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腦子太亂，夏雨舒記不得自己是怎么從言希那里回到自己家的。
回到房間之后，她躺床就睡，第二天醒來，望著天花板，整個人都處于非常超脫的狀態。
昨天還在擔心的事，今天已經不擔心了。
主要是當時接收了太多信息量，想的東西太雜，腦子一時沒轉過來，現在腦子清醒了，再去想言希的話，就覺得根本不可能。
如果玩家出了游戲就會變智障，那言希和她那番交談的意義何在？她費勁吧啦地奪舍npc，對玩家又是引導又是誤導，最后玩家要么人傻了，要么根本出不去游戲，她圖什么？這家公司圖什么？
總不可能是游戲廠商為了強行留住玩家，維持上線率吧？
自己被盯上的原因也很奇怪，就因為記錄了游戲的設定。
可這玩意又不是什么機密，不是進了游戲就能知道的嗎？就算不去主動記錄，玩的時間久了，再健忘的人也能記下來幾條游戲規則。
她又回想了一下言希的話。
“揪出眾多玩家里面，濫竽充數的那一個。”
夏雨舒覺得自己挺像個正常玩家的。
“滿心以為自己只是來玩游戲的，卻全程記錄游戲設定�！�
或許前半部分才是她被盯上的原因。她來玩游戲，是為了秋檸的面試，可她要面試的崗位，她已經徹底想不起來了，只記得自己要參加筆試，筆試需要了解其她游戲公司的游戲設定。
除了面試，她玩游戲還因為不想寫論文，可這么難寫的論文，題目是什么呢？細想來，她竟然連自己是什么專業的都想不起來。
夏雨舒甚至有點想去找言希，問問她究竟調查出了什么，給自己分享一下——她現在懷疑言希都比她知道的多。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打算再睡一會兒，至于這些有的沒的，無所謂，反正她勢必會脫離游戲，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醒來打開手機，眼中闖入許多未接短信，夏雨舒打著哈欠，粗略翻了翻，都是一些新年祝福。
只有于霏給她發了條消息，問她昨天急匆匆離開，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嗎？
夏雨舒回了一句：“是，再過幾天我就又要失蹤了。”
于霏回了她一個“？”。
“如果我失蹤一段時間后，還沒有回來，幫我去找武明熙，讓她弄死言希，就是她害得我回不來。”
這次于霏給她發來了一串“？”。
緊接著，她就接到了于霏打過來的電話，“大過年的你別嚇我！武明熙可是皇帝啊……倒也不是不能找，見她也不算太難，但是，難道你之前的失蹤和言希有關系？還是說你和言希鬧矛盾，她威脅你說要把你搞失蹤？”
“我說著玩的。”夏雨舒拍了下腦袋，后悔自己跟她開這個玩笑了，于霏太容易緊張，也太容易關心則亂了。
這種玩笑比較適合跟武明熙開。
就說她要準備屯兵造反了，這樣等她“失蹤”后，以武明熙那狐疑的性子，肯定會一有閑暇時間就琢磨她到底在哪屯的兵，時刻警惕著叛軍入城，凌晨三點想到自己皇位不保，從夢中驚醒失眠到天亮……想想都覺得開心。
夏雨舒翻出武明熙的號碼，發了條短信過去，遲遲沒有得到回復，往上翻了翻，武明熙連句群發的敷衍的新年祝福都沒有給她發。
看來她很忙啊，大過年的還要加班，夏雨舒幸災樂禍地想著。
她閑著無事，去網上隨意瞥了眼，明白了武明熙加班的原因。
新年第二天，新周醫療中心公布了雙雌技術投入使用，預期在1年內普及，這么大的事，武明熙自然是非常重視的，哪有時間看手機。
正月還沒過去，醫療中心很快發現，取配子的過程會給男人帶來傷害，男人本就柔弱，人類的繁衍難道要靠犧牲男性的身體健康換來嗎？
武明熙立刻取消了所有配子庫，并下令銷毀了里面的所有配子，贏得了世人的稱贊。
起初大家都在感嘆皇帝宅心仁厚，時間久了，男人也品出味不對了，依靠繁殖本能活著的動物突然發現自己沒法繁殖了，肯定是要哭鬧一番。
于霏看得心煩：“能不能不讓男人上網，天天哭喪，煩死了�！�
她不是脾氣暴躁的人，但最近于霈那邊新學期開學，夏雨舒這邊要配合《晝短苦夜長》的宣傳，她也跟著忙了起來，人只要一忙起來，脾氣就不會太好。
“別啊，我愛看，”言希倒是一如既然地閑適，悠悠然地評價道：“他們多可愛啊。”
“完全不覺得，你怎么會認為他們可愛？”于霏語氣冷硬地嗆了回去。
她忙完全是因為言希一天天不做事，于霏又實在看不下去東西堆著沒人管……兩個人的工作一個人干，她能不忙嗎？
言希笑嘻嘻的，從果盤里拿了顆牛肉粒丟給她，“可愛意味著無害，就像小貓向你揮爪，它再憤怒，再想殺死你，你也只會覺得可愛，因為你能輕易掐死它�！�
因為它弱小，造不成任何威脅，所以能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玩味它的一切。
但如果是老虎向人揮爪子，那人一定不會覺得可愛。值得玩賞的可愛之物，就變成為了求生四處逃竄的狼狽人類了。
言希喜歡說別人可愛，但她說這話時的神情，絕不會讓別人認為是夸獎——更像是在感嘆“真是好一個能給我帶來樂子的蠢貨啊�！�
“現在再來看的話，有沒有覺得不那么煩了？”
“沒有，把你舉的例子換成狗的話還行，我不喜歡貓，誰要看它揮爪子�！�
言希笑意加深，不置可否，只是說了一句：“皇帝應該也覺得可愛吧�！�
**
武明熙完全不這么覺得。
這件事自始至終都不在她的視線范圍內，有人在網絡哭幾聲這種小事，她不會注意到，也不會有人特意在她面前提。
難道她的內閣大臣會像遇到什么驚天大事一樣，巴巴地跑過來對她說“陛下，我在辦公時打印文件多用了一張a4紙，事關緊急，您趕緊下個決斷吧”嗎？
這兩件事是同一級別的，都屬于芝麻大點事。
而她忙得很，忙里得閑抽出空來，還要敷衍幾句她那個嘴欠的妹妹——她也不想回，但對方話太多了。
“姐，我說真的，我這次失蹤的話，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武明熙冷笑，“最好是這樣�！�
“姐，我很喜歡你的皇位，讓我坐上去試試唄，你看我都回不來了，你就當完成一下親妹妹的愿望唄�！�
“去博物館，把罩著龍椅的玻璃打碎，你就能坐了。”
“我會被抓起來吧，”夏雨舒咂了咂嘴，“果然你還是想把我抓進牢里�！�
進入現代社會之后，朝堂改名會議室，偌大的會議室里都是一模一樣的黑色商務辦公椅，主位上那個椅子，最大的區別就是它帶轉輪，方便武明熙轉過身看后面屏幕上的ppt。
以前的皇位龍椅輾轉于各個博物館之間，輪流展覽。
“不過說真的，我是真的喜歡你的皇位。”
武明熙依舊注視著電腦屏幕，扶了扶耳機，語氣平靜：“謝謝，我也很喜歡�！�
夏雨舒哈哈大笑：“等我失蹤后回來，它就是我的了�！�
武明熙也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只是格外冰冷銳利，她第一次褪去了溫和的表象，把君主居高臨下的傲慢和輕蔑表露出來：“歡迎你來試。”
夏雨舒算著時間，在晚上七點到來之前，幾乎是把所有自己認識的女性都聯系一遍。
之所以是“幾乎”，是因為她給林銳夏打電話時，沒說幾句話就被掛斷了。
“我可能要失蹤了。”
林銳夏對此漠不關心，只是問：“我是你最后一個聯系的人嗎？”
“不是�！�
“你最后再來聯系我�！�
之后就是電話的忙音。
夏雨舒百思不得其解，她和林銳夏交情不深，如果林銳夏只是懶得搭理她，大可以直白地拒絕，為什么要這么說呢？
“我最后一個來找你了�！�
“可以，‘著名明星失蹤前最后一個會談的對象’，應該可以為我帶來不小的熱度。”
夏雨舒無語。
不愧是之前給她講個戲都要拍照留存公之于眾的人。
“你確定著名明星失蹤前的最后一場會談要談這些嗎？”夏雨舒把著名明星四個字咬得很重，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著名”“明星”。
林銳夏一頓：“那說點正事？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
“……”
“……”
沉默，長久的沉默。
相對而言，她們沒什么交情，更沒什么可以拿來敘舊的話題。
“失蹤就失蹤，失蹤到一半別忘了回來看看，記得第一個聯系我，”林銳夏說完補充道，“讓我蹭熱度。”
夏雨舒：“我謝謝你�！�
打完最后一通電話之后，她點擊了半空中的“退出游戲登錄”，比起被人拉出游戲，她還是更喜歡主動退出。
眼前的畫面逐漸變黑，再睜開眼，面前就是雪白狹小的游戲倉。
夏雨舒立刻在心里默念，一加一等于二，二減二等于零，三乘三等于九，四除四等于一。
很好，加減乘除都沒問題，腦子還在，沒變智障。
她松了口氣，推開倉門，看了一眼時間，晚上7點02分，她的預估只偏差了兩分鐘。
距離賀竹悅所說的停電時間也已經過去了兩分鐘。
但是室內燈火通明。
賀竹悅捧著筆記本躺在搖椅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搖椅慢悠悠地晃著，她的腳尖時不時點著地面，發出間斷有節奏的聲音。
她聽到了夏雨舒推開倉門的聲音，卻只是看過來一眼。
兩人短暫地對視了幾秒鐘，賀竹悅低下頭自顧自地忙活去了，夏雨舒則是走向陽臺，猛地拉開窗簾。
從窗外看過去，外面零星幾棟矮樓，亮著零星的光點。
看來確實沒有停電。
夏雨舒很想讓自己認為，沒停電只是因為電力公司的疏忽——但這可能性顯然不大。
冬日的夜風吹在臉上，凍得她一個激靈。
夜風？
夏雨舒睜開眼睛仔細看了看，窗戶沒有玻璃，只有兩個光禿禿的框子，邊緣都被敲打的痕跡，玻璃似乎是被人取下來的。
誰家學校這么沒良心，學生宿舍連個窗戶玻璃都沒有，是打算讓寒風進來把學生們都凍死嗎？
她正在心里罵著，腦海里卻突兀地閃過一個念頭：她的游戲倉表面是磨砂的，而不是通常的光滑鏡面。
窗戶玻璃和鏡面屏的共同點是，都能映出人影。
與其說沒有玻璃，倒不如說，在這個宿舍里，沒有“鏡子”。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夏雨舒再去打量自己的宿舍，就覺得處處透著不對勁了，她想找自己的手機，用前置攝像頭看一下，翻遍了自己的床位，卻沒能找到。
她停下來，發現坐在另一邊的賀竹悅早就抬起了頭，在她焦急地亂翻東西時，賀竹悅就用那個平靜的表情看著。
夏雨舒問：“有鏡子嗎？”
她說這話有試探的意思，說完就緊緊盯著賀竹悅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讓她失望了，賀竹悅只是奇怪地瞥她一眼，仿佛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手指了指衛生間，“原來你在找鏡子？洗漱臺那里有�！�
夏雨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進衛生間，緊接著就是門被反鎖的聲音。賀竹悅勾動嘴角，扯出一個稍縱即逝的笑容，重新躺了回去，腳尖繼續一下一下的點著地面，很有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