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寒夜 過來,給我親一口
深夜, 大雨。
方妤剛剛躺下,潮濕冰涼的床榻,好像她的心一樣, 堅硬和濕涼,可她以前并不是這樣的。
她很小的時候, 方平就已經離家,所以對他有一個相當模糊的印象,只記得是會哄她買糖吃的兄長;父親整日研究著陣法,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她這個小女兒, 她自幼是跟著二姐方姝長大的。
諾大的家族,她們卻像是飄搖的浮萍一般,無人關心無人在乎, 姐妹二人,再加上一個不諳世事的老祖母, 相依為命。
而方孜凡, 他不;丶遥 但每一次回家都會讓她覺得,好像這個小叔叔才是父親一般。只不過, 她們的父親每一次看到他, 都會充滿敵意, 大發(fā)雷霆。
可短短兩年時間,風云驟變。父親慘死于西北深淵,迫于壓力,相依為命的姐姐只能頂替那個名額,家中便只剩下她與老祖母。
前不久,有人在法陣外圍,將方孜凡的尸體放置在那里, 她已經悲痛欲絕。
心中早已想好,等二姐姐回來,便同她商議報仇之事?勺蟮扔业龋葋淼牟贿^是她的兄長,一個窩囊的兄長。
她看著喬憶亭與曾有然感情好的不得了,自己的兄長卻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心中對他的鄙夷更甚,同樣的心中的嫉妒更甚。
閃電裹挾著雷聲,將方儀郡上空照得天光大亮,她被雷一驚,從榻上慢慢坐了起來,眼神空洞地朝著窗外望過去,什么也看不見。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雨了,她索性披著衣裳起來,推開窗戶看著眼前的瓢潑大雨。
法陣雖能困住人,但卻擋不住天災,她看著越來越多的積水,雨滴在其上跳動,像是逃離,更像是懷抱。
守夜的丫鬟聽見響聲,疾步穿過走廊,披著一身的寒氣走過來詢問,“家主,可是有事?”
方妤這才將視線扯了回來,抬眸瞧了一眼,“無事,你先去休息吧!
丫鬟得令后,三兩步退出她的視線,消失在大雨之中,她忽然間想起來昨晚方平的話。
“祖母,我,我碎丹是可以重新結,我真的是因為想家才回來的。”
房中燈火幢幢,明亮卻沉重,祖母的房中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涼颼颼的,她以為是天氣寒冷,曾經讓下人們?yōu)槠錅蕚涮炕,可都被祖母拒絕了。
她趴在祖母的懷中,先是抬眸瞧了眼一直以來都相當和藹的祖母。
祖母的面容隱藏在燭火之下,倒讓她第一次覺得有些鬼氣,她知道這樣形容不對,但處處都是冷冰冰的模樣,讓她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倒是讓祖母又將他攬緊了一些。
她察覺出自己的小心思,急迫的想要轉移注意力,她只好又將視線轉到方平身上。那一副軟蛋模樣,讓人看了就覺得心煩,“兄長,我想你并不是想家才回來的吧,是青玄山不要你了,對吧?”
方平哭喪著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像是被她的話抽干所有力氣,竟然從椅子上滑落下去,眼神中的驚恐也已經掩蓋不住,“你,你胡說!”
她眼神微瞇,從祖母中并不溫暖的懷抱中爬了起來,將方才那一副小女兒的樣子極力遮蓋,換上家主威嚴的神情,“不若我飛書一封?”
“別,好妹妹,你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方平不顧在場仆人的眼光,手腳并用爬到老祖母的膝下,“你也不信嗎,祖母?”
“平兒,可總得知道,你變得修為全無的真正緣由。”
老祖母臉上和藹的笑容,讓方平覺得自己恐怕選錯了路,認命般跪坐在地,“對,青玄山不要我了!
因為,青玄山不需要無用之人,這是他的二師弟親口跟他說的。
“沒有人要我了!
什么精進修為,什么走火入魔,全都是假的,碎丹是他自愿的。
顧明懷仙逝后,掌門一位空缺出來,他便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接任了代掌門?墒菦]有人告訴他,作為掌門就要立即趕赴西北深淵,與方家共同修補鎖魂陣法。
他是方家的人,更是青玄山的人,他都不知道此事,便更沒有人知道,就連原本是候選人的喬憶亭都被蒙在鼓里,當年師尊下山也不過是對他們說云游而已。
直到從外面?zhèn)鱽硪患垥,要求他立即啟程,他這才慌了神。他僅僅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哪里能擔此重任?他不想去,也不能去,雖然現(xiàn)在西北深淵中的人是他的二妹妹。
“大師兄,如果青玄山沒人去的話,法陣恐怕無法維持,那支無祁的精魄恐怕會沖破禁錮,為禍人間的!
方平抱著連翹,漫不經心的瞥了石凱一眼,“那師弟以為該讓誰去呢?”
“這事應當由大師兄做主,但一直以來都是掌門過去的,所以……”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方平冷哼一聲,只覺得可笑,憑什么到頭來犧牲的只有方家?
石凱也毫不畏懼,搖著那把扇子,直言道:“你既然在掌門之位,就要行掌門職責。”
“那我要是不去呢?”
“那青玄山,就不需要你這貪生怕死之人來做掌門!
“可我現(xiàn)在就是掌門,你能奈我何?”
他永遠記得自己說完這句話時,石凱看向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又像是淬了毒,就連說出的話都讓人一激靈。
他說:“你可以是掌門,也可以不是掌門,如果大師兄不想去,那就請你碎丹下山,永遠不要踏入青玄山半步,青玄山不需要無用之人。”
他還說:“如果大師兄下不去手,師弟我,可以代勞。”
方平從那痛苦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抬眼看了看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方妤,又看了看穩(wěn)如泰山的祖母,他垂眸將眼淚逼回去。
“我是一個無用之人!
聽到緣由后的方妤只覺怒火攻心,一個沒忍住,抬腳踢向她的兄長,“你還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那是我……那是我二姐!”她似乎還覺得不夠解氣,上前揪住他的衣領,“也是你親妹妹!你怎么忍心?”
一直木訥的方平一下子推開眼前的妹妹,喝道:“我也是你兄長,你怎么就對我咄咄逼人,怎么就不為我著想一下?”
“我差點就死在山上,又差點死在路上,回來后你們一句關心都沒有!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家主之位,也本該是我的!”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遠處一道閃電乍現(xiàn),這才將方妤的思緒漸漸拉回,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濕的。
方平的話也像是一根刺,扎進她的心中,她胡亂地擦干橫在臉上的淚水,握了握胸前的玉佩,聲音沙啞著念叨,“姐姐,我該怎么辦,我快支撐不住了!
回應她的只剩嘩嘩的雨聲,好像也在連續(xù)不斷地訴說著遠方的思念。
***
喬憶亭離開宴席之后,依然還沉浸在老嫗最終的問題里,他整個人仍在怔愣之中,當年自己下山竟然引發(fā)了蝴蝶效應嗎?
原來自己在冥冥之中,竟然闖了這么大的禍,害死了這么多人嗎?
他就這樣想了一路,也任由曾有然牽著他走了一路。
“師兄,小心臺階!
他便高抬起腿來,邁過去。
“小心門檻!
他的步子邁得更大,跨過門檻。
曾有然目不轉睛地盯著身邊的人,為他撐傘,將其攔在自己懷中,眼看已經進了屋內,他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幾下,心中萌生出了別樣的心思,想要引著他的六師兄,干一些別的事情。
就這樣想著,他的呼吸都亂了起來,視線也不自覺地盯著怔愣之人微張的嘴唇。
可是機會總是轉瞬而逝的,經過一個茶桌,即將到達床榻之時,喬憶亭忽然停住腳步,抬起眸子望著面前人。
“怎么了?”曾有然開始心虛,開始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眼神說是盯著他,實際上根本不敢讓視線與他的視線交匯。
“你覺得,那個老夫人說的都是真的嗎?”
喬憶亭并沒有發(fā)現(xiàn)面前少年那點小私心,只是細細品味老夫人說的話,覺得句句耐人尋味,好像還是有意在隱瞞著什么一樣。
“不知道,關于我的是真的,但關于其他的,就不一定了,師兄別再去想了,傷神!
聽到這寬慰,喬憶亭扯出一抹笑來,暫時將這些復雜的因果關系封存起來。
他拽出自己的手,越過曾有然,順勢倒在榻上,長舒一口氣,心道:“不想了,再怎么分析也不會起死回生!
曾有然望著他的一舉一動,卻也不敢再向前,只能在桌前坐了下來,點了熏香,他知道感受不到靈力運轉,讓喬憶亭異常疲憊。
不多時,喬憶亭的鼻尖縈繞著松木香氣,他細細一嗅,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驀地想到什么一般,坐了起來,正對上桌前坐著的曾有然的視線。
在縷縷松香的環(huán)繞下,在盞盞燭火的映襯下,顯得他整個人都更加雋秀,當時的小小少年已經長成獨當一面的人了。
喬憶亭輕笑一聲,抬眼對上他的灼灼目光,挑眉道:“就是喜歡我,就是想跟著我,就是只想要我?”
隨著一字一句從口中吐出的話語,被問的人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明顯,一邊笑一邊點頭回應他。
喬憶亭啊喬憶亭,原本的初心不是遠離他嗎,怎么兜兜轉轉還是栽倒在男主手中了呢?他兀自想著,笑出了聲。
他張望了下窗外,黑漆漆一片,似乎有銀絲劃過,見不到點點星光,隨后他將視線折回,朝桌前的人招招手,“過來,給我親一口。”
第72章 夜雨 可不可以再親一口
少年的臉上有一絲錯愕, “師兄”
在幽幽的燭光中,他的臉更加清晰,喬憶亭也更加清晰地看見那滿臉紅暈。
原來是害羞了。
可是又不是沒有親過, 更何況兩人都曾坦誠相見過,怎么這時候到扭捏起來, 魔尊的威風何在!
“也罷,也不是非要他過來,”喬憶亭心想,“既然他不過來, 我過去不就好了!
邊想著,他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少年身邊, 他便被人攬入懷中,但他卻并不想讓少年得逞, 只是低頭在早就想好的地方輕輕啄了一下。
他吻的地方, 正是曾有然眼角下的那顆小痣上。從燭光中看過去, 看得他心癢癢的,好像就是在引誘他, 專門往那里親一樣。
一吻下去, 被親的少年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還在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豈料喬憶亭真的是遵守諾言,只親一口,便迅速抽身離開。
直到他走出去一兩步,紅著臉的少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紅暈好像也攀爬到了眼框,“師兄, 你要去哪兒?”
微微發(fā)紅的眼眶,像是下一瞬就要掉眼淚了一樣?墒牵H一下而已,他做什么一副良家婦女的樣子,倒搞得自己是登徒子了。
好像,也確實是自己湊過去的。
房門大敞著,屋外的雨似乎小了些,但禁不住冷風一帶,直鉆進喬憶亭的衣裳里,讓他打了個寒顫,“太冷了,我想去洗個熱水澡,要一起嗎?”
“我,可以一起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喬憶亭覺得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眸子好像更亮了一些,順勢回握住那手,挑眉道,“你想,就來!
說是一起來,但看著蒸騰的熱氣,喬憶亭也覺得讓人服侍不好意思,便將丫鬟都遣走了,結果他一回頭,曾有然也跟著出去了。
他眉頭微皺,納悶道:不是說一起洗嗎,怎么自己走了?
等他洗完,也沒見到人影,他心里不免有些擔心,害怕自己這師弟會去做些什么,尤其是一些讓人擔驚受怕的事情。
他懷揣著宴席上的心事,又壓上對曾有然莫名其妙的擔憂,推開虛掩著的房門,卻被人一把拉住手臂帶了進去。
后背撞在門上,硌得生疼,烏發(fā)如墨尚未干透,濕漉漉地披在身后,經過這么一遭,他感覺似乎頭發(fā)已經打濕了衣衫,緊緊貼在皮膚上,又讓他一激靈。
“做什么?”他抬眸盯著圈住自己的人,眼尾通紅,額前的碎發(fā)掛著水珠,呼出的氣也讓他感到涼颼颼的,他伸手撫上少年的臉,也是冰的很,“你出去淋雨了?”
那人答非所問,視線一直在他的臉上逡巡,帶著沉重的喘息聲,“師兄,可不可以再親一口?”
啊,這么大陣仗就是為了索吻啊。
他絲毫沒有察覺出此時的處境有多么危險,眼尾沾著笑意,“當然可以,師弟,你”
下一瞬,嘴便被銜住,冰冰的,好像是外面的雨刮了進來。
“唔……”
怎么搞突然襲擊!
但是原本不就是自己提出來親一口,然后自己跑過去親了人家一口嗎?
似乎感覺到他的抗拒,少年像是有些生氣,不想讓他分心,便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向上抬,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后腦勺,不讓他有半分游移的余地,舌尖也不滿足于唇……瓣的溫存,想要探到更深處。
其實喬憶亭也壓根沒想躲,也沒有地方躲,前面是曾有然后面就是門,只能在方寸之地扶著人。甚至在察覺到他的意圖后,自己打開牙關,任由他長驅直入。
外面的雨由淅淅瀝瀝漸漸轉為嘩嘩啦啦,淋著外頭的松柏,也敲打著外頭的屋檐,倒是沖淡了屋內兩人喘息的聲音。
隨著越吻越深,呼出的氣游走在兩人之間,讓空氣升溫,喬憶亭都感覺沒有那么冷了。
扣住他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吻也不滿足于只流轉于他的唇間,開始向下游走過去。
先是脖頸,修長纖細白皙,曾有然定定地望著,使壞般咬在上面,便聽見他的師兄輕輕抽氣,巴掌隨即落在了他的背上。
“你是小狗嗎,別咬!
聽了這話,曾有然伏在他的脖頸間笑了笑,不住地在上面舔舐,接著將細細碎碎的吻落在了鎖骨上,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扶上他的腰,揉-捏起來。
喬憶亭現(xiàn)在才察覺出要是不停下,恐怕就收不住了,本能想要朝外推,可他的身子本就是由靈力撐著,眼下的推搡倒是有點欲拒還迎的意味。
少年人的精力如同滔滔不絕的江水一般,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曾有然現(xiàn)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
他被抵在門上,外面的雨聲摻雜著細碎的腳步聲,偶有冷風順著門縫溜進來,飄在他的皮膚上卻又被那雙手驅走。
他忍受著身上人帶來的酥麻感,終于打破自己的心理防線,顫-抖著開口:“去,去床上吧。”
他原本以為能有片刻喘息的機會,誰知曾有然手直接一抄,將他抱了起來。
“我自己能走……”
還沒搞清楚狀況,他就被扔到床上,人也被吻的七葷八素,暈頭轉向的,他想:年輕就是好啊。
曾有然一邊吻著,一邊要去脫他的衣裳,卻從衣衫里面掉出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法器,“師兄,這是?”
看著他握在手里的東西,喬憶亭有些膽顫心驚,平息著喘息聲,將他手中的除魔杵奪了過來,另一只手直攬過他的脖頸,“這個不重要,快繼續(xù)。”
除魔杵被他大力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伴隨著兩人的熱吻和喘息,敲碎他最后的心理防線,再也分不了神。
可即將要把他扒光時,他驀地睜開眼,拽回自己的衣衫攏了攏,“怎么光扒我衣服,你怎么不脫!
“我以為,師兄你會……”
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慍怒的臉色,曾有然立馬開始解自己的衣裳,一邊解一邊又湊過去親吻他。
直到被壓-在身-下,喬憶亭又忽然反應過來,“等等。”
他一手按住曾有然的肩膀,稍微一使勁兒,兩人便換了個位置。
身下的人愣了一瞬,“師兄?”
喬憶亭坐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著眼里都是自己的人,微微喘息著開口道:“我不該是在上面那個嗎?”
身下的人有一瞬錯愕,接著揚起嘴角笑起來,讓他覺得好像也帶著自己在笑一樣,“我什么姿勢,都可以配合師兄!
“我是說,我不該是,”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但那個字他又說不出口,手中比比劃劃,“花意樓那次,我不是?”
趁著他回想之際,曾有然猛地坐了起來,將他攬得更緊,溫熱的唇貼近他的下巴,“師兄還說呢,上一次你親累了自己就睡著了!”
“都還什么都沒干呢……”心中委屈不言而喻。
“啊?”上次根本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嗎……
“別想了師兄,春宵一刻值千金,”正說著,他便將喬憶亭又放倒在床上,湊到耳邊,吻到耳垂,“給我好不好?”
曾有然努力在他身上“開疆拓土”,看著他抬手擋住眼,便停下來撥開他的手,“師兄,我想看著你!
“事兒真多。”喬憶亭抬眸瞅了他一眼。
殊不知他現(xiàn)在的模樣,在曾有然眼中多么勾人。
他看著喬憶亭的微紅的眼尾,眼眸中洇滿水汽,含情脈脈的樣子,讓他喉頭忍不住滾動,熾熱的吻便滑過去。
房間里雖然升起沉重的松木香,可還是太冷了,外面細密如鼓點的雨聲,和著尚在遠處的雷聲,讓人有種不真實感。
喬憶亭本就不喜歡下雨,濕冷的感覺讓他覺得像是溺在水中,便不自覺地抱怨了一句,“真磨嘰。”
誰知那人神情一滯,落寞的情緒從眸中顯露,眼眶開始泛紅,直勾勾地盯著他,顯然有些委屈,“師兄要是不喜歡,就不繼續(xù)了,我也不是多么心急。”
裝可憐,他是真厲害。
雨停下了嗎?并沒有。
聆聽著外面猛烈的雨,喬憶亭雙眸微顫,將唇緊緊抿住,不再說話。
轟隆——外面竟打起了雷。
啊——屋里的人驚呼一聲。
不知是雷嚇到了他,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他適時捂住了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剛剛那聲音竟是從自己口中發(fā)出的,而且……竟是這樣的感覺。
抬頭往上看,霧氣迷蒙的雙眼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覺到外面的烏云裹挾著驚雷,猶如千萬匹脫韁野馬般,是一場要將人間吞沒的特級大暴雨。他想,若是放到現(xiàn)代,定然是會發(fā)布紅色暴雨預警的。
就著雨聲,他聽見有人喊:“師兄……”
他是怎么回應的來著?好像是警告他,讓他,“別喊……師兄,別撒嬌!
越說,那人越嬌,“我只有你了。”
像是細碎的雨落在他的耳邊,鉆進鼻子的只有裊裊升起的松木香氣,復而將那句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后得出結論:你還有你爹。
可話說出口,卻不是那樣,只有伴隨著雨聲脫口而出的歡愉,為這春宵鍍上它應有的色彩。
一邊回應著吻,一邊抬手向脖頸挎過去,他想要抓住些什么,他不想要被淹沒在不眠不休的雨水中。
雨的勢頭,好像更加猛烈了,這讓喬憶亭真的害怕起來,躲開細碎的吻,偏頭問道:“你害怕嗎?”
忽然間,外頭的雨好像變得沒有那么瘋狂了,不知為何,竟然讓人覺得,磅礴的雨將世間罩上了一層悲傷的意味。
他聽見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那人沒有問他怕不怕,也沒有說自己怕不怕,只說,“我很開心。”
很開心。喬憶亭將這三個字咂巴了咂巴,心想,“我也應當是開心的吧!
閃電再次造訪,瞬間將天空照得發(fā)白,也為房間帶來了一絲清亮,雷聲緊隨其后,在房間中反復回旋。
雨再一次擁過來,一陣急似一陣,帶著嗚嗚的狂風,好像就是要將整個人間掀翻一般。
他祈求著,想要屋外的雨緩一緩,讓窗外的翠竹松口氣,讓院子的芭蕉休息會兒。
雨怎么會回應他呢?雨不會回應他。那是誰回應他的呢?他腦中被雨聲敲打,混沌一片,已經想不出來了。
那人說,“想要快,還是想要慢?”那人還說,“師兄,我真的好開心!
哦,是了,他想起來是誰回應的了。隨即他朝人瞪過去,“說了,別喊……師兄。”這個詞在哪里喊都可以,現(xiàn)在就沒必要再喊了,因為這會讓他覺得自己誘拐師弟的壞人。
像是雨,逼近過來,那人近乎癡迷般問道:“師兄,那不喊師兄的話,我該喊師兄什么呢?”
“隨便,別的什么!
他心想:“怎么這人床上凈和自己作對。”
話語被拉出長長的尾音,調子引出無限遐想,忽然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他的嘴中又吐露出來一聲。
兩人皆是愣住,隨后閃電裹挾著雷聲再一次降臨,將他所有的話,都擊碎在雨中,埋沒在這寒冷卻又溫暖的夜里。
他感覺自己像是大海中遙遙墜落的一葉扁舟,現(xiàn)在卻被人穩(wěn)穩(wěn)地接住。
窗外的雨嘩啦啦地下著,掩蓋住一屋的歡愉聲音,卻掩蓋不住一屋的旖旎春色。
他感受著,他聽著,他想著。
這雨,怎么還不停?
這雨,好像停不了了。
第73章 憂怖 雨下了一夜,還在繼續(xù),西北方向……
雨下了一夜, 還在繼續(xù),西北方向涌過來黑壓壓的一片。
經過一夜的吃干抹凈,曾有然率先醒了過來, 他支起胳膊,靜靜地看著身邊的人, 視線從發(fā)絲慢慢挪到眼睛、鼻子,最終還是定格在了喬憶亭的嘴角。
他看起來睡得很沉,嘴唇抿的很緊* ,曾有然看了半天也沒找到破綻, 只好將吻落在了他的耳垂。
熟睡中的人似乎察覺到什么,他無意識地伸手過去,做祟的人便挨了一巴掌, 然后利落地翻身背過去繼續(xù)睡。
雖然是很輕的一巴掌,但曾有然卻并不打算放過這個討巧的機會, 他挪到喬憶亭身邊向著被子里面摸過去, 直到把人折騰醒。
喬憶亭睡眼惺忪地望著身上的人, 只覺得他怎么能有這么旺盛的精力?
想也不想,他便抬腳踢過去, 但一動就扯到昨夜里痛處, 腳踝立即便被人捉了去。
“師兄, 你醒了!
“大早上的,能不能消停會兒?”不說話倒也不要緊,一出聲,他才發(fā)覺自己的嗓子已經啞的不成樣子。
身上的人嘴角噙著笑,卻依舊不依不饒,見人醒了又湊過去親他,“能, 但是師兄,我剛剛挨了你一巴掌,還被你揣了一腳!
“師兄要怎么補償我?”
打了他一巴掌?細細思索一番,喬憶亭沒有找到相關記憶點,看著得寸進尺的人心想:我是想踹你,可我抬得起來腿嗎我!
他撇過臉去,避開曾有然地索吻,又在他背上補了一巴掌,“起來,像什么樣子!
這下子,少年人是真的手足無措起來,連忙從他身上下去,盯著他的臉,“我只是想讓師兄舒服,師兄不會生氣了吧,可是討厭我了?”
看他那樣無辜的神情,喬憶亭似乎覺得是自己做錯了,“沒有生氣,但你至少得克制一點吧……”
一邊用那沙啞的嗓子說著,一邊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他只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勁。而坐起來的瞬間,被子從身上滑落,他眼神向下滑了一瞬,接著就感覺自己的臉燙的厲害。
這青一塊紫一塊的,哪里是make love!分明像是從哪一個戰(zhàn)場上下來的!
“你……”他皺著眉頭,看著撐著胳膊眼神在他身上逡巡的人,心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無師自通啊!
“我怎么了?”少年的眼神絲毫沒有從他身上摘下來的意思,甚至要抬手就摸過去。
“啪”一聲,清脆響亮,喬憶亭將那手打掉,從床尾取來自己的衣裳便要下床。
又被打了一巴掌的人也不惱,拽住他即將系好的里衣,“師兄又要丟下我去哪里?”
“倒水,嗓子要冒煙了!
原本上揚的嘴角僵在臉上,他這才覺出來自己有些得意忘形,連忙起來去為喬憶亭鞍前馬后。
從少年手中接過茶來,喬憶亭的視線自骨節(jié)分明的手一直攀上他隱在暗中的面龐,帶著隱忍的微笑,好像又變回了山上那個怯生生的小師弟。
只是,他早已經比自己高,不再需要仰望自己了,早已經是魔尊,不再需要讓自己拿主意了,現(xiàn)在的他不會再有任何危險,應該,也沒有人可以傷到他了吧。
他忽然回想起,兩人初次相見的場景,那時候的他完全是個小孩兒,自己甚至為保全性命還一劍……
他垂眸將隱秘的事情掩蓋起來,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晶瑩的水珠還未來得及從他的唇上滑落,便開了口,“師弟,你還記得咱們初次見面嗎?”
眼前的人正在盯著灰蒙蒙的窗戶,聽見問話忽然愣了一瞬,而后,眼底的笑意更盛,緩緩走到他身旁,蹲了下來,抬起頭來望著他,“當然,師尊把我?guī)нM師門后,告訴我上面有六個師兄師姐,可我仔細數(shù)了數(shù)只有五個。”
曾有然的聲音在外面激烈的雨聲襯托下,反而是相當平靜的,“后來我才知道,你閉關了,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再之后見到師兄,我覺得師兄長得真是好看,可又看起來那樣遙遠,我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抬頭,再加上大師兄二師兄那樣關心你,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一樣呢!
“可是你沒有,你教我識字,教我道理,和你在山上的那段時間,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任何人在熾熱的真誠面前,都會丟盔棄甲,喬憶亭也不例外,他眼神不住的在少年臉上滾動,只覺得還是有些口干舌燥,明明剛剛已經吞了一杯溫熱的茶。
或許是因為,曾有然的眼神太燙了,太熱烈了,讓他覺得心虛,他喉頭上下一滾,聲音又變得沙啞起來,“那你現(xiàn)在不開心嗎?”
“開心!彼杆俚皖^掩飾好自己落寞的情緒,可聲音還是出賣了他,瞬間就變了調子,委屈起來,“但也害怕,害怕師兄又會毫無征兆地丟下我,然后一聲不吭地走掉!
他太害怕了,尤其老夫人說了西北深淵是青玄山的職責之后,他更害怕了,他堅信,他的六師兄,隨時會撇下他義無反顧地去守在陣法前,到永遠。
就像當初,丟下青玄山的自己一樣。
可是,你明明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
喬憶亭并不知道少年人心中所想,只是覺得他在舊事重提,抬手在他的頭頂摸了一把,調笑著說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這么不講信用的人嗎?”
他眼中印著的那人只是一昧的笑,不作回應,卻又執(zhí)起他的手來,放在唇邊輕輕地吻著,像是在回應。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喬憶亭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再也不會了,以后去哪里都跟你說,不,”他停頓一下,附身下去托住少年的臉,眼中的認真將以前的劣跡一筆勾銷,“去哪里都帶著你,可好?”
“好。”
“喬大哥,你們醒了嗎?”唐茉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曾有然起身過去開門,卻看見那連綿不絕的雨,已經開始攀爬上了一節(jié)臺階,院子已經像是一個小小的水塘。
“怎么了,茉茉?”喬憶亭從他身后探出頭來,也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嚯,這雨嚇得挺大啊,汛期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是身旁的人將他朝自己懷中攬了攬,生怕他染了寒氣。
唐茉還是第一次見披頭散發(fā)的喬憶亭,可也覺出他聲音奇怪,“喬大哥,你的嗓子……”
“啊……”喬憶亭稍稍用力從那堅強的懷中掙脫,將手按在喉嚨處用力咳了咳,被唐茉疑問的眼神盯的有些慌張,“那個,我,我……”
“昨夜窗戶沒關,師兄有些著涼!
聽到有人為自己解圍,他連忙點頭,心虛地笑著補充,“對,有些著涼,所以是有什么事情嗎?”
“你要注意身體啊,喬大哥。”唐茉搓了搓衣袖,只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這么簡單,但接著他的話說:“我是覺得,這方家家主好像不是很歡迎我們,想問問咱們什么時候啟程?”
喬憶亭的視線落在她微微發(fā)紫的手,以及不住地搓著胳膊的動作,很想將人邀請進來坐坐,他微微偏頭,朝著榻上望了望,不光是榻上混亂不堪,屋內還彌漫著一些令人遐想的氣味。
他立即放棄了那個念頭,沖著門口的人微微一笑,“不用擔心,她暫時不會對咱們做什么的,況且,這雨這么大,并不好走!
見她還想再問,他立馬又說,“等雨停,咱們就走,你快先回屋,天太冷了,不要著涼。”
唐茉微微張著嘴唇,卻也是將話語攔在嘴里,垂眸抿了抿唇,才放出一個微笑來,“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后,她沒有挪動步子,任由雨聲在三人之中飄蕩,她的視線也來回在兩人身上飄蕩,“喬大哥,你千萬要注意身體。”
曾有然的臉上已經冒出來不耐煩的表情,可她卻毫無避諱,直到等喬憶亭笑著點了點頭,她這才挪動步子,回了房間。
喬憶亭咂巴著她的話語,心中卻是覺得,恐怕這丫頭已經覺出什么來了。
雨一直下,好像沒有停等意思,四人便一直在方儀郡住著。
閑來無事,他說想看雨,曾有然就為他準備好一切,搬來一把椅子,喚丫鬟拿了薄被,沏了熱茶。
他就坐在了門口,望著連綿不絕的雨。他的身上也一直感受不到靈力的運轉,總是覺得很累,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的。
看著曾有然朝氣蓬勃的樣子,心中在盤算,也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已經度過多少個春秋。他甚至覺得,要是再感受不到靈力,恐怕自己的白發(fā)都要生出來了。
“師兄在想什么?”
他遲緩地轉過頭去,對上那人的笑臉,微微閉了閉眼,將自己的情緒掩蓋好,“沒什么,就是在想,這雨到底什么時候能停下!
曾有然也朝著門外望過去,委身下去,坐在門檻上,輕輕靠在喬憶亭的腿上,“或許明天就停下了!被蛟S,永遠都不要停下,就這樣,也很好。
就這樣靠了一陣兒,雨忽然急促起來,好像要將整個方儀沖垮一樣。曾有然回頭望著微微瞇著眼睛的人,起身將他抱了起來,“累了嗎師兄,回榻上休息吧!
這次他沒有掙扎,因為實在有些累,但他不想說,不想在小師弟面前露出破綻,可還是抵不住疲憊,他靠在胸口,依在肩頭,輕聲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轟隆——
驚雷將曾有然的答話掩蓋住,也讓懷中人輕輕一顫,當他還想再說一遍時,外頭又傳來猛烈的敲鑼聲和驚呼聲。
“不好了!發(fā)大水了!”
第74章 渾水 橫豎都是一死
這雨來得蹊蹺, 竟然下了月余,原本被方儀郡中陣法圈住的河,毫無征兆暴漲起來, 夾雜著黃色的泥沙,將河岸上的屋舍悉數(shù)吞噬。
遠處, 那座青翠的山上,瀉下一道道黃流,光是看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喬憶亭忽然覺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了些力氣,不似之前那般疲憊不堪, 從肩膀處抬起頭來,對上曾有然的目光,卻從他的眸中發(fā)現(xiàn)一絲淡漠。
“放我下來吧!
他下意識掙扎, 卻換來那人更加用力的懷抱。
“師兄要去做什么?”
明明表情沒有變,可喬憶亭就是覺得他的目光隨著他的話語, 在霎那間變得暗淡起來, 似乎還有些絕望。
我剛剛說的話很過分嗎?喬憶亭開始反思自己。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 他忽然想明白了原因,臉色也溫柔下來, 扯出笑來, “放心, 我不走,可是咱們總得離開方儀,不是嗎?”
聽了這話之后,曾有然眸中閃過復雜的情緒,嘴唇微張還想要再說什么,最后竟然慢慢松開力道,將人放了下去。
外面風聲雨聲夾雜著呼聲, 所有的聲音都在敲擊著喬憶亭的心,老夫人的話始終在他的心里,扎了根發(fā)了芽,這一趟渾水,他是非蹚不可了。
身后的視線依然熾熱,可喬憶亭選擇忽視,抬手將云破召過來,腳步匆匆就要開門出去,他要去和方家匯合。
雨水已經蔓延到了門檻處,只要一踏出去,便會沾濕他的鞋履,身后的人想要將他拉回去,可喬憶亭就是下定決心不去理會兒女情長,“師弟,你去找玉生煙和唐茉,我先去……”
“我不去,師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钡统恋穆曇,冷厲淡漠,一字一句灌進喬憶亭耳中。
喬憶亭這才扭頭看向他,屋外的雨水映在他的眸底,深邃沉靜,讓人覺得莫名的疏離,他雙唇翕動,“聽話。”
又是這句,曾有然自嘲地想,每一次都是這樣,聽話的背后換來什么呢,一次次被丟棄,一次次支離破碎。
但他又不敢不聽話。
曾有然顫抖著眼睫,合上雙眼,點了點頭,“好,我去找他們,然后與你會合!
方儀郡的平靜祥和不復存在,每一個人都想要沖破陣法逃出去,逃出這個即將被洪水淹沒的地方。
此時的喬憶亭一改疲態(tài),丹田內的靈力不斷流轉,他腳尖一旋隨即騰空而起。
“看來,方是將禁制解開了!彼_下熙熙攘攘的人,好像也并不比將要到來的洪水差多少。
視線中出現(xiàn)一個黑影朝著他奔來,“師兄!”
再細看,他的懷中抱著唐茉,玉生煙則緊隨其后。喬憶亭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輕嘆一聲,“效率好快!
玉生煙氣喘吁吁地跟在兩人后面,對方才面前人的所作所為心有余悸。他當時還也正要往外走,門還沒有打開,一股強大的力量接踵而至,“哐啷”一聲,門瞬間四分五裂,就連門后的他也被震出老遠。
還沒等他看清來人,一句粗話都沒罵出來,站在門口的那道黑影,用著森冷的聲音說道,“起來,快走。”
然后他就被迫跟上黑影的腳步,與喬憶亭匯合了,看著兩人眉目傳情的樣子,小聲嘟囔了一句,“破門而入,不快才怪!
山上的洪流仍然奔騰而來,宛若一條兇惡的猛獸。
原本方儀郡是不用怕的,接觸法陣,讓大家四散逃亡也未嘗不可。
而現(xiàn)在的情況卻是,郡內河水暴漲,蔓延開來,已經到了齊腰的高度。所有人都聚集在法陣邊緣,瘋狂拍打著法陣,任憑法陣將其彈出,只想逃出這個倒扣的碗。
法陣一旦解除,洪流便像猛獸般沖擊過來,將所有人都淹沒;可如果不解除法陣,郡上的所有人仍然會被暴漲的河水淹死。
腹背受敵,好像橫豎都是一死。
他們一行四人自然也是出不去的,只能僵持在空中,看著方家人踩著法陣高高在上,聽著下頭民眾撕心裂肺般的哀嚎。
喬憶亭環(huán)手抱劍,俯身飛過去將一位抱著小娃娃的女子救到房頂。隨后,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那河流,仿佛只有法陣內的河水漲了又漲,而外面的那段河流卻仍然平靜。
這是為何?難不成……
“這河是死的嗎?”他順手又撈了幾個在水中掙扎的人,才向空中凝神的方妤問道。
方妤瞅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在多管閑事,“哪有河是死的,不過是想用這下賤法子逼死我方家。”
“家主知道是誰?”只是順嘴一問,可沒想到被問的人,卻斜眼將他們四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還能有誰?”
“家主真是,”喬憶亭也將冷冷的眼光射回去,“我等都被設了禁制,直到方才才感受到靈力運轉,你可不要錯判!
一旁的女子,不知是方家小輩還是方妤的徒弟,瞅了他一眼,刻薄道:“西北深淵處動蕩不安,就是因為你們青玄山的失職,這場劫難,可不就是因為你嗎,男人果然最會將自己擇干凈。”
那女子話音剛落,喬憶亭還沒有來得及反駁,身后的人眼神冷冷地射過去,隨即一揮手,女子目眥盡裂,踩著的法陣隨即碎裂,就那樣表情猙獰地落了下去。
“做什么!”
云破出鞘接住女子后,喬憶亭才偏過頭去,撞上曾有然的眼神,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立即上前攔住,生怕他和方妤打起來。
“我只是覺得她有些無禮,師兄不是,最不喜歡無禮之人了嗎?”
干著囂張至極的事情,語氣卻相當柔軟,如果不去看他的表情,喬憶亭還以為他只是在撒嬌。
他瞄了一眼旁邊瑟縮的唐茉,“什么喜不喜歡,事情輕重緩急你可曉得,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樣……”
他回頭又去觀察方妤的動作,只見她好像也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眼神空洞地望著西北處,顯然已經出了神。
“已經夠亂了,不要再添亂了!眴虘浲ふZ氣顯得沉重,一手捏著他的腕骨,不停摩挲,視線卻盯住另一手驅使云破將人穩(wěn)穩(wěn)放在屋頂。
隨后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般,出聲提醒,“陣法能承接住你們,那為何不讓民眾也到陣法上來?”
方平下意識地看向妹妹,她要是不松口,那么他是萬萬不可能答應這么做的,況且靈力有限不說,哪里會有這樣大的法陣呢?
“三,咳,家主!狈狡捷p輕劃過去,戳了戳正在愣神的人,“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可誰知,方妤視線竟然直直轉向喬憶亭,“按喬修士說的辦。”
喬憶亭顯然一愣,沒想到自己的想法就這樣被采納了,回頭沖著身后三人一笑,“那咱們就搭把手,怎么樣?”
他只顧得要幫助方家救助一個郡的人,卻沒有發(fā)現(xiàn)回頭的瞬間,曾有然陰鷙的眼神悄然換上皮笑肉不笑的臉。
為了方便幾人活動,喬憶亭將云破抽出劍鞘,手中掐訣,便讓唐茉穩(wěn)穩(wěn)地坐在劍身上。
在他正要加入救援小分隊時,唐茉輕輕拽住他的衣袖,細聲細語道:“喬大哥,剛剛曾公子的眼神有點可怕,他是不是因為你剛剛說了他,生氣了吧?”
她的話讓人有些莫名其妙,“應該不會吧。”
他抿了抿唇,視線飛向正在與玉生煙合力救人的師弟身上,他的師弟應該不會這么斤斤計較吧……
況且他隨意打人本就是他的不是,說他兩句……說得重了嗎?
方妤便在空中施法,被救的人腳下隨即生出巨大的法陣,穩(wěn)穩(wěn)將他們托舉在空中。
喬憶亭看著再次俯身的曾有然,隨即跟了上去,“師弟,我剛剛說話有些重,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沒有生師兄的氣,”曾有然的眼神中透著疑惑,“師兄為何這樣問?”
“我,我只是覺得剛剛語氣不好,”聽到解釋,喬憶亭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頭,“你沒生氣就好!
“但,我確實有些生氣!
喬憶亭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小子耍猴呢,剛剛不是說沒有生氣嗎?
“我生氣的是方妤,”他忽然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喬憶亭才繼續(xù)說下去,“她總是看你,我不高興。”
原來如此,喬憶亭無奈地笑了笑了,“眼睛長在人家身上……”
曾有然盯著他,眼神也變得陰郁起來,心想,“但我可以將她的眼珠子挖下來!
但這種事情,是斷不可能讓師兄知道的,“反正不行!闭Z氣仍然是惡狠狠的,讓跟在他身后排排升空的人都不寒而栗起來。
“不要做傻事!眴虘浲ぞ热说男g法和他的語氣一樣,手中掐訣,水里的人便被他施法送到了碩大的法陣之上,相當輕松。
郡上的人成千,方妤將陣法再次擴大后,所有人都被救到那上面,暫時沒有了危險。
一些民眾甚至自發(fā)性的朝著幾人行跪拜之禮,“謝謝家主!”
“謝謝仙人們!”
“謝謝各位恩公!
玉生煙聽了那話竟然有些洋洋得意,用手扇著因著救人而熱紅的臉頰,“哎喲,原來做好人這么爽啊!
“你以前很壞嗎?”在喬憶亭眼中,合歡宗的人除了用些狐媚手段,好像也壞不到哪里去。
“他是方孜凡的手下,壞事做盡,師兄你不知道嗎?”
喬憶亭一愣,眉頭緊皺的審視起來,玉生煙更多的是慌張。
“尊主,那是以前,現(xiàn)在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接著又含情脈脈地對著喬憶亭說道:“小喬,我雖然是方尊者的手下,但我對你的情感天地可鑒!”
他當即就要舉起手來發(fā)誓,曾有然當即抽出銀舞,朝他的三根手指劈過去。
幸好喬憶亭眼疾手快,看著銀舞如蛇般的身影,他口中快速念起定身咒,握著軟劍的人便被定住不再向前。
他長舒一口氣,眼睛瞬間瞪大,曾有然竟然直挺挺的向下墜去!
他立即變得慌亂不已,顧不上幫助方妤加固法陣,朝著下墜的人追了過去。
包裹著方儀郡的法陣因著共鳴,散發(fā)出悠悠亮光,照應在不斷上漲的河水中,為其鍍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他知道,這伴隨著泥濘和穢土的洪水之中包含著多少種病毒和細菌,他不愿曾有然掉入水中。
可任憑他怎么追,就像是追不上一樣,眼看馬上就要接觸到水面,曾有然驀地停下來,而喬憶亭則一頭撞進他的懷中。
被追上的人將他攬得很緊,喬憶亭伏在他的胸膛上,心臟劇烈跳動,不知是誰的。
喬憶亭當即就要抬起身子說說他,可那人卻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不讓他抬起來。
沒辦法,他只好趴在他的懷中,嚴厲道:“你真是,嚇死我了!
“我有分寸的,師兄,我好開心,你會這般緊張我!
懷中的人眉頭緊皺,心中暗罵,“你是開心了,誰管我的死活。”
余光中看到曾有然按著自己的手臂,一條條血管在白皙的皮膚上分外扎眼,他輕輕挪動自己的頭,在那手臂上咬了一口。
他原本是想讓曾有然覺得吃痛放開自己,誰知被咬的人卻將手臂硬是往自己嘴里送,搞得他口水都收不住。
“唔……你夠了!”
他看不見那人的表情,但卻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震動,話語間都摻雜著瘋魔和愉悅,“不夠的……”
話音剛落,兩人便聽見有什么東西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像是鈴鐺,卻也更像是什么東西碎掉了。
隨即,呼喊“救命”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兩人抬頭望去,法陣碎了……
第75章 拉勾 無理取鬧
方妤召集所有陣修, 分散在方儀郡外圍法陣四周,將其加固,使得滂沱大雨不能入內, 也阻隔了那一道黃流。
在整個方儀郡上空升起的另外一個法陣,是方妤和另外幾名修士合力為之。
好像就是在等待這個時機一般, 將郡上的人救的差不多之后,所有人正要松一口氣,外圍的法陣毫無征兆地碎裂。無論怎么修補,怎么注入靈力, 都無濟于事。
雨水和著狂風,再一次襲來,山上瀉下的黃流更是兜不住, 澆在第二重法陣之上,又從第二重法陣傾瀉而下。
見此危急情形, 喬憶亭掙開懷抱, 將人拉起, 并用一手掐訣,引著云破帶著唐茉躲到第二重法陣下面, 那里是最安全的, 雨淋不著, 黃流也被上方的法陣抵擋。
他知道,越是往下走,越是死路一條;可若是坐以待斃,也會被從天而降的黃流澆下去。
外層的法陣并沒有完全消失,法陣之上的人,有些已被黃流沖下法陣,被洪流再一次卷走, 而那些自愿跳下去的人,更是逃不掉一點,老實呆在法陣之上的人,更是被和著泥沙的水澆鑄在那里,成為一個個泥塑,表情猙獰可怖。
幾人在第二重法陣之下匯合,喬憶亭目光掃向被雨澆透的方妤,她并不輕松。
處處都是洪水,處處都是風雨,處處都是哀嚎,他將視線折回,抬起頭來看著頭頂被澆鑄成泥人的民眾,心如擂鼓。
他腳尖一點,身姿輕盈地落到云破之上,隨后也嘗試著將自己的靈力注入這法陣之中。
倏爾,一個泥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嘴里吐著黃沙,眼中已被泥土掩蓋,卻還是在張著嘴說著什么。
喬憶亭呼吸一滯,被嚇了一跳,手隨即放開來,腳步下意識向后撤去,差點就摔下去。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手顫顫巍巍地摸了一把額間并不存在的冷汗,氣息驟然加重。
他聽見那人說,“救救我,救救我……”
好像并不是一個人在說,而是好多人都在他的耳邊念著,“救救我,救救我……”
為什么覺得這聲音有些似曾相識呢?盤旋在在耳邊的話語,和著風聲雨聲,再加上從天而降的黃沙泥流,似乎馬上就要與腦中的另一個場面融合。
唐茉也被那人嚇了一跳,儼然已經呆住。
曾有然原本為了彰顯自己的“聽話”,也在嘗試將魔氣與法陣融合,可余光仍然發(fā)現(xiàn)了喬憶亭的異樣,迅速撤下手來,朝他奔過去。
他將人攬到自己懷中,輕輕晃著,“師兄,師兄,你怎么了?”
這聲音終于喚回喬憶亭的一絲清明,可仍是驚魂未定,抬眸望著身側的人,“無事,就是被這情形嚇到了。”
他本想扯出一絲笑來,可嘴角的肌肉卻像是僵住一樣,任憑他如何操作就是做不出那個表情,只能深呼吸一下,努力放松自己的心情。
隨后,喬憶亭躲開身側之人的懷抱,拉著他朝方妤飛過去,“家主,現(xiàn)在該如何呢?”
方妤并不好受,巨大的法陣像是要將她的靈力吸干一般,冰冷的雨水澆在她的身上,讓她的面色鐵青。她撇了一眼兩人,才顫抖著開口,“我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
“眼下,這一層法陣必須維持住!彼鬼阍诘诙䦟臃囍碌拿癖娡^去,一改往日的囂張,“煩請兩位不計前嫌,幫幫忙!
“我是很想為姐姐分擔的,只是我的力量和這法陣不和!痹腥坏囊暰沒有給她半分,“沒有辦法幫到姐姐,姐姐應該不會介意的,對吧?”
這語出驚人,惹得喬憶亭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可那人也不惱,竟然反握回去把玩起來。
拿捏不成反被拿捏也是沒誰了,喬憶亭只好向他投去警告的眼神,卻撞進他隱晦卻又略顯含情的眼神之中,倒讓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放棄警告。
畢竟越是警告,他好像就越是興奮,不只是非要叫板還是喜歡這種感覺。
索性,大家都將心神放到這突如其來的災厄之中,無暇去看這兩人,只有方妤,她的眸中晦暗不明,“喬道友,這一切可都是因為青玄山的失職,你確定不管嗎?”
喬憶亭哼笑一聲,手中掐訣,將大把靈力灌入其中,“管,無論是不是青玄山的失職,我都會管,也請家主不要總拿這個壓我!
方妤一邊維持著巨大的法陣,想要抵擋洪流,一邊思索著是否還有什么遺漏。
大哥方平修為全無,二姐方姝遠在西北,只有方
方妤是整個家族的頂梁柱了,他們前面已經沒有人,只有祖母……
她像是驀地想到什么一般,法陣似乎也感受到她情緒波動,竟然連續(xù)發(fā)出咔咔咔轉動的聲音,然后向一旁歪了過去。
看著這陣仗,法陣下的人心驚膽戰(zhàn),而曾有然更是將喬憶亭的另一只手握的更緊了。
喬憶亭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輸出的靈力顏色加深的些許,他眉頭微微一皺,偏過頭去看著若無其事的人,卻只見那人將自己的手攥的更緊,他便低聲笑了出來。
他想,恐怕這個人是剛剛說了不幫忙,又心疼自己輸出這么多靈力,便悄悄為自己渡過來。
真是,口是心非。
另一邊,方妤像是感受不到任何恐懼一般,“兄長,你可知祖母現(xiàn)在在何處?”
不僅是方平一臉懵,其余的人都相當疑惑,也只是一瞬而已,畢竟:大難在前,擔心家中長輩也是情理之中。
但喬憶亭聞聲也轉頭朝著她望過去,他記得,那方老夫人從這場洪災開始,便沒有露過面。
見方平不答話,方妤的臉色更加黑了,氣急敗壞道:“說話!啞巴了?不中用的東西!”
“是沒有逃出來嗎?”喬憶亭只好上前岔開話題,他總覺得那老夫人在隱瞞著什么。
“少咒我祖母!狈芥ビ只謴土酥暗哪恐袩o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隨即回頭望著遠處已經被洪水淹沒的方家,“我要回去一趟。”
喬憶亭想也沒想直接跟上,“我和你一起!
卻忘記自己的手還在曾有然手中,他用力拽了拽,沒拽出來不說,冷眼旁觀的人紋絲不動,“師兄你不會水,還是不要去了吧!
“可也不能看著方家主一人下水。”他著急的眉頭都要擰到一起了,可曾有然卻仍然沒有放手的意思。
“師兄忘了林氏醫(yī)館夫婦了嗎?”
此話一出,喬憶亭當即泄了氣,他怎么可能會忘記林氏夫婦,都怪自己多管閑事送去那怪胎……
他瞥了一眼離去的方妤,長舒一口氣,“多謝提醒!
他也沒有再執(zhí)著,有些喪氣般回到曾有然身旁,參與到法陣加固的工作之中,繼續(xù)將自己絲絲縷縷的靈氣注入到法陣之中,維持住難得的平衡,只是這一次,他躲開曾有然遞過來的手。
這一番舉動,讓曾有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多么刺耳,開始手足無措起來,“師兄是不是覺得我很冷血,很無情?可我只是不希望師兄以身犯險!
又是這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好像篤定自己不會對他生氣一樣。
可事實就是如此,喬憶亭無法對著可憐兮兮的曾有然生氣,甚至都做不到“小發(fā)雷霆”一下。
他趁著施法的空檔,抬眼看了看著急道歉的人,“我都知道的,師弟也是為我好!
話音剛落,黑云忽然聚集在方儀郡上空,不多時,雷聲滾滾,雨又開始猛烈起來。
一旁的曾有然聽到剛剛那句話,心涼了半截,他臉上隱忍的表情再也蓋不住陰鷙。
但眼下他也不敢造次,只能亦步亦趨的默默跟在喬憶亭身后,和他一起忙前忙后,為保佑這郡中太平出一份力,好讓他的師兄消消氣。
雨下了一天一夜仍然沒有停住的意思,法陣就這樣維持了一天一夜,可徒弟終究是徒弟,即使一起上仍然無法達到方* 妤那般強大。
方妤仍然沒有回來,而喬憶亭也再沒有跟曾有然說過話。
即使曾有然擋在身前,甚至故意搞出什么動靜,他也只是淡淡的望一眼,不再有任何警告。
“一定會沒事的大娘,你們要相信方家主。”喬憶亭一邊向法陣輸送法力,還要抽空安撫著受災的人。
他看著大娘懷中酣睡的小娃娃,心情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他很久沒有見到這樣可愛的事物了,便抬手想去摸摸娃娃的臉,卻不料橫空出現(xiàn)一只手將他捉了去。
“師兄,跟我回魔界好不好?”
腕間的力量隨著他的話一寸寸加深,讓他有些吃痛,無奈道,“我喜歡人間,我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所以我也不能對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坐視不理!
“雖然我能力有限,甚至我連自己救的人是好是壞都不知道,但只要教他向善,就像當初……”
感覺出執(zhí)著自己手的人身軀一顫,隨即瞥見他通紅的眼眶,喬憶亭驀地閉上嘴,心道:差點說錯話。
可已經來不及,他沒來由地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像要碎了。
“師兄是想說,就像當年教我一樣,是嗎?”
他像是自嘲一般嘆了口氣,接著說:“我知道,師兄喜歡人間勝過喜歡我!
曾有然抬起頭來,努力抑制住自己眼眶中的猩紅,不顧雷聲滾滾,不顧水中哀嚎,亦不顧周圍人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可我喜歡師兄,勝過一切!
“我自知,比不過旁人乖巧伶俐,可我也在證明自己可以變成那般,我只是想讓師兄看我一眼,哪怕是可憐我。”
“沒想到還是被師兄嫌棄了,倒是顯得我無理取鬧了!
曾有然垂眸,淚水隨即滾出眼眶,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他白皙雋秀的臉頰滑落下來。
不是!本來不就是你無理取鬧嗎!
喬憶亭內心雖然腹誹,可還是心軟了,尤其是看著那張臉,又開始自責起來,為什么要說這樣重的話。
“是師兄不對,師兄說錯話了。”他一邊輕柔地為他抹去淚水,一邊用溫柔的聲音哄人,“等事情結束就隨你回魔界,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聽到這承諾,哭得梨花帶雨的人捉住臉上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抬起一雙閃著淚花的眼睛,質問,“師兄不騙我?”
喬憶亭靈機一動,拉起他的手,“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然后,又將兩人的拇指相對,“再蓋一個章,騙人是小狗!
***
方家,主院。
方妤心中焦急,她很怕祖母出什么事情,畢竟現(xiàn)在也只有她老人家能夠陪伴自己度過漫漫長夜了,要是要是她也……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催動腳下陣法在這大水蔓延的方家迅速搜索起來。
驀地,她看到一處別院之中水位高度似與其他不同,定睛一瞧,正是她那老祖母的別院。
她萬般不相信,可還是朝著別院飛過去,正當她要落到院中時,卻發(fā)現(xiàn)別院周圍被鋪設了新的陣法。
“祖母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破陣術法將阻攔自己的法陣粉碎,但她不能,她也不敢去賭,她只能在陣法外側呼喊著將她養(yǎng)大的祖母。
近乎撕扯般呼喊,卻讓屋內密室中的老婦人置若罔聞,她的眼神在石棺中男人的面龐上流連,時不時伸手撫上男人沒有溫度的臉頰。
“你怎么就不聽話呢?”
“你父親不愛你,還有我愛你啊!
“沒事,娘親會讓你醒過來的。”
無論她如何言語,男人始終沒有回應,她卻也沒有不耐煩,繼續(xù)用蒼老的嗓音詢問:“是不是外面那丫頭吵到你了?”
她用手撥著他額前的碎發(fā),“從小你就最疼她,因為你說她是最小的,和你一樣!
“你說她見到你,會不會很高興?”
她忽然間抑制不住自己的笑聲,“娘親這就將她領過來見你!
第76章 不夠 就要得寸進尺
雨嘩嘩地下了許久, 雷聲轟鳴不斷,維持法陣的人都已快要虛脫。
喬憶亭朝著法陣輸送著靈力,望著不斷翻滾的云層, 心中焦急萬分,“方妤怎么還不回來?”
詭異的景象像是一塊石頭一般堵在心中, 他也一直沒有放棄去思索,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
是夢嗎?
他像是忽然被人敲了一棒,想起來這景象所在的處境,確實是夢!
夢中并不是水也不是泥流, 而是從天而降的火球;呼喊救命的也不是泥沙澆灌的泥人,而是不知被什么草木纏住的草人。
一切的一切,雖然并不一樣, 但夢本來就是相反的。
那這能代表著什么呢?他不知道。
夢中的草人都被云破穿膛而過,現(xiàn)在這些泥人他更是無能為力, 他偏頭對上身邊人的眼神, 正當他想說些什么, 那人先一步開口。
“師兄,要不要將幸存的人們都帶出去?”
強風裹挾著這話語, 灌進喬憶亭的耳中, 讓他腦海中的弦顫了一下, 因為他也是這么想的,他眉目間流轉著溫柔的笑意,順帶著回應,“好,可是要如何帶走呢?”
面前的人長眉一挑,開始在身上翻找起來,不多時就將一個錢袋子模樣的法器送到他的面前, “給,這是她留下的,說是可以吸納一切,應該也能裝人!
喬憶亭盯著他手中的法器,抬手打量了一下,語氣也略顯遲疑,“靠譜嗎?”
“靠譜的,師兄跟我一起走的話,就更靠譜了!
“我現(xiàn)在還不能走!
話音剛落,他就眼睜睜地看著曾有然又將法器收了回去,然后朝他靠近過來,“你要是不和我一起,那我就不干了。”
“為什么?”我又不需要你救我,喬憶亭內心腹誹著。
“我得看著你!币贿呎f著,一邊就要摟過來,“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以身犯險、舍生取義?”
打掉他伸過來的手,喬憶亭順勢回頭瞪了他一眼,說話就說話,做什么動手動腳的?
驀地,法陣傳來的響聲引他向上看過去,它好像要支撐不住了這次是方儀,那么下一次呢?
喬憶亭垂眸將自己眼中的憂慮遮蓋好,他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尤其是身后的師弟,而后他佯裝著若無其事的口吻,“我還沒有那么偉大,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還沒有一睹仙譚鎮(zhèn)的風姿呢!
“那有什么獎勵?”
“只要我有,要什么都行。”
聽到這話,曾有然長眉一挑,揮了揮衣袖,法器便從袖口中鉆出,而他站在身后,開始催動“錢袋子”將第二層法陣下的人們都吸納進去,然后準備帶著他們飛離這個像是海碗一般的地方。
這眨眼間的動作,還是將喬憶亭看傻了眼,不斷咋舌,總算是體會到了天賦異稟和后天努力的區(qū)別了。
看著曾有然得意洋洋地朝著自己晃了晃手里的法器,他視線又轉到了云破之上,“也將唐茉帶過去吧,她在這里只會受傷!
唐茉看起來相當不情愿,“喬大哥,你們不會有事的吧?”
“說什么呢,你忘了我怎么將你從那重重包圍中解救出來的了嗎?”
他感覺自己的法力都快要被這法陣吸干了。可還是要打起精神,安慰唐茉,安撫曾有然,“會沒事的,放心吧。”
待到唐茉一襲鵝黃色的衣衫消失在這烏云密布的空中,他終于松了口氣,心想,“終于不用再強顏歡笑了。”
手中掐訣,將云破召回劍鞘之中,看著搖搖欲墜的法陣,他很想放手,讓這方儀郡直接覆滅得了。
可看見身旁即使修為全無,但憑借著會畫法陣依然**的方平,他又覺得不應該這樣,不該讓他這樣失去家鄉(xiāng)。
他剛想過去問問,是否能回去催一催方妤,不待他靠近,身后立即傳來一陣涼風,一雙手攔住他的肩膀,隨后落入溫暖的懷抱之中。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抱著他的人用近乎惡劣的語氣詢問,“趁我不在,師兄又想沾花惹草!
“多慮了,我就是想讓他回去看看他妹妹!
“他們家關咱們什么事,咱們也走吧?”或許是覺得云破在背后有些妨礙,曾有然解下云破的帶子,背到了自己身上。
而喬憶亭就任憑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縱容著他在自己身上動作,他知道要是阻攔他,恐怕又要掉珍貴的小珍珠了。
“現(xiàn)在走掉的話,不好!彼噲D解釋為什么不好時,卻找不出適當?shù)睦碛伞?br />
當他想要收回自己施法的手時,卻怎么也撤不下來朝法陣輸送靈力的手,他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錯覺,而是這法陣真的在吸食所有修士的法力。
他努力維持著正常的音色,卻還是露了怯,“我走不了,我好像被這個法陣捆綁了!
話音剛落,曾有然便擋在他的身前,望著頭頂巨大無比的法陣,不待他問些什么,就見眼前人輕啟薄唇,手中掐訣,法陣瞬間粉碎。
從山上傾斜而來的泥流伴隨著雨水,直刷刷地澆了下來,他只覺得心都是瓦涼瓦涼的,來不及說面前的人莽撞行事,他連忙抽出云破想要即刻御劍帶人逃離。
他心急如焚,甚至都沒有感覺到顫自己的手都在顫抖,正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腕間卻多了一只手,他皺眉望著眼前面色如雪的少年,見他輕輕勾手玉生煙便被他提在手中,再一眨眼,三人就到了一處陌生的密室之中。
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墻壁上還泛著奇怪的光芒,讓喬憶亭心驚不已,他很怕曾有然將自己帶到魔界,帶到那滿是符咒的寢宮之中,“這是哪里?”
“我……我不知道!
聽著氣若游絲的回答,他這才發(fā)現(xiàn)曾有然歪坐在墻邊,面色毫無血色,雙目也黯淡無神,泛白的嘴唇緊緊抿到一起,像是在隱忍什么一般。
可就算是這樣,在他察覺到目光時,還是沖著喬憶亭露出一絲微笑。
他的前科也太多了,但喬憶亭就是覺得這一次絕對不是假的,眼神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擔憂,“你怎么了,難受嗎?”
卻見面前的少年輕輕搖了搖頭,他立即就判斷出,眼前的人定是因為術法用得太多,有些虛脫了,可眼下自己也沒有東西給他。
“師兄,普通人都已經被救走,法陣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蔫蔫的樣子可別提讓人多么心疼了,喬憶亭將手掌附在他身后,為他傳輸真氣。可他也知道曾有然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不想讓自己白白耗費那么多靈力,來支撐一個毫無作用的法陣。
“好,我知道的。”喬憶亭嘆了口氣,順勢回握住他遞過來的手,冰冰的,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一旁的玉生煙在落地的瞬間被曾有然脫力摔了出去,暈了好一陣才醒過來,“啊呀,這是怎么了,被偷襲了?”
喬憶亭瞥了一眼活蹦亂跳的人,“你也來……”
“我不要。”曾有然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師兄,我不想讓他碰我!
他只得妥協(xié),小心翼翼地安撫著,“不讓他碰,我也沒說讓他碰。”
玉生煙只覺得自討沒趣,朝兩人翻了個白眼,便到處溜達起來。
沒了礙眼的人,曾有然一歪頭,直接半躺進他懷中,抬眸望著他,“師兄親我一下,我就好了。”
看著他眼神中閃爍著的期待,喬憶亭只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fā)燙,“在這里,不好吧。”
“沒人看,誰看,我就挖”
“不行,切莫說這種殘忍的話語,光天化日,也不可白日宣宣宣”他只覺得自己的臉更燙了,好想抬起手捂一捂啊。
“小氣,親一下而已,什么白日宣淫,”曾有然死死壓住他的雙手,就是不讓他抬起來,盯著那張通紅的臉,“況且,是師兄許諾我,說要什么獎勵都給的。”
聽著他就將那個詞毫無遮攔的說了出來,喬憶亭眼睫微微一顫,后面那句話,被人拖著長長的尾音,說的很慢,讓他的喉頭上下一滾,仔細想想,確實是自己許諾給他的。
正當曾有然還在想法子勸說不為所動的人時,忽然面前一暗,喬憶亭的吻便送了上來,只是輕輕一點,還沒覺出什么來呢,那人便又成了一本正經的模樣。
他視線開始游移左右,手不自覺地摸上鼻尖,“好了!
“不行,不夠!
“可以了,不要得寸進尺啊。”
不說倒也罷了,這一說,曾有然也不虛了,從他懷中爬起來,壓著他就要親過去,“就要得寸進尺!
“剛剛不是還虛的要命嗎?”喬憶亭被他掀翻在地,余光中看到他眼中的紅光,心想,“怎么親一下真的就好了,還這么亢奮?”
他嘆了口氣,實在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擋這小瘋子的動作,只好安穩(wěn)回應他,“好好好,再親一下,但是你得先起來!
曾有然立即乖乖起身,但視線卻從沒有離開過分毫,目光灼灼等著許諾的人來親他。
喬憶亭的這一吻落到他的眉心,看著他滿足的嘴臉,他先發(fā)話,“你的眼晴剛剛為什么是紅的?”
“或許,是被師兄額間的印記襯的吧!
這倒是他沒想到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間,實在搞不清楚這印記亮起來的意思,感覺毫無規(guī)律。
“罷了,不去管他!彼嫔呀涋D好的人,“你把大師兄丟在那里了,他如今沒有修為……”
“管他做甚,當時他還將我推下山崖呢!
曾有然不想聽他為方平做的一點兒狡辯,“況且,他曾經那樣對我,你都不心疼我的嗎?”
喬憶亭及時伸手擋住他又湊過來討吻的臉,越過他,開始環(huán)顧起這密室。
密室中的符文和魔宮之中的并不相同,他想著應當還是在方儀郡之中,他拉著曾有然向外走去,一路上見不到人,只有墻壁上的火把在伴隨著兩人前行,有點像是方孜凡帶自己鉆進去的古井。
一時之間,靜謐的可怕,都能聽見兩人的腳步聲以及呼吸聲,喬憶亭也不由自主地放低聲音,“玉生煙!”
無人回應。
他不由自主地握緊后面人的手,再一次出聲,“玉生煙!”
還是無人回應。
他開始緊張起來,走兩步就往后看一看,生怕身后的曾有然也悄無聲息地消失。
他還想再喊一下,可忽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便停下腳步,仔細辨別這聲音的方向。
像是風聲,也像是雨聲,更多的是水聲。
他眉頭一抖,便拉著曾有然快速跑起來。
曾有然跟在他的后頭,雖然也已察覺出那聲音的不尋常,但看見被緊緊握住的手,心中自是歡喜,“師兄……”
可喬憶亭沒有功夫回應,他只知道,要是被水堵在這里,那就是死路一條,一邊抽出云破,一邊對身后人叮囑,“快走,要不然早晚死在這里!”
“和師兄死在這里,也不是不行。”
“呸呸呸,誰要死,我可不想死,”他將曾有然拉上云破,手勢一轉便開始動起來,隨后又對身后的人惡狠狠道,“你也不能死!”
“好!
密道長的像是走不完一樣,喬憶亭在這靜謐之中忽然尋摸過味來,回頭瞪著那人,“你剛剛也是裝的?”
“沒有,我剛剛是真的,多虧師兄,親我一下就全好了,師兄真是良藥,多來幾次就更好了。”
聽著他一口一個“師兄”,喬憶亭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心道:“當我是紅牛嗎,還是什么士力架之類的東西,一親就來勁兒?”
見他不回應,曾有然小心翼翼地攬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肩頸處,輕聲問,“不可以嗎,師兄?”
被攬住的人身形一晃,劍身也跟著一晃,心也要不穩(wěn),但面上依然從容,看不出一絲慌亂,“再議!
云破在這狹長的密道之中飛了好久,才將二人帶到一處石門前。
喬憶亭趴在門上仔細聆聽其中的聲音,要是水聲,那么他倆就要往后撤。
幸運的是,從里頭傳來的并不是流水的聲音,更像是嗚嗚的哭聲。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你不會是把我們移到人家陵墓里來了吧?”
身旁的人可沒有他這般優(yōu)柔寡斷,眼下他剛發(fā)了命令,“不想死,不能死”,彈指間,那堅硬的石門瞬間碎裂,引起了石壁的震動,碎石塵土飛揚。
曾有然抬袖為他擋住飛來的石子,“管他什么東西,進去一看便知!
第77章 石棺 可是你的手在發(fā)抖……
石壁連帶著墻壁也震動起來, 喬憶亭幾乎是被曾有然護在懷中的,耳邊傳來四分五裂的聲音,他不禁朝著懷抱里躲了躲, 隨即又反應過來自己一個大男人還是師兄,便小心翼翼地挪了挪。
誰知, 他稍微遠離一點,曾有然就發(fā)現(xiàn)了,原本扶在他腰上的手霸道地摟上他的肩頭,又將人朝懷抱中拉過幾分。
灰塵落盡的瞬間, 扒拉開遮擋在眼前的衣袖,他看清了這其中的洞天。
這里竟然是一間密室,或者更應該說是冰室, 可在喬憶亭眼中,這更像是太平間, 因為正沖著石門的地方, 密室的中間, 有一石棺靜靜地躺在那里。
從這石門中溢出來的冷氣,讓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再一抬眸, 讓他身軀一震, 可使盡眨巴了下眼睛,他才看清,方妤的老祖母,正趴在石棺之上。
她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裘,儼然要和這密室融為一體,要是她沒抬起頭來彰顯著她鐵青的面色,他幾乎要以為那就是一只死去的狐貍, 方才他心驚地就是這個。
身邊的人瞧著他的神情,拉起他的手,傾身問道:“冷嗎?”
“沒事,不冷!彼麙觊_那人的手,緊了緊手中的云破,想著接下來恐怕又是場硬戰(zhàn)。
正在這時,玉生煙的聲音也從里面響起,此時的他也顧不得稱呼得不得體了,“尊主!小喬!救我!”
“多嘴!”
方妤手中結印,迅速將玉生煙封到墻壁上,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
還沒等喬憶亭弄明白玉生煙為什么會在這里時,他便看見眼神冷冷的女子,手中又結出法印,迅速朝著他們兩人送來。
“多事!”
喬憶亭眉頭一皺,心道:方家人怎么都如此不識好歹?
“要不是我們多事,你方儀郡早就付之一炬了!”
法陣是不存在什么剎車的,從方妤手中送出來的法陣在說話間,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冒著威嚴的光芒,比外面的法陣的威力要高上一層。
他不敢斷定,這法陣之中隱藏著什么樣子的攻擊,云破在手,即刻使出全力,劍氣隨即與那法陣碰撞,發(fā)出一陣轟鳴。
沒成想,那法陣竟是面子工程,如此不堪一擊,讓云破的劍氣震碎了,甚至還將結印的方妤也震出一段距離,撞在另一端的墻壁上。
他聽見方妤發(fā)成一聲悶哼后,就要去解救被掛在墻上的玉生煙,衣袍卻被曾有然拽住,“師兄,小心那個老妖婆!
曾有然口中的老妖婆,就是方妤掛念著的老祖母,只見她的臉上依然掛著和藹的笑,慢慢從趴著的石棺上站起來。
在這原本就冒著寒氣的地方,被她這么一笑,喬憶亭的腦中空白片刻,他停下腳步來,眼神死死盯著她,覺得她真的像是狐妖,尤其那笑,陰惻惻的,相當瘆人。
“什么老妖婆,就算你母親見了我,”她的表情忽然扭曲,聲音也陡然尖銳起來,“也要喊我一聲母親!”
正說著,她手中的拐杖一杵,法陣便以她的拐杖為中心,向外擴散開來。
就要攀上兩人腳踝之時,喬憶亭下意識伸手擋在曾有然身前,想要將其攬到自己身后,卻只是在后退時被那人披上了一件大氅 。
緊接著,他只來得及聽他這師弟冷哼一聲,銀舞便從他的腰間卸下,旋即向前一劈,法陣便又碎掉,消弭不見。
看著被輕而易舉破掉的法陣,老夫人顫抖著抬手,聲音也不自覺地跟著哆嗦,“你,你……”
曾有然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有分給她半分,邁進四分五裂的大門,憚了撣身上的灰塵,轉著轉身朝喬憶亭伸出手,“師兄,就是普通的制冰室,來。”
喬憶亭也不知怎地,就把手伸了過去,由他牽著又向著里面邁了幾步。
“你你你,你什么你?”
“怎么,也要我尊稱你一聲祖母不成?”
“看我涉世未深,就真當我是個傻的?”
“想蠱惑我讓出位置也就罷了,還想蠱惑我?guī)熜?”真是可恨?br />
這幾句話說得咬牙切齒的,這也是喬憶亭第一次見他用這般語氣說話。聽到后半句的“蠱惑”,他的眸子幾不可聞的暗了暗,蠱惑可能是真的,但這些天所經歷的一切卻是真的。如果凡間因此覆滅,還談什么游山玩水呢?
他本想神色淡淡地抬頭盯著曾有然的側顏,可一旁掛在石壁上當壁畫的玉生煙實在惹眼,他便又抽出手來,越過曾有然朝著玉生煙過去。
總共邁了兩步,從曾有然的面前剛剛擦身而過,先聽轟隆一聲,手又被拽住,他循聲望過去,竟然是石棺翻了個個,棺中人滾落出來。
原本面色從容的老嫗,一下子慌了神,急忙撲過去哭喊,喬憶亭這才明了,之前在石門前聽見的嗚嗚哭聲是她的,他轉而去攔住還要動手的人,更是不知他為何突然發(fā)難。
罪魁禍首的眼中沒有絲毫動容,反而盯著地上的兩人帶了些冷意,“他的死,我心中沒有絲毫愧疚,至于原因,我想你也該清楚!
“左右不過是魔尊的位子!”老嫗的眼神也像是淬了毒一般,吼著,“他等了那么久,你讓與他又能怎么樣,他一屆魔修能活幾時!”
“對啊,你也知道他是魔修,早死晚死,不都一樣嗎?”
“難不成,要和你這老東西一樣,遺害萬年嗎!”
雖說這伶牙俐齒的,讓喬憶亭有些佩服,但還是小聲提醒著他,“師弟,有些太過分了,不能對老人家無禮!
話音剛落,方才被喬憶亭打昏過去的方妤悠悠轉醒,腦袋還昏沉著就聽見曾有然口出狂言,她一骨碌爬了起來。
“放肆!”她的手中迅速結印,再次朝著兩人送出。
可誰知,被她送出的陣法,卻被曾有然輕輕揮手,便毫無作用。
“你除了瞎畫,還會做什么?”
“這么多年仍然固步自封,難怪容易被這老妖婆蠱惑!
方儀郡外層的法陣維持,原本就已經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又在這里陪著老祖母痛哭流涕,難免發(fā)揮出來真實的力量。
她摸了一把被魔氣擦在臉上溢出來的血珠,雙腳一邁,就要再一次發(fā)力,“好啊,那就讓你……呃……”
結印動作沒有結束,曾有然率先出手,將她的手釘在墻上。
眼前的情形已經超乎喬憶亭想象,有些失控,他立即回握住曾有然的手,甚至另一只手也攀上那人的手臂,“師弟,不要再向前了!
他覺得,面前的人好像有些瘋魔,甚至要是再不攔下,曾有然恐怕真的會將密室中的方家人都弄死。
可回應他的,只是輕輕拍拍他的手,朝他送出一抹淡淡的笑來,“放心,師兄,我心中有數(shù),況且,這些都是她們應得的!
曾有然接著轉頭,對方妤道:“你一心想著你這老祖母,但她又不是修仙之人,那你知道她如何能活這么久嗎?”
“豎子!”那老嫗震怒,將手杖朝著他甩過去,“休要胡言!”
喬憶亭眼疾手快,穩(wěn)穩(wěn)地接住那奇形怪狀的拐杖,接著就被曾有然笑著從他手中拽過來,掂了掂,冷笑一聲。
“在宴席上見你時,我就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明明是將死之人,卻裝的跟延年益壽一般,也怪你家兒女癡傻,竟然看不出來,但魔修的氣息就算再怎么掩蓋,又怎么逃得過我的眼?”
“繼而你又說你兒子是方孜凡,我便猜到了,恐怕他當年在石佛鎮(zhèn)煉化女子中,一部分成為了你的給養(yǎng),一部分給了魔修吧!
“真是難為他了,沒想到他這么惡毒的人,竟會如此孝順。”
這一番話,不僅驚到了身旁的喬憶亭,更是讓在墻角上用力拔自己手的方忘記了動作。
隨即,他手中發(fā)狠,將拐杖送出,釘進地上躺著的尸體上,“拿好你的拐杖,當心摔了!
一旁的方妤放棄掙扎,眼神怔愣著看著她的老祖母,不敢相信她那么信任的人竟然只是一具活死人,竟然是靠著謀害別人性命而換來的茍且偷生。
她剛剛看到小叔叔的尸體時,滿眼都是心疼,心中恨意橫生,勢必要將兩人斬草除根。
甚至在老祖母說可以救活他時,她居然還想要助紂為虐,助他復生,但……那終究是自己的親人。
“祖母……祖母,”她小聲叫著她,想要從她口中探尋出不一樣的答案,“祖母,他說的是真的嗎?”
而她的老祖母根本無心回應她,只是一心想著死去的小兒子方孜凡,伸手去拔在尸體上的拐杖,哭聲震天動地,好像整個密室都在因為她的哭泣而震動。
喬憶亭也感受到密室的震動,眼前的老夫人倒是讓他覺得有些可憐,可再怎么可憐也不能斷送別人的青春來達到長生的目的,繼而又看見還被掛在墻上當壁畫的玉生煙,索性抬腳過去解救他。
“師兄,讓她來吧!
他順著曾有然手指的方向看去,方妤眸子中已經不似以前那般張揚,聽見有人喊她,她就抬手一揮玉生煙便掉在地上,隨后她指了指自己的手。
曾有然也愿意做這個交換,勾了勾手指,她手掌的釘子就地消失。
只是這一次,方妤不再那樣目中無人,她起身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腕,似是有些扭捏可還是越過慟哭的祖母,走上前來,“多謝兩位。”
“不敢當不敢當。”喬憶亭心想,自己啥忙也沒幫,純看熱鬧,哪能稱得上一聲道謝。
“不知,我兄長和民眾現(xiàn)在可還平安?”
既然遇見她,喬憶亭早就料到她會這樣問,“民眾無虞,家主放心,我?guī)煹芤呀浫珜⑺麄兙瘸鋈チ。?br />
“那我兄長呢?”
方妤眼神中透露的焦急神情,喬憶亭都看在眼中,但這次確實是將方平忽略了。
他正猶豫要不要開口,應該怎么去開口時,驀地密室開始震動起來,所有人搖晃起來,他扶住曾有然才堪堪站穩(wěn)腳跟。
那趴在方孜凡尸體上的老夫人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狀似瘋魔,“來了,來了哈哈哈一個都跑不了,都跑不了,我兒必活!”
“瘋子,聒噪!痹腥焕淅涞爻蛄怂谎,抬手從腰間抽出銀舞,就要向她擲過去。
“別!”喬憶亭知道他起了殺心,但眼下還是先逃命為妙,“她既然已經活不了多長時間,你就讓讓她吧!
密室四壁仍然在不斷震動,墻上的火把也隨著那動靜在搖晃,在它的映襯下,困在這其中的人,影子也顯得可怖起來。而經不住晃動地火盞,摔落在地上,引起“呲啦”一聲,格外清晰。
他們一行三人攙在一起,不遠處的方妤想要結印,穩(wěn)住這震動,可在法陣送上密室頂端之時,水流突破密室上方,將法陣貫穿擊碎。
她還想再次結印,堵住不斷灌下水來的洞口,卻毫無用處。水流伴隨著老嫗瘋魔般的笑聲,不斷涌進來,形成相當詭異的情景。
喬憶感覺,曾有然原本扶著自己小臂的手,漸漸滑向自己的手腕,然后是手掌,再然后便十指相扣,緊緊握住。
“師兄,不必害怕!
聽到安慰,喬憶亭瞪了他一眼,“誰害怕了,我可沒有!鞭D頭對著玉生煙問道* :“玉生煙,你害怕了?”
玉生煙被問的一頭霧水,不等他回答,喬憶亭吞咽了幾下,眼神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扭頭說道:“他都沒怕,我怕什么!
被他這般虛張聲勢的反應抓得心癢癢的,“哦這樣啊,那我有些害怕,師兄可定要保護我。”曾有然邊說著邊順勢倚到他身上,用僅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附耳道:“可是師兄,你的手在發(fā)抖哎!
被拆穿的堅強面具的人,一下子漲紅了臉。
在這樣陰濕的環(huán)境中,周圍都是幽幽鬼火,那邊還有給幾百歲的老女人,正抱著一具生冷的尸體又哭又嚎,這邊的頂上還破了個大洞往里面不停灌水……
這般陰森恐怖的氛圍下,擱誰誰不怕!他是專門來拆臺的嗎?
喬憶亭騎虎難下,聳了聳肩上的大氅,扯出別個理由,“我冷,不行嗎?”
聽見身旁人笑出聲,他也顧不得與他生氣,從他指間抽出手,“別墨跡了,快去給方小姐搭把手!
可越是搭把手,這水便是越來越多,眼看已經沒過腳踝,喬憶亭不免有些心急,他是真的不想被活活淹死在這里,“沒有出口嗎?”
他的本意是希望大家找到門然后一起出去,但話到了曾有然耳朵里,便成了,“師兄想走。”
不待曾有然做出反應,水忽然停了下來,只聽噗通一聲,從頂上丟下一人來,不知是死是活,濺起一灘水花,打斷了方妤的施法,也讓那嗚嗚的哭聲戛然而止。
喬憶亭被嚇了一跳,心想怎么又來一具尸體啊,定睛一瞧,“這不是大師兄嗎?”
聽了他的話,方妤也看出是方平的衣衫,立即蹚著水過去,“兄長!”
趁著她的呼聲,水中的方平也悠悠轉醒,誰知下一瞬,自天而降一人,將剛剛抬起頭的方平,一腳又踩回水中去。
“既見我,你可高興?”
第78章 聽話 殺了她
此人踏水而來, 在落地的瞬間,如野馬般的流水便偃旗息鼓,窟窿也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法陣封死。喬憶亭的視線已然被她奪走, 在這昏暗的密室之中,憑借衣衫和聲音辨認出是一位女子。
不過, 她雖然救下方平,但動作之間,卻看不出對其丁點尊重,而那句“你可高興”, 倒是讓喬憶亭納悶是對誰說的。
只是疑惑了一霎那,便全有了答案。
另一旁方妤蹚水的速度更快,甚至語調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 “二姐姐!”
女子眉目間流轉的溫柔全都傾灑到了方妤身上,接過她遞過來的手, “我回來了, 小妹。”
好嘛, 方家三兄妹都到齊了!但是……
喬憶亭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擾一家人團聚,可西北深淵關系的不僅僅是方家, 語氣中揣了小心, “久聞二小姐盛名, 只是,您怎么回來了?”
“哦,我不能回來嗎?”她的語氣和他們初見方妤時一模一樣。
他自知會是這樣的結果,還想再出聲去問,接著就對上她上下打量的眼神,相當不和善。他是很討厭這種眼神的,總覺得自己像是待價而沽的商品。
“想必二位就是青玄山的喬真人和……”
他連忙拱手向前, “我們都是青玄山修道之人,這位是我的師弟,曾有然!
“我可聽說,青玄山出了個魔尊啊,還和我家有點親戚?”
方妤及時打斷兩人頗有火藥味的對話,尷尬地笑了笑,“我來介紹吧,這是我的二姐,方姝,這位是喬道友,另一位就是魔尊了!
喬憶亭毫不客氣地對上她投過來的眼神,她的的眼中依然透露著不屑,就連話語也極其讓他不舒服。
“哼,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二妹妹,能不能先抬抬腳?”方平一邊說著,一邊嗆咳著,可踩在他頭上的那腳卻一直沒有要松的樣子。
女子則像是被嚇了一跳,“抱歉,兄長,我沒看見你。”但面上卻和方妤兩人笑起來,看起來并不像是不知情的樣子。
這一番嬉笑,竟將原本沉悶的氣氛打破了,可喬憶亭覺得來者不善,甚至她們兩人的嬉笑,摻著方平的掙扎,讓原本就詭異的境遇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場面也相當混亂。
果不其然,方姝將方妤扯到一旁,眼中收斂起笑,只是稍稍抬腳,還不等方平抬起頭喘上幾口氣,一腳將其踹飛出去。
只聽哐當一聲,他結結實實地撞在原先裝著方孜凡的石棺里,石棺被他沖擊后,結結實實倒在地上。
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倒是讓喬憶亭覺得,方姝并不是來解決燃眉之急的人。
他的視線跟上從石棺上滑下來的人,黑黢黢的密室中,也能看見從棺中爬起來的方平表情相當難看,艱難地抬手指著方姝,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音。
他呼吸停滯一瞬,不由自主又握緊了身旁人的手,曾有然察覺出他的小動作,將手握的更緊。
老夫人不知何時停住哭喊聲,她拔不出來被戳進自己兒子身體的拐杖,可又想站起來,也只能虛虛地扶著拐杖站起身來,“姝兒,是來復活你小叔叔的嗎?”
此話一出,喬憶亭心中警鈴大作,立即就要把劍出鞘,可還是被身后的人按了下來。那人附在他的耳邊,幾乎就要含住他的耳垂,“師兄,莫怕,有我呢。”
“知道了,別這樣近。”他稍稍推開曾有然,雙手懷抱住云破,靜觀其變。
他也有點想知道,死人如何還能復生?烧l知,身旁氣勢凌人的女子冷冷地望向老祖母,緊接著,她清冷的聲音,飄蕩在本就沒有溫度的密室中,“事到臨頭,你竟還想著他,真是不好意思了祖母,我是來殺人的,不是來醫(yī)人的!
后面那句話實打實地飄進所有人的耳中,老嫗被嚇得跌坐在地上,一時之間都忘記哭嚎。而喬憶亭只感覺渾身發(fā)冷,可明明身披大氅,為何還是覺得冷呢?手中用力握住云破,可掌心竟然沁出汗來,又濕又冷,相當難捱。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異常,他感覺方姝正在看向他,但卻毫不在乎他們在此。他聽見她用著歡快的語氣像是什么喜事一樣,拉過方妤,“三妹妹,殺父仇人就在此,為何不動手?”
密室中靜的只剩下水被攪弄的聲音,老嫗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哭嚎聲又再一次響起。在這密閉的空間中,讓人心煩意亂,毛骨悚然,喬憶亭努力平靜著內心,想要分析出方姝回來的目的,以及殺的人是誰,而“殺父仇人”……
“二姐姐……你說殺誰?”方妤也是愣了一瞬,她覺得,自己的祖母,罪不至死。
“到現(xiàn)在你還不知道是誰嗎?”方姝冷哼一聲,朝著石棺的方向走過去。
因著眼前令人咋舌的“好戲”,再加上喬憶亭因為擔心自己的處境,他視線不自覺地盯上方姝,想要看看她到底意欲何為。
就這么目不轉睛地盯了幾分,他眼前忽然一黑,曾有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看嗎?”
被問的一愣,他只感覺耳廓上的絨毛都要豎立起來,雙眼被蒙住,耳力便凸顯出來,他聽見有人劃過水從他面前經過,不免有些緊張,云破也在劍鞘中不斷顫抖著,豈料那人卻是一步也沒停留。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 ,他才稍稍安心,喉結滾動了幾下,想要扒拉下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可手的主人卻是不依不饒,“師兄說久仰盛名,怎么,你聽說過她,亦或者仰慕于她?”
“沒有……胡說什么。”難道聽不出來是客套話嗎?
反問還沒有說出口,他便聽見有人沖著水中的什么東西踢了兩腳,方姝的聲音便傳入耳中,“兄長,你也知道你修為全無。”
“可如果當時你能來助我,或許有一線生機,但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
“青玄山是不留無用之人,你憑什么覺得方家就需要無用之人?”說著又是兩腳。
他的視線仍然被蒙住,可卻也知道她口中所說的是誰,兇狠的話語和動作,摻雜著老夫人的哭聲,只讓人覺得有些心悸,而這又是家事,他這才拍了拍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師弟,我們走吧!
“走?走到哪里去!”方姝厲聲喝道,火把的光映在她的眸中,好似一頭野獸,“沒有我的準許,誰也別想走,今天就是要把千百年來的爛賬,全都算清楚!”
話音剛落,她劈頭朝著她的老祖母就是一腳,“閉嘴!別哭了!我爹死的時候,你也沒這么傷心。
鞭炮似得聲響,炸在喬憶亭耳邊,他拉下蓋在眼上的手先是偏過頭去,讓自己這敏感多疑的師弟,將心放到肚子里,“不要總是胡思亂想!
然后也不等人反應,他又歪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家主,你姐姐性子這么烈嗎?”
方妤也是被自己姐姐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頭腦發(fā)懵,回神來才想要應他,卻又被方姝奪去話語,“三妹妹,來,殺了她!
她指的,是她那老祖母。
“姐姐?”
“她害死父親不夠,還想要害死我,她不該殺嗎?”方姝的語氣忽然溫柔下來,像是哄騙一樣,“妤兒乖,你不是最聽姐姐的話了嗎?”
“來,聽話,殺了她。”
方妤仍是不為所動,但喬憶亭卻拉著另外兩人朝剛剛來的方向走過去,她不讓走就不讓走,她算老幾。
“誰讓你動了!”方姝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但三人仍沒有停下的意思。
腳步雖然沒停,喬憶亭的耳朵也微微動了一下,他聽見有什么東西劃破空氣,奔他們而來,扭頭一瞧正是方家人慣用的鞭子。
方姝的鞭子上攜帶著紛繁復雜的陣法紋路,他剛想推開兩人,自己抬劍抵過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鞭子的聲音在擊中后,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扭頭一看,頓時心驚,原是被曾有然生生握住那鞭子。
方姝面露虞色,眼神卻是兇狠的要命,盯著兩人像是要剝皮脫骨般,可曾有然面色冷峻看不出一絲表情,他好像只是輕輕一握,鞭子便在他手中了,毫不費力一般。
哎喲,我的祖宗,你躲開不就好了,干什么非得迎上去,多疼啊!
這師弟疼不疼不知道,喬憶亭確實是心疼,急忙上前去奪下鞭子,卻被一把攬在身后。隨后,他聽見手握鞭子的人薄唇輕啟,“我現(xiàn)在不想殺你,你不要逼我!
細細想來,喬憶亭覺得,自己這師弟沒有說大話的毛病,他說想殺,那便是能殺。他又順著鞭子看向另一端,那個原本應該在西北深淵中修復陣法的女子,如今莫名出現(xiàn)在此地,到底是說明什么呢?
“呵,能殺了我,算你的本事,”方姝眼神再次轉向愣在原地的妹妹,“方妤,你在等什么!”
曾有然手一挽,將鞭子催動旋轉起來,緊接著他抽出銀舞,另一手起勢,銀舞便像是條銀蛇一般,沖著方姝蜿蜒過去,豈料她竟可以單手結陣,將銀舞的攻勢擋了下來。
她雙腳蹬墻,強行停下曾有然的動作,下一瞬,銀舞便出現(xiàn)在她的手中,“堂堂魔尊,不過如此!
喬憶亭以為她會將銀舞再拋回來,已經握住云破想要如何擋了,可她接下來的動作,讓他覺得方家人都是瘋子,沒有一個正常的。
方姝擎著銀舞在眼前細細觀摩,哼笑出聲,她的眼中分明閃著寒光,隨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銀舞朝著一旁老祖母身上戳了過去。
“老東西,吵死了。”
“姐姐!祖母!”方妤這下再也不是定住不動的人,直直地撲過去。
可眼下,持鞭的兩人還在僵持不下,喬憶亭的眼神最終定在曾有然臉上,心想,“這方家二小姐,好像比我?guī)煹苓要瘋。”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視線,曾有然歪頭沖他淺淺一笑,“師兄,不用擔心,她打不過我的!
這一笑可不要緊,直接讓喬憶亭推翻剛剛的想法:我?guī)煹苣睦锆偭,多陽光多可愛多善良啊,笑起來真好看?br />
而原本在角落中哆哆嗦嗦的玉生煙,此時湊到兩人中間,“方家都是瘋子嗎,一個比一個瘋!
毫無疑問,他的話是被方姝聽了去,只見她手中又結出一印,專門朝著玉生煙打過去。
喬憶亭自然知道玉生煙什么實力,他瞥了一眼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接著起手朝那法印劈過去。
他沒有握劍,只是輕輕抬手,卻像是憑空生出一把劍一樣,法陣隨即變成兩瓣。
方姝不顧身旁幾人的兒女私情,冷哼一聲再次結出法印,這次的目標是他們一行人。
“還來?”
他并未來得及動作,只見他身旁的人手中射出一道黑紫色的氣,轟的一聲,鞭子另一頭的方姝脫手飛了出去。
緊接著,老夫人身上的銀舞應聲而動,飛回曾有然的手中。
血便從老夫人的身子中汩汩流出,將方妤原本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的紗裙染紅,老夫人嘴中也不住地涌出血來。
劍一旦被拔出,原本還能有一線生機的人也只能一命嗚呼了,可曾有然只是拿回自己的軟劍,并未想那么多。
喬憶亭也是傻了眼,脫口而出,“這下真完了。”他只是覺得,眼下又少了一個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曾有然卻以為他在怪罪自己的莽撞,接著置氣般將手中的鞭子擲向水中,濺起一灘水花,“明明她先出手的,師兄怎么不說她?”
他的視線被迫跟著聲音回望過去,只覺得少年人臉上有百般委屈一樣,他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剛剛還盛氣凌人,現(xiàn)在又開始耍小脾氣,真是……孩子脾性。
低頭瞧著被攥在手中搖晃的衣袖,復而抬眸盯著身旁人委屈的神情,他開口問道:“那我說她?”
“不行,只能說我!
此話一出,喬憶亭就被氣笑了,無奈地自嘆:說了你又不高興,再說了,人家堂堂二小姐,我算什么東西啊,我說人家。
而剛剛飛出去的方姝也跟著笑起來,她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說我?你恐怕還不夠格!
“開玩笑的,二小姐,何必當真呀!
在喬憶亭眼中,方姝并不打算將其看作是句玩笑話,她眼中已然蔓延出殺意,卻猛然被一旁的妹妹拽住衣裙,“姐姐,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她是我們的祖母呀!”
一時之間密室的水中血色彌漫開來,空氣中都帶著尸體的臭味和血的鐵銹味,老夫人猛烈地喘息聲與方妤的輕聲抽泣也形成了鮮明對比。
喬憶亭任憑曾有然抓著隱在衣袖中的手,也由著玉生煙攀上自己另一邊的手臂,就那樣對方家一家的自相殘殺,冷眼旁觀。
他實在是不明白,有什么比親情更重要的呢?為何非要趕盡殺絕呢?
可接下來,方姝的話,讓他原本只覺得有些可恨的老夫人,變成了相當可恨。
他們幾人先是又被方姝斜了幾眼,喬憶亭毫不客氣地望回去。可方姝卻沒再管,慢慢蹲下身去安撫自己的妹妹,“兄長不學無術,父親將他送上青玄山,原本是想要讓他成材,接替父親的位子,可惜,兄長并不是那塊料子!
“你只知道小叔叔對你百般縱容,可他只不過早已與祖母設計好了父親、我、你以及整個方儀郡的下場。”
“父親按部就班趕赴西北深淵,他身死后,兄長不在,那我作為長女首當其沖。”
她的眼神褪去冷冽,盡顯溫柔,抬手為方妤撫去臉上的淚水,“那么你猜,接下來會怎么樣呢?”
方姝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悉數(shù)傳入喬憶亭的耳中,關于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他也做了個大膽的猜想。
那時,方家就剩方妤這個小孫女,既聽話又好控制,甚至無條件相信著自己的老祖母和小叔叔方孜凡。
可是,方家歷來都在這里,控制方妤,控制方儀,他們又想要做什么呢?接下來,方姝的話,更是給了他當頭一棒。
“父親,是被他害死的,是被他們母子倆害死的!而我,我們,都被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第79章 復雜 什么孤家寡人
“方孜凡沒死之前, 他就已經在布局,所以他才讓你將整個方儀圈起來!
方姝的話語像是不知疲倦的狂風,灌進入喬憶亭耳中, 感覺刮得耳壁生疼,待到最后一個字落定后, 他腦中還在嗡嗡作響,讓他有一瞬發(fā)懵。
他細細盤算,方孜凡在石佛寺鎮(zhèn)的據(jù)點被毀掉,他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找到合適的地方, 所以……
“他們想要斬斷方家的血脈,讓整個方儀郡付之一炬,成為他手中的亡魂!”
“讓他們母子得以長生, 好成就他的魔尊大業(yè)!”
方姝像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用力推了一把, 方妤一下子坐在了水中, “醒醒吧, 妹妹!”
這一切,暫時捋清楚了, 密室中也變得安靜下來, 就連呼吸聲都難以聽見。
喬憶亭一聲長嘆, 打破了這沉重的氛圍,他原本以為對那母子如此深仇大恨,方姝應當是咬牙切齒的,可她抬眸的那剎那,喬憶亭分明從她眼中分辨出了淚花。
他想,再怎么樣,親情應當是無法割舍的, 卻也不能排在大是大非面前。
他感覺身旁之人開始暗戳戳地將手擠進的指縫中,他只是木然低頭去瞧,下一瞬就落入那人懷中,被他“奸計得逞”。
此時,喬憶亭腦中還在思考著利害關系,所以任憑曾有然對自己上下其手,“師兄,他們家的事情好復雜!
他隨口應道:“是啊,好復雜。”
曾有然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敷衍,自顧自的繼續(xù)說道:“還好我孤家寡人,只有師兄對我負責,我只聽師兄的話,這樣就不用擔心發(fā)生這種事情了!
喬憶亭立即回過神來,仔細咂摸了一下,眼神疑惑地看向抱著他的人:怎么他看起來好像還有些驕傲?
他從那懷抱掙脫出來,警告似的回頭看了一眼,“你有我呢,什么孤家寡人!
隨后,他將眼神遞給仍蹲在地上講述著故事的方家二女,“那個,二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那這跟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為什么不讓我們走啊,是因為需要觀眾嗎?
他看見剛剛那個輕聲細語的女子慢慢起身,抬手擦掉嘴角滲出的血,那應當是曾有然方才打的,又露出好像是自嘲的笑來。
“有什么關系?”她站定后,眼神在他們之中打量了一番,“青玄山歷來都和方家脫不了干系。”
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如果方儀郡還在,青玄山也還是那個青玄山的話,必然就脫不了干系。
只見她微微抬手,水中的紅鞭便像條水蛇般攀上來,纏住她的手,“我不可能讓這惡毒的母子奸計得逞。”
她向前邁了一步,“既然我回來了,那必然要保住方家,保住方儀郡!
“況且,我也做了交換!
“只要將你們留在這里,那么他,便可保方儀郡無虞!
不待幾人反應,方姝手中的鞭子便再次揮過來,而這一次她像是要置人于死地一般。
喬憶亭也來不及尋思“他”是誰,眼疾手快推開身后的兩人,防止那鞭子抽到身上,“二小姐,方儀郡的民眾都已經被救出去了,您沒看見?”
不過,他一邊躲避著長鞭的攻擊,一邊在腦中回想,他穿越而來,前面近十年都在青玄山度過,他自持并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只有方平淡他現(xiàn)在奄奄一息并不像是幕后黑手。
而自從下山之后,他鮮少與人打交道。這么多年以來,只有方孜凡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是他現(xiàn)在也死了,還有誰呢,烏咫,那只烏鴉妖?他明明也死了。還有,少主……
執(zhí)鞭之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分神,下手更加快準狠,鞭子就抽到他的脊背之上,讓他身體一顫,差點跪倒在地。
曾有然不顧揮舞吃人的鞭子,立馬將銀舞甩出,欺身而上,軟劍被那執(zhí)鞭之人偏身躲過,而后兩人纏斗起來。
“不要和她動手,先出去再說!
少年人倒是相當聽話,可還是將那一掌送出,將執(zhí)鞭的女子打得倒退幾步,烏黑的水花在鞋履之間飛濺。
瞪了她一眼后,他才轉身回去,抬起自己的衣袍,為喬憶亭細細擦著沾了泥水的手,“師兄,你沒事吧?”
喬憶亭任憑他握著自己的手,感覺到他滿眼的心疼,擺出輕松的笑來,“沒事,區(qū)區(qū)一鞭而已!
確實是區(qū)區(qū)一鞭,他的后背暈染出一道痕跡,將月白色的衣裳染成紅色,他動一下就能感覺到身后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咱們這就離開這破地方!痹腥涣⒓淳鸵徽瞥苁疑戏酱蜻^去,不遠處的方姝又出聲攔下了他。
“我既然有心留你,就不會不做準備!彼氖种休p輕一捻,水流便在其指間流動,“你可想好了,這上面,可是能壓死人的洪水!
“也別妄想用你那移形換影的法子,我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你們說什么也跑不掉的!
“哦,對了,你們殺了我的話,那就永遠被困在這里吧,和……”她轉頭看了看怔愣的妹妹,以及三具冰冷的尸體,哼笑出聲,“和他們一起!
又是這樣,走不掉,死不了,怎么總是會遇見這樣的死局?喬憶亭聽著她的話語,生出一股無名火來,很想和她魚死網破,大家都別好過。
他還未來得及動作,身旁之人怒火更是隱藏不住,又朝著方姝的方向送出一掌,被她揮鞭擋了下來。
“哼,看來你是很想試試啊,可我勸你,最好不要!
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在墻壁堪堪燃燒著的火盞映襯下,顯得更像是鬼魅。
喬憶亭心一驚,立即握住身旁人的手,“不要著了她的道,總會有辦法出去的。”
絕不能因為這個女人的幾句話就自亂陣腳,他不能,曾有然也不能。
“二小姐,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誰?”他也必須要知道“他”是誰,說不定就是烏鴉口中的少主。
可方姝并不打算說,她的眼神一直落在手中的水珠上,“噗嘰”一聲,水珠被她捏破了,細小的水流順著她的手指滾落下來,沒入她已經看不出來顏色的衣衫中。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起來你們還是老熟人呢。”
她溫柔的話語才剛沾到幾人身上,她笑著單手結印,朝著幾人送過去。
喬憶亭只覺得這方姝毫不講理,可也來不及生氣,立即掐訣驅使云破出鞘,可兩廂還沒碰到一起,法陣卻從背面被擊碎。
法陣破碎的瞬間,激起密室中的動蕩,隨后,他聽見方才還在怔愣的女子,輕聲問道:“姐姐,我也要留在這里嗎?”
方妤的聲音能明顯的聽得出來,已經哽咽顫抖,“不過短短三年時間,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聽著她婉轉的話語,看著這兩姐妹的對峙,喬憶亭忽然驚覺,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下山快要四年。
而這一年,奇遇良多,初春之時與曾有然重逢,在芙蓉城蹉跎了幾個月,又去魔界鏟除方孜凡,至此又遇見方平,助他回家……
冬天,好像又要來了。
“怎么了師兄,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緊?”
他扶上少年人攀過來的手,神色溫柔地回應,“沒有,只是感嘆,與你一起的時光,竟然過得這樣快。”
少年人將那份陰霾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換上眉眼彎彎的笑容,“快才好呢,我巴不得馬上就新歲,我從來沒有和師兄一起度過新歲呢!
不可能吧,在青玄山那么久,居然沒有一起過新歲嗎?
他的笑僵在臉上,怔愣了一瞬,心中快速盤算著:好像,確實沒有。
繼而他也想到了安撫他的辦法,拍了拍少年人的手背,望向他的眼睛,真誠又熱烈,“沒關系,我們會有很多一起度過新歲的機會!
左右他又回不去,可不就是年年歲歲都會在一起了嗎?
少年人眼中也迸出光亮來,“那師兄可以……”
話未說完,方姝的鞭子已然又甩到兩人面前,剛剛還笑容和煦的說話的少年人,手背立馬攀上一條紅痕,血珠立即冒了出來。
顧不得那些什么哄騙人的花言巧語了,喬憶亭捧起那只不斷涌出血的手,心疼不已,抬起衣袖便擦過去,“怎么也不躲躲!
“不疼的,沒事!痹腥粡木従弻⑹殖槌鰜,用力向旁邊一甩,血滴落在地上,將薄薄的水面染紅。
玉生煙瑟縮在兩人后面,朝著方姝的方向望了望,眼神在她身上不斷打量,小聲嘟囔,“一群有病之人!
曾有然這才得空斜了他一眼,他又立刻閉嘴陪笑,接著他又看見曾有然抬起手,立即抱頭蹲下,“尊主饒命!”
可疼痛沒有落到他的身上,只是感覺一陣風經過,一聲“姐姐”跟隨者那陣風飄過。
長鞭再次劃破空氣,帶動墻壁上的火把,晃了又晃,眼看又要撞上喬憶亭的小臂,曾有然向前一攬,鞭子就結結實實地落在他的掌心,惹得他身形一顫。
沾了水的長鞭,笞人格外疼。曾有然手掌一抖,鞭子就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揮鞭之人便受到什么驅使一般,身體不受控制般飛向幾人。
玉生煙悄悄抬頭一瞧,剛剛囂張跋扈的人,想要將所有人留在這昏暗密室中的方姝,那纖細的脖頸已經被曾有然握在手中。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我死了,你們永遠也別想出去。”即使被人捏住命門,她仍然桀驁不馴,不屈不饒。
這密室中的水已經漸漸滲下去,可被拎起來的人衣裙依然滴落著水,面色也不知是被憋的還是原本就是那樣,鐵青灰白,比剛剛死去的老嫗還要像死人,只是說話時張開嘴笑著的時候,能稍微看得出來帶著血色的唇。
空氣中彌漫著腐臭和血腥味兒,讓喬憶亭盯著捧著的手,看著從傷口不斷涌出的血,他感覺自己好像有些暈血了。
也不顧自己的形象了,他扯破自己的衣衫,顫抖著拉過曾有然方才接住鞭子的手,看著掌心那條長蟲似的傷疤,只覺得連帶著他的心也隱約疼起來。
他將幾塊碎布條,纏在少年人的手上,仔細將傷口包扎好,再抬眼卻看見曾有然眼中的猩紅,方姝也開始掙扎起來,似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別沖動,”喬憶亭立刻就要去奪他的手,“她得活著,咱們才能出去!
面前的人,滿眼通紅,“打我沒關系,她憑什么總照著你來,反正出不去,讓她死了算了!
而一旁的方妤見自己的姐姐被拿捏住,也站不住腳,立即結印,朝幾人送過來。
死的死,傷的傷,瘋的瘋,還有……不聽話的不聽話!這屆孩子怎么這么難帶!
喬憶亭思考著眼下混亂的場景,嘆了口氣后,揮劍將方妤送來的法陣擊碎,“家主,你也不想你姐姐受傷吧,帶我們出去。”
“先放了她!
他只好轉頭去看曾有然,可這一看不要緊,捏著人家脖頸的手勁兒更大了,方姝咽喉中不住地發(fā)出“嗬嗬”聲。
眼下,只能用這一招了,他想。
喬憶亭轉身邁步朝曾有然又靠近幾步,在他的身前定住,深呼了一口氣,才抬眼盯著他的臉,隨即稍稍踮腳,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靠近他的耳邊,卻只是輕輕說了句什么。
玉生煙傾身過去,也想探秘一番這兩人的密謀,可還沒到跟前,喬憶亭已經從那人身上下來了。
喬憶亭扭頭瞪了玉生煙一眼,隨即才拍了拍自己有些發(fā)熱的臉,他不知道方才說得會不會有用,見人無動于衷,又悄聲說道:“快點聽話,放手!
話音剛落,只聽噗通一聲,曾有然雙臂立即朝他纏過來,“師兄方才,說得可是真的?”
“真的!彼f,只要出得去,就隨他去魔界,生死不離。
在場的活人必然都看見了喬憶亭的所作所為,可并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只覺得是他吻了過去,而方妤跑過來扶自己姐姐時,又聽見曾* 有然的話,朝兩人翻了個白眼,內心更是對這兩人鄙夷更甚。
方姝癱軟在地,一把推開想要講自己扶起來的妹妹,她扶著咽喉,眼中滿是淚光,“我死了,你們出不去,我活著,你們更別想出去!”
第80章 執(zhí)扇 怎么,你心疼她?
方姝大口喘息著, 眼睛卻死死盯著面前如膠似漆的兩人,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滴在手背上, 又滑落到地上,轉瞬即逝。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任何人, 留不住父親也,留不住心中兄長的樣子,更是留不下這兩人的命。
好像,是死局。
如果不答應, 方儀郡就會不復存在;可現(xiàn)在答應了,卻又什么都做不到。
“二小姐,或許我們可以聯(lián)手。”喬憶亭似乎也明白了她的痛處, 思忖一下后,“你將我們放出去, 或許我們大家都有一線生機。”
“我不知道你所要保全的方儀是什么情況, ”喬憶亭回頭看了看剛剛還滿眼戾氣的少年, 卻只見他的眼中眸光點點,“民眾都已被我?guī)煹軒С鋈チ耍?我希望你不要一錯再錯!
曾有然沖著他點了點頭, 附和道, “對,說不定還能快點弄死那個幕后黑手。”
兩姐妹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方姝的面色依然鐵青,眼神卻柔和下來,“沒用的。”
“沒用的!”
說完,手中快速結印,再次朝著兩人送過去, 方妤眼疾手快,腳步一邁便擋在那陣法前面,只聽轟的一聲,陣法結結實實地打在她的身上。
這波操作,著實將喬憶亭看愣了,他連忙過去扶起方妤,心中翻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怒氣,“你姐姐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怎么軟硬不吃呢
“放開你的臟手!”方姝又朝著他甩出一鞭子,卻又被曾有然截住,握在手里,兩人便又開始暗自較勁。
被她吼那一嗓子嚇得不輕,喬憶亭扭頭瞅了她一眼后,朝一旁的玉生煙使了個眼色。
玉生煙只能哆哆嗦嗦地過來接手,可他還沒碰到方妤,身后又傳來喝止,“我說了,別碰她!”
幫她扶一扶她妹妹還沒理了,有這樣當姐姐的嗎,不分青紅皂白,先是踹死哥哥,然后殺了祖母,現(xiàn)在又打傷妹妹。
喬憶亭咬緊牙關,呼吸驟然加重,攥住的拳頭也在發(fā)抖,像是想要將那團無名火壓制下去。
“二小姐,我們跟你無冤無仇,你到底要怎么樣?”
“無冤無仇,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
喬憶亭捫心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方家人的事情,定是不能容忍她如此誣蔑。壓抑多時的怒火和不解,終于在此刻噴涌而出,冷冽的聲音從他的齒縫間擠出,“你哥,你剛剛自己把人弄死的,而你祖母和方孜凡,罪有應得!
只見另一旁的方姝嗤笑一聲,表情一寸寸冷了下來,“確實,我們家的死活跟你沒有關系。”
“但是,你們青玄山馬上就要成為天下的罪人了!
喬憶亭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你們死!
此話一出,密室之中的空氣忽然靜了下來,曾有然回手一掌送出去,那原本注滿靈力的鞭子瞬間炸開,順帶將方姝往后沖了個趔趄。
“那就看看是誰先死?”
喬憶亭與他對視一眼后,兩人向著還未準備好的人出招。
云破的劍氣縱橫,與銀舞配合的相當不錯,方姝本就疲憊不堪,根本招架不住兩人。長劍、長鞭再結合著方姝的法陣,一時之間,整個密室混亂不堪。
混亂不堪的發(fā)髻,泥濘不堪的衣衫,原本精致的妝容也被摸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喬憶亭察覺出她的狀態(tài),長劍一挑,那條駭人的紅鞭就被他踩在腳下。
他也有妹妹,但更看不得一位女中豪杰被人拿捏,此時的他又生出惻隱之心來,將方才的怒火壓了下去。
可曾有然卻不管不顧,眼看他的師兄控住鞭子,隨即將銀舞召回手中,朝著方姝就要刺過去。
“停!”喬憶亭察覺出危險的氣息,立即將云破的劍鞘擲出,將人攔了下來,語氣中還帶著驚魂未定,“坐下……額先停一下!
看著方姝氣喘吁吁,眼神中卻仍然有股傲勁,喬憶亭抿了抿唇,出聲道,“二小姐,我們心平氣和地談談,好嗎?”
“師兄,她可不像要好好聊聊的樣子,快躲到我身后!痹腥徽f著就要將他拽過去。
“誰要跟你們聊,我要你們死!”
不是,這怎么一個個的都不聽勸!照方姝這個瘋法,只能殺了,但她是幾人當中知道最多的,所以再沒有套出有用的信息之前,斷不可讓她先死。
可曾有然面對口出狂言的方姝,恨不能立馬將其就地正法。
正當喬憶亭的腦子還在苦苦尋找穩(wěn)住局面的辦法時,一個人影從他面前緩緩滑過去。
“姐姐,該醒醒的是你!”
方妤拖著劇烈抖動的身體,只因走了幾步,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像是一個破掉的風箱,她扯著沙啞的嗓子,“你究竟經歷了什么,你把原來的姐姐還給我!”
話音剛落,巴掌連通方姝冷漠的眼神,一同落在了方妤的臉上,“你敢教訓我?”
“我有何不敢,你看清楚,我是方家家主,我為何不敢?”
喬憶亭搖頭看了眼吵的正兇的兩姐妹,只覺得方家家門不幸。隨即,他開始四處打量這密室,在里面呆了這么久,竟然都沒有產生窒息感,說明是有氣孔的,那也就是說明上方絕對沒有水,否則肯定早已滲透下來。
“師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喬憶亭忽然想起來他的術法,眼睛一亮,“你試試,能不能帶我們出去?”
“不能,我剛剛試過一次,出不去,有陣法,我不知道陣眼在哪里!
原來他是找到陣眼才一擊必中,虧他還以為這魔尊就是這么神通廣大,一下子就破了那陣法呢!
在曾有然眼中,喬憶亭望過來的表情顯得有些失望,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低垂下頭,聲音細微而破碎,“師兄想說什么,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怎么會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眼前這略顯落寞神情的少年,“看師兄帶你出去!”
個屁啊!
喬憶亭手中掐訣,揮劍向上,數(shù)道光劍便隨著云破的動作直沖密室上方,轟隆一聲,灰塵四起。
上方竟然紋絲不動!
一旁吵的正歡的兩人,想不察覺他的意圖都難,響聲停下的瞬間,方姝回身抽出方平的佩劍,朝喬憶亭刺過去。
曾有然揮手將眼前灰塵驅趕,察覺到不尋常腳步聲后,立馬擋在喬憶亭身前,迅速掏出銀舞抵擋住攻勢很強的劍。
按理說這灰塵之中應當誰也看不清才是,方姝反而輕而易舉躲過曾有然,劍尖一直追著喬憶亭打。
“二小姐,為什么獻祭的一定得是我倆?”
喬憶亭自然也不怕與她打,只是覺得她生命力可太頑強了,跟打了雞血一樣,實在難纏。
“事情因你們青玄山而起,我也是權宜之計,我也只是想要保護我的家人!
塵土落定后,地上更是泥濘一灘,喬憶亭最后一招將方姝的劍打脫手,看著氣喘吁吁的她,嗤笑一聲。
“保護家人,你不覺得可笑嗎,二小姐?”
“你僅存的三個至親,你自己殺了兩位,還剩一位也馬上死于你手,保護家人這理由你也說得出來?”
方姝回頭望了望地上躺著的三人,以及被自己敲暈的方妤,身體都在顫抖,“怎么,你心疼他?”
“心疼方平,還是心疼我祖母?”方姝像是想到什么惡心的事情一般,神情惡劣道:“沒想到青玄山一個個,口味都這么重!
喬憶亭嘆了口氣,很想出手打人,但他知道自己即便與方姝計較,也不過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無作用。
而一旁的曾有然可就不會慣著她了,抬手就要給她一掌。
“別!”喬憶亭立即攔下他,卻看見曾有然眼神一下子變了,眉頭微蹙,眼中盛著委屈和不安,聲音也沾染上不甘,“師兄你為何總是攔我,你心疼她?”
好,什么都沒干,曾有然又被方姝帶跑偏了。
“好,殺了她吧,弄死她吧,看到時候怎么出去。”喬憶亭雙手一攤,不再阻攔,甚至還給他做出請的手勢,“等什么啊,動手吧,尊主!
這樣冷冰冰的語氣,曾有然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即使在青玄山自己偷懶沒有練劍沒有習字,他也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
少年立即又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停下來想要取人性命的架勢,挪回喬憶亭身旁,拽了拽的衣袖,聲音顫抖,語調低沉,像是極力掩蓋著內心的無助,“你不要生氣,師兄,我不殺她。”
喬憶亭環(huán)抱住雙手,想要翻個白眼給他,卻一眼就瞥見他顫抖著的手,上面還纏著剛剛自己為他包扎的布條,血已經因為他過于猛烈地動作滲了出來。
應該很疼吧,他想。
他很想上手去碰一碰,可曾有然實在太過逞能,總是讓自己受傷。他狠了狠心,只是那樣看了一眼,便再也沒有分給他眼神,任由他的心七上八下。
“二小姐,我對你一直都是以禮相待,沒有冒犯過你吧!眴虘浲ぴ噲D與她講理,“我不知道你為何對我們充滿敵意,但我想我們的出發(fā)點都是好的!
“都是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會認為殺了我,你全家就能永保平安,但我告訴你,休想!
“你有你想要保護的人,我也有珍之重之的人。”
余光瞥向身旁的人,發(fā)現(xiàn)曾有然眼神放空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或許是因為自己沒理他暗自傷心嗎?喬憶亭又緊緊了手中握著的劍,眼神冷冷地看向方姝,等她的回復。
“更何況,這里只有你是孤軍奮戰(zhàn),”他就是要給她最后一擊,打破她的心理防線,“而你,別說一打二,就算咱倆單打獨斗,你也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一縷發(fā)絲散落到她的眼前,她的呼吸顫抖著,眼中水汽早已洇濕長睫,“沒有……勝算嗎?”
“怎么會沒有勝算呢,你難道不想救你妹妹,也不想救方儀郡的百姓了嗎?”
方姝獨自一人在西北深淵加固著陣法,卻不知為何那精魄力量日益壯大起來,她苦苦等待青玄山的人,不知天地輪轉。
終于,她再也支撐不住,再次受到精魄力量的沖擊后,飛出陣法外,撞到了人。
可還未來得及問話,來人便輕輕揮手,那法陣便四分五裂,其中鎮(zhèn)住的精魄猶如一縷青煙奔向兩人。
“不!”
她聽見那人說,“二小姐,恭喜你,解脫了。”
話音剛落,從深淵之中滾出滔天巨浪,席卷著飛沙走石而來。
她再無往日的淡定,眼中盡是狠戾,抽出鞭子,欺身而上,“石凱,你要干什么!”
可惜,石凱并不想和她打,扇子一合,從巨浪之中分出一道水流,像是繩子一般纏住方姝,讓其動彈不得。
他飛身過去,眼神在她身上瞟來瞟去,慢條斯理道:“我要做什么,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這破陣法壓得我們妖界分身乏術,我只是來取回妖界原本的力量而已。”
她看著眼前囂張的男子,一臉從容地操控著漫天的水珠,不多時天空的顏色驟變,灰蒙蒙地下起雨來。
“你,你不是青玄山的人嗎?”
“以前是,但以后你該說,我是青玄山的主人。”
“我管你是什么東西,”方姝眉頭一皺,任憑雨水打濕她的臉頰,“你憑什么這么做!凡間會因為你,再次被困于洪水之中!”
石凱展開扇子,看到扇面上多出一道花紋后,冷笑一聲,“那又如何,這凡間之事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是妖,你看清楚,我是妖!”他慢慢朝著方姝靠過去,扇面輕挑住她的下巴,“念在二小姐幫來我一把,我可答應你保方儀郡無虞!
“但同時,我也有兩個條件,第一,殺了方平;第二,無論如何,留主喬憶亭和曾有然。”
方姝偏了偏頭,回應他冷漠眼神,“休想!
執(zhí)扇之人勾了勾唇,仿佛并不擔心她不答應,“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沒有你,還有你的小叔叔,到時候整個方家甚至方儀郡……”
剩下的話他并沒有說出口,可方姝的心頭已然爬滿寒意,她小叔叔慣會煉化魔修,她的祖母就是一個例子……
“我……沒有勝算!
石凱舉著扇子,掩面看著她,笑出了聲,“你有勝算的,你也必須贏。否則,我可不知道你妹妹和方儀郡到時候會經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