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過去。
安無恙顫抖著手,端起熬好的藥汁,一飲而盡。
口中的苦澀彌漫開來,半刻鐘后,纏繞他一個月的痛苦慢慢消退,安無恙拿起一旁的小刀,在手臂上割了一個口子,鮮血流出。
從一開始的暗黑色,慢慢變成了鮮紅色。
他成功了。
他解開了。
安無恙臉色比起一個月之前更為蒼白,身形也單薄了許多,衣袍在他身上已經顯得有些過于寬松,可一雙眼睛里那黑沉沉的霧氣終于散開了許多,多了光亮。
安無恙推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許久沒有離開房間,驟然看到外面的陽光,讓安無恙眼前一黑,身形搖晃一下。
可他很快扶著門框站穩了,緩了一下,然后大步朝著孟藥王所在之處走去。
門口小廝注意到了安無恙的動作,也連忙跟了上去。
這一次沒有人攔著他,安無恙毫無費力的到了孟藥王的房間,在門外揚起聲音,“我解開了,一月之約,到了該實現的時候了。”
沒有人回應。
安無恙因為這一個月都沒怎么吃東西,胃部傳來抽痛,臉色卻更顯得冰冷。
“孟藥王難道想要反悔?”
在這時,一個小廝走了過來,沖著安無恙微微彎腰,“安公子,您直接進去就行。”
安無恙看了一眼這小廝,頓了頓,走上前推開了門。
安無恙聞到了空氣中濃重的藥味,在短暫一瞬過后,安無恙就意識到了不對。
這些藥的味道,都是非常普通的藥材。
按照他們之前的約定,現在孟藥王應該也是在想辦法解毒,可這些藥材卻沒有一樣是針對之前的毒藥的。
就算孟藥王年紀大了,也不可能一點方向也沒有,弄這些風牛馬不相及的草藥。
安無恙走進里間,原本還在為孟藥王擦拭身體的小廝抬頭看了一眼,然后就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如今躺在床上的孟藥王看上去已經變了樣子,顴骨突出,臉頰凹陷,整個人都透出將死的灰白。
“你來了。”
明明已經到了這種時候,孟藥王臉上卻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你還是解開了。”
安無恙看著他,神情毫無波瀾,“一夢生的解藥是什么。”
“我沒有解藥。”孟藥王說道。
安無恙瞳孔微微一縮,拿出了腰間掛著的針灸包,從里面抽出了一根銀針,對準孟藥王,“你要是不想說,我可以慢慢的讓你開口。”
看到安無恙的動作,孟藥王卻笑了起來,帶著讓人看不透的深諳,“你和我一模一樣。”
安無恙眼中深色更重,銀針對準孟藥王的眼睛,“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夢生,一夢死。”孟藥王笑著,像是看不見已經快要刺入他眼珠子的銀針一樣,神情自若,“想要解開,那就讓夢碎了就行。”
安無恙皺眉,“什么意思?”
“毀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孟藥王說道,“一點點摧毀他的筋脈,完全摧毀他的丹田,毀了他的一切。”
安無恙的指尖猛地一顫,銀針在孟藥王眼角劃出一道血痕,“你說什么?”
“他本來就是快死的人了。”孟藥王說道,“生死扭轉,用乾坤之術或許能救他一命。”
安無恙皺眉,“乾坤之術?”
“是我們藥王谷的秘法。”孟藥王說道,“這個秘法,只傳給下一任谷主。”
“安無恙,你要學嗎?”孟藥王看著安無恙,渾濁的雙眼中帶著光。
安無恙看著孟藥王,“成功的幾率有幾成?”
“三成。”孟藥王說道。
安無恙沉默下來。
“這天底下,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乾坤之術。”孟藥王說道,神情淡然,“我已經快要死了,你可要快點做決定。”
“你在逼我。”安無恙看著孟藥王,沉默片刻,“那個毒,你不可能解不開。”
“我已經活的夠久了。”孟藥王說道,“這個藥王谷也該給別人了。”
“所以你選中了我?”安無恙說道,冷冷勾唇,帶著幾分嘲諷,“這個從出生開始,就被你當成藥人的我?”
“是啊。”孟藥王說著,扭頭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黑血,可他像是看不到一樣,仍舊笑著,“畢竟你是我唯一的血脈。”
安無恙臉色驟冷,濃濃的黑霧彌漫在眼底,“你的血脈不止我一個。”
“活到現在的只有你一個。”孟藥王說道,“說到底,我也是你父親。”
“我沒有父親。”安無恙說道,“乾坤之術在哪兒。”
“我死之后,你就知道了。”孟藥王笑著,“記得火葬。”
安無恙瞇了瞇眼。
或許是到了彌留之際,孟藥王眼底又多了光芒,“安無恙……安然無恙……這個名字真好,你的際遇可比我好多了,若是我當年也能遇到這樣一個人,或許……”
安無恙冷眼看著他,“我和你不一樣。”
孟藥王卻古怪笑了起來,“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我從第一次在籠子里看到你,我就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比你更像我。”孟藥王說道,黑血開始不斷從他嘴角涌出。
可他卻像是陷入了某種幻境之中,臉上的笑意更為扭曲,“你和我是一樣的,安無恙。”
“喜歡的東西,永遠會抓在手里。”
安無恙默然看著他,直到孟藥王咽氣,過了許久才往后撤了一步。
他們不一樣。
不可能一樣。
安無恙垂著眸子,在日光逐漸消失在窗沿的時候,才抬腿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外面整整齊齊已經站滿了藥王谷的小廝和藥童,幾乎擠滿了院子。
見到安無恙出來,所有人都躬身,神情是如出一轍的木然,聲音整齊。
“見過谷主。”
一陣涼風席卷過院子,安無恙抬頭看著天空,如今日暮來臨,天邊燃著色彩艷麗的火燒云。
如此……
絢麗。
如同那人一般奪目。
他一定會救云恒。
他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
魔教某分壇。
二樓廂房內,提著銀劍的少年坐在桌上,姿態輕松,目光偶爾看過那邊生死不明躺在地上的人。
“當年和秦成一起給云恒君下毒的人是誰?”
地上那人抽搐兩下,“我、我不知道……”
行無疆看著他,“我沒有多少耐心。”
那人猛地一抖,眼中全是恐懼,“我、我真的不知道……”
“啊——!!!”
話還沒說完,那把銀劍已經砍下了他的件一條手臂。
瘋子,這人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行無疆慢慢擦干凈劍身上的血跡,微微皺眉,“這是他送給我的,都被你們弄臟了,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
眼看少年抬手,劍尖對準了他的另一只手,那人大叫起來,“當年是魔教十六使中的第六使下的毒!!”
行無疆動作一頓,然后意味深長,“原來是這樣。”
那人渾身發抖,手腳筋脈都被挑斷了,他臉上露出乞求,“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求求你,放過我……”
行無疆勾起唇,下一秒銀光一閃,地上的人睜大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行無疆從桌子上跳下來,推開房門。
外面走廊上倒滿了尸體,鮮血不斷流淌下去,大廳內同樣躺滿了人,墻壁上門檐上全是尚未干涸的血跡。
行無疆擦干凈長劍,默默放回了劍鞘,端起一旁的煤油燈,頭也不回丟到了那邊的簾子下。
行無疆走在街道上,眉眼低垂著,身后沖天的火光拔地而起。
魔教。
所有傷害過云恒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
云恒猛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云恒皺眉看向四周,然后狐疑,“系統,你罵我?”
“誰罵你。”系統說道,看了一眼正擼起袖子在照顧安無恙之前留下來的草藥田的云恒,“不過剛好,我這里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要先聽哪一個?”
“嗯?”云恒詫異,“你這里居然還會有好消息?”
“那我先聽好消息。”
系統公事公辦的語氣,“行無疆和安無恙的名氣值都大幅上漲了。”
云恒一愣。
“行無疆名氣值到了54,安無恙的名氣值達到了57,兩人對你的好感度都是一百。”
“?!”
云恒瞪大眼睛,“怎么突然上升了這么多?”
“我這里只負責統計數據,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系統非常理直氣壯。
云恒高興起來,“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系統看到云恒的樣子,給他潑了冷水,“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壞消息?”
“哦對。”云恒回過神來,“所以壞消息是什么?”
系統嘿嘿一笑,“你可以收新徒弟了。”
云恒:“?”
系統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這邊檢測到白無塵快死了,你可以放棄了。”
“!”
云恒倒吸一口涼氣,“他快死了?!”
這家伙出去才多久,這就快把自己弄死了?
系統點頭,“所以宿主可以……”
“他快死了,就是還沒死是吧。”云恒站起身,“快給我位置!”
“什么?”系統一愣。
“位置!”云恒重復。
系統看他,“你就算趕過去,能救他的可能性……”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云恒說道,“不管怎么樣,得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