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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三方 為了與烏國盡快和親,另有一……

    為了與烏國盡快和親, 另有一隊兵將車馬護送永徽帝卿先行,儀仗隊伍則慢慢地跟在后面。

    前些日子下了雨,道路泥濘不大好走, 耽擱了些日子。為了補回這段時間,這支隊伍不得不加緊趕路, 直到行進至郢州地界前的密林中時,領頭趕路的隊長姓宋,她看了眼天色, 勒停馬匹,對身旁沉默趕路的兵將說道:“天色太晚, 在林中容易迷路,委屈帝卿在此地歇息一夜吧。”

    那名兵將便低著頭走到永徽帝卿的附近,隔著馬車向他通傳領隊的話。

    馬車中傳來永徽帝卿的應答聲:“無妨,各位也辛苦了,今日休息一下吧。”

    于是眾人便停下來,忙忙地生火布置, 服侍著帝卿。永徽帝卿踏出馬車, 身上的嫁衣也有些發皺, 有些地方染上了些許臟污。他掩唇咳嗽了兩聲,唇色蒼白, 一張俏臉更是面無血色。

    即使路上已經多有注意, 但連日的趕路仍然讓永徽帝卿的身子有些吃不消。這樣下去,或許還沒到烏國,他先倒在路上了。

    他的小侍端著水碗走來, 眼含擔憂低聲勸他:“公子,您不是帶了藥嗎?吃些藥吧,接下來還要連夜趕路呢。”

    永徽帝卿接過水碗, 嘆了一聲:“你將馬車上的那個匣子拿出來吧。”

    他問過帶隊的宋隊長,穿過這片林子便是郢州地界,等到了郢州再行路十幾日,就到了梁烏兩國的交界地。烏國的可敦耶律圖雅將會在那里接他。

    藥只有那么多,他本想將永嘉帝卿給的藥再攢些日子的,卻沒想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不得不用藥了。

    永徽帝卿捧著水碗有些后悔,若是從前他也跟著皇姐學武,身子會不會比現在好些呢?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小侍已經取來了匣子。永徽帝卿自從拿到匣子以后,一直也沒有打開過,只知道里面裝了藥。他輕輕打開匣子,細長的眉毛微挑,有一抹銀光映在他的眸中一閃而逝。

    永徽帝卿面色如常,取出丸藥服用,讓小侍將匣子收回去。

    藥一下肚,永徽帝卿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他被服侍著吃了些東西,又草草洗漱整理以后,重新回到馬車上休息。

    侍從貼心地將車簾放下,輪值守夜。永徽帝卿卻并沒有歇下,他輕手輕腳地起來,在馬車中摸索著那個匣子。

    他悄悄地掀開車簾,皎潔的月光灑進馬車中。借著這點光亮,他輕輕地打開匣子,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將里面的瓶瓶罐罐撿出來,對著匣子有些手足無措。

    在匣子的底部,有一把樸素鋒利的匕首,正安靜地躺在里面。

    ——

    林間的秋夜漫上了寒意。安排好守夜人手的宋領隊緩步走到火堆旁,剛才那位向永徽帝卿通傳的兵將正坐在那里烤火。

    宋領隊在她身邊坐下,壓低聲音和她說話。若這里有侍從兵將看見她此刻的神情,一定會驚訝疑惑。

    一向威嚴的宋領隊,竟然對一名默默無聞的兵將露出了討好的表情。她語帶恭敬對那名兵將說道:“娘子,這邊已經安排妥當了,您看您那邊什么時候動手,我好接應你們?”

    那名兵將沒有看她,只是專注地看著眼前的火焰跳動,語氣平靜地回她:“不急。等后半夜我們再動手,到那時我會告訴你。”

    宋領隊面帶尷尬低聲應是,她搓了搓手沒再敢搭話,滿腦子都是接下來要做的事,緊張又激動不安。

    沒想到,她也會有替君后殿下做事的一天。這位娘子便是君后殿下的人,她買通她,再和親的隊伍上幫她們調換帝卿。

    那可是調換帝卿啊,若是被發現可是要殺頭的。宋領隊本不想答應,但君后開出了誘人的條件,許諾一旦事成,便讓她在軍中的位置松動松動。宋領隊已經在這個職位上蹉跎了二十余年,她也是有野心的人,于是她一咬牙便答應了。

    不過是調換而已,沒人會發現的。況且男子怎么不是活,留在梁國不比嫁到烏國好得多嗎?她這也是在幫永徽帝卿。

    至于替換永徽帝卿的人是誰,君后的人沒有告訴她,宋領隊也并不關心。無論是誰,不過是個倒霉的男人而已。

    夜色沉寂,侍從們已經沉沉睡去,只有守夜的人強打起精神,聽著火焰燃燒噼啪作響的聲音。

    宋領隊和那位兵將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她們并沒有發現,這片林子中還藏著其他人。

    “永嘉帝卿不愧醫術高超,患了水瘡還能這么快恢復。”婆子的聲音響起,永嘉帝卿感覺到行進的馬車停下,接著有兩個人聲音連拉帶拽地將他弄出了馬車,有人上前扯掉了他眼睛上蒙的布。

    永嘉帝卿這段日子被關在馬車中昏天暗地,一時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線,閉上眼睛想要伸手遮擋。

    但很快他的手被他身后的人架住,與此同時,他的臉被面前的人狠狠掐住,嘖嘖稱奇:“沒留疤,這下方便多了。”

    永嘉帝卿皺著眉,他適應了光線,看清了面前的婆子,也看清了牽制他的兩個健壯的男人。

    尤其是當他看清那婆子身后的侍從手中拿著的東西時,困擾他多日的疑惑在此刻終于得到了解答,他的眼中露出絕望的了然。

    原來將他抓來,是為了這件事啊。

    婆子笑瞇瞇地對他說道:“帝卿,您該換上嫁衣了。”

    她故意沒有喊他的名字,只喊帝卿。

    去和親的人,只要是帝卿就可以了。只要穿上這件衣服坐在那個位置,那誰都可以是永徽帝卿。

    永嘉帝卿只是擅長醫術,并沒有學過武,因此在這種情形下,永嘉帝卿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他渾渾噩噩地被套上婚服,麻木地問:“是君后讓你們做的嗎?”

    婆子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婉轉地說道:“帝卿殿下,這是上面的意思,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永嘉帝卿聽得有些想笑。既然要讓他去和親,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彎子呢?

    “你們要怎么替換啊?”永嘉帝卿笑著發問。

    婆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口敷衍道:“我們假裝山匪劫持帝卿,到時候將您換上去就好了。”

    連易容都不用,他們丟了一個帝卿找不回來,又有現成的“帝卿”,傻子都知道該怎么做。

    真是難為君后了,既想要除掉他,又不想駁了母皇的人選,為了布今日這局,一定廢了不少心力吧。

    早知道這樣,就不把藥和匕首留給永徽了,他自己拿著更能派上用場。不知道永徽知不知道這件事,若是他替換永徽,那永徽就要回京城做永嘉帝卿了嗎?

    母皇應當會將錯就錯吧,嫁哪個兒子不是嫁呢?但是,姐姐和父君一定不能接受這件事……想到這,永嘉帝卿紅了眼圈。他從未想過,在圍場和父君說笑,竟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早知道他就該學武的,因為母皇覺得帝卿應當有公子的樣子,不喜他們學武,所以帝卿們都沒有碰過武。到頭來,卻為他任人擺布提供了便利。

    永嘉帝卿望著不遠處跳動的火光,那應當是永徽帝卿隊伍的位置。

    “老大,現在動手嗎?”

    “時間差不多了。”

    然而,說出這句話的既不是永徽帝卿隊伍中君后的人,也不是永嘉帝卿這邊的婆子。

    她的身邊圍著七八個人,若有當地人看到她們的穿著和舉止,便能認出這是郢州的山匪。

    而被她們稱作老大的人,操著一口語調奇特的梁國話,面容長相也異于這些梁國人。

    她深邃的眼睛犀利如鷹,掃向這些山匪:“你們的任務只有一個,殺帝卿。”

    第62章 截斷 那幾名山匪互相對視一眼,眼……

    那幾名山匪互相對視一眼, 眼中閃過異色。

    她們的老大并沒有注意到山匪的異樣,她說完那句話以后便轉過身子,緊緊盯著和親隊伍的方向。

    她并非梁人, 而是烏國人。因為會說梁國話,便被可敦派來執行計劃, 為大烏進犯梁國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原本可敦的打算是借劫走儀仗生事,但她發現儀仗隊落后和親隊伍時,第一時間去信給可敦, 也很快得到了可敦新的指示。

    直接誅殺帝卿。

    這樣,可敦便能以梁國人殺害可敦閼氏為由起兵。

    這幾個山匪, 便是她買通的人手。她們原本就是靠劫掠梁國百姓為營生,空有武力人卻蠢笨,隨意編造個身份,便能說動她們劫掠和親的隊伍。不過,蠢人也有讓人頭疼的地方。

    “老大,您不就是不想讓帝卿去和親嗎?也不用讓他死吧, 我們姐幾個把他帶回山寨不就行了嗎?”其中一個人不死心地湊上來, 試圖跟她討價還價。

    烏國人眼中劃過一絲厭惡, 但語氣很平靜:“我出錢雇你們,是讓你們按我的指示去做事。你們得了錢, 想買什么男人沒有, 這個帝卿你們別想了,他必須死。”

    山匪唯唯諾諾地應聲,暗自里撇了撇嘴。

    那怎么能一樣呢?那可是帝卿呢!

    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古怪的動物鳴叫聲, 與此同時,烏國人下令道:“殺!”

    說著,她帶頭向火堆方向沖去。

    宋領隊放完暗號回去, 只見林中某處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銀光一閃,有人提著銀色的大刀獰笑著沖了過來:“哈哈!這里躲著一群肥羊!!”

    來得這樣快?還有她們說的這些詞,未免演得也太像了吧?

    宋領隊皺起眉,腳步放緩給她們留出時間,同時好奇地張望,想看看是誰替換帝卿。

    守夜的兵將們訓練有素,反應很快地與闖進來的人對抗,兵刃相接的聲音不絕于耳,永徽帝卿的小侍慌亂地跑出來擋在馬車前,凄厲地尖叫:“保護帝卿——!”

    有山匪倒下,也有梁國的兵將負傷,宋領隊忽然感覺到一陣不安,為什么她一直沒有看到替換帝卿的男人?

    “保護帝卿!”一個沙啞的女聲喊出來,宋領隊聽到后猛地一激靈,朝著那邊沖去!

    喊出這話的人是君后的人!而她喊出這句話以后,也提起武器加入了占據。

    不對!這不是她們的人!否則君后的人不會是這樣的反應!宋領隊咬著牙擋下了其中一人的攻勢,余光瞄到一道黑影掠過眾人,撲向了帝卿所在的馬車!

    宋領隊心中一凜,原來不止她們打帝卿的主意。  :

    那幾個山匪哪里能招架得住這些大梁的正規軍,她們只能纏住這些人,但這也夠了。那烏國人也并不指望她們能成事,只要她們拖住這些人。而且,這些梁國兵將沒有她想的那般厲害,尤其是那個領隊姍姍來遲,給了她足夠的時間。

    烏國人腳尖輕點掠過她人,把擋在馬車前的小侍隨手扔開,闖入馬車中將那位柔弱的帝卿拎了出來。

    她掃了眼驚慌含淚的帝卿,手已經攀上了他的脖子,然而就在這時,前方騷亂又起。

    “帝卿在這里!”

    一個婆子高昂的嗓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見一位身著嫁衣的男子被推搡到人群中,山匪和兵將都不約而同停下來,將目光對準了她們。

    林中有一瞬寂靜,烏國人瞪著眼睛望向那個穿著嫁衣的人,又看了眼她手上和那人穿著一模一樣嫁衣的帝卿,惱火地咬牙:“爹的,怎么還有一個人?大梁連和親對象都要替補嗎?”

    她轉過頭想對那些山匪說兩個人全都不要留,同時捏緊手上脆弱的脖頸。但手腕處卻傳來劇痛,她下意識松開手,她輕視的這位柔弱帝卿手握匕首,猛地刺進了她的手腕處。她下意識松開手,永徽帝卿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欲,帶著破碎的咳音滾下了馬車。

    烏國人怒極反笑,隨手扯下一塊布條纏住流血的手腕,好整以暇地向那位帝卿走去。

    宋領隊瞅準時機,向她攻去。烏國人狼狽地躲閃開,就被宋領隊纏上,竟然一時招架不住。

    “人呢!都死了嗎?”她忍不住怒喊一聲,那奇特的口音讓宋領隊眉頭一皺。

    這不是梁國人,那么……宋領隊緊緊盯著對戰人的面容,心中大駭,對面竟是烏國人!

    烏國人竟然要殺和親的帝卿!那么,烏國根本沒有議和的意思!!

    山匪當然沒死,但她們也失去了打斗的欲望了,產生了退意。那些隨行兵將的戰力太強,她們不愿吃這個虧。

    而且,她

    們看向了那個被婆子鉗制著的陌生公子,目露垂涎。

    長相如此俊俏的公子,這里竟然還有一個!反正老大說只要殺死那個帝卿就行了,那這個總能搶走了吧!

    山匪躲開了兵將的攻擊,沖向了永嘉帝卿那邊,作勢要對那個婆子動手。

    婆子終于意識到事情跟所想的不一樣,可她明明是聽到暗號聲才拖著永嘉帝卿趕來的!見那些土匪沖她奔來,她驚叫一聲,將永嘉帝卿推過去擋住攻擊,然后自己連滾帶爬地跑進林中,不見身影。

    場面亂作一團,倒是沒人注意到永徽帝卿了。他咬著牙,拖著繁復的嫁衣艱難膝行。一陣劇烈的咳意沖上喉間,他手一軟,匕首應聲掉落。永徽帝卿忙伸手去夠,當他的手觸到冰涼的匕首時,一只腳踩在了他的手上。

    “這里這還漏了只肥羊。”山匪得意洋洋地笑起來,她擰過永徽帝卿的臉細細端詳,看他面色蒼白一臉痛苦,雖然長得還行,但這身子弱得很,一看就不好生養。

    山匪挑挑揀揀起來,最后決定還是帶走后出現的公子吧,這個帝卿,就弄死拿去交差好了。

    她毫不費力地從永徽帝卿的手中拽出了匕首,一手狠狠地拽住他散落的長發,瞇著眼睛將匕首對準他的脖頸,卻沒有落刀。

    山匪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永徽帝卿驚慌失措的表情。

    永徽帝卿認命地閉上了眼睛,也不再掙扎反抗,有一滴淚緩緩滑落。

    忽然,這人的手一松,永徽帝卿感受到了,立刻掙脫了她的桎梏,睜開淚眼扭頭看去,看到那山匪兩眼圓瞪向后倒下,手還緊緊握著匕首。

    有一直利劍刺穿了她的脖子,有血汩汩流出。

    永徽帝卿沒有絲毫猶豫,撲過去奪過山匪手上的匕首,高高舉起扎進了倒下山匪的胸膛,反復確認她真的死去后,才兇猛地咳嗽起來,淚水也滑落下來。

    一張帕巾被扔下,馬的嘶鳴聲傳來,永徽帝卿擦去眼淚,努力仰起頭看向來人。

    馬上到女人與他對視一眼,隨即轉開視線,躍下馬背一劍挑開一名山匪。

    永徽帝卿看清她的面容后,頓時瞪大了眼睛,幾乎要將那個名字脫口而出,但當他看到她完好的雙臂,又遲疑了一瞬。

    “我是裴令聞!何人在此作亂,膽敢劫持帝卿!”裴令望高聲喊到,加入了亂局中。

    此言一出,烏國人登時紅了眼。就是這個裴令聞!大挫她們烏軍的人!她心中有恨,但更多的是畏懼。那可是殺死耶律倫珠將軍的人啊!

    “她只有一個人!不要怕她!”她嘶吼著,自己卻向后退去。裴令望調轉身子,口中號令剩余的兵將:“你們去保護兩位帝卿!”自己向著烏國人沖過去。

    兵將們下意識聽從她的話,君后的人看了她一眼,戴上兜帽躍入叢中。宋領隊卻不能跑,她看小侍將永徽帝卿扶過來,忙讓他與永嘉帝卿待在一處。

    余下的山匪不成氣候,很快就被調動起來的兵將們殺死了。戰局一瞬便發生了逆轉。

    烏國人不愿就這樣白白死去,仍想要完成任務殺死帝卿,她硬生生調轉方向向帝卿們沖過去。

    宋領隊一人看守兩位帝卿,見烏國人沖來,心中也有自己的算計,下意識挪動腳步讓出了身后的永嘉帝卿。

    但裴令望既在,就不會讓計謀得逞。

    她借力一跳,躍至烏國人與帝卿之間,截斷了烏國人的進攻,只幾招便捉住烏國人,她拿住她的命門,特意留了活口厲聲喝道:“誰派你來的?!”

    烏國人眼看已無生路,也不懼死,神態癲狂扭曲:“哈哈,你今日殺了我又如何!我們可敦早已經在各地布局,可恨我沒能成事……!用和親就想換我大烏臣服,呸!做夢……”

    那個夢字還未能說全,裴令望便割破了她的喉嚨,鮮血噴涌,也迸濺到了裴令望的臉上。

    區區一個烏國人,敢這樣口出狂言,還要劫殺帝卿,必定是耶律圖雅的意思。既然知道了,留著人也沒什么意義了。

    天光乍亮,滿地橫尸。

    裴令望看了眼再無存活的山匪,慢慢地朝著帝卿的方向走去,目光沉沉地盯著宋領隊。

    宋領隊額頭有冷汗冒出。“裴將軍好身手……”她硬著頭皮恭維了一句,下一秒,裴令望的劍倏然指向她,那劍上還有上一人的血,正順著劍尖滴下,掉在她的身上。

    裴令望的嗓音冷若冰霜:“永嘉帝卿為什么會在這里?”

    宋領隊登時像被掐住脖子的雞,說不出話來。她躲閃著裴將軍的視線,搜腸刮肚想著解釋,拿不準她知道多少。

    她猶豫幾息,最終頹喪地跪下:“宋某知罪。”

    第63章 我來 因著裴令望懸停在她脖前的劍……

    因著裴令望懸停在她脖前的劍, 宋領隊一股腦地將她受人指使互換帝卿的事情交代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末了還痛哭流涕地轉向兩位帝卿磕頭:“是小人一時鬼迷心竅才做出這樣的事, 但小人并非烏國奸細,根本不認識那個烏人, 也不想害兩位帝卿的性命啊!”

    永徽帝卿臉色蒼白,低著頭沒有出聲。永嘉帝卿也沒有立繪他,從裴令望出現開始, 視線就未從她身上移開過。

    他羽睫輕顫,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問道:“裴將軍……怎么會在這里?”

    他說完這句話, 永徽帝卿也抬起頭。裴令望這次前來沒有易容,因此兩位帝卿一眼就認出了她,但是誰也沒有戳穿,默契地維護她裴令聞的身份。

    裴令望輕咳一聲:“我本是要前往京城的,只是得知和親隊伍行進在前,便想著護送一段, 沒想到剛好碰上這種事。兩位帝卿可有受傷?”

    永嘉帝卿率先搖頭, 因為帝卿不會與裴令聞相熟, 他強抑住自己的傾訴欲,并未多言。倒是永徽帝卿重重地咳了幾聲, 虛弱地對她說道:“多謝裴將軍前來相救, 不知可否麻煩裴將軍,將我們送往郢州城,我好請知州另行派人護送和親隊伍, 也借此將永嘉弟弟送回京城。”

    裴令望抿了抿唇。相送當然可以,但前來截殺的明顯是烏國人,可見烏國可敦只是假意和親而已, 若真將永徽帝卿送去,他的下場一目了然。既然已經知道結局,難道還要讓永徽帝卿去送死嗎?

    “那先啟程進郢州城內吧,至于別的事,等到了地方安頓下來再說。”裴令望利落地收回劍,召集余下不多的兵將們收拾狼藉準備啟程。宋領隊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形容狼狽血跡斑斑,即使裴將軍不殺她,但她也能預見自己的結局。雖然換帝卿一事未成,但若她回去,君后那邊定會滅口。

    兩位帝卿先后上了馬車,裴令望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對宋領隊說道:“我會將此事詳細稟報皇帝,你大可以在此了結自己的性命,不過,我也可以保你平安直至你回京受罰。當然,橫豎都是死,不過早晚而已,你自己選吧。”

    說完,裴令望便丟下她驅馬上前,下令隊伍前進。

    保她平安……

    宋領隊從地上一躍而起,雖然橫豎都是死,但是,誰不想活得久一些呢?

    她跌跌撞撞地跟上了行進的隊伍。

    前往郢州城的路上,永嘉帝卿將事情詳細的經過告訴了裴令望,是以裴令望能夠大致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君后想讓永嘉帝卿替換永徽帝卿前去和親,但他千算萬算,卻是沒料到烏國根本不想議和,還派了人來殺帝卿,若不是裴令望及時趕到,或許兩位帝卿都不會存活。

    她心中后怕,若是再晚些,她或許要愧疚一輩子。而后怕的情緒過后,便升起了憤怒。為君后,也為烏國。

    尤其當她帶著隊伍趕到郢州城面見知州時,這憤怒的情緒更是達到了頂峰!

    郢州的知州姓唐,她得知裴令聞帶著和親的永徽帝卿和莫名出現在此地的永嘉帝卿一齊抵達后,驚得從新得的侍奴床上滾下來,匆匆忙忙趕去迎接。

    當裴令望將林中發生的事情悉數告知唐知州以后,這位知州面露難色,竟說道:“裴將軍此行辛苦,但這只是您的想法,并不能證明烏國確實反悔了。況且和親是大事,沒有陛下的旨意,本官也不能做主讓永徽帝卿不去和親啊。”

    “依本官之見,永徽帝卿應當速速前去和親,且這次要安排更多的兵馬,以防烏國尋了錯處挑起事端。當然,本官也會派人護送永嘉帝卿回京,對了,裴將軍您本應進京吧?那

    就勞煩您護送永嘉帝卿回城吧?”

    裴令望用盡了自己畢生的忍耐,才沒有一拳揮到唐知州的臉上。

    明明知道結局,卻還是想讓帝卿去送死!是,一個地方官員是不能做主和親的大事,但她卻連一絲猶豫也無,去信請皇帝定奪這件事更是提都沒提!這樣急切地要把永徽帝卿送走,不就是怕烏軍借此發難知州自己被波及嗎?可是,永徽帝卿也是大梁的百姓啊!

    躲在男子身后逃避戰事掩耳盜鈴,裴令望不僅憤怒,還生出了一陣無力。

    和知州不歡而散,裴令望并沒有回去找兩位帝卿。既然當官的靠不上,那她只能另辟蹊徑了。

    她包下了茶樓的雅間,坐在里面提筆書寫。不多時,茶樓的侍從進來通傳:“小姐,您等的客人來了。”

    裴令望抬起頭,便看到了門口激動無比的程清酒。

    “將軍……您怎么來得如此突然……”等侍從關上門以后,程清酒熱淚盈眶地念叨著,不敢相信裴令望真的來到了郢州,還坐在了她的面前。

    裴令望卻沒有時間敘舊,她深吸了一口氣,將她來此地的原因大致與她說了,并囑咐道:“……請你將這兩封信寄出去,還有,我這次來仍然是用裴令聞的身份,我不能在軍中露面,勞煩你繼續替我做事了。”

    “將軍您說得什么話!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我就好!”程清酒仔細地將信件收好:“將軍還有什么事嗎?”

    裴令望想了想,低聲問道:“烏軍退兵后,有什么新的動向?”

    程清酒皺著眉思索著,有些猶豫地說道:“我只知道她們并沒有回烏國,而是退到了禹州附近,說是會從禹州迎娶帝卿……”

    禹州啊。

    禹州是郢州的隔壁州,較為偏于,距離烏國也有一段距離。

    耶律圖雅為什么要在那里迎娶帝卿?

    若是要準備進犯大梁……想到這里,裴令望忽然想起了什么,之前在驛站時聽到的商人閑談在她耳邊回響。

    “…有個親戚是禹州的,造船廠接了筆大單子…”

    烏軍…禹州…船廠的大單子…

    裴令望猛地站起來。

    …若是這筆大單子,是耶律圖雅的人下的呢?若是她們走水路進犯大梁呢!

    “將軍,您怎么了?”程清酒被她的神情和動作嚇了一跳,擔心地發問。

    “我不能回京城。”裴令望喃喃地說著,程清酒沒有聽清楚,又問了一遍:“您剛剛說什么?”

    “我說,我要去親自護送永徽帝卿和親。”

    裴令望平靜地對程清酒說。

    她必須親自確認才能安心。

    與程清酒分開后,裴令望重新找到了唐知州,將自己的決定通知她,態度堅決不容置喙。唐知州勸說不了她,一邊想著她也許是瘋了,竟然上趕著去送死,一邊將大部分兵力安排給了回京的永嘉帝卿。

    “既然有您在,那想必和親的隊伍就不需要太多兵馬了吧?您也知道,郢州的駐軍不多,要用在有價值的地方。”唐知州假笑著說,裴令望氣血翻涌,沒想到這人還能更無恥一些。

    “您說得對,兵馬是要用在有價值的地方,畢竟永嘉帝卿回京后會親自向皇帝稟告發生的事情,自然不能有閃失。”裴令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所以護送和親帝卿的隊伍,應當從玄鳳軍挑選,您覺得呢?我會請帝卿親自告訴陛下的,若是陛下有所不滿,裴某愿一人承擔所有責任。”

    唐知州惱火又猶豫,可是誰叫這個姓裴的救了永嘉帝卿,而這位帝卿的生父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呢?她若是反對了,萬一這個姓裴的讓帝卿在皇帝面前說她的壞話,她的知州生涯就到頭了。

    “……這話可是裴將軍您自己說的。”唐知州一咬牙,答應了她的要求,色厲內荏地說道:“你們今天就帶永徽帝卿離開。”

    裴令望達成了目的,一刻也沒停留,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在郢州城歇息的兩位帝卿。

    永徽帝卿嘆了口氣,苦笑道:“將軍您又何苦呢?”

    裴令望神色淡淡:“梁國或有戰亂,我不能坐視不理。這不是為了帝卿您,是為了大梁的百姓們。”

    就在這時,永嘉帝卿忽然說道:“我有個提議。”

    她們二人的實現向他看過來,永嘉帝卿注視著裴令望說道:“我來做這個和親的帝卿。”

    “胡鬧!這不是兒戲,和親帝卿的身份怎能隨意調換?!再說,烏國人行刺失敗,說不定改了主意,若是烏國真的愿意接受和親議和,那你便再也換不回去了,豈不是就順了君后的意?”裴令望幾乎是瞬間就反駁了他的提議,永徽帝卿也不贊同地搖頭。

    永嘉帝卿聽了她的話反而笑了起來:“與其說我不怕,不如說我相信烏國不會這樣輕易地放棄。永徽哥哥本就體弱,經歷了這一遭應該病得更重了,若是烏國真的想反悔,那時候即使永徽哥哥想回也不一定回得來了。所以,他做永嘉帝卿回京,替我們向母皇匯報也是一樣的。我相信,母皇知道了行刺的事情,定然不會再讓我們前去和親。”

    永徽帝卿這次沒了反應,他被永嘉帝卿說動了。他的病確實加重了許多,也許即使回了京城也活不了幾個年頭了。他很想自私一回,想要留在父君和皇姐身邊。

    永嘉帝卿說得井井有條,連裴令望都一時無法反駁。他笑意加深,眼中流光溢彩,再接再厲道:“況且我會醫術,行軍路上多少也能替人診治。我很有用,所以請帶上我吧,我愿意做永徽帝卿。”

    裴令望沉默著,她還在猶豫。若是想保全兩個人,那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但她答應過三皇女和皇貴君,若是找到永嘉帝卿要將他平安送回京城。刀劍無眼,若是路上傷了永嘉帝卿……

    就在這時,永徽帝卿又一次劇烈地咳嗽起來,裴令望朝他看去,從前在皇宮中,她并未與永徽帝卿有什么來往,只記得宮宴時他總會裹著毛茸茸的裘衣,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二皇女身邊。如今再見,他整個人清減得嚇人,現在更是面如金紙毫無血色,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陰影。

    那就這樣吧,從郢州到京城比她們去禹州的路程要短,也許她們沒到禹州,皇帝就召回和親隊伍了。

    若是沒有,那她就是拼死,也會將永嘉帝卿平安送回京城!

    她對永徽帝卿說:“你若與永嘉互換身份,回到京城后一定要向皇帝說明遭遇行刺和烏國聚集禹州,有可能進犯大梁的事。”

    永徽帝卿一愣,最后點了點頭。

    “還有,請不要泄露我的身份,我需要裴令聞這個身份。”裴令望盯著他,低聲說了一句。

    永徽帝卿聲音很輕,氣若游絲地應道:“…我會的…我發誓。”

    第64章 突發 永徽帝卿是乘著夜色回宮的,……

    永徽帝卿是乘著夜色回宮的, 由先前皇帝派出的人接應,沒有教人發現。

    他回宮的第一件事,便是求見母皇, 將途中遇刺碰見裴令聞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永徽帝卿全靠這口氣強撐著,說完以后還沒等皇帝發問, 他便徹底暈死過去。

    皇帝也顧不得問為何回來的不是永嘉帝卿,忙令侍從傳太醫入宮替永徽帝卿診治。

    聽到消息的宮君們先后趕來,所有人得知這個消息后都神色各異。

    究竟出了什么事, 怎么會是永徽帝卿回來呢?

    而皇帝是所有人當中最為煩躁的。不是因兩位帝卿調換身份,而是因為區區烏國也敢戲弄到她的頭上!刺殺帝卿, 烏國打的什么主意皇帝一清二楚。什么議和,什么藩屬國,全都是假的!皇帝意識到自己被愚弄,愈發地惱恨起來。

    這份火氣無從發泄,便遷怒到當初提議此事的太女身上。上朝時,皇帝當著眾多大臣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責太女, 直接下詔令和親隊伍原路返回, 同時派玄鳳軍前去驅逐烏軍。

    大臣們并不知道永嘉帝卿失蹤的事,

    都對皇帝一反先前與烏國積極議和的態度表示疑惑,還想著勸說陛下不要置氣。

    和親可是大事, 哪能這么輕易就詔回呢?她們大梁可不能背上不守承諾的惡名。

    先前反對此事的鄒相一黨倒是喜聞樂見, 忙不迭地贊同陛下的主意,口中說著奉承的話。

    但一向支持太女的右相夏清池,這次并未反駁鄒相, 也沒有聲援太女。

    她們這些消息靈通的,自是知道回宮的是永徽帝卿,而原本好端端在宮中的永嘉帝卿, 此時正代替永徽帝卿留在和親隊伍中。

    皇帝今日如此發作太女,顯然是與烏國議和的事出了問題,而且兩位帝卿互換,也難說沒有君后和太女運作的手筆。夏清池又不是傻子,怎會再這樣的當口去觸皇帝的霉頭。

    朝堂上,皇帝臉色陰沉地打斷了底下大臣的勸阻:“烏國人根本沒想議和,派了人蹲守帝卿和親的隊伍,行刺帝卿,若不是有人及時趕到,就中了烏國的計!此等奇恥大辱,我大梁絕不議和!”

    行刺帝卿?群臣嘩然,底下響起一片嗡嗡作響的討論聲。

    “烏國竟如此大膽!”

    “陛下,敢問此事可有證據?”

    皇帝緩緩答道:“這消息,是通州的裴令聞傳回來的,也正是她救下了帝卿。”

    裴令聞啊。

    得知是這名通州猛將傳回來的消息,群臣不再質疑,紛紛出言獻策接下來該如何做。

    右相她瞥了眼低垂著頭隱忍不發的太女。

    太女已經接連失手了,她究竟能否做這個儲君,或許皇帝心中也開始搖擺不定了。

    還是差了口氣啊。右相心中輕嘆,有時候,無論身份如何高貴,算計得如何周密,能否成事,還得靠運氣。差了那口氣,天意便不站在你這邊。

    事到如今,一定是有人在咒她。

    兵部尚書被皇帝傳喚時,心中有些絕望地想著。

    前有越州連失兩城,后有帝卿和親遇刺,皇帝定要責她治兵不嚴,讓烏國人混進大梁中。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讓她碰上了!兵部尚書心中叫苦不迭。

    但無論如何不情愿,她還是提前進宮覲見皇帝,不敢慢一步。

    不過皇帝這次叫她前來,并不是因為她想的那兩件事。

    “朕先前要你安排裴令聞進京,你安排得如何了?”皇帝漫不經心地出聲道。

    兵部尚書沒想到皇帝問她這件事,磕磕絆絆地答道:“臣、臣已經安排好了,只等著邊防軍進京了……”話音未落,她猛地反應過來,是啊,裴令聞不是應該進京嗎?她怎么會走了另一條路,還遇見帝卿?

    一滴冷汗悄然滑落,兵部尚書立刻下跪惶惶道:“陛下,臣也不知道裴令聞她為何沒有進京啊……”

    皇帝哼笑一聲,擺了擺手說:“你起來吧,朕今日不是來罰你的。不管裴令聞她是什么緣故,她總歸是救了帝卿,應當獎賞。但是……朕拿不準該給她怎樣的賞賜。”

    皇帝這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裴令聞已經是邊防軍的將軍了,雖然從她的戰功看,讓她留在邊防軍有些屈才,但皇帝并沒有給她調換軍隊的打算。

    不過這樣的大將,又是大勝烏國斬殺耶律倫珠,又救下遇刺的帝卿,只是給予金錢的封賞,實在與她的所作所為不匹配。

    可要是給她名望讓她進官封爵,皇帝又不愿。皇帝下朝以后才得知,裴令聞讓郢州的知州派玄鳳軍護送帝卿和親。皇帝的心中有些不快,她實在不喜歡這個名字和玄鳳軍在聯系到一起。

    兵部尚書麻溜地站起來,聰明地領會了皇帝的意思:“通州需要裴將軍這樣的猛將,不能輕易調動,不過裴將軍功名赫赫,是應該給她一些榮譽……”

    “不如,陛下您連帶獎賞裴將軍的家人吧。”

    兵部尚書露出一個笑來。據她所知,裴將軍無母無付,只有一個剛成婚不久的夫郎。

    給男子榮譽,名頭好看,卻沒什么用處。

    獎賞裴令望的夫郎,既抬了裴將軍的臉面,又不至于讓她有實質的權力。

    皇帝聽了她的提議思索面孔,舒展了眉頭,認同道:“不錯,此事也交由你去辦吧。還有,你派人去護送永徽帝卿的隊伍回京,不必勞累玄鳳軍的人手了。”

    兵部尚書連連點頭應事,心頭竊喜,這次來不僅沒被責罵,還被皇帝夸了句不錯,看來她今日運氣挺好的啊。

    “陛下。”元寶大步走進殿中,面色嚴肅腳步急切地走到皇帝身邊,對她耳語了幾句,將一封信交到皇帝手上。

    皇帝皺起眉頭,有些粗暴地撕開信,剛掃了兩眼,皇帝頓時勃然色變,狠狠地拍了下案幾。

    “荒唐!”

    “來人!立刻將太女傳來!!”

    兵部尚書被皇帝的大發雷霆嚇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地站在原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元寶。

    皇帝敏銳地察覺到,滿腔積攢的怒火頓時朝她發泄了去:“還不快滾!這次的事再做不好,朕革了你的職!”

    兵部尚書立刻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冷汗浸透了衣衫,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胸口。

    她果然運氣不好,只是多待了一下便被波及到了。不過,太女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讓皇帝生了這么大的氣呢?

    唄傳喚而來的太女跪在殿中,尚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皇帝就劈頭蓋臉地將幾張紙砸在太女的臉上,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她的手有些顫抖:“你這個混賬!你、你身為梁國的太女,竟敢以城池為利私通烏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太女手腳冰涼,她沒有管那些散落的信紙張,強自鎮定地辯解道:“兒臣沒有,是有人污蔑兒臣!母皇怎么能因為莫名其妙的信件便如此責罵兒臣!”

    皇帝見她不肯承認,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氣血翻涌:“不是你?你自己看看這些證據!”

    她看著跪在地上一臉倔強的太女,頭一次覺得她如此陌生。

    “私通耶律圖雅的不是你,那提議與烏國議和的是不是你,意圖調換永徽和永嘉的是不是你,圍場中讓人行刺朕的是不是你!”

    太女雙手顫抖地抓起紙張,看到了曾被父后攔下,單此刻仍被遞到皇帝面前的檢舉信,有她與耶律圖雅來往的信件,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證據,恨得咬牙切齒。究竟是誰!

    “周連貞,朕不是只有你一個女兒,大梁也不是只能立你為太女!”皇帝情緒太過激動,心臟也劇烈地跳坑著:“況且你也沒螚做好什么事,這些日子,你不用上朝了,在宮中禁足反省吧。你究竟能不能當太女,朕也要再考慮考慮。”

    太女不敢置信地看著母皇:“您要廢太女?”她不顧禮儀猛地站起來,將那些紙張揉成一團:“就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信件!母皇!您怎么能不信我!您明明說過,最厭惡的就是這樣的檢舉告密!”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更加憤怒,她想要怒罵太女,卻心中一痛,喉間涌上一股腥甜。

    一股鮮血噴涌而出,皇帝嗬嗬地喘著氣,雙眼圓瞪,想讓太女傳太醫,卻發不出聲音來。

    太女仿佛沒有注意到皇帝吐血,也沒注意到她的狀態不正常,而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是誰要害我?二皇女是個蠢貨,三皇女更是比不上我,母皇,我也不過是想為大梁做事而已,您卻想廢了我,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她抬眼看皇帝狼狽的樣子,走到她跟前輕聲說:“母皇您難受嗎?兒臣若是不能做這個太女,心中也像您一樣

    難受呢。”

    皇帝終于意識到不對,她想說話,但嗆咳出的血卻越來越多,形容可怖。而這時,五臟六腑也像被火燒一樣,劇烈地疼痛起來。

    太女將散落的信紙一一撿起來,撕成碎片,塞進了皇帝的手中。

    做完這一切,太女才高聲喊道: “母皇您怎么了?!您不要嚇唬兒臣啊!兒臣知道您因為別人誣陷兒臣生氣,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來人啊!快傳太醫啊!”

    這個孽障!殺了她!殺了她!

    皇帝目眥盡裂,只能啊啊地叫著說不出話,聽見宮侍們破門而入,她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皇帝最后的記憶,是太女詭異的笑容。

    第65章 圣旨 皇帝一向身子康健,這次突發……

    皇帝一向身子康健, 這次突發急癥,又來勢洶洶,太醫診治許久也不見好轉。太醫院的幾位連軸數日, 也只是吊著皇帝的性命,卻無法讓皇帝醒來。

    偏偏又是趕上烏國疑似再次進犯大梁, 朝事不能耽擱,所幸皇帝昏迷前已經處理好了許多事情,讓大臣們不至于手忙腳亂。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 太女勤勤懇懇眾人也看在眼里,再沒有比太女更合適的人選, 于是前一日還被皇帝破口大罵的太女,今日便端坐朝堂之上替母監國。之前對太女有所搖擺的人,這次又重新凝聚了信心。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不過也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說皇帝是因為與太女起了爭執才氣急攻心昏迷,但也無人敢將不孝的帽子扣在太女頭上。

    即使大臣們并未反對,但太女仍能敏感地察覺到大臣們對她懷疑輕視。

    她心中的郁氣無從發泄, 前往母皇的寢殿去尋侍疾的父后。

    元寶守在門口, 見她來了, 畢恭畢敬地行禮通傳。太女瞥了她一眼,沒在這位宮侍娘子身上發現什么異樣。

    不過,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母皇醒不過來了, 最終登上寶座的是她!就算知道那些事,也不能拿她怎么樣。太女穩住心神,揮開珠簾大步踏進室內。元寶立在原地, 靜靜地看著亂晃的珠簾。

    她看著俯身照顧母皇的男子,喚了聲:“父后。”

    君后轉過身,見到來人后露出一個笑容:“太女來了。今日上朝感覺如何?”

    太女深吸一口氣, 嗓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惱意,壓低聲音道:“兒臣知道,她們不服我。”

    “再過些日子就好了。等她們發現皇帝將死,只有你可用之后,自然而然就好了。”君后將手上擦拭皇帝的帕巾隨手丟在一旁,拉過太女低聲問道:“重要的是,太醫那邊打點好了嗎?”

    太女抿唇:“已經讓人做了。李院使確實發現母皇是中毒所致,但并未聲張,對外是按我們的說辭,患了急癥。”

    君后松了口氣:“算她識相。”

    別說有她們的指使,就是她們不打點,太醫院的那幫人也未必敢說出來。既然你說是中毒,那你能解嗎?解不了,診錯了,可是要掉腦袋的。尤其涉及皇帝,當然要謹慎再謹慎。

    “這毒藥罕見,大部分醫者都聞所未聞,現在皇帝毒發,治好的希望更是渺茫。只是沒想到這毒來勢洶洶,我才用了三分之一,發作起來便有這樣的威力……你母皇當時一定很生氣吧。”君后感慨著說。他親自給皇帝做的餐食中,都摻了毒藥。份量小次數少,又不易察覺,他想的是若皇帝要對太女不利,再加重劑量要了她的命。沒想到計劃才實行了不到一半,這毒就提前發揮了作用。

    太女有些站立不穩,喃喃自語:“她想要廢太女……我原本不想激怒她……都是因為那個檢舉告密的人!”

    她沒有告訴父后,她故意說了刺激母皇的話。那件事,也是父后的心病。

    “貞兒,不要慌亂,你沒有做錯。你母皇毒發也是恰到好處,說明這是天命,你就該做這個太女。”君后按住了太女發抖的身子,眼中劃過心疼:“無論是誰送的東西都不重要,她們都沒能做成,事情反而按照我們所期望的發展了。”

    太女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又皺緊了眉:“可是,烏國若是真的攻進來……”

    一想到這件事,太女便咬牙切齒。該死的耶律圖雅,竟敢誆騙她!

    “你母皇不是讓玄鳳軍前去驅逐了嗎?左將軍是我們的人,此戰若成,威名同樣是加在你身上。”君后根本沒想過玄鳳軍會失敗的可能,當年無論是裴玄還是其他人,玄鳳軍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太女見父后如此篤定,將對左晴的質疑咽了回去。雖然左晴經常關鍵時掉鏈子,但有了先前與烏軍作戰的經驗,這次應當也沒什么問題吧。

    君后想起了其他事:“永嘉帝卿應當也要回京了吧?”

    太女點了點頭:“是,母皇下令讓裴令聞陪同護送永嘉回京。”

    君后沉吟片刻,說道:“不能讓永嘉回京。他跟那幫太醫可不一樣,這小子很難糊弄,難保他看出什么,不能在他這里出紕漏。”

    太女有些遲疑:“要對他動手嗎?有裴令聞陪同,怕是不好下手……”

    “將他攔在京城外就行了,有帝卿鎮守,即使烏俊真的入侵,也不至于民心潰散。”君后三言兩語做出了決定,同時想到了什么:“那個裴令聞,究竟是什么人?”

    太女搖頭,示意她也不知情:“以前從未聽說過這號人,母皇倒是讓她進京領賞,但她不知怎么一直沒有來。”

    想到兵部尚書向她匯報的事,太女又補充了一句:“母皇想下旨獎賞裴令聞的夫郎。”

    君后眼中一亮:“你將他也召進京中吧。她的夫郎拉攏過來,也能拿捏住她,此事要從長計議。”說著,君后忍不住念叨:“說起來,你也該娶親了,你心中可有太子正君人選?”

    太女的心情頓時煩躁起來,面色不虞地回了一句:“這種事,還是父后您來安排吧。”

    君后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還是放不下梅家公子?”

    太女被戳中心事,嘆了口氣:“可惜已經被二皇女得手了。”

    “還未成婚,算什么得手。永徽帝卿都能反悔和親,再反悔一門親事也沒什么。”君后心中有些異樣,他看不得女兒對別的公子牽腸掛肚,但更見不得女兒難過,況且這門親事本該屬于太女,是二皇女算計得去的。“你若喜歡,那我們便將他要過來。大不了,讓二皇女也出些意外。”

    太女心中的郁結散去,柔起嗓音道:“多謝父后。”

    二人沉浸在父慈女孝的氛圍中,沒有察覺到隔著簾子的不遠處,有一名小侍死死地捂著嘴,生怕泄露一點動靜,接著飛快地離去。

    而守在門口的元寶,像是沒有看到那道匆匆離去的身影,整個人都有些出神。

    天下將亂啊。

    想在宮中存活,也要各憑本事。

    “什么?”

    楊貞從搖椅上一躍而起,震驚地問家里的侍女:“你說圣旨是給誰的?”

    侍女只好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是少主君的表弟,陳引玉公子。”

    那個蠢得要命的嬌公子竟然有這般造化!

    楊貞不止驚訝,更多的是欣喜。那可是圣旨啊,獎賞陳引玉的圣旨,還要他親自進宮領賞,這可是普通人想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即使是楊貞,也還沒能走到面圣那一步。

    若是他能在皇帝面前略提一句她這個表嫂……人都是勢利的,說不定在得知她們的關系后,會對她更

    加關注。楊貞光是想象著京城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學子們會對她露出怎樣討好的表情,就激動得雙手發顫。

    因此她急忙吩咐侍女道:“你去告訴主君和少主君,我和少主君陪引玉表弟一同進京!”

    她甚至親熱地喊起了引玉表弟,早就將先前對他的態度拋之腦后了,也不管陳引玉究竟愿不愿意和她同行,就單方面自作主張。

    陳含章得知以后,歉意地將這件事告知了引玉表弟:“楊貞要提前進京準備春闈,想和你一同去。若是你不自在,盡管跟我說,我去回絕她。”

    領了圣旨的陳引玉并沒有什么感觸,也不覺得要和表哥她們行路有什么不好,,反而很高興:“能和含章表哥一起去京城,這真是太好了!”

    他從未去過京城,現在身邊有人陪他,他高興還來不及。

    陳含章卻仍然憂心忡忡:“你的身子能吃得消嗎?你近些日子感覺怎么樣?”

    “含章表哥放心,寶寶很乖的。”陳引玉輕輕拍了拍小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最近也很少吐了,就是格外想吃酸的。”

    “這是正常的,這樣也好,我們一同行路,我多少能照應些。”他看了眼引玉表弟這些日子養得圓潤的臉,心中柔軟,還來了句玩笑:“我得將你好好地帶給裴小姐,這樣才能放心。”

    陳引玉一點也不怕行路困難,他迫不及待地想在京城見到裴令望。他從沒有與她分開這么久,實在有些思念她。

    裴令望有沒有想他,又在做些什么呢?

    而被陳引玉心心念念的裴令望,此刻正歸心似箭。

    她們當天被郢州知州催促離開,行路不到兩日,在裴令望刻意放慢速度的情況下,收到了京城的急報,和親一事就此作罷,由裴令聞護送帝卿回京。

    而與此同時,小碗寫給裴令聞的信也終于送到了她的手上。

    裴令望看到信內容的一瞬間便傻眼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玉兒竟然有了身孕!她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又恨自己不能陪在他身邊。得知皇帝下詔讓陳引玉進京領賞時,更是恨不得現在就插翅飛回京城。

    不守在陳引玉身邊,她不放心。

    因此,得知和親作罷打道回府的消息以后,裴令望比誰都積極地想要回去。

    而先前靠裴令望威脅知州換來的幾位玄鳳軍兵將,卻是無比地舍不得曾經的將軍。當時她們一見到她便認了出來,狂喜又激動。因為裴將軍并不像傳言說的那樣斷了胳膊!她完整又矯健,完全可以再次帶領玄鳳軍上陣殺敵,而不是像左晴一樣處處偷懶,躲在后方又不好好指揮,只知道讓身邊的姐妹們送死。

    可惜皇命難違。等她們將帝卿送出郢州地界,會有京城的兵馬接應,到那時,她們就要與裴將軍告別了。不過,得知裴將軍家中有喜事,她們還是很為她開心的,每個人都接連恭喜裴令望。

    “什么事這么高興?”永嘉帝卿掀開簾子,探出了頭,一副好奇的樣子。

    裴令望回頭看了眼他,她在永嘉帝卿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情緒,那是她經常在玉兒的眼神中看到的。如此現眼,她之前竟然一直都沒有發覺。

    現在幫他及時抽離,也來得及。

    燦爛的日光下,裴令望揚起了一個笑容,語氣歡欣:“我的夫郎有孕,我要做娘親了!他會在京城和我見面,帝卿也來沾沾喜氣吧,希望您也能早日覓得良配。”

    永嘉帝卿愣愣地聽著她毫不掩飾的真摯話語,一直盤旋在心中的執念,此刻轟然落地倒塌。

    他聽見自己說:“好啊。”

    第66章 失約 先前見到裴令望太過驚喜,聽……

    先前見到裴令望太過驚喜, 聽完了她的話,永嘉帝卿終于從這情緒中抽離回到了現實中,不禁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愧。他光顧著沉浸在她前來救他于水火的喜悅中, 卻忘記了她早已娶親,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瓜葛。甚至她們相認都不能在人前言明, 就連這段互送他回京城的日子,也是他偷來的。

    不過也罷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與她這樣相處了。永嘉帝卿心中默默地想著, 待回到京城以后,她們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了, 那時候他再做回永嘉帝卿好了,現在也允許他稍稍放縱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能與她同行,他已知足了。

    但是永嘉帝卿沒想到,上天連這點念想也沒能給他。

    十月十五,裴令聞率和親的隊伍調轉方向回京。

    同日入夜,烏國以梁國失信為由, 從禹州攻入大梁。烏軍根本沒考慮過和親的事情, 無論派出的那個烏國人事成與否, 當帝卿被刺殺的那一刻起,烏國便有了理由起兵。

    耶律圖雅率十二萬烏軍兵分兩路, 分別從橫穿禹州的梁水中下游進攻。進攻下游的兩萬烏軍趁夜前行, 將毫無防備的禹州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在損失了部分兵將后,禹州軍終于反應過來,與烏軍纏斗起來, 戰況膠著。

    雖然烏軍未在戰局中占領上風,但她們的目的也不是分出勝負,而是起著牽制禹州軍的作用, 將所有禹州軍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另一路,耶律圖雅親率十萬主力軍,順利地從禹州軍防守薄弱的地方繞過,占領了禹州的兩個兵力較弱的縣城,同時分出一路兵馬繞到禹州軍后方,將其團團圍困。

    在這樣縝密又突然的攻勢下,不出一日,禹州軍無力抵御。戰報頻傳,禹州城池接連失守。兵馬傷亡,百姓流離。

    十月十七,接到皇命的玄鳳軍剛好奔赴戰場,迎戰烏軍。

    那一日,返回的和親隊伍已經回到郢州,先前對她們無比嫌棄的郢州知州不復先前的硬氣,低聲下氣地迎著令望一行人,告訴她們京城的官兵已經前來接應。

    還未能與官兵相見,就有軍報傳來,左晴所率的五萬玄鳳軍已經抵達戰場,并未與烏軍正面交鋒,而是停留在已經攻破的城池不遠處,試探烏軍的實力。

    那幾位兵將聽到這個消息,互相對視了幾眼。其中一人情緒激動,脫口而出:“什么試探兵力,分明是左晴她……”

    她身旁的兵將拉了她一下,那人頓時將沒說完的話吞進了肚子里。為首的兵將轉身向裴令望一抱拳:“裴將軍,我們姐妹不能再相送帝卿了。玄鳳軍與敵軍作戰,我等不能棄之不顧。”

    一旁的唐知州笑哈哈地說:“你們這些娃娃,未免也太緊張了。也不差你們這幾個人,玄鳳軍哪能敗給烏軍?再說了,即使烏軍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越過梁水。”

    “本官看啊,你們就繼續護送帝卿,這樣到了京城還能給你們記一功,這不比你們在戰場上拼死拼活掙功勛要來得容易?”

    那幾名兵將難言地看了一眼自說自話的知州,仍然堅持要前往戰場。她們無暇在意尷尬的知州,只單獨對裴令望告別。

    “裴將軍,當著人前,有些話我們不好說。但現在我們可以告訴您,左晴停滯不前并非什么試探兵力,而是畏戰怯戰,不敢與耶律圖雅正面交鋒……”

    “那左晴根本就是個廢物!”急脾氣的兵將打斷了同伴的話,一雙眼睛通紅地注視著裴令望:“先前在郢州時左晴便這樣,畏戰不前,一旦起了戰事便叫身邊人去送死!她根本帶不好玄鳳軍!”

    “將軍,您能跟我們一起回去嗎?玄鳳軍也是您的心血,您難道能眼睜睜看著玄鳳軍糟蹋在左晴手里嗎?”

    雖然她們不知道為什么裴將軍會出現在這里,又為什么不像傳言中一樣失去手臂,但她們見到她時,便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面對著這些殷切期盼的目光,裴令望的心中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怎么會這樣?!左晴竟然如此不堪?

    而且更讓她掛心的是,烏軍或許完全有越過梁水!

    但是……她不能名正言順地回到玄鳳軍。左晴

    畢竟是玄鳳軍的將領,而她只是青山縣的裴令聞。若是她就這樣回去,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她和二姐苦心營造互換身份的事,也全都暴露了。她應當回京城去。

    裴令望咬了咬牙,對她們說:“抱歉,我有我的苦衷……我現在的身份,不能和你們同去……”

    兵將們滿懷希望的眼睛瞬間黯淡下去,但她們都沒有再多說什么,也沒有試圖勸說她,只是在臨行前最后看了一眼裴令望,便策馬離開了。

    坐在馬車中的永嘉帝卿見裴令望回來,壓下心中的不安,悄悄松了口氣,繼續趕路。他沒有注意到,裴令望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中。裴令望心不在焉地前行,連與京城的官兵碰面了都沒有察覺。她心中既急不可耐地想要見到陳引玉和二姐,又掛心遠處的戰場。她實在無法忘懷那幾名兵將對她說的話,可她怎么都不能相信。

    玄鳳軍是她娘親一手組織起來的,每個兵將都個頂個的精良,即使左晴不堪重用,這些兵將也未必抵擋不過烏軍吧?熬了兩夜,裴令望還是毫無睡意,又一次披著外衣坐在外面,目光空茫地望著天空。

    “裴小姐。”一聲輕輕的呼喚扯回了裴令望的注意。她目光銳利地撇過頭去,在來人的衣角上看到了熟悉的紋路。

    “有什么事嗎?”裴令望疑惑地問,同時心中好奇,將家人真是神出鬼沒,連她在何處都能找到。

    “公子托我們給您送信。”來人恭敬地說著,手上遞過一個信封:“還有一條口頭的消息,需要小的說給您聽。”

    裴令望接過去,飛快地拆開信封。信很簡短,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先是皺著眉,隨后嘴角不由自主勾起。

    信上說,皇帝突發急病,目前正由太女監國。莊氏已經與邊防軍會合,因為陳引玉收到進京的圣旨,所以她們正原路折返回接應陳引玉,請她放心。信上還有二姐的字跡,說烏軍來勢洶洶,要她照顧好自己,她會等她一同去京城,有什么困難,她們一起面對。

    裴令望吸了吸鼻子,折好了信收起來。有了二姐她們去接應陳引玉,她更加放心了。

    隨口問等候她的將家人:“你要傳的口信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樣的消息,還需要口頭傳遞呢?

    那名將家的衛兵壓低聲音,說出的話卻如同驚雷一般,在裴令望耳邊炸開:“烏軍夜襲玄鳳軍,左晴棄兵出逃,玄鳳軍潰散,禹州或將失守。”

    裴令望后退一步,哆嗦著嘴唇,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么?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她又猛地上前揪住那個將家人的衣領,目眥盡裂:“這消息還有誰知道?!”

    將家的衛兵神色不變,冷靜地回答她的問題:“主君吩咐我們,玄鳳軍有什么動向第一時間要向裴小姐交代,這是一天前的消息,試管禁忌不敢耽擱。”

    “這條消息已經被封鎖了,除了朝廷以外,只有裴小姐您知道。”衛兵話音剛落,裴令望便松開了她的衣領。

    “我要你替我捎一條口信,不,兩條口信。”裴令望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吐出,再睜眼時,眼中寒光躍動一片清明。

    這下,什么苦衷,什么事,都不能再阻止她。

    “第一條,請你告訴帝卿,我不能繼續相送了,我要去禹州。”

    “第二條,請你告訴你們主君,轉告我二姐……”裴令望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讓她們慢些趕路,若是拖到不得不進京城時,我還沒能回去……我提前說一聲抱歉。”

    “我記下了。”將家衛兵一板一眼地說完后,便默默地離開了。

    裴令望大步走到馬廄,沒有驚動看馬的小童,將自己的馬牽了出去。她翻身上馬,一揮馬鞭,頓時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微涼的夜色中,不知是那戶人家放起了幾簇煙花,仿佛在為這位兵將壯行。

    “砰!”

    “左晴她怎么敢!!”太女在自己的屋中,將東西打砸了個遍。但即使這樣,也難解她心頭的怨恨。她實在沒想到,左晴竟敢棄兵出逃!左晴本來是被塞入軍中的關系戶,因為左家一直站隊太女,因此太女才抬舉了左家,讓左家嫡女接管了玄鳳軍。

    誰知道,這蠢貨外強中干,一上戰場便手忙腳亂,尤其是先前在郢州和耶律圖雅對上時,被烏軍嚇得不敢主動進攻,只要烏軍前進她便后退。不得不與烏軍對戰時,便讓玄鳳軍的將士們上前沖鋒,自己躲在后方。幸好玄鳳軍勇猛,當時郢州的烏軍一直久攻不下,皇帝還為此責問玄鳳軍。

    誰又能想到,這人還能更蠢,這次在禹州被烏軍夜襲營帳,這蠢貨竟然不戰而退潰逃了。玄鳳軍大亂,損失慘重。

    就是放眼整個大梁,都沒出過這種孬種!而且這樣不靠譜的人,居然還是她的人!太女簡直要被她活活蠢死!

    “殿下息怒,左家人已經悉數緝拿,也已經派人去搜查左晴。現在最重要的,是禹州的戰事。”幾名大臣圍在太女附近,避開了滿地的狼藉低聲勸慰。

    太女煩躁地問:“現在怎么辦?我們能怎么彌補?”

    右相輕咳一聲:“依臣之見,首先應當解除左晴的職務,換個新的主將前去,順便從京城帶兵支援。”

    此言一出,其他大臣紛紛響應,也暴露出自己的私心:“夏大人所言極是,臣認為趙家的次女可堪重任。”

    “趙家已經在白虎軍有人了,應當選李家人!”

    “李家那個副將還關押在牢里呢。還是選梅家的小姐吧……”

    “不行。”太女打斷了那個大臣的話:“梅家不行。”

    大臣們面面相覷,太女有些羞惱。這個梅家的小姐,是風評很好的武將,但太女并不想選她。她是梅公子的孿生妹妹,梅公子就是被太女看中,卻被二皇女奪去的公子。

    自己的意中人得不到,現在還要去抬舉他的家人,給二皇女助力?除非太女瘋了。

    提的人選都被否了,大臣們也沒了主意。右相沉吟片刻,提了一個人:“殿下認為,裴令聞如何?”

    裴令聞嗎?太女沒有第一時間反對,但也沒答應,只是說:“孤要想想。”

    “請殿下盡快拿定主意,戰事緊張,時間不等人。”大臣們說完便告退了。

    裴令聞戰功赫赫,又身世簡單,無論怎么想都是極佳的人選。太女獨自坐在殿中思索,幾乎已經敲定了讓她接任。不出半日,侍從忽然進來通傳消息:“殿下,永徽帝卿求見。”

    “那個病秧子怎么有空來。”太女懶洋洋地起身,去殿中見永徽帝卿。永徽帝卿大病初愈,整個人瘦得如紙片一般,開口卻是強勢地請太女屏退下人。

    “你找我做什么?”太女冷冰冰地發問。

    “皇姐,我想與你做一樁生意。”永徽帝卿咳了兩聲,輕聲說:“我知道的秘密,您會感興趣的。”

    太女不覺得這個皇弟身上有什么值得讓人交換的秘密:“哦?你想交換什么?”

    “我要二皇女平安無事,順利娶到梅公子。”永徽帝卿直視太女,一字一頓地說完。

    太女猛地起身:“放肆!你在質疑孤會對二皇女不利嗎?”

    “皇弟不敢,我只是想替阿姐多求一份保障。”永徽帝卿毫不猶豫地跪下,藏在袖中的手卻已經滲出了汗水:“我知曉皇姐您為玄鳳軍的新將領人選發愁。”

    太女愣住,看向永徽帝卿的眼中掠過殺意。剛傳來的消息,他竟然這么快就知曉了,看來她真有些小看了這個皇弟。不過,想要弄死二皇女可能有些難度,但是弄死這個病弱的永徽帝卿,她還是有辦法的。

    心里想著可怕的事,太女的面上卻是露出了笑:“皇弟別忘了,帝卿不可參與朝事。你回去吧,這件事孤就當沒聽過。”然后找個機會讓你徹底閉上眼睛,不再干涉朝事。

    “皇弟要說的事,與裴令聞有關。”永徽帝卿破釜沉舟,說出了這句話。

    太女瞇了瞇眼睛,終于認真起來:“裴令聞?你說說看。”

    永徽帝卿固執地說道:“請皇姐先答應我的請求。”

    “可以啊。若是你說的消息讓孤滿意,不止你說的事,孤還可以抬舉梅公子的家人。”太女努力保持著和顏悅色表情,其實語調已經變得十分不耐煩。但永徽帝卿還是十分謹慎地做好了保證工作,惹得太女冷笑連連:“你最好確認你要說的東西是有價值的,否則……”

    “裴令聞,就是玄鳳軍的前任主將,裴令望。”永徽帝卿顫抖著說出這句話,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他失約了。

    第67章 離去 太女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太女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等捋清永徽帝卿說的是什么以后,當即大怒道:“你敢耍我?!孤親眼見過裴令望!

    她一個殘廢,怎么千里迢迢從益州飛到郢州去救你們?!”

    永徽帝卿不驚不懼, 語氣平和地答了:“我與她相見數年,不會認錯, 永嘉帝卿也親眼所見。”

    “你的意思是,你見的那個才是真正的裴令望,孤和二皇女都瞎了眼, 在益州見的那個反倒是個假貨?”太女冷笑一聲,對永徽帝卿的耐心即將告罄。她親眼所見、親自確認過的人, 現在竟然被人說是假的?

    “皇弟知道這對您來說很不可思議,但此事確實如此。您或許不記得,裴令望曾經有兩個姐姐,其中一個姐姐的名字,便是裴令聞。”

    太女的臉色有瞬間不自然,她緩和了語氣, 但仍然有所懷疑:“是又如何, 天下重名的人眾多, 孤怎么信你?”

    “您有所不知,裴令聞當初戰死時, 失去了一條手臂。”永徽帝卿低聲說道。

    太女瞪大了眼睛, 她見到的“裴令望”確實失去了手臂……所以,她當時見到的是裴令聞?

    搞什么?人能死而復生?

    不,太女不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人不能死而復生, 但倒是有人可以裝神弄鬼。

    “我記得母皇早早地便讓身殘的裴令望回歸玄鳳軍……但是,玄鳳軍一直都沒有接應到裴小姐吧?即使從益州出發,腳程再慢也應當到了, 這些日子里,您可有聽過她的消息?”永徽帝卿慢悠悠地將他的話一口氣說完,等待著太女的反應。

    太女繃緊了下巴,她沉默良久,沒有直接回答永徽帝卿,而是轉移話題,說了句:“母皇身子不好,也許撐不了多久。這個月便讓二皇女和梅公子成親吧。”

    永徽帝卿俯下身子,朝她叩頭:“多謝殿下成全。”

    待永徽帝卿離開后,太女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將她的心腹喚進來吩咐道:“給孤查,益州的裴令望現在行進到哪了?還有,她當初是怎么出現在益州的?再去查那個邊防軍的裴令聞,和當初戰死的裴家次女是什么關系!要快。”

    心腹惶惶地領命而去,太女盯著滿地狼藉,情緒起伏不定。管她到底是人是鬼,在她這個天女面前,定叫她現原形!

    她冷靜了半晌,又叫人進來收拾屋內。幾個小侍忙進來,弓著身子清理著地面。太女的貼身侍女取來了新的茶盞用具,替太女斟了一杯。

    太女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對侍女說道:“你去兵部那邊催催,盯著點邊防軍的動向……不,讓兵部派人前去迎接邊防軍和裴將軍的夫郎,直接把人接進京城,不可讓一人離開。”

    若永徽帝卿說的是真的,那太女可要好好利用這些人,尤其是那個夫郎。這些,應當是裴令望的軟肋。有了他們,她就不怕裴令望敢造次,就算幫了和親隊伍又能如何?沒有虎符,難道她還能坦白身份號令玄鳳軍?

    最好讓她與耶律圖雅同歸于盡,一次解決兩個麻煩。太女惡意地想著,不過這樣又有些無趣。

    她還是想親眼看看,裴令望懊悔痛苦的樣子。

    這就是站錯隊的下場。

    陳引玉坐在馬車中,目光怔怔地愣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碗一直注意著他的狀態,終于忍不住出聲喊他:“公子?”

    喊了兩聲,陳引玉才回過神來:“怎么了?”

    “您還好嗎?我看您沒什么精神,是不是馬車顛得不舒服?”小碗有點焦慮地說:“要不我去請裴小姐停一停……”

    “不要不要!”陳引玉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力道很大,差點把小碗的衣袖扯壞:“我沒事,不要麻煩…二姐……”

    他有些別扭地說出最后那個稱呼。

    陳引玉沒有想到,他和表哥她們一同前往京城的第三日,便被去而折返的邊防軍攔住了。陳引玉還是頭一次見將月公子如此興奮稚氣的神情,聽見他大聲地告訴他,他們來接他一同進京。

    同行的不止邊防軍,還有將月公子的父親莊氏。更讓陳引玉沒有想到的是,從馬車中走出一個讓他覺得十分眼熟的人,和裴令望有五分相像,唯一的缺陷是只有一只手臂。

    那位小姐言笑晏晏地朝他走過來,對他說:“你就是裴令望的夫郎嗎?我是她的二姐。”

    陳引玉當時一下子就慌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囁嚅著嘴唇脫口而出:“我還以為裴令望已經沒有親人了……”

    話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把舌頭咬掉。還好裴令望的二姐是個很隨和的人,聞言只是哈哈一笑,悄悄告訴他,裴令望確實以為她去世了,但她還活著。還說他也可以像裴令望一樣,喊她二姐。

    陳引玉乖乖地喊了,但整個人還是十分放不開,是含章表哥一直在與裴令望的二姐相談,場面才不至于冷掉。

    這可是裴令望的家人呀!而且,二姐悄悄地告訴了他,她的名字是裴令聞。正是裴令望先前用過的假名字。她隱瞞身份也要用這個名字,可見裴令望對這個人有多么看重。

    陳引玉很緊張,生怕給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雖然是個孕夫,但一點也不敢嬌氣,該行路的時候一句累都不愿喊。小碗有些心疼,還請含章公子去勸他,但陳引玉在某些事上有超乎意料的堅決,連陳含章也拿他沒什么辦法。

    趕路太過無聊,陳引玉既不會下棋也不喜歡看話本,一天最多的時間就是待在車里發呆,就像剛才那樣。小碗剛想挑起些話題和公子聊聊,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馬車忽然聽了下來。

    “前面就是驛站了,我們在附近歇歇腳吧。”裴令聞清朗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陳引玉連忙應了一聲,被小碗扶下了馬車。

    眾人忙前忙后地收拾東西,還找了間客棧住下。陳引玉洗漱完后下樓用晚飯,在樓梯上時,有些意外地發現桌上的幾人面色有異。

    他停下了腳步,她們的對話聲鉆入他的耳中。

    “……以她的性子,不會丟下那邊不管的。”

    “那我們呢?是停在這里,還是繼續趕路?”

    “就算你們想留下,也留不了多久。我們出來得太久,朝廷那邊會注意到的。”

    “我們就這樣進京?什么都做不了嗎?裴令望若是有危險……”

    將月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急切向他們走來的陳引玉。

    “出什么事啦?裴令望怎么了?”他焦急地發問,聲音里甚至帶了哭腔。

    裴令聞開口安撫他:“沒事的,她給我們傳了口信來,說讓我們先去京城。我猜,她可能去禹州了。”

    “禹州……”陳引玉眼睛都紅了:“可是禹州不是正在打仗嗎?”

    “是啊,但打仗的是玄鳳軍……”裴令聞猶豫了一下,看到了朝他們走來的陳含章和將月,沒有將主將棄兵潰逃的消息說出來,而是說道:“玄鳳軍是她的心血,她也許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吧。”

    陳引玉低下頭,有眼淚吧嗒地落在地上。可是她去了前線,他要何時才能見到她啊?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輕輕地捏了捏:“裴小姐是有大義的人,我們就在京城安心等她吧。”

    陳含章溫聲哄勸了陳引玉兩句,陳引玉的情緒有所好轉,抬起頭第一次向裴令聞提了請求:“我能…給她寫信嗎?”

    裴令聞下意識看向了莊氏,畢竟現在傳信全靠將家的線路,而裴令望此去禹州,沒有將家,她還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聯絡到她。

    莊氏還沒說什么,楊貞倒先出了聲,她冷笑了一聲,義正言辭地對陳引玉說道:“你現在給她寫信,也不過是添亂而已!哪有那么多人力供你揮霍啊?難道要為了你一個人冒著危險去

    送信嗎?”

    陳引玉被她說得低下了頭,雖然楊貞說得很對,但他心中還是有些難受。

    “傳信當然可以,只要你有錢付給我。”莊氏慢悠悠地說道,沒有去看楊貞有些尷尬的臉色。

    “好,那請莊公子替我們送信吧。”裴令聞搶在陳引玉之前開口,朝他笑了笑:“二姐幫你出錢。”

    得了準話,陳引玉頓時高興起來,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向裴令聞道謝。

    楊貞待在這心悶氣躁,借口身子疲乏拂袖離開。陳含章歉意地對桌上的眾人賠笑,接著轉身去追楊貞。

    小碗跑去替陳引玉取了紙筆,陳引玉的字寫得并不好看,還有些歪歪扭扭,但他每一筆都寫得很認真,他的心愿都凝聚在筆尖上。

    妻主,你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信很簡短,莊氏接了信向陳引玉承諾,他會盡快將信送出去。

    只是當京城的官兵連夜趕來,名為迎接實為監管這支行進的隊伍時,不止信送了出去,就連莊氏也不告而別了。

    經過先前的討論,太女一黨的人都以為太女會定下裴令聞,只是誰都沒想到,太女最終敲定的玄鳳軍主將人選是梅氏女。她宣布了由梅氏女接替左晴擔任主將,還爽快地將另外半塊虎符交給了她。

    左晴棄兵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對于梅氏女的接替,在場的大臣先是驚訝,隨后十分驚喜,對此樂見其成。許多人先前都在心中猜忌,太女與梅家或有嫌隙,不會考慮梅家。但太女出乎她們的意料,并沒有囿于兒女情長,都對太女有所改觀。

    因為皇帝重病而沉寂壓抑的宮中,也終于有了喜事,那就是二皇女與梅公子的婚期定了下來。

    宮中最為歡喜、最揚眉吐氣的當屬貴君。現在他的兩個孩子都陪在身邊,小兒子沒有去和親,長女又有了那樣好的婚事,貴君高興得連貓兒也顧不上理會了,忙著給二皇女準備成親要用的東西,得了空還要給二皇女念叨成婚的心得。

    二皇女不耐聽父君嘮叨這些,趁著父君不注意,偷偷溜出去躲清凈。她特意尋了個偏遠僻靜的地方,卻沒成想在這里撞見了太女。太女的臉色很是古怪,羞惱中又摻雜著得意,看上去有幾分扭曲。

    二皇女本想避開,但太女很快就注意到了二皇女,她主動迎上來,語調也有些古怪地說道:“孤還未恭賀皇妹新婚。”

    二皇女忙低下頭行禮:“多謝皇姐替我操心。”

    太女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拋下了一句:“不必謝孤,去謝謝你的好弟弟吧。”

    二皇女心中一突,想要問什么,卻看見太女已經轉身離開了。

    她越想越不安,當機立斷前去永徽帝卿的院子,詰問他太女說的是什么意思。

    永徽帝卿剛開始還想蒙混過去,但二皇女豈是好糊弄的,她態度十分強硬,還叫著要去找太女。永徽帝卿連忙拉住她,見事情瞞不過去,只好向二皇女坦白,他告發了裴令望,換得二皇女娶梅家公子。

    二皇女起先沒聽懂,她只知道是裴令聞救了永徽帝卿,等永徽帝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她,二皇女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可是她救了你,你怎能這樣做……”

    永徽帝卿轉過身,不敢去看皇姐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在皇姐心中一向乖順良善,萬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他害怕看到皇姐失望的眼神。

    他破罐子破摔地說:“等裴令望回來,我要殺要剮隨她處置,反正我也沒幾年好活了。但是皇姐,我想讓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永徽帝卿的聲音哽咽,讓皇姐和她的意中人在一起,是他唯一能想到替她做的事了。

    “不許說這種話!”二皇女聽不得永徽說自己沒幾年好活,也無法再對永徽帝卿擺臉色。她心口鈍痛,只覺得懊惱。她有什么資格責怪鏘兒呢?鏘兒是為了她!若不是她這樣沒用,還要病弱的弟弟替她周旋……

    她嘆了口氣,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永徽做錯了事,就讓她替永徽還了吧。

    不知道為什么,太女不喜裴家,之前還試圖栽贓陷害過裴令望。現在她知道了裴令聞就是裴令望,一定會借此生事。但眼下明顯烏軍進犯更讓太女頭疼,太女一時顧不上清算她。

    以二皇女對裴令望的了解,剛及笄便出宮入兵營,最終擔任玄鳳軍主將的裴家幼女,絕不會對陷入困局中的玄鳳軍棄之不顧。就是為了大梁的百姓,裴令望也不會就這樣回京。

    如今想來,只有一個辦法能夠彌補裴令望了。

    二皇女安撫了永徽帝卿,又出了宮。過了一日,才披星戴月地趕回來,匆忙洗漱過后便上朝,對太女主動請纓道:“臣愿出宮接回永徽帝卿。”

    雖然那個并非永徽帝卿,但百姓們不知道,由她這個帝卿親姐前去迎接再合適不過。

    太女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答應了。太女實在想不出,二皇女能翻出什么風浪。馬上就要娶到梅公子了,諒她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生出什么事端。

    因此,也沒人能想到,這個不日要成婚的二皇女,竟然出城后不告而別,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68章 身份(劇情章) 無論是莊氏不見,……

    無論是莊氏不見, 還是二皇女逃婚離京,裴令望一概不知。她連夜疾馳,終于趕到了禹州城中, 卻被眼前的一幕所震。

    占領禹洲部分城池的烏軍,像趕豬趕狗一樣, 將城中的老弱病殘驅逐出去;有青壯女子,則被烏兵抓去做苦力;稍有姿色的公子兒郎,被烏兵擄去, 被迫與家人分離。怒斥聲,獰笑聲, 哭嚎聲交織在一起,滿目瘡痍,令人不忍。

    烏人僅僅幾日,便讓大梁發生這樣的慘劇。裴令望難以平復心中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她翻身下馬,在不遠處攔下一對流亡的母女。

    母親驚慌警惕地望著她, 牢牢地護著女兒問:“你、你做什么?”

    裴令望見四下無人, 拿出一塊餅子遞給她們:“大娘您別怕, 我想問您些事情。”

    看著那塊餅子,大娘身邊的女童眼前一亮, 但她緊緊攥著母親的衣服, 只吞著口水并未伸手。

    大娘也沒有去接:“我不要,你拿走。你想知道什么?”

    裴令望不由分說將餅子塞進大娘的手中:“我是朝廷派來的官兵,您可知道我們大梁的兵馬在何處?”

    大娘懷疑地上下打量她, 看她出示與邊防軍有關的證明物件才相信,緩和神情給她指了路,還說道:“朝廷的兵馬都在梁水附近, 已經應接不暇了……姑娘,你一個人去了也是白費,還是快逃吧,活命要緊。”

    說著,她要將那餅子還給裴令望:“我們這些賤民,吃不吃都無所謂。你們是大梁的希望,你比我們更需要糧食。”

    裴令望心中一酸,她搖了搖頭,將手搭在饑瘦的女童肩上:“大娘,你們才是大梁的希望,您將糧食給孩子吃吧。要快些吃完,省的被人搶去。”

    裴令望說完便離開,大娘很不過意地對她的背影喊:“謝謝你啊姑娘!”她將餅子撕開喂給女兒,等她吃完帶著女兒離開。

    裴令望一直沒有回頭,但她的手一直緊緊攥著,一雙眼有些發紅。

    大梁本該庇佑百姓,可如今卻要百姓承擔苦楚!

    裴令望飛身上馬,向著玄鳳軍所在的位置前去。

    禹州軍們休整隊伍,坐在石頭上唉聲嘆氣。而他們的附近,是散落開的玄鳳軍。禹州軍譏諷地看了她們幾眼,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們剛結束了一場戰役,又損失了許多兵將姐妹。

    什么傳說中戰無不勝的玄鳳軍,禹州軍兵將們見識過了以后,覺得完全是笑話。不僅主將左晴做了逃兵,玄鳳軍的兵將們群龍無首,連一場戰役也沒能贏。

    人心若散了,這支軍隊也就完了。若是再多來幾次,說不定朝廷新

    來的主將還沒來,玄鳳軍的兵將先沒了。

    不對,或許,禹州軍也不復存在,禹州也要改姓烏了。

    禹州軍的兵將們沮喪又絕望地想著。

    馬蹄聲噠噠地響起,伴隨著一道女聲:“原來你們在這兒啊。”

    誰這么不知死活,這時候來前線?禹州軍兵將們不耐煩地抬起頭,卻發現聽到這個聲音的玄鳳軍一躍而起,一齊向說話的人看去。

    “不過是輸了仗,怎么都要死不活的?這就想放棄了?千萬別說你們是我帶出來!”女人聲音朗朗,自顧自地說著話。

    這人瘋了吧?!禹州軍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天啊,是將軍!”

    “將軍您來了!您沒受傷!”

    “嗚——”

    禹州軍震驚地看著,剛才半死不活的玄鳳軍仿佛一瞬間找到了主心骨,先是大喊,后來竟落了淚,一個個都無比激動的樣子。

    “這誰啊?朝廷新派的玄鳳軍主將嗎?”一個禹州軍兵將呆呆地問。

    眼看著來人已經自來熟地開始分配任務了,禹州軍的將領林安終于反應過來,皺著眉上前,疑惑又客氣地問:“您是?”

    來人看到了她和身邊的禹州軍,啊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忘了說,我是,裴令望。”

    “你就是裴令望?”

    朝廷的官兵攔下了裴令聞一行人的隊伍,將所有人都叫了出來,目光落在了殘缺了一只手臂的裴令聞身上,問出了這句話:“你怎么還沒去跟玄鳳軍會合?”

    裴令聞呼吸一窒,正思索著如何開口,卻聽見那問話的官兵笑著說道:“不過不要緊,太女說你不用去玄鳳軍了,先去京城一趟。”

    說完,她沒管裴令聞的反應,又問了在場的人中誰是陳引玉。在聽到陳引玉弱弱的回應聲中,官兵滿意地點頭,朗聲說道:“各位不必驚慌,是太女殿下派我們來此接應諸位進京。接下來的路程我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畢竟大梁現在不太安定,你們腳程又慢,若是遇上什么事就糟糕了。太女殿下急著在京城見諸位,還請諸位不要擅自脫離隊伍。我們在行程中如有冒犯,還請多多擔待。”

    她說得恭敬誠懇,但將月和其他的邊防軍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那些京城來的官兵分散開來,隱隱有包圍她們的意思。不像是進京接應,倒像是看押犯人。

    這些人,似乎來者不善啊。

    裴令聞和邊防軍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但楊貞聽到是太女殿下派人接應時,卻是眼前一亮,連忙上前與其攀談起來。

    陳引玉有些緊張地偎在陳含章身邊,陳含章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輕聲安撫道:“沒事的。”

    閑談完畢,官兵立刻就要啟程。裴令聞輕咳一聲,對著眾人說道:“這么多馬車同時行進也有些累贅,不若我們同乘一輛馬車吧。”

    官兵們樂見其成。馬車少了,她們反而看管得更加輕松。

    邊防軍的兵將和親屬們各自安置著,裴令聞則讓將月和陳家表兄弟和她同乘一車。于是幾十輛馬車精簡下來,只余下了四五輛。

    楊貞倒是哪個馬車都沒去,她要了匹馬,不遠不近地跟在官兵身邊,這才短短一會的功夫,官兵已經與她稱姐道妹了。

    裴令聞無暇在意這種小事,她眉頭緊皺,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皇帝病危,又有烏國來犯,太女此時應當焦頭爛額處理各種事情,怎會在這樣的當口分出精力去處理她們的事?

    那官兵一看就是怕她們跑了的樣子,應當是太女下了命令看守她們。既然要看守她們盡快進京,那定是太女得知了她們身上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而且,太女直接點名讓她進京……難道是發現了什么?

    但她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先詢問將月:“你爹不告而別,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將月搖搖頭:“不會的,我爹他跟朝廷……有點不對付,我想他是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就先走了。不用擔心他,他也許去的比我們都快。”

    裴令聞點了點頭,沒有多問,直接對其他人說了她的猜想:“我覺得太女突然派人來找我們這件事,有點不對勁。”

    將月皺起了眉:“我也覺得,說是接應我們,我看更像是看管。裴令望說要我們慢些進京吧?”

    “太女也許是發現了什么,跟裴令望有關的事。最壞的結果是,她已經知道我們二人互換身份,想要借此生事。”裴令聞沉吟著說。

    陳引玉什么都聽不懂,懵懵地來回看著裴令聞和將月。但他聽到跟裴令望有關以后,立刻著急起來,小聲地問:“裴令望會不會有事?”

    裴令聞忙安撫他:“沒事沒事,她在禹州,太女就算想對她做什么也無能為力。不過,太女或許會用你來威脅她。”

    這樣就能說通,為何太女要這么著急地把陳引玉帶回京城。

    “那現在該怎么辦?”陳含章一聽事情牽扯到陳引玉身上,也無法冷靜,有些急切地問。

    裴令聞吐出一口氣,看向將月:“你身手如何?若要你帶著陳引玉闖出去,有多少把握?”

    將月一愣,看了眼陳引玉說道:“至少七成。只是就算帶他出去了,我們也無處可去啊。”

    “是啊,而且玉兒他還有身孕……”陳含章也滿臉不贊同地說。

    裴令聞想了想,嘆了口氣:“我們還是一同進京吧,也許是我想多了呢?”

    “是不是我不進京城,太女就不能用我威脅裴令望了?”陳引玉杏眼晶亮地問,裴令聞很輕地點了一下頭:“是,但我們不能叫你在外躲藏……”

    “我不怕。”陳引玉輕聲說道:“我知道她在做很重要的事,我也想幫她。”

    不拖累她,也算是幫她了吧?

    “可你的身子……”陳含章皺著眉開口,陳引玉撫上自己的小腹,打斷了他:“我沒關系,我會保護好寶寶的。”

    陳引玉聲音微抖:“就算,就算保不住寶寶,那也是我們和她沒有緣分。只要能保全裴令望,就可以。”

    他說著沒關系,但手也在微微地顫抖。車廂內寂靜下來,陳含章更是紅了眼睛。

    裴令聞沙啞著嗓子說道:“不急,離去京城還有段距離,我們再想想辦法。”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前進的馬車又一次停下來,外面的喧嘩聲傳進了車廂。

    “為什么堵著路?”領頭的官兵厲聲質問下屬。

    “回稟大人,這些都是逃難過來的流民……”探路的下屬支支吾吾地回著話。

    “流民?”官兵看了眼一群又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狠狠皺起了眉。這才過去了幾天,怎么會有這么多流民?

    馬車中,陳引玉他們也聽到了這段對話。

    裴令聞的眼睛驟然一亮。

    “是,禹州戰亂,這些百姓被趕了出去無家可歸,一路流浪到這里……”

    “不會一窩蜂地涌到京城吧?”官兵厭惡地皺了下鼻子:“京城可容納不了這么多垃圾。”

    下屬小心翼翼地答著話:“不會的,太女殿下提前讓人看管著。還有,永徽帝卿也在這里。”

    官兵霎時看向她,永徽帝卿?她隨即反應過來,應當是那個被交換的永嘉帝卿吧。

    “他在這里做什么?”

    “永徽帝卿在此地設了粥棚……”

    這個帝卿可真會裝好人啊,不過他能這么做,應當是得了太女首肯的。官兵不屑地撇撇嘴,有些想笑。太女這是哄孩子呢。

    她是太女近衛,替太女查了許多事,自然也知道太女的意思。她帶的這一隊,是想方設法盡快將人帶進宮。而接應永嘉帝卿那邊的一隊,卻是想方設法讓永嘉帝卿留下。”

    行了,那既然這樣,我們換條路走。“官兵將命令傳下去,決定走一條更近的官道進京。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異響傳來,官兵皺眉望去,卻被眼前滾滾的煙霧迷了眼。

    官兵一邊咳嗽流淚,一邊費力地睜開眼睛,她忽然看到兩道身影竄了出去,先是一愣,緊接著意識到那是陳引玉所在的馬車!

    她嚎叫一聲翻身下馬,一個箭步沖到馬車里,看到了昏迷過去的裴令聞和陳含章,還有不翼而飛的陳引玉,登時怒從心起。

    竟然讓人從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來人來人!給我追!”官兵大喊道。

    遠處有聒噪的聲音傳來,永嘉帝卿充耳不聞,披著有些破爛的披風,手很穩地將大勺里的粥水倒入碗中。宋領隊就站在他身旁,麻利地接過碗遞給排隊的流民;“來,您拿好。”

    流民熱淚盈眶地捧著粥碗,口中不住地念叨著:“感謝大人,感謝帝卿大人……”

    “不必謝我,要謝的話,就謝裴將軍吧。若不是她救了我,我也無法來此幫助大家。”他溫和地說著,流民忙改口說道:“要謝的,都要謝的!也要謝裴將軍!”

    每來一個流民,永嘉帝卿都會不厭其煩地說一遍這種話,那些流民也真心實意地感謝帝卿和裴將軍。

    在一旁端碗的宋領隊心跳有些快,眼神復雜地看著施粥的帝卿。

    這是……造勢啊。

    怪不得大家都說永嘉抵抗比三皇女要厲害,若是投生女兒身,那應當是太女最強勁的對手。

    這樣想著,一直到晚上她們收攤休息時,有兩個穿著破舊單薄的人朝她們走了過來。

    “已經收攤了,明日再來吧。”宋領隊忙攔在他們身前說道。

    永嘉帝卿正將挽起的袖子放下,卻感受到一陣炙熱的視線凝在他身上。他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到來人的目光正緊緊盯著他手臂上的傷疤。

    永嘉帝卿若無其事地放下袖子,正欲轉身離開時,聽到那人開口:“您……是永嘉帝卿嗎?”

    本想將人驅趕的宋領隊愣在原地,永嘉帝卿也轉回身子:“你認得我?”

    那兩位流民,或者說將月和陳引玉上前一步,將月難掩激動地低聲念叨了一句什么,接著將今日發生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永嘉帝卿。

    “……我們怕太女會因為陳公子的身份威脅裴令望,得知您在這里,想請您收留我們。”

    他們原本想著裴令望救了永徽帝卿,應當愿意還這個人情。現在發現在此地的人是永嘉帝卿,將月更是放下了心。永嘉帝卿與裴令望是舊相識,一定會幫忙。

    永嘉帝卿看向了陳引玉,他察覺到永嘉帝卿的視線,怯生生地對他笑了笑,一張蒼白暗淡的面容因為這個笑容變得充滿生機,是一位很好看的小公子。

    原來他就是裴令望喜歡的人,是她的夫郎啊。

    永嘉帝卿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們隨我來吧。”

    安頓好他們以后,永嘉帝卿走出去,卻又被將月追上。

    他停下腳步問:“你有什么事嗎?”

    將月深吸一口氣,忽然單膝跪地:“正興十八年,您在畫舫上救了我妹妹,將月感激不盡,將家愿為帝卿效力,以報此恩。”

    將家啊,就是通州那個將家吧?

    永嘉帝卿讓他起來回話,眉眼舒展:“難為你還記得這樁事了。當日我不求回報,今日我本不該有所求。”

    將月雖然起身,但仍低垂著頭:“您對將家有恩,無論何時何事,將家都可以去做。”

    永嘉帝卿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輕嘆一般問道:“那,我所求若是別人的命,你們將家還會做嗎?”

    將月頭垂得更低,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將家,愿為永嘉帝卿效力。”

    第69章 燒船(劇情章) 丟了陳引玉,官兵……

    丟了陳引玉, 官兵再不敢怠慢,將剩余的人嚴加看守帶回京城,然后第一時間回向太女回話。當然, 也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太女的斥責。

    “廢物!讓你們去把人帶回來,結果連個人都看不住!”太女得知陳氏莫名逃走, 頓時怒火中燒,將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折摜在下跪的官兵身上。

    “殿下息怒,臣已經派人去尋那陳氏了, 定會將他帶回來!”官兵被砸得身子一偏,又重新跪好俯身請罪。

    太女吐出一口氣, 緩了緩心神,向官兵發問:“是誰帶走的陳氏?和他們一起進京的人都是誰?”

    “回稟殿下,帶走陳氏的是邊防軍的男都尉,名字是江月。隨行的其他人除了邊防軍和那個假冒的裴令望,還有陳氏的表嫂表哥。”官兵忙回話道:“陳氏的表嫂是個舉人,名叫楊貞, 是進京準備來年春闈的。聽說小人是殿下您派來的, 還與小人攀談。她說, 她對裴將軍很熟悉。”

    “哦?”太女原本對這個什么舉人不感興趣,聽見官兵說那楊貞熟悉裴將軍, 才抬起了眼皮。

    既然很熟悉, 那她應當知曉裴令望在通州的事情吧?太女正想知道裴令望究竟是如何躲在通州的,宛如瞌睡送來了枕頭。她對官兵說:“你去將那個人帶來,孤要見見她。”

    官兵忙應下, 心中暗喜自己提起了這個人。

    太女重新拿起奏折,見她不動,十分不耐地斥道:“還不快滾?”

    官兵如蒙大赦, 將地上的奏折撿起呈給太女,這才匆匆離去。

    而禹州那邊,雖然裴令望表明了身份,但禹州軍對她仍然將信將疑。

    曾經統領玄鳳軍的裴將軍,她們當然有所耳聞,無不敬佩。但她們更知道,那位裴將軍肢體殘缺,還因為一些事情流落到益州,重新洗清冤屈。可這位裴將軍,身體卻完好無損。

    況且,就算她真的是裴令望又有何用?雖然她的到來確實提振了玄鳳軍的士氣,但她沒有虎符,無法號令玄鳳軍。

    若是放在以前,面臨危急的情況臨時號令,事后再上報朝廷,也無可指摘。但現在替陛下監國的太女,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這種事觸怒她。不知道這些玄鳳軍,是否愿意冒著違反軍法的風險聽命于這位裴小姐。

    禹州軍的將領林安的心思千回百轉,沒有注意到裴令望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前。

    其實,裴令望此次前來,心思并不在玄鳳軍身上。

    她的目光不留痕跡地掃視了一圈稀稀拉拉的禹州軍,向玄鳳軍打聽了什么,最后走到林安身邊,言辭誠懇:“林將軍,眼下烏國進犯大梁,此乃梁國生死攸關之時,我雖身為曾經的玄鳳軍主將,但沒有虎符不能擅自調兵遣將。因此我想求林將軍助我做一件事。”

    林安皺眉:“什么事?”

    “燒船。”裴令望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需要燒船的東西,請您讓人帶我去軍中取來。”

    “燒船?誰的船”林安下意識問,總不能是燒她們自己的船吧?

    “烏軍的船。”裴令望答道。

    林安展露出一絲笑意,帶著包容不懂事的孩子的嘲意:“裴小姐說笑了。烏兵是沒有船的。若烏兵真的有船,她們早就全都渡過梁水了。”

    禹州的知州把守著城關,戒備森嚴。烏軍若想侵入梁國腹地,確實只能從梁水渡過。但以烏國貧瘠的物資根本造不了船。這也是禹州軍的底氣,烏兵再如何張狂,也只能在禹州內作亂,不會侵入梁國腹地。

    “況且她們若是真的有船,早就拿出來用了。裴小姐多慮了。”林安委婉拒絕了裴令望,語氣也帶上了疏離。

    “原本我們也以為烏國不會生事。”裴令望平靜地說道:“但她們不僅沒有和親的意圖,還進犯了禹州。若她們真的有船我們卻毫無準備,那該怎么辦?”

    林安頓時啞口無言。她對上裴令望的目光,一咬牙,下定了決心:“好吧,既然裴小姐這么說,那這件事便交由你去做。”

    林安點出一支小隊隨裴令望去禹州軍的庫中取能燒船的東西。死馬當活馬醫吧,林安苦中作樂地想著,至少這樣一來,這些兵將們都有了盼望,肉眼可見的重新凝聚了精氣神。

    只要有這口氣撐著,對上烏軍就能多撐一會。

    取東西需要時間,也不知道她們多久能回來。林安沒有將希望寄托在她們身上,一如既往地帶著其他兵將演練。

    過了兩三天,林安沒等回裴令望  ,倒是等來了在最前線守衛的兵將。她連滾帶爬地趕來,語無倫次地對林安稟報:“將軍,烏軍、烏軍又來了!”

    “慌什么?我們這就前去!”林安話音未落,就聽見傳遞消息的兵將顫抖地喊:“船!烏兵有船!”

    林安心頭一突,忙驅馬前去,只見在禹州邊城的河口處,一艘又一艘舟船緩緩駛來,伴隨著烏軍作戰特有的號聲,秋風將烏國的旗幟吹得獵獵作響。

    竟然、竟然真的有船!

    林安壓抑住心中的驚駭,厲聲喝道:“傳令!調水軍出擊!”

    誰沒有船?!她們禹州人世代在梁水邊長大,她們的船和兵只會比烏軍更加精良!

    若不是先前中了烏軍的伎倆,加上左晴臨陣脫逃被烏兵趁虛而入,致使她們損失了眾多精良的將士……

    看著數量銳減的船隊,林安眼中劃過一絲傷痛,趁著船還未下水時,抽出長劍朝向烏軍的船隊,對弓箭手喊道:“殺!”

    語畢,萬箭齊發。

    隨后禹州軍的船隊也向烏軍駛去,她們沒什么章法,只是朝著烏軍的船撞擊。但即使如此,也擋不住有備而來的烏軍。

    第一艘渡過梁水的烏軍舟船還未停靠時,岸上的禹州軍便圍困過去,只是僅此一艘船上的烏軍就人數眾多,禹州軍又被分去一部分精銳在舟船上,一時間竟有些吃力。

    烏國人用走調的梁國話喊著嘲諷的話,禹州軍聽得刺耳,但心氣也一點一點消散。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聲巨響在水面上炸開,一陣尖叫聲傳來,隨后便是烏兵的驚叫咒罵聲。林安一劍揮開一個偷襲的烏軍,下意識朝聲響的方向望去,只見梁水之上,懸掛著烏國旗幟的船只燃起火焰,大口地吞食船只。

    林安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望向不遠處的高地,正是裴令望和她帶離的一隊人馬!

    來得太及時,太好了!林安登時熱淚盈眶。

    裴令望身旁的一名兵此刻正興奮地望著她手中的火銃,裴令望將裝填好火藥的火銃交給她:“看清我剛才如何做的了嗎?”

    兵將緊張又激動地點了點頭。

    裴令望拍了拍她的肩頭,隨后身形矯健躍下高地,避開流矢的同時,順便將一名烏軍踹進了梁水中。她對林安喊道:“讓騎兵隱于高地,水兵分三隊去截船!”

    林安此刻對她無比地信服,忙按她說的去指揮。

    這一次,換烏兵落了下風。

    著陸的烏兵被禹州軍和趕來的玄鳳軍合力擊殺,調整戰略的梁軍截擊烏國的舟船,當有烏軍落水時,其他船上的兵將趁此機會,直接將弓箭對準了落水的烏兵,叫她們再也無法浮上水面。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接二連三的火藥擊向船只,烏國的舟船紛紛斷裂焚毀,烏人又不善水,即使沒有梁兵補箭,大部分烏軍跌入水中也再不能出來。

    戰場上的風向瞬間逆轉,率領烏國舟船的右賢王怒罵一聲,喝令退兵。

    撤退的號聲響起,烏國剩余的船只搖搖擺擺地退走,水上陸上的禹州軍都不敢置信,隨后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烏軍竟然退了!她們竟然贏了!這是自烏軍襲梁以來,禹州軍第一次大勝!

    林安更是欣喜不已,紅著眼睛向裴令望道謝:“多謝裴將軍今日助我們……”

    她沒有再稱裴小姐,而是喊了裴將軍。

    裴令望擺了擺手安撫她,目光落在了稍顯沉悶的玄鳳軍中。

    烏人退了,玄鳳軍當然是高興的。只是叫人郁悶的是,她們在戰局中基本沒貢獻什么,完全愧對玄鳳軍的威名。程清酒走上前,對裴令望笑了笑:“將軍您別介意,只是沒用上她們,心里有點憋屈,不用理會。”

    裴令望無奈地笑了笑:“我自然知道……”這些都是她帶出的人,裴令望也想讓她們一雪前恥。但她可以不在乎軍法,卻不能讓他的兵將們涉嫌觸怒太女。她嘆了口氣,最終什么也沒說。

    晚間慶賀時,玄鳳軍的人沒來幾個,都用各種理由推脫。禹州軍覺得她們不給面子,抱怨紛紛,但當美酒好肉上來時,她們便將玄鳳軍拋之腦后,享受起這份久違的勝利來。

    林安將裴令望叫了出去,有些猶豫地對她說道:“裴將軍,有人來尋你。”

    “誰會來這里找我?”裴令望有些奇怪,她跟著林安走了一段路,結果看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宋領隊帶著二皇女,正站在營地外等候她。

    她們兩個怎么會在一起,還找到這里?

    裴令望的衣袍上還染著血跡,看上去經歷了一場鏖戰。而二皇女和宋領隊也形容狼狽,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裴令望走到她們面前,怎么也猜不透她的來意:“二殿下怎么會找到這里?”

    “是我帶二殿下來的,我知道裴將軍您來了禹州。后來我碰上了要去尋你的二殿下,便自作主張帶她來了。”宋領隊忙替二皇女解釋著:“我是禹州人,我對這里很熟悉。”

    裴令望眨了眨眼睛,她其實更想知道,二皇女為何要來尋她。

    二皇女對裴令望一笑:“我們日夜兼程趕來的,讓我們進去歇歇吧。”

    裴令望只好咽下了心中的疑惑,讓人另去安置宋領隊,將二皇女帶入了自己的營帳:“營地簡陋,委屈殿下了。”

    二皇女自然地接了一句:“我覺得很好,你娘還曾夸過我堅韌不拔,是成大事者呢。”

    她本只想開個玩笑,但說完這句話,她們二人都沉默下來。這是裴玄教二皇女習武時,對她的夸贊。當時裴玄還建議讓皇帝送二皇女進軍營歷練,但最終不了了之。后來裴玄戰死,二皇女不思進取荒廢學業,最后也被皇帝放棄。當年的談笑猶在耳畔,一晃眼,早已物是人非。

    裴令望倒了碗水遞給二皇女,二皇女不客氣地接過,一飲而盡。她清了清嗓子,神色也正經起來:“我今日前來,是有重要的事情。”

    她從懷中取出一物,在燭火的映照下盈盈發亮。

    裴令望震驚地看著她。

    是調令玄鳳軍的虎符。

    “你哪來的虎符?”她壓低了聲音,但仍掩飾不住她的驚訝。

    “我向我夫郎求來的。”二皇女語氣里帶著得意洋洋,又狡黠地一笑:“我快要成婚了,是梅家的公子。巧的是,他的姊妹是太女新任命的玄鳳軍主將。我將你的事告訴他,他便替我偷來了虎符。”二皇女眼中有水光一閃而過,她垂下眼睛將虎符放在桌上:“你拿去吧,玄鳳軍還是在你們裴家人手上更得用。不過,等我小姑子來了,你可要記得把虎符還給人家。”

    裴令望拿過虎符,還有些做夢的不真實感。她腦中混沌,難言地望著她:“多謝你……但是,為什么?”

    “你就當欠我個人情吧。”二皇女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不知為何又咽了回去。裴令望皺眉想要追問,卻聽見外面林安又在喚她。

    “裴將軍,這邊……還有人找您。”林安的聲音透露著古怪。

    今晚她還真是忙啊。

    裴令望歉意地看了眼二皇女,起身出了營帳,借著火光,她一眼就看到了來人袖口的星月紋,忍不住挑了挑眉。

    這樣危險且封閉的地方,竟然也有將家人在,甚至還是禹州軍的兵將。她們是鬼魅嗎?究竟怎么做到無處不在的?

    那名兵將挺恭敬地對她說道:“有您的信。”

    裴令望接過信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神色不由得變得柔軟起來,幾乎要勾起一個笑。

    但很快,她的表情便凝在臉上。

    那名禹州軍兵將聲線清晰地對她說:“主君讓我告訴您,太女派人將您的二姐和夫郎

    接入宮中了。”

    裴令望猛地抬起頭瞪向她:“你說什么?”

    兵將向她行了一禮便自行離去。

    裴令望站在原地,已經顧不得營帳中還有二皇女,此刻她心亂如麻。

    太女想要做什么?!怎么會這么快就把她們接進宮!

    會不會是,太女知道了什么?

    裴令望焦慮起來,恨不得立刻回京,但她還不能回去。她攥緊了手中的虎符。

    在新任的玄鳳軍主將就位前,她不能拋下這里。

    但是,太慢了。這樣等著烏軍進攻再擊退她們,實在太慢了。

    她需要時間,她得回京城。

    裴令望走進了林安的營帳中。

    林安已經準備和衣就寢,只是還未吹熄油燈。見她進來,她忙起身問道:“裴將軍可是有事?”

    裴令望沒有寒暄客套,眸色沉沉直,接開口問道:“林將軍,您知道烏軍的營地在何處嗎?”

    林安從她的眼神中讀到了某種訊號。她也收起了笑意,披上外衣站起身:“裴將軍想做什么?”

    裴令望說:“我想把那幫烏軍趕出大梁。越快,越好。”

    第70章 得手(劇情章) 營地的禹州軍兵將……

    營地的禹州軍兵將們已經早早地歇下, 雖然今日一戰勝過烏軍,但狡猾的烏軍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裴令望并沒有驚動禹州軍,而是去了玄鳳軍的營帳中, 將自己的計劃與她們說了。

    玄鳳軍的兵將們本來心中就憋著一股氣,見裴令望拿出虎符, 根本不問虎符從何而來,紛紛響應她,聽從她的號令。

    裴令望把這些人分成兩隊, 自己率其中一隊沿著梁水而去。

    夜晚的梁水看起來比白日要兇險得多,即使有明明月光, 也難以清楚地察覺到水中暗流。即使裴令望選的這一隊都是水性好的兵將,面對梁水時也忍不住心生畏懼。

    裴令望留下了一部分人守在原地,同時將特意帶出的麻繩牢牢釘在地上,并囑托她們,若是繩子松動,就迅速將繩子上的人拉回來。而她自己褪去防寒的外衫, 帶著剩余的繩子利落地躍入水中。

    岸上的兵將不由得為她捏了一把汗, 即使看不清, 也努力地試圖辨認裴令望的身影。堆積起來的麻繩也迅速一圈圈地減少著,直到完全浸入水中。余下的兵將們對視一眼, 接二連三地學著裴將軍剛才的樣子, 順著繩索渡到了對岸。

    再往前行進一段路,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烏軍剩余船只的輪廓,周圍還有稀稀拉拉的烏軍巡視。

    她們今日來此地, 就是為了這件事。

    焚毀烏軍剩余的船只。

    玄鳳軍耐心地等待著,直到聽見遠處一聲傳來響動,她們便知道, 是另一隊的兵將得手了。巡視的烏軍望著糧草方向冒出的濃煙,叫罵著飛奔前去,只留下兩名烏軍在此看守。

    瞅準時機,裴令望一聲令下,身后的玄鳳軍暴起沖向前去,將那兩名還沒搞清楚情況的烏軍打暈了。隨后,她們每個人都從身上拿出做過防水處理的火折子,等其燃起火苗時,動作一致地將手中的火折子扔向那些船只。

    數十只火折子像流星一般,在空中劃出弧線,隨后落到了烏軍的船上。火苗舔上易燃的木船,很快熊熊燃燒起來。

    確認木船已無回天之力,裴令望迅速率眾人遁走,重新沿著繩索渡回岸邊。而此時,終于察覺到戰船出事的烏軍匆匆趕來,卻因為不通水性,只能對著她們嘰里咕嚕地罵著烏語。

    最后一個上岸發裴令望被冷風吹了個透心涼,她手起刀落斬斷了繩索,任由其沉在梁水之中。

    糧草受損,又沒了能渡梁水的戰船,烏軍要么背水一戰攻城門,要么放棄攻禹州回烏國重新調養。

    無論怎么看,后者都是更符合烏軍的選擇,她們的人手折損不多,若是退兵回國再次準備,梁國有又內憂,說不定真的會給大梁造成重創。

    但是——耶律圖雅怎么會甘心?

    先是她的親妹被裴令望斬殺,現在又吃了如此大的一個虧,她若是耶律圖雅,絕不會就此后退。

    果然,耶律圖雅的心中恨得發狂。她完全聽不進去其他人的勸告,執意要攻城。不殺裴令望,難平她心中的怨。

    當禹州軍和玄鳳軍浩浩蕩蕩的人馬守在禹州城前時,裴令望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率領烏軍殺氣騰騰奔來的耶律圖雅,她的嘴角勾起了一個笑,但看向耶律圖雅的眼中卻毫無笑意。

    上一任烏國可敦還在時,耶律圖雅也隨她親征。就是在那次伐烏時,母親裴玄命喪于她們母女手下。后來耶律圖雅很少親征,裴令望空有一腔恨意卻無從發泄,如今,終于到了報仇雪恨的時候。

    “我原以為你們大梁都是正人君子,現在看來,不過也是小人而已。不敢正面對決,只會使些陰損手段,上上下下皆是如此。”耶律圖雅勒馬停下,流利地說出一串梁國語,目光牢牢地鎖在裴令望身上,扯了扯嘴角:“裴令望……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

    “我想,你們的下場也差不多。”她意味深長地說道。

    裴令望身后的玄鳳軍頓時都被激怒了,有些人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裴令望握著劍的手緊了緊,面上卻非常冷靜,譏諷地說道:“你們烏國作惡多端,我大梁愿意與你們交好,甚至將帝卿嫁與你們,換來的是你們對帝卿的刺殺,和對百姓的殘暴虐待!耶律圖雅,你們烏國人,才是真正的小人!”

    不欲再與烏軍廢話,裴令望與林安對視一眼,下令攻擊。戰鼓轟鳴,梁軍如洪水一般向烏軍傾瀉過去。裴令望一馬當先,向耶律圖雅奔去,出手就是殺招。

    耶律圖雅攥著長鞭但沒有攻擊,她敏捷地躲開裴令望的攻擊,笑得令人惡寒:“裴將軍,你又是何苦呢?你們裴家這般效忠梁國,換來的又是什么?”

    裴令望不語,只是專心地找耶律圖雅的破綻。但隨后耶律圖雅說的話,卻讓她呼吸一窒。

    “你還不知道吧?和親的事,是你們梁國的太女主動提出的,她為了造勢,還將越州城池拱手相讓。若我沒猜錯,你們大梁的天女還意圖構陷你吧?你為這樣的人效力,為這樣的梁國效力,難道對梁國的百姓不是一種殘暴虐待嗎?”

    即使知道是耶律圖雅故意擾亂她的心神,但裴令望還是叫她得逞了。她心神俱震,無法相信這樣的事竟然是太女做出來的。

    她知道太女不喜裴家,也想要構陷她拿回兵權,但是!她可是大梁未來的君主!無論為了什么,怎么能用百姓的安危來做交換!

    裴令望有一瞬失神,面對耶律圖雅向她揮來的長鞭,有些狼狽地避開,卻沒能注意到身后,那支直直朝她射去的利箭。

    聽見身后利箭帶起的風聲時,裴令望心中便是一涼。她知道,這箭她躲不過了。但下一秒,她竟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開,噗的一聲,箭入血肉,身后傳來一聲痛呼。

    耶律圖雅怒罵一聲,裴令望愣住,不敢置信地扭過頭,看到了胸前中了一箭的二皇女。

    她面容扭曲,鮮血從指縫溢出,強忍苦痛對裴令望吼道:“裴令望!你要好好活著!”

    隨著二皇女的倒地,裴令望的理智驟然歸位,眼中也凝起一層水光。

    是啊,無論如何,都得先活著。太女無論做了何等天怒人怨的事情,都得她好好活著才能清算。

    活著,才能推翻所有不合理,去求一個公道。

    有溫熱的淚從裴令望的眼中涌出,她大喝一聲,提劍沖向了耶律圖雅。

    那么現在,先解決盤旋在她心頭多年的仇恨吧。

    劍起,鞭落。裴令望翻身上馬,耶律圖雅向她沖過來。她們的身邊,有人不斷地倒下,又有人重新站起來,踏過敵人同袍的血肉,執著地向前。

    陽光正懸在空中,禹州的知州正率領百姓在城后,她自己緊張地注意著戰場的,目不暇接。忽然有人激動地朝知州跑來,大聲喊著什么,知州神情無比驚

    喜,分神的時候便錯過了這一幕——

    積怨已久的兩軍首領血肉相撞,分開的瞬間,有血噴涌出來,落了滿地如紅梅點點。

    而隨著血一同落下的,還有一截手臂掉落在地,連著手臂的手上,還緊緊攥著一把長鞭。

    但裴令望沒有一息猶豫,她的劍直直地朝耶律圖雅的咽喉刺去。

    失去了一只手臂的耶律圖雅卻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用完好的手拉過另一名烏軍抵擋過她的殺招,躲閃開了這致命一擊,在其他烏軍的掩護下憤怒地狂吼:“殺了她!殺了裴令望!”

    忽然,城門大開,無數的梁國兵馬沖進了戰局中,為首的女子英姿颯爽持弓高呼。

    “耶律圖雅!爾等烏賊,還不束手就擒!”

    玄鳳軍新的主將,終于趕到了。

    梁國兵將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士氣大漲,來勢洶洶勢如破竹。而烏軍的首領被人斬斷一臂,眾人面對這般局面全都心生退意,瞬時間,軍心潰散,烏兵臉色惶惶地逃離。

    “不許退!都給我回去!”耶律圖雅已然瘋了,雙眼血紅叫囂著,但沒有人聽從她。

    就在這時,從梁軍中發出一聲火銃的鳴響,火藥貫穿了耶律圖雅的脖頸。曾經意氣風發的首領,就這樣軟軟地栽倒在地,尸首也被其他狼狽逃竄的烏軍部下踩踏而過。梅氏女梅若雪一聲令下,周圍的梁軍瞬間擁上前,對那些烏軍掃尾。

    忽然,又是一聲火銃的鳴響,余下的梁國的兵將不約而同地看向聲源。

    裴令望手中的火銃冒著一絲煙霧,她方才的淚已經被風吹干,此刻看著遠處,喃喃地說:“母親,大姐,你們看到了嗎?”

    孩兒來為你們送行了。烏軍已剿,大梁的外患,平定了。

    裴令望終于脫力,手中的劍當啷一聲滑落。

    躲在城中的百姓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發出了一陣陣幸存的喊叫聲和哭聲。

    禹州仍然是大梁的州城,她們仍然是大梁的子民!

    梅若雪走到裴令望身邊,向她攤開了手心:“是時候物歸原主了吧?”

    “多謝梅將軍。”裴令望將半塊虎符拿出來還給她,她知道,若是沒有梅若雪的首肯,即使是娣公子和二皇女合起來也拿不到這虎符。梅若雪挑了挑眉,接過虎符若無其事地說了句:“謝什么?這虎符我一直帶著,從未離身。”她凝視著裴令望,忽然向她施禮:“裴將軍力挽狂瀾,有您在是大梁之幸。先前太女對您多有誤會,我回京后會稟明太女,將玄鳳軍主將的身份交還給您。”

    她顯然已經知道了裴令望真實的身份。

    誤會嗎?裴令望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中的冷意。

    這時,林安急匆匆地趕來:“……將軍,二皇女、二皇女她……”

    裴令望立刻望向她:“人怎么樣了?”

    梅若雪更是霍然轉身,大步朝二皇女的位置跑去。

    林安一邊疾行一邊說道:“血止不住……軍醫未來,我們不敢拔箭…”

    裴令望匆匆趕到,看見二皇女失了血色的樣子,動作急促地將隨身攜帶的丸藥盡數喂給二皇女:“周彩練!你撐住!你若沒了,還有誰能護著貴君和永徽帝卿!”

    二皇女吞下藥丸,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裴令望的臉時,眼中迸發出一陣光亮:“太女……早已知曉你、你的身份,你進京,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裴令望顧不得這些,她剛應下,又聽見二皇女執著地說完:“太、太女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因為永徽,告訴了她,咳咳……”

    她看到裴令望鼠瞬間皺起的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永徽…是為了我,所以…就當我、還了你人情…”

    “裴令望,我求你,原諒我弟弟……”

    “好,我答應你!你別說了!”裴令望見她越說越虛弱,忍不住大聲打斷她。二皇女卻執著地偏過頭,看向了一旁眼睛通紅的梅若雪,慘兮兮地露出一個笑:“小姑子也來啦……若是我撐不住,讓若水另尋個好人家吧……”

    梅若雪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臉上,叫這個哄騙自己親哥的二皇女清醒些:“周彩練你要是有點良心就給我閉上嘴!”她說得兇狠,但也忍不住哽咽。

    二皇女聽見梅若雪答話,確定她聽見了自己的話,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軍醫來了!”其他兵將大喊著給軍醫讓路,軍醫蹲下來替二皇女處理傷勢,過了好半天才說道:“幸好箭偏了一寸,沒傷到要害。命是保住了,只是這幾個月最好留在這里修養,等她醒過來。”

    裴令望松了口氣,雙腿有些綿軟。她實在怕極了再有熟識的人死在她面前。梅若雪看著裴令望說道:“重建禹州也需要些時間,我先暫時留下來,順便照看她,否則梅若水肯定會跟我拼命。你要不要也留下,然后和我們一起回京?”

    裴令望朝她笑了笑,隨后打了個嘹亮的口哨,她的戰馬向她奔來。裴令望飛身上馬,對梅若雪說:“我不能和你們一起進京了,我現在就得回去。”

    她頭一次露出燦爛的笑容來:“我要回京見我的夫郎。”

    梅若雪頓時一言難盡地看著她,裴令望顧不上這些,她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回京城,回家。

    她的玉兒,還在京城等她。

    而京城,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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