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那你得逃啊,逃了他才會出于滅口的心理把你弄死以絕后患!】
系統的話音剛落,那扇永遠只在曹衛東出入時候才被打開的鐵門竟然露出了一條窄小的縫隙,而他脖子上的鏈條竟然也從墻上跌了下來。
門外冷白色的太陽光豎直地傾瀉下來,明明只是細長地一條直線,卻霸道地吸走了房間里所有的光,亮的更亮,黑的更黑。
光是冷色的,看上去并不溫暖,只是單純的亮。
遠遠看去,像是深海里故意放置的一盞誘魚燈,在漆黑無比的暗處,突兀又危險地亮起來。
【去呀去呀!】
徐糾聽從系統的話,緩步向門邊走去,他特意回頭看了眼攝像頭,紅燈沒亮,曹衛東沒有在看他。
【趁他不在,趕緊跑!】
系統的聲音急促起來,催得徐糾腳步也匆忙起來。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在系統逐漸拔高的期待音調里,徐糾扯著步子一路跑到門邊。
砰!
徐糾用力地把門關上,不帶任何拖泥帶水的猶豫。
他腳腕一擰,快速地轉過身去,后背緊貼著的鐵門,再一抬頭——
果不其然,頭頂的監控攝像頭此刻的紅點猶如眼眶里的眼球,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里面的紅色,跟鬼眼一樣,明明是機械的,看上去卻陰冷無比,仿佛是一塊血染紅的印泥,把徐糾的眼里烙一個深刻的紅點,讓他難以挪開視線。
“你故意的。”
徐糾抖著聲音說話,因為害怕所以手無措地在衣服口袋里試圖摸出煙盒,每一下都摸空,恨不得把衣服口袋摸穿去。
紅點消散,劍拔弩張的冷意也跟著消失。
徐糾這才放棄從口袋里摸不存在的煙盒。
【為什么不逃?】
“逃不掉的,外面就是曹衛東,他不會讓我死,只會讓我不痛快。”
徐糾用手指點了點鐵門上的一塊黑得不正常的圓形斑點,那一塊不應該是黑色的。
因為那是徐糾用椅子腿打出來的缺口,它本該是透光的,此刻卻是一片深沉的黑。
所以——
曹衛東就站在外面,但徐糾分不清那一塊黑到底是不是衣服的黑。
因為曹衛東的眼睛也有這么黑,是不見天日又密不透風的黑。
如果曹衛東此時是彎著腰把眼睛抵在鐵門小孔往里窺看的話,那么——
徐糾猛地吸了一口涼氣,手臂上的汗毛炸立。
沒多久,曹衛東回來了,兩個人異常的平靜,誰也沒有主動去提監控里的事情。
吃飯,洗漱,睡覺。
每天都是一模一樣的內容,日子毫無變化的一天天的過。
只是徐糾的手機他再也找不到,脖子上的鏈條也放得越來越遠,徐糾開始能自己去衛生間里洗漱與大小解。
只是曹衛東仍然不愿意把它全部解開。
徐糾不敢問,怕問了又遭收緊。
日子越過越空虛麻木,曹衛東只在晚上停留,其余時間都在外面。
臨近過年,馬上是曹衛東和徐糾第一個新年,他想攢錢給徐糾買新衣服,過一個不拮據的豐盛好年。
他想在徐糾喊餓的時候,能走進廚房里好好給徐糾做餐飯,而不是白天包子,晚上面條。
也不想深夜徐糾喊冷的時候沒有空調取暖,躲進他懷里發抖。
但徐糾不知道這一切,他就像被擱置在架子上不受寵的玩偶,一日一日的落灰。
徐糾甚至開始后悔為什么系統幫他逃跑那天沒有直接跑出去。
說不定那黑色的東西是樓棟陰影或是樹木陰影之類的,并不一定就是曹衛東。
“元旦了。”曹衛東走入倉庫,手里拿著一袋麥當勞。
“給我的?”徐糾問他。
曹衛東點頭,遞過去。
徐糾跳下床,撲向曹衛東,一把搶走麥當勞的紙袋,兩個的手指有短暫的接觸,一冷一熱。
“你想出去走走嗎?”曹衛東的聲音輕輕,像是真的在詢問徐糾的意見。
徐糾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頭,但咬著舌頭硬生生改成搖頭。
“不想,這里挺好的。”
“真的嗎?”
徐糾立馬改口,猶猶豫豫地問:“我可以嗎?”
“可以。”
曹衛東幫徐糾理好衣服,解開項圈上的鏈子后,把徐糾冰冷的雙手裹在掌心搓了搓,搓熱了也沒放開,而是開門牽著徐糾的手往外走。
徐糾已經習慣被照顧,兩人掌心相貼他也不覺奇怪,反倒覺得曹衛東的手暖暖的很舒服。
“零點有煙花,帶你去大門處看。”
曹衛東在前面走,徐糾在后面跟。
“好。”
徐糾沖曹衛東眨了眨干凈的眼睛,在曹衛東轉頭看路的一瞬間,臉上的表情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徐糾的壞心眼,在踏出門檻的一瞬間變得活躍。
他的眼珠子靈活地觀察四周,查看路線的同時又在尋找趁手的武器。
在走出倉庫一百米不到的地方,徐糾的惡意終于開始毫無保留地在他的七竅里放肆地釋放。
徐糾撿起地上的磚頭,學曹衛東如何對他那樣,照著后腦勺毫無征兆的猛地砸了上去。
“WCNM!”
一句震透肺腑的咒罵從徐糾的嘴巴里崩了出來,撕破城中村里詭異的寂靜,嚇得藏身暗處的老鼠四散而逃,發出石頭掃落的聲音,讓寂靜不再。
曹衛東被砸得往前趔趄倒去,鮮血瞬間從后腦勺迸發。
徐糾趁機從曹衛東的手里掙脫。
等曹衛東站直以后,徐糾已經鉆進黑暗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世界又重歸寂靜,靜得連呼吸都被放大無數倍。
地上的碎石很多,一動就會發出噠噠聲。
徐糾不敢跑遠,因為以曹衛東對這里的了解,等不到逃走就一定會被抓住。
只能躲起來,等到白天以后再嘗試逃脫。
徐糾翻進了一棟樓里面,他靠著墻角蹲下,雙手死死護著口鼻把呼吸產生的聲音降到最低,然后耳朵認真地靜聽樓外的聲音。
噠噠——
是曹衛東的腳步聲,還有一個硬物拖著劃破地面的刺耳聲音,似冷刀似鐵棍,冷硬尖銳的一段抵著地板,擦出聲聲冰冷危險的冷光,像劃破在胸膛的刀口。
“徐糾?”曹衛東的聲音傳來。
讓徐糾奇怪的是這聲音不遠不近,也不清不楚,仿佛蒙了一層霧,叫人完全分不清方位。
噠噠——
還是曹衛東的腳步,這一次距離更近了。
“徐糾。”
這一次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同樣的聲音一樣像被特殊處理過,讓徐糾完全分不清是何位置。
直到,一份熟悉的溫度刺過冰冷的寒夜從后面直達他的后脖,那是曹衛東手的溫度。
明明是溫熱的,卻要比寒夜還要讓徐糾渾身發寒,冷汗已經不爭氣的貼著臉頰掉下,劃在臉上的是分不清是驚恐的淚水還是汗珠。
“徐糾,你學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