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云恒久久沒有聽到白無塵的聲音, 伸手摩挲過去,然后就被握住了手。
“現在是白天。”
白無塵的聲音傳來。
云恒一愣,“我知道是白天……”
云恒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牽著在水中輕輕撥動了一下, 白無塵清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陽光照在水面上,很漂亮,我們在湖泊的邊緣,在不遠處就是一片樹林,草地上開著花。”
云恒呆了一會兒,終于明白了白無塵的意思, 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我……瞎了?”云恒語氣有些輕。
系統終于找到了機會開口, “副作用已經抽取,判定為失明+重度虛弱,限定時間為十五天。”
云恒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你怎么不早說。”
“你這在水里忙著逃命呢, 我這不沒找到機會嘛。”系統說道。
云恒倒是沒覺得有什么,總之保住性命了,而且只是十五天的副作用, 忍一忍就過去了。
云恒正想著,突然感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拱到了自己懷里,下意識驚呼一聲,往白無塵的方向躲了躲。
白無塵按住了云恒的肩膀, “是小雪。”
白無塵牽著云恒的手在白狼的腦袋上摸了摸,云恒慢慢放松下來,露出笑容,“嚇我一跳。”
云恒慢慢站起身來,重度虛弱的debuff讓他剛站起來就又摔了回去。
云恒倒吸一口涼氣, “完了。”
他現在渾身沒力氣,白無塵又走不了。
他們總不能就這么在這里躺著吧。
誰知道暗閣的人會不會現在找上門來。
到時候他可沒力氣再來一次金蟬脫殼,死里逃生了。
白無塵伸出手想要扶住云恒,可卻頓在了半空,看向自己的雙腿,目光沉了幾分。
“阿嬤!你快看那邊!”
不遠處傳來小孩兒清脆的聲音,云恒眼睫猛地一顫,抓住白無塵,“是不是有人過來了?”
白無塵嗯了一聲,目光落到那邊。
一個男孩兒牽著一個老嫗的手,正一臉驚奇看向他們的方向。
云恒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連忙問白無塵,“來的是什么人?”
“一個小屁孩兒,還有一個老太婆。”白無塵說道,沉吟片刻,“……看上去是這樣的。”
云恒松了一口氣,聽到腳步聲停在了他們不遠處。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你們是什么人啊?”
白狼看了一眼兩人,警惕的守在不遠處,又接觸到了白無塵的視線,默默后退,竄入了叢林之中,消失不見了。
云恒開口,“我和我……和我弟弟因為路遇山匪,所以受了傷,能不能勞煩幫我們一把?”
“山匪?阿嬤,這地方竟然還有山匪,那可不得了,阿嬤我們救救他們吧!”男孩聲音清脆,帶著孩童的天真。
云恒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一個單純無害的男孩形象,又偏頭咳嗽兩聲,本來是打算裝一裝可憐,沒想到這么一咳還真的停不下來了,喉嚨越來越癢,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云恒“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渾身的力氣好像也跟著這口血一起被抽走了,云恒在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聽到了一個老人的聲音。
“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云恒腦袋一歪,倒在了白無塵懷里。
云恒沒了意識,因此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剛才咳嗽的樣子有多可怕,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在不停地咳嗽當中像是將最后一絲生氣都帶走了,像是脆弱的被人折斷翅膀的蝴蝶,鮮紅的血跡落在衣袍上,渲染出紅梅模樣。
……
意識浮沉不知多久,云恒的意識終于慢慢落回了實處,他隱約能聽見蹣跚的腳步聲,還有外面切東西的聲音。
在這樣的背景音中,系統的聲音格外清晰。
“你可算醒了,本來就只有十五天的副作用,你倒好,一睡直接睡過了三天,你怎么不干脆睡十五天算了。”系統嘰嘰喳喳。
云恒:“……”
云恒腦子清醒起來,認真反問,“這能行嗎?”
系統:“你說呢!”
云恒還有點失望,“我現在在哪兒?”
“一個小孩兒和他奶奶家里。”系統說道。
云恒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感慨,“我運氣真好,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系統呵呵兩聲。
“給你一個好消息吧。”系統說道,“白無塵的死亡威脅解除,而且他的名氣值達到了88,好感值到了99。”
云恒:“!”
“名氣值88?!”
系統一幅‘你真是踩了狗屎運’的樣子,“白無塵的真實身份是暗閣的榜首,所以名氣值合并了。”
云恒用力閉了閉眼,“失策了。”
“嗯?”系統疑惑。
“早知道還有這種空子可以鉆,我就直接去找那些大人物,然后坑蒙拐騙讓他們答應拜我為師,我不就能坐享漁翁之利了嗎?”云恒扼腕嘆息。
“……”系統無語片刻,“你想得美,人家大人物憑什么拜你為師。”
在云恒和系統胡謅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云恒睜著空茫的眼睛看過去,努力想要撐起身子坐起來。
“別亂動。”老人的聲音傳來,“郎中給你看過了,說你要好好養著。”
云恒于是就不動了,露出笑容,“多謝您了,不知我弟弟他怎么樣?”
“放心吧,他沒事。”老人說道,“他除了是個殘廢以外,身體比你現在好多了。”
云恒松了一口氣,笑容更真切了幾分,“那就好。”
苦澀的中藥味逐漸靠近,云恒感覺自己被一只干枯的手扶了起來,靠坐在床邊。
“先喝藥吧。”
云恒張嘴喝了藥,這老人聲音悠悠傳來,“公子就這么信任我這個老婆子,不怕我是什么壞人,在藥里下毒?”
云恒差點被嗆到,但面上還是一幅云淡風輕的模樣,露出一個笑容,“我昏迷過去,若是您想要對我下手,我如今已經死了,何必轉這么個圈子。”
“況且,我已是必死的人,何苦下毒。”
老人一頓,似乎也笑了,“公子真是奇人。”
系統:“真能裝。”
云恒:“你不懂,我是在告訴她我反正都要死了,可別下毒了。”
云恒喝了藥,還是不放心,“我弟弟在哪兒?”
“他在房內,說是要做個輪椅,阿仔陪著他呢。”老人說道。
又給云恒解釋了一句,“阿仔是我的孫兒,今年八歲,老婆子今年七十有二,公子可以叫我山婆婆。”
云恒點點頭,估計是身體還是過于虛弱,云恒很快又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不過這次的睡夢卻沒那么安寧,他迷迷糊糊總感覺有人爬到了他的床上,然后把他抱住了,還抱的死死的,就跟被樹袋熊抱住的那棵樹一樣,讓他忍不住皺眉。
云恒想要推開,卻又被抱得更緊。
“……熱。”云恒嘟囔。
對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呼吸仍然柔柔落在他頸后。
云恒想要醒過來,可意識卻像是漂浮在半空,上不去下不來,本來因為那個虛弱的debuff渾身就不舒服,云恒總覺得被人束縛著,連帶著心里也不舒服了,可又怎么都掙脫不開,惱火又委屈,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我不舒服……”
云恒眼尾一紅,眼睫也濕潤了,他只感覺那股束縛住自己的力量緊了一瞬,又慢慢撤開了。
緊接著這種束縛感再沒傳來,云恒終于徹底睡了過去。
云恒再次醒過來,身體松快了一些,喝了山婆婆的藥,就去和系統聊天。
“白無塵的名氣值已經達標了,那就只差行無疆和安無恙了。”云恒說道,“估計也快了,到時候我就自由了。”
云恒說著話,可這次系統卻支支吾吾沒說什么,也沒陰陽怪氣。
云恒察覺不對,“你怎么了?”
系統意味深長,“沒什么。”
這語氣。
不對勁。
云恒又想到了昨天他那不怎么安寧的睡夢,狐疑,“不會……真的有人爬到我床上了吧。”
系統:“母雞啊。”
云恒:“……”
云恒留了個心眼,可一到晚上,他還是沉沉睡了過去,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樣,他仍然能感覺到有人到了自己床邊,但這次這個人沒有抱住他,只是有一下沒一下拂過他的眉眼,偶爾會落在他的唇上。
可云恒還是醒不過來。
夜色之中,坐在陰暗處的少年看著床上蹙著眉的云恒,目光沉沉,指尖輕點在云恒唇上。
過了許久,他才起身,又為云恒攏了攏被子,這才起身推開門走出去。
門外一個七十多的老嫗站在那里,恭敬看向少年。
“老身已經用了最好的藥了,可他身體如今損傷太大,恐怕時日無多。”
少年腳步一頓,“藥王谷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山婆婆低著頭,“不過估計也快了,畢竟如今那人是您的師弟。”
少年沉默片刻過后開口,“他會來的。”
只要是有關云恒,一定會來。
月色從云層之中漏出來,清冷的月色灑滿了院子,照亮了少年的容貌。
劍眉冷目,腰間通體銀色的長劍折射出一抹冷光。
是行無疆。
第25章
云恒坐在床上, 看上去像是在發呆。
直到門被推開,山婆婆的腳步傳來,房間里縈繞了熟悉的藥味, 云恒仍然是呆坐的模樣。
見到云恒這幅模樣, 山婆婆腳步微微一頓,靠近床邊,“公子什么地方不舒服?”
云恒眼睫一動,原本便是清俊無雙的容貌,此刻更添幾分脆弱。
“沒事。”云恒搖搖頭,臉上露出笑意, “只是眼睛瞧不見, 心頭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山婆婆看了一眼云恒,將藥遞到了云恒手中,想到行無疆, 看向云恒的視線當中又添了幾分復雜。
“公子這眼睛一定能治好的。”山婆婆說道。
云恒點點頭, 端起藥正要喝,突然一蹙眉,偏過頭用力咳嗽起來, 猛地咳出了好幾口血。
山婆婆一驚,“這是怎么了?”
云恒擦去嘴角的血跡,連忙擺擺手,露出一個笑容, “無妨,老毛病了,婆婆不必憂心,不過可有蜜餞,我壓一壓口中的血腥味。”
山婆婆頓了頓, 也露出些憐惜,“老身去找找,公子稍等。”
云恒點頭,聽到山婆婆的腳步離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帶上幾分緊張,呼喚系統。
“快快快,藥往哪兒倒!”云恒說道,急急忙忙掀開被子下床。
系統也緊張起來,“左邊三步,好好好停!現在往右邊轉一步,對,往前……好好好,你面前就是窗子,推開!”
云恒按著系統牌導航的方向,順利把藥倒在了窗外,然后又原路返回,端著空碗坐在床上。
“不會看出來我動過吧。”云恒問道。
系統信誓旦旦,“放心,絕對不會。”
云恒松了一口氣,又滿臉沉重。
他覺得這里不太對勁。
他已經連續好幾天做夢,夢到有人不是抱著他,就是坐在他床邊。
可他怎么都醒不過來,還有系統看好戲的語氣,事情絕對沒那么簡單。
他睡眠沒有那么深,醒不過來,很有可能是因為自己中了藥。
就算是他猜錯了,那也沒關系,一定要以防萬一。
他可不能才出虎穴又入狼窩,還有白無塵。
他都問了好幾次白無塵了,說是想要見見白無塵,偏偏山婆婆總是含糊過去。
要不是系統說白無塵沒有性命之憂,他現在已經沖出去了。
腳步聲逐漸傳了過來,云恒動了動指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山婆婆?”
云恒臉上帶著笑意,卻沒有等到山婆婆的回應,微微皺眉,又問了一遍,“山婆婆?”
云恒皺眉,朝著虛空伸出手,晃了晃手,也沒抓到人。
“系統?”云恒又在心里問。
結果這次系統也沒有回應。
云恒臉色慢慢冷了下來,“你是誰?”
他話音剛落,站在那邊的人終于動了,卻伸手掀開了他的被子,涼風吹過,云恒瞪大眼睛,感覺自己的腳腕被人抓住了,臉上露出慌亂,伸手抓住對方,“你做什么?!”
對方的手很寬大,帶著練劍的繭子,很粗糙。
是個年輕的男性的手。
“光腳在地上踩,會著涼。”
云恒聽到這個聲音,猛地一怔,下一秒腳心一涼,對方似乎拿了帕子,在細細給他擦拭腳掌,有些癢,云恒腳趾蜷縮,忍不住縮了縮,又被用力抓住。
“不過幾個月,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聽到這話,云恒終于確認了對方的身份,“行……無疆?”
“嗯。”
云恒沉默片刻過后,猛地松了一口氣,那種警惕和戒備瞬間消失,靠在床頭,又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云恒又自顧自笑了起來。
擦拭的動作一停,行無疆抬眸看向云恒,云恒根本察覺不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笑得眉眼彎起,格外攝人。
行無疆看著他,“在笑什么?”
云恒歪頭“看”行無疆,“所以這幾天爬上我的床,總是盯著我的人,是你?”
行無疆一頓,視線變了一些,“師傅察覺到了?”
“當然。”云恒說道,語氣輕松,“我還以為是什么登徒子,沒想到是你,你也是,既然已經找到我了,還躲躲藏藏做什么,總是趁我睡著過來,鬧得我還以為被什么臟東西魘住了。”
行無疆看著云恒,聲音很輕,“的確是個登徒子。”
云恒一愣,“嗯?”
“沒什么。”行無疆松開了抓著云恒腳腕的手,視線在圓潤的腳趾上滑過,又拿起被子給云恒蓋上。
他的確是個登徒子,因為只有在云恒睡著的時候,他才敢將這個人抱入懷中,露出他藏于深處的狼子野心。
云恒看不見行無疆,所以也看不到行無疆格外危險的視線,臉上仍然帶著笑容。
“對了,你見到白無塵了嗎?山婆婆和阿仔是你認識的人?”云恒問道。
“白無塵很好,他在房間里,給他找了他喜歡的木頭,他在做木雕,沒讓你見他,是因為你如今這個狀況需要休息,所以沒讓他來打擾你。”行無疆說道。
云恒松了一口氣,又忍俊不禁,“還好是你。”
行無疆眼眸微微一動,視線落在云恒身上,“為什么?”
“沒什么。”云恒笑著,“是你的話,起碼我不用擔心是什么壞人了。”
行無疆勾起唇,抬手輕輕拂過云恒的一縷發,“嗯。”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擔心。”
……
知道每天爬床的是行無疆之后,云恒終于放下心來,已經把這里所有人都列為了自己人。
危險,解除!
云恒身體狀況穩定之后,主要是云恒已經開始習慣盲人生活后,他終于見到了白無塵。
說是“見”,主要是白無塵單方面見到了他。
距離副作用解除還有六天。
云恒坐在院子里,白無塵拿著刻刀欻欻雕木頭,他能聽見阿仔和山婆婆在灶房里忙碌的聲音。
云恒實在是無聊,干脆和白無塵開始玩逢七必過。
“十三……”
“過。”
“十五……”
“……”
“三百二十一……”
“過。”
“五百五十九……”
“過。”
行無疆一開始也想要參與,最后被分走了好幾把瓜子,看了看空空蕩蕩的盤子,默默提劍到一旁去了。
最終在三千六百四十的地方,白無塵敗了,云恒露出笑容,“我贏了!”
白無塵嗯了一聲,帶著笑,“云恒君果然厲害。”
云恒眉眼都染上了光亮,如果不是那空茫的眼睛,看上去就和平時差不多。
白無塵抬頭看向云恒,視線又掃過站在那邊行無疆,似乎欲言又止,行無疆抬眸看過來,眼中多了幾分冷色。
白無塵嘆了一口氣,又笑了起來,“云恒君覺得自己三個弟子怎么樣?”
云恒雖然不知道白無塵怎么突然問這個,但本來就很無聊,隨便扯個話題也很正常,云恒想了想,開口。
“都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
白無塵一頓,“那云恒君最喜歡誰?”
云恒一愣,來了,家庭的天平偏不偏就在這時候了。
“沒有最喜歡,不分高低,不分前后。”
不知道是不是云恒的錯覺,云恒覺得灶房里阿仔和山婆婆的聲音好像都不見了,安靜的有些詭異。
不過也不過是剎那,白無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明明是帶著笑意的聲音,卻又透著幾分意味深長。
“云恒君真是……”白無塵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措辭,“公平。”
就在這時,院門口一個身影站定。
行無疆和白無塵都察覺到了來客,看了過去。
“師傅一向公平。”來人說道,一身素白的袍子,一根青玉簪子虛挽著頭發,清雋出塵,一雙桃花眼視線柔和。
云恒聽出了聲音,眼睛一亮,“是安無恙?”
“是我。”安無恙抬腿走進院子,和那邊行無疆交換了一個視線,然后走到云恒身前,半跪下來,雙手握住云恒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側,看著云恒毫無焦點的眼睛,眼中多了些紅意。
“我回來了。”
云恒怔住,隨即心頭也是一動,伸手捧著安無恙的臉摸了摸,然后笑了起來,“看來過得不錯,好像胖了一點。”
安無恙笑出聲來,眼圈有些紅,“你瘦了。”
云恒也笑了起來,“我一直都這樣,你肯定是太久沒見到我了。”
行無疆看向安無恙,見他還握著云恒的手,微微皺眉,“師弟去藥王谷,倒是收獲頗多。”
安無恙也看過去,“師兄不遑多讓。”
安無恙又看向白無塵,“師弟也是,讓人大吃一驚。”
云恒:“?”
氛圍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不該是闔家團圓,然后喜極而泣,互相擁抱,然后興高采烈和他說一說游歷過程的事情嗎?
怎么反倒是有點劍拔弩張的意味。
白無塵倒是無所謂,仍舊云淡風輕的坐在旁邊,看著行無疆和安無恙。
而行無疆和安無恙對視許久過后,決定偃旗息鼓,暫時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云恒感覺安無恙搭上了他的脈搏,云恒很快明白了安無恙的意思,想要縮回手,“我真的沒什么事,過幾天就好了,你們不用操心……”
“筋脈受損,毒入肺腑。”安無恙看向云恒,“這也沒事?”
“……”
他總不能說這是系統的debuff。
安無恙見到云恒有些緊繃的樣子,頓了頓,又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
“我會救你的,一定。”
第26章
云恒終于有了一種到了大結局, 闔家團圓的感覺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在小木屋的時候。
行無疆練劍,安無恙種藥,白無塵仍然喜歡抱著他的木頭還有機關術。
云恒就這么悠哉悠哉等著他復明的時間。
行無疆和安無恙的名氣都肉眼可見的不斷上漲, 很快就都已經超過了六十, 云恒每天聽到系統的聲音就忍不住笑。
“什么事情這么高興?”白無塵看向云恒。
云恒捧著茶,覺得自己像是個小老頭,享受兒孫滿堂的感覺。
“你們都在身邊,我自然高興。”云恒說道,發出每個長輩都有過的感慨,“等你們都出人頭地, 我就算死了也能閉眼了。”
一個瓷碗“鐺”的一聲放在了桌上, 安無恙溫和的聲音中又夾雜著絲絲涼意,“別說傻話。”
白無塵在一旁云淡風輕,“你閉眼和不閉眼也沒什么區別了, 反正都看不到。”
“……”
云恒摸了摸鼻子, 然后手里的茶杯被拿走,塞進了一個瓷碗,安無恙開口, “該喝藥了。”
系統在一旁桀桀桀,“大郎,喝藥了~”
云恒吐槽,“老了。”
系統:“?”
云恒:“梗老了。”
云恒捏著鼻子喝完了藥, 然后就感覺一個甜絲絲的東西塞進了他嘴里,云恒從善如流嚼了嚼,是蜜餞。
安無恙看了一眼云恒,垂眸又抿了抿手指上殘留的糖漿。
云恒覺得嘴里的苦味壓下去了,這才開口, “對了,無疆呢?”
“不知道。”安無恙說道,“估計在忙什么吧。”
云恒點頭,心想現在行無疆的修為,估計在外面浪蕩也沒什么大問題了,不需要太過于擔心。
行無疆開始早出晚歸,云恒反正看不到行無疆的臉色,也因為行無疆每次回來似乎沒什么異常,還會因為他晚上穿衣服太單薄給他披上個外袍。
直到云恒即將復明的前一天晚上。
云恒在床上輾轉,因為白天吃的太多,結果睡不著了,云恒摸索著,在系統的導航下去院子消食。
云恒閑著無聊就拉著系統嘮嗑。
“你說明天我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會是誰?”
系統看著跟個蝸牛一樣繞著院子轉圈的云恒,“那當然是我。”
云恒呵呵一聲,“我說的是人。”
系統切了一聲,“是誰有區別嗎,你還以為會有那種狗血的會愛上看見的第一個人這種劇情嗎?”
云恒若有所思,“那倒是不會,但可能會有雛鳥情節吧。”
“就你還雛鳥……”系統冷笑。
云恒腳步一頓,“噓。”
一陣隱秘的談話聲傳來,云恒不敢靠太近,但聲音太過于含糊,他只能聽出是行無疆和安無恙的聲音。
“系統,給我轉播一下。”云恒說道。
“……”系統無語片刻,“不是,你把我當……”
“這都做不到,真沒用。”云恒說道。
系統一噎,“誰說不行。”
于是云恒開始聽系統的現場轉播。
行無疆和安無恙似乎發生了什么爭吵。
行無疆:“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只要救云恒。”
安無恙冷笑,“你以為我在意?我只是擔心你那里的爛攤子會影響到云恒。”
行無疆:“這和你沒關系。”
安無恙:“好,那你離云恒遠一點。”
行無疆:“安無恙,你想死?”
兩人沉默下來。
就在云恒以為他們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兩人又開口了。
安無恙:“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要是他知道了,你以為還能留……的身邊嗎?”
行無疆也笑了一聲,“那你呢,你以為你又算……他知道……會怎么樣。”
云恒聽到這里,狐疑,“你這播報怎么還一卡一卡的。”
系統理直氣壯,“關鍵詞要收費。”
“呸。”云恒怒,“奸商。”
不過云恒在意的關鍵詞已經聽到了,安無恙說行無疆那里有一個爛攤子,難道是行無疆之前在游歷過程中遇到了什么,不太好解決,但是行無疆又死要面子,所以沒和他們說,打算一個人扛下來。
這還真是行無疆能干出來的事情。
云恒又開始擔心,這眼看著名氣值穩定上漲,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云恒思考的時候,只感覺自己的腳腕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云恒一驚,身體不受控制往后面倒去。
不過他沒有狼狽的摔個四腳朝天,而是坐到了一個人身上,身下的人悶哼一聲,熟悉的聲線讓云恒放下心來。
“白無塵?”
“嗯。”
“你怎么在這兒?”
“和你一樣。”
云恒:“?”
白無塵笑著,“來聽墻角。”
云恒:“……”
云恒一本正經,義正言辭,“我只是路過。”
白無塵也點頭,“我也路過。”
過了一會兒,白無塵嘆了一口氣,“云恒君還不起來嗎,不如我把輪椅送給你?”
云恒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本來要撐著一旁輪椅的扶手站起來,結果反倒按在了白無塵手上,下意識收回手,又因為腳下重心一歪,手又按在了白無塵腿上。
白無塵沉默片刻,嗓音無奈,“云恒君,我還是把輪椅給你吧。”
云恒尷尬到臉上通紅,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我回去了。”
白無塵嗯了一聲,正要開口,行無疆和安無恙也走了出來,見到云恒和白無塵,都有些詫異。
行無疆臉色不太好看,看向白無塵,語氣有些冷,“你在這兒做什么?”
但云恒不知道,還以為行無疆對著他說話,還有點小委屈,“我吃多了消食。”
這年頭,徒弟都這么兇了。
行無疆一愣,隨即意識到云恒誤會了,“我不是……”
安無恙在一旁打斷了行無疆的話,走到云恒身邊,伸手牽住云恒的手腕,“怎么不早說,我這里有消食的山楂,我先扶你回去。”
云恒點頭,被安無恙牽著走了。
看著云恒的背影,行無疆臉色冷得掉渣,那邊安無恙還扭頭看了一眼行無疆,露出一個笑容。
行無疆臉色更難看。
白無塵打了個哈欠,“那我也先回去了。”
白無塵回到房間,拉過被子蓋在腰間,微微側身弓起身子閉上了眼睛。
只留行無疆一人還站在院子里。
云恒吃了安無恙給的山楂,又自己揉了半天肚子,很快就睡了過去。
云恒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等醒來時,睜開眼看見有些刺眼的光線時,一瞬間還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過了十幾秒,云恒終于反應過來,慢慢抬起手,手指修長,青蔥如玉,是他的手。
debuff結束了。
云恒深吸一口氣,抱著被子在床上用力滾了兩圈,然后穿上鞋,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他三個徒弟這個好消息。
推開門,云恒終于看清了這個院子,和他之前的小木屋確實很相似。
只是院子里多了一棵高大的槐樹,樹下坐在輪椅上的青年捧著書,一手撐著下巴,看上去透著一股淡然恬靜。
似乎察覺到什么,青年終于抬起頭,視線正好和云恒對上。
風吹過,陽光正好。
云恒一頓,慢慢抬腿朝著對方走去,在白無塵面前站定。
白無塵抬頭看著云恒。
“你臉上睡出印子了。”
云恒笑意一僵,抬手用力揉了揉臉,這么好的氛圍,就不能換個臺詞!
安無恙聽到聲音,也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向云恒,看到云恒盈滿笑意的眼睛后,一愣,“你……”
云恒輕咳一聲,笑著,“我說了沒什么大事,你看我現在不就已經好了,你們根本不用這么操心。”
安無恙微微垂下眼眸,但很快臉上也染上了笑意,“嗯,您餓了嗎,我做了吃的。”
云恒看著安無恙的表情,總覺得安無恙這表情看上去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不過很快云恒就忽視了這一點,開開心心,“我想去集市看看,這幾天都快悶死了。”
安無恙點頭,“好,我帶您去。”
云恒又看了一圈,“阿仔和山婆婆呢,我還沒見到他們。”
安無恙笑著,“他們有事出去了。”
云恒有點惋惜,他還是想要當面道個謝的。
云恒高高興興和安無恙出門了,還問了白無塵需不需要什么東西,白無塵說想要栗子糕,云恒也記下了。
這里是個偏僻的村鎮,人煙稀少,但是集鎮上面倒是很熱鬧。
東西也是應有盡有,云恒感覺自己終于活過來了,腰不酸腿不疼,那種虛弱下的昏沉也沒了。
云恒點了一碗陽春面,和安無恙就坐在攤子上。
云恒吃得高興,一口面正要咽下去,旁邊桌子的人突然用力一拍桌子,筷子都飛了兩根起來。
云恒被嚇了一跳,一口面嗆住,安無恙連忙給云恒倒水,皺眉看過去。
旁邊這桌看上去也是江湖人士,剛才拍桌子的大漢滿臉怒火,義憤填膺。
“先是殺了百魂宗的秦宗主!又獨自闖入魔教,殺了大半魔教中人,大肆招攬,縱容手下的人為禍江湖!”
“如此心狠手辣,大肆屠殺!”
云恒瞪大眼睛。
秦成死了?
魔教變天了?
誰這么厲害?
“那行無疆不死!江湖不會太平!”
第27章
誰?
這些人說的誰?
行無疆?
這名字居然也能撞上一個同名同姓的?
云恒瞪圓了眼睛, 看向安無恙,安無恙神情自然,對于聽到這些話似乎毫不訝異, 還有心情拿了塊帕子幫云恒擦了擦嘴角。
云恒實在忍不住了, “他們說的是誰?”
安無恙頓了頓,“不過是些流言蜚語。”
行無疆心頭一跳,那邊大漢也聽到了云恒的話,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恒,估計是覺得云恒一身正氣,正人君子, 站起身來朝云恒走來, 站在云恒面前,突然抬手一抱拳。
“這位兄臺竟然不知道行無疆這魔頭的惡行,想來也是避世之人, 如今我們正在集齊人手, 準備圍剿行無疆。”
云恒還在呆滯中,這人已經自顧自繼續說了。
“行無疆欺師滅祖,那秦成君也算是云恒君師兄, 是他的師伯,他竟然趁著人家閉關的時候殺了秦成君,又進了魔教,大肆屠殺江湖中人, 惡行眾人皆知,我們將在三日后將行無疆和他手下那些爪牙引到落日崖,兄臺也可來盡一份力。”
云恒聽完已經不知道做什么反應了,一旁的安無恙站起身回了禮,“自然。”
那大漢心滿意足回到自己那桌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和他一桌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蟬,還一個勁兒寵沖他擠眉弄眼。
“你們搞什么?”大漢不解。
云恒腦子也是暈暈乎乎一片,怎么跟安無恙離開的都不知道。
也是等到云恒兩人離開,和大漢一桌的其他人才用力松了一口氣,一人恨鐵不成鋼看向大漢,“你可知那兩人是誰!”
大漢疑惑,見到其余人嚴肅的表情,也慢慢沉了臉,“那兩人難道也是魔教……”
“那是行無疆的師傅,云恒君,還有如今藥王谷的谷主,安無恙!”
大漢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后背一陣發涼,“你們剛才怎么不早說!”
“……”
“一開始是沒認出來,后來是因為你動作太快,沒來得及。”
大漢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屁股摔在椅子上。
還好沒血濺當場。
云恒走在路上,瘋狂詢問系統,“我徒弟怎么變成反派了!”
系統:“要不然你以為名氣值怎么上來的。”
云恒安靜。
名揚天下,誰說惡名不是名。
云恒又看見一旁安無恙平靜的表情,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安無恙一頓,然后點頭,“嗯。”
“所以那天你說行無疆的爛攤子,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云恒問道。
安無恙腳步一頓,“那天晚上,師傅聽見了?”
嘶——
偷聽墻角的事情怎么也不小心禿嚕出來了。
“就聽見一點。”云恒心虛一秒,很快又支楞起來,“這么大的事情你們竟然還想要瞞著我。”
“這些事情行無疆能解決,不用擔心。”安無恙說道。
云恒看著安無恙半晌,然后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關系算不上太好,但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行無疆一個人怎么應付,這可是全江湖的追殺。”
安無恙看著云恒,“你的身體不能動武。”
“我知道,但我可以勸行無疆三天之后不去落日崖。”云恒說道,他本來是隨口一說,但這么一說好像還確實是個辦法,“他只要不去……”
“他會去的。”安無恙說道,“他吞并了大半個魔教,這一次也有魔教教主的參與,他躲了這一次,歸在他手下的其他人必死無疑。”
云恒一噎,“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安無恙卻盯著云恒沒開口。
云恒被盯得奇怪,“怎么了?”
“師傅為什么這么關心他。”安無恙問道。
云恒一愣,“他是我的徒弟,我當然關心。”
安無恙眼睫一動,眸子中帶著幾分暗色,讓人看不明確,“就算您聽到了那天晚上的話,你也能如此平常的對待我們嗎?”
“?”云恒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那天晚上行無疆和安無恙說了什么嗎?
不過不重要。
“自然。”云恒點頭,“不管你們如何,都是我的徒弟。”
安無恙沉默片刻后笑了起來,“這便是拒絕了吧。”
云恒實在是沒弄明白安無恙這幾句奇奇怪怪的話,現在他的心思已經落在三天之后行無疆的命中大坎兒上了。
所以他也沒聽見安無恙那一句被風吹散的——
“可我不甘心。”
云恒本來想在接下來三天內抓住行無疆,好好盤問一下來龍去脈,結果行無疆沒抓到,倒是阿仔來了,說是被行無疆派過來,給云恒報平安的。
這是還以為云恒什么都不知道呢。
云恒也沒表露出來,讓安無恙帶自己去落日崖,又讓阿仔照顧好白無塵。
白無塵也沒問云恒要做什么,只是給云恒套了個鐲子。
“這是什么?”云恒看著手腕上銀色的鐲子。
白無塵輕描淡寫,“謝師禮。”
“?”云恒盯著白無塵看了一會兒,晃了晃手腕,“謝了,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
落日崖。
千峰絕云之間。
此刻山間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看上去密密麻麻就像是蝗蟲過境一般,只有中間那一塊被空了出來,就像是所有人都刻意隔開了一段距離一般,黑紅色旗幟飄揚,聲勢浩蕩,殺意凌然。
云恒和安無恙找了個隱秘,和行無疆距離較近的地方躲著。
系統看著鬼鬼祟祟拿著一根草想要偽裝的云恒,“你準備做什么?”
云恒緊盯戰局,“一會兒如果行無疆打不過了,我必須把行無疆撈出來,眼看著馬上就要成了,可不能半路夭折。”
那邊為首的是劍宗的宗主,他被推出來成了這次的領頭人,看向站在戰局中央的少年,目露惋惜。
少年黑衣黑發,站于山峰之巔,這般年紀有了這樣的修為,要是走上正道,不知道以后會是怎樣的意氣風發,這樣的天賦也就只有當年的云恒可比了。
“行無疆,你犯下滔天罪行,今日各大宗門皆容不下你,你還不如束手就擒,也不要損了你師傅云恒君的體面。”
云恒聽到自己的名字,目光也落在行無疆身上。
說實話,這樣的行無疆,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從第一次遇見行無疆,他趴在百魂宗門口臺階上生死不明。
后來行無疆雖然看上去像是個叛逆少年,但在他面前也從未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怎么說,就很反派。
云恒也有點緊張,忍不住看向安無恙,“你覺得行無疆能對付嗎?”
安無恙對上云恒的視線,伸手將云恒的一縷發撥開,“全身而退不成問題。”
云恒心頭安定了一些,“那就好。”
而聽到劍宗宗主剛才那話的行無疆,臉色卻微冷,帶著幾分嘲諷嗤笑一聲,“當年云恒豁出性命救了百魂宗,你們可未曾這樣關心過他,如今倒是把他搬出來了。”
一旁一個弟子站了出來,劍尖直指行無疆,“云恒能教出你這樣的東西,想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若不是秦成君,云恒早就死了,要我說他還不如死在十年前,這樣就教不出你這樣的禍害!!”
“嗖——”一根樹枝帶著破空之聲,猛的穿透說話這人的喉嚨,這弟子捂著血洞,滿眼驚恐,慢慢倒了下來。
行無疆收回手,冷笑,“這人說話,我不愛聽。”
云恒都傻眼了,一個激靈。
這反派行徑,是他認識的行無疆?!
行無疆伸手握住腰間劍柄,目光冷冷掃過所有人,“今日的事情全是我一人,你們要殺的人也是我,要是誰扯上云恒,我一定不會讓他死的像是剛才這人一般痛快。”
一老僧嘆了一聲,從人群中走出,“小施主,你這般濫殺無辜,只會徒生冤孽,云恒君正人君子,他若是知道你是這般殺戮無度之人,恐怕也會后悔收你為徒。”
原以為這話起碼能讓行無疆稍微收斂一點,結果行無疆反倒笑了起來。
“那也正好,我本就不想當他的徒弟了。”
云恒:“?!”
云恒瞪大眼睛,抓狂看向系統,“他對我有意見?!”
系統嘿嘿一笑。
行無疆掃視眾人,突然露出一抹笑,目光格外明亮,近乎攝人,眼底深處藏著燃燒的暗火,“既然今日都來齊了,那也正好。”
“我自小便是天機閣一言定下的災星之命格,我什么也不怕,也沒什么可失去的。”
“如今我只想要得到一個人。”行無疆說道,“師傅又如何,不是師傅又如何。”
“我愿冒著天下人的口誅筆伐,做那有違倫理之人,成為那離經叛道的第一人。”
“我心悅云恒君,只愿共白頭。”
云恒瞳孔一縮,腳步踉蹌后退,卻踩在了一根枯枝上,原本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動靜,如今在全場死寂中格外明顯。
行無疆身旁魔教左使一掌揮出,云恒和安無恙藏身的那棵樹轟然倒下。
安無恙拉著云恒后退,所有人的視線都落了過來,在看清來人后,全場倒吸一口涼氣。
云恒看向行無疆,還以為行無疆起碼會有一分緊張,結果卻對上了少年坦然的視線。
這小子是知道他在這里的。
云恒反應過來。
但云恒還是抱著一絲希望,“你方才說的……是開玩笑吧。”
行無疆喉結上下滑動一瞬,可目光灼灼,毫不避讓。
“我心悅于你,愿以命奉之。”
第28章
全場一片死寂。
完了。
云恒腦袋一陣陣發懵。
不過多年來的經驗還是讓云恒馬上回過神來, 臉上的錯愕收的干干凈凈,輕咳一聲,“為師知道, 你尊師重道, 所以喜歡我很正常,只是這用詞還是要注意一點,容易引來別人的誤會……”
系統在一旁嘿嘿笑,“看看你找補的樣子真狼狽。”
云恒差點沒說下去。
不過也確實有人站出來打斷了云恒的話。
一個游俠臉色漲紅,看著行無疆,“不知廉恥!不知廉恥!”
這八個字直接讓云恒那一笸籮話變得黯然失色, 毫無說服力。
行無疆卻似乎并不在意現場其他人的反應, 從開口開始,他的視線就沒有從云恒身上挪開,定定的, 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云恒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慢慢沉默下來。
“行無疆這種混賬!云恒君還不清理門戶嗎?!”
“對,必須殺了他!這等褻瀆師長的人,怎么能活著!”
“殺了他!殺了他!!”
云恒看了一眼眾人, 走上前去,站在了行無疆面前。
也是到這個時候云恒才恍然發現,行無疆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和他一樣高了,看上去好像還比他高了一點。
明明剛認識的時候還比他矮半個頭來著。
行無疆看著云恒, 并未躲閃,反倒笑了起來,“你要殺我嗎?”
“如果是你,我絕不還手。”
云恒心頭“嗷”的一聲,看向行無疆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棵長歪的樹苗, 這樹苗還是他親自栽種的。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園丁。
他犯了職業生涯中最大的錯誤。
周邊人的呼聲越來越高,幾乎到了有些刺耳的地步。
“云恒君,此等逆徒若是現在不殺,將來必成大患!!”
“沒錯,他殺了秦成君,屠殺江湖中人,如今又和魔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必定成為又一個魔頭啊!!”
在震耳欲聾的聲音中,在無數人的視線中,云恒只是抬頭看了一眼行無疆,然后站在他身前,面色沉靜,風揚起他的發絲,吹起他的衣袍,隱約勾勒出清瘦的身軀。
可他在這樣的情勢下,站在了行無疆身前。
“行無疆是我的徒弟,有我在,你們誰也不能殺他。”
風吹得更烈了。
行無疆呆呆看著云恒的背影,眼眸神色晦暗不明。
系統看云恒的眼神都變了,“你還挺帥。”
云恒面色平靜,但語氣里透著一股生無可戀,“要不然呢,真的一劍捅穿行無疆?”
“俗話說得好,教不嚴,師之惰。”云恒揚起聲音,看過面前所有人,“若是有什么,那也是我的錯。”
“若他死,那我死。”
一時間場上都沒人動,不知道是不是云恒這舉動太過于震撼,反正暫時陷入了僵局。
直到劍宗宗主開口了,他看向云恒的視線同樣復雜,但又透著幾分惋惜,“云恒君大義之人,可行無疆作惡多端,絕不能留。”
云恒心頭哦豁一聲。
完了,還以為自己面子多大呢,也就能撐個十幾秒。
“沒錯!”
“行無疆必死!”
“他當日殺了我師兄!還砍下了我師弟的手臂,這等深仇怎可饒恕!”
“他還殺了我師妹!!”
云恒扭頭看向行無疆,“你做了嗎?”
“若是我說沒有,你信嗎?”行無疆說道。
“信。”云恒毫不猶豫。
行無疆又笑了起來,突然從身后抱住云恒,一手攔住了云恒的眼睛,突然靠近的溫度讓云恒有些不自在,下一秒就聽見了行無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秦成是我殺的,魔教也被我殺了大半,該殺的我都殺了,不該殺的我沒動手。”行無疆說道,感受到云恒的眼睫在掌心掃過,有些癢。
“如今我不需要你再擋在我身前了,我可以護住你。”
云恒一愣,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這話什么意思,就感覺后頸一痛,下一秒意識就散了。
……
云恒這次昏迷并不是完全昏迷,他進入了系統后臺,一個虛無的空間,只能看見三個碎片漂浮在他面前。
云恒還在捶胸頓足,大腿都要掐紅了,“行無疆這家伙,我居然就這么中了他的套!”
“他不會死吧。”云恒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只感覺天都快塌了,“還有安無恙也還在現場,不會被連坐吧。”
系統看了一會兒云恒,然后才悠哉悠哉開口了,“行了,這邊沒感覺到他們有生命危險。”
云恒瞬間平靜,“那就好。”
系統:“……”
云恒又看向面前幾個碎片,“這是什么?”
“他們的名氣值都已經六十了,你可以看到他們的回憶碎片,我想著你閑著也是閑著,要不要看一個?”系統非常貼心說道。
云恒看了一眼這三個玻璃碎片一樣的玩意兒,語重心長,“看看行無疆的吧。”
他現在覺得自己對幾個徒弟的了解還是太有限了,必須加強認知,才能對癥下藥。
尤其是行無疆,喜歡他什么,他改!
“好的,已開啟。”
……
云恒在一面一人高的鏡子里,看到了屬于行無疆的過去。
行無疆被父母拋棄的時候,是一個秋季,那時楓葉紅的像血,他被丟棄在一個破廟當中。
“造孽哦,誰家又丟孩子了。”
“馬上入冬了,估計是活不了了。”
“唉,真可憐。”
這襁褓中的嬰兒沒哭,只是睜著眼睛打量四周,面色已經灰白,任誰看都是快死的模樣。
可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乞丐撿到了他。
老乞丐半生瘋癲,傻笑著把嬰兒抱起來,笨拙的逗了逗他,把撿來的饅頭用水泡開,把已經快要到閻王殿的行無疆救了回來。
所有人都覺得這老乞丐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把這個跟小雞仔一樣的小孩兒養死,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行無疆命大,他居然在老乞丐這里活到了三歲。
在這三年中,他們會一起躲在破廟里瑟瑟發抖,老乞丐癡癡笑著,有時候行為會不受控制,總會不小心傷到行無疆,卻又會手足無措抱著行無疆,笨拙的安慰他。
老乞丐身邊多了個小乞丐,一老一小,討來的錢倒是更多了。
行無疆的童年,是發餿的饅頭和老乞丐身上難聞的味道。
在行無疆三歲這年,老乞丐死了。
幾個小孩故意折騰老乞丐,把一個饅頭丟進了湖水里,老乞丐不明白,只知道有了那個饅頭,他和行無疆就能吃上一頓,肚子就不會餓了,所以他義無反顧跳進了湖水里。
老乞丐的尸體被撈上來的時候,他手里還拿著一點已經泡爛的饅頭。
行無疆跪在老乞丐的尸體旁邊,沒有落淚,就這么平靜的吃了那一點饅頭,然后孤身一人,繼續游蕩在街頭。
所有人都罵他沒有心,說老乞丐真是瞎了眼,養大了一個白眼狼。
他吃著百家飯,被人當成街頭的野犬,無數次倒下,又堅韌無比的爬起來,他會偷看一些江湖人士的劍招,也無師自通學會一些招式,至少不會再像是野犬一樣被人隨意踹上一腳了。
可他沒有家。
七歲那年,他放火燒了幾戶人家,看著里面的人哭天喊地,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給老乞丐報仇了。
后來他去了另一個地方,有戶人家收留了他,給他取名叫“行疆”,給他好吃好喝,也動了要收他為養子的準備。
這是他度過的最衣食無憂的幾年,不用擔心這一天又該去哪兒,也不用擔心會不會被人打,會不會餓肚子,他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家長大的孩子,會和那對夫妻牽著手一起逛集市,會被問上一聲“冷不冷”“餓不餓”。
可某天,已經十來歲的行無疆在經過一個算命攤的時候,那算命先生看著他,搖頭輕嘆一聲‘天煞孤星’。
這四個字讓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所有人看他如同什么災星,在一個雨天那對夫妻把他趕出了家,原本總是溫和的夫妻倆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再沒有人愿意接近他。
只因為那算命先生是天機閣的人。
冬天似乎更冷了,那干澀的饅頭讓他難以下咽,熾熱的陽光也讓他難以忍受,他獨自一人瑟縮在破廟的角落,也熬過了無數生死一刻。
十六歲這年,他踏上了前往百魂宗的路。
他想為自己掙一條路。
他傷痕累累爬上了百魂宗的臺階,可希望卻如同水月鏡花,不過都是同樣的絕望罷了。
那天的雨和他被趕出行家那天一樣的冰冷,砸在身上傳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疼。
在意識即將消散的時候,他開始仇恨、厭惡、迷茫。
他又想到了老乞丐。
他覺得,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該去死。
他也該死在那片冰冷的湖水里。
雨水冰冷,泥水潮腥。
一把傘落在了他頭頂,眼前所有的迷霧被撥開。
一個人背著他,從百魂宗那長長的石階走下。
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被竹香覆蓋,身上的冰冷也逐漸褪去。
他喚他——
“行無疆”
從此他不是小乞丐,不是行疆,而是行無疆。
行無疆的人生,唯有一人。
只有一人。
第29章
熏香裊裊, 屋內立著一面屏風,窗邊小木幾上放著一個白玉的瓷瓶,里面斜斜放著一枝桃花。
床榻上青年一身素白里衫, 面色平靜昏睡著, 一只麻雀落在窗沿,那雙黑豆般的眼睛往青年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是緊閉的木門被推開,麻雀受驚,撲騰著飛走了。
一個背光的身影走進房內,站在了床邊。
云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他看完了行無疆的回憶碎片, 五味雜陳,還在腦海中和系統對話。
“行無疆以前日子竟然這么苦。”云恒悵然。
系統語氣悠悠,“所以你同情他, 準備以身飼道?”
“什么亂七八糟的用詞,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行無疆為什么會對我產生那種感情了。”云恒說道。
系統狐疑,“你真知道?”
“不難理解,正因為行無疆之前受了太多苦, 突然遇見一個人朝他伸出手,所以他喜歡上我,這就是一種嗯……命中注定的救贖感。”云恒說道,又笑了起來, “其實這也不能算是喜歡。”
系統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這不算喜歡算什么?”
“如果當時朝他伸出手的不是我,他也會喜歡上的。”云恒說道,“說到底——”
“他喜歡的不是云恒,是那個救了他的人。”
系統竟然哽住, 想要反駁兩句,可又覺得云恒這話似乎也沒錯。
云恒也不打算繼續和系統掰扯了,云恒覺得現在自己最大的任務,就是把行無疆青春期走歪的感情觀趕緊拉回來。
意識逐漸回落實處,云恒慢慢睜開了眼。
他首先看見的是一個站在床前的影子,因為光線的原因,云恒第一眼竟然沒認出這人是誰,眼睫一顫,又閉上了眼。
他還沒來及再次睜開,一個聲音就傳了過來。
“如今就連見也不愿意見我了嗎?”
“……”云恒睜開眼,這次就算看不清也能知道這個杵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了。
云恒嘆了一口氣,“這是哪兒?”
“魔教分壇。”行無疆說道。
“魔教……”云恒一噎,突然注意到一個問題。
行無疆的名氣值,居然突破八十了!!
而且安無恙的名氣值也來到了非常關鍵的七十九!
任務居然馬上就要完成了。
行無疆伸手把云恒扶起來,又拿了一杯水,喂云恒喝了幾口。
云恒沒開口,行無疆也不開口。
“受傷了嗎?”云恒問道。
行無疆動作一頓,那深藏在眼底的暗色褪去,化成了縷縷柔色,“沒有。”
云恒哦了一聲,“你之前說的話……”
行無疆看向云恒。
云恒組織了一下措辭,“你現在年紀還小,對于感情的事情可能不太了解,你好好冷靜一下,這感情最容易上頭了,可能就是錯覺,況且我們都是男子,當然,我并不歧視這種感情,我只是怕你自己想錯了,你這個年紀還是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修煉上,以后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云恒。”
云恒對上了行無疆的眼神,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噤聲。
面前少年五官俊美,看上去已經像是逐漸露出了尖牙的狼,帶著狂傲不羈之意。
行無疆眼里沒有一點笑意,黑壓壓的一片。
云恒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慫了。
“你身體不好,好好休息,安無恙一會兒會過來。”行無疆說道。
云恒一愣,“無恙也在?”
“嗯。”行無疆點頭,頓了頓,“他為你找了一夢生的解藥,你一定能長長久久活下去的。”
行無疆握住了云恒的手,“我會和你一起。”
云恒動了動唇,“我覺得……”
“我會盡快收復魔教其他人,等我統一了魔教,江湖中就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到時候誰敢說風涼話,殺了就是。”行無疆說道,看著云恒,帶出了幾分偏執。
云恒呼吸一窒,突然發現行無疆鉆牛角尖好像有點嚴重。
這是在一條歪路上一路狂奔啊。
云恒嘆了一口氣,找了個想要吃東西的借口把行無疆打發走了,又躺在床上,像是一條失去了夢想的咸魚。
系統在一旁嘿嘿嘿,“沒關系,忍一忍,等安無恙名氣值到了八十,你就能脫身了。”
云恒又嘆了一口氣,“還好。”
“還好什么?”系統疑惑。
云恒自我安慰,“還好只有一個人走歪了,安無恙和白無塵還是很好的。”
系統看著云恒的樣子,欲言又止。
算了,不打擊他了。
云恒見到安無恙是在傍晚時候,安無恙拿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配上了兩個藥丸,云恒心想他馬上完成任務要走了,也不怎么想吃,結果被行無疆掐著下巴灌下去了。
“……”云恒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驚愕到瞪大眼睛,“你!”
行無疆倒是笑了,給云恒擦了嘴角。
大逆不道!越來越沒規矩了!
云恒躲了一下,行無疆倒是沒有生氣的意思,看向安無恙,“他如今怎么樣?”
安無恙目睹了行無疆的動作,眼睛里看不出神情變化。
“我先把脈。”安無恙說道,半跪在床邊,握住了云恒的手,寬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云恒清瘦的腕骨。
安無恙伸手搭上。
云恒看著安無恙,安無恙垂著眼眸,動作還是規規矩矩,和往日毫無變化,但行無疆當著所有江湖中人的面大膽告白的那天,安無恙明明也聽到了。
而且安無恙怎么也會在這里,不會是被行無疆綁過來的吧。
云恒抿了抿唇,“無恙,你為何在這里。”
安無恙抬眸看向云恒,“自然是為了幫師傅解毒。”
安無恙把完脈,站起身來,“仍然是筋脈受損,毒入肺腑,命不久矣的脈象。”
“不過我在藥王谷中已經尋到了解毒的辦法,到時候我會讓藥王谷的藥童把我需要的東西送過來。”安無恙說道。
行無疆看了一眼安無恙,“別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安無恙看向行無疆,神情帶出幾分譏誚,“自然不如你。”
行無疆瞇了瞇眼,身上多了幾分殺意。
不過云恒也反應過來另一件事情,行無疆的名氣值長的這么快,是因為入了魔教,殺了秦成,還因為大膽告白,導致人盡皆知,那安無恙又是怎么回事?
云恒看向安無恙,打斷了他們兩個的針鋒相對,“無恙,當日你出去游歷,可發生了什么?”
安無恙轉身看向云恒,沒有和行無疆相對時的劍拔弩張,眼底總是籠著的黑霧也散開,“我去藥王谷問了如何才能解你身上的毒,老谷主見我天賦不錯,他又中了毒,便把藥王谷交給我了。”
云恒花了三分鐘消化安無恙這段話,得出了一個結論,瞪大眼睛,“所以你現在是藥王谷的谷主?!”
安無恙點頭,又頓了頓,“師傅覺得不好?”
云恒神情復雜,“不,很好,我很驕傲。”
很好。
三個徒弟。
一個說不準馬上要成為魔教教主了。
一個已經成了藥王谷的谷主。
還有一個本來就是名揚天下的殺手榜第一人。
沒想到最后最普通的居然是他這個當師傅的。
行無疆看了一眼安無恙,“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安無恙看他,“別做多余的事。”
行無疆冷冷勾唇。
這里說是魔教分壇,但是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普通的閣樓,沒什么太大的特別之處。
云恒在這里已經待了快四天,每天安無恙都會送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配上兩顆藥丸。
行無疆沒有限制云恒的動作,他可以到處轉悠,就是每次行無疆都一定會陪在他身邊,就算他沒在的時候,云恒也能感覺到暗處的氣息。
他在被監視。
云恒其實也沒覺得什么,反正等到名氣值一滿,他就能功成身退。
不過這個地方很無聊,行無疆并不允許安無恙私自來見他,仗著自己修為比安無恙高,安無恙也沒辦法。
云恒閑得無聊,在某天晚上,自己搬了個梯子,提著一包點心吭哧吭哧爬上了屋頂,打算賞月。
暗處監視的魔教中人看著云恒光是搬梯子都累的喘氣的樣子,想要上前去幫忙,但是又怕被行無疆知道,惹火上身,只有一個機靈的連忙去找行無疆匯報了。
于是云恒一句“舉頭望明月”才說出口,耳旁風聲傳來,他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云恒一句“低頭思故鄉”卡在喉嚨里,看著行無疆拿過了他手里的點心,坐在了他旁邊。
“我又不會跑。”云恒無奈,“再說了,我現在這個要死的身體,也跑不了。”
“這也說不準。”行無疆說道,吃了一口點心,“你身上有很多秘密,總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云恒摸摸鼻子,抬頭看向天空,月色清明,微風習習,云恒覺得現在這個氛圍倒是很適合談談心。
“行無疆。”云恒扭頭看向行無疆,“你為什么喜歡我。”
“為什么這么問。”行無疆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已經過了這么多天,你應該已經冷靜了,感情這種事情,有時候就是一種錯覺,你覺得你喜歡我,或許只是因為當年在最無助的時候遇見的人是我,你喜歡我或許并非因為我是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云恒說道。
行無疆動作微微一頓,扭頭看向云恒,目光深諳到讓云恒看不懂。
“你總喜歡把我當小孩。”行無疆說道,突然傾身靠近云恒,突然的距離拉近讓云恒下意識往后躲,卻被行無疆按住后頸,無處可退。
呼吸交錯。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救了我,也不是因為我年紀小。”行無疆看著云恒。
“救我的人或許不會是你,但是我會喜歡上的,只會是云恒。”
云恒瞳孔微微一縮,眼底映出了行無疆的模樣。
“可你或許感覺錯了,這種感情無關情愛,可能是親情。”云恒還想掙扎一下。
比如父子之情。
行無疆在沉默許久過后,不由分說伸手拉住云恒的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聽到了嗎?”
云恒能感受到那衣料下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
“這是我想要吻你,想要得到你,想要擁你入懷的心跳聲。”
“這難道還無關情愛嗎?”
……
密林中小木屋內。
白無塵撐著下巴坐在輪椅上,百般聊賴看著地上一群螞蟻艱難搬家。
一個黑衣人落在他身后,“你還不打算做什么嗎?”
白無塵笑了一聲,隨手丟了一塊石頭,堵住了那群螞蟻前進的路,“我能做什么?”
“云恒君已經被帶走這么多天,你一點不擔心?”黑衣人說道,“行無疆可是廣而告之對他師傅有不軌之心,你分明……”
“我?”白無塵懶懶抬眸看了一眼對方,“我分明如何?”
黑衣人不再開口。
白無塵又笑了一聲,看向遠處,聲音很輕。
“他愿意就好。”
第30章
現在這個情況, 大事不妙。
行無疆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了,不得不說,在月色之下的這番話, 讓云恒內心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行無疆竟然來真的。
但是云恒作為一個活了兩輩子的成年人, 自認為對感情的事情也是有經驗的,他自己雖然是個單身狗,但是當年抓過的早戀的可不少。
雖然這次情況稍微有些特殊,當事人變成了他自己,但是想要扼殺行無疆這種念頭,那必須也要拿出自己的態度。
“行無疆, 我不喜歡你。”
云恒坐在床邊, 看著推門進來的行無疆,認真開口了。
然而這句話只讓行無疆腳步頓了短短一秒,下一秒行無疆就面不改色走到了床邊。
“沒關系, 我不在乎。”
云恒一噎, 覺得是自己的態度還不夠決絕,這種事情必須要用時間來證明。
于是云恒把自己每天對行無疆的第一句話改成了“我不喜歡你”。
決定用自己的態度來說明一切。
云恒:“我不喜歡你。”
行無疆:“嗯。”
云恒:“我不喜歡你。”
行無疆:“好。”
云恒:“我不喜歡你。”
行無疆:“我喜歡你就夠了。”
云恒:“……”
好好好,執著也是青春期的優點。
系統嘿嘿嘿笑著像是個看狗血劇的圍觀群眾, “你這樣每天一句,跟打卡似的,你真能說動行無疆?”
云恒也在沉思,“可能不行。”
云恒癱在床上, “這小子太執著了。”
系統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你也夠執著的,你不如等著名氣值滿了,然后溜之大吉,你還想要把誤入歧途的行無疆拉回來啊。”
云恒沉默, 又嘆了一口氣,“我良心不安。”
云恒還在沉思的時候,房門被推開,安無恙走了進來,手里還是一如既往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但跟他一起的居然不是行無疆,而是一個云恒沒見過的魔教中人。
云恒輕車熟路接過了藥,然后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行無疆沒來?”
“師傅想見他?”安無恙半跪下來,照常給云恒把脈。
“只是奇怪,往日都是他陪你過來的。”云恒說道。
安無恙把了脈,站起身來,看向云恒,眸子里藏著深色,讓人看不透徹,“師傅想走嗎?”
云恒一愣,“什么?”
“我有辦法帶你離開。”安無恙說道。
云恒迅速看向跟在安無恙身后的那個魔教弟子,卻見對方仍然恭敬站在安無恙身后,云恒瞬間明白,這是安無恙的人,估計是藥王谷的勢力。
云恒開始考量。
安無恙看著云恒的神情,身側指尖微微一顫,語氣比往常低了幾分,“師傅難道……不想走?”
“倒也不是。”云恒搖搖頭,“我只是擔心。”
“擔心?”安無恙重復了一遍,“擔心行無疆?還是擔心我沒有辦法把你帶出去?”
他就是有點懶得動彈,根本沒想這么多。
不過安無恙能帶他走,也是個好機會。
和行無疆拉開距離,最好遠一點,這樣的話也能方便讓行無疆自己冷靜下來,沒準就意識到他根本沒這么喜歡自己了。
云恒點點頭,“再給我三日時間。”
安無恙一頓,“為何?”
“我想試試,讓行無疆回頭是岸。”云恒說道。
他要讓行無疆知道,這段感情是不可能的!
安無恙看著云恒半晌,也點了點頭,“好,三日后,我們一起走。”
安無恙離開了,云恒開始思考怎么讓行無疆收回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行無疆喜歡他,或許是因為他平時脾氣太好,表現出來的人設太完美。
那就——
臥房中。
云恒將送上來的吃食全部掀翻,瓷碗全部摔在地上,精致的菜肴落了一地。
云恒內心已經為浪費糧食流淚了,面上卻是倨傲和狂躁,冷眼看著跪下的幾個侍從,“我不愛吃,都給我滾!”
云恒努力讓自己現在的行動表現得囂張跋扈,最好還有一點刻薄冷漠。
云恒看向站在一旁的行無疆。
看到了吧,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特別難伺候,脾氣也不好。
可行無疆的神色卻和云恒想象的不太一樣。
不像是討厭,但面色確實沉沉的。
云恒決定再努力一把,看了一眼周邊,開始挑刺,“床太硬了,窗子的光線太刺眼,吃的也不好,那個瓷瓶也很丑,放的什么花,熏香也不好聞,嗆得人發暈,還有這個……這個桌子,我不喜歡方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該生氣了,該生氣了。
是不是覺得他這個人很難伺候了?
云恒期待看向行無疆,果然看見行無疆臉色難看了一些。
云恒覺得這個辦法可能真的可以,讓行無疆知道,“云恒”這個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然后對于這段感情自然就會幻滅。
在云恒的視線中,行無疆終于動了。
然后云恒就感覺行無疆拿了一件外袍,先給他披上,又幫他把頭發捋出來,“既然這么不順心,怎么到今天才告訴我。”
“?”云恒一愣。
然后行無疆扭頭看向地上跪著的幾個是從,目光驟冷,帶著冷凝的殺意,“看來是這幾個人侍奉的不夠好,沒用的人就不用活著了,都殺了吧。”
地上幾個侍從都開始發抖。
云恒倒吸一口涼氣,玩脫了!
顧不得其他,云恒連忙擋在行無疆面前,繃著臉,“其實我也沒有那么不順心,這幾個人都挺好的,沒必要奪人性命,都是些小事。”
話音落下,云恒就看見行無疆眼中多了幾分笑意,“好。”
“……”
系統在一旁大笑出聲。
這個辦法行不通。
云恒決定再接再厲,比如開始不搭理行無疆,不管行無疆做什么,說什么,他都開始不回應。
系統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你確定這招有用?”
云恒信誓旦旦,“那必須的,冷暴力,狗都受不了。”
冷暴力這一招確實有用,比如行無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盯著云恒的視線中仿佛也裹了火。
這樣的冷暴力持續了兩天,在第三天的時候,行無疆受不了了。
云恒被拉著手腕一把推在了床上,行無疆突然靠近,云恒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抬腿抵住了行無疆的胸口,“你做什么!”
行無疆目光沉沉,伸手抓住云恒的腳腕,“我以為你還不會和我說話。”
云恒一愣,意識到現在這個姿勢有多羞恥,臉色漲的通紅,“你先松開!”
行無疆卻并沒有松開,只是帶著幾分執拗,“你可以討厭我,可以厭惡我,只要你愿意,燒了這里都沒有關系,甚至你可以殺了我。”
“但不要不理我。”
云恒一怔。
云恒看著行無疆的眼睛,動了動唇,想要說什么,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
行無疆仍舊緊盯著云恒。
云恒無奈,“你不能喜歡我。”
“為什么?”行無疆看著云恒。
因為他早晚都會離開,云恒早晚都會消失在這個世界,行無疆的這段感情根本不會有任何結果。
最重要的是,他對行無疆真的沒其他想法。
就跟看自己好大兒一樣。
“你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云恒說道。
“不會了。”行無疆說道,“永遠不會。”
“強扭的瓜不甜。”云恒說道。
“那也要先扭下來才知道。”行無疆說道。
云恒氣了,“行無疆,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行無疆說道。
行無疆看著云恒,伸出手拂過云恒的唇,帶著幾分偏執和痛苦,“可我想要得到你,就算是那一絲絲的偏愛也好,我只是想要你一直看著我,一直陪著我。”
云恒沉默下來,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少年軀殼下痛苦熾熱的靈魂。
就在這時,行無疆驟然朝著云恒的方向靠了過來,云恒瞳孔一縮,“你冷靜!”
云恒偏頭,行無疆的唇從他臉側擦過,靠在了他肩窩。
云恒驚魂未定,一瞬間他都要用金手指了。
一抹銀光映入眼簾,云恒看到行無疆后頸的位置立著一根銀針。
云恒反應過來,艱難推開行無疆,從床上坐起來,然后一個人已經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擁住了他。
云恒一愣,然后安撫的拍了拍來人的后背,“無恙,我沒事。”
安無恙松開云恒,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恒,這才看向床上的行無疆,眼中流露了幾分深沉的殺意,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瓷瓶,朝著行無疆走去。
系統在一旁發出警告,“行無疆面臨生命危險。”
云恒看了看安無恙,又看了看床上行無疆,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拉住安無恙,“你要做什么?”
安無恙腳步一頓,“他對你做出這種事情,必須死。”
“他沒做什么。”云恒拉住安無恙。
“可……”
“安無恙,不準殺他。”云恒說道。
安無恙沉默片刻,收起了瓷瓶,“好。”
云恒生怕同門殘殺的事情發生在眼前,拉住安無恙,“你是來帶我走的對吧,我們先走吧。”
安無恙看了一眼云恒,“好。”
云恒最后看了一眼那邊昏迷不醒的行無疆,心想這應該就是最后一面了。
安無恙的勢力果然也不知不覺滲透進來了,云恒跟著安無恙轉了好幾圈,很快就有人接應他們,直接從后門離開,甚至還有一輛馬車。
云恒坐進馬車,感受到了馬車行駛的動靜,放松下來。
“一波三折。”云恒說道。
系統也感慨,“確實。”
云恒嘚瑟,“你說到時候任務完成了,我該怎么出去浪蕩江湖?”
系統看著已經在暢享未來生活的云恒,“那等你任務結束了先吧。”
云恒覺得也是,也不知道安無恙這最后一點名氣值怎么進展這么緩慢。
云恒一邊想著,腦子也昏昏沉沉,云恒歸結于昨天沒睡好,腦袋一歪就睡了過去。
系統叫了好幾聲,最終決定繼續看戲。
日落黃昏。
云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不遠處是煎藥的爐子,而他的腳腕上多了一根鎖鏈,鎖圈甚至還用毛茸茸的獸皮包了一圈,所以并不冰涼。
另一頭嵌進了墻壁。
云恒扯了扯鎖鏈,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這是把他弄到什么地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