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云恒揉了揉眉心, 然后掃視一圈,找到了懸浮在角落里沒什么存在感的系統。
“這是怎么回事?我又穿書了?”云恒問道。
系統一言不發,只是嘿嘿笑了幾聲。
云恒被笑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在這時, 那邊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小衫的童子走了進來,在注意到云恒已經醒了過后,默默放下手里的東西,然后轉身出去了。
云恒詢問的話哽在嗓子眼里,腦袋上的問號跳了跳。
不過很快云恒就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在這小童離開后不久, 就有腳步聲靠近, 這次推開門進來的是安無恙。
看到了眼熟的人,云恒放松了不少,“無恙, 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
安無恙走到床邊,看到了云恒因為起身的動作微微敞開的衣領,伸手幫云恒攏了攏, 又握住了云恒的手,“這里是藥王谷。”
云恒點點頭,又扯了扯腳腕上的鎖鏈,“那這又是為何?”
說到這里, 安無恙眼睫微微一動,“我們從魔教分壇出來,行無疆一定會想到是我帶走了你,但他不會貿然出手,我已經告訴他, 這些日子我會為你解毒。”
云恒皺眉,“可是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何要用鎖鏈鎖住我。”
安無恙一頓,微微偏過頭,“因為解毒的過程可能有些不太好受。”
云恒心頭一突,“不太好受是什么意思?”
安無恙卻沒有馬上回答云恒的問題,而是站起身來,走到不遠處的桌旁,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云恒,“先喝點水,我們慢慢說。”
云恒接過茶杯,等著安無恙開口。
“行無疆之前已經打聽到,當年你中的是魔教的一夢生,而我來到藥王谷,也向老谷主請教了一夢生的解法,他說這是天下劇毒,無藥可解。”安無恙說道,抬眸看向云恒,“可他在臨死之際,又告訴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你解毒。”
云恒沒想到行無疆和安無恙在背后還為他做了這些事情,一時間心情復雜。
“解毒的辦法是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乾坤之術。”安無恙說道。
云恒瞳孔一縮,這辦法聽上去就很危險!
安無恙看著云恒的神情,安撫道,“師傅不必擔心,我已經有了九成把握,一定能幫你解毒,只是過程有些不太好受。”
云恒內心哆哆嗦嗦,表面云淡風輕,“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需要徹底摧毀你的筋脈,廢去你原本所有的修為,然后才能為你扭轉乾坤。”安無恙說道。
“……”
云恒沉默著把茶杯遞給了安無恙,他怕自己手抖。
“無恙。”云恒組織了一下自己的措辭,“我知道你一心為我,但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這毒解不解都一樣,沒有必要做這些,你現在已經是藥王谷的谷主了,你可以懸壺濟世,沒必要在我身上花時間。”
安無恙卻沒開口,只是看著云恒,“可我想要你活著。”
云恒一噎,又笑了,“我現在活的不是好好的嘛。”
安無恙垂下眸子,“我想要你長長久久的活著。”
云恒干笑,“我又不是王八,哪兒能長長久久活著。”
云恒可不想在任務快要完成的時候還要受苦,這也太慘了,面上露出幾分溫和的無奈,“無恙,我不愿意成為一個廢人。”
安無恙眼睫一顫,沉默片刻,再抬頭看向云恒的時候,眸子中的堅定卻一點沒變,“等我為你解了毒,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重新開始修煉。”
這家伙,怎么這么倔呢。
“前期的準備都已經結束了。”安無恙說道,“今夜,我會摧毀你所有筋脈,化去你的修為。”
說著,安無恙站起身來就要出去。
“!”云恒瞪大眼睛,決定好好說話行不通,那就來硬的,“安無恙!我是你師傅,你難道不聽我的嗎!”
安無恙停住腳步,微微偏頭,卻沒有對上云恒的視線,最終一言不發離開了。
云恒:“……”
救命。
救救他。
云恒看向系統,“你說摧毀筋脈,還有化去修為,疼嗎?”
系統:“你說呢。”
“……”云恒癱在床上,“給我來個金手指。”
系統:“你確定?藥王谷這附近可全部都是毒蟲毒草還有瘴氣,你就算用了金手指,大概率也跑不出去,沒準因為用了金手指還有副作用,安無恙會以為你真的快死了,給你下重藥。”
言之有理。
云恒生無可戀,“那你能調節痛感嗎?”
“當然。”系統驕傲,“作為穿書系統,當然能幫宿主在關鍵時候減少痛苦,我們也是很人性化的。”
云恒立馬支棱起來,“不早說,那沒事了,不就是換個地方繼續躺平。”
而且安無恙這里總比行無疆那里好,起碼安無恙不會對他有那種想法,他也不用想著怎么讓人回歸正途。
云恒翻了個身,感受到了腳腕上的重量,又皺了皺眉。
鎖人這習慣不好,得好好說說。
不過這條鐵鏈長度足夠讓云恒在房內走動兩圈,白天也有藥童送了吃的過來,但全部都是藥膳,云恒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想和藥童說話,對方也像是木頭人一樣,一言不發。
云恒到了晚上又見到了安無恙。
兩個藥童抬了一個木桶進來,然后往里面倒滿了黑乎乎的藥,熱氣騰騰,安無恙鋪開他的針灸包,里面大大小小的銀針泛著冷光。
云恒:“……”
“系統,你說我不會真的死在這里吧。”云恒看著那些銀針簡直跟刑具差不多。
系統:“有我在,你放心。”
短短六個字,云恒瞬間擁有了信心,還能用漠然的眼神掃過那些銀針。
“無恙,你又何必。”云恒嘆了一口氣。
安無恙看向云恒,微微一頓,“若是師傅要怪,那也要解了毒之后,到時候不管如何,我都心甘情愿。”
安無恙揮手讓幾個藥童下去了,朝著云恒伸手,“先要刺穴,還請師傅寬衣。”
云恒看著那些銀針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預料,也沒多想,伸手把上衣褪到了臂彎,他動作坦蕩,也沒注意到安無恙掃過他胸前那一瞬間飄開的視線。
云恒坦坦蕩蕩盤腿坐著,大有壯士就義的意思,實則心里已經在瘋狂呼喚系統,“真的不痛是吧,系統,你可是我最信任的得力助手,你可不能騙我。”
系統信誓旦旦,“放心,有我在,你安心去吧。”
這多不吉利!
呸呸呸!
不過云恒都已經準備好了,首先感受到的卻不是銀針,而是安無恙指尖從他后背劃過的感覺。
云恒猛地一顫,脊背緊繃,蝴蝶骨一瞬繃起,扭頭看向安無恙。
卻只能感覺到安無恙攏起了他后背的發,拂到了身前。
原來是頭發擋住了。
云恒又開始緊張。
安無恙垂著眸子,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青年清瘦的脊背,修長的脖頸,蝶翼般顫動的眼睫,所有的一切都毫無保留的全然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安無恙指尖輕點在云恒脊背上,就能感覺到青年身體僵住。
安無恙閉了閉眼,喉結卻迅速上下滑動一瞬。
云恒覺得自己就像是快要被斬首的犯人,這刀總也下不來,太折磨人了。
“你又在做什么?”云恒微微側頭。
“找穴位。”安無恙說道。
好吧。
理由正當。
過了片刻,云恒終于感覺到了銀針刺入的感覺,不過沒有疼痛感,這種感覺就像是打了麻藥去拔牙的感覺,能感覺到,但沒有任何切實的痛感。
云恒贊嘆,“系統出品,果然不錯。”
系統點頭,“那必須。”
這破系統還是有點用的。
云恒閉著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已經開始困倦,突然感覺自己腳腕上的鎖鏈被解開,然后整個人騰空被人抱了起來。
云恒那一點瞌睡瞬間消失,瞪大眼睛,“你……”
“之后的藥浴……”安無恙低頭看向云恒,神情難得帶著幾分冷峻,“會有些疼。”
搞了半天重頭戲是那一鍋黑湯。
不過比起藥浴,被人這么抱著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尤其是對方還是個比自己年紀小的少年。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云恒說道。
安無恙卻沒松手,仍然穩穩當當抱著云恒,“你如今沒有力氣,走不了。”
聽到安無恙這話,云恒才發現自己現在好像是沒什么力氣。
好在距離沒那么遠,安無恙很快就把他放進了那鍋黑湯里。
溫度正好,就跟溫泉差不多。
就是藥味兒有點嗆人,但也能忍。
別說,還挺舒服。
不過云恒面上還是冷著臉。
安無恙伸手試了試溫度,順手拂過云恒臉上的水珠。
云恒閉上眼舒舒服服泡著,而安無恙一直觀察他的臉色。
系統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好歹裝一下,這藥浴聽說會讓人痛不欲生,你別真跟泡溫泉似的。”
云恒反應過來,“也是,那我哎喲一下?”
系統:“……你信不信你這演技,明天安無恙馬上給你加藥量?”
云恒想了想,“我這演技,要不你幫幫忙?”
系統嘿嘿一笑,“你確定?”
云恒心里不祥預感。
安無恙看著云恒,青年入水后就閉上了眼,神情毫無波瀾,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雖然他已經改良了許多,痛感已經削弱了,可也不可能如此平靜。
就在這時,水中的青年臉色驟然一變,喉嚨中發出了一聲輕哼,唇瓣緊緊抿著,眉頭緊緊皺著,眼睫迅速顫動。
安無恙連忙站起身來,匆匆拿出銀針又刺入幾個穴位,可卻并沒緩和,云恒額頭上已經有了汗珠。
“忍一忍,忍一忍……忍一忍……”
似乎除了這三個字,安無恙已經不知道還能說其他什么了。
青年顫抖愈發厲害,原本昳麗俊美的五官染上了脆弱之色,似乎快要忍不住,青年咬住了下唇,幾乎快要滲血。
安無恙眸子一沉,索性也跳入木桶中,用力抱住了云恒。
“對不起……”安無恙喃喃,輕撫云恒后背。
云恒還在怒斥系統,“讓你幫忙就是你這么幫的?!!”
“癢和痛差不多,你忍著別笑出來啊。”系統笑得像個反派。
靠!
癢比痛還難受!
云恒正要讓系統收手,就感覺桶里多了個人,下意識伸手,“松開……”
一張口云恒又想笑了,連忙又憋了回去,緊緊咬著唇。
安無恙聽到云恒的聲音,稍微撤開些距離,伸手捧住云恒的臉。
云恒迷迷糊糊睜開眼,生理淚水“唰”的全部落了下來,砸在安無恙掌心。
云恒看到安無恙眼底瞬間染上倉惶,伸手幫他把眼淚擦去,就連指尖都在發抖,就好像即真正承受痛苦的人是他一樣。
安無恙又慢慢抱住云恒,聲線顫抖。
“是我妄念,妄想留你在人間。”
“是我給你帶來了痛苦,一切都是我的錯。”
“可我是這般……”
“心悅于你。”
云恒猛地睜大眼睛。
第32章
屋子前, 正午的陽光已經洋洋灑灑落在了地面,樹影婆娑,院子里晾曬的草藥。
一身素衣的少年站在門前, 青玉簪子松松挽著頭發, 桃花眼中毫無情緒波動,原本是俊美的五官,此刻卻凝結著一層讓人敬而遠之的疏遠之意。
一個藥童走了過來,恭恭敬敬俯身,“谷主。”
“他還是沒吃東西嗎?”安無恙問道。
藥童腰彎的更低,“是。”
安無恙垂下眼眸, 揮揮手讓藥童離開了, 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內窗戶敞開,微風吹起了窗幔, 能看見床上側身蜷縮著身體, 似乎正在安眠的人。
可那并不平緩的呼吸卻暴露了對方并沒有睡著。
安無恙端起了桌上溫熱的粥,走到了床邊,“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吃些東西吧。”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
安無恙垂著眼眸,“師傅連見都不想見我了嗎?”
房內安安靜靜。
“師傅。”安無恙看著云恒,“云恒。”
房內沉寂片刻,安無恙站了起來, 卻沒有離開,而是直接一把抓住云恒的手臂,將他拽了起來。
一直裝睡的云恒這回裝不下去了,怒目瞪了過去,正要開口, 結果就被抓住空隙,給喂了一大口粥。
云恒瞪大眼睛,用力推開安無恙,又揮手把那碗粥摔在地上,瓷碗破碎,聲音格外刺耳,云恒用力一擦嘴,“安無恙!”
“師傅終于愿意理我了。”安無恙說道,不見怒意,甚至還露出了一抹笑容。
云恒看著安無恙,“你究竟……”
“師傅真偏心。”安無恙卻打斷了云恒的話,看著云恒,“行無疆這般興師動眾告知天下他的心意,師傅還能循循善誘,給他機會,甚至也能忍受他的一次又一次冒犯,可為何到了我這里,卻連見我也不愿意,如此……嫌惡。”
云恒一愣,看了一眼安無恙又迅速挪開視線。
安無恙看著云恒,眼中多了幾分黯然,垂眸笑了一聲,“果然,我這個人,不管是什么都是骯臟的。”
云恒皺眉,剛一抬頭想要說什么,下一秒就被安無恙束住手腕猛地按在了床上,迅速靠近的溫度讓云恒瞳孔一縮。
“你做什么?!”云恒一嗓子都快破音,安無恙的鼻尖已經碰到了他,卻停在了咫尺之間,只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安無恙膝蓋抵在云恒兩腿之中,這姿態過于曖昧和親近,也讓云恒產生了一種被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云恒心跳加速,腦袋都空白了一瞬。
“我會變得更強大,如今我已經是藥王谷的谷主,我會慢慢成長,行無疆又如何,我不會比他差。”安無恙說道,“所以,能不能也對我偏愛一些,師傅。”
云恒瞳孔中映出安無恙的樣子。
“不過也無妨。”安無恙又笑了起來,“即便你不愛我,我也會讓你留在我身邊。”
完了。
瘋了。
云恒閉了閉眼,用力開始掙扎起來,“松開!”
安無恙卻死死禁錮著云恒,云恒氣急,大喊系統,“系統,給我弄一口血漿!”
系統:“好嘞,免費送你一口。”
云恒扭頭猛地吐出一口血,臉色蒼白無比,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安無恙瞳孔一縮,連忙松開云恒,伸手想要幫云恒擦去血跡,卻被云恒用力推開,緊接著便是清脆的一聲巴掌,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
安無恙被打得偏過了頭,口中也有了些鐵銹味,發絲垂落下來,掩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云恒眼眶微紅,顫抖著指著安無恙,“滾!!”
安無恙慢慢扭頭看向云恒,喉結滑動一瞬,伸出手,輕輕擦去云恒嘴角的血跡,“好。”
說著,安無恙站起身來,離開了。
云恒立馬端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大口,“讓你弄血漿,怎么是辣椒味的!!”
系統哈哈笑了起來,“味道是隨機的,你運氣好。”
云恒:“……”
靠,怎么都欺負他。
云恒緩解了嘴里的辣味,躺在了床上。
系統難得安慰兩句,“要我說你還不如就等著名氣值滿了直接走人就行,你為什么致力于讓他們回歸正途呢。”
云恒生無可戀,帶著幾分頹敗,“行無疆就算了,現在安無恙居然也有這種想法,這很不對勁。”
系統哦了一聲,“你覺得你誤人子弟了?”
“倒也不單單是因為這個。”云恒看著虛空,“我只是知道,等待永遠不可能降臨的感情有多痛苦。”
系統哇哦一聲,“有故事。”
“想什么呢。”云恒看它一眼,“我說的是我爸媽。”
云恒癱在床上,神情仍然是淡淡的,可系統倒是覺得他好像是在發呆。
云恒只是突然想起在那個空空蕩蕩的家里,他端著小板凳坐在門前,等著父母回來的歲月。
他知道他們不會回來。
他知道自己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累贅。
他期待親情,可是等不來的就是等不來的。
所以他寧愿一開始就沒有希望。
所有感情都是這樣。
若是沒有回應,那就一開始就不要讓人抱有期待。
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你開始對安無恙實施冷情冷心方案的原因?”系統的聲音讓云恒回過神來。
“差不多吧。”云恒嘆氣,“可惜失敗了。”
云恒說道,又想到什么,“對了,反正有時間,把安無恙的回憶碎片調出來吧。”
系統應聲,“行。”
“安無恙回憶碎片加載中。”
云恒又進入了那個空間,他這次面前只有兩個碎片。
一面鏡子浮現在他面前,透過鏡子,他看到了屬于安無恙的回憶。
……
陰暗的地牢,永遠看不到陽光的地方,空氣中是散不開的潮濕氣息,角落里長滿了青苔,能看見蜈蚣爬出來,稻草也是長了霉的。
腳步聲傳來。
“九號,出來吃飯了。”
地牢中一個抱著膝蓋坐在角落的小小身影聽到聲音,終于動了,像是小狗一樣走到了地牢門前,看著亂七八糟的食物丟在了地上。
小孩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發絲凌亂,骨瘦如柴,只有一雙桃花眼明亮無比。
他并不在意弄臟的食物,也不在意食物的好壞,抓起東西就往嘴里塞。
送餐的仆從嗤笑一聲,“跟個豬崽子一樣,臟死了。”
“行了,一會兒谷主要見他,給他吃飽點,說不準最后一頓了。”另一個仆從也笑了起來。
那小孩聽到這話,卻并不害怕,眼睛更加明亮,看向外面的人,“爹爹要見我了嗎?爹爹終于要見我了嗎?”
外面兩個仆從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蹲下來,看向小孩,“是啊,你爹爹馬上就要見你了,你好好等著吧。”
小孩笑著用力點頭,“好!”
兩個仆從嗤笑著,一邊說小孩是個傻子,又幸災樂禍離開了。
小孩絲毫沒有察覺他們的惡意,只是將倒在地上的食物吃干凈,然后又乖乖抱著膝蓋坐到一旁。
哥哥們說過,等他長大了,爹爹就會把他接出去,他就不用繼續待在這個地方了,他就會有家人,爹爹會好好對他的。
哥哥們都沒有回來,一定也是出去過上好日子了。
爹爹一定會來接他的。
小孩期待著,沒過多久,他果然被帶出去了,手腳上都綁著鎖鏈,他被帶到了一個房間,桌子上擺著各種東西,有小刀,有奇怪的器械,還有鉗子。
“帶來了嗎?”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
“谷主,人帶到了。”仆從恭敬說道。
小孩看向角落里的中年男人,眼睛明亮,“爹……爹爹?”
男人轉過身來了,目光掃過小孩,頓了頓,語氣冰冷,“綁起來吧。”
“是。”
小孩一愣,被拉開四肢綁在了架子上。
似乎感受到了不安,小孩終于明白了什么,眼中多了倉皇,想要掙扎,卻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看向男人,“爹爹,我們要玩游戲嗎?”
男人打開了一個藥盒,里面盤著一條紅色的蟲子,走到了小孩面前,“算是游戲。”
小孩呆呆看著男人。
男人用夾子將蟲子夾起來,“吃了它。”
小孩瞪大眼睛,看著扭曲的蟲子,用力搖頭,“不、不要……”
“好孩子,這是你的命。”男人說道,用力撬開小孩的嘴,將蟲子塞了進去,小孩渾身顫抖,眼中盈滿了淚水。
男人視若無睹,語氣很輕,“這是我們的命。”
這個房間并不潮濕,也沒有難聞的味道。
可卻是地獄一般的存在。
皮肉、骨血、四肢、自由,在這里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屬于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爹——!!!!!”
“我好痛不要——!!!!”
“求求你我好痛——!!!!!”
“救救我——”
“求你——”
“嗚……”
從痛苦的慘叫,求饒,最終變成嗚咽,最終靜默無聲。
十年。
小孩在這里待了十年。
終于他快死了。
傷痕累累的殘軀被鎖在籠子里,拉到了集鎮上。
十年的歲月已經足夠讓他了悟,他不過是個藥人。
對于藥王谷也好,對于孟藥王也好。
他不過是骯臟的血脈,是藥王谷所謂的傳承。
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無論生死。
五萬兩。
誰又會用五萬兩買下這樣一個廢物。
若是死了。
塵歸塵土歸土,這樣也好。
這身皮肉骨血他都不想要了。
好在死去的這天陽光明媚,他不至于像蛆蟲一般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等等!!!”
“我來買他!!!”
青年奔跑而來,目光灼灼,像是他曾見過的誤入地牢的一只蝴蝶。
如此絢麗耀眼。
如此……
如此……
如此讓他心向往之。
第33章
云恒坐在桌前, 面前擺著一沓宣紙,云恒拿著毛筆,正在寫什么。
系統在一旁看著, “你在做什么?”
云恒頭也沒抬, “在寫遺書。”
系統:“?”
云恒寫完了一張,折起來隨手塞進了一旁的抽屜里,又開始寫下一張。
系統覺得云恒在看完了安無恙的回憶碎片之后就變得有點怪怪的,沒有了之前想要把徒弟盡快掰正的焦慮,就好像突然間靜下來了。
怪詭異的。
對著安無恙居然也沒有了劍拔弩張的意思,也沒有繼續他冷清冷心的方式, 態度正常到有點不正常。
系統疑惑, “你不會是因為看到安無恙的回憶碎片,心軟了,終于打算突破世俗的眼光和他一起當鴛鴦了吧。”
云恒抬頭, 滿臉無語, “說什么鬼話。”
“那你最近態度怎么突然變了?”系統不解。
“因為我已經想到辦法了。”云恒說道,低頭繼續寫東西,最后收了筆, 也折好放進了抽屜里。
眼看云恒又要開始寫第三張,系統忍不住了,“你想到什么辦法了?”
云恒神神秘秘,“秘密。”
就在云恒已經準備好落筆的時候, 房門被敲響,云恒只好停下筆,“進來。”
安無恙推門走了進來,看向云恒,帶著幾分深藏的不安, “今日要開始第二輪藥浴了,放心,這次不會疼了。”
云恒點點頭,“好,知道了。”
安無恙得到了回應,卻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門口,就這么定定看著云恒,“想不想出去走走?”
云恒抬眸,這回是真的有點驚訝了,“出去走走?”
“今天……外面陽光很好。”安無恙說道。
云恒想了想,卻搖頭拒絕了,“不了,我有些累,一會兒我想睡一覺。”
安無恙動了動唇,眼底神色變化,最終垂眸,“好。”
安無恙朝著云恒走來,云恒抬頭,“還有事嗎?”
安無恙握了握拳,又緩緩松開,然后將一把鑰匙放在了云恒手邊,“這幾日天氣都不錯,師傅可以在藥王谷四處轉轉。”
云恒點頭,“好,知道了。”
安無恙似乎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云恒身上許久,最終還是轉身走了。
系統倒是看不懂了,“你對他的態度都變好了,我怎么覺得他反倒更不高興了。”
云恒看著關上的門,“因為抓不住了。”
系統:“?”
云恒拿起筆又要繼續寫,袖口卻不小心將安無恙放在一旁的鑰匙掃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鐺啷”一聲。
云恒只好彎腰去撿,卻不小心撞到了手腕,不過他手上一直戴著之前白無塵給他的鐲子,倒是沒什么事。
結果云恒把鑰匙撿起來,才發現他手腕是沒有撞到,但鐲子居然裂開了一個小口。
系統哦豁一聲,“財產減一。”
云恒:“……幸災樂禍。”
云恒說完,又察覺不對,仔細盯著鐲子看了一會兒,然后摸了摸那條裂縫,干脆把鐲子取下來用力一掰開。
細碎的粉末瞬間灑落了出來。
云恒眨眨眼。
偽劣產品?
云恒捻了一點粉末,黑色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云恒又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云恒把鐲子放到自己腰封里,打算之后有時間再研究。
他又開始著手寫自己準備的東西。
不過云恒剛提筆,一個細碎的聲音突然在角落里響起。
云恒一開始也沒在意,直到感覺什么毛茸茸的玩意兒好像從他腳邊擦過去。
云恒低頭,和一只小黑耗子對上了眼睛。
巴掌大的小老鼠,長長的尾巴,黑豆一樣的眼睛。
云恒臉色慢慢變了,以之前從未有過的速度,以矯健的身姿直接蹦到了椅子上,一手舉起了硯臺。
云恒:“耗子耗子耗子!!!”
系統也跟著喊,“耗子耗子耗子!!!”
這小黑耗子看著云恒,聞了聞剛才撒落在地上的黑色粉末,然后站了起來,看上去莫名還有些憨態可掬的意思。
可惜云恒一點也沒覺得,戰術后仰,一只腳已經踩到桌子上了。
系統看了看這只小黑耗子,突然發現了不對,“這小老鼠好像有主人,它脖子上掛著一個小竹筒。”
云恒努力看過去,還真看見了。
又看見這小老鼠也不動,只是乖乖站在那兒,云恒拿起一支毛筆,以別扭的姿勢戳了一下那只老鼠,然后立馬縮回手。
那小老鼠被戳一下也沒動,只是配合的歪了歪頭。
云恒看了看地上的黑色粉末,又看了看那只小老鼠,“……”
不會吧,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云恒深吸好幾口氣,在系統的鼓勵下,瞇著眼睛,顫顫巍巍取下了小老鼠脖子上的竹筒。
云恒坐在桌上,拆開竹筒看了一眼,里面卷著一個小紙條。
云恒拿出去一看,上面是一行瀟灑的字跡——
【若需幫助,可傳信于我。——白無塵】
還真是白無塵這家伙的信使。
云恒捏著這張紙條,卻半晌沒動。
系統:“你想什么呢。”
云恒滿臉復雜和糾結,“你說白無塵應該不會也喜歡我吧。”
系統呵呵兩聲,“拜托你自戀也要有個限度。”
云恒點頭,“你說得對,哪能三個都歪了。”
云恒咬著筆頭,也寫了一張小紙條。
【行無疆現在在哪兒?——云恒】
云恒卷起了小紙條,塞回了竹筒,然后看向還等在原地的小老鼠,閉了閉眼,顫顫巍巍掛在了小老鼠脖子上。
小老鼠“吱”了一聲就跑走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這年頭,工作都卷到老鼠身上了。”云恒感慨。
系統:“……”
也不知道這小老鼠是怎么傳信的,但是云恒在一個時辰之后就收到了回信。
一回生二回熟,云恒已經能睜開眼然后把竹筒取下來了。
【行無疆在藥王谷外,魔教中人已經在半月前就包圍了藥王谷,江湖人士同樣在附近等待時機。——白無塵】
云恒一看這消息,又是長嘆一聲。
果然,行無疆也沒放棄。
也不知道暗中和藥王谷交了多少次手了,安無恙也瞞著他,沒讓他知道。
云恒也不著急了,也問了一下白無塵的近況。
【那你呢?如今現在何處?——云恒】
【這般好戲,我自然也沒有錯過,作為云恒君的三弟子,我自然也在藥王谷外。——白無塵】
瞧瞧這看熱鬧的語氣。
不過云恒看到這信反倒放心了,很好,他三個徒弟里還是有一個正常的。
哦,也不算特別正常,畢竟白無塵那方面不行,所以沒有這種想法很正常。
云恒咬著筆頭,干脆隨手給白無塵出了一道數學題。
于是云恒接下來的日子,就是藥浴、偷偷和白無塵傳信。
過了大概半個月之后,云恒終于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安無恙名氣值達到80。】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云恒聽到這個聲音,幾乎熱淚盈眶,拿起半個月之前安無恙就給他的鑰匙,解開了綁在腳腕上的鎖鏈。
這是自由的味道。
云恒深吸一口氣,然后給白無塵傳了信。
【三日后,讓行無疆到藥王谷后山來。——云恒】
云恒推開房門,許久沒有走出這個房間,云恒一時間還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結果剛被風一吹,腦子就一陣發涼,腳步也開始虛浮。
云恒大驚,“系統,我這是怎么了?”
系統一幅“別大驚小怪”的樣子,“你以為安無恙這段時間給你藥浴,針灸,都是鬧著玩兒的?”
“要不是我給你屏蔽了痛覺,你現在還能不能好好走路都是一個問題。”系統說道。
云恒瞪大眼,“這么狠!”
系統嗯哼一聲,“不過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可以選擇直接脫離,到時候我們會給你安排一個新馬甲,你就能開始你的新生活了。”
“還是先等等,我有一個計劃。”云恒說道。
系統:“?”
三日后。
明明才剛入秋,云恒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大氅,他隨手捻起曬干的草藥,在鼻尖聞了聞。
“天氣冷,師傅怎么出來了。”安無恙走到云恒身邊,握住了他的手,“手還是這樣涼。”
云恒看著安無恙,這次沒有把手抽出來,臉上露出了笑意,“今天秋高氣爽,陪我去后山走走吧。”
安無恙看著云恒臉上的笑,驟然一怔,明明才這么一段日子,可安無恙竟然都快忘了云恒笑起來是什么樣子。
“好。”
安無恙沒有遲疑,很快應了下來,兩人并肩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兩人一路無言,安無恙只在云恒快要走不動的時候,伸手扶住他,也并沒有僭越之舉。
云恒爬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快沒力氣了,他現在體質差的要死,走兩步就喘,現在已經呼吸急促,雙腿發軟了。
安無恙見到了云恒額頭上的汗水,垂下眼眸,“師傅怪我嗎?”
“嗯?”云恒一頓,停下腳步,借機剛好休息一下,“不怪。”
安無恙猛地抬眸,又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是想要救我,我也明白的你的心意。”云恒笑著。
安無恙看著云恒,視線慢慢亮了起來,正要開口,卻被云恒打斷了。
“走吧。”
安無恙點頭,“好。”
系統在一旁看著,“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云恒語氣平靜,“讓源頭直接消失。”
走了半個多時辰,云恒和安無恙終于登上了山頂,安無恙在看到后山上的兩人時,猛地頓住。
行無疆和白無塵已經到了。
行無疆在看見安無恙的瞬間,已經抽出了長劍,狠狠朝著白無塵沖了過來,眼中全是肆虐的殺意,他是真的要殺了白無塵。
隱藏在暗處的魔教中人也迅速包圍了過來。
“行無疆。”
云恒站在了白無塵面前,那把破水的劍尖停在了云恒眉心一寸的地方。
行無疆瞳孔一縮,“你……”
安無恙同樣愣住,伸手想要抓住云恒的手,卻被云恒躲開了。
云恒嘆了一口氣,看向遠處的云海。
山風劇烈,山巒重疊,云恒脫下了厚重的大氅,朝著崖壁走去,張開雙手,深吸了一口氣。
云恒笑了起來,扭頭看向行無疆三人。
行無疆,安無恙,白無塵。
“無疆,你的修為如今已經到了金鼎期,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魔教的教主,善惡本就不能一概而論。”
“無恙,我知曉你想為我解毒,我也知曉你徹夜難眠,只為了能在下針的時候減輕我的痛苦,我不怪你,你已經是藥王谷的谷主了,日后也要好好精進。”
云恒頓了頓,看向白無塵,笑了起來,“你要好好活著。”
白無塵笑了,“怎么對我說的就這么簡單。”
“懂事的孩子總是要吃虧一點的。”云恒說道。
云恒看向懸浮在半空的系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系統點頭,“差不多知道了。”
確實沒有比死了,更能斷開行無疆和安無恙念頭的辦法。
云恒看向面前三人,神情溫和,笑意依舊,只是衣袂翻飛之時,身形單薄的讓人心驚。
“各位江湖俠士想必也都來了,都別藏著了。”云恒提高聲音,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首先現身的是劍宗的薛長恒,很快又有更多的人出來。
云恒看向眾人,“不論我的弟子做了什么,那也是我這個當師傅的不好,若是要找人償命,也該是我。”
云恒抬手,“系統,給我開金手指。”
系統:“行吧,最后給你開一次。”
內力再次充盈,劍宗薛長恒手中的長劍猛地飛入了云恒手中。
安無恙瞳孔一縮,“怎么會——”
云恒笑著,看向行無疆和安無恙,“我知曉你們的心意,我也并不怪你們,畢竟感情原本就是最不受控的東西,可我沒辦法給你們同樣的東西,抱歉。”
“那便讓一切都干干凈凈,從頭來過。”
話說到這個地步,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了云恒想做什么。
云恒把劍架在脖子上,臉上仍舊帶著笑,手上動作卻干凈利落,用力劃了過去,血液飛濺。
“不——!!!!!!!”
行無疆和安無恙飛奔而來,目眥欲裂,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攔住,無法近身。
云恒丟下長劍,張開雙臂,朝著懸崖下跌落。
一根絲線無聲無息中纏住了云恒的手腕。
系統的聲音傳來。
【正在傳輸數據——】
【結界已關閉。】
云恒意識正在逐漸消散,卻在最后一秒,看見了一個沖下懸崖的身影,腰上被密密麻麻的絲線纏繞,他被拽進了一個懷抱。
意識徹底消散。
【數據傳輸完畢。】
第34章
云恒君死了。
在初秋的一天, 他自刎于藥王谷后山,跌落萬丈懸崖,尸骨無存。
他的大弟子行無疆陷入瘋狂, 在藥王谷后山搜尋了整整三個月, 卻一無所獲,在閉關三日后,殺了叛逃的魔教中人,徹底收服魔教,成了新的魔教教主。
原本江湖中人都以為又有一個大魔頭要出世了,可行無疆在成了魔教教主之后, 竟然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就這么在魔教總壇中閉關了,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左使洛凡。
而云恒君的二弟子安無恙,在云恒君自刎當日便生生嘔出一口血, 幾乎癲狂, 也將自己關在了藥王谷之中,不再出現在人前。
云恒君的三弟子,那位曾經是暗閣榜首的人間奪命鬼, 不知所蹤。
……
寒冬已至。
在云恒死后,安無恙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每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看了一本又一本的醫術, 臉色蒼白如紙。
身形消瘦,看上去如紙一般,像是命不久矣的人。
一個藥童敲響了門,小心翼翼開口,“谷主, 云恒君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出來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坐在窗前的人在過了許久才有了動靜,明明已經是寒冬,可房間沒有任何炭火,窗子大開著,寒風凜冽,可安無恙只是一身白色單衣,發絲全部垂落身后,像是毫無知覺。
“放著吧。”安無恙說道,聲音嘶啞異常。
藥童頓了頓,看著安無恙,“谷主,人死不能復生……”
安無恙冷冷看過去,藥童一驚,猛地跪了下來。
安無恙又看向窗外,“退下。”
藥童神情復雜看了一眼安無恙,正要退出去,可看到如今這樣的安無恙,一咬牙,還是開口了,“云恒君似乎留了信件,我們不敢貿然拆開,還請您去看看。”
這話一出,安無恙的眼睫猛地一顫,“信……?”
“是。”
安無恙喉嚨干澀,“知道了,先退下吧。”
藥童躬身退下了,他能做的已經做了,他們都能看得出來,谷主已經心存死志,只希望云恒君的信件能有點用。
安無恙坐了許久,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拳,過了許久才慢慢松開,動了動已經僵硬的身體,朝著云恒之前的房間走去。
信……
云恒會寫些什么?
云恒一定是怪他的,一定是后悔的。
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用鎖鏈把云恒鎖在房間里,藥浴和針灸這么痛苦,云恒卻只能咬牙扛下來,感受自己的筋脈和丹田徹底摧毀,成為一個廢人。
即便是為了解毒,可他從未問過云恒愿不愿意。
所以云恒才會這么毫不猶豫的死去。
就這樣……
離開他們。
安無恙站在房門前,竟已經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安無恙垂下眸,慢慢推開了門。
木門發出“吱呀”的一聲,安無恙看向房內。
這里的陳設并沒有任何變化,一瞬間,安無恙甚至恍然以為自己會看到云恒坐在床邊看向自己。
死寂了幾月的心臟在這一瞬有了鈍痛的感覺。
安無恙看到了桌上的擺著的兩封信。
安無恙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無恙親啟”。
安無恙盯著熟悉的字跡,閉了閉眼,呼吸似乎都變得如此艱難,顫抖著手拿起了這封信,慢慢拆開。
一行行字跡映入眼簾。
【無恙:
我們相識已有四季之長久,人生總是聚散離合,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或許在憤怒,在內疚,但不論如何,請你好好活著。
我只有你們三個徒弟,無疆性格狂傲,總喜歡惹禍,你醫術造詣頗高,若是他以后闖了禍來找你療傷,你們可要互相關照,還有白無塵,他看上去不在意那雙腿,其實我偷偷看到他發呆的樣子,想必也是在意的,你要是有把握,也幫幫他。
你是我最省心的弟子,或許正因如此,我對你關心不夠多,你能喜歡我是我的幸運,說起來我這一生也從未被人如此放在心上過,你愿意為我解毒,那些你徹夜難眠的日子我都看在眼里,我也并不怕疼,你的醫術很好,我沒有感覺到痛苦,是我辜負了你的一番心意,我陪你的日子實在不多,可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漫漫歲月,總會有人陪你走過。
日后世間再無云恒。
只希望你日后,安然無恙,平安順遂。
——云恒】
安無恙看著這封信許久,突然勾了勾唇笑了起來,笑聲雨越來越大,可過了許久,笑聲中又夾雜了哭聲,撕心裂肺。
沒有人了。
沒有人會再陪他走過了。
他想要的,都沒了。
……
過了些時日,一封信也送到了魔教總壇。
總壇內,左使洛凡在看到這封信的瞬間,神情一變,立刻朝著一個房間走去。
推開門剛走進去,洛凡就踢到了一個酒瓶,瓶子在地上滾了兩圈,撞到柱子停下了,房內酒氣沖天,門窗緊閉,昏暗無比。
洛凡深吸一口氣,抬手,“尊主,有一封……”
“嘭!”
一個酒瓶砸在了洛凡腳邊,洛凡看著碎裂的酒瓶,面無表情。
“給我滾!”一聲嘶啞的怒吼。
洛凡看向那邊坐著的人,少年一身黑衣,手中提著酒,黑發散落,其間竟然已經有了大半的白發,目光猩紅一片看過來。
洛凡頓了頓,將話說完了,“是云恒君的信。”
室內一片安靜,行無疆猛地丟開手中的酒壇,踉踉蹌蹌走了過來,一把抓住洛凡,“信呢,給我!”
洛凡將信遞給了行無疆。
行無疆看到了熟悉的字跡,僵住許久才小心翼翼將信拿過來,洛凡垂眸默默關上門出去了。
行無疆拆開信,只是看了第一眼,淚水就不受控制的落下。
【無疆:
真是讓人操心的家伙,竟然成了眾人口中的魔頭,不愧是我的徒弟,也不枉我那時候背著你從百魂宗的樓梯下來,你不知道你當時多重,可累死我了。
你是我第一個徒弟,當時本來還想要你給我養老的,現在也沒什么必要了,你們三個里面,我最操心的就是你,你脾氣差,總喜歡得罪人,本身又傲氣,好在自己修為不錯,以后也不能懈怠,別哪天被人暗殺了,我可救不了你。
你現在是不是正哭鼻子呢,我還沒見你哭過,可惜也看不到了,至于你說你喜歡我這件事,可惜我沒辦法回饋你同樣的感情,不過你這輩子很長,以后沒準就會喜歡上新的人了,就忘了我吧。
你一生的路很長,要慢慢走,行者無疆,人生無拘。
——云恒】
洛凡站在門口,聽到里面傳來哭聲,閉了閉眼,轉身離開了。
……
某處醫館內。
“人醒了嗎?”
一身青色羅裙的女子提著食盒走了進來,看向那邊的大夫。
大夫嘆了一口氣,“應該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女子微微一頓,帶著幾分復雜,“還是救不了嗎……”
“不是。”大夫看向她,“我的意思是就這幾天就能醒了。”
“……”女子嘴角一抽,“哦。”
女子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青年,嘖嘖兩聲,“真是沒想到,白無常有一天居然也會做出殉情這種事情,要不是我們來得及時,你還真就和云恒君一起走了。”
“什么殉情。”床上青年突然開口,聲音低啞無比,慢慢睜開眼,仍舊是一雙毫無波瀾的清凌凌的眼睛。
女子一愣,隨即笑出聲來,“果然,閻王爺都不收你。”
“翠娘。”白無塵閉了閉眼。
翠娘笑著,“行了,我不嘮叨你了,能活著就行。”
白無塵緩了一會兒,“這是什么地方?”
“當然是醫館。”翠娘說道,“敢跳懸崖,要不是掛在樹上了,我們就只能去東一塊西一塊撿你了。”
說著,翠娘猛地一頓,小心翼翼窺了一眼白無塵的臉色,見白無塵神情沒有什么變化,這才松了一口氣。
“醒了就好。”翠娘說道。
白無塵努力撐坐起來,深吸一口氣,靠坐著,又透出懶洋洋的意思,“你怎么過來的,你竟然敢違背閣主的意思?”
“那怎么可能。”翠娘說道,提到這個話題,神情更復雜了,“閣主死了。”
“?”白無塵抬眸,“死了?”
“感謝行無疆吧,那天藥王谷后山,閣主親自出馬,結果云恒君一死,行無疆徹底瘋了,殺了不少人,閣主也死了。”翠娘說道。
白無塵沉默。
“對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翠娘看著白無塵,“暗閣現在群龍無主,都等著你回去呢。”
“等我?”白無塵笑了一聲,“等我做什么?”
“你心知肚明,當年閣主的位置本來就該是你的。”翠娘說道。
白無塵懶洋洋斂著眸,“我沒這個心思。”
“他們可都在等你。”翠娘說道,“你要是不回去,你想做什么?”
“成立一個宗門吧。”白無塵說道。
翠娘:“?”
白無塵笑著,“就叫‘云門’。”
翠娘動了動唇,看著白無塵的視線一言難盡。
“現成的暗閣你不要,偏偏要成立云門,你……”翠娘眼底也有些波動,“你果然放不下。”
白無塵沒有否認,只是笑著抬眸,“你們要是愿意,也能加入。”
翠娘無奈,“行了,那不就相當于暗閣換個名字,一會兒我就跟兄弟們說。”
白無塵又看向翠娘,“云恒找到了嗎?”
翠娘一頓,“沒有。”
白無塵嗯了一聲,垂眸看向自己手心。
他會回來的。
第35章
穿著黑色短衫勁裝的男人順著長長的石階往下, 墻壁上燃著煤油燈,光線昏暗,墻角潮濕的地方已經長了青苔, 光是走進去似乎都能感受到陣陣陰風。
男人走到一個牢房門前, 打開鎖鏈,把吃的往地上一放,看也沒看里面的犯人,扭頭就去了下一個牢房。
躺在稻草上的人動了動,亂糟糟的頭發,衣服也破破爛爛, 默默盤腿坐起來, 捋了一把額前的頭發,露出了一雙生無可戀的眼睛。
“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嗯?為什么不說話,系統, 別以為不吱聲就能躲過去。”
安靜片刻, 一顆眼熟的眼珠子飄了出來,嘿嘿一笑,諂媚的完成了月牙形狀, “怎么啦親親。”
這破系統居然還有臉笑!
云恒咬牙切齒,“這就是你給我安排的新馬甲?開場先坐牢?”
“哎呀,反正過不了多久你就出去了,新馬甲是稍微潦草了一點, 但絕對驚喜連連。”系統說道,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云恒呵呵兩聲,“我信你個鬼。”
“我先把背景資料傳給你,你看看再說。”系統說道。
云恒想想也是,就暫且按下了睜開眼在牢房的怒火。
三分鐘后。
“……”
在詭異的沉默中, 云恒總結了這個新馬甲的背景,“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叫云不思,是一個小偷,因為偷到了一個宗門里,然后被人逮住揍了一頓丟進了牢里,但其實我不僅僅是個小偷,其實還是天機閣最拉胯的弟子,正處于叛逆期,離開師門吃不起飯才當了小偷?”
“對咯。”系統眨眨眼,“是不是很有故事感。”
“……”云恒沉默良久,“我謝謝你。”
“那你要是不愿意——”系統拉長了調子。
云恒眼睛一亮,“你還能給我換一個?”
“那是不行的,頂多給你人道送走。”系統說道。
云恒死魚眼,“那你還說什么。”
系統一副“我們還是很良心”的樣子,“為了感激你為我們做的貢獻,我們會將系統書屋中你閱讀過的書籍全部轉化成了你自帶的技能點,還有你尚未使用的所有資產剩余十三萬六千兩黃金全部轉到了你的名下,白無塵的回憶碎片你還沒有閱讀,是否想要保留?”
云恒想了想,“保留。”
系統應聲,“好,已轉化為實體物品。”
系統話音剛落,一個藍色的吊墜落入云恒手心。
看上去像是一顆實體的水珠一樣,云恒順手掛在了自己脖子上。
系統又開始嘚瑟,“我們的福利待遇還是很不錯的吧。”
云恒輕咳,“一般一般吧。”
云恒剛和系統交談完,一陣腳步聲又靠近,云恒抬頭,就看見兩個人把牢門打開了。
云恒略帶希冀,“我現在就能走了?”
為首的長了絡腮胡的男人冷笑一聲,“想的挺美。”
說著,又看了一眼沒被動過的飯菜,輕哼一聲,“既然不吃,那現在就上路吧。”
“???”云恒瞪大眼睛,“上路??!”
云恒還想掙扎一下,就發現自己簡直就像是小雞仔一樣被面前的人給拎了起來,云恒扒著牢門,嗷的一嗓子——
“大人你有話好好說,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再不濟我可以賠錢!!!”
系統看的咋舌,“換了馬甲你是真一點形象都不要了啊。”
這種時候要什么面子!
再說了這里誰認識他。
云恒被連拖帶拽離開了地牢,在看見外面的陽光時,云恒瞇了瞇眼,掙扎的力度也小了一點。
這好像不是要把他噶了的意思。
絡腮胡拎著云恒進了一個房間,順手把云恒往地上一丟,云恒也順勢往地上一坐,柔弱無助看向四周。
這應該是個書房,房內立著一面屏風,那邊是一間茶室,云恒隱約能看見兩個人影,一人站著,一人坐著,茶香裊裊,樹影花香。
云恒徹底放心,要真的要殺他,也不會選在這個地方,看來是有其他事情。
難道是因為知道這個馬甲天機閣弟子的身份,打算放他一馬了?
過了一會兒,屏風后面那個站著的人影終于動了,從屏風后走出來,是個女子,身姿窈窕,手中團扇輕扇,臉上盈盈笑意。
云恒透過面前凌亂的發絲看清了對方,呼吸一滯,沒想到這么快就看見熟人了!
這不是凝香閣的翠娘嗎?
這馬甲偷東西偷到暗閣了?
膽子也太大了吧!
“嗯?”翠娘瞇了瞇眼,“你認識我?”
云恒連忙將那一點異常掩了下來,真不愧是暗閣的人,一點點紕漏都會被抓住,他必須小心一點。
不過那絡腮胡倒是在一旁哈哈笑了起來,“看來這小子也去過凝香閣,認識你難道不正常嗎?”
翠娘也笑了起來,瞥了一眼地上的云恒,“倒也是。”
翠娘蹲在云恒面前,用手中團扇勾起了云恒的下巴,眉梢一動,“五官長的不錯,可惜太臟了,膽子也太大了。”
說著,翠娘臉色一冷,甩開云恒,云恒順勢倒下,一副柔弱可欺的小可憐樣子。
“偷東西敢偷到我們云門來,真是不知死活,要是換成以前——”翠娘拖長了調子,“那就要把你這雙手慢慢敲碎,拖去喂狗。”
“嘶——”云恒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云恒又察覺不對,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云門?
不是暗閣嗎?
“門主,這膽大包天的小子,你打算怎么處理?”翠娘看向屏風后。
云恒也看了過去,但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在一室寂靜中,翠娘神情慢慢變得無語,嘟囔一句,“又睡著了。”
云恒:“?”
翠娘走到屏風后,似乎是叫了兩聲,那坐著的人影終于動了,懶洋洋的腔調,“你剛說什么?”
熟悉的聲音讓云恒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往屏風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在這個時候并沒有人注意到云恒。
翠娘無奈,“這偷東西的小子怎么處置?”
“嗯——”拖沓的語調,又藏著幾分逗弄的惡意,“去喂狼吧。”
云恒還沉浸在震驚中,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那絡腮胡中氣十足的應了一聲,“是!”
然后眼瞅著就要來拽他,云恒又是嗷的一嗓子,“我覺得還能再考慮考慮!!”
然而求饒失敗,云恒被拎著后衣領拖走了。
翠娘聽著聲響,樂出了聲,“敢到云門偷東西,這小子膽子真是夠大的,不過也很少有這種熱鬧了。”
自從云恒君死了,江湖中太平的不像話,魔教和藥王谷都避世了,暗閣改成了云門,大部分時間都是做的正當行業。
而另一邊云恒掙脫不開,干脆放松四肢,把自己當成了掛件,一邊瘋狂詢問系統,“你不是說我看過的書都能變成我的技能點嗎?”
系統點頭,“是啊,不過也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大概三個月完全吸收。”
“……”云恒無語片刻,“那我這三個月就是個毫無抵抗之力的小廢物?”
“差不多。”系統說道,又補充一句,“不過馬甲自帶一點算命和偷東西的技能,你看著用吧。”
好敷衍的語氣。
云恒看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棚子,周邊還圍著籬笆,云恒開始垂死病中驚坐起,在絡腮胡快要把他丟進去的時候,眼疾手快抱住了絡腮胡的手臂,“大哥大哥,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但顯然絡腮胡并不需要考慮了,把云恒扒拉下來,然后大手一推,云恒一個屁股墩兒就摔進去了。
云恒眼睜睜看著那邊棚子下面冒出了一個白色的狼頭,然后是第二頭,第三頭……
這種危急關頭,云恒腦子里閃過的一個想法居然是——
我一個人是不是不夠它們分啊。
眼看著幾頭狼都朝著他包圍過來,云恒屏住呼吸,卻看見一頭白狼率先走到了他面前,濕噠噠的鼻子在他面前動了動,然后突然伸出舌頭在他臉上舔了一下,身后耷拉的尾巴輕微的晃了晃。
云恒:“嗯?”
絡腮胡:“嗯?”
云恒眼睛一亮,試探著在雪狼毛茸茸的大腦袋上摸了一爪,白狼沒有躲開,腦袋反而往云恒懷里拱了拱。
好好好,云恒確定了,這是頭熟狼!
這不就是當年跟著白無塵的那頭小雪!
絡腮胡撓了撓頭,“沒想到你小子挺招畜牲喜歡。”
云恒:“……感謝夸獎。”
絡腮胡新奇觀察了一下,發現這幾頭狼對云恒真的沒有任何敵意,連齜牙的動作都沒有,略感無聊,“那邊有掃把,棚子里每天打掃兩次,喂食一天兩頓,水要記得換,少了一根狼毛,你就少一根手指頭,明白了嗎!”
云恒聽了這幾句,算是明白了,這喂狼,就真的是喂狼。
云恒一邊揉著狼頭,一邊點頭,“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它們,保證它們全須全尾!”
絡腮胡又看了看完全融入狼群的云恒,想到自己最開始差點被咬下來的手,又忍不住試探性的朝白狼伸出手,然后差點五根變兩根。
絡腮胡訕訕放棄,心想這小子還真是招畜牲喜歡。
第36章
“我跟你們說, 就是那小子,膽子真是夠大的,偷東西居然都敢偷到咱們老暗閣來, 也是現在老白脾氣好了, 要換成以前……”
“你別說,老白以前脾氣也不錯。”
“是,你說的是那種笑瞇瞇把人腦袋砍下來的脾氣好嗎?”
“……他起碼是笑著的對吧。”
云恒一邊給幾頭狼梳毛,一邊聽著那邊根本沒打算隱藏行蹤的幾個腦袋湊在一起說話。
暗閣殺手再就業,也不知道云門現在主要干的是什么勾當,總不會是殺人的事情了。
“你說老白打算讓這小子在這兒待多久?”
“誰知道呢, 老白現在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上次那個被拉來打掃茅房的,都一年了,老白還沒想起來。”
“我估摸著這小子恐怕三年起底。”
云恒手上力度大了一分, 被拽到毛的狼低低叫喚了一聲, 云恒連忙安撫的拍了拍它的腦袋,還湊過去吹了吹。
云恒開始心不在焉。
三年起底?
這和刑期有區別嗎?
不過倒也要不了這么久,反正等他三個月之后, 技能點就全部融合,到時候想去哪兒不行。
小問題,都是小問題。
“不過這小子洗干凈之后長得還真挺好看,而且你不覺得特別像……”
“噓, 你不想活了。”
“你都這么說了,你肯定也覺得像。”
云恒幫幾頭狼打理好,然后站起身來,看向那邊幾個黑乎乎的腦袋,也不避開視線, 就這么大大方方的露出一個笑容。
那邊幾個腦袋不約而同噤聲,然后迅速和云恒拉開距離,“嗖”的一聲全跑了。
云恒:“……”
怎么跟見鬼了似的。
不過這也要怪系統,說是要給他弄一個新馬甲,但是這張臉和自己之前那一張差別并不大,除了看上去年紀小了一點。
不過也正常,畢竟他云不思這個馬甲,現在才剛好二十歲。
而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三年。
云恒君死在二十六歲那年,如果按照正常流速,云恒君已經二十九了。
就算臉長得像一點,問題也不大,畢竟誰會想到一個人不僅能夠死而復生,還能重返青春,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云恒安心下來,只要自己不到白無塵面前亂晃,等三個月一到,他拍拍屁股走了就行。
而與此同時,有關于云恒新馬甲的資料送到了翠娘手中。
這三年翠娘就相當于是這個云門的大管家,白無塵說是門主,可他這個門主起到的作用其實就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端出來鎮場子罷了。
要想讓一天睡八個時辰的人能管好一個宗門,翠娘想都不敢想。
翠娘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容貌,指尖輕輕拂過眼尾,眼中帶著幾分無奈之色,眼波流轉之間全是風情,可下一秒美人就帶著怒意把鏡子蓋上了。
她又多長了兩根皺紋,皮膚都開始松弛了,都怪白無塵那家伙,什么事情都甩給她,睡眠不足,美容覺都沒了!
翠娘怒氣沖沖,所以當云恒的資料遞到她面前的時候,翠娘滿臉不耐煩,“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個偷東西的小子,能有什么背景!”
翠娘氣沖沖翻開云恒的資料,在看見名字的時候猛地一頓,“云不思?”
云?
不過一個姓氏,崔娘晃了晃神就回過神了,“天底下姓云的人多了去了,沒什么大驚小怪的。”
來報信的人輕咳一聲,“這個姓云的可能真的有點不一樣。”
翠娘冷哼,“怎么不一樣了,偷東西的手法比別人強?”
“那倒不是,他偷東西的手藝真不怎么樣,不過我們查到他是天機閣出身。”這人說道。
“天機閣?”翠娘微微一頓,隨即又冷笑一聲,“天機閣不是都自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地上的活神仙嗎,怎么,他們的弟子也能干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吐槽了一番,翠娘隨手把資料丟到一邊,帶著幾分不屑,“不過如此。”
“其實這也不是最重要的。”這人撓了撓頭,“主要是這人的長相。”
翠娘還是第一天的時候見過云恒,想到那張臟兮兮的臉,不感興趣哦了一聲,“怎么了?那小子洗干凈應該是長的還行,那也不至于這么大驚小怪,我們云門里長得好看的人還少嗎?”
“不不不,他長得確實很好看,但也不是重點……”
這繞來繞去的已經把翠娘的耐心快要磨光了,“你有話說話,別給我繞彎子!老娘正氣頭上呢!”
“他長得和云恒君有七分像!”
“……”
沉默。
翠娘摸了摸耳朵,“你說他和誰長得像?”
“云恒君。”這人壓低聲音,有種鬼鬼祟祟的感覺,用氣音說道,“就是三年前的那個云恒君。”
翠娘深吸一口氣,“不可能。”
“是真的!”
“不、可、能!”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于是不信邪的崔娘氣勢洶洶去了棚子,隔著老遠翠娘就已經看見了那個正在和一群狼玩兒丟棍子的青年。
呼吸猛的一滯。
那邊青年其實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頭發高高束起,透著云恒君從未有過的意氣風發,明媚燦爛,可那張臉怎么看都和當年的云恒君一模一樣。
翠娘呆了許久,終于從面前人臉上看出了和云恒不同的地方。
更稚嫩一點、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媚,尤其是眼角那一顆小痣。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能否認,這人的確和云恒有至少七分相似。
帶著翠娘過來的人正打算給翠娘好好掰扯掰扯像不像的問題,就看見翠娘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后轉身就狂奔離開。
“?”
翠娘心跳很快,沖到了一個房間,一腳就把門踹開了,“老白!!”
坐在輪椅上正在睡覺的人微微皺了皺眉頭,慢慢睜開了眼,“翠娘,你被鬼追了?”
“沒被鬼追,但也差不多了,我見鬼了!”崔娘說道。
輪椅上的人長發如瀑,用發帶綁起,五官清雋,一雙眼睛清凌凌一片,就像是寒潭一般,似乎一眼能看到底,又好像深不可測,不過很快眼皮就耷拉下來,永遠帶著三分懶怠感。
“那你找我沒用,我不會捉鬼。”白無塵說道。
三年前,云恒去世之后,白無塵就自創了云門,將暗閣的人全部融合進來,這兩年也有新的人加入,明面上是正道門派,但偶爾,嗯,非常偶爾也會接一點暗殺的單子。
“你知道我見到什么鬼了嗎。”翠娘看著白無塵這樣子就忍不住冷笑,“一個長得很像云恒君的家伙。”
白無塵微微一頓,抬眸看向翠娘,“你說什么?”
“前兩天不是有個小子偷東西偷到我們這兒來了嗎,然后你就打發他去喂狼了。”翠娘說道。
白無塵沉默片刻,“什么時候的事兒?”
“……”
翠娘頭痛,“讓你一天到晚少睡點覺,現在腦子都不行了!”
白無塵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那個喂狼的小子怎么了?”
翠娘一哽,“今天小毛把他的資料給我了,他本來是天機閣的弟子……不過這個都不重要,他叫云不思,而且他長得和云恒君至少有七分相似。”
白無塵眼睫一顫,隨即笑了一聲,“翠娘,這兩年這種把戲層出不窮,你怎么還這么急躁。”
翠娘動了動唇,“我知道。”
云門到底是當年的暗閣換了個皮子,仇家不少,這些年也有不少對家故意找了和云恒長相相似的人送進來,為得就是能夠找到白無塵的弱點。
魔教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情,不過行無疆殺人可從不手軟,不管什么美人,就算和云恒長得相似,也能毫不猶豫砍了,所以偷偷送人的就少了。
藥王谷他們也不敢得罪,畢竟誰敢說以后沒個需要藥王谷幫忙的時候。
也就是換了個皮子的暗閣,他們仗著白無塵懶,而且似乎對送進去的人來者不拒,所以才敢在底線上蹦跶。
翠娘一開始還擔心云恒的死會對白無塵造成過大的打擊,畢竟白無塵可是和云恒一起跳了崖,可白無塵醒了之后卻對一切接受良好,就好像絲毫沒有被云恒的死打擊到一樣。
可翠娘知道,要是真的沒感覺,白無塵就不會這樣嗜睡。
翠娘神情復雜,“但我就是覺得這個云不思真的不一樣。”
“小雪喜歡他,而且我發誓——”
“我除了云恒君本人以外,就沒見過和他這么相似的人。”
白無塵沉默下來,“是嗎?”
翠娘點頭,“我聽小毛說的時候我都不信,可真正看到的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那就是云恒君站在了我面前。”
說著,翠娘又連忙補充,“當然了,我當然不是懷疑云恒君死而復生,畢竟他們也不是完全相似,其實區別還是挺大的,可是我就是覺得,他們一定有什么關聯。”
白無塵指尖輕扣輪椅的扶手,微微垂著眸子,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關聯?你覺得會有什么關聯?”
翠娘正色,腦子轉了幾圈后,說出了猜測——
“我懷疑云不思和云恒有血緣關系,沒準云不思就是云恒的弟弟!”
第37章
云恒發現最近偷看自己的人好像變多了, 一個個還都沒有隱藏的意思,看得光明正大的。
蛐蛐他也不躲著點。
不過云恒也無所謂,看就看, 反正也不會少一塊肉, 再說了,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嗎,沒有,絕對沒有!
云恒頂著這些視線,坐在棚子前喝湯,還要一手推開湊過來的狼腦袋, 耳旁突然傳來了輪椅轉動的聲音, 云恒動作不易察覺的一頓。
這個世界雖然已經過了三年,但是對于云恒來說,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罷了。
所以這聲音對于云恒來說并不陌生, 他甚至不用抬頭都能知道來的人是誰。
云恒捧著碗, 嘴里還叼著一根青菜,看著透著一股傻氣,滿臉無害看過去, 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面前的人看上去比三年前更成熟了,也讓人更看不透了。
坐在輪椅上的人穿著簡單寬松的衣裳,一手撐著腦袋,黑發垂落, 渾身透著懶洋洋的意思,眼皮耷拉著,勾了勾手指。
云恒回過神來,左右看了看,這地方就他一個人, 應該是在叫他吧。
云恒咽下了青菜,正要朝著白無塵的方向過去,心想著要怎么才能護住自己的馬甲時,就看見一個白影比他更快朝著白無塵的方向沖了過去。
白狼身后耷拉著的尾巴左右搖晃著,跟個傻狗一樣撲到了白無塵身上,被打了一巴掌又坐到了一旁。
云恒了然,哦,原來不是叫他,是在叫狼。
云恒也就沒過去了,按照他現在的身份,是不認識白無塵的,所以他現在應該做出的合理反應應該是——
“你是誰?”云恒帶著幾分疑惑看過去,“你也是被抓來喂狼的?”
白無塵揉著狼腦袋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看了一眼云恒,非常理所當然的應下來了,“嗯,你也是?”
“……”
好一個順理成章,順水推舟,順竿爬,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
云恒雖然被哽了一下,但也忍住了吐槽的欲望,一臉同情看了一眼白無塵,“你真倒霉,都殘廢了還被拉來喂狼,你是犯了什么事被送過來的?”
“哦,弄丟了門主一樣重要的東西。”白無塵說道。
編故事還挺有頭有尾的。
白無塵看了一眼云恒,“前段時間遭了小偷,被偷走了。”
“……”
這故事不會還能和他扯上關系吧。
云恒哦了一聲,“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白無塵說道。
云恒看著白無塵,心想短短三年,白無塵這說謊不打草稿的本事真是日益見長,三年前他一個白無常就能用用白無塵的名字混到他身邊,現在又來了同一招。
“我叫云不思。”云恒干脆也順竿爬,咧嘴一笑,“我比你先來,也算是喂狼的前輩了,以后有什么不懂得來問我,我罩著你。”
白無塵抬頭看向云恒,不是懶洋洋的隨意看一眼,而是認真的,帶著幾分打量的眼神。
就這一瞬間,云恒還以為白無塵發現了什么,心跳都加速了一些,然后下一秒白無塵就又懶洋洋笑了,“行啊。”
云恒松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不遠處一個黑影急急忙忙飛了過來,沖著白無塵就是一拱手,“門主,不好了,那個謝歸一……”
話還沒說完,這黑衣人終于察覺到不對,對上了白無塵冷淡的視線,猛地一個激靈,恍然發現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
云恒在心底笑出聲,但面上還是一幅震驚的表情,不敢置信,“你是門主?!”
云恒一個腿軟,瞪大眼睛看著白無塵,“你就是殺人無數的白無常?!”
白無塵看了一眼云恒,倒是沒對他這看上去沒出息的表現發表任何意見,掃了一眼拆臺的家伙,“知道了。”
說著,白無塵又扭頭看向云恒,笑了笑,“反應過分夸張了,這位……前輩。”
一旁黑衣人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了一眼云恒,見白無塵已經推著輪椅要離開了,連忙跟上去。
云恒也不知道這一次打了個照面,自己在白無塵那里有沒有露出什么破綻,不過應該問題不大。
云恒松了一口氣,看著吧嗒吧嗒跑回來的白狼,也伸手摸了一把白狼的腦袋,帶上了幾分悵然若失。
他還以為三年過去,白無塵的腿或許好了,畢竟安無恙的醫術,就算不能完全治愈,應該也能有好轉,但現在白無塵看上去好像和三年前沒什么區別。
而且白無塵在見到他的時候,并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自己這個馬甲和自己本身可是有七八分相似。
就算他堅信云恒已經死了,但在看見和自己師傅這么相似的人,好歹也應該有幾分詫異吧。
可白無塵的神情平靜到已經有幾分冷漠了。
云恒想到剛才白無塵波瀾不驚的樣子,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心里有點酸溜溜的。
塑料師徒情。
而白無塵回到房間后,沉默了許久。
翠娘是知道白無塵去見了云恒的事情,在白無塵回來之后,迫不及待詢問,“是不是特別像,我沒騙你吧,這么相似的人,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個,我的懷疑絕對是有依據的。”
翠娘見白無塵仍然沉默,以為白無塵默認了自己的想法,更加激動,“我也打聽過,云恒君從小就被百魂宗收養,或許這個云不思就是云恒君的親兄弟也不一定。”
翠娘說著,卻發現白無塵還是一幅出神的樣子,不滿,“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嗯,聽著呢。”白無塵抬頭,“說起來謝歸一呢?”
“我在和你說云不思,你現在跟我提謝歸一。”翠娘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意云恒君,還是不在意了。”
“算了。”翠娘搖搖頭,也不打算繼續糾結這一點,“謝歸一那家伙跑了,他又打算過來刺殺你,結果中了機關,受了重傷,想必也跑不了多遠,我一會兒就讓人把他找出來。”
“嗯。”白無塵應了一聲,“找出來之后,帶到我面前來。”
翠娘聞言,神情復雜了一瞬,“不是,他都三番四次想要刺殺你了,你居然還不殺他,我真是……”
白無塵抬眸看著翠娘,翠娘一噎,默默吞下了剩下的話,“知道了,抓住了帶到你面前,放心吧。”
……
日落月升,天色已黑,萬籟俱靜。
云恒睡在狼窩里,一手抱著一個毛茸茸的狼腦袋,沒覺得冷,連帶著心口都暖暖的,系統在一旁看著云恒四仰八叉的睡姿,無語閉上了眼。
而一陣細微的動靜瞬間驚動了睡在一旁的白狼,耳朵微微一動,抬起頭來,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緊緊盯著角落的位置,喉嚨里發出了威脅的聲音。
云恒睡得正香,突然就被不輕不重咬了一口,云恒猛地皺眉,立馬翻身坐了起來,就看見幾頭狼都已經醒了,全部圍在他身邊,看向了闖入這個區域的不速之客。
云恒還沒睡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捂著肩膀站在棚子角落的人。
滴滴答答的血順著他的胳膊流到指尖,又滴落在地面,空氣中的血腥味瞬間讓幾頭狼都激起了野性。
云恒一下子清醒過來,看向那邊的人。
二十多歲,身材頎長,一雙丹鳳眼,俊逸無雙,但乍一看,云恒就察覺到一種詭異感。
因為這人和自己……竟然也有五分相似。
只是這人氣質更冷,五官也比他更硬朗幾分,但不得不說,還是很相似。
云恒看著他,“你是誰?”
云恒拽了一把為首的白狼,看向那邊的青年,或許是察覺到云恒眼中并沒有任何敵意,有的只是單純的好奇,這人眼中的警惕褪去了幾分,打量了一番云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你也是被送進來的?”
云恒:“?”
“白無塵還真是來者不拒,誰都能成為他的男寵。”
云恒猛地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什么寵?
男寵?
這人捂著肩膀上的傷勢盤腿坐了下來,對于那幾頭還在虎視眈眈的狼全然不在乎,當著云恒的面就把衣服脫了下來,拿出金瘡藥開始上藥。
云恒看著他,“你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人說道。
云恒覺得自己一定是還沒有清醒,掐了自己一把,感覺到痛了,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看著面前的人,艱難開口,“你是……白無塵的男寵?”
這人看了一眼云恒,“這里只要和云恒君長得相似的人,都是送進來的男寵,你難道不是?”
云恒:“……”
他好像聽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
云恒腦子變成了一片漿糊,然后又聽見這人冷笑了一聲,“不過他不行,這種惡心的嗜好,也虧了他不行。”
云恒揉了揉眉心,“等等。”
深吸一口氣,云恒決定暫時錯過這個話題,“你叫什么名字,你為什么會受傷?”
“我叫謝歸一,刺殺白無塵失敗受了傷。”這人沒有隱瞞的意思,坦然開口。
云恒卻又是一怔。
謝歸一……謝歸一?
這名字好耳熟。
這不是——
云恒猛地瞪大眼睛,看向系統,“這不是書中的男主嗎?!!”
系統看著云恒震驚的表情,嘿嘿一笑,“是啊,現在劇情正式啟動了。”
“恭喜宿主,真正融入書中的世界。”
第38章
云恒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系統就告訴他,他穿書了。
可已經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云恒其實已經快忘了這是書中的世界, 不論是他還是其他人, 他早已經覺得都是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的。
直到這一刻,他看到了活生生的謝歸一,這個書中的男主。
書中用了“傲骨難馴”四個字描述的人。
云恒看著坐在角落,一圈一圈往自己肩膀上纏紗布的男人,誰都沒有繼續開口。
云恒還記得系統當時傳給他的劇情。
謝歸一作為書中的主角,因為自己的弟弟被暗閣所殺, 所以一心想要找暗閣報仇, 結果因為實力不濟,并沒有成功,為了提升修為, 不斷在外磨礪。
結果在磨礪過程中, 卻發現自己弟弟竟然沒有死,而是進入了魔教,謝歸一為了讓自己弟弟回頭是岸, 孤身闖了魔教,結果他弟弟不愿意和謝歸一離開。
最終江湖圍剿魔教,謝歸一沒能救下自己弟弟,也沒能救下他在游歷中遇到的天命女子, 最終孤家寡人,成了江湖中遠近聞名的游俠。
沒錯,這是個悲劇。
沒有快樂大結局。
云恒看著謝歸一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讓謝歸一都沒有辦法忽視,抬頭看向云恒, “你看著我做什么?”
云恒嘆了一口氣,“我只是在想,竹籃打水一場空是什么感覺。”
謝歸一看他一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說著,謝歸一頓了頓,“你是自愿進來的?還是被人送進來想要找到白無塵弱點的?”
“兩個都不是。”云恒說道,輕咳一聲,“準確的說,我是在贖罪。”
“嗯?”
“我偷東西的時候被抓住了。”
謝歸一看著云恒,沉默片刻,然后才反問了一句,“偷東西,到這里?”
云恒攤開手,無奈一笑,“是啊,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謝歸一笑了一聲,“挺有意思的。”
“謝謝啊。”云恒說道。
謝歸一已經包扎好了傷勢,看了一眼已經趴在云恒旁邊的幾頭狼,“你運氣不錯,這幾頭狼都很喜歡你。”
“可能我聞起來不合胃口。”云恒開了個玩笑,看著謝歸一,“那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謝歸一靠著墻,明明是在這種簡陋的地方,也透著幾分閑適的感覺,“我準備離開,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云恒一愣,隨即眼睛一亮,“你能帶我走?”
云恒這樣的反應,更證明了他并不是主動留在這里的,謝歸一點頭,“嗯,應該可以。”
不愧是男主,云恒心里豎起大拇指。
“你這張臉,在這里太危險了。”謝歸一又說道,“早點離開對你有好處。”
云恒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你和云恒君長得太像了,雖然白無塵不行,但是沒準會對你做出什么更過分的事情。”謝歸一說道,又嗤笑一聲,“收了三個徒弟,一個正常人都沒有。”
云恒:“……”
感覺自己胸口正中一刀。
云恒其實還是很相信白無塵的,他覺得白無塵對自己肯定沒有非分之想,白無塵和他相處的時候都非常正常。
再說了,怎么可能他三個徒弟一個直溜的都沒有,這概率不可能這么高。
云恒看向謝歸一,回歸正題,興致勃勃,“那你打算怎么走?”
“有一條路可以出去。”謝歸一說道。
云恒連連點頭,“好。”
天色還沒亮,云恒隨便收拾了一下,主要是和幾頭狼告別,然后就跟著謝歸一離開了這個棚子。
走在黑夜中,看著謝歸一的背影,對方比他看上去要靠譜很多,整個人都十分挺拔,最重要的是對方是男主,書里也說了謝歸一是個好人。
云恒放心大膽跟著謝歸一,又笑著,“你敢帶著我出去,你就不怕我真的是暗閣的人,有什么陷阱?”
謝歸一腳步一停,扭頭看了一眼云恒,“你打不過我。”
云恒眨眨眼,“所以呢。”
“我能輕而易舉殺了你。”謝歸一說道。
“……”
好像有哪里不對?
謝歸一看著云恒呆住的樣子,笑了一聲,“開個玩笑。”
剛才謝歸一說可以殺了他那一瞬間的眼神,云恒覺得可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云恒呵呵干笑一聲。
男主雖然是正義的一方,但也不是圣父,殺人的事情也是干得出來的。
云恒嘆氣,像他這樣遵紀守法的人這個世界應該是找不出來第二個了。
云恒跟著謝歸一,繞來繞去,終于看到了一條狹窄的小路,這條路只能讓一個人前行,兩人根本沒辦法并肩,云恒只能跟著謝歸一身后,偏偏謝歸一又比他高,他根本看不到前面的場景,無聊的沒話找話。
“你為什么要刺殺白無塵?你和他有仇?”云恒問道。
“深仇大恨。”謝歸一的聲音傳來。
云恒哦了一聲,“你說這里面有很多長得像云恒君的人?”
“嗯。”謝歸一點頭,又帶著幾分嘲諷,“你難道沒覺得我也有些相似?”
云恒發現了,但這并非重點,“那你為什么說他們是……那個……嗯,男寵?”
“白無塵自己說的。”謝歸一說道。
“?”云恒嘴角一抽,雖然這事情有點扯淡,但還真是白無塵能干出來的。
又走了一會兒,云恒還是沒忍住,輕咳一聲,“那為什么說他不行?”
“這么多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他一個都沒碰過,難道還不是不行?”謝歸一說道,冷笑一聲,“活該他不行。”
云恒干笑,“那些男寵……都還在這里面?”
“有的在,有的死了。”謝歸一說道,“不過都是些冒牌貨,云恒君三分風姿都比不上,白無塵不可能看上,只是不知道他為什么來者不拒,估計是想要飲鴆止渴吧。”
云恒下意識想要反駁,他覺得白無塵不是那種小說里找替身的人,更不是這種集郵的類型,更不可能飲鴆止渴,他肯定是有目的的,但是云恒現在還不太清楚。
不過這些事情和他關系也不大了,他現在又不是云恒,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云不思而已。
云恒還在胡思亂想,突然前方謝歸一突然停住了腳步,云恒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后背,捂著額頭滿臉疑惑,“不是,怎么突然停住了,怎么了?”
謝歸一語氣有些冷,“走不了了。”
云恒:“?”
不是,男主你剛才信誓旦旦說帶他離開沒什么問題的時候呢?
云恒瞪大眼睛。
在云恒看不見的地方,幾個黑衣人攔住了小路的出口,渾身都帶著凌冽的殺意,天上是一輪圓月,這場景透著幾分涼薄清冷的意思。
云恒默默踮起腳尖,從謝歸一肩膀的地方看過去,正好看見了這個場景,偷偷往后退了兩步。
其實在這里喂狼也不錯……
“一會兒跑快點。”謝歸一的聲音傳來。
云恒一愣。
“我會創造一個空隙,你就閉著眼睛一直往前跑,你會看到一個小門,從那里鉆出去就跑出去了。”謝歸一說道。
云恒有些愣神,說起來他和謝歸一不過是認識幾個時辰,話也沒說幾句,謝歸一根本沒必要這么做。
謝歸一似乎猜出了云恒的想法,語氣平靜,“我比你安全,白無塵看不上我。”
云恒:“……”
這個事情不管聽幾次都覺得渾身別扭。
那邊幾個黑衣人已經準備動手了,云恒甚至能看見這幾人身邊泛起的內力波動,就在云恒以為他馬上就能看見一場大戰的時候,一聲鈴鐺聲悠悠從遠方傳來。
明明不算刺耳,也不算響亮,可這鈴鐺聲傳入了所有人耳中,原本已經蓄勢待發的黑衣人們突然停住,為首的人看了一眼幾個同伴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轉瞬即逝,抬起手。
“放他們走!”
謝歸一一愣,眼中警惕更深。
云恒可不管這么多,拽著謝歸一,沖著幾個黑衣人恭維笑著,“多謝幾位大哥,果然是俠義心腸,不愧是云門!都是英雄豪杰,大人有大量,從來不和我們這種小人物計較!”
謝歸一看著云恒的樣子,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這人……就算做出這種恭維的模樣,看上去也絲毫不市儈,反倒生機勃勃,奪人眼球。
白無塵肯定是沒見到人,否則不可能輕易放過。
等和幾個黑衣人錯身過去,云恒拽著謝歸一就開始狂奔,直到從小門出去,云恒才扶著膝蓋開始喘氣。
“你、你說……白無塵怎么……咳咳,突然就放過我們了?”云恒一邊喘氣,一邊說道。
謝歸一的狀態比云恒好很多,別說出汗了,就連呼吸都沒亂,“不知道,人間奪命鬼的行事作風,誰能摸得準。”
云恒緩了一會兒,又咧嘴一笑,“說的也是,反正出來了。”
云恒又看向謝歸一,“你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謝歸一看了一眼云恒,“如今你已經自由了,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云恒一愣,然后一笑,“我暫時沒什么地方能去,不如一起同行?”
謝歸一抬手摸了摸肩膀的位置,然后把一手的濡濕給云恒看,“剛才你拽的太狠,傷口裂開了,先去醫館吧。”
云恒:“……好。”
他的鍋,他的鍋。
云恒對周邊的地勢不了解,還是謝歸一找了一家醫館,然后給了銀子,大夫給他重新包扎。
天色已經蒙蒙亮,在暗淡的天光中,云恒坐在竹椅上,打了個哈欠,等著謝歸一包扎完畢。
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吸引了云恒的注意,現在天色這么早,他還以為謝歸一會是第一個進來的,沒想到已經有人在醫館了。
云恒挪了挪椅子,透過柜子看到了那邊坐在窗前的人。
穿著淺青色的長衫,手中捧著一本書,看上去是個相貌端正的書生。
或許是察覺到了云恒的視線,那書生抬頭看過來,臉上帶著清淺的笑容,一雙眼睛干凈透徹,微微頷首。
云恒一愣神,也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第39章
謝歸一已經包扎完了, 正在穿上外衣,云恒在發呆,直到那大夫擦了手, 然后開口。
“一共三錢銀子。”
云恒看著謝歸一摸了摸袖口, 又摸了摸腰封的位置,然后沉默片刻,扭頭看向了他。
云恒疑惑一下,然后就反應過來了,“你沒錢?”
看到謝歸一略微僵住的表情,云恒了然一笑, 帶著幾分沒心沒肺, “哎呀,沒錢就沒錢,又不是什么大事, 放心, 不過小小三錢銀子……”
云恒摸了摸口袋,然后臉色也微微一僵,目光偷偷開始尋找系統, 但這一次他竟然沒有看到系統的位置,只能在腦海里呼喚它。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系統竟然遲遲沒有反應。
云恒這才后知后覺,好像在遇到謝歸一之后, 系統就消失了。
云恒抬頭,對上了謝歸一的視線。
“……”
云恒摸了摸鼻子,“我保證我身上是有銀子的,就是可能還沒到我手里。”
“……”
在沉默中,那邊蓄著山羊胡的大夫打破了沉默, “要賒賬?”
云恒滿臉期待看過去,“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大夫說道,皮笑肉不笑,“小本生意,從不賒賬。”
云恒看他,打算用感情牌感化他,“醫者仁心啊!”
“不好意思,我黑心。”老大夫說道。
“……”
這涼薄的世界,云恒在心里狠狠握了握拳。
“我付了吧。”
就在這時,一個清潤的聲音傳了過來,一直坐在不顯眼角落的書生開口了,臉上帶著清淺笑意,拿出了一個錢袋,遞給了老大夫。
“呵。”老大夫拿了過來,打開錢袋看了看,又掂了掂,“差不多。”
云恒見這老大夫把那一整袋銀子往自己懷里揣,瞪大眼睛,用看奸商的眼神看著他,“你也太黑了,不是三錢銀子嗎?”
大夫瞪了一眼云恒,“你以為就你們的,他自己的不用付?”
“他這雙腿可是被打斷了,我重新給他接上的,就收他這么一點,我已經很良心了。”大夫說道,氣得臉上皺紋好像都多了幾根。
那邊書生也笑了笑,“是勞煩大夫了。”
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人家是個奸商,云恒摸了摸鼻子,“抱歉抱歉。”
誰讓剛才這老頭說他自己黑心來著。
“哼。”老頭翻了個白眼,揣著錢去內間了。
云恒嘟囔,“脾氣真大。”
說著,云恒又看向那邊青衫白面的書生,“多謝兄臺。”
“無妨,不過是舉手之勞。”書生說道,又打量了一下云恒和謝歸一,“兩位難道是從云門逃出來的?”
云恒還沒什么反應,謝歸一臉色已經多了幾分警惕。
看出了謝歸一的防備,書生無奈笑了笑,“兩位這樣的容貌,我不過是合理猜測。”
云恒哦了一聲,又意識到這猜測背后的意味,腦袋上又落下了一排黑線。
白無塵究竟找了多少個男寵,長得好看的不會都被搜羅到云門去了吧。
書生從一旁拿起了一根拐杖,拄著拐杖艱難站起身來,“我這雙腿就是被云門的人給打斷的。”
云恒一愣,“被云門的人打斷的?”
謝歸一也看過去。
書生帶著幾分無奈,“我不過寫了幾首詩,批判了一下云門這樣的作風,沒想到糟了毒手。”
“寫了……幾首詩?”云恒似乎預料到了什么。
“白無塵好男風,如此分桃龍陽抱背之歡的癖好,我不過說出了實情。”書生說道,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
云恒還是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但他余光看到謝歸一臉上的警惕竟然褪去了幾分,甚至還多了幾分贊同的意思。
所以好感值被刷高了一點的謝歸一主動開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書生笑了笑,“小生陳白。”
謝歸一點頭,“謝歸一。”
云恒也不好意思在這種交換姓名的社交場合顯得太過于格格不入,所以也跟了個隊伍。
云恒:“云不思。”
“歸一兄,不思兄。”陳白笑道。
云恒覺得這稱呼怪怪的,但還是應了下來。
“不知道二位之后有什么打算,我家就住在不遠處,要不要先在我家中休整一段時間?”陳白說道。
云恒覺得不太好,但陳白下一句話就讓他把拒絕的話暫時咽了回去。
“我看兩位身上有些拮據,不如稍作休整。”
謝歸一本來張開的嘴也閉上了。
云恒看出來了,謝歸一一開始肯定也是想要拒絕的。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話是真沒說錯。
陳白杵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在前面,云恒和謝歸一跟在他身后不遠處,陳白走路的速度很慢,走一段還要停下來稍微休息一會兒,云恒看得都覺得累。
“陳兄為什么會給云門寫那種詩,你明知會招來危險。”云恒問道。
陳白因為走路累了,額頭上都出了汗,“我畢竟也是讀書人,名揚天下是我的追求,而危險與機遇總是并存的。”
云恒點點頭,心想陳白膽子還挺大的,又好奇,“所以你出名了嗎?”
陳白笑著,“差一點。”
云恒明白了,差一點那就是失敗了,除了被打斷了兩條腿以外,沒有任何收獲。
等陳白帶著云恒兩人到了他家,看著面前簡陋的,窗戶漏風,屋頂漏雨的房子,就連謝歸一看向陳白的眼神都變了。
“家里窮了點,不過勉強也還行。”陳白說道,扭頭又開始咳嗽起來。
謝歸一頓了頓,“我一會兒補一補屋頂。”
云恒看向屋頂,“那我找幾塊木板補一補窗戶吧。”
屋子破是破了一點,但是好歹是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他們兩個窮鬼也沒什么可以挑剔的。
云恒去找了兩塊木板,又找了一塊轉頭,擼起袖子就開始修窗戶。
陳白坐在那邊,看著云恒的動作,笑了笑,“不思兄年歲不大,倒是十分能干。”
“哦,我年紀不大,但也不小了,這點事情還是可以的。”云恒隨口說了句廢話。
陳白笑了笑,又抬頭看向屋頂,他能聽見屋頂傳來修修補補的聲音,“歸一兄也是十分能干。”
云恒扭頭看向陳白,一言難盡的樣子,“你不用一碗水端平也行。”
陳白一愣,然后笑出聲來,看著云恒的視線中多了幾分光芒,像是有點開心。
云恒又看了一眼陳白,覺得這人怪怪的,也沒多想,“哐哐哐”給窗戶全部補好了。
謝歸一效率也不錯,云恒把窗戶補好沒過多久,謝歸一也從屋頂上輕巧落下。
看著起碼不漏風不漏雨的屋子,云恒滿意點頭。
云恒還關心了一句謝歸一,“你的傷沒事吧。”
謝歸一轉了轉肩膀,“沒事,沒裂開。”
云恒點頭,心想男主就是男主,自帶光環。
謝歸一看了一圈,“陳白呢?”
云恒也到處看了看,結果在房間里找到了已經趴在桌上睡著的陳白,無奈,走過去推了推他,“醒醒,屋子都已經修好了。”
陳白皺了皺眉,趴在臂彎間的腦袋側著,眼睫動了動,帶著幾分迷茫睜開眼,眼底泛起一層霧氣,但很快又散開,皺眉抓住了云恒的手。
云恒:“?”
云恒抽了抽手,結果這書生看著文文弱弱的,力氣是一點都不小,“喂,醒醒。”
陳白又眨了下眼,終于清醒了,松開云恒的手,“抱歉,我太困了。”
云恒也沒計較,畢竟是他們來借宿,總不能挑剔人家主人。
“都修好了,你看看?”云恒說道。
陳白拿起拐杖,打了個哈欠,又帶著幾分歉意,“真是麻煩二位了,我這就帶你們去房間看看。”
說著,陳白又杵著拐杖,帶著云恒和謝歸一去了客房。
“這是之前空出來的客房,東西還算齊全。”陳白說道。
謝歸一進去看了一圈,雖然簡陋,但東西確實齊全。
“還有一個房間,是在書房,可能亂了一些。”陳白說道。
云恒看了一眼謝歸一,“你睡客房吧,我就不和你搶了,我年輕,身體好。”
謝歸一看了一眼云恒,“……我年紀也不大。”
云恒用“憐愛”的眼神看他一眼,“關愛病患。”
“……”
陳白帶著云恒到了書房,云恒一推門進去,就看見了滿地的紙張,還有不少的木材和刻刀。
云恒腳步猛地一頓。
陳白扭頭看過來,“怎么了?”
云恒回過神來,干笑一聲,“沒什么。”
不可能,這世界上擁有相同愛好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這么巧。
不可能不可能。
云恒帶著幾分感慨,“陳兄你這書房真是不拘一格。”
“我這人比較隨性。”陳白說道。
云恒嘴角一抽,走進房間,看到了快被宣紙淹沒的床,走過去開始收拾,“陳兄,你這也太過于不拘一格了。”
云恒說著,在拿起一張宣紙的時候,目光掃到上面的內容,瞳孔猛地一縮,呼吸一窒。
方程式解法。
圓周率。
云恒看著上面的東西,只能慶幸自己現在是背對陳白,否則一定會被看出來破綻。
不過也沒能躲過去。
拐杖杵在地面的“噠”“噠”聲逐漸靠近,然后一只修長的手從他身后探過來,抽走了他手中的宣紙,聲音仍然清潤,可在云恒耳中卻莫名聽出了幾分鬼氣森森的感覺。
“不思兄怎么了?”
云恒心跳都漏了一拍,心想這和鬼片有什么區別,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帶著幾分好奇和茫然無知的表情扭頭,笑著,“這紙上寫的東西我從未見過,所以多看了兩眼。”
云恒對上了陳白的眼睛,心跳咚咚咚幾乎震耳欲聾。
第40章
陳白目光從云恒臉上掃過, 又笑著,“是之前一位故人教我的,不思兄也感興趣?”
云恒撓撓頭, 訕笑一聲, 第一次發現自己演技居然可以這么好,“還是算了,我最不喜歡看書學東西了。”
陳白看著云恒,“好,要是不思兄什么時候感興趣了,隨時來找我。”
那肯定是不會的。
接下來, 云恒對于那些宣紙還有木頭和刻刀完全采取了能不看就不看的態度, 把房間收拾出來。
陳白說要做一頓好吃的,自己先去灶房里忙活了,云恒坐在院子里, 還沉浸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
他開始不斷復盤自己從遇見陳白開始的所作所為, 言行舉止,應該是沒有暴露自己的馬甲的。
可是誰又能知道,白無塵竟然也會偷偷換了張皮子混到他們身邊, 按理來說他們也沒什么值得關注的,難道是因為謝歸一?
謝歸一刺殺了白無塵,所以白無塵故意混進來,就是想要看看謝歸一究竟有什么目的?
云恒咬著大拇指, 看到那邊朝著他走來的謝歸一,已經開始思考要不要直接把謝歸一丟下,然后溜之大吉了。
“陳白呢?”謝歸一問道。
云恒指了指灶房的方向,“說是這里好久沒有客人了,要做一頓好吃的歡迎我們。”
謝歸一點頭, “那我去看看,能不能幫忙。”
不過謝歸一進了灶房幾分鐘后,又默然走了出來,神情看上去有幾分一言難盡的意思,云恒瞧見他的神情,也好奇起來,“怎么了?”
說起來白無塵好像是不怎么會做吃的,不會出事了吧。
云恒也坐不住了,朝著灶房走去。
陳白一手拿著鍋鏟,渾身上下干凈無塵,聽見聲音扭頭朝著云恒一笑,他看上去其實一點都不適合這個環境,他的手比起那鍋鏟,似乎更適合拿筆,或者……刀。
陳白,準確的說是白無塵,扭頭又咳嗽了兩聲,“不思兄是不是餓了,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等看到白無塵做的東西后,云恒終于知道謝歸一為什么是那個一言難盡的表情了。
蔥油餅,芝麻餅,肉餅,豆沙餅……
怎么都是煎餅。
云恒實在沒忍住吐槽的心,“你只會做煎餅?”
“嗯?”白無塵一頓,然后文文弱弱笑著,“因為我那位故人也只會做煎餅,所以我也只學了煎餅,我想試試能不能做出一樣的味道。”
云恒一愣,“哦……”
“那做出來了嗎?”
白無塵垂著眸子,然后笑著搖搖頭,“沒有。”
云恒哦了一聲,“很正常,每個人的手藝都不一樣。”
等到開飯的時候,桌上全是一堆煎餅,謝歸一實在是沒忍住,去炒了一個青菜,這一頓大餐就算是成功了。
“今日能遇到兩位兄臺,實在是緣分。”白無塵仍舊是一幅熱情的路人書生模樣,氣質溫和到很難讓人生出敵意。
謝歸一沖著白無塵微微頷首,“若是日后有需要幫忙的,我一定會來。”
白無塵笑著,“好。”
云恒看著白無塵的笑容,心想這家伙演技也挺好,明明知道謝歸一是要殺他的人,還能和人家言笑晏晏。
云恒吃了兩塊餅,有點噎得慌,喝了兩口茶之后也冷靜下來了。
白無塵會這么大大咧咧把那些算數和刻刀放在明面上,這不就側面證明了他根本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現在就只是云不思。
“兩位接下來有什么打算?”白無塵一幅善解人意的模樣。
謝歸一頓了頓,“暫時還沒定下。”
白無塵想了想,“若是還沒定下,我倒是聽說了江湖中一則趣事。”
“哦?”謝歸一看他。
“我聽說江湖中有個門派叫做劍閣,劍閣的閣主薛長恒失蹤了。”白無塵說道,微微蹙眉,“據說是因為他的一個弟子失蹤在了迷情谷,所以他們派人去尋找,結果都沒回來。”
云恒三年沒有來這個世界了,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倒是謝歸一點了點頭,“我也聽說了。”
云恒疑惑,“迷情谷?”
“嗯。”謝歸一看他一眼,解釋了一句,“是魔教總壇旁邊的一個山谷,據說里面危機重重,各種從未見過的飛禽走獸都在其中,就算是魔教中人也會繞開這個地方。”
云恒恍然,“還有這種地方。”
白無塵看著云恒,臉上仍然帶著笑意,“不思兄看上去倒是一點不像是江湖中人,最近這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這書生都知曉,不思兄竟然不知。”
云恒心頭咚的一聲,有點不高興的開口道,“還不是因為之前被我師傅管得太嚴,我們本來就不怎么過問江湖中的事情。”
云恒說完,謝歸一倒是問了一句,“你有師門?”
“那當然有。”云恒雖然是對著謝歸一說話,實則余光一直在偷偷打量白無塵,“我可是天機閣的弟子。”
謝歸一微微一怔,然后看著云恒。
云恒被看得別扭,“你看著我做什么?”
那邊白無塵笑了起來,“歸一兄肯定在想,不思兄一點都不像是天機閣的人。”
謝歸一附和一句,“的確不像。”
“……”
云恒輕哼一聲。
白無塵又笑了,“其實過幾日,我也打算去迷情谷瞧瞧。”
這話一出,謝歸一和云恒都看向了他,謝歸一率先開口,微微皺眉,“如此危險的地方,你又沒有什么防身的本事,為何要冒險?”
云恒覺得謝歸一其實是想要說‘為何要找死’,話到嘴邊覺得不夠委婉,所以才換了個詞兒。
云恒也看向白無塵,故意附和,“是啊,我看陳兄你這身體,也不適合奔波吧。”
白無塵笑了起來,眼睛明亮,放下筷子,“聽聞迷情谷風景秀麗,有無數奇珍異寶,還有人間少見的幻陣,若是能進去走一遭,我定然能寫出名揚天下的詩詞!”
“……”
“……”
云恒表情一言難盡,覺得白無塵這是真的進入角色了。
謝歸一倒是看著白無塵,神情復雜,“名揚天下的詩詞,這么重要?”
白無塵笑著點頭,“曾經有個人說過,他希望我名揚天下。”
云恒正咬著煎餅,聽到這話眼睫猛地一顫。
謝歸一思忖片刻過后,“迷情谷,倒是可以一去。”
云恒一愣,抬頭看向謝歸一,“你要去?”
“嗯。”謝歸一語氣微沉,“迷情谷的確危險,但也有機遇,我想去試試。”
云恒聽到這話,總算想起來了原書中的一個劇情。
謝歸一的確去了一個山谷,還得到了一本秘法,修為大幅上漲。
所以就算沒有白無塵,其實謝歸一也是會去的。
白無塵倒是很高興的樣子,“那我們就能同行了!”
云恒默默抬手,“其實我不……”
“沒錯。”謝歸一也看向云恒,“這或許就是緣分。”
“……”
云恒嘴角一抽。
定下了目標,謝歸一心情也好了許多,臉上多了一抹清淺的笑,“迷情谷的方向,你們知道嗎?”
云恒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木著臉。
對了,他又想起來了。
謝歸一是個路癡。
表面清傲貴公子的謝歸一,實則是個會在走錯路之后裝作若無其事掉頭的路癡。
他和女主認識,就是因為他路癡的屬性。
白無塵搖頭,“不知,不過問一問就知道了。”
這事情就算是敲定了,等謝歸一養好傷之后他們就出發。
云恒沒來得及發表自己的意見就被架上了小分隊的船上。
等吃完,謝歸一和云恒主動把碗筷收拾了,云恒洗了碗,正擦著手出來,就看見白無塵坐在院子里睡著了。
天色已經暗了,現在天氣雖然不算冷,但還是帶著些涼意,云恒站在不遠處盯著白無塵看了一會兒。
這家伙不是柔弱書生,是暗閣殺手榜第一的白無塵,是殺人于無形的白無塵,吹一晚上風冷不死的。
云恒心里念了半天,但腳步還是非常誠實的走了過去,伸手拍了拍白無塵的肩膀,“陳兄,這里可不是睡覺的地方,小心著涼。”
白無塵慢慢睜開了眼,聲音有些悶,“抱歉……太困了。”
云恒哦了一聲,扭頭看見謝歸一居然拿了一床毯子出來。
云恒和謝歸一的視線對上,兩人眼中都帶著幾分愣神。
云恒:謝歸一居然真的打算讓白無塵在院子里繼續睡著,還不忘拿一床毯子,應該說貼心還是不貼心?
謝歸一:原來叫醒就行。
白無塵也注意到了謝歸一,咳嗽兩聲,“歸一兄有心了。”
云恒懷疑白無塵肯定也在偷偷吐槽。
白無塵拿起一旁的拐杖,“我自小身體不太好,嗜睡,若是還有下次,叫醒我就是了。”
白無塵一瘸一拐朝著自己房間走去,在快要上臺階的時候,拐杖被絆了一下,白無塵整個人朝地上栽去。
云恒瞪大眼睛,伸手正要拽住白無塵,謝歸一動作更快,直接扶住了他。
白無塵沖著謝歸一笑了笑,“多謝了。”
謝歸一松開手,“無妨,小事。”
白無塵看上去有些懨懨的,笑容都沒那么走心了,就這么回自己房間去了。
云恒看著白無塵的背影,有幾分悵然。
白無塵的腿好像是好了不少,應該是安無恙給他治過了,但看他走路的方式估計還是不舒服。
云恒還記得幾種專門止疼的藥膏,他記性好,當時在系統書屋里看到過。
要不給白無塵買一點?
云恒猛地回過神,他在想什么?
他管這事情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