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舒掬了把水潑在臉上,冰涼的液體讓她混沌的腦子清楚了不少,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有點明白為什么宿舍里連塊玻璃都沒有了。
這是一張銳利的臉,大概三四十歲,皮膚比小麥色略黑一點,鼻翼兩側的臉頰上,有著長時間太陽照射曬出來的斑點,顴骨高高地突起,眼窩凹陷,睫毛并不上翹,直直地刺向前方,褐色的眼珠蟄伏于后,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面前。
夏雨舒剛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臉,第一反應除了熟悉,還有就是,這張臉怎么跟記事本一樣,恨不得把所有經歷全寫進去?
下巴處的兩個痘印,是在熱帶雨林被毒蚊子咬了,她總是抓撓,結痂了又抓破,抓破了又結痂,幾次下來就留了坑。
鼻梁上有一道橫著的肉色疤痕,是軍隊演練時被對手誤傷到的,她在后續的幾年里,用這段經歷訛了對方好幾頓火鍋。
太陽穴旁邊的凹陷,是子彈擦過的,第一次出任務,空有理論沒有經驗,還被情緒操控著非要往前沖,差點小命就搭進去了。
任誰看來,這都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的臉。
但凡讓她照了下鏡子,她那個“苦惱著寫論文和畢業季的大學生”的人設就會瞬間崩塌。
她對自己的臉非常熟悉,對上面的每一個印記更是清楚,看到的那一刻,與之相關的記憶也在腦海里重現。
記憶是具有連貫性的,想起一點之后,其余的記憶也隨之復蘇。
夏雨舒深呼一口氣,握緊了拳頭,幾乎每一根手指都有繭子,而她能記起每個繭子怎么來的,握槍、拿筆、攀巖……她曾經是個武警,后來是一家極限運動俱樂部的老板。
至于賀竹悅的身份……
夏雨舒擰開門把手,走了出去,賀竹悅坐在躺椅上,只看了她一眼,就篤定地說:“想起來了?”
“不然呢?”夏雨舒試圖挑眉,沒挑動,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代替,“真有你的,還學妹的化妝品,還畢業論文,真能編故事啊……”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
……賀竹悅是個騙子。
但她自己不這么認為,“說誰騙子呢?你知道想催眠一個人有多難嗎?你知道你有多難搞嗎?你知道我廢了多大功夫嗎?”
“我說的不是這個,是你騙我來玩這個游戲的,不認賬了是吧?”
賀竹悅義正辭嚴的表情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虛,“哈,哈哈,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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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愿》誕生于五年前,游戲世界設定是女男平等,在當時并不算特別,論美術,它不是最好的,論技術,它不是最先進的。
它之所以能受到追捧,是因為一切都那么恰到好處,既不會因為沒藏好女卑男尊的味兒,被懷疑掛羊頭賣狗肉,也不會因為太過平等,被人疑心是壓迫男人。
夏雨舒聽人點評過它是“點到為止的情趣”。
她對這個游戲沒什么興趣,直到一些玩家在游戲某次更新后,發現了隱藏玩法,并發到了網上。
比如任務是“為男主做點吃的”,拿著食譜跑到廚房做出垃圾或者美味送給男主,固然是能完成任務,但哐哐一頓扇男主問“大嘴巴好吃嗎”,也能完成任務,得到的好感是完全相同的。
更神奇的是,大多數支線任務都可以通過這個方式解決。
這惹惱兢兢業業做任務的部分玩家,我們辛辛苦苦討好男主,你們打男主居然也能完成任務?而且為什么加的好感是一樣的?都挨打了還能加好感,男主難道是賤貨嗎?游戲公司就是這么對待自家男主的嗎?
她們紛紛跑到官微下留言,要求刪掉這個隱藏選擇,“要不你把這段劇情刪了,要不你把xxx刪了好了,我老公出生在你們公司真是倒八輩子霉了!”
喜歡隱藏選擇的玩家一看這情況,也生氣了,就你們辛苦,我們哐哐扇人難道不辛苦?一串數據挨了個賽博巴掌,就心疼成這樣,我們打人打得手累,怎么不來心疼一下?不喜歡隱藏選擇你別選不就行了,憑什么要求把它刪了,也不讓我們選?
玩家吵得熱火朝天,游戲公司連個屁都不敢放,三方都很不爽,只有無情路人看樂子看了個爽。
之后這個游戲頻頻出事,每次都能惹到一部分玩家,并且每次都咬死不改。
夏雨舒來了興致,注冊了一個賬號,開始玩了起來,她本身就是抱著“我倒要看看這個游戲做成了什么鬼樣子”的心態,自然不會多上心。
進入時需要自定義姓名,她直接使用了本名,又開啟自動進行劇情模式。
第一章過完后,游戲讓她選一個主推,由于都不感興趣,她就隨便選了一個。
游戲在這方面下了一點小心思,具體表現在,后面有男主爭風吃醋的情節時,文案會偏向那個“主推”一點。
夏雨舒很失望,就這?就這玩意還能引起玩家的爭論?
每過一個小節劇情,都會跳出來一個彈窗,邀請玩家填寫問卷,她每次都是亂寫一通,但就算是亂寫,次數多了也煩。
她打算刪除游戲,點下刪除鍵之后,又跳出一個彈窗,系統邀請玩家填寫退游理由的問卷,并友情提示,“只有完成這個問卷才能刪除游戲。”
夏雨舒在里面一通陰陽怪氣,“因為你們寫的男主都太有魅力了,我好愛哦”,“這個游戲太好玩了,我怕上癮,我去戒斷一下”,“因為要高考了,我考不上top1大學就去起訴你們公司,告你們誘使用戶玩物喪志”。
之后她就沒再關注過這個游戲。
她的俱樂部里常年沒有什么人,她是個挑剔的老板,經常有人沖著“極限運動”的招牌而來,被她三兩句話堵了回去。
至于俱樂部的其她成員,大家都要為生活奔波,只有趕到假日才能一聚。
夏雨舒平時很是悠閑。
直到前段時間,她在軍隊時的上級找到她,開口就是:“你玩過《如你所愿》這款游戲?”
“對,有事嗎?”
“幫個忙吧,之前參與調查這款游戲的人基本都進去了,出不來了!
“?調查別人把自己調查進局子里去了?”夏雨舒毫不留情地笑了,“林姐,你真的不是怕我無聊,特意來跟我講笑話的嗎?”
林姐名叫林識遠,看面相是個嚴肅到有些刻板的人,眉心總是皺成一個川字,像是每時每刻都在為國家大事發愁。
夏雨舒稱之為‘她身上有一種隨便給她張申論試卷都能拿90分的氣質’。
這么久不見,她感覺她身上憂國憂民的氣息更重了,現在估計能拿95分。
林識遠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笑起來,疑惑地看她一眼,嚴肅道:“不,是困在游戲里出不來了,現在靠靜脈注射營養針吊著命,還有一些——主要是男調查員——出來后就成了智障,現在天天排隊往河里跳,哪里水深跳哪里。我們甚至懷疑,這款游戲目前的操控者,想要把所有玩家都困在游戲里!
“困在游戲里,”夏雨舒愉快地吹了個口哨,沒吹響,但并不影響她輕慢放肆的態度,“這多好,大家一起實現賽博永生。這不比研究長壽端粒,卻不舍得把.染從基因庫剔除的長壽科研團隊效率高多了?”
“畢竟那個團隊都是男人,誰讓男人壽命短又怕死呢,怎么可能會舍得剔除.染?”
哪怕是說這話時,林識遠表情依舊是凝重的,她身上有種信服力,哪怕語氣嘲諷,也可以讓人輕易地相信,她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出于客觀公允的立場。
“那不就得了,那玩意長得就一副短命樣,再怎么研究也長壽不了的。”
夏雨舒嘖了一聲。
但林識遠既然來找她,這件事必然是比較重要的,她在偏題之后,強行把話題拉回正軌。
“如果真像你說的,游戲想把所有玩家都困在里面,這款游戲又為什么會正常運行這么久?不應該在被發現問題的時候,就被封殺嗎?”
雖然林識遠的性格不會開這種玩笑,但她的說法實在經不起推敲。
林識遠張了張嘴,又停住,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后拉來一把椅子,坐下后才繼續說:“你上一次登錄這個游戲是在什么時候?”
“三四年前?大概!
“難怪,”她說,“那時她們應該只是搞小動作,并沒有大動靜。但在那之后,她們幾乎是對這款游戲進行了大規模改造。其中最大的改變,就是技術上的突破,可以說,用在這款消遣游戲的科技水平,遠在我們之上!
全息游戲剛問世時,被人們戲謔地嘲弄為進階版3d電影,體驗感差得不行。
后來一步步進行技術改進,如果說,經過這些年的苦心鉆研,全息游戲完成了從1到10的躍進,那用在《如你所愿》的水準就有100。
它展現出了超出時代的科技,這才是它被上頭盯上的原因,這種不合情理的科技,被不合情理地用在了一個小公司制作的消遣游戲上。
而在此之前,《如你所愿》使用的技術也僅僅是“10”而已。
“不止是我們盯上了它,各國都是,”林識遠輕描淡寫地說,顯然不打算細談,“你知道的,全息技術如果僅僅用在游戲上太浪費了!
夏雨舒挑了挑眉,由于她控制不好面部肌肉,這個動作更像是突然睜大了一只眼睛。
“然后你們做了什么?去找了《如你所愿》的制作商?它叫什么名字來著!
“孤煙!
她們確實第一時間趕到了那家公司,在闡明事情重要性后,游戲負責人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情。
沒有高科技,她們這里更沒有什么天才。
——這款游戲早就不受廠商控制了,沒有人知道是誰掌控著這款游戲。
“我們內部把這款游戲分為三個階段:開服、推翻、重建。第一階段一切都好,游戲積極征求玩家意見,討好玩家,第二階段就開始亂改情節,第三階段,它成了真正的女男平等,真正的全息游戲!
“我們想當然地以為,對方奪走游戲控制權,是在第二三階段,但我們錯了!
按廠商的說法,游戲剛開服沒多久,她們就發現無法對游戲進行編輯更新,無數次排查服務器,排查后臺,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也沒有發現被入侵的痕跡。
廠商也恐慌了一段時間,以為是《如你所愿》火了,得罪了競爭對手,但是漸漸的,她們發現,游戲的操控者似乎不是沖著毀了這個游戲來的,反而積極根據玩家意見,修改情節。
改后的版本在玩家里備受好評。
游戲公司一邊憂心忡忡地想要奪回游戲,一邊看著入賬的錢傻樂,對方簡直是活菩薩,有這種技術,不入侵她們的銀行賬戶,反而入侵游戲,幫她們干活制作游戲——你還別說,還真有模有樣,玩家愣是什么都沒察覺出來。
她們開心了沒多久,就笑不出來了,掌控者莫名奇妙開始亂改情節,怎么激怒玩家怎么來,逼得玩家退游了大半。
又大改游戲世界觀,更改成開放世界,一次性增加了數百個女性npc,游戲真實度直接跨越到足以和現實世界媲美。
對方蟄伏已久,推翻了原本的“點到為止的女男平等”,現在它是“會被懷疑是壓迫男性的女男平等”了。
但當游戲從圍繞著愛情的一畝三分地,轉變成大山大河廣闊世界之后,在玩家擁有萬能的主角光環,幾乎可以掌控世界之后,很難有人盯著男人的喉結帶和口罩,不停地糾結“這是不是對男性不夠友好”。
《如你所愿》再次回到了全息游戲top1的位置。
貌似一切都很好,它從第一變成第一,中間略有波瀾,但那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差錯。
在旁人眼里是這樣。
林識遠不這么認為。
掌控者廣發問卷調查玩家的喜好與偏向,不是真的想讓玩家獲得更好的游戲體驗,更像是在“了解”,而中間的小差錯,其實是她們在進行實驗。
“是的,‘了解’。”林識遠說起這兩個字的時候,眉頭皺得很緊,中間的川字很深很深,“她們試圖以此了解玩家,并通過分析玩家的行為習慣,進而了解我們這個世界。畢竟人是由環境塑造的!
無論是順從玩家,玩家想要什么給什么,還是和玩家作對,試探玩家的忍耐底線,亦或者大改游戲,把玩家扔到一個全新的環境之中,都是為了“觀察了解”。
“有點意思,你接下來該不會要說外星人為了入侵地球,在搞情報調查吧!
夏雨舒有點想笑,但看著對方緊繃著的臉,她盡量控制著嘴角,沒有笑出聲。
林識遠沒說話,無論是誰在剛聽到這些的時候,都會覺得荒謬且匪夷所思,但科技騙不了人。
《如你所愿》被改造了三四年,她們也對其研究了三四年,從其中研究得來的一點皮毛,也足以讓全息游戲在這短短的幾年時間里,實現了飛躍。
但真正重要的東西,她們觸及不到。
不是沒有試著攻陷這款游戲,但失敗了,后來又想要封鎖這款游戲,技術差太大,根本不可能實現。
非要制裁對方的話,只能采用最簡單的方法——開新聞發布會,買推送,上頭條,上熱搜,講明利害,號召玩家自發退游。
但這個方式并不有效。
除非全世界的《如你所愿》玩家在同一時間看到了這個新聞,所有人都相信了,都決定立刻退游,并且同時點下退出鍵。
否則,游戲里的玩家突然大量流失,必然會引起掌控者的注意,萬一那邊直接封鎖……全息游戲可是連接大腦的,剩余的沒來得及退出游戲的玩家……
如果對方夠善良,幾百萬人困在游戲里實現“賽博永生”,外面的人則面臨著用大量金錢維系她們生命,和眼睜睜看著她們在現實中死去的選項。
如果對方不善良,這個世界上就會多出幾百萬個智力障礙者。
……幾百萬人排隊往河里跳。
誰都知道不能這樣耗下去,但沒人敢去賭,在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這個賭注沒有嬴的可能,只有輸,和輸得傾家蕩產。
掌控者可以源源不斷的從玩家身上獲取信息,但現實中的人,幾乎對她們一無所知,唯一連接彼此的只有這款游戲。
所以上級們在經過商議之后,決定派人進到游戲里。
“我們稱之為調查者,字面意思。她們通過真實存在的玩家來了解我們的世界,而我們通過虛構的游戲,來了解她們的世界!
畢竟虛擬也是建立在現實之上,虛構的世界必然存在現實的影子。
“懂了,外星人搞入侵了,這個游戲就是她們從我們這邊搶過去的窩點,里面的玩家是被綁架的人質,我們現在正派人潛入敵方調查。”
林識遠:……
倒是很會總結。
她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她認真聽了,還是該說她沒認真聽。
夏雨舒坐直了身體,“話說人質被綁架了,人質知道這件事嗎?”
“暫時沒有考慮過公開,在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公開只會引起大眾恐慌。好在她們的手段稱得上是溫和——雖然調查者十不存一,但確實挺溫和的——她們會找出調查者,然后只對調查者進行‘處理’,玩家目前還沒有被誤傷的。不得不說,很精準。”
“十不存一!毕挠晔嬷貜土艘槐椋痤^說,“姐,我沒得罪你吧,十不存一你還讓我去幫忙?我還沒活夠呢!
“你剛剛還說很有意思。”
“確實有意思,但我只想找點樂子,不想找死,更不想成為別人的樂子!
林識遠當時并沒有說什么,從俱樂部離開了。
但她顯然沒有因此放棄,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夏雨舒收到了她發來的許多條消息,有時是幾張圖片,看起來像游戲截圖,有時是游戲網站上的劇情攻略,有時是一個電子文檔,點開后是《如你所愿》的文案整合。
畢竟是一起共事過一起同生共死過的朋友。
哪怕后來夏雨舒退了伍,她選擇了往上爬,兩個人的心態完全不同,走的路也不同,彼此之間幾乎沒怎么聯系……但,最基本的了解還是有的。
夏雨舒承認自己有點心動了。
“這個項目是女人負責的,還是男人負責的?”她主動問道。
“最開始是我在負責,我手下二十來個人有女有男,有的被困在游戲里,有的變成了智障,于是我被罷免了!
“后來上任的是男人,他手下基本都是男人,在這幾年大概有1000個人進入游戲,然后,”林識遠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道,“多了九百九十多個智障。”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給我提供了這一千多個失敗案例,我重新負責了這個項目,目前正缺人!
“我最近有空!
“什么時候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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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基地從外面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型的產業園,只有幾棟矮樓。
林識遠站在門口等她,旁邊是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在寒風中倔強地單手玩手機,玩幾分鐘就換一只手,然后把凍僵的手放在嘴前哈氣。
夏雨舒看了她一眼,轉向上級:“再怎么缺人,也不至于把剛畢業的大學生騙過來干這種危險性極強的工作吧?”
“不是騙來的!
“她看起來像是大學生找不到工作,聽你說這里月薪三千包吃住還給開實習證明,就樂顛顛跟過來了!
“當我面議論我?”旁邊的大學生把手機放進口袋里,一邊對著手哈氣,一邊上下打量著她,“就是你說我找不到工作?等著,你在游戲里的人設就給你安排這個。”
“?”
“賀竹悅!鄙霞壷噶酥杆,向夏雨舒介紹道,“負責催眠的,在這方面是個天才!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確實剛畢業!
和她們比起來畢竟是年輕人,眉宇之間還能看出稚嫩。
賀竹悅不滿地撇嘴。
進入游戲需要催眠,主要是為了讓調查者忘記自己調查者的身份,以免被游戲掌控者發現她是調查者……有點繞,但很有必要。
全息游戲直接連接大腦,而她們并不知道對方科技究竟發展到何等地步,多加提防肯定沒錯。
賀竹悅給她準備的人設,是一個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在寫論文和去實習之間選擇了玩游戲。
夏雨舒本以為她在開玩笑,但看完室內的布置之后,她沉默了。
兩張上床下桌,墻上的掛鉤、桌子上亂七八糟的專業書、系在床腿上的吊床、柜子里半遮半掩的小電煮鍋、筆筒里幾雙攢起來的外賣筷子……真實過頭了。
“你來真的?”
“當然,難道你進了游戲后就不出來了嗎?出來后看到的不是宿舍,那不就露餡了?場景當然要真實!
“為什么你自己不去呢?既然可以催眠,你自己催眠自己不行嗎?”
“你更適合,男的太多,我嫌惡心!
“?你爹死了!”
“嗯,”賀竹悅淡定地說,“死十幾年了,你怎么知道?看來催眠不太成功,意志挺堅定啊,還能接上.我的對話。”
夏雨舒這時才知道,原來催眠早就開始了。她原本以為,催眠就是心理師拿著一塊懷表在人面前晃啊晃,但賀竹悅解釋說,所謂催眠其實更像是一種強烈的心理暗示。
有的人會在遭遇巨變之后,選擇性地遺忘掉一段記憶,這就是心理暗示,而催眠師做的,就是通過各種手段無中生有,讓她的大腦自我蒙蔽,遺忘掉一部分記憶,或者憑空生出一段記憶。
也不知道該說心理素質太強,還是太過警惕,夏雨舒第一次催眠以失敗告終,哪怕后面成功了,林識遠依舊很不放心。
“小賀你就先留在她這里,時不時給她加固一下。”
“放心,我知道!
無論是夏雨舒誤喝的苦澀檸檬水,還是看了讓人頭暈的畢業論文,都屬于“加固”。
劑量下得太猛,以至于夏雨舒直到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才徹底從中走出來。
她比較自我中心,不會因為對方比自己年紀小,就多加關照,巧的是,賀竹悅也不會因為她是年長的前輩,就對她有什么敬意。
兩個人的相處挺像是同齡人。
她大學畢業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早就忘得一干二凈,賀竹悅又是剛畢業的,對大學生的情況很是了解,把她糊弄過去綽綽有余。
所以夏雨舒一直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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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舒在游戲里記錄在小紅本上的信息,被拷貝到了u盤里,賀竹悅把它們打印了出來。
現在她們三個人正聚在一起討論。
“咱們上級的上級……的上級,對那些掌控者——或者外星人?算了不重要——反正對她們那邊沒惡感就是了。”夏雨舒說。
她感覺自己被忽悠了,林識遠極力渲染,又是說想把所有人都困在游戲里,又是說會多出幾百萬智障,搞得她以為雙方關系極度緊張,下一秒就會開戰。
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警惕是有的,畢竟憑空竄出來一個高于自己的文明,換了誰都要擔心。但要說是厭惡……應該是沒有的。
“很正常吧,哪有女人會討厭一個由女人掌控的世界。”
雖然在還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假定對方是碳基生物,是人類,是女人,不太符合邏輯,但從對方對游戲進行的改動來看,似乎只有這種可能。
“好消息:她看完我弄來的這些東西,應該就更沒有惡感了。壞消息:我覺得外星人應該對我們的世界有惡感。”
“很正常吧,哪有女人會喜歡一個不由女人掌控的世界!
“那她們會不會邊了解我們,邊罵我們廢物啊,幾萬年積累下來還能被偷家!
“很正常吧,哪有女人會不罵……”
夏雨舒:“她們罵不罵另說,你再用這個句式敷衍我們,我就揍你!
賀竹悅:“……你再說揍我我就揍你!
林識遠早就把電子版整合了發給上級,此時正在等待那邊回復,暫時沒空參與她們的斗嘴。
等她收到回復,結束線上會議后摘掉耳機,那兩個人斗嘴的話題已經變了。
“你還強制我出倉,你是真不怕我變成智障啊。”
“給你設個限,免得你玩得忘記時間了!辟R竹悅滿不在意地說,“你不會的,在對那些慘遭智障的調查者進行統計匯總之后,總結出一個共同點,而這個點,你身上沒有,所以她們不會把你怎么樣。”
林識遠發現自己插不進話,一時半會也想不到需要她們做的事,干脆就悄聲從房間里走出去,輕輕地掩上門。
這段時間大家繃得很緊,夏雨舒還好點,她被催眠了,倒是無憂無慮,賀竹悅是壓力最大的那個,她要隨時觀察夏雨舒的狀態,還要一直配合著演戲。
現在事情結束了,能斗斗嘴舒緩一下也是好的,反正不可能真的吵起來。
“我第一次見玩個游戲每隔半個小時跑出來一次的,你玩游戲就不能好好玩嗎?你知道我有多膽戰心驚嗎?”
夏雨舒第一次從游戲倉出來時,她用于輔助催眠的藥物還放在桌子上,沒來得及收走。
在她的設定里,她們是關系非常好的室友,這直接導致夏雨舒一點邊界感也沒有,上手就拿,把她嚇得夠嗆,趕緊扯了個借口把東西搶過來。
“我為了不露餡,都開始漫天扯謊,說我是個賣化妝品的微商了。幸好你不聰明,這破理由都能把你哄過去!
夏雨舒:“……”
她上大學時流行微商賣化妝品,哪怕是被催眠了,潛意識還在,所以不覺得這個理由有什么問題。
現在想想,確實有點不太聰明。
賀竹悅看她吃癟,心情好了不少:“不說這個了,你現在最想做什么?”
“重玩一遍,走權謀線,搶武明熙的皇位!毕挠晔娌患偎妓鞯鼗卮稹
“看吧,我就知道你玩上頭了,不給你設限你就不知道回來!
夏雨舒聳了聳肩,轉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變,正色道:“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幫我做一下。”
她很少用這么客氣的語氣跟別人說話。
賀竹悅神色也鄭重起來,猶豫片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幫我買兩個雜糧煎餅,謝謝,我一會兒從游戲倉出來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