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本分人 三天后的清晨,陳家的早餐……
三天后的清晨, 陳家的早餐時間。
陳子安端起瓷碗抿了一大口稀飯,一邊毫不耽誤地說道:“王國濤藏東西的巷子雖然是個死胡同,可巷口的街道來往人流不算少。王國濤放著京市那么多死胡同不選,偏偏挑中這條, 應該有出于配合他的同伙的目的!
接著陳子安皺了皺眉, 眼神里透著一絲思索, “他的同伙,要不然就住在附近, 要不然就是會時常在巷口的街道出沒。我觀察了整整三天,”
說到這里,陳子安放下粥碗, 用手比劃了一下,“鎖定了三個目標,其中有一個,我尤其懷疑!
陳子安壓低了聲音,“這個人警戒性很高,而且憑我的直覺,這個人, 應該是個見過血的!
說完,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其他三人,等待著他們的回應。
聽到這, 陳岑下頜繃緊的線條忽然一松,轉身回到他和林檸的臥室,從一個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陳子安:“這是我委托咱爸查的資料。
王國濤,1940年生人,祖籍云南, 58年高考考到京市大學,大學畢業后再京市第三中學教書,一直到現在。
其妻子許麗華,京市人,比王國濤小五歲,高中畢業,65年經人介紹下結婚,到現在也未有兒女。”
“未有兒女?”陳子安挑眉。
陳岑看到陳子安的表情,也知道他心里的疑慮,于是繼續說道:“可能性很小。
你想,真要是特務,那么亂的那幾年,都沒把他給查出來,看他資料上也是三代貧農,沒有什么其他黨的關系網。
而且據檸檸說,是因為許麗華身體有問題,無法生育!
陳子安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文件:“還有嗎?就這些?”
“要說最近,那就是前幾個月京市第三中分房子的事。王國濤在第三中這么多年的資歷,完全能夠分到一個不錯的房子,但是他并沒有參與這次分配。我想,這就是許麗華舉報李老大家的原因。”
聽到這,飯桌上的四人都沒有什么反應,顯然他們這幾天已經通過一些人際關系,和字跡對比確定了就是許麗華舉報的李老大家。
陳子安放下手中的筷子,思考片刻,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嚴肅,問道:“其實有時候可能性很小,也并不代表沒有。先不提王國濤,你們覺得許麗華這人怎么樣?”
林檸抬起頭,目光與陳子安對視,緩緩說道:“我覺得如果王國濤真是特務,許麗華應該是不知情的。”
陳子安聽到林檸的回答,嚴肅地追問:“為什么?”
“第一,如果王國濤真是臥底,那么他這么多年不參與單位分房,這個舉動本身就非常奇怪。
只是這些年他憑借老好人的形象,把這種異常給掩蓋過去了。他們單位的職工作為既得利益者,自然會對他的異常放松警惕,甚至選擇性地忽略。
而且,他一直住在許麗華分配的小雜院里,應該也是為了掩藏身份。
如果許麗華知情,那就不會選擇舉報李老大這么容易暴露的行為,只為了換到老沈家那間更大的廂房去住!
“第二,據我媽說,許麗華在機電廠小學工作上一直是先進,工作很努力,似乎是家里比較拮據,需要一些獎金。如果是特務的話,經濟條件和生活條件不會像她那么差吧。
而且,她對于別人提到她不孕的事情反應很大,很少有人會在這方面刺她。
如果她和王國濤同樣是特務,為了減少關注,不會故意不孕,更不會反應如此之大。
最重要的是,我媽時常和她在一起,也常常一起去醫院檢查身體,醫院檢查出來確實是不孕,也從沒發現她有什么異常的舉動和行為!
“行,那還是把重心放在王國濤身上,許麗華暫定。檸檸,你和依娜那邊怎么樣了?”
王國濤的這件事按理說,真不該這他們這四個啥也不是的人追蹤,但奈何他們是真的沒有證據。
原告是他們,目擊證人也是他們,還沒有證物。
難道就憑他們幾句話就能讓陳父派人去抓人嗎?顯然不可能。
沒辦法,就只好他們這幾人硬著頭皮上了。
因此,這些天林檸他們幾個是各司其職。
陳子安負責蹲點藏瓦片的巷子,陳岑負責去和陳父對接,盡量能夠通過檔案查到些有用的線索。
而林檸和依娜作為唯三見到過玉瓦的人,這些天全泡在故宮里抬頭看瓦片,以求找到同樣的款式。(玉罕自然是讀她的書去,這里沒小孩的事)
林檸和依娜這幾天都快把故宮來來回回逛遍了,林檸覺得太和殿的烏鴉都快認識她們倆了,這件事結束后她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再進去逛的欲望了。
“我們把主要的宮殿都看了遍,還是沒有線索!绷謾幦嗔巳喟l酸的脖子,苦笑道,“就差些未開放的院子了。今天咱爸才幫我們約上一位老學者,應該可以去未開放的地方看看!
林檸說的咱爸,就是陳耀華了。
林檸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期待,但隨即又嘆了口氣,“我覺得這應該是唯一的機會了,要是這次還找不到,我們恐怕都要被這些瓦片逼瘋了!
“沒事兒,如果實在找不到,再過兩天,就又是周末了,到時候人贓俱獲也不是不行。只是……”陳子安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陳岑好奇問道。
“我怕,我們也快被發現了,速度得加快了!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走到院子里踱步,背對著眾人,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焦慮,“今天陳岑和我一起,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這些玉瓦的真正藏身地,又或是買賣點。”
陳子安說完,又轉過身來,看向林檸和依娜,“你們今天就繼續去查玉瓦到底從哪流出來的,有事就用BB機聯系陳岑,行嗎?”
林檸點了點頭,表示沒問題。
陳子安又繼續用傣語同依娜交代了幾句,依娜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點頭。
之后就是陳岑騎著摩托載著他那不茍言笑、腿傷剛恢復不久的大哥陳子安出門,林檸騎著自行車載著與她語言不通、全靠比劃的大嫂出門了。
……
東二巷街
錢三萬是個老實巴交的小攤販,每天守著他那修鋼筆的攤子。
只是生意不好時,一天只能掙個一兩毛錢,有時甚至不夠糊口。
沒辦法,誰讓他既是城鎮戶口沒有田地,又沒有正式工作。
不然,一天掙幾毛錢,還不如在村子里種田的農戶能吃飽飯。
錢三萬那修鋼筆的攤子,就擺在街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張掉了漆的舊桌子,上面擺著幾把待修的鋼筆,旁邊放著一個生銹的工具箱,就是他的全部了。
修鋼筆這小生意,也有自己的雇主要維護,不然人家都認準了一個小攤,是不會找不認識的小攤修鋼筆的。
因此,就算是東二巷街這條不算大的小街,各個小攤也有自己的地盤紛爭,各個攤主之間的關系自然也見不得多好。
所幸,錢三萬相較于其他幾個修鋼筆的攤主來說,還算年輕,手藝也慢慢學得多,不只是修鋼筆,手表、時鐘、皮鞋,這些全都修。
一來二去,錢三萬逐漸成了這條街上最受歡迎的小攤主,比起那幾個糟老頭來說,日子好的不知道多多少。
不過,你以為錢三萬就會因此過得滋潤些了嗎?
一開始是的。
直到他發現,自己對面的那個糟老頭,明明同樣是個老光棍,明明做著同樣的生意。
甚至可以說,那糟老頭一天下來能掙多少錢,他錢三萬比他還清楚。
可是呢,這糟老頭卻三天兩頭地有肉吃,有酒喝。
那糟老頭藏得很好,從來就沒有當面吃過肉喝過酒,但是錢三萬天生狗鼻子,前天晚上吃過的,缺少葷腥的錢三萬中午都能隔著街道聞出來。
畢竟底層就是江湖,有時候比人多吃一口肉,都會被人記恨。
當然,說的不是錢三萬。
反正他覺得自己那不是嫉妒,那是一種莫名其妙,你說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光棍,哪來的錢喝酒吃肉?
更讓錢三萬破防的是,那老頭的生意還沒他好!
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不是說勞動人民最光榮嗎!
他如此努力,難道在那個老頭眼里一直是笑話嗎!
那老頭看著他每天向雇主笑臉相迎,有時遇上難纏的雇主,那更是臉都笑僵了,得不到一個好臉色,會不會心里其實一直暗自嘲笑他的不堪?
但誰知道拿糟老頭子的錢到底是哪來的?
錢三萬最近就想到了一種可能,肯定是偷的!
為什么?
錢三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看見他斜對面那茶鋪子里的男人嗎?
你們快看!
不對,你們看錯了,是坐在旁邊的那個!
那個喝著茶、磕著瓜子的黑炭!
那家伙坐的可板正了,一看就是練家子,當過兵的。
這年頭,這年輕小伙子,還是當過兵的,連續幾天都出現在茶館里,想也不用想,那十之八九都是公安啊!肯定是來蹲點,抓糟老頭子現行的!
那糟老頭子一定是偷竊犯,說不定來個修鋼筆的,他就偷人家的錢,來買肉吃,所以糟老頭子的生意才沒有他錢三萬的好。
這條街的雇主們也遲早會知道,他錢三萬才是這條街當真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什么?他太過武斷了?
那糟老頭子要是心里沒鬼,能這幾天都不來做生意?
他們這一行,少做一天生意,就少一天的飯錢。
幾天沒上工,還不得活活餓死?
錢三萬第三次朝茶館看去時,本以為那公安會繼續朝糟老頭的攤位上看去,結果沒想到卻和他正對了個著。
錢三萬縱使腹誹了許久,也是猶豫半天,但這一對上視線,他也就硬著頭皮主動去茶館攀談了起來。
“同志,你是在等萬老頭上工吧?”錢三萬主動站在陳子安面前,帶著生意人的笑容,但是確實局促極了,這可是公安。
像他們這種人,最怕的就是公安了。
陳子安不置可否,問道:“怎么了嗎?”
“他今天不會來了!”錢三萬剛一情緒激動,就立馬控制了下來,畢竟他也不想被當做同伙,他解釋道,“我是說,他應該是不會來了!
陳子安和陳岑對視一眼,看向這個表情略顯激動的男人,眼神變得有些微妙,陳岑咳了咳,帶著和善的笑容問道:“你能帶我們去找找他嗎?”
……
“公安同志,這就是萬老漢的家了。不要說其他的,要是你們自己來,肯定找不到!卞X三萬領著陳子安和陳岑,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聲音里帶著一絲討好。一路上,他越發確定這兩人就是公安。
這一表人才的,不是公安他就吃屎!
他們來到的地方,確實很偏僻。
小路兩旁是光禿禿的樹木,葉子早已落光,只剩下枝丫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萬老漢的家,就在小路的盡頭。
萬老漢的家更是一間簡陋的棚屋,屋頂是用草席和破布搭建的,四壁是用木板和竹片拼湊而成,縫隙里塞滿了破舊的報紙和布條。
木門已經破舊不堪,門板上布滿了裂痕,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它吹倒。
“萬老漢,快出來!”錢三萬在門口喊了大半天,都沒見人應答,于是難為情地撓撓頭,對陳子安和陳岑安慰道,“他好像不在。沒事兒,我們得等等!
可話音一落,陳子安就輕哼了一聲,錢三萬乃至于在其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屑。
接著,他就眼睜睜看著,那黑炭一抬眼,那邊上站著的小白臉直接翻過木柵欄,跳進了棚屋,朝里面走去。
等等,公安能隨便進人家的屋子嗎?
錢三萬瞇著眼,又看向在外面像是在放風的陳子安,心里有一絲絲的不妙。
如果,拋開臉看,他們現在,好像更像小偷哈……
糟糕!
錢三萬猛然反應過來,汗珠子不停地往下冒:他該不會成共犯了吧!
第52章 各自行動 三點整,京市第三中學。……
三點整, 京市第三中學。
在三中斜對面的面館里,一位身著樸素的老人正坐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吸溜著面條,眼睛不時地瞅向三中的校門, 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躁。
不一會兒, 從校門處走出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邁著沉穩的步伐穿過馬路, 走進了小面館,目光在面館里掃了一圈, 然后徑直走到老人所在的那一桌,一屁股坐下,然后也向老板要了碗面條。
“說罷, 什么事!敝心昴腥税櫰鹈碱^,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說道,“都說了,平時沒事不要來找我。”
老人放下面碗,警惕地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圍,然后壓低聲音, 急切地說道:“國壽,出事了!我們被人盯上了!
中年男人聽到后,眉頭鎖得更緊了,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都說了,別叫我國壽,是國濤!”
然后,中年男人,也就是王國濤, 這才反應過來老人的后半句,警醒道:“你剛說什么?”
“我們被人盯上了!
王國濤鏡片后狹長的眼睛瞇起:“誰?”
“不太清楚,反正這些天那人一直在街上盯著我,看起來像個公安。”
“公安?”王國濤呢喃著老人說的話,忽然,反問道,“貨都運走了嗎?”
“這一批的還沒有來得及,最主要的是他成天盯著我,我根本就來不及運!崩先搜柿丝谕倌,喉結在松弛的皮膚下滑動,“我們是不是該逃……”
王國濤的鏡片一閃,一抹厲色從眼中劃過,不威自怒地瞪著老人,低沉地說道:“往哪逃?你想往哪逃?現在封鎖得這么嚴,你覺得我們能逃到哪去?還是說,你自信自己能在路上不被逮?”
“那,要不我們自首?”老人被王國濤的目光嚇得一顫,小聲嘟囔道。
“自首?你在說什么玩笑?就憑我們為黨國干的事,他們能放過我們嗎?只要把這批貨運回臺市的國立故博去,我們就是大功一件。到時候等風頭過了,看時機再慢慢走也不遲。”王國濤突然拈起桌邊配的大蒜瓣,多年的客居他鄉,早就讓他已經習慣了北方地區的飲食。
他遲疑了一會兒,加重語氣地悄聲道,“不管怎么樣,我提醒你,最好抓緊時間把貨運走,這些貨停留在手里的時間越長,我們就越危險。反正至少這批貨要出我們的范圍,不能栽在我們手上。要是栽了,就真成罪人了,兩邊都要完蛋!
萬忠仁,也就是東二巷街修理攤的小攤主萬老頭,聽到這話,先是眼神一滯,似乎是在思考這事情的困難程度。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硬下心來,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但你也別忘了你的承諾!”
王國濤不緊不慢地說道:“放心,你的家人在臺市能受到頂格的優待!
萬忠仁聽完,鼻孔里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能別忘了他們,別忘了我這個老兵,就算不錯了!”
隨后,萬忠仁佝僂著身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像是出來閑逛一般,又慢悠悠地離開了面館。
幾分鐘后,也就是三點二十。
面館里又沖出一人,仔細一看那人疾步遠去的身影,這正是表里不一的王國濤。
王國濤很幸運,還沒走進學校多久,就碰見了他們年級的主任。
他趕忙露出焦急和無助的表情,眼神中帶著一絲慌亂,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王國濤語氣急促地說道:“徐主任,我家里出了點事,有點嚴重,我得回家去看看,向您請個假!
王國濤在三中職工中的口碑一直很好,是個出了名的老實人。
他從未缺席過一次課外的會議,更別提曠課了。
現在這位一向踏實的老實人突然展現出這副無助的模樣,徐主任作為主任,自然是要及時體現出領導關懷。
徐主任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老王,家里有事就趕快回去,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擔心。你的課我會安排其他老師頂上的,你放心吧!”
王國濤感動極了,眼中都快淌下淚來,殊不知這淚就是徐主任最好的興奮劑。
不過,徐主任很快意識到這種情緒有點兒不道德,于是趕忙給這種奇怪的心理按了個暫停鍵,又升起一股不知從何冒起的責任感,直接說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家里人還等著你呢,路上注意安全。”
王國濤潸然淚下地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告別了京市第三中。
當王國濤在騎出校門鐵柵的瞬間,后輪突然碾過碎石,飛濺到宣傳欄的擋板之上發出悶響。
這使得王國濤也鬼使神差地偏頭,正撞上宣傳欄玻璃反射著的,那張帶著溫和笑意的,署名為“王國濤”的教師標兵照。
不過這只讓他愣了一瞬,王國濤再次強迫自己的思緒回轉:他必須得抓緊時間走了,已經被公安盯上了,查到他頭上的時間不遠了。
剛才,他誆騙了萬忠仁轉移貨物,剛好能夠讓公安把重心放在萬忠仁身上。
所以,現在不逃,更待何時?
……(四點整)
“沒找到什么玉瓦!标愥苯犹_踹開半朽的木門,讓陳子安和錢三萬進入院內。
陳子安瞇起眼,有些不甘:“找仔細了嗎?”
陳岑頓了頓,目光卻黏在錢三萬哆嗦的腮幫肉上。
陳岑怕他誤事,于是走近陳子安,貼耳私語:“但是,屋子里面,有一臺電臺。”
“電臺?”陳子安瞳孔微縮,攥住陳岑的腕子就是往屋里走:“多大,能帶走嗎?”
“有點老,像是很久沒用了。不過兩個人抬的話,應該沒問題!标愥f完,他看向一臉懵、眼神中滿是困惑的錢三萬。
陳岑挑了挑眉,抬高聲調:“想不想掙錦旗?”
錢三萬一聽這話,也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手指蜷縮又松開,片刻后,那原本佝僂著的脊背緩緩變得筆直,那常帶著的市井流氓的神色也變得鄭重。
“嗶——”
陳岑的BB機也在這時候跟著響了起來,老式屏幕的綠光爬上陳岑繃緊的下頜線,在陳岑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徹底放松。
因為那一頭的檸檸也發來消息:找到了。
由于BB機的局限性,無法說太多內容,但是兩人還是簡單地傳達了一下彼此的進展,并相約城西公安局見。
……(時間再次回到三點五十)
“你怎么今天這么早就回來了!痹S麗華不解地看向行色匆匆的王國濤,本來最近心情不好的她,瞧見王國濤絲毫不理會她的問題,心里就更加來氣了。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了嗎?”許麗華提高了嗓門,大聲問道。
王國濤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對許麗華的詢問毫不理會,只顧著自己匆忙地收拾起行李來。
許麗華見王國濤這般模樣,心中不禁有些慌亂起來,她焦急地追問著,“發生了什么?”
王國濤原本根本不想搭理這個尖酸的婆娘,然而見許麗華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又思忖著要是自己繼續冷著臉,她定然會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
于是,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思索了片刻,然后冷冰冰地看了許麗華一眼,問道:“你想和我去臺市嗎?”
許麗華瞬間懵住了。
什么臺市?
自己的丈夫怎么突然提起這種地方來了?
這還是她認識的王國濤嗎?
他現在應該老老實實地在學校里上課才對。
他不是王國濤!
“你到底是誰?”許麗華強撐著精神,呼吸變得急促,甚至做出了防御姿勢。
王國濤動作不停,強行打斷了許麗華的奢望:“我是你丈夫,我也是臺市派到大陸的特務,我現在暴露了,我最后再問你一次,要和我走嗎?別怪我不講夫妻情分!
說罷,王國濤居然亮出了腰間別著的手槍,然后又迅速用外套遮蓋好,他這么做只是為了威懾許麗華。
許麗華整個身子都軟了,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你在開什么玩笑?”
“我不是在開玩笑!蓖鯂鴿f話間不經意掃過了許麗華先前放在桌上的中藥,他循循善誘道,“臺市有最好的醫療,跟我走吧,麗華。我們一起回家治病去。”
“治?”許麗華的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目光落在那喝了十幾年卻毫無效果的中藥上,那黑褐色的藥汁仿佛是她多年來求子無果的絕望縮影。
她無數次在夢中幻想過,有一天醫生能告訴她,她的身體只是有些失調,調理好就能成為正常人。
可現實總是殘酷地擊碎她的幻想,讓她只能將那些渴望深埋在心底。
她痛恨自己,恨自己不能生育;痛恨趙桂英,恨她兒女雙全;痛恨那些輕輕松松就能懷孕的年輕女人。
每一次看到她們,都像在提醒她的缺陷。
可如今,一直對這事保持無所謂態度的丈夫王國濤竟然說能帶她去治病,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其實也是在意她的?
他一定也是希望這個家能夠圓滿地繼續下去。
可是她真的能信王國濤的話嗎?
就在許麗華猶豫的時候,王國濤便已經看穿了許麗華的心思。
王國濤輕哼一聲,沒有理會,收拾完行李后,直接拽著半推半就的許麗華出了門。
“我們要怎么才能去?”
慌亂之間,王國濤的腦袋里多種情緒與思緒交織,根本來不及細想。
他脫口而出:“坐火車南下,先到東南亞那邊,再從東南亞轉道去臺市,從國內直接去臺市根本行不通!
……(四點整)
“我真是服了,怎么世界上還有糖尿病這種東西,我覺得我平時也沒怎么吃糖呀!”趙桂英同林耀祖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同其他大多數中年女人一樣,愛念叨,愛煩躁,還愛管這管那。
就連自己的身體也想管控,總覺得自己的身體沒經過自己的同意就胡亂生一些稀奇古怪的病是不對的。
而今天,正是趙桂英病情穩定后,出院的日子。
林耀祖騎著自行車,一邊留意著腳下的路,一邊聳了聳肩膀,就像那些總勸老人吃藥的年輕后生一樣,說道:“醫生都給你說了八百遍了,這病可不是因為吃糖,是免疫力下降了,這是富貴病。讓你平時多運動,晚上少吃!
“富貴。课腋毁F嗎?我天天操心的事還少嗎?我還富貴?天殺的,老天爺也太不睜眼了吧!”趙桂英一路抱怨著,情緒愈發激動,對著天空罵罵咧咧,仿佛整個世界都虧待了她。
林耀祖緊皺著眉頭,趙桂英的嘮叨和抱怨就像一根緊繃的弦,讓他腦袋快要炸開了。
他只好轉移話題:“得了得了,藥你收好了沒?一支胰島素都五角錢了,一天三頓都要打,這量就起來了。”
“說得對,我得好好數數,可別讓那醫生給坑了,少給了藥我可得找他算賬去!”趙桂英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精神頭一下子來了,坐在自行車后座上,小心翼翼地掏出胰島素,一根一根地數著,嘴里還念念有詞地核對著數量。
林耀祖雖然覺得正規的醫院肯定不會少藥,但為了轉移趙桂英的注意力,還是力圖方便地應和:“對,你數數。”
就在這時,林耀祖偏過頭去,正巧撞上了從巷子里拐出來的許麗華和王國濤。
后者正一臉不耐地看向撞他們的人,結果沒想到竟然是冤家路窄。
而林耀祖雖然是因為自己沒看路而撞到人,但是一見到是這兩人,知道了許麗華偷偷栽贓他們家導致他被打后,更是沒有好脾氣。
林耀祖憤怒地瞪著他們,叫囂道:“許姨,王叔,我知道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這話一出,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耀祖,你說什么呢?快讓開,我們有急事!”王國濤額頭滲出汗水,扯出一抹微笑,像是在看鬧別扭的孩子。
而林耀祖可不買賬,他繼續撐著腰說道,聲音要多大有多大,要多鄙夷有多鄙夷:“王叔,平時看你人模狗樣的,結果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
我告訴你們,真要是把這事捅出去,你覺得你們還能在街坊鄰居們面前做人嗎?
怕是遇到戰事,你們這種人,就是墻頭草,兩邊倒,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漢奸小人吧!”
“碰——”
他猛地將腰間的手槍抽出,毫不猶豫地抵住毫無防備的林耀祖的腰部,眼神中透露出陰鷙之色,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林耀祖立刻僵在原地,喉嚨動了動,艱難地吞咽著唾沫,心中滿是驚恐。
都這個時候了,他可不會天真到認為這槍是假的。
這年頭,社會治安復雜,有槍的人并不少見,甚至還有人刑到自己造土槍。
就在林耀祖以為陷入僵局,自己很有可能快真的被暴怒的王國濤一槍崩掉之時,他身后的趙桂英突然冒出,一手一支針。
沒辦法,這是她手里最尖銳的東西了。
趙桂英朝許麗華和王國濤扔去,大聲喊道:“王國濤!你長本事了!我信你有槍,還不如信我沒有糖尿病!”
王國濤眼見著針管朝著自己飛速刺來,本能地迅速偏頭躲避。
而許麗華的反應卻慢了半拍,畢竟她滿心滿眼還全在意王國濤那句能治病的話上,心神完全被治愈的希望給牽引著,根本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那么直愣愣地被針管扎中了。
王國濤眼見著周圍動靜越來越大,心里一下子慌了神,生怕再耽擱下去會引來更多的人,到時可就麻煩大了。
再說,他這把槍已經很久沒開過槍了,他此刻心里也沒底,不確定這槍現在還能不能正常使用,會不會只是個啞彈,壓根發揮不了作用。
趁著趙桂英正在關心地查看林耀祖有沒有受傷的當口,王國濤毫不猶豫地立刻帶著許麗華,飛快地朝著遠處駛去,轉瞬之間就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之中。
林耀祖驚魂未定,一臉驚懼地看向趙桂英:“媽,萬一是真槍咋辦呢!”
趙桂英撓了撓頭,訕笑道:“哎呀,我當時氣得暈頭轉向,哪還顧得上那么多呀!
我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就只顧著生氣了。
你說,王國濤他那慫人怎么敢開槍呢?
說不定他就是拿個玩具槍,像那些諜戰片里演的一樣,故意嚇唬嚇唬人的。
這年頭,哪能有那么多臥底、特務啊,動不動就動槍動炮的,都是假的,就演給你們看的!”
“就是可惜了我兩只胰島素了,那得不少錢了!誒,醫生囑咐打完針后一定要干什么來著?”
趙桂英再次開啟了她的絮叨。
第53章 追捕上 時間再次回到下午三點半,……
時間再次回到下午三點半, 琉璃瓦上的金輝染上光暈。
“老先生,這片游客太多了,我們能去些游客不能去的地方嗎?”林檸將鬢邊汗濕的碎發別到耳后,淺杏色襯衫的后背已經浸出汗水。
拄杖的老先生聞言轉身, 銀白壽眉下那雙微瞇的丹鳳眼帶著慈祥。
鄒老先生摩挲著手里的龍紋拐杖, 笑著道:“小姑娘啊, 是你們非說有什么玉瓦的。但是你們倒說說看,這故宮九千多間屋子, 十萬多片瓦,哪片像是玉雕的?”
“真要是有玉瓦,這里面的老師傅們能不知道嗎?不過啊, 要真是找到了,我還非得給你們戴個大紅花,頒個獎不可!
鄒老先生吐了口濁氣,既然受人所托,那就好人做到底,今天徹底帶她們逛一逛,“走吧, 我再帶你們去康寧宮看看!
“等會兒!”林檸實在不想像無頭蒼蠅這樣找了,抬手阻止了鄒老先生的帶路,整理措辭道, “我們不去游客能去的地方。而且,我們也不去人跡罕至的地方了。”
“為什么?”鄒老先生有些納悶。
這不去游客能去的地方他尚且能夠理解,可為什么也不去偏僻的地方了?
不是偏僻的地方更容易發現藏著的東西嗎?
林檸這次也是在賭,王國濤不可能買通所有故宮的職工,他肯定不會冒險在偏僻的地方出現,否則一旦被人發現, 很容易被查出來。
所以,應該不會在太偏,或是游客能夠接觸的地方。
那就只能是……
“老先生,故宮里有正在修繕的地方嗎?反正就是施工的院子,都帶我們去瞧瞧!
“修繕區?那邊的東配殿正在換椽子,文淵閣也要重鋪地磚”鄒老先生皺眉,過了一會兒,卻頓了頓繼續補充道,“還有修復組背后的那座荒廢了許久的院子也正在重修,因為職工越來越多了,需要擴大些空間。”
林檸愣了愣,很快又恢復了堅定,她果斷地說道:“那就去那座院子!”
時間到了四點整,陽光灑在破舊到已經差不多是殘檐斷壁的建筑上,依娜敏捷地從房頂上爬下來,手里還拿著一塊老舊的厚瓦片。
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鄒老先生拄著拐杖,腰桿挺得筆直,臉上帶著一絲嚴肅。
他為了陪著這兩個小姑娘,已經把施工的工人都給清場了,這可耽誤了不少施工進度。
他看著依娜手中的瓦片,皺眉說道:“不過是康熙年間的素板瓦,根本用不了了,也該換了。”
可就在這時,林檸卻因急切而破音,脖頸青筋在薄汗下突突跳動:“您再細看!”
鄒老先生不自覺地聽著指揮,朝林檸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是依娜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扯下掛在胸口的小手電,強光穿透塵灰,極薄的瓦胎里竟浮著絮狀玉脈。
隨后依娜更是直接找來一個小木槌,輕輕敲擊瓦片。
卻沒有想到,瓦片的外層像是巧克力涂層般輕易脫落,漏出了藏在里面的玉片。
剛才還很焦急的依娜和林檸,看到這玉片后,現在正一臉冷漠,雙手叉腰,齊刷刷看向一臉呆滯甚至尷尬的鄒老先生。
空氣都變得尷尬了。
“這怎么可能!”鄒老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拐杖,拿起被依娜砸開的玉片,將其湊得老近,玉片就快掉進眼睛里了,“這瓦片居然有夾層!”
片刻后,剛才還優哉游哉的鄒老,如同被飛車黨搶走了錢包般,抬起拐杖健步如飛地跑到院外,大聲質問坐在院子外的施工隊隊長,怒不可遏道,“這瓦片已經換了多少了!”
施工隊隊長原本還在悠閑地抽著煙,見鄒老先生如此憤怒,趕忙直愣愣地站起來,不明其意,只是下意識地回答道:“再給我們一下午,我們能全部給它換成新瓦,絕對不耽誤工期!”
“嗬!”鄒老先生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一片眩暈。
林檸見此,反倒是輕松了,沒有理會鄒老的激動。
林檸拿出BB機時,七十歲的鄒老正像只巖羊般,自己踏上梯子想要上屋頂了,弄得施工隊一片驚慌,雞飛狗跳。
依娜也跟著幫忙。
他們想要將鄒老先生從梯子上弄下來,可是一群人竟然搞不定一個老讀書人。
依娜正在大喊著,大意是讓林檸來幫忙。
林檸看了一眼,插著兜的她站在門口看著院內的荒唐,只發送了一句:找到了。
接著,她也加入了啦啦隊的隊伍,喊出了鄒老的興奮劑:“使不得呀!”
……(四點半)
“現在咋辦?”林耀祖的腰又在剛才王國濤推開他時扭到了,習慣受傷了的林耀祖竟然一時很淡定,以別扭的姿勢推著自行車朝家里走去。
他一旁的趙桂英也是一臉驚慌,千萬別以為她是被王國濤嚇到了,而是在進行自我安慰:“我當時有什么辦法?只有那東西趁手了,大不了等許麗華回來,我給她賠不是就是了,反正低血糖也死不了!
“媽,你說,國濤叔那要是真槍,我們是不是得報警啊?”
“可是萬一要是走到馬路上,她突然暈了,被車撞了,那算不算是我造的孽?”趙桂英正攥著褲兜里那管胰島素發呆,鋁制外殼被汗浸得打滑。
“可要不是真槍,那我們算是假報警嗎?”
“我明兒就買二斤大白兔給許麗華送去!再買只老母雞!”
“我們現在就去報警吧!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再說了,他還把我腰給閃了。”林耀祖說完,就轉過自行車把手,朝派出所的方向走。
“誒,對,我們去買……”趙桂英突然反應過來,結束了兩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拉住林耀祖的手制止,害怕極了,“那萬一是把我抓起來咋辦?”
林耀祖輕嘖了嘖,覺得趙桂英實在是太過驚弓之鳥了:“放心,那許姨肚子餓了難道不知道吃東西嗎?他們又不是逃難,那街邊的攤子,哪個不是賣吃的。也不對,那要是真槍,他們確實是要逃哈!
林耀祖沉思了起來。
“那我們不去了!”趙桂英驚呼道。
“那我們更要去了!”林耀祖不明白趙桂英的腦袋到底怎么了:王國濤有槍,還拖著個隨時低血糖的許麗華,萬一搶劫小吃攤怎么辦?
再萬一,在市區里開槍……
林耀祖朝派出所走的速度更快了,甚至直接將趙桂英甩在了后面。
……(四點半)
林檸、依娜、陳岑、陳子安以及京西公安局刑警一大隊,在東二巷街成功將正在轉運玉瓦的犯罪嫌疑人萬忠仁抓獲,人贓俱獲,當場繳獲涉案玉瓦二十片
……(四點五十分)
林耀祖和趙桂英到底安平街道派出所,向派出所所長許衛國實名舉報王國濤攜帶槍支。
……(四點五十五分)
許衛國所長接警后高度重視,立即按照公安機關辦案流程向刑警大隊報備。
同時,林檸等四人亦向警方舉報王國濤參與玉瓦偷竊案,為確保京市居民的人身安全,尚未松口吐露任何情報的萬忠仁被暫時擱置,警方將重點轉向對王國濤的調查和抓捕。
……(五點整)
京西公安局局長陳耀華獲知此案情況后,迅速部署警力,協調武警力量共同參與抓捕行動,并通知城西鐵路公安局協助搜捕王國濤和許麗華。
……(五點零五分)
京西公安局局長陳耀華迅速將相關情況上報給上級領導周憶路。
周憶路在接到報告后,立即采取緊急措施,一方面通電全城各級公安機關,要求協同作戰,全力緝捕犯罪嫌疑人王國濤和許麗華;另一方面,鑒于案件的嚴重性和潛在的社會危害性,緊急協調軍隊提供增援,進一步加大追捕力度。
……(五點半)
一支巡邏隊在距離城西郊外十里地遠的一處偏僻巷子里,發現了被遺棄的、已經昏迷了的、藏在一堆雜物堆里的許麗華。
王國濤不知所蹤,許麗華被迅速送進醫院。
……(六點整)
經過醫護人員的緊急救治,許麗華在吊了一瓶葡萄糖后,蘇醒過來。
可是面對警方的追問,許麗華保持沉默。
……(六點十分)
刑偵專家朱珊對許麗華進行問話。
“他拋棄了你!敝焐赫Z氣堅定地說了一句肯定句。
許麗華聽后,沉默不語。
老式吊扇在朱珊頭頂吱呀轉著,她穿著橄欖綠的警服,看向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的許麗華:“在發現你的附近,有個十歲的小孩失蹤了。
報案時間和你們重疊,我們懷疑,是王國濤出于挾持人質的目的。
所以,他一開始,也只是把你當成人質吧!
“不是的!”許麗華突然激動起來。
朱珊眼光一閃,但仍保持著冷靜和認真,她繼續說道:“為什么你不會這么覺得?他許諾過你什么嗎?”
許麗華陷入沉默。
朱珊翻開目前收集的所有資料,陳述道:“在萬忠仁的屋子里,我們發現了大量的左炔諾孕酮炔雌醇,也就是避孕藥一號。”
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你可能不知道萬忠仁是誰。
介紹一下,我們目前只知道他與王國濤應該是同伙,關系應該甚密。
而長期服用左炔諾孕酮炔雌醇的副作用,就是影響到月經周期,不能正常排卵,從而影響生育。”
朱珊說到這,停頓了下來,眼神復雜地看著許麗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許麗華輕蔑地笑了,她的手指卻緊緊地扣住病號服:“我根本不認識什么萬忠仁,你們再說什么屁話!”
“你不用緊張。我們不會對你這個受害者做出些什么的,而且,你平時熬藥的藥壺已經拿去送檢了,你可以等結果再相信也不遲!
朱珊輕笑了一聲,翻開用牛皮筋捆著的案卷,泛黃紙頁散發出樟腦丸的氣味:“既然不愿意談王國濤,那我們就來談談你吧!
“我有什么好談的!”許麗華厭惡極了面前這個鎮定沉著的女公安。
“許麗華,你最討厭的人,應該是趙桂英吧。
她比你還要小上幾歲,卻總是‘麗華麗華’地叫你,你心里一定很不爽吧。
但其實,我同趙桂英交流后,她卻認為你尚沒有生孩子,就算是沒出嫁的人,自然她在輩分上就比你大了。
我覺得她簡直是一派胡言,而且你聽到這個說法后,應該更討厭她了吧?”
朱珊說到了最后,甚至開了句玩笑。
“像她這種人,遲早有一天會遭報應!”許麗華對于朱珊的話不置可否,但是有了朱珊以趙桂英為媒介后,許麗華的態度無疑有了些軟化。
而朱珊卻沒有被一味地附和許麗華,轉而卻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一臉嚴肅地說:“所以,趙桂英找你給她的女兒林檸介紹相親對象時,你選擇了現在已經在國外留學了的沈旭中,對吧?
一樁看似完美,實則暗藏玄機的婚事。
你相信,照趙桂英的性格,一定會滿意這樁婚事,并且強行促成也在所不惜。
這才是你為趙桂英設下的陷阱,你做不到一舉刺傷趙桂英,就選擇以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方式,讓她的女兒守活寡。
而之后的舉報事件,不過是你剛好需要一個更大的房子而順勢而為的事情罷了。”
許麗華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已經自暴自棄:“這事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但我也從中知道了,你并不善良。
剛才我已經提醒過你了,有個十歲的孩子被你的丈夫劫持了,你卻沒有一點觸動。
許麗華,你真不適合生孩子!
“你在說什么屁話!
你適合嗎!
你們都適合好了!
對,就我不適合!
我是大惡人!”
許麗華情緒激動到了極點,被朱珊的最后一句話深深刺痛,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朱珊沒有選擇安撫:“所以王國濤才不想同你生孩子。
其實我們也不用你交代,也大致猜到了王國濤的身份,他是特務吧?
你知道嗎?
我也遇到過很多這樣的情況,都是因為這個特務在臺市有妻有子,所以才會不想同為了偽裝身份而被迫結婚的假妻子生育后代。
他為了杜絕后患,偷偷給你喂避孕藥,這都是很能理解,很說得通的事情!
許麗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和不安,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仿佛在努力抑制內心的激動。
然而,她的眼神卻已經出賣了她。
許麗華搖著頭,聲音顫抖地說:“不是的!不是的!他說了要帶我回臺市治病的!”
盡管理智告訴她這可能是真相,但她依然選擇相信王國濤的謊言,仿佛這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這時,門也從外面開了,一名年輕公安匯報:“朱公安,萬忠仁那邊也有交代了!
朱珊點了點頭,起身看向許麗華:“你可以先冷靜冷靜,我等會兒再來找你!
可當朱珊正往門外走去時,卻忽然被叫住。
說話的人正是躺在床上的許麗華。
她的臉上掛著淚痕,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悲哀,淚水不停地滑落,聲音中卻帶著一絲釋然:“在我昏倒后,他往西邊的山里逃走了。他之前說,要從東南亞那邊走,再轉回臺市!
朱珊愣了愣,點了點頭,敬了個禮:“感謝你的配合!
第54章 追捕下 “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林……
“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林耀祖坐在派出所的長椅上, 不解且悲憤地看向蜷縮在一坨的林檸和陳岑,“怎么連家都不讓了!我又沒犯法!”
陳岑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深深陷入眉心,略顯疲憊。
而他脫下來的藏青色外套下,林檸正瑟縮著蜷成一團補覺, 被林耀祖的吵鬧聲略微吵醒, 伴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
陳岑下意識地把外套裹得更緊了, 手指輕輕摩挲著林檸的肩胛,像是在安撫她。
“小點聲。”陳岑示意林耀祖別那么激動, 然后啞著嗓子解釋道:“不讓你回家,是怕有人打擊報復。畢竟王國濤那家伙,現在還沒被抓到呢!
“所以, 他那把槍是真的?”趙桂英突然驚呼一聲,雙手捂住嘴,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跌坐在長椅上。
隨后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似的癱軟下來,下意識地靠在林耀祖身上。
林耀祖也是一臉生無可戀:“算了,我還是趕緊入伍吧,這日子太危險了, 待在家里都提心吊膽的!
林檸睡眼惺忪地抬起頭,就聽到林耀祖那番話,隨口回道:“你也就還剩一周時間了, 到時候可別自己找后悔。”
她一邊說著,一邊無精打采地伸了個懶腰。
“誰會后悔呀?自打從我沒了工作,天天不是在挨揍的途中,就是在養傷的路上,我倒到底招誰惹誰了?”林耀祖雙手捂著臉挼搓著,一臉憤憤不平, 似乎有滿肚子的委屈與不滿。
“對了,咱爸那邊和他說過這事沒?”林檸揉著眼睛,抬眼問向林耀祖。
“我已經拜托人通知了,讓咱爸今天就在機電廠的保衛科住一晚,確保安全!标愥鋈怀雎,嗓音在林檸頭頂起伏。
陳岑說話時下頜擦過她凌亂的發旋,他睫毛微顫,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著陳岑一手穩穩托住林檸的后腰,主動將頭靠在林檸的肩頭,發出一聲充滿疲憊的泄壓嘆息。
陳岑和林檸原本應該在城西公安局和陳父、陳子安以及依娜、玉罕待在一起,可林耀祖和趙桂英這邊無人安撫,林檸又實在放心不下,于是他們便一同來到安平街道派出所陪著。
此刻,總算是有了喘息的機會,陳岑也放松下來,享受這難得的休憩時光。
又過了大約十幾分鐘
就在林耀祖滿腹牢騷,不停地詢問還要待多久時,一直在辦公桌前忙碌的許衛國接到了一個電話。
許衛國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指示,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從專注變為驚喜,眼神里透著一絲輕松。
“王國濤抓住了。”許衛國放下電話,臉上滿是欣慰,對眾人說道。
“這么快?”陳岑挑起眉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現在是八點二十分,距離追捕行動開始僅僅過去了三個小時。
許衛國點了點頭,臉上洋溢著自豪,解釋道:“派了部隊搜山,自然用不了多久時間。那家伙在山里根本藏不住!
“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林耀祖一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試探性地問道。
他的屁股卻已經離座,似乎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里。
許衛國再次點了點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可以回了,辛苦各位了。你們也該好好休息一下!
林檸一家終于松一口氣,回家休息了。
林檸和陳岑也暫時回到了林家,打算在林家住上一晚。
然而,此刻的城西公安局卻是另一番景象,依然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公安們的身影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忙碌,有的在打電話協調工作,有的在整理文件,還有的在討論案情。
但是唯一特別的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緊張后的放松神色。
公安局的審訊室內
“王國濤,是你的本名?”審訊室里,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朱珊坐在審訊桌前,鋼筆在紙質報告上飛速游走,發出刷刷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王國濤的心理防線。
審訊室的對面,是一個用鐵欄桿圍成的牢籠,王國濤——或者說王國壽,此刻正蜷縮在里面。
他的雙手被冰冷的手銬緊緊地拷在身前,臉上還有幾道爬山時不小心劃破的傷痕,此刻顯得更加狼狽不堪。
那雙眼睛,原本應該帶著對未知命運的恐懼,此刻卻透露出麻木與無奈。
事到如今,王國壽已經知道自己也無力回天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疲憊:“不是,我叫王國壽!
“王國壽?壽命的壽?”朱珊抬眼望向王國壽,抬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仿佛在掩飾什么。
其實,她早已從萬忠仁的供詞中,拼湊出了王國壽的真實身份,以及他們在京市這些年進行的經濟破壞活動。
這些信息在她腦中不斷翻涌,稍有半點沒有對應上,便會更加嚴格地監管和審問王國壽。
王國壽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
朱珊輕輕嘆了口氣,繼續問道:“所以,王國濤是你的化名?有這個人嗎?”
她的語氣中帶著探究,想要挖掘出更多的真相。
“有,正是因為他叫王國濤,我只需要加三點水就行,才會選擇頂替他的身份。”王國壽的聲音依舊平淡,仿佛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那真正的王國濤呢?”朱珊追問。
“誰知道呢?可能幾十年前就死在了上京赴學的途中了吧。”王國壽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仿佛生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朱珊看向他的目光越發冰冷,但筆耕依舊不輟,在報告上一筆一字地寫下對話,“那接下來請你交代一下這些年你在京市的犯罪活動,希望你能配合,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沒什么好交代的,有證據就拿證據,沒證據你說什么我都不會認的!蓖鯂鴫垩鄄投下細密的柵欄陰影,他百無聊賴地說著話,雙手不斷地交叉又放開,似乎有些無聊。
朱珊腕間的銀色表帶折射著頂燈冷光,手中的審訊記錄本突然滲出詭異的藍黑色。
那是鋼筆筆尖滲出的藍黑墨水。
朱珊拍案怒吼:“一年前為城西火車站爆炸案的犯罪團伙提供炸藥和資金的是不是你們?
還有幾個月前,姜家村那幾個農民,是如何搞到假章模具的?
難道需要我來告知你這個當事人嗎?
還是說,你還想聽聽更久遠的事情?”
王國壽身體一震,他沒想到對方竟掌握如此多細節,心中防線再一次被動搖,聲音顫抖著:“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萬忠仁已經將你們從入京后的所有罪行都交代了,事無巨細。所以,你覺得你還有抵抗的余地嗎!”
王國壽眼神游移不定,仿佛還在試圖尋找反駁的突破口,但朱珊的下一句話卻如重錘般擊碎了他最后一絲僥幸:“當然,還有許麗華同志提供的線索,她把以往覺得你不對勁的地方都告訴了我們公安,我們順著這條線,也找到了不少有趣的線索。就比如說,你給許麗華偷偷喂食的避孕藥,它是從誰手里拿來的……”
“王國壽,現在交代你的身份,年齡,背景!敝焐簲蒯斀罔F地要求道。
王國壽自從聽到避孕藥后,下眼瞼就不受控地痙攣,將左眼球推得歪斜。
那是京市另外一波臥底的人馬,他們平時根本不會進行交流,唯有王國壽曾因為避孕藥這種私事拜托過其中的一個老同學。
在彷徨之間,王國壽好像在燈光下看見了自己的兩張臉。
一張是此刻冷汗浸透的臃腫面龐。
另一張卻是1957年站在臺市情報站合影時那個意氣風發青年的笑臉。
可終究,他早已不再年輕,對于黨國的熱愛也早就在茶米油鹽中消磨殆盡。
這一刻,他忽然想,如果他真是王國濤該多好!
他就永遠會是那個被同事們信賴的、愛吃虧的老實人,那個街坊鄰里眼中性格好、文化高的讀書人……
王國壽這才明白過來,他早就蒙騙了自己,把自己真給當成王國濤了!
王國壽冷笑著,緩了半天,才悵然開口:“我叫王國壽,臺市人,父母皆是軍統局的高級文員,58年應臺市要求,來到大陸……”
……
在城西公安局的會議室里,氣氛莊重而緊張。
公安局長周憶路坐在正中間,周圍是各城區的公安局局長和副局長。
各城區分局負責人脊背繃出筆直的線條,二十余道目光凝結在投影幕布跳動的藍光上,神色認真。
其中就屬陳耀華尤為嚴肅,握筆的指節已然發白,手里的筆記卻一字未動。
“老陳啊,”周憶路語氣嚴肅,帶著一絲責備,“你們這次可得好好反省反省。
為什么事兒老是出在你們城西?
上個月剛把公交車票造假那案子給破了,這又冒出來個特務案。
你這得負主要責任!
你們城西太過于松懈了,才讓敵人有了可乘之機!”
可轉而,周憶路忽然松了語氣,指尖在卷宗扉頁的案情責任上輕輕一劃,“不過呢,這次幸虧沒出大亂子,案子也算是圓滿破獲了。
這算是有驚無險,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但是,該有的檢討還是不能少的!
陳耀華坐在那里,吐出一口濁氣。
他年紀大了,原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平穩退休,可再這樣倒霉下去,看來這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陳耀華沉聲說道:“我一定會寫出深刻的檢討,并且采取措施加以改正!
周憶路也不想再多說什么,畢竟事情已經處理得比較妥當,他揮了揮手,示意會議繼續進行。
會議結束后,眾人陸續散去,周憶路卻主動將陳耀華留了下來。
周憶路語重心長地說道:“老陳同志啊,我聽說在這次案件偵破中,主要的線索都是你們家的小輩們發現的。
你可千萬不要為了避嫌,就故意忽略他們的貢獻。
該有的獎勵一定要跟上,這既是對他們努力的肯定,也是激勵更多的人積極參與到我們的工作中來!
“我聽說,這次是你的兩個兒媳發現的線索吧?
這可真是值得嘉獎的行為。
你回去后要好好感謝她們,若是她們有單位的,我們也要正式通知到單位,建議他們加以獎勵,樹立榜樣。
若是沒有單位的,那就問問她有什么實際需求,只要在原則和規定的范圍內,我這邊也可以特事特辦,盡量滿足!
陳耀華沉思片刻,緩緩開口:“周局長,您放心。這事我會落實好的!
周憶路這才展顏一笑,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摩挲。
他頓了頓,像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般,深呼了一口氣:“我記得我才吃過你們家小兒媳的酒席。
這樣吧,這周末,叫上他們,來我家里吃頓飯,我剛好那天忙得都還沒有見過新娘子長什么樣。”
陳耀華一聽,身體一僵,正欲開口拒絕說小輩的時間他做不了主,可當他抬頭看見周憶路那副熱切期待、不容拒絕的模樣,心下一橫,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陳耀華皺了皺眉,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卻又帶著些許恭敬。
他的心里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泛起了一抹奇怪的感覺,既有些為難,又不敢得罪周局長。
陳耀華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可周憶路還沒有打算結束話題,繼續好奇問道:“我看你大兒子和大兒媳現在都在公安局里,你的小兒子和兒媳呢?
不如我現在就跟你們一起去吃個夜宵,我請客!
陳耀華差點眼珠子沒有掉下來,面上帶著恍然神色:“陳岑和林檸回安平街道派出所了,陳岑的岳母和小舅子在那,他們去看護一下。周局要吃宵夜的話,恐怕就我們幾個了!
周憶路一聽這話,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略帶怔忡地說道:“不在啊……沒事,就我們幾個也行。把事情處理完,我們就去吧。”
“哦,還有。這個……”周憶路顯然有些沒話找話說,他看著陳耀華,眼神里透著一股別扭勁兒:“老陳啊,我聽說你家小兒子有點叛逆,這結婚的年紀未免也太早了。
這做人的道理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尤其是家暴這事兒,萬萬不能容忍!
還有類似于夜不歸宿的這些年輕人的毛病,要是你們管不了,我倒是有空,可以幫忙教育教育。
當然,這些事兒最好壓根就別發生,這是做人的底線……”
陳耀華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下暗想:您這管得也太寬了吧!
你比我小好幾歲,哪還有年輕者教年長者怎么教育孩子的?
還有上次來報喜的時候,你不還夸我兩個兒子爭氣,怎么現在就開始挑刺兒了?
問題是說的還都是些無稽之談!
我小兒子哪里惹到你了?
“老陳?”周憶路見陳耀華一直沒有開口,心下帶上了些許疑慮,該不會真是被他說中了吧?
“您說得對!”陳耀華突然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嗓子,驚得屋子里的燈泡都抖了三抖,他拍著胸脯保證道:"我家那小兔崽子要是敢犯渾”
陳耀華尾音陡然拔高八度,活像給新警員訓話:“我親自給他上手銬!”
周憶路看著陳耀華前后狀態的絲滑轉變,眼里閃過錯愕,直愣愣地點頭,表示信服。
……
夜幕籠罩了整個京市,陳子安和吳道玄并肩倚在公安局一處的墻角下,昏暗的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而兩人的腳下是零散的煙頭,兩人各自身上都散發著淡淡的煙草味。
吳道玄吐出一口煙霧,借著這煙霧的掩護,語氣中帶著一絲神秘:“子安,你這事問我算是問對了!
他的眼神在煙霧中閃爍,似乎在暗示著什么。
吳道玄,正是周憶路身邊的秘書助理。
陳子安挑了挑眉,眼神中帶著好奇和探究,他輕輕彈了彈手中的煙,火星濺落在地面上,瞬間熄滅。
他繼續問道:“怎么,里面有說頭?”
陳子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意味。
吳道玄上學時就是有名的“大嘴巴”,有點事根本就藏不住,巴不得別人來問他。
工作后因為工作的性質,他時常忍耐,可如今能和老同學聊聊自己上司的八卦,那對他來說可是一次難得的“珍饈”。
吳道玄輕笑了一聲,掐滅了煙頭,瞧了瞧周圍,見沒人后才說道:“你知道咱們局長的妹妹,嫁得是什么人嗎?”
“劉家那一輩的長子,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聽說他們早有婚約!
吳道玄輕嗤一聲,小聲道:“所以我說,你還不夠了解,這里面的門道大得很吶。
我領導的妹妹周瑾女士,確確實實是與劉家的那位從小定下了婚約。
但是呢,他們多久結婚的?我告訴你,是78年才結的,那時候周瑾都已經三十二歲了!
只是這事不光彩,對外說的都是早就結了!彼f到這里,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似乎對這件事的內幕了如指掌。
“為什么這么晚?”
“還不是那幾年,周家受到了牽連,全家都被貶了。
就連我們周局,都是在豫市勞改過,挨了好幾年的餓的。
只要事情差不多快結束了,劉家見周家罪名差不多洗清了,加上劉家的那個又著實喜歡周瑾,多年未婚,劉家這才肯伸出援手。
否則,我們周局說不定都還在公廁里洗廁所呢!”吳道玄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但隨即釋然,“不過啊,雖說人家劉家沒有在危難之際伸出援手,甚至說只要當初事發的時候劉家長子就娶了周局的妹妹,至少周瑾也能夠幸免于難。
但怎么說呢,如果沒有他們,周家又怎么能夠重新回到京市呢?
所以說啊,人要學會看得開,生活嘛,總要往前看。
那些苦難都過去了,現在周局能有今天,也算是苦盡甘來,我們都該為他高興才是。”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周局長還勞改過?”陳子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心里已經有了一個猜想。
吳道玄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不悅之色,帶著責備的語氣說道:“這不光彩的事能讓你們知道嗎?
人家一直在盡力抹平這段歷史,你還想知道?
難道你想知道以前領導是如何狼狽的嗎?
人領導還會滿意你嗎?”
陳子安頓了頓:“那你怎么知道?”
“我、我!”吳道玄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
片刻后,吳道玄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你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該你了,你為什么要知道這些?”
陳子安并沒有選擇直接拒絕,但語氣有些游離:“我有一個朋友,家在黑省。我無意間發現以前他們家那片有個女知青,也叫周瑾,年齡也對得上,這就有些好奇了些!
吳道玄滿足了好奇心,眼睛一亮,湊近了幾分,正想繼續問問那個朋友同周瑾女士關系好不好。
可瞬間,他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臉上變得凝重。
他善意地提醒:“那可千萬提醒你的那個朋友別亂攀關系,大人物心里的想法,千奇百怪著呢,別到時候惹出禍事來!
“行,我會轉達的!标愖影渤冻鲆荒ㄎ⑿,心情卻是復雜極了。
第55章 煩惱再見 隔日清晨八點,……
隔日清晨八點, 林檸踩著明媚的朝陽再次推開新華書店的木質舊門。
望著旋轉樓梯旁堆著的貨物,林檸放下斜挎著帆布包,開始將貨物用小推車朝倉庫運去。
前前后后請了十三天假,考勤表上刺目的紅叉已然連成串。
雖說國營單位不會輕易辭退職工, 可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了, 自然應該開始工作。
況且, 林檸對著理書梯上晃動的光影輕嘆,今日若再不來, 怕是得被人說閑話了。
林檸渾渾噩噩地拖著貨物,腦袋緩緩垂下,同時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嘆息。、
自從她得知可能有人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暗中相助讓她得到了這份飯碗后, 她的心就像被扎手的毛衣蹭著,不斷地被刺撓著,又癢又煩,別扭極了。
她是怎么撓也不解癢,除非把這件毛衣脫下來,可脫了毛衣她又該穿什么御寒呢?
林檸曾經對這份工作也是充滿了熱愛,可如今, 這份熱愛被深深的不安所侵蝕。
林檸也慢慢懷疑這份工作的價值,它似乎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純粹和珍貴了。
否則,若是半年前那個不論刮風還是下雨都要準時趕公交趕早的姑娘, 怎么會讓考勤表上的紅叉連成十三天的斷點直線?
林檸如同背著無形的枷鎖,渾渾噩噩地熬過了半個上午。
林檸覺得,時間仿佛變得黏稠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艱難地爬行著。
就連徐子佩興沖沖地找她聊天時,林檸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心早已飛到了那片別扭的愁云中。
林檸可不得勁了。
這種感覺, 像吃了一嘴苦澀的黃連,又像是吃了啞巴虧,說不清道不明。
林檸不明白。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拼盡全力地工作,像陀螺一樣不停地旋轉,所付出的工作量和男同事王軍毫無二致,可卻依舊有所有人都認為她走了后門的感覺。
為此,她特意在空閑時間把徐子佩拉到角落,輕聲問:“子佩,你說像我這樣只有初中學歷的,一般能找到什么工作呢?”
“初中?”徐子佩沒察覺林檸的糾結,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下,然后認真思考起來。
她一邊用手指無意識地撓著后頸,一邊微微皺眉,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
過了一會兒,徐子佩才抬頭看著林檸,眼神里帶著些無奈但又很真誠,說:“我說實話哈,初中學歷在京市確實有點不夠看。
不過呢,要是有城鎮戶口,城里的那些工廠一般都會招人的,只是多半會是臨時工,除非你家里人把工作讓給你!
“那像我們這種售貨員呢?”林檸仍抱有一絲希冀。
徐子佩先是一臉尷尬地搖搖頭,隨后馬上反應過來,以為林檸對于自己學歷產生了自卑。
她立刻換上一副安慰的神情,拍了拍林檸的肩膀,安慰說:“哎呀,別擔心,學歷不是唯一重要的東西。
尤其在京市,有認識的叔叔阿姨們能在工作上幫上忙,這點就比大部分人幸運多了,就像我們。
我不也只讀完了高中,你知道的,我實在不是讀書的料,不是嗎?”
望著徐子佩那張過來人神色的臉龐,林檸一臉黑線。
學歷還只有初中、一直誤以為是靠著自己的表現掙來這份工作的林檸,她的心被扎了。
她被這個學歷比她高,工作至少比她的來路要稍微正當、理直氣壯的徐子佩給扎得透透的。
林檸后悔了,她為什么要問呢?
別人真說了答案,你自己又不高興了,這難道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好在,這種情況在下午三點的時候,被一件突如其來、又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給徹底改變了。
林檸只覺得,就在那一剎那,自己的悲傷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瞬間從悲痛文學中抽離,轉變為了六十年代時的躍進文學,一片欣欣向榮。
今天是陽光明媚的,下午三點尤其。
林檸不管過去多少年,仍然能記得那時的熱鬧景象,那是獨屬于她,屬于她個人的榮耀。
或許在十多年后遇上了某個下午的明媚秋光,她也能想起1986年,那個把柏油馬路曬出油星子的午后。
新華書店外學苑路的梧桐葉在鑼鈸聲里簌簌掉落,絳紅綢緞裹著的太平鼓震得新華書店玻璃窗嗡嗡作響。
一眼望去,穿藕荷色秧歌服的十二位嬸嬸,襟前別著的大紅絹花正隨著她們的舞步綻放。
書店經理和幾名穿著公安制服的領導走在最前面,有說有笑,目光直直地從大老遠就鎖定了她。
林
檸明白了過來,心臟怦怦直跳,臉頰也一下子紅透了,仿佛被陽光照耀的紅蘋果,脆甜而又多汁。
林檸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周圍的熱鬧仿佛在瞬間放大了無數倍,鑼鼓聲、歡笑聲、人們的竊竊私語聲,讓林檸僵著脖頸不敢轉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也變得緩慢而悠長,但如果說上午的時光林檸希望過得快一些,那么現在,林檸恨不得,慢些,再慢些,若是能夠定格,那就會更好。
許多年后,林檸回想起來,已經記不得領導從路那邊走過來到底花了多少的時間。
但當他們終于來到她面前時,領導們同她一一握手的剎那,林檸倒是記得此刻自己那傻愣愣的笑容。
隨后,他們將那份見義勇為的表彰和《榮譽市民》證書,以及新華書店另外頒發的優秀員工表彰遞到了她手中。
林檸緊緊地握住這些榮譽,在眾人艷羨的目光和開懷的笑聲中,她依次與領導們合影留念。
而她握著的證書扉頁鋼印上凸起的五角星恰好抵住今天上午搬書時不小心劃破的傷口,疼痛才稍微帶給了她些許真實。
更燙手的還要數兩張黃色信封里的獎金,公安局的嘉獎五百塊,以及新華書店單獨表彰的兩百塊。
就在她以為一切都結束時,書店總經理突然笑著向她問道:“林檸,你知道那秧歌隊是誰請的嗎?”
林檸愣住了,原本因喜悅而暈眩的大腦此刻更加混亂,她好奇地問道:“難道不是書店包辦的嗎?”
總經理搖著頭,臉上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解釋:“不論是我們新華書店,還是公安局,怎么會如此招搖呢?”
接著,他朝書店窗外的某個角落望去,并示意林檸也看看。
林檸便毫無防備地轉頭看去,卻看到了令她永遠銘刻在心的一幕:
陳岑站在拐角處若隱若現,甚至沒有走進書店,只是墊著腳向里面張望。
他看起來有些局促不安,頭發有些凌亂,衣服也好像穿得匆匆忙忙,似乎像是才得到了消息匆匆趕來一般。
當他發現林檸正看著自己時,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但隨即,他揮動起手臂,像是在為林檸大力叫好。
“他說他這身打扮不夠好,就沒有進來。”
“不過也真是的,那孩子真是著急,風急火燎地帶著公安的領導就找上我來了,非要兩家一起表彰不可……”
“林檸啊,這樣的小伙子,可不多了……”
如果單單只是真如總經理說的這些,林檸在多年后,也只會將這一幕,與她得到表彰合影的那一幕在心中并列。
可偏偏,在幾年后的某次與陳子安的聊天里,她才意外得知了:
那一天,她所有的榮譽,毫不夸張地說,都是陳岑替她跑來的。
原來,那天陳岑送她到新華書店上班后,回家后便從陳子安口中了解了她的身世。
之后,陳岑又和陳子安查到了林家能迅速回到京市安身立命以及林檸這份工作背后的秘密。
于是,陳岑心急如焚地找到負責表彰的公安領導,要求把表彰時間定在林檸重新上班的當天。
否則按照體制內的辦事速度,表彰不可能這么快下達。
接著,他又帶著同意了這件事的公安領導去說服書店經理,還抽空忙著組織出了個秧歌隊。
以至于陳岑最后出現在書店時,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早上起床送林檸上班的那一套。
那時候林檸才知道,原來她當時心里有些遺憾的,陳岑的狼狽,竟是陳岑的勛章。
而陳岑至此之后,也從未提起過此事,只是一個勁地道歉,準備地不夠充分,連衣服都忘記換了,給林檸丟了臉。
林檸回想起來,哪會有這么傻的人呀!
不過好在,林檸也夠傻,絲毫沒有發現陳岑狼狽后的真相。
只是在見到陳岑后,便推門朝陳岑奔去,甚至拜托著拍照的同志,讓他給她和陳岑單獨拍一張照。
林檸拉著陳岑站在書店門口,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形成了一道溫暖的光暈。
隨著“咔嚓”一聲,照片被拍了下來。
不過,由于林檸和陳岑太興奮,站得有點歪,照片里他們的影子有些變形,留下了一張有稍許缺陷的反光照。
那天回家后,林檸從陳岑和陳子安的談話中得知,依娜也受到了表彰。
不過,和林檸不同的是,公安領導只是單獨到依娜家,一切從簡,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而且,由于依娜不識字,漢語也只會說一點點,所以能提供的工作范圍很小。
但公安部門還是很關心她,為她提供了一份后勤幫廚的崗位。
不過陳子安替依娜拒絕了,并且打算讓依娜專心學習漢語,為她報了夜校,之后學成再找工作也不遲,反正陳子安也是有能力替依娜找到工作的。
林檸也在此刻意識到,原來上午的自己,可真是多慮。
生活如此美好,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而且,那一切,又不是她的錯!
就讓犯錯的人自己去煩惱吧!
反正她林檸,可是有表彰的熱心市民!
第56章 邀約 林檸和依娜獲得表彰的第二天……
林檸和依娜獲得表彰的第二天, 兩家人下午等林檸下班和玉罕放學后,難得地回了趟陳父陳母家。
因著陳子安也即將歸隊,陳卓運陳老爺子也來了趟公安大院,一家三代也算是有史以來的齊聚, 連窗外的石榴樹也掛著沉甸甸的果子。
飯桌上, 陳耀華和李秀蘭鄭重其事地接納了依娜和玉罕, 這是依娜和玉罕正式成為這個家庭的一部分的標志。
陳父陳母手中拿著紅包,臉上洋溢著笑容, 將紅包遞給依娜和玉罕,不見一絲勉強。
林檸坐在飯桌前,看著曾經在她身上上演的一幕今天在依娜上重現。
如今, 看見依娜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紅包上凸起的雙喜字,林檸的嘴角不禁上揚,眼底溢出的情緒都是由衷地依娜感到高興。
可是樂極生悲,飯吃到了一半,陳耀華又說出了一件讓眾人驚愣的事情,即使這在他自己看來只是去吃個飯的小事情。
“林檸,子安, 我們周末可能得去周局長家吃個飯,你們倆要記得協調一下時間!标愐A指節上的老繭蹭過玻璃酒盅,抿下一口白酒, 齜牙著說道。
隨后陳耀華的筷子朝向桌上的糖醋排骨夾去,將排骨放入口中繼續喝酒。
直到陳耀華的眼神不經意地在眾人臉上掃過,飯桌上的年輕人們卻是異常的安靜,使得陳耀華愣了愣,眼神中帶上了一絲疑惑和不解。
林檸聽到陳父提及周局長時,心猛地一沉, 垂下頭,雙手不安地交錯著,指節不斷摩挲,仿佛在思索著什么。
她自然知道陳父口中的周局長是誰,心中不禁泛起一陣為難。
她下意識地想要回避周憶路,但轉念一想,這畢竟是公公的頂頭上司,實在不好推脫,可又是實在不想接觸,只能抿著唇期待著事情尚能有轉圜的余地。
陳岑就一直坐在林檸的身邊,好像沒有察覺到林檸的情緒。
但他卻是第一時間在凳子上后仰,讓凳子隨著慣性朝后滑去,凳子腿在光滑的瓷磚上劃出刺耳的劃痕,顯得格外突兀,惹得了所有人的目光。
陳岑雙手插進褲兜里,直接了當地開口,語氣平淡且堅決,隨后目光轉向正在喝酒的陳父:“我們有事,不能去!
許久不見陳岑如此不著調的模樣,陳耀華心中生出一股無名火:這是你給老子說話的態度嗎?
他放下筷子,怒視著陳岑,厲聲呵斥道:“有事就有事!不知道好好說話嗎?你已經結婚了!能不能成熟些!”
陳耀華越看陳岑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越覺得火冒三丈,只覺得腰間的皮帶又癢了。
可惜,陳老爺子也在這,他不悅地抿了口酒,毫不留情地對著陳耀華就是一頓訓斥:“我也沒見你態度有多好啊!”
陳岑有了陳老爺子撐腰,膽子更壯了幾分。
他斜睨著陳耀華,語氣中帶著幾分痞氣,毫不畏懼地回懟道:“你都沒問過我們的意見,就替我們做決定,我這態度已經很克制了。”
陳岑和陳耀華一直是水火不容的勢態,只是自打林檸嫁過來后,陳岑就不常在家住了,兩人接觸少了,加上彼此也看在林檸的面子上,盡量克制著對彼此的挑剔。
因此,眼前這一幕,還是讓林檸第一次見識到陳岑和陳父吵架的場面,她不由嚇壞了,忙在背后偷偷扯了扯陳岑的衣角,焦急地示意他對長輩說話別這么沖。
可陳岑卻毫不在意,反手握住林檸的手,讓她別怕。
說真的,換做是以前,對上他爸,他心里也慫。
但是今天他是真不怕,有陳爺爺和依娜玉罕在,他就不信他老子的皮帶能抽得出來。
果不其然,陳耀華在陳爺爺的壓制下,氣得吹胡子瞪眼地盯向陳岑。
可他又對其無可奈何,只能自己軟了態度,給自己找太假下:“你那天有什么事?若是不重要就推了,畢竟人領導親自點了你們的名,還讓你們務必也去。若是不去,就太失禮了。”
林檸倒吸一口涼氣,頭壓得更低了。
陳岑卻愈發張狂,毫不掩飾地回應:“真有事!
“什么事?” 陳耀華的目光如審訊犯人般嚴厲地落在陳岑身上。
陳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隨口編造道:“那天我們要去給林耀祖踐行,他要入伍了。”
其實這話也不算憑空捏造。
京市入伍的時間定在五天后,林媽早說過讓他們挑個時間一起聚一下,只是具體哪天還沒定,全看陳岑和林檸的安排。
現在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推脫掉周局長的飯局,何樂而不為呢?
陳耀華一聽,心中的疑慮消去了大半。
他自然是知道林耀祖即將入伍的消息的,但他仍有些懷疑陳岑是否在故意騙他,畢竟這時間點未免太過巧合了。
于是,他又將目光轉向林檸,想從她那里得到印證。
林檸當然是恨不得隨便找個理由不去赴那場飯局,于是堅定地點頭,肯定且認定地支持了陳岑所說的理由。
陳耀華雖然知道這樣會冒著得罪領導的風險,但是他也無所謂了,反正真硬逼著這小子去赴宴,說不定心里有怨的陳岑還要惹出更大的禍事。
陳耀華便不再提這事了。
然而,就在這時,陳子安輕咳一聲,試探著對陳耀華說:“其實,林檸家也邀請了我們……”
看來,大家都不是很想去赴這場飯局。
不過這兩兄弟這一個已經跑了,另一個自然不可能放過。
陳耀華毫不猶豫地說道:“那你推了便是,林檸不會介意的!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林檸身上,就連陳父也故意咳嗽了一聲,似乎在等待林檸的反應。
林檸又能說什么呢?
只能硬著頭皮,抱著食貧道不死道友的心態,表示自己絕對不會介意。
陳耀華見狀,這才長舒一口氣,徹底安下心來。
他重新端起酒杯,與陳老爺子繼續推杯換盞,氣氛也漸漸恢復如初。
唯有心里明白這很有可能是一場鴻門宴的陳子安一臉黑線。
……
此時此刻,周家內氣氛凝重,透著股陰冷。
周瑾斜靠在沙發背上,面前茶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她卻一口未動。
吊燈冷光斜劈過她的鼻梁,在眼窩處投下半月形陰翳。
周瑾看向窗邊半枯的雛菊,那是她上個月從嫂嫂墓前帶回來的。
周瑾冷笑一聲,態度卻是軟化了下來,終究是愿意開口說話了:“你為什么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私自以我的名義給林檸婚禮給紅封!”
周憶路尷尬地擦拭著頭上的汗,解釋道:“那是給陳家人看的,我這不是想要告訴他們,林檸也是有靠山的!
“靠山?”她忽然輕笑,腕間歐米茄的鍍金表鏈帶在腕骨上勒出紫痕,可這是他們母親僅存的遺物,“難道你這個舅舅的名頭還不夠嗎?又何必需要我?”
望著那塊腕表,周憶路聽見自己聲音像被釘子扎破的輪胎,沒底氣極了:“瑾妹,如今劉家已經大不如前,我們不用忌憚他們,我能夠盡全力地補償你的遺憾!
聽到這,周瑾眼底的嘲諷意味更濃:“可當初若是沒有人家劉家,你又如何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周局長?”
周瑾對劉家的態度,與周憶路的仇視截然不同。
在她看來,世間之事,不過都是等價交換,劉家與林家皆是如此。
她并不認為自己吃了虧,自然也無怨天尤人之必要。
更何況,她還得感謝劉家。
若非劉家當年愿意施以援手,她親嫂嫂的孩子又如何能保住?
她親哥哥的身份又如何能恢復?
甚至她父母的冤屈又怎么能得以洗清?
雖說是交易,可是,她周瑾,得念恩啊……
可瞧瞧周憶路這模樣,那外人還會以為付出了代價的人是他吶,她周瑾尚沒有如此不忿,周憶路卻這番姿態,不論真心與否,都讓周瑾覺得惡心。
周憶路對于劉家,是一種復雜情緒下的仇視。
他們剛遇難時劉家的漠視,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人之常情,他根本不會因此而怨恨上他人。
可是,他恨的是騙了自己的劉家。
當初,在豫市走投無路的周憶路被劉家找到。
他們提出愿意幫助他平反,并救治他那因懷孕大出血而無法入院的妻子,條件只是讓他同意劉家長子與周瑾的婚事。
那時的周憶路,身處無助的境地,妻子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雙眼。
劉家告訴他,劉家長子為了等周瑾多年未娶,兩人在出事前也是情投意合,于是他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遠在他鄉、無法取得聯系的周瑾早已結婚,只是那里的村民愚昧,沒有真正地領上結婚證。
但以劉家的權勢地位,難道查不到這一點嗎?
或者正是因為這樣的情況,劉家才會先找上周憶路,而非周瑾。
接著,劉家帶著周憶路的同意書和勸婚信前往黑省尋找周瑾。
周瑾在收到了周憶路那封詳細信件,信中提及了這么多年來父母的冤死和她年幼時對她照顧有加的嫂嫂的病危情況,加上劉家那冷漠且強硬的態度,讓她如何不懂這信中所謂的援助只是借貸關系。
她得念恩!
父母的養育之恩,哥哥的照顧之恩,家里出事前也是她的哥哥拼勁了全力將她送出風波之外,只留他和嫂嫂面對一切。
周瑾知道,她沒有選擇,只能走上拋夫棄女的不歸路。
可是,劉家想要娶妻沒錯,兄長想要救治嫂嫂沒錯,她想要洗清父母的冤屈也沒錯。
她真正不忿的是,付出代價的人,只有她周瑾一家:跳了河的丈夫,改嫁他人的妻子,以及寄養在他家的孩子。
“這周末,我約了陳家吃飯,到時候林檸也要來。你到時候也一起見見林檸的丈夫吧。”周憶路終于是說出了最終的目的。
周瑾猛然抬頭瞪向周憶路,指尖的指甲嵌進皮肉,顯然她并不知道周憶路何時干出得這件事,顫抖的嗓音混著血腥氣從齒縫溢出:“你為什么總是不經過我的同意!為什么!”
那人前氣質華貴的女婦人,此刻變得格外猙獰。
周憶路喉嚨里溢出一聲低笑,下頜線繃得發緊。
他忽然抬手攥住坐椅的把手,指節在木頭上上碾出青白,話音里裹著砂礫般的痛意:“你難道想要永遠逃避嗎?”
周瑾的睫毛劇烈顫動起來,他卻突然起身欺近半步,咬牙道:“說實話,難道你不想見一面嗎?
中秋節那次晚會,是我安排的嗎?還不是你自己同新華書店要求的!
那林檸的工作,是我找的嗎?還不是你這個當媽的暗地里安排的!
你難道不也是因為那人身體越來越不好,逐漸管不住你了!才變得越來越肆意了嗎?
怎么,我說他家不行了我就是錯的?你就是對的?”
周瑾也踉蹌起身想要躲避周憶路的追問,可周憶路猛地扳直妹妹瑟縮的肩膀,逼她直視自己燒紅的眼眶。
周瑾怒答道:“逃避有什么不好?反正我永遠也還不清了!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自作多情!”
周憶路忽然像是泄了氣似的,松開手,仿佛剛才的質問已經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氣。
周瑾仰起頭,抹去眼中的淚水:“反正,就現在的狀態就挺好的,心照不宣就行,畢竟我不只有一個孩子。已經虧欠了一個了,另一個……”周瑾輕笑一聲,語氣里滿是自嘲。
父母不愛之下的產物,又能夠多得到幾分愛意?
作為母親的她這周甚至都沒有回過一趟那個對她來說壓抑的家。
“都欠挺多的,我不是合格的母親!
“那你周末來不來?我聽說陳家的小兒子做起事來挺不著調的,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只開了個檔口做生意。”周憶路靠在墻上,陡然問道。
周瑾一愣,低頭半天,久久才言:“看那孩子的意愿吧!笨烧f到了這,她又反悔了:“算了,我再等等吧,至少,我得讓她慢慢接受,或是我親自上門……”
周瑾口中的那孩子,指的就是林檸。
面對周瑾表現出的怯懦,周憶路卻是言之鑿鑿,說什么陳耀華已經答應了,他不會違約的。
但是幾天后,周憶路望著門口除開陳岑和林檸的陳家人,怔怔發呆,眼神逐漸變得空洞。
他忽然明白,有時候,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的下屬,不是自己想要補償,別人就愿意欣然接受的。
就像周瑾,就像林檸……
第57章 喜事 今天是林耀祖入伍的日子,對……
今天是林耀祖入伍的日子, 對于林耀祖個人而言,也是他鯉魚躍龍門、麻雀變鳳凰的大喜之日。
因著昨晚林檸兩人在林家慶祝這件喜事,陳岑喝了些酒,兩人就索性直接一頭扎進了林檸原來的小窩, 倒頭便睡。
兩人便沒有回家, 更沒有見到陳子安和依娜從周家回來后生無可戀的模樣。
并且, 他們倆哪知道,就在昨晚林家豪言壯志鬧翻天的時候, 陳家除開陳岑和林檸外,剩下的家里人正滿面尷尬地在周家的飯桌上如坐針氈呢!
這世界啊,有時候就是這么的奇妙。
同一時間, 同一屋檐下的人,赴了不同的飯局,就感受到了不同的待遇。
一邊是觥籌交錯的熱鬧,一邊是針落可聞的冷場。
這邊林家院子里酒杯子東倒西歪,那邊周家飯桌上陶瓷筷碰瓷盤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但是第二天,晨霧未散時,林家人便已踩著秋天的朝露忙活開來。
行囊早在前些天就收拾得妥妥當當, 但今天還是要添置些路上吃的東西。
林媽便是凌晨四點就起來為林耀祖揉面包包子,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分給些身材健碩高大的新兵,以此籠絡感情。
不是說為了讓人幫忙照顧, 只求看在肉包子的份上不讓這些人欺負了去就行。
林衛國和陳岑又同林耀祖談了些交心話,縱使昨晚在飯桌上早就已經把該聊的都聊過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陳岑對于林耀祖一開始的厭惡之心也因為愛屋及烏而逐漸沖淡。
關鍵林耀祖除開慫這一缺點外,又著實是個很會看眼色的主,有時候只要他想,就很難讓人討厭起來。
臨別之際, 陳岑作為姐夫怎么著也得有所表示,于是他往林耀祖的行囊中塞入兩條大重九,又添了些許零碎的毛票,以表心意。
直到日頭爬上了樹梢,林衛國和趙桂英才紅著眼眶揣著包著肉包子的油紙袋,推著那輛老鳳凰自行車領著林耀祖三人往城西火車站去了。
在那里有一場部隊組織的歡送儀式。
林檸與陳岑一同站在林爸林媽身旁,攥住冷冰冰的護欄桿以防被其他來送別的新兵親屬們擠走。
他們在護欄外靜靜注視著站得筆挺、認真聆聽操著一股濃重口音的武裝部領導講話的林耀祖。
不同于林衛國和趙桂英的感動與不舍,林檸心中縱使也有一股惆悵之情,但是更多的竟然是一種莫名的愧疚。
她在愧疚什么?
林檸靜靜凝視著林耀祖身著軍裝的模樣,忽然明白了愧疚感從何而來。
他們怎么能什么人都輕易低往部隊里送呢?
這對得起林耀祖,對不起部隊。
尤其,當她看見明明還沒有接受過訓練,便已經莊嚴肅穆、敬禮標準的林耀祖時,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人,你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鬼樣子。
可是現在卻和一種很遙遠崇高的身份掛上了鉤,就連帶著對于這個人也產生了一種陌生的距離感:這還是她認識的林耀祖嗎?
月臺上,領導的講話仍在繼續,正午的陽光已經灑下。
林檸恍惚間,仿佛看到林耀祖朝他們走來,她拼命地擺手,示意他不要過來,千萬別還沒出發就當了逃兵。
然而,林耀祖確實朝他們走來,只不過這是領導安排最后對親屬的告別。
林檸潛意識里的擺手,也只是輕微地動了幾根手指。
在高她一頭的陳岑看來,林檸也似乎只是困得快睜不開眼了。
因此陳岑靠向林檸,用肩膀支撐了林檸的大部分重量。
感受到陳岑的靠近,林檸抬眼看著陳岑的下顎線,對著下顎線像是看向了陳岑,昏昏沉沉地說:“我好像有點餓了。”
“餓了?”陳岑挑眉,雖然疑惑林檸早上才吃了三個大肉包,但還是下意識地去拿趙桂英抱著的油紙袋,想從中拿些肉包給林檸墊墊肚子。
可當陳岑轉頭看向趙桂英時,發現趙桂英已經和林衛國抱在一起,泣不成聲,而油紙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陳岑抬頭一看,發現它已經被放在了走向這里的林耀祖身上。
陳岑跨步想要去接林耀祖的油紙袋,可剛一邁步,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悶響。
陳岑扭頭一看,只見脫離了他的支撐的林檸身體一晃,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噗通”一聲軟綿綿地癱倒下去,昏了過去。
剎那間,整個月臺都回蕩著陳岑那崩潰的破防吶喊,聲音之大,震得眾人紛紛轉頭。
在這一剎,所有正在告別的新兵及其親屬同時聽見了一個男人吶喊出了“林檸”這個名字。
這一喊可不得了,頃刻點燃了新兵們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之魂,紛紛猜測是不是哪家的小情侶上演了一場“女方去當兵了,男方不愿再三挽留”的狗血劇情。
可當部隊重新組織了紀律,疏散了看熱鬧的人群,告知眾人只是低血糖暈倒后,除了熱心幫忙遞糖的大嬸們,其他人才又回到了與自己孩子的不舍告別之中。
唯有林檸一家,除開呆愣愣站在原地、無法離開的林耀祖外,其他三人都帶著林檸坐上了原本是為新兵們早就準備好的救護車。
望著救護車載著一家人漸漸遠去,那“嗚啦嗚啦”的聲響在林耀祖的耳邊不斷徘徊。
林耀祖攥著手中沉甸甸的油紙袋,他環顧四周,新兵們和家屬們正哭天搶地地告別,而他周身,卻是一片空曠的寂靜,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在角落里。
林耀祖咧了咧嘴,想笑,卻笑不出聲來,只覺得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嘴角就止不住地抽搐。
告別往往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現……
他林耀祖怎么就這么倒霉!
……
“你很幸運,目前來看,沒有強烈的孕吐反應!
超聲診斷意見:根據血清β-HCG檢測結果以及超聲檢查所見,結合患者臨床表現,診斷為早孕,考慮懷孕約1個月。
蘇醒過來的林檸坐在醫生的對面的座位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手中的診斷證明,表情迷茫,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一開始林檸只是低血糖,到了醫院掛了糖水后就沒事了,但是陳岑堅持要檢查一下身體。
在他看來早上吃了三個大肉包到了中午還能低血糖的林檸簡直不正常,要知道他一個大男人才吃兩個。
而醫生看著是小兩口來問診,聽了狀況后,就問了一句結婚多久了,陳岑如實回答快兩個月了。
接著,醫生便二話不說讓林檸去做了個孕檢,就有了現在的一幕。
陳岑對于早孕這兩個字也沒怎么反應過來,還在沉浸于林檸吃了三個包子為什么還會餓的問題上:“醫生,這跟低血糖有關系嗎?”
對面的女醫生看著這對小夫妻,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似乎在思考他們為何如此反應遲鈍。
不過她倒是頭一回見不問孩子狀況的小兩口,于是她耐心地解釋道:“懷孕后,女性的身體會發生一系列變化,新陳代謝加快,身體需要更多的能量來支持胚胎的發育,所以會更容易感到饑餓。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哦,這是正常的就行。麻煩醫生了,那我們就先走了!标愥沙鲆豢跉,感激地道別,說完就打算帶著林檸離開這間診室。
然而,見到這一幕,女醫生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像是兩道冷光掃過來,帶著些許慍怒。
她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像是在發出警告信號,隨后喊停了兩人,顯然是對兩人對于新生命可有可無態度的極為不滿:“孕婦留下,我還要交代些問題。”
“孕婦?”林檸和陳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重復著這個詞。
年僅21歲的林檸和20歲的陳岑這才徹底反應了過來,他們的身份好像即將發生翻天地覆的改變。
半小時后
陳岑拿著幾張寫滿了注意事項的紙走出了診室,他一邊像是扶著已經身懷六甲的林檸小心翼翼地走下臺階,一邊將這幾張紙仔細疊好放入包中。
而林檸明明也才懷孕幾周,小腹平坦,她卻也下意識地挺著肚子,任由陳岑攙扶著自己的腰肢,慢悠悠地下臺階,唯恐驚到了腹中的胎兒(雖然說還只是個胚胎)。
坐在醫院外小吃攤上解決午飯的趙桂英和林衛國見兩人出來后,趙桂英正打算替林檸和陳岑也叫上一碗小面。
陳岑在小吃攤前站得筆直,伺候完林檸入時,一臉嚴肅,像是在執行什么重要的任務。
他快速擺手,一本正經地說道:“要一碗就行,林檸不能吃這個!
陳岑表情嚴肅,怔得木桌對面的趙桂英和林衛國心里以為林檸生了什么大病一般。
趙桂英大氣都不敢出了,看向陳岑,有些慌亂:“怎么了這是?”
陳岑斬釘截鐵地說:“這小吃攤不干凈,她不能吃,我吃就行,回去再給她做。”
林檸也是矜持地點了點頭:“對,我剛掛了糖水,還不餓。”
剛才還在小吃攤上吃了碗面的趙桂英癟了癟嘴,看向兩人:“有這么講究嗎?到底怎么了?”
陳岑像變魔術一樣從包里掏出那幾張紙,那是那位醫生看這兩年輕人什么也不懂,怪可憐的,專門為他們惡補的知識。
陳岑的眼神變得緊張而興奮,神經質地快速翻開,指著第二頁第三條:“懷孕指南上說了,忌路邊小吃攤,全是灰塵,病從口入!
他越說越激動,直接轉頭朝攤主喊道:“我的那碗也不要了吧!”
隨后,他小聲地對著林衛國和趙桂英解釋,像是在尋求某種認同:“我要是病了,誰來照顧林檸?”
還沒有反應過來陳岑話里意思的趙桂英今天心里本就憋著一股火,沒跟林耀祖說上最后一句話,滿心的遺憾化成了滿肚子的氣。
現在看到陳岑和林檸這對小夫妻瘋瘋癲癲、神神叨叨的樣子,她更來氣了。
趙桂英皺著眉,不耐煩地說道:“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像我們以前懷孕的時候,吃不吃得飽……”
趙桂英話還沒說完,突然意識到什么,她原本抱怨的神情在這一刻凝固住了,直直盯著林檸的肚子,嘴巴微張,像是被施了定身術。
林檸也特意地挺了挺腰肢,想要趙桂英看向那根本不顯懷的肚子。
趙桂英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怪異,看著這不靠譜的兩年輕人,對林檸問:“該不會是誤診吧?我平時也沒見你孕吐惡心什么的。”
陳岑像是早料到般,不緊不慢地將診斷單遞到趙桂英和林衛國面前,同時解釋道:“醫生說了,少部分人就是反應比較小,檸檸就屬于這種。”
趙桂英接過診斷單,眼睛緊緊盯著上面的字,當她終于意識到這確實是真的時,眼睛亮了起來,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趙桂英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之前的遺憾和煩惱通通被拋到了九霄云外,連剛剛離開的林耀祖都被她暫時忘在了腦后。
“男娃還是女娃?”還沒等林衛國看過就診單,趙桂英便迫不及待地問道,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這怎么知道?” 陳岑無所謂地回答道。
“沒事,沒事!不管男娃還是女娃,都得管我叫姥姥!” 趙桂英得意地大笑了起來,那笑聲驚天動地,仿佛某部電視劇里的大反派發出的狂笑,惹得周圍人都不由自主地一顫,暗自遠離這桌看起來精神有些不正常的一家人。
而對于趙桂英心思心知肚明的幾人,只得淺淺一笑,盡量不讓周圍人也把他們當瘋子。
至少,他們希望能被誤認為是趙桂英的監護人。
第58章 日子 林檸懷孕了。 遵從著三個月……
林檸懷孕了。
遵從著三個月以內不宜讓外人知曉的習俗, 這個秘密被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一家人之中,知道的人屈指可數。
就林檸個人的生活而言,在她的再三考慮下,她自己決定辭去新華書店的工作。
并不是因為之前對于自己工作來路不正的退縮心態, 而是權衡之下的考慮。
實在是每日搬運大批量的貨物, 有時幾十斤甚至上百斤, 并且既要理清貨架,又得應對往來賬目, 縱是鐵打的筋骨也經不住這般磋磨。
林檸又不喜歡搞特殊,不想因為自己的懷孕而讓同事承擔更多的工作,同時她也想借著這次懷孕的機會重新考慮自己的職業選擇。
然而, 縱使陳岑把檔口賬本都捧到林檸跟前,林檸絕不是那種辭去工作后就安心在家等待丈夫養活自己的人。
她體會過沒有收入來源、寄人籬下的日子,這種不安心的感覺她這輩子也不想再體會了。
她也清楚地知道,雖然工作不能讓她大富大貴,但擁有一份自己的工資,意味著擁有了底氣和養活自己的資本,也不用看別人的眼色生活。
而今陳岑也同樣因為林檸的懷孕, 倒像條褪鱗的蛟,在商海浮沉里忽然頓悟,打算過些踏實日子, 不再追求所謂的掙快錢、大錢。
以前,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能夠在京市的百貨大廈里租下位置極佳的檔口,當初就算是陳父將他打得七葷八素。
陳岑不惜改換生意,背著陳父偷偷做生意,也要留下這金疙瘩。
可這一年的租金也不便宜, 在林檸一年的工資才不到八百的年頭,租金打底就是二十萬。
可想而知一天的流水得有多少才能夠支撐起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做買賣。
趁著林檸月份尚淺,陳岑便開始加速著手熔鑄出他們的新生活。
陳岑打算在京市買下幾間商鋪,預備做些不費氣力,不愁租金的自在小營生。
不圖日進斗金,但只求能過上晨起能給林檸買些肉粥包子,想不做生意了就貼張告示關門回家,晚上到點準時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陳岑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雖說是奔著清閑去的,眼下籌備卻是如火如荼。
商鋪的選址,以后的營生,還要將百貨大廈的檔口找個合適的買主打出去,這一刻也不得歇息。
林檸卸了工作擔子,倒讓陳岑在外奔波時稍微能夠安定些心神,不用把整個心都吊在懷著孕的林檸身上。
不過林檸在家里也過得十分充實,就在不久前,陪同她和依娜一起將玉瓦找出來的鄒老爺子聯系了她和依娜。
鄒老爺子想著林檸和依娜幫他們破獲了這么大的案子,挽救了國家的重要財產,便想著私人幫助依娜安排份工作,以作他個人的感激。
只不過還是因為依娜語言的問題,能安排的工作大多都是勞動力性質的。
其中有一份故宮的安保崗,讓陳子安也有些猶豫。
依娜卻很高興,并且十分愿意去做鄒老爺子提供的故宮安保工作,好歹這離家近甚至還是事業單位編制。
文化水平低的依娜已經很滿足了,而且她也可以一邊上夜校補文化一邊上班,若是以后學好了文化還可以晉升不是嗎?
同時,鄒老爺子在和林檸的交流中得知,林檸也辭去了原本的工作,正在重新尋找新的工作機會。
于是,他便親自寫了一封推薦信,推薦林檸去故宮的檔案部工作。
不過,檔案部需要對林檸進行一定的能力測試,而且老爺子建議她盡快去就職,因為鄒老爺子也不確定以后是否還有這樣的空缺。
林檸左思右想這故宮檔案處的工作清閑,離家也極其近,早九晚四,便也不再在乎自己是不是孕期的關系了,這些日子就整天背誦鄒老爺子給她的資料了。
等到了大約十二月,林檸也就順理成章地入職了故宮的檔案部。
與此同時,陳岑也找到了心儀的鋪面,有三間平房,位于距離家三公里的南大街。
雖位置并非絕佳,但性價比極高。
每間三十平米,單價五萬,總價僅十五萬。
陳岑將之前的檔口打出去后手里回流了大約二十萬的現金,加上車隊這個月又跑了趟云南掙了兩萬塊,加上之前的一些存款,家里現在能拿出來用的總共也就二十五萬左右。
買下了這三間鋪子,裝修和辦經營證也要花上些錢。
因此這三間鋪面就是陳岑有限的能力中能夠找到的最好的了。
別忘了,陳岑今年也才二十歲,就算能掙錢,但是掙錢的時間也絕對不長。
陳岑能夠在這個年紀不靠家里的幫助便購置下自己的一套產業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林檸和陳岑這平靜而又美好的日子,卻在這年的末尾,也就是春節的時候,出現了一些小小的漣漪。
正所謂“跑得了和尚躲不了廟”。
即便林檸和陳岑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想要避開周憶路,但同處一座城市,這似乎成了一件難以實現的事情。
臘月二十五,距離除夕夜還有五天。
“小陳啊,我來給你們送些年貨!敝軕浡饭蚪q大衣立在垂花門下,朝著院子里面的陳岑露出討好而又和善的笑容。
這么大個領導,親自提著兩盒特供的紅木禮盒,在寒冬臘月紅著鼻子吸溜著鼻涕站在你們家門口,等著你的同意才能踏入家門。
換做是你,你能把他趕出去嗎?
更何況這人還是你們父親的頂頭上司,在一定的程度上能夠決定你們一家人的前途未來。
正所謂“富貴也能淫,威武也能屈”。
林檸和陳岑是俗人,他們選擇遵守這至理名言。
自從知道林檸懷孕后,周憶路幾乎是有空便會登門拜訪,每一次手上都會提著一些適合孕婦滋補的中藥材,什么人參海參,什么口服液五糧液,通通都不帶重樣的。
縱使林檸心中有些不喜,但是周憶路每次的度都拿捏得很好,一般放下東西再聊一會兒就走了,從來不會硬要在林檸家呆到天荒地老。
見周憶路再次登門,林檸便點了點頭,而假裝之前從來不知道真相、前一周才從林檸口中得知她的身世的陳岑這才趕忙去迎接。
陳岑掀開厚重的棉門簾時,周憶路正用翻毛皮鞋尖碾著門檻下的冰碴。
他手里提著的油紙包滲出德州扒雞的醬香,另一只網兜里芝麻糖結著白霜,活像凍僵的蜘蛛網,看樣子是剛從外地出差回來,算日子周局長也有些日子沒來了。
“小陳啊,這是我從外地帶回來的特產……”周憶路的聲音卡在半空。
因為陳岑走近后驚訝地發現,周憶路的背后還藏著一團臃腫的暗影,那是個裹著棗紅呢子大衣的女士,手里也提著件東西,不過很大,看樣子是件黑色的皮草。
這正是周瑾。
這也是周瑾第一次出現在林檸和陳岑家門前。
感受著陳岑的打量,面容姣好氣質優雅的周瑾點了點頭,訕訕一笑。
隨即,在陳岑錯愕的目光中,兄妹二人硬著頭皮步入了這院子。
周瑾的到來,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終究是打破了生活的寧靜。
林檸坐在沙發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茶杯,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她垂眸,發絲垂落在臉側,遮掩住復雜情緒。
對這位突然出現的生母,她心里沒有任何感覺,既沒有被遺棄的隱痛,也沒有那所謂的夾雜著血脈相連的微妙悸動。
說真的,她真的只是把周瑾當做了陌生人。
因為她已經過了需要母愛的年紀,而且陳岑把她養得極好,她不需要在其他方面去汲取愛意了。
所以她對于周瑾的出現既不憤世嫉俗,也不感天動地。
她的態度就像是對待過年時家里總難免會出現的那些稍微有些討厭的親戚般罷了。
陳岑站在林檸一旁,眼神警惕又疏離,像只護崽的貓。
他輕咳一聲,打破沉寂,聲音卻也透著生硬:“要不,先坐吧!
周憶路趕忙上前兩步,試圖緩和氣氛:“快,來,先吃東西!
他將德州扒雞和芝麻糖往桌上一擱,油紙展開時發出的窸窣聲,在這靜謐空間里格外響亮。
“這皮衣是瑾妹從俄國出差時特意帶回來的,想著日子冷了,這皮草也能稍許擋些風寒……”周憶路突然清了清嗓子,夾在不說話的周瑾和林檸之間,只得努力地替兩人緩和。
這得虧是林檸和陳岑不清楚當年事情的原委,不知道周憶路這才周瑾選擇拋夫棄女的重要導火索,不然這周局長的面子也會變得不好使了。
“周女士真是費心了!绷謾幚渎曢_口,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疏離。
周憶路尷尬地笑笑:“哪里哪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而這時,茶壺突然嘶鳴,蓋過了周憶路喉嚨里滾動的干笑。
陳岑見水開了,便又往兩個搪瓷缸里倒入熱水泡茶,遞給了來做客的兩人。
“檸檸,試試尺碼?”周憶路往前遞的動作太急,皮衣袖管掃落茶幾上的搪瓷缸,使得茶水直接倒在了桌上,差一點就將這件做工精致的皮草也沾上茶漬。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使得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看上去有些笨手笨腳的周憶路身上。
當周憶路在陳岑的幫助下處理好桌上的茶水時,周瑾和林檸的目光同時從其身上抬起,兩人的目光也因此意外交匯,林檸只覺得時間仿佛凝滯住了。
然而,這一切似乎并未引起周憶路和陳岑的注意。
兩人反而趁著處理茶水的間隙,聊起了除夕夜的安排。
周憶路率先開口,說出了今天的說辭:“我想著咱們兩家住得近,但除夕夜我和瑾妹可能都要忙。
秦鹿和念恩兩個孩子很久沒過個正經的除夕了。
人多熱鬧些好,所以想問問檸檸和陳岑,能不能在你們過除夕的時候,捎帶上兩個孩子。
放心,他們絕對不調皮!
其實,周憶路每次來都會找些別的借口,問問林檸工作上有沒有不順心的,問問陳岑的鋪子經營得怎么樣,有沒有遇到什么混混找麻煩。
總之就是不提他是來看望親侄女和侄女肚子里孩子的。
好似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情心照不宣了。
“您可以直接跟家父提一聲就行了,何必將這等事情同我們這些晚輩商量呢?”陳岑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周憶路想起上次飯局那場面,臉上是有些掛不住的尷尬,連忙擺手說道:“不不不,這事兒,還得你們親自點頭才行!
“可我們家做主的……”陳岑迂回的話還沒有說完。
林檸便開口了:“兩個孩子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周局長這些天給我們送了這么多保健品,兩個孩子我們當然會照顧好的!
周憶路聽了林檸這話,心里五味雜陳,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哭的是,自己之前好心好意的看望,都被林檸算在了這件事上;笑的是,林檸至少還愿意接觸他們周家。
其實,周憶路實在是想得太多了。
林檸不過是因為覺得那兩個孩子著實懂事。
每次她和依娜從神武門下班回家,那兩個孩子都要幫著提東西問好,護著她回家。
可別說陳岑為什么沒有接送,那摩托車就只能載兩人。
陳子安又早就回部隊去了,難不成他只接了林檸,就讓嫂子一個人走路回家?
而且林檸兩人上班的地點離家走路都才十多分鐘的路程,陳岑的鋪子反而離家極遠,林檸便沒有讓陳岑來接送了。
想來是聽大人們說起了林檸懷孕的事,這兩孩子就把護送林檸回家當成了任務,甚至還主動接過了接玉罕的工作。
因為玉罕和他們是同一個小學,只不過他們年級高些,就每天放學后把玉罕帶到景山公園門口的小吃攤,請讓玉罕吃東西,同時等林檸和依娜下班。
在林檸的拍板下,事情就這么定了。
周憶路也沒想到這事能這般順利快速,他似乎只準備了這么一個話題,后續的說辭和愿意給予的好處也沒能夠有機會說出口。
之后的時間里就見他努力地想要與年輕人搭上話,可是效果寥寥。
沒辦法,周憶路和周瑾也不再多待,便告辭離去了。
直到最后,周瑾和林檸也沒有說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