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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鎖鏈 你也不想我恨你,對不對

    方姝看了看面前站著的人, 往后又瞧了瞧自己的至親,最終還是將事情和盤托出。

    “二小姐,你沒有搞錯吧?”

    他不敢相信, 追殺了自己一路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二師兄,可自己好像也沒有惹到過這個二師兄吧……

    況且, 這青玄山上上下下都這么有背景有實力嗎,只有他一個是從基層打拼出來的?

    曾有然趁著他愣神之際,連忙牽住他的手,這才終于將七上八下的心放回去, 開口問道:“所以,方儀郡的那場雨,是刻意為之?”

    方姝點了點頭, 算是回應。

    如今的她已經是窮途末路,甚至自己也不知道當時為何會稀里糊涂地答應石凱, 她原本就是沒有勝算的, 她只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地修復著陣法, 妄圖彌補父親遺留下來的縫隙,可都是徒勞。

    “外面現在已經洪水滔天?”喬憶亭也知道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用力回握住, 接著又問,“還是說只有方儀郡?”

    話音剛落,他感覺方姝的身軀一僵,一時之間,密室之中只有幾人的呼吸聲。

    “目前恐怕只有西北深淵的精魄破陣而出,所以只有方儀郡遭此大難。”

    她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整個人看上去也沒有瘋感了, “留住你們倆,可能是為了給他爭取時間。”

    聽到她的揣測,喬憶亭冷笑出聲,“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憑什么以為我會去管他?”

    石凱,他憑什么就篤定,自己會管他的破事兒?

    他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雖然當年下山之時說得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可他自詡也沒有那么高尚,當年也不過是為了躲避那場“曾有然爭奪戰”而已。

    掌門之位,他已經明確說過不要,也不敢要,他知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那么在他身上還有什么可圖的呢,他為什么總是假于人手呢?

    他那么有能耐,又是破了西北深淵的陣法,又是妖族之人,為什么自己不動手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這個道理,喬憶亭不是不懂,“放我們出去,斬草除根。”

    “殺了他沒有用的,他手上還有支無祁的一縷精魄。”她面露擔憂之色,不知該不該說,她覺得現在石凱手上可能不只是一縷那么簡單。

    “不試試,怎么知道沒有用?”他感受出袖中的手在無聲的反抗,可他還是選擇忽略,“多耽擱一時,那便就是給他有機可乘,二小姐!”

    “況且,方儀郡百姓都已經獲救,他根本就沒有拿捏住你的籌碼,或者,你是要對我們恩將仇報嗎?”

    被他的話一激,方姝的心理防線最終還是碎掉,她轉身扶起方妤,單手結印后朝著密室上空送過去,然后又在地上一按,嘴中振振有詞,從她周身泛出淺色光芒。

    幾人便從那暗無天日的密室之中,轉移到還未曾被水淹沒的屋頂之上,而那碗狀的法陣依然還在,但整個方儀郡已變空城。

    泛濫的河水卷著被沖斷的樹,滾著其中被沖垮的房屋,顯得相當泥濘。

    他看了一陣骯臟的水面,心中卻在打鼓,繼而感受到與自己十指相扣的某人,已經許久未開口說話了,喬憶亭這才抬眸詢問:“怎么了師弟,你害怕了嗎?”

    “師兄之前說,要是出了密室,就跟我走的。”他搖了搖頭,眼神卻一直盯在喬憶亭身上,吞吞吐吐道:“師兄,你又要食言了嗎?”

    喬憶亭眨了眨眼,略顯尷尬,答應人家的事情太多了,“我跟你走,你跟我走,不都一樣的嗎,總之不會讓你落單的。”

    “小喬,所以你們現在要回青玄山了嗎?”

    玉生煙已經不在乎曾有然會不會把自己怎么樣了,有喬憶亭在,量他也不會對自己動手的。

    方姝查看自己妹妹的傷勢后,再次開口,“石凱不一定在青玄山,你們小心。”

    她說的也是一個問題,隨即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扭頭對曾有然說道:“師弟,你不是會隔空尋人嗎,你試試?”

    “師兄怎么知道?”他記得他從來沒有在人前說過,或者表現出什么來,師兄怎么會知道自己會隔空尋人的。

    喬憶亭的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就將他打發了,而他也向來對他有求必應。

    “可是,手頭也沒有二師兄的東西,我恐怕,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喬憶亭又將眼神轉向方姝,“二小姐,你這陣法世家,不如你尋摸尋摸?”

    剛把事情交給方姝,這邊又不干了,“師兄,我只是怕找不到人,但我可以試試的!”

    看著面前焦急的師弟,喬憶亭無奈地笑了笑,心道:怎么在自己面前還是像個孩子一般,這也爭一下,那也爭一下。

    只見曾有然抓住云破,另一只手順勢掐訣,冥思了好一陣子,才睜開眼,“他還是在青玄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就是在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曾有然收回手,將眼眸中的擔憂隱藏起來,“沒什么,好像是在青玄山。”

    喬憶亭點了點頭,“那咱們即刻啟程吧。”

    他有一種預感,可能自己游山玩水的夢又要破滅了,甚至要從哪里來回到哪里去了。

    “師兄。”他聽見曾有然叫他,立刻收好自己的思緒,嘴角扯出一絲笑意,轉頭過去。

    豈料,人沒見著,反而是玉生煙的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他的眼前即可變得霧蒙蒙起來,頭也暈的不行。

    他努力辨別方向,提劍就要朝著那人過去,“玉生,玉生煙,你要……”

    眼前的景象也超乎了方姝的想象,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驚恐的眼神盯著眼前負手而立的人,“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去殺了石凱,奪回支無祁精魄嗎?”

    那人嗤笑一聲,頭也沒有轉過來,只是靠著喬憶亭走近幾步,“我沒有答應過,也不會入你的局,你說的那些,與我沒有關系,與魔界更沒有關系。”

    喬憶亭眼前模糊一片,他感覺天旋地轉,腳步虛浮著,就快要倒下,身旁又冒出黑影來,想要扶他,被他一把撇開,云破便杵在地上,另一只手用力摳著手心,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可惜,徒勞無用。

    在他軟成一灘水之前,曾有然在他身后半跪著扶住了他,眼神不住地在他潮紅的臉頰上逡巡,隨后將人抱了起來。

    方姝甩出鞭子,厲聲喝道,“你們不能走!”

    只是一個眼神,便讓方姝重新燃起的希望化為泡影,鞭子的力道瞬間軟了下來,為觸到曾有然的衣袍,便停住了,像是軟綿綿的繩索飄在地上。

    她望著幾人遠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身后的一切,淚水奪眶而出,崩潰一般跪在方妤身旁,喃喃道,“你們不能走,不能走。”

    …………

    喬憶亭迷迷瞪瞪地睜開雙眼,月色的羅帳飄了過來,他意識還在怔愣中,緩緩打量起之前發生的一切以及現在是什么地方。

    他稍微一動,便聽見一聲聲清脆的響動,他這才感覺出四肢有些沉重,抬起手來放在眼前,不禁讓他腦子一片空白。

    他的手上竟然帶著一條細細的鐵鏈,只是上鎖的人極為細心,在觸碰到他手腕肌膚的地方包上了一層柔軟的棉布。

    雙眼盯著鐵鏈,幾乎挪不開,渾身開始發冷,他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發現他蓋了一層絲衾,身上也只有一層薄薄的中衣,甚至他腳上也帶著鎖鏈。

    鏈條之長,綿延到床下,隨著羅帳翻飛,他看見好像是嵌入了發著幽幽紫光到墻壁之中。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此時在什么地方,“曾有然!”

    可是他不明白,曾有然為什么要這么做。

    罪魁禍首踏著輕快的腳步,靠近床榻,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地雀躍,“師兄醒了。”

    喬憶亭從床上跪坐起來,眼神緊緊盯著越靠越近的人,手中端著一碗湯,更像是藥。

    還未靠近,托盤就被他掃落在地,盛怒溢于言表,“你想干什么,你對我做了什么!”

    曾有然只是愣了一瞬,接著委身下去,收拾被他打翻的碗盅。

    將碎片收拾好以后,曾有然這才轉過頭去,拿著略微濕潤的眼眶對上胸膛起伏的人,“師兄可以生氣,但不喝藥不行,我待會兒讓人再熬一碗來。”

    聽到喂藥,喬憶亭又直直地瞪過去,殊不知他這一副模樣,有多么像是引誘。

    薄薄一層里衣,因為他動作幅度過大半敞到胸膛以下,精壯的胸膛一覽無余,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他勁瘦的腰。

    而他雙頰上戴著一抹紅,原本藥效已經過得差不多了,可現在應當是因為生氣的緣故,讓潮紅死灰復燃。眸中含著犀利的光,光是被他瞪著,曾有然就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其實,什么都沒有干。

    即使他想去做,他也沒有那個膽量,只是在那日喬憶亭雙眼濕漉漉地懇求他時,強忍著胸間巨浪,伸手過去

    他微微閉了閉眼,可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荒唐片段。幸好,玉生煙說,藥量太大可能會造成一些后遺癥……

    他想,師兄的后遺癥,估計就是忘記之前的所作所為了。

    這一副模樣,曾有然實在是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可連一根發絲都沒有碰到。

    喬憶亭完全不顧他在想什么,一把拍走他伸過來的手,順帶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晃了晃自己腕間的鎖鏈,“你要給我吃什么藥?你……不是說好回青玄山嗎,不是說好要去找石凱嗎,不是說好……”

    被揪住的人,眼神中透冷著淡漠,嘴角卻掛著笑,抬起手來握住衣領上的手,“我想看看,我不聽話,會發生什么。”

    “你太有能耐了你!”喬憶亭再次甩開他攀過來的手,只覺他不可理喻,“你想過這么做得后果嗎,凡間會遭受什么,你知道嗎!”

    他自認為擺出兇狠的表情,可得到啊答案之后,他還是覺得自己非常失敗。

    他聽見曾有然說:“那跟我又有什么關系。”

    又聽見那人嗤笑一聲,說:“你總是拿天下蒼生,人間大義來搪塞我,怎么,人間缺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最后,語氣竟然帶著苦口婆心地勸阻,“不會的,師兄,不會的。他們自然有辦法討滅青玄山,你現在回去反而是羊入虎口,我不可能看你以身犯險。”

    喬憶亭聽著他的話語,眼中洇滿水汽,任憑淚珠劃過臉頰,手也慢慢松開他的衣襟,心想,“是啊,人間難道缺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嗎,我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隨即他雙手攥成拳頭暗中使勁,想用真氣來撐破這細細的鎖鏈,卻發現原本靈力充沛的丹田,又變得遲緩起來。

    “沒用的,方妤確實給我提供了思路,如何才能困住你。”

    曾有然靠過去,將他往自己身邊攬了攬,輕輕摟住他,任憑他的牙關攀上自己的肩膀,也要強將他按到在自己肩頭,“師兄,人間沒有你幫助,也不會有事的,可是我沒了你,是真的活不下去。”

    少年人語氣染上落寞,可眼神中緊緊盯著喬憶亭身后晃動著的鎖鏈,近乎瘋狂,“你能渡天下蒼生,就不能只渡我嗎?”

    那日,他聽著喬憶亭與方姝的對話,心中就在盤算,怎么才能阻止一切。可惜,他的六師兄從來不會聽自己話,只讓自己聽他的話。

    所以他讓玉生將人迷暈,加大藥量,最好是什么都干不了,然后他再將人帶回魔界,鎖起來,這樣便可以阻止一切了。

    “師兄,你跟我說了多少次以后,我都記在心里,這個以后實現了,就會有下一個以后出現,你總是有理由躲開我的懷抱,丟棄對我的承諾。”

    他將喬憶亭抬起的頭又一把按回去,“我給你把金丹剖掉吧,這樣,我就不會再用這鏈子鎖住你了,正好你也不喜歡。”

    喬憶亭腦子嗡的一聲,只是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接下來的動作著實讓他覺得,曾有然是要動真格的了。

    “是這里,對嗎?”

    一雙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喬憶亭的丹田處,讓他身軀微微一震,隨后用力掙扎起來,試圖挽回那人的理智,“你瘋了嗎,不可以,放開我!”

    他察覺出那處傳來異樣的感覺,瞬間停住動作,恐懼爬滿心頭,他開始苦苦哀求,“別這樣,師弟,你明知道金丹對我多重要,你剖我金丹,不如直接殺了我。”

    “我知道的師兄,我會為你渡入魔氣,到時候,你再去做什么拯救人世間的活動,便不會有人領你的情了。”

    我沒有辦法改變你的想法,那就把你變成和我一樣的人,這樣,你就不會再離開我了。

    不需細想,喬憶亭就知道他這么做的根源,無非就是不安全感太重了,無非就是自己的話可信度太低了。

    變成如今這樣,怪誰呢?只能怪自己,總是食言而肥。

    他嘗試著改變策略,一只手回應著他的懷抱,另一只手覆在游走在自己丹田處的手上,唇瓣也靠近他的脖頸,挪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師弟,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可是我還是縱容你的一切,但我求你,不要這樣做,好不好?”

    雖然他不知道有沒有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但都已經見不得人了,再見不得人也無妨了。

    視線從緋紅的耳垂,抬到了掛著淚痕的臉頰,喬憶亭盯著他即將從下眼睫上滾落的淚珠,在他滴下的瞬間將唇送上去,吻走那一滴淚。

    是苦的。喬憶亭知道,他其實也很害怕,因為察覺出身后那只手正在顫抖。

    “我很愛你的,你也不想我恨你,對不對?”

    第82章 小狗 現在能笑了嗎

    殿中空無一人, 喬憶亭的話如同涓涓細流,灌入曾有然的耳中。

    丹田處那只手抖的更厲害了,隨后悄無聲息地挪了下來。

    緊接著, 曾有然雙手更加用力地回應著他的懷抱,微微俯身, 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師兄,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再等你下一個‘以后’了。”

    在這擁抱之下, 引得掛在喬憶亭身上的鏈子簌簌作響,他輕輕撫摸著懷中人,“我們只有一個以后, 幸福的以后。”

    “我當然知道這次回去恐怕羊入虎口,但不是還有你嗎, 你肯定會保護好我的呀。”

    “我相信你, 你肯定不會讓我受傷, 對不對?”

    懷中人的眼淚好像止不住一般,雖然喬憶亭看不見他的表情, 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脖頸處的中衣已經濕了, 緊接著, 一片柔軟卻又濡濕的唇就貼近過來,四處游走。

    他乘勝追擊,“先給我解開,好不好?”

    懷中人接著愣了一瞬,停住動作,貪戀似地從脖頸處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眸光,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所以,你就非得去,對嗎?”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中游蕩,顯得單薄又絕望,“你總是讓我覺得若即若離,你給了我太多承諾,我能信嗎,我可以信嗎?”

    “我很害怕,有一天你又會毫無征兆地丟下我。”

    “我是不會給你解開的。”看著喬憶亭嘴唇微張想要說些什么,他拿手封住他的嘴,眼神像是獵鷹一般兇狠地盯著他,“我知道師兄要說什么,無非就是讓我聽話。”

    “可每次我聽話,換來的都是什么呢?”他閉了閉眼,不想說,也不敢說。

    喬憶亭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代替自己地反抗,他看著方才還兇狠的視線,忽然又變得柔軟下來,甚至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軟下來,可對自己的要求絲毫沒有退讓。

    “這一次也是一樣,明明師兄先答應的我,到頭來,卻要先去替方家完成心愿,”他往喬憶亭額頭送上一吻,* 終于扯出一絲笑來,“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說著,他便松開抱著喬憶亭的手,倒退了兩三步,接著轉身就要走,不再聽喬憶亭對他的“蠱惑”。

    這一番話倒是點醒了喬憶亭,將他所有的想法都堵在喉嚨里,堵在心里喘不過氣來,他嘴唇微微張著,開始反思起來,自己答應他的好像鮮少能夠做到,包括最簡單的陪伴。

    他確實曾經承諾過多次,會一直陪著他,可每一次都是被他自己當成一句哄人開心的話,一次也沒有實現過。

    幾乎每一次都是這樣,曾有然是會被他率先放棄的那一條紅線。

    到底是為什么,他會容許甚至默認自己做出這樣卑劣的選擇呢?

    起初是真的哄他開心,因為他真的以為曾有然身邊會不缺人陪著的,可后來呢?后來的承諾為何也做不到呢?

    他跪在榻上太久了,有些累不說,膝蓋處已經微微泛紅,他便委身坐了下去,望著即將走到門檻處的人,他赤腳下榻,邁著步子追過去,想拉住要走的人。

    鏈子在地上拖著,發出略微刺耳的聲音,“師弟。”

    曾有然聞聲停住腳步,喬憶亭便從身后擁了過去,額頭抵在他的脊背上,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人聽見。

    “我知道,我的話,在你心里的可信度不高,但是我每一次都是認真的,只不過總會有突然發生的事情阻攔著。”

    可,你明明可以選擇不管的。

    “我有時會忽略你的感受,那是因為,我認為你會和我想的一樣,你會贊同我的做法。”

    我只是不想被你丟下。

    “如果這讓你覺得沒有安全感,甚至說感受不到我對你的愛,我向你道歉,我向你保證,這真的是最后一次。”

    喬憶亭心中思索著自己的所作所為,末了才找出細枝末節的理由來。

    是的。無非就是持愛行兇,仗著他對自己的愛意,一次又一次的辜負。

    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是混蛋,誘拐了師弟不說,還不能將人照顧好,連滿滿當當地愛意都被自己輕易丟棄。

    “給我解開吧,好不好?”

    曾有然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下意識的就想回答他,“好。”

    可他接著就反應過來,垂眸盯著那人圈住自己的手,閉了閉眼,在心中絕望的想:可這一次,我又如何相信你呢?

    可,他又沒辦法拒絕。

    “好。”

    他用力掰開喬憶亭的手,轉身將人抱了起來,送回床榻上,蹲在床邊,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望著喬憶亭,“那還拉勾嗎?”

    鏈子還是沒有解開,但喬憶亭覺得已經快了,他抬手拭去曾有然眼角的淚水,叮叮當當的鏈子聲,伴隨著他的話語灌進了曾有然的耳朵,“拉勾。”

    “那拉了鉤,就不能反悔了,這是師兄說的。”

    “好,不反悔,誰反悔誰是小狗。”

    可是小狗從不騙人,也從不反悔,小狗是最忠誠的,最會聽話的。

    …………

    得知了唐茉仍然在方儀郡附近,喬憶亭稍稍安心,“玉生煙呢?”

    他將自己的衣裳整理好,又揣起桌邊的除魔杵,放回胸前,等不到答話后他轉頭望過去,“我就是隨便問問,在我心里還是你最重要。”

    曾有然的眼神只有一瞬間的明亮,隨即又黯淡下去,“放心,他沒有危險,你要想見他,我讓人把他叫過來。”

    喬憶亭只是點了點頭,拾起云破來朝著悶悶不樂的人又邁步過去,一根手指戳在他的嘴邊,向上挑起,“笑一笑唄,做什么愁眉苦臉?”

    那人順勢將他摟到懷里,“笑不出來,師兄要是聽話,我就能笑出來了。”

    壞了,好像拿捏人的方法被他找到了。

    喬憶亭低聲笑著,微微抬頭,任憑自己的唇印到那人的下巴上,“現在能笑了嗎?”

    “還是不能。”

    可是喬憶亭分明看見,他的嘴角已經揚起來一個弧度,但再滿足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他稍稍踮腳,又在那人的臉頰上留下了轉瞬即逝的溫度。

    隨后,趁著人還在發愣,喬憶亭迅速脫離他的懷抱,提著劍就朝著門外走去,絲毫不等還在回味的人。

    “啊,尊……啊喬少俠!都是尊主逼我的,我也不想那樣對你啊,你不要怪我啊!”

    剛走出門口,不遠處的玉生立即掙開兩個魔兵的臂膀沖了過來,撲在他的腳下。

    瞧著這滑稽模樣,喬憶亭抬腳踢了踢,佯裝著正經,“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這樣,你回方儀照顧好唐茉,算你戴罪立功吧。”

    “我不,我要跟著你去青玄山!”

    “你去了也不能改變什么,還是那什么”

    “累贅。”喬憶亭不想說的,從曾有然口中蹦了出來。

    “我,我可以擋刀”

    可在喬憶亭御劍的一瞬間,玉生煙就后悔了,因為他是被自己的尊主,提在空中的!既踩不著云破,也摸不到喬憶亭,還被灌了一肚子的冷風。

    而這也是喬憶亭第一次御劍飛這樣長的一段路程,他下山原本就是為了游山玩水,所以速通反倒失去了樂趣。

    現在看來,其實也是別有一番風味,群山溝壑盡在腳下,加上云霧繚繞的氛圍,倒是讓他有些失神。

    走了快要四年的路程,現在又是另一番景象,這一番天地終究不屬于自己。

    就這樣想著,他手勢變化,飛劍疾馳。

    遠遠地,他便看見青玄山附近被一陣黑霧籠罩著,與經過的那些云霧都不一樣,青玄山也與他下山時的模樣大有不同,說起來更像是烏煙瘴氣的地方。

    來到山門前,御劍之人便從云破之上飛身而下,曾有然也順勢將手里提著的人一丟,腳便落在喬憶亭的身后。

    郁郁蔥蔥的山不復存在,取代的反而是遍地的殘肢殘軀,手臂,大腿,零零落落的在臺階上橫著,偶有幾只鳥兒還趴在其上啄著腐肉,鋪面而來是腥臭無比的味道,讓喬憶亭忍不住掩住口鼻。

    這恐怕就是想要前來降伏石凱,奪回支無祁精魄的修士,竟落得如此下場,石凱……真是叫人惡心。

    他一步步拾級而上,從山上滾落下來的血水混著腐爛的尸水,讓路變得泥濘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能將鞋履粘住。

    忍住作嘔的情緒,終于到達了山門前。山門仍然氣勢恢宏,可毫無仙氣,只是被血紅色的霧氣繚繞,看不清其中的場景,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稍稍嘆了口氣,青玄山真的沒落了。

    他不敢往下望,他怕淚水會奪眶而出,更不敢想象,究竟是怎么一場惡戰,青玄山才會變成人間煉獄。

    方平已經按照石凱的意思,被方姝殺死,他那么希望師兄師弟互相殘殺,音容是否還在呢,薛云和蘇青羽這兩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同門,是否平安呢,還有那么多的外門弟子和雜役……

    他微微閉了閉眼,小心翼翼地吸了吸氣,這才重新邁開步子。

    踏進山門,就越能感覺到寒氣,似是聽到來人,烏鴉簌簌飛起,伴隨著凄厲的叫聲,在三人上空盤旋。

    玉生煙一路上哆哆嗦嗦,現在被那烏鴉叫得發毛,也不管眼前人是誰了,抓住曾有然的衣袖,顫顫巍巍地出聲道:“原來青玄山這么可怕嗎?”

    被拽住的人立即甩開他的手,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卻還睡給他解釋,“原來的青玄山可是仙山,現在卻……”

    喬憶亭看著四處紛飛的烏鴉,心中也有了底,恐怕出了芙蓉城后,烏咫也是石凱派過去的,他對石凱更是不屑了,“有那能耐,不如親自現身與我試一場。”

    山門前的青松青柏已然有了枯敗之意,他剛踏入山門,不知從何處冒出一男子,肩上還立著一只眼睛冒著紅光的烏鴉。

    那烏鴉叫上一聲,那男子便抬頭,“喬師兄,你果然回來了。”

    出聲的人隱在若隱若現的霧氣之中,看不清出面貌,但他的聲音在喬憶亭耳中卻覺得熟悉無比。

    不等他回想出到底會是誰,那烏鴉便又尖叫一聲,男子隨即朝著幾人出劍。

    第83章 念想 我以為他們還會有救的。

    既是青云劍法, 喬憶亭自然熟悉無比,只用一招便將出劍之人掀翻在地,提劍扎在那肩頭道烏鴉。

    沒了烏鴉的加持, 男子只是掙扎了一瞬,昏了過去。他甩了甩劍尖上沾著的血, 才上前探查,竟然是劉啟平。

    他站起身來,冷哼一聲,“原本以為那烏咫是烏鴉妖的頭, 真是沒想到,咱們的二師兄的竟然才是妖怪的頭。”

    話音剛落,原本在門外盤旋著的烏鴉呼啦啦的全朝著他們飛過來。

    “小心, 這烏鴉能控制人心智!”

    烏鴉在這霧氣之中簌簌落下,盡數都被喬憶亭與曾有然斬殺, 灰白色的霧氣中摻雜著血色與腥味。

    玉生煙僅僅靠在兩人身邊, 拿著剛從劉啟平手中奪過來的劍, 警惕地看著周圍。

    眼下,三人已是草木皆兵, 靠在一起朝著里面走去。

    越往里走, 霧氣便越稀薄, 直到看到站在道場的弟子們,喬憶亭倒吸一口氣涼氣,他們有的滿眼猩紅,表情猙獰,有的則是像是被什么吸干精氣神,僅憑肩頭的烏鴉吊著一條命。

    直到瞄見站在道場中央的人,讓他腦海中有一瞬空白, 那正是法力高強,武力值也爆棚的三師姐,音容。

    “三師姐!”他快速調整狀態,投入到這緊張的壞境之中,只是看見她的肩頭空無一物,以為她心智仍在,也被圍困,隨即想要跟她里應外合。

    可惜,青玄山早已不是那個青玄山,山上的人也早已不是以前的人了。

    修士們齊齊轉頭,一聲喝道,提劍便朝著出聲的方向沖過來。

    這些都是她素未謀面的師尊,收下的外門弟子,甚至還不到筑基期,現在卻被人利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讓人心疼不已。

    曾有然二話不說,銀舞在他手中猶如銀蛇般,在這群怪人中直進直出。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陣仗,喬憶亭并未出劍,他仍然只對著他們肩頭的烏鴉下手,私以為鏟除烏鴉,這些修士們仍然有一線生機。

    他隨手將未出鞘的云破擲出,劍在他的驅使之下,迎上了被烏鴉操縱的人。下一瞬,他的瞳孔皺縮,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烏鴉在其肩頭炸開的瞬間,那修士的他隨即炸開,血就濺到他的衣衫上。

    原來,山門前的碎塊,不僅僅是其他門派的人,還有……自己人。

    曾有然飛身過來,將快要近到喬憶亭跟前的修士斬殺,護著他向后退,“他們已經不是活人了,你不殺他,他們只會殺你。”

    “現在殺了他們,只是給他們一個痛快!”他揮了揮衣袖,將靠近他們的人盡數甩飛出去。

    “我以為他們還會有救的。”

    話音剛落,他立即掐訣召出云破,飛劍便在他的驅動之下,將趕過來的修士們一一貫穿。

    眼前的青玄山已經尸橫遍野,喬憶亭望著倒在地上的修士們,出了神,盤算著眼下的形式。

    “小心!”

    正在他愣神之際,道場上的音容飛身而下,手中的青鷺直沖他而來,曾有然立即撲了過來。

    當喬憶亭反應過來的時候,青鷺已經扎進曾有然的肩膀上,要是再往上抬一兩寸,便能挑斷他的頸動脈。

    喬憶亭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呼吸都有些抖,還未來得及伸手過去問上一句,他就看見曾有然朝著音容送出一掌,音容向后躲避的瞬間,劍便從他的眼前拔出,劍尖帶出的血將曾有然衣衫染上大片的紅。

    他知道,音容出招一向快準狠,眼下根本顧不得曾有然的傷勢,將云破召回手中,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迅速纏上面前人以及她手中的青鷺。

    冷兵器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將喬憶亭的理智拉回,開始想如何破解音容的招數。直到他再次揮劍,劍氣將人撞了出去,他這才有了喘息的機會。

    因記掛著曾有然的傷勢,所以他趁著音容倒地之時,趕緊朝人奔過去,豈料身后又傳來急促的步伐,正當他想要再次提劍時,他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到在地,云破被脫手甩出去。

    他艱難地翻身,卻見玉生煙胸前被黑羽穿了個洞出來,血即刻順著嘴邊流了出來。

    “小喬……”玉生煙似乎有些含不住自己的血,噴濺在臉上,也染紅了喬憶亭的衣衫。

    “你可別說話了,我帶你去百草軒,我師兄醫術很精湛的。”

    可氣若游絲之人卻對著他笑了笑,聲音已經含糊不清,“我故意的,別救……了。”

    “你傻啊你,”玉生煙雖然討厭,總是對自己開黃腔,還想著非禮自己,但他早已將其當成摯友,“我能躲開的,你撲過來干什么!”

    而另一邊,音容再次提劍上前,喬憶亭分身乏術,手指一勾,讓云破自己迎了上去,擋在身前。

    他扭頭朝著曾有然的方向望了望,卻見那人早已為自己草草做了包扎,驅使銀舞沖了過來,與音容纏斗起來。

    可他分明看見,曾有然掐訣驅劍的動作并不穩當,他立即就要將玉生煙背起來去百草軒。

    豈料,玉生煙拉住了他,甚至想要抬手摸一把他的臉,可朝護在他們身前的少年瞄了一眼后,便放棄了念頭,他怕曾有然不會給自己全尸,努力扯出一抹笑來,佯裝玩笑道:“我……故意的,我想成為你心里不可替代的那個。”

    “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說這些,我帶你去找我師兄。”玉生煙一說話,被刺穿的地方就汩汩冒血,喬憶亭便用靈力護住他的心脈,企圖挽留一瞬。

    “我要……我要說,我其實騙了你很久,我是……眼線。”

    喬憶亭已經無心聽他講話,想讓他保存體力,但為了不讓他睡過去,還是答了他的話,“好好好,你是眼線,我是睫毛膏。”

    玉生煙從他背上一推,自己跌落在地上,“別救我……去幫尊主吧……”

    “你別說話了,你別說……”

    玉生煙卻打掉他捂著自己胸口的手,“我想能不能,葬在你……住的,離你近……”

    喬憶亭仍然想要拖著他趕往百草軒,看見他抬起手時忙不迭地去接,可手還沒碰到一起,玉生煙就像是泄了力一般,閉上了眼,而那只聽未曾抓住的手,落在地上震起來一圈塵土,很快血便將其周圍的地面染成紅色。

    “玉生煙!”喬憶亭不住地搖晃他,期待他是演給自己看的戲碼,但死了就是死了,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第一次親眼看見身邊的人死亡。

    將玉生煙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后,他帶著通紅的眼眶,手握云破,加入了與音容的纏斗之中。

    音容面無表情,好像只是一個冷冰冰的戰斗機器。云破一出,她便被劍氣震飛出去,兩人這才得到喘息的機會。

    “三師姐,你不認識我了嗎?”

    將近四年的時間,說長也不長,總覺得就是昨日才下山一般,可說短也不短,青玄山早已物是人非。

    音容是神智不清六親不認,可她的肩頭沒有烏鴉,那么唯一可以控制她的外物便是……

    青鷺!那原本是石凱的佩劍,怎么會出現在她的手中呢?

    “師弟,我覺得可能是佩劍的問題,專攻青鷺試試!”

    兩人一拍即合,可既然都是劍修,又怎么可能輕易將佩劍隨意脫手呢?

    要是不借助任何修為,音容的劍術運用的可比他們兩人得心應手,再有修為和控制的加成,讓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的目標就是手握青鷺,拿下兩人。

    一對二,雖有勝算,但不多。

    喬憶亭御劍耗費些許法力,曾有然的實力雖不容小覷,可加之方才那一劍,也讓他身形有些不穩。

    好在,他們兩人本就不想傷她,只是想要她手里的青鷺。

    誰知音容左手向后伸去,將她發髻上的一支玉簪拔了下來,玉簪從發絲脫身的瞬間,在她的手中幻化出一柄劍來。

    望著雙手執劍的音容,喬憶亭發覺原來在山上的次次比試,她從來沒有將真正實力展現出來,也從來沒有用過自己的本命劍。

    只是思忖一陣,音容已經提劍即將來到兩人面前,她的速度極快,喬憶亭及時反應過來后,還是被她左手的劍劃傷。

    雙劍的力量雖強,更讓人覺得無懈可擊,但需要執劍人對于兩柄劍無比熟悉,青鷺雖然在她的手中,相性卻很差。

    或者通俗來講,青鷺與她并沒有磨合,只是生生被人拼在一起,眼下她左右手兩柄劍,已然開始發出鳴動,她就快要握不穩。

    正當她對著兩人又是劈頭蓋臉的來上一招,喬憶亭接住她左手的劍,一個回身,腳便踢向她的右手腕。

    他心想,“對不住了,三師姐。”

    她吃痛的叫出聲,手隨即將與銀舞對抗著的青鷺脫手。

    果然,那劍脫手的瞬間,她的眼眸中瞬間看到一絲清明。

    待看清眼前人后,她腳下一軟,便向前撲過去,幸好喬憶亭扶住她,這才沒有讓她倒在地上。

    “三師姐,你清醒了嗎?”

    音容沒有答話,也沒有看他倆,有些發愣,隨后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在平復著心情。

    良久,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倒下的同門,忽然拍開喬憶亭扶著她的手,神情驚恐,“你們回來干什么?走,快走!”

    “走哪里去呢?”喬憶亭接住曾有然遞過來的手,不緊不慢地說道:“二師兄神通廣大,無論去哪里,他都有機會要我的命。”

    “倒不如回來問問清楚,我的命,到底是屬于他,還是屬于我?”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人立即貼了過來,附在他的耳邊說道:“師兄,是屬于我的。”

    喬憶亭歪頭撞進他笑意正濃的眼中,心想,這小子怎么什么醋都吃?但出口的話,總是忍不住去順著說,“好,你的,都是你的,你可得看好。”

    隨后才想起來他身上的傷,立即轉身過去查看,“你的傷怎么樣了,快給我看看。”

    眼前的師弟,雖然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但眉眼彎彎沖著他一笑,仿佛空氣中的血氣都被沖散了許多。

    “我沒事師兄。”一把握住喬憶亭攀過來的手,“另外,我一定看住。”

    一旁的音容還在回想著什么,她瞧著落在地上的青鷺,便要上手拾起來。

    曾有然余光瞥見她的動作,隨即將手中銀舞拋過去,差點將她的手釘穿。

    “小師弟?”她被嚇了一跳。

    喬憶亭腳一勾,又順勢將那柄青劍踢遠,“這劍為何在你手中?”

    音容像是被撞破心事,靜默了好一陣,才開口,“這是師尊留給他的,我想留下做念想的。”

    此話一出,將喬憶亭說得一愣,“念想?”

    “師尊沒留下任何東西,只有這柄劍,他還不算是二師兄的本命劍,所以……”

    往下的話,喬憶亭不用聽也能知道,是想睹物思師尊的。

    他拉著曾有然朝玉生煙的方向過去,想要先將人送到百草軒,聽見身后的腳步,他扭像她頭問道:“那石凱呢,現在在哪里?”

    這才是他們兩人此次回來的目的,其余的不過都是次要的。

    一陣妖風吹過,將濃稠的血腥味刮到幾人面前,讓人不由得眉頭一皺。

    “六師弟可真是想我啊,這么迫不及待地見到我?”石凱的聲音,伴隨著那陣妖風,傳入幾人耳中。

    隨后,他搖著那柄骨扇從身后的林中走了出來,“我原想你們多敘一會舊呢,師妹,看來你的魅力還是不夠啊。”

    喬憶亭眼尖地看見,原本空無一物的扇面上,不知何時多出兩道花紋,像是一副還未拼全的圖……

    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團黑氣,但更應該說,石凱像是從那黑氣之中走出來的一般。

    “真是深藏不露啊,二師兄。”

    第84章 瘋子 此生不動情

    山風輕輕刮著, 血腥氣迎面而來,讓石凱臉上那個意味不明的笑,看起來更加的陰森可怖。

    只見他一抬手, 青鷺便飛回他的手中,“既然都到齊了, 烏咫,去把人請來,好戲馬上開始。”

    緊接著,從他身后黑氣中疾速竄出一只烏鴉, 朝百草軒的方向飛去。

    “原來如此。”喬憶亭聽到妖怪的名字先是一驚,隨后看著飛走的鳥,心想, “還以為是他復活了呢。”

    他收回目光,往前挪了兩步, 將曾有然和音容都護在身后, 死死盯著喪心病狂的執扇之人, “二師兄也真是的,發達了就六親不認了, 怎么總要拿我?”

    折扇一展, 那不完整的花紋上冒著絲絲黑氣, 與石凱身后的那團詭異霧氣相呼應,“我也不想的呀師弟,只是,你這軀殼實在太寶貴了,太完美了,有人很中意你呢。”

    這樣肉麻的話,從他嘴中慢條斯理地說出來, 讓喬憶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快速撫上自己的胳膊,好像要將那不存在的雞皮疙瘩搓掉一般。

    可他身后的曾有然可并不想就此善罷甘休,先是隨意的朝著石凱送出一掌,視線卻一直盯著正在搓著胳膊的人。

    “很冷嗎,師兄?”曾有然靠過去,想要攏住他。

    喬憶亭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音容的玉簪便從他的耳邊飛過,瞬間化為長劍,劍氣散漫開來,朝著石凱命門過去,卻被青鷺擋了回去。

    “師妹,可別忘了,這么多年,是誰一直陪著你。”言外之意,就是在點音容,不要忘記多年陪伴之情。

    招式被截住,音容利落地翻身收回長劍,一字一頓地說:“二師兄,你對我做得一切,我都既往不咎,可我懂得是非善惡。”

    “自師尊教我握劍時起,我就告誡自己,此生不會動情,更不會赴他的后塵。”

    話音剛落,她已經提劍向前。

    雖然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么,身后的兩人立即跟著她的身影,與石凱纏斗起來。

    跟在石凱身后的霧氣似乎有自己的意識,朝著喬憶亭飛過來,想要將其吞噬進去,而他自然也認出來,這恐怕就是當時在北冥將方孜凡救走的那團霧氣。

    黑霧沒有實體,他無法通過劍術將其了結,只能一邊躲避石凱送來的青鷺,一邊躲避霧氣對他的吞噬。

    甚至有時,石凱還會與霧氣相互配合,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突然出現,打得幾人措手不及。

    哇——

    名叫烏咫的烏鴉已經飛了回來,尖叫著護主,所有人除了石凱,都被嘔啞嘲哳難為聽的叫聲嚇了一跳。

    趁著他們愣神之際,青鷺將要刺向音容,喬憶亭眼疾手快驅動云破往前送去,在青鷺劍身滑出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又向上一挑,石凱被云破的劍氣震了出去,卻又被那霧氣穩穩接住。

    看著面色從容地坐在霧氣之上的人,他忍不住出聲問:“你這么厲害,有這么多幫手,怎么總是假手于人,自己為何不出面?”

    “哎喲,還不是因為怕我這丑陋的面容嚇到你嗎?”那人輕笑一聲,眼神中的不屑都要溢出來,“你看我多好,多么為你著想。”

    他的后半截話語陡然狠戾起來,喬憶亭輕喘著,正想要再說些什么時,忽然間看見他將折扇一伸,從那扇骨之中生出幾根銀針般的東西。

    他愣住了,他記得當時他也問過,這扇子有什么妙用嗎,會從中生出暗器嗎?

    當時的石凱笑得滿面春風,他說,不屑使用哪些鬼蜮伎倆。

    那現在從中出來的又是什么?

    他總是這樣,輕易就相信別人。

    回過神來,那銀針已經快要扎進他的眼睛,卻被人生生捏住,“師兄,小心一些。”

    他聽出曾有然語氣中的委屈,也帶著些許嗔怒和責怪,將他的手輕輕打掉,回應道:“我是在想如何破局。”

    眼下,或許只能如他所愿,進入到那黑氣之中一探究竟。

    忽的,他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步伐,清脆的聲音便響起來,“姓石的,你就算將我們放出來,我也不會幫你!”

    “誰說要你幫我了?”石凱眉頭一挑,接著嘴角拉下來,“聒噪。”

    一聲令下,站在遠處樹杈上的烏咫叫了一聲后,便從它的口中射出一根黑羽。

    這下,原本一致對付石凱的三人慌了神,喬憶亭急忙掐訣驅使云破將那黑羽擊碎在空中。

    就在幾人松了一口氣之時,另一個方向又冒出來一根黑羽,蘇青羽也未曾料想,她印象中和藹的二師兄竟然真的會對自己下死手,嚇得的她定在原地。

    從她背后攬過來一只手,將她護在一個堅實的懷抱之中。

    “四師兄!”

    “師弟!”

    薛云原本是想帶著她撲倒的,可時間太短了,黑羽還是穿透了他的胸腔,甚至劃破了她的衣衫。

    看著倒在自己身上的薛云,蘇青羽還未從那驚嚇中回神,看著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嘴唇大張,但喘氣仍然小心翼翼地,生怕驚擾了懷中的人。

    她的手捧上他的臉,不住地給他抹去嘴邊的鮮血,“四師兄,師兄,你別嚇我,你不要嚇我。”

    喬憶亭和曾有然都嘗過這黑羽的滋味,可他們兩人都是習武之人,現在這利器射殺的是孱弱的薛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修。

    黑羽所在的位置正是左肺,也不知是不是出現氣胸的癥狀,眼下的薛云大口的喘氣,像是破掉的風箱,可滿嘴溢出鮮血的他,還想要擺擺手說自己沒有事。

    “五師姐,你沒有救死回生的丹藥嗎,你給他一顆啊!”

    喬憶亭有些心急,說話聲音便大了些,蘇青羽的眼淚便隨著他的催促落了下來,也不知是被他嚇得,還是被眼前的情形嚇得,立即哆哆嗦嗦的開始翻藥瓶。

    她從隨身攜帶的包中翻了良久,崩潰落淚,“我沒有,我找不到!四師兄,怎么辦……我找不到。”

    “別哭……這桎梏也受夠了……若有,來世……”

    我一定娶你。

    蘇青羽知道他要說的是什么,握著他即將掉落的手,帶著他摸向自己的臉,“我不要你死。”

    喬憶亭看了看自己的手,立即就對著薛云輸送真氣,企圖挽留著他,“四師兄,你千萬挺住。”

    “我勸你還是先管管自己吧!”

    原本與另外兩人過招的石凱,被霧氣裹挾著朝著喬憶亭沖過來,青鷺一挑,就要將人拽進去,力氣大的要命。

    他原本想要斬斷衣袍,可又想到剛剛的計劃,便放棄掙扎,就等著被石凱拽進霧氣之中。

    可忽然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股平衡的力量,是曾有然在他即將被吞沒之前,一把拽住他的手,“抓緊我!”

    里面的石凱拉著他,外面的曾有然也拉著他,可總歸是石凱更強勢一點。

    “他要的人是我,你放手吧。”喬憶亭卻并沒有回握住他的手,甚至還想要將抓住自己手的人甩出去。

    就在他將要把自己的手拔出來時,原本安慰蘇青羽的音容卻站起身來,上前推了曾有然一把。

    “師姐?”

    她的動作,不僅讓喬憶亭為之一振,也促使三人齊齊地落入黑霧之中。

    音容冷冷的眼神環顧四周,似是回應自己為何這樣做,“既如此,不如進來一探究竟,他要的是你,不如一同進來看看,他拿什么取你的性命……”

    石凱的笑聲從三人頭頂響起,喬憶亭抬頭望過去,卻看見他背后生出亂七八糟的翅膀,雖然丑陋,但他毫不在乎,依然高高在上睥睨著三人,仿佛在忍耐著什么。

    他又扭頭看了眼捧著自己手的師弟,心中納悶,怎么他就一點魔尊的架子都沒有呢?

    察覺到他的視線,曾有然抬頭望進他的眸中,“怎么了,剛剛拽疼了?”

    喬憶亭知道,他指的是剛剛被他捏紅的手腕,“沒事,不疼。”只是覺得你過于乖順了,活活像個戀愛腦,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接著,他將視線挪到石凱身上,“二師兄,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為什么?”頭頂的人放聲笑起來,“我在殺母仇人手底下忍辱負重這么多年,你問我為什么?”

    喬憶亭眉頭一皺,心中思忖:仇人……他說得是師尊,還是別的什么人?

    難不成當年師尊顧明懷的死,也是出自他手?

    “二師兄,”一旁的音容開口,做實他的想法,“難不成,師尊對你多年的養育之恩,都沒有讓你的仇恨消弭嗎?”

    石凱冷哼一聲,露出猙獰面目,“可笑,這就是你說的‘懂得是非善惡’嗎?”

    “認賊作父,你可知我內心有多么掙扎!”

    “那大師兄又什么錯?”

    飛在空中的人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般,“大師兄,什么錯?哈哈哈哈哈你捫心自問,誰不是曾經的曾有然!”

    他抬起青鷺,* 指了指音容,“你不是嗎?”又指了指喬憶亭,“還是你不是!”

    “明明他就是草包一個,你們個個對他恭恭敬敬,就因為他有錢,就因為顧明懷和他爹是世交,他像狗一樣對待你們,你們也只能對他搖尾巴!”

    正說到激動之處,音容清冽的聲音在這空曠之地響起,“二師兄,你不是也一樣嗎?”

    “我也一樣?對,我也一樣!我和你一樣,一同入山門,可那姓顧的憑什么就對你偏愛有加,就因為你比我有天賦,就因為你是人,我是妖嗎!”

    他猛地俯沖下來,青鷺便架在音容的脖頸上,灰青色面龐帶著猙獰的笑,“可我現在的修為,遠在你之上。”

    喬憶亭見狀,提劍上前,挑開青鷺,將人護在身后,質問道:“那四師兄五師姐哪里得罪你了?”

    “他們沒錯,但這青玄山上上下下,只有他們兩個出雙入對,憑什么!”石凱揮劍向前,胡亂地出招,劍氣在這霧氣之中來回亂竄,讓他的聲音都變得不真切起來,“我就是看不得你們圓滿,我就是要讓你們每一個人,都不得圓滿!”

    瘋子,喬憶亭心中暗罵。

    緊接著,石凱盯著喬憶亭,好像故意針對他一般,“還有你,要不是支無祁需要你的身體,我早把你弄死了。”

    喬憶亭額前的印記一閃一閃的,在這忽明忽暗地地方格外清晰,抬劍抵住一道劍光,吼道:“你也沒有那個本事!”

    他看見石凱咧嘴,露出森森白牙,朝自己說道:“看來你是感受到召喚了,支無祁很滿意你。”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你以為你是誰啊,喬憶亭,”他發瘋似的纏上來,“你不過就是我的替身,要不是當年我妖丹與金丹相斥,就輪不到你上山!”

    一旁的曾有然自然看不得他的出言不遜,和喬憶亭一起對他展開單方面毆打,“瘋子,閉嘴!”

    “我是瘋子,難道你不是嗎?”石凱在這霧氣中的空間似乎格外得心應手,扇子一挑,便將曾有然震出去,“你看著自己娘親死在自己面前,卻什么都做不到,你這個敗類!死斷袖!”

    “也好,方孜凡沒替我了結的,我自己來拿!”

    說完,他便掂了掂青鷺,面目猙獰地就要朝著倒在地上之人的心臟杵過去。

    可曾有然再怎么樣,也是魔尊,雖說銀舞不太聽他的話,雖然在這個奇怪的地方讓他的魔氣大打折扣,但他看見陰毒的石凱,出手握住朝自己刺過來的青鷺,劍身便在他的手中忽然斷裂,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石凱握著另一截斷劍向后倒退幾步,喬憶亭見狀立即掐訣,驅動著云破沖過去,想要先一步貫穿他的身體。

    可惜,被石凱先一步識破他的計劃,渾身上下用那翅膀將自己包裹起來,躲過攻擊。

    正當他以為云破已經離去之時,悄然張開翅膀,卻看見剛剛還倒在地上的曾有然,一臉陰沉地站在自己面前。

    只聽“噗呲”一聲,另一半青鷺被曾有然握著,扎進了他的身體。

    第85章 癡人 來嘍來嘍,三合一

    霧氣彌漫的四周, 極為安靜,血滴落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流淌著的血在兩人中間慢慢聚集,也不知是曾有然手上的, 還是石凱胸前的。

    緊接著,曾有然的聲音伴隨著斷劍攪弄血肉的聲音在這方寸間散播開來, “你之前給我的,我現在還給你。”

    他任憑握著的青鷺割傷自己,用力擰著那半截斷劍,在石凱身上戳出個血洞來。

    喬憶亭被石凱揮翅掃了出去, 掀翻在地,自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他的動作, 卻從他的聲音當中察覺出他的冷意。

    只聽聲音,喬憶亭就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顫抖, 再次起身將劍召在手中, 隨即又從虛空中抽出另一把劍, 一人兩劍猶如長虹一般沖著正在僵持不下的兩人過去。

    但,這本就是石凱的天地。

    只見他翅膀一展, 旋即將眼前的人掃開, 隨后帶著那半截斷劍狠狠從胸前拔了出來, 直沖著喬憶亭擲過去。

    可沒想到,背后還有音容追上來。望著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喬憶亭隨即轉變方向,朝著曾有然奔過去。

    血順著他發白的指尖,緩滴落下去,他的雙唇抖動,眼神在那只手上和少年的臉上來回晃, “如此莽撞做什么,很疼吧?”

    “不疼的,不疼,我沒事的師兄。”

    動作輕柔地捧起那只手,掌心還存著上次在密室中的疤痕,這次掌心都已經血肉模糊。只是被捧在手中,他都在微微發抖,怎么可能不疼呢?

    正當他還想為其包扎一下時,少年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語氣充斥著淡淡的悲傷,“師兄,我好像又要拖你后腿了。”

    “說什么傻話,咱們都有平安無事最好,沒有拖后腿一回事。”

    音容瞅準時機,驅使玉簪斬下一截羽毛來后,腳尖一旋與兩人匯合,眉頭緊蹙,眼神盯著那只血手,警告道:“小心為妙,不要這么瘋魔。”

    話音剛落,石凱再一次扇著翅膀落在幾人身前,折扇一展,冒著寒光的銀針便沖著幾人過來。

    “二師兄,你別再執迷不悟了,你非要放棄自己嗎?”

    “放棄?可我現在,比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強上百倍千倍萬倍!我注定就是要高高在上的!我是在拯救我自己,我在拯救妖族!我只是拿回該屬于我的東西!”

    他一邊走過來,拾起來地上那半截斷劍,“掌門之位算什么,我要做的是妖主,是魔尊,是人皇!”

    枯藤和花蔓在他說完后,發瘋似的從幾人的腳底中生出來,緊緊纏繞著他們,隨后他響指一打,也不知從哪里涌出的水,瞬間沒到幾人的膝蓋,而且還在繼續上升。

    枯藤浸著水,將人越纏越緊,喬憶亭看著越來越高的水位,掙扎的速度都加快了,可越是掙扎,捆的越緊。

    他心如擂鼓,對上一次在冰原上墜入冰窟記憶猶新,畢竟這一次曾有然不會再救他,他現在對自己沒有好好學游泳而后悔不已。

    緊接著,他看見石凱邁著輕盈的步伐,在水面上一踏便生出冰晶來,就那樣一步步走向他,站在他的面前,俯視著他。

    “六師弟,你不覺得奇怪嗎?”石凱站在冰晶之上,抬腳勾起他的下巴,勾唇一笑,“我,為什么會選擇你,作為支無祁的容器。”

    喬憶亭面色慘白,眼中泛出猩紅,將自己的頭從那只靴子上晃下去,抬眸惡狠狠地瞪著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是死了,你的什么支什么奇,便沒有辦法再現世,只能是一團又一團的黑霧!”

    “做妖主,我看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似乎是那句話觸動了石凱,又或者是覺得低頭有些累,便半蹲在喬憶亭面前,微微歪頭,抬手朝著喬憶亭的臉龐輪過去一巴掌。

    喬憶亭躲避不及,瞬間覺得自己有些耳鳴,接著自己的下巴又被人捏起來。

    “所以,我不會讓你死,就算你死了,我還有萬柯然這張底牌。”

    他心中笑說,萬柯然,又是萬柯然,真是哪哪都有你啊。

    他另一只耳朵仍在耳鳴,可耐不住一旁的人瘋狂喊著“師兄”,他很想扭頭朝著那邊看一看,可現在自己整個人都被拿捏,估計馬上,軀殼也就不是自己的了。

    痛苦并沒有想象的來得那么快,石凱捏著他的下頜,左右擺弄了一番,接著站了起來,頗有耐心地解釋,“你這幅皮囊確實好,不過,你本不該活這么長時間。”

    “當年,你走火入魔,就該死的,可惜被人搶先一步奪了舍。”

    “什么……”聽到奪舍一詞,喬憶亭腦中空白一片,瞳孔都在晃,他猛然抬頭望過去,原來自己穿越還與他有關系……

    原本還在掙扎的人也偃旗息鼓,停住動作,震驚的視線落在喬憶亭身上,一時之間,什么聲音都沒有了,喬憶亭都能感覺自己的鼓膜被心跳帶著一下一下的跳動,十分難受,

    “呵呵,怎么不叫了啊,小師弟?”石凱像是發現出什么好玩兒的事情一般,戲謔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晃蕩,“你那清風明月的六師兄,竟然早就被人奪舍,是不是很震驚啊?”

    喬憶亭這才艱難地轉過頭去驚覺地望向曾有然,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別樣的情感,有些迷茫有些慌張,卻從中分辨不出來一絲相信的眼神。

    “師弟,你聽我說,我一直都是我,是我在一直陪著你,我……”

    他的牙齒一直在打顫,好不容易才從唇縫中擠出這么一截話來。

    因為他有些害怕,他不敢保證,曾有然會怎么看待他,也有些害怕方才音容所問,“陪伴難不成抵不過仇恨嗎?”

    他很想過去抱抱他,可是現在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被這桎梏束縛著。

    “喬憶亭,你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容器,支無祁已經等不及了,待他拿回力量,定會助我重登輝煌。”

    眼前的曾有然不說話,音容也沉默不語,石凱更是像瘋子一般,做著春秋大夢,而喬憶亭在他說出奪舍那一刻,便已經覺得自己孤立無援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只覺得渾身發冷,不知道是被這水凍的,還是被這孤立無助的境況所凍的,他閉了閉眼,讓含在眼眶中的淚水滾落下去,再次抬眸后緩緩開口,“好,我自愿獻祭給支無祁,直接來吧。”

    “師兄!”

    他終于聽到心上人應該有的情緒波動,可是他卻不知道,他口中的師兄,到底是誰了。

    “我信你的,我相信你的,師兄!”

    他不敢看一旁掙扎著的曾有然,甚至余光都在躲避,他只是擎著頭盯著瘋魔的石凱,“我有一個條件,將師姐和師弟都放出去,我配合你,做你想做的。”

    石凱臉上閃出一絲不可置信,接著露出森森白牙,“你會有這么好心?”

    “我不像你,言而無信。”喬憶亭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聲音冷冷地,異常決絕,“我說有,就是有。”

    “好說。”只見石凱輕輕揮手,冰冷的水便不再繼續上漲,而是慢慢退卻,露出底下捆綁著他們的樹藤。

    “轟隆”一聲,曾有然掙開纏繞著自己的樹藤,大步流星地朝著喬憶亭走過去,“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六師兄。”

    突然的變故,激怒了原本正得意的石凱,他掏出扇子又要給擅自出逃的人來上一下子,卻都被氣頭上的小子擋了下來。

    甚至曾有然眼皮頭沒有抬一下,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人,揮袖將石凱送出去老遠。

    喬憶亭看著周身燃起的火焰,將樹藤燒得四分五裂,變成灰燼,一抬眼便撞進曾有然猩紅的眼中。

    “我只知道,是誰一直陪著我,又是誰一直對我好,帶我嘗盡世間溫情,與人間百態。”

    “你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你就好。”

    骨扇伴隨著凄厲的笑聲,朝著兩人飛過來,音容抽出玉簪化為的長劍,將那骨扇攔了下來。

    飄落的骨扇順勢轉回石凱的手中,拍了拍手,“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兩位師弟,兩位斷袖師弟,呵呵。”

    音容長劍一抖,挽出劍花,“管好你自己就行!”

    只聽石凱冷哼一聲 ,再次振翅而飛,先是朝著音容的方向而來,從翅膀上散落下來的黑羽如同密集的雨滴,再加上他胸前的血洞,流出來的血水夾雜在紛飛的黑羽之中,讓人應接不暇。

    喬憶亭原本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畢竟剛才曾有然那番不為所動的眼神實在傷人。可現在,他忽然就沒有那般從容了,只是因為少年人方才那一句,“是你就好。”

    縱然現在的他抵擋著煩人的黑羽,可余光卻黏在曾有然身上,只怕他再做出什么瘋魔之事。

    也不知石凱的真身到底是什么東西,即使將自己轉成陀螺,竟然心細如絲,發現喬憶亭的一心二用。二話不說,接著朝著他飛奔過去,“師弟看來是要反悔了!”

    尖銳的爪子在千鈞一發之際,被一柄軟劍截住,“二師兄,說來,我們還沒有真正過過招呢。”

    石凱眉頭一擰,剛想收回手來,卻被一只帶著熱流的手拽住,隨后喬憶亭帶著劍光襲來。

    明明石凱正處于下風,可喬憶亭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從容不迫,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劍式未停,可還未觸碰到人,只見那烏黑丑陋翅膀再次伸展開來,一邊朝著自己包裹,一邊朝著喬憶亭掃過去。

    眼看兩人就要對上去,曾有然擔心極了,另一只手一松,接著蓄力,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石凱送出一掌。

    雖有翅膀護著,但曾有然那一掌使了十成十的力氣,石凱被震地向后撤去,翅膀經過曾有然臉頰的一瞬間,在上面留下長長的劃痕。

    有血冒了出來。

    而喬憶亭因為攻擊目標的消失,猝不及防地向前閃過去,在地上滾了一圈之后,趁著石凱還沒反應過來,再次掐訣,驅使他的兩柄劍向其奔過去。

    他喘著粗氣,戾氣已經裹滿整個眼睛,看著道道劍氣劍光縱橫,勢必要將人拿下,直到云破穿透石凱一邊的翅膀,將其釘在地上后,他才稍微松了口氣。

    隨后,他扶起受傷的音容,步履蹣跚的走到曾有然身邊,滿臉心疼地望過去,“怎么不躲著點兒?”

    “不疼的師兄,有師兄在身邊就不疼。”

    “瞎說。”喬憶亭看了看自己滿身血跡的衣衫,找不出一塊兒干凈可用的布條,也不敢用手去摸,只能蹙著眉頭盯著他。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心說,“這不是破了相了嗎……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三人僅僅是得了一瞬間的喘息,忽然間,身后又傳來振翅的聲音。

    他以為石凱已經是黔驢技窮,本想再一次驅動云破將人再一次釘回去……

    “小心!”

    石凱幻化出來利爪,直接嵌進曾有然的后背里,只見那爪子一松,曾有然臉色慘白地跪倒在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喬憶亭原本就扶著音容,被曾有然一推,連帶著音容也摔倒在地,他急忙將人扶起來后,手腳并用地朝著微微發抖的少年奔過去。

    “一個個的,非得替我擋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曾有然不敢看他,只能努力忍受著背后傳來的劇痛,脖頸間的青筋清晰可見,大大口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我只是……怕他碰到你……”

    怕一不留神,你就被奪舍。

    完整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甚至經過臉上的那道疤痕,細密的痛楚讓人更加難以忍受。

    喬憶亭忙不迭地去掰過來他的臉,視線不住地在他的發白的臉色上滑動,“傻啊你,他既然要用我,肯定不可能讓我死啊,倒是你,你死了怎么辦!”

    你死了要重開不說,難道我就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然后自己再與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重來一次嗎?

    曾有然不知道他的話還有兩重意思,他只覺得是自己在這六師兄心中格外重要,好不容易扯出一絲笑來,可嘴唇卻仍在抽搐著。

    他笑得相當難看,話卻說的相當漂亮,“師兄不讓我死,我怎么敢死。”

    石凱像是勝券在握,立于高處,任憑翅膀像是破爛一般撲扇在身后,冷眼看完兩人的深情戲碼,才緩緩開口,“可是已經答應過我的事情,又怎么能再反悔呢?”

    說罷,他再一次振翅而飛,裹挾著冷風,朝著幾人襲來。

    曾有然再一次將人推開,自己迎上去,喬憶亭被推了個跟頭,手掌一撐旋即起身,召出雙劍,踏著劍光朝著兩人追過去。

    這霧氣彌漫的地方不知又多高更不知有多寬,只是看到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喬憶亭在嘈雜的打斗聲中辨別出曾有然的聲音。

    “我愿意被奪舍,二師兄,讓我代替六師兄吧。”

    各種法術在這其中飄蕩開來,少年人輕飄飄的話,讓喬憶亭的心一沉,“不可!”

    石凱更是沒有給曾有然機會,“你這爛命,我看不上!”

    隨后,喬憶亭再次聽見少年人略微沙啞的嗓音,不屈不撓,“好,想要帶走他,除非我死了。”

    而另一人則是冷笑,“你本來就該死!”

    忽然間,一陣怪風襲來,喬憶亭抬起袖子擋住這怪風,放下袖子后,整個黑霧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本想喊一喊他們,可環顧四周后苦笑道:“也好,出去后 ,二打一石凱可就不一定有勝算了,他們的計劃應該可以正常實行吧,希望他也能做到我所說得事情。”

    緊接著,他嘆了口氣,厲聲喝道:“現身吧!是騾子是馬也該拉出來溜溜了!”

    霧氣就像是夢中的虛無,在這之中還能聽見回聲,他感受到自己額間的印記越來越亮,而遠處好像也有什么在閃著光芒。

    他疾步而行,朝著亮光的地方走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那發光的竟然是把扇子,還是石凱手中的那一把骨扇,他將其撿起來,想要看看那奇怪的花紋,心中想的卻是,“太好了,石凱沒有了法器和佩劍,師弟他們的勝算就更大了。”

    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扇子,他一揮手,云破即刻出現在他的手中,他掂了掂手里劍,朝那花紋扎過去。

    未曾料想,待云破扎破扇面之時,那花紋閃著的光芒更盛,相當耀眼,緊接著又忽然暗淡下來,花紋便飄在了空中,朝著他奔過來。

    嚇得他立即將那扇子甩出去,而那花紋冒著絲絲縷縷的光芒,像是偏偏要纏上他一樣,圍著他轉了幾圈,便從他額間的印記鉆了進去。

    喬憶亭眼睛瞬間瞪大,他感受著那花紋鉆進自己的額間,身體卻是再也不受自己控制。

    他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自己的前半生,學校醫院……又回想著青玄山的一切,回想著與曾有然的一切,回想著下山后的光景,因為他怕他會忘記,會變得和石凱一樣六親不認,甚至變得比六親不認更加過分。

    明明感受不到痛,明明只是身體不受控,卻生生逼得他掉下了眼淚。

    他不想忘記,不想忘記任何事情,也不想就這樣,在兩個世界被抹滅的無影無蹤。

    他心想,真是抱歉啊,原來的六師兄,我代替了你的位置,卻沒給你守好軀殼。

    額間的印記悄無聲息的消失,像是專門等待著支無祁的精魄一般,眼前的黑霧正在慢慢消散,而他的意識也隨著霧氣慢慢減弱,他強撐著雙眼,想著能再看一眼,黑霧散盡后曾有然的模樣。

    可惜,黑霧散盡后的他再一抬眼,眼眸中帶著的只剩戲謔。

    正在纏斗的三人察覺到動靜,紛紛轉頭,曾有然看著來人,先一步喊出,“師兄!”

    “喬憶亭”冷笑一聲,隨手從一具尸體上拈來一滴血,血由血珠在他的手中不斷膨脹,變成一個血球。

    隨后,他將手中的血球朝著曾有然扔了過去,而他自己也欺身而上,與血球落在他身上的同時,又送出去一掌。

    “你好好看看,我是你的師兄嗎?”

    曾有然立即起身,想出手打他,可面前這人頂著的,不僅是喬憶亭的面容,更是他的身體。

    他不忍心,更下不去手,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把我師兄還給我!”

    “什么你的師兄,這具身體已經歸我了!”

    “喬憶亭回不來,也別想回來!”

    “只要殺了你,他必然就能回來!”

    曾有然眼中噙著淚,出招的速度卻是比任何時候都狠辣,卻在即將挨上“喬憶亭”脖頸的時候,停住了。

    “殺我?”

    還是那張臉,雙眸狹長,原本應當從中流露出來如水般的眼神,現在卻充滿戲謔,膚色白皙不似常人,霧水和著血水倒是給他增添了不少邪氣,唇色殷紅,嘴角揚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因為知道他的軟肋,那人漫不經心道:“你忍心嗎?”

    趁著曾有然怔愣之際,那人手指微微一勾,霧氣朦朧中竄出一條細細的水流,朝他甩過去,“我可忍心。”

    來不及閃躲,曾有然再次被沖出去,撞在已經枯萎的松柏之上,口中涌出一股腥甜,后背結結實實地又挨了一遭,讓他已經爬不起來。

    喬憶亭嘴角爬滿譏笑,一步一步朝著他靠近過去,抬手掐住他的脖頸,強迫他看向自己,手中的力道也在逐漸加重,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曾有然視線在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上滾動著,喘著粗氣任其蹂躪,他手中雖然蓄力,可仍然下不去手。

    一旁的音容注意到兩人的情況,一劍將石凱掀翻,飛身過來,長劍一橫,挑走喬憶亭的手臂,拉著怔愣住的人往后撤,“他已經不是你的六師兄了,你……”

    “我做不到,”曾有然抬起淚流滿面的臉,眼眶通紅地望著她,聲音帶著天大的委屈一般,“師姐,我做不到,他就是六師兄。”

    石凱早已精疲力盡,費力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朝著那人靠近,“你既然已經有了新的身體,那是不是該輪到幫我了?”

    “哦?”面前的人輕笑一聲,轉身打量起這妖族的少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體面,活活像一只喪家之犬。

    他目光冷冷地看著他,突然抬手掐住他的脖頸,“妖,最善蠱惑人心,你不知道嗎?”

    只聽“咔嚓”一聲,他手中的脖頸便被折斷,接著輕輕一拋,就像是隨手拋一只鳥兒一樣。

    “就憑你,還想做三界之主,癡人說夢。”

    一時之間,山上的霧氣全都散開來,又顯示出原本的模樣,只可惜空氣中夾雜著的血腥味兒,讓人為之作嘔。

    “喬憶亭”抬眸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眼神如同冷鐵一般,沒有絲毫的感情,不留一絲溫暖。

    他不慌不忙地邁著穩健的步伐,臉上掛著讓人膽寒的笑容,薄唇輕啟,自顧自地說:“凡人渺小,不足畏懼。”

    好像在他的眼里,捏死音容如同碾死一只螞蟻那般簡單。

    隨后,他又將目光看向曾有然,那股桀驁不馴卻又沾滿淚水的臉,讓他覺得好玩兒,但說出口的話卻讓人厭惡,“殺掉魔尊,更是易如反掌。”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每靠近一步,另外兩人便后退一步,直到他站定在道場的中間,目光卻定定地朝著遠處望去,隨后便毫無征兆地騰空而起。

    曾有然以為他要走,不顧自己殘軀,立馬追過去,“你不能走!”

    誰知那人回頭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隨手拈來一股水流,輕輕一甩,便將追過來的少年鞭笞在地上,引得霧氣剛散去的山上,傳出一聲巨響。

    那人只是垂眸瞥了一眼砸在坑底的人,隨后張開雙臂懸在空中,卻未有逃走之意,頭輕輕晃動一下后,便開始施法,他是想要感受出剩下的殘魂在何處。

    遠處的云彩裹挾著天雷,滾了過來,青玄山上空漆黑一片,深秋刺骨的雨水像是刮人骨頭的冰刀,刺在曾有然和音容身上。

    不多時,青玄山上便涌出陣陣溪流,那人似乎是想要將整座山上的一切沖洗掉,更似乎是想要將這仙山上的門派給抹掉。

    一道閃電劈下,將他臉上的表情照亮,露出一個瘆人的微笑,眸中被閃電的光芒映照著,陰惻惻的,猶如鬼火一般。

    驀地,他的頭一歪,直直地墜落下來。

    曾有然迎著電光望上去,那人毫無征兆地下墜,好像自己的心也隨著他一起墜下去,他不管不顧地沖過去,穩穩地把人接住,“師兄?”

    果不其然,喬憶亭的眼神中又恢復了往日的溫柔,但他并未回應抱著自己的人,接著他的眼下肌肉開始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仿佛像是再跟什么做對抗一樣。

    他一個翻身便朝不曾設防的人身上送出一掌,自己也摔倒在地上,他從那泥濘之中爬起來,身上的衣裳混著血和泥水,讓他宛若一個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一般。

    他的嘴唇也開始不由自主地跳動起來,“我可能控制不了他多長時間,殺了我吧,就現在。”

    這是他能想到,唯一破局的方法。

    支無祁的兩縷精魄入他體內實則中正他的下懷,他想著左右不過是多一個人格在體內,那么就要看哪一個人格能獲得身體的掌控權了。

    前面的那幾句話,不過是喬憶亭與支無祁的對話罷了,他被困在自己的識海之中,看著支無祁操縱自己的身體,對著音容和曾有然口出狂言,他雖然無能為力,但也在積極的與識海之中的另外一個“猴子”打架。

    而現在,他只不過是短暫的將支無祁定住,根本不知道能撐多久。

    他顫抖著伸手,打掉曾有然上前過來扶他的手,止不住地搖著頭,聲音沙啞地喊著,“愣著干什么,動手啊!”

    他不知道這傳說中的支無祁會不會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只知道這妖怪定是不能夠被輕易殺死的,畢竟窮盡天下所有門派大能的力量,也緊緊只能將其的精魄分散在四周封印起來。

    支無祁的力量雖然強大,但要是真的強,又何必通過奪舍來獲取實體呢?

    所以,不試試看,怎么知道殺不死它呢?

    “動手啊!”

    現在的他,準確的說,是他的體內,有兩個人在爭奪身體的控制權,而臨床上表現出這種癥狀的,大概就是人格分裂吧。支無祁好像在他這里是占據上風的主人格,他只是暫時控制身體的副人格。

    他已經快要失去自己這身體的控制權了,而他們兩個人怎么還不動手。

    他抬眼看著面前束手無策的兩人,就快要崩潰,忽然,他摸到了懷中的一個硬梆梆的東西,心中一喜,“既然你們都下不了手,那就我自己來。”

    他迅速掏出一直揣在胸前的除魔杵,露出釋懷的笑來,便要朝著自己的心臟處扎過去。

    除魔杵,他一直都帶在身上,原本是用來提防曾有然的,現在卻要用這個東西來了結自己了,也不知道對這妖管不管用。

    “師兄!”看見他那動作,讓曾有然瞳孔一震,急忙出手攔住。

    也就是他的喊聲,讓除魔杵在離喬憶亭命門處僅有一寸時,停了下來。

    那只手哆哆嗦嗦地,想要往前送,可似乎又有什么力量一般,控制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向前,雙方的力量就這般僵持著。

    眼前這幅情形,喬憶亭束手無策,曾有然進退兩難,他一邊想要讓喬憶亭體內的大妖魂飛魄散,另一邊又不忍心讓心上人赴死。

    “師兄,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我求你別這樣,一定有別的辦法……”

    喬憶亭緊緊攥著除魔杵,努力控制住它,不讓這法器杵進近在咫尺的人胸前,他額角的青筋暴起,眼睛向上瞅過去,從牙縫中費力擠出,“能有……什么,辦法……”

    是啊,還能有什么辦法呢,自己帶著這個支無祁死了,就是最好的辦法。

    這是支無祁與他的對抗處于平衡點,甚至馬上支無祁就會占據他的身體,“想自戕?你還……呃……”

    除魔杵被音容準確無誤地按進他的心臟處,喬憶亭眼神中的不可置信瞬間換為短暫的清明,血沿著嘴角溢了出來,他卻含著笑,眉眼彎彎地把著音容的手,進去將除魔杵往里送了送。

    “辛苦師姐了。”

    在目光渙散的前一瞬間,他將視線轉向一旁呆楞的少年,努力扯出一抹笑來,就再也站不住向前撲過去。

    曾有然只覺得眼前一閃,手下意識地就向前攬,淚水控制不住地涌出來,將即將倒在地上的人攬在懷中,可嘴唇微張,不知該說什么,慌張的像是孩子一般,胸腔劇烈起伏,相當無助。

    他一直都知道喬憶亭的計劃,當時在那黑霧之中,就布置好一切,只等狼狽為奸的兩人上鉤。

    他說:“你和師姐,先解決掉石凱。”

    可是曾有然和音容沒能將石凱拿下,反而是讓其死在了支無祁手中。

    他說:“支無祁不足為懼,到時候我找機會控制住他,你和師姐再對我動手。”

    可是曾有然面對著他這張臉,卻怎么也下不了手。

    還是不動情的音容夠果斷,找準機會將其一擊斃命。

    可是可是……一切都恢復了平靜,恢復了往日的模樣,他的六師兄又有誰來還呢?

    “六師兄……”

    眼淚像是斷了* 線的珠子一般,從曾有然的臉上滑落,滴在喬憶亭臉頰上,也滴落在他的胸口上,手摸上胸前的法器想要拔出來,可又想到他之前說過,如果將利器從身體拔出來只會死得更快,他便顫抖著停住了手。

    而因為有除魔杵的加持,讓喬憶亭重新獲得了這具殘軀的主導權,他還想扯出個笑來,可疼痛驅使著他做出更加難看的表情。聲音更是氣若游絲,可還是能聽得出來,他是想安慰面前這個哭成淚人的師弟的。

    他想要去夠曾有然的臉,但他連抬手都顯得相當艱難,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阻隔著兩相觸碰,曾有然察覺出他的意圖,緊緊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別哭了……我最怕你落淚,讓我覺得都是我的錯……”

    他感覺自己的手好似有千斤頂那么重,不住地往下滑,“要是,要是死不了,我就跟你回去,拴住我也好……剖金丹也罷……全憑你。”

    “別說話,別說話了。”曾有然嘗試著為他渡過去魔氣,可全都被除魔杵吸收殆盡,“我求你不要說話了。”

    “對不起啊,師弟。”我可能又要食言了,只是我確實不屬于這個世界,確實占據原本六師兄的位置。

    喬憶亭的手毫無征兆地滑落,抱著他的人徹底崩潰,“我不要對不起,師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著!”

    “我什么都不要,師兄,我聽話的,你別嚇我好不好,師兄,師兄,你睜開眼看看我啊……”

    任由曾有然怎么喚,那人就像是睡過去一般,最終他將人攬腰抱起來,喬憶亭輕的要命,任憑他如何擺弄,感受不到他的一絲不快。

    曾有然看著沒在他胸前的法器,發著幽幽光芒,映在他冷漠的眼神中,兀自說道:“師兄才是小狗,這里這么臟,你竟然能在這里貪睡,我帶你回知意堂好不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竹林的方向走去,“咱們回知意堂,回知意堂……”

    “別傷心了,師弟。”音容剛剛安慰好蘇青羽,這才又趕過來,就看著渾身是血,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好地方的師弟,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對上滿眼猩紅的人,卻也不敢靠前,“六師弟有一句話說對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師姐慎言,”曾有然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并沒有順著她的話說,“他沒死,他只是睡著了。”

    可接下來音容的那句話,又讓他燃起了希望,眼淚簌簌落下。

    “或許可以找找師叔,他不是號稱‘活死人,肉白骨’嗎?”

    “對,對,對……”

    曾有然像是魔怔了一般,落寞的視線落在懷中逐漸失溫的人,他一只手撫在喬憶亭的背上,一直在給他輸送自己的魔氣。

    下一瞬,他就破了音,“師姐,你,你能不能輸送一些真氣給師兄,我去找,找師叔來。”

    他眼中一片荒蕪,身上散發著無措,仿佛他的靈魂跟隨著喬憶亭的死,也被帶走了一般,“我的,是和他相斥的。”

    他強忍著淚水,對上了音容的目光,扶著喬憶亭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師姐,求求你,救救他吧。”

    師兄,求求你,救救我吧。

    音容似乎是沒有想到,兩人居然會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盡力保住他的,你盡快把人找來,或許還可以先讓你五師姐過來。”

    “師叔,可能被石凱關在了某處,只是現在……”

    不等她的話說完,曾有然已經沖了出去,可空蕩蕩的青玄山,萬柯然會被關在哪里呢?

    驀地,他想到那只神出鬼沒的烏鴉妖,便動身去了百草軒,二話不說從薛云身上拔下那根黑羽,手中掐訣便尋到了那烏鴉的藏身之處。

    “要么死,要么帶我找到萬柯然!”

    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杰。烏咫看著石凱大勢已去,便乖乖交出萬柯然的關押地點。

    不待萬柯然詢問著什么,曾有然一把將人薅走,眨眼的功夫便回到了原地。

    音容見到來人,臉上立即露出欣喜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師叔。”

    萬柯然對她點點頭,眼神在她和自己兒子身上不斷打量著,“你們沒事就好。”

    “他有事。”曾有然腳剛踩到實處,便朝著躺在地上的人奔過去,“師叔,救救我六師兄吧。”

    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萬柯然愣了一瞬,隨即釋然,“好,這就來。”

    支無祁肯定是不想那么容易就死,所以在除魔杵在扎進去的瞬間,它將心臟好好保護了下來。

    而它自身經過千百年的封印,力量大如不從前,更何況只是兩縷精魄而已,就算喬憶亭不選擇自戕,音容和曾有然兩人合力也會將其拿下。

    只可惜,錯就錯在支無祁選擇了喬憶亭做容器,他的求生欲太頑強了,否則也不會剛一穿越,便膽大包天不計后果的將主角捅個對穿呢?

    萬柯然在救治時,并不希望有旁人在場,可曾有然卻怎么也趕不走,甚至在他施法的時候對自己指指點點。

    “輕,輕點……”

    “慢點,慢點……”

    萬柯然手中拿著好不容易取出來的除魔杵,一手捻在喬憶亭的額間,指尖在那眉心揉了揉,便從中扯出幾根像是金絲一般的東西。

    亮晶晶的金絲,隨著他手指的翻轉,跟著舞動起來,最后被引到了除魔杵之上,附著在上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花紋,華麗且詭異。

    “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曾有然聽到他的話后,眉頭一皺,語氣有些兇狠,“不行,我不要什么看他自己的本事,他必須得醒來,你再想想辦法!”

    他跑到塌前捧起喬憶亭的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人安靜的面容,仿佛就要從中看出什么來一般。

    萬柯然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有然,你對他的感情,似乎不一般啊。”

    被質疑的人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師叔。”

    萬柯然愣了一瞬,可也沒有與他計較自己的稱謂,就連那話也只是隨口一問。

    而坐在塌邊一動不動的人,背對著他,語氣堅定,繼續說道:“師尊對你是什么感情,我對他就是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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