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反悔 昨日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牛車晃晃悠悠, 沿途的景色便更加精細地展現在幾人面前,無論是鄉間小道還是遠處的重巒疊嶂,喬憶亭感覺到懷中人逐漸回溫的身體以及稍微恢復氣色的面頰, 心中生出一絲輕松的感覺。
“到了!幾位客官下車吧!”玉生煙沖著車上的人眨了眨眼,試圖緩和一路上沉悶的氣氛。
村中忽然來了陌生人, 村民自然都圍過來,開始對他們比比畫畫。
“哎喲,這是又接回來兩位謫仙啊。”
“你瞧那姑娘,真是不同咱們這些野人, 真俊!”
“男娃子長得也俊,哎喲……”
看著熱情評價的眾人,喬憶亭有些無所適從還有些煩。
但想著自己還是借了人家的牛車, 便放下心中煩悶,憨厚地朝圍過來的村民笑了笑。
車上僅僅留下曾有然一人, 喬憶亭跟隨著玉生煙的步伐, 想著讓他問問可不可以在老鄉家中借住一晚。
玉生煙回頭對著他做了個手勢, 表示自己都以及安排妥當。
晚上,在蚊蠅紛飛的屋中, 喬憶亭咬牙切齒道:“這就是你的安排妥當……”
被質問的玉生煙也相當委屈, 誰能知道老鄉會錯了意, 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廢棄牛棚呢。
三個大男人住牛棚也就算了,讓唐茉一個姑娘家也住牛棚,“您腦子是被牛……”
“算了,喬大哥,沒事的,就住一晚上而已。”
玉生煙瞅準時機,補充道:“我們尊主都沒說什么, 你,哎呀將就將就吧……”
喬憶亭白了他一眼,又瞅了瞅依舊在昏迷之中的曾有然,心想:你們尊主倒是想說話,說得出來嗎他。
心中雖然嫌棄萬分,但喬憶亭實在太困了,雙腿一盤便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直到清晨被牛聲叫醒,喬憶亭睡眼朦朧地便朝著旁邊摸索過去。
空的!
他一下子驚醒,“師弟!”
這一嗓子喊出來,也喚起了村中的狗吠聲,連綿不絕的“汪汪”聲在寂靜的清晨尤其不和,讓焦急之人更加焦急。
他也顧不上搖醒玉生煙和唐茉,自己便沖出去找人。
“哎喲,娃子,慌慌張張的干什么?”
“大娘,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男的,大概這么高,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衣裝……”
正說著,曾有然迎面走了過來,“師兄,你要去哪里,又想丟下我嗎?”
不知為何,喬憶亭聽著那清冽的聲音,冷汗直冒,“什么去哪里,誰丟下你了,不好好休息,凈瞎跑。”
“你傷勢好了?”
“應當是好了。”
一邊說著,曾有然便要解開自己的衣裳,喬憶亭見狀立馬過去扣住他的手,“你干什么,街上呢!”
“我只是想讓師兄看看我的傷勢,不看就不看罷。”
他言語中帶著的失落感讓喬憶亭覺得,此人必定是故意的。
眼下,他只好牽著曾有然,到了一處看起來隱秘的小巷中,他擋在曾有然面前,就著他的手解開了他的衣衫,窺見他猙獰可怖的傷口。
傷口在左胸,并未傷及心臟,按理說可能會出現氣胸的癥狀,或許昨日在打斗時并未觀察到他的狀況。
他的手想要上去觸碰那傷口,但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吆喝,他便及時收回手。
曾有然卻全然不管,一把抓住他想要撤回的手,按在那傷口上。
“你瘋了啊,不疼嗎!”喬憶亭低聲說道,一邊擔憂地看著曾有然的神情,一邊掙扎著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那力道卻隨著他的掙扎握得越來越緊,“師兄,你昨日說得話我都聽見了。”
“我、我說什么了我?”
“你說,我醒過來,你就什么都答應我,所以我想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掙扎的力度逐漸減小,曾有然見他不出聲,繼續說道:“怎么,師兄又想反悔?”
“在山上時,你曾說過,你會永遠陪著我,我們會有很多新歲,可你一聲不吭便下山游歷。”
“我趕去只能望見你下山時的背影,我聽見你說話,你說有緣自會相見,那時的你可曾想過我嗎?”
“重逢的時候,我怕我的身份讓你為難,所以想要制造巧合,但你見到是我又轉身跑掉!”
喬憶亭想要開口為自己辯解,可是當他抬頭看見曾有然眼中的點點淚光,又不知該怎么開口了。
眼前人用著顫抖的聲音,再次將自己心中的苦楚傾訴,“那日在客棧,你說不會將我往外推,可轉身就跟我說,我與唐姑娘是良配。”
“我不死心,但我卻也不想讓你傷心,在中秋那天我跟唐姑娘說明心中所想,我們兩個都不介意,為什么你就介意呢?”
“況且那晚,是你說的,會對我好,對我負責,我從來不敢奢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丟下我,再將我推給別人!”
“我從客棧走掉,我多么期待你能來找我,可是你沒有來找我,甚至,甚至……”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因為委屈,帶上了哭腔,“不要,不要再將我像物件一樣,丟來丟去了,好嗎?”
喬憶亭趁機抽回自己的手,將曾有然的衣裳慢慢整理好,“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你想要我答應你什么?”
兩兩相望,他看見曾有然眼中的淚水已經蔓延至蒼白的雙頰上,他伸手為其撫去淚水,接著又將手指放在他顫抖的唇瓣上,手指一挑,“別哭了,你說什么我都答應。”
曾有然傾身將喬憶亭抱了個滿懷,腦袋放到他的肩膀上,附耳說道:“我想帶師兄回到魔宮,管他什么青玄山還是方孜凡,我其實……”
他要怎么說,他其實還想要將喬憶亭的金丹剖掉,佩劍折掉,腿也打斷,渾身上下都拴上鏈子,就那樣在魔宮之中,再也離不開自己半步,心里眼里都是自己。
“其實什么?”
他緩緩閉上眼,將自己那些可怕又偏執的想法深深埋在心里,在喬憶亭的脖頸間蹭了蹭,“其實,我想讓師兄也喜歡我。”
看著半掛在自己身上的人,喬憶亭好像又回到青玄山那時恬靜安穩的時光,他將手放在曾有然的背上,好像是回應著他的擁抱,也像是在安撫他。
從最早之時擔心他屠山到擔心他死掉,擔心早已將轉化為默默無聞的關心,他關注著他的成長軌跡,也擔心著他的身體狀況,卻不知從何時起,這份關心變成了沉甸甸的期待。
期待著他身體無恙,期待著他平步青云,也期待著他對自己的感情。
所以選擇一聲不吭的下山,因為他怕看見曾有然想要帶他一起走;重逢時轉身跑掉是因為他怕曾有然會對自己不利,可他自己教的人,又怎么可能對他不利呢?
而他主張促進唐茉和他的感情,也不過是為了找一個借口,說男主就該和女主在一起。
可當那天真正來臨之時,他卻害怕了。
他害怕曾有然真的會和唐茉在一起,也害怕自己的這份污濁的感情被窺破,但幸好,他的師弟,曾有然也真的喜歡自己。
緊接著,他好像再也不逃避自己的內心,輕笑著回應曾有然,也像是回應自己,“我也喜歡你,一直都喜歡。”
無論是青玄山上那個乖巧脆弱的師弟,還是現在獨當一面的魔尊,在他眼里一直都只是曾有然。
聽到允許的話語,曾有然心中的歡喜像是再也盛不了一樣,滿滿當當馬上就要溢出來。
可就算那樣,他也不敢再對喬憶亭為所欲為,只在放開懷抱之時,在他的臉頰輕輕啄了一下。
轉瞬即逝的吻,打得喬憶亭措手不及,但看見做祟的人裝作從容不迫的模樣,還看見那人的耳垂爬上了紅暈。
他知那人是有些不好意思,笑著拍了拍羞少年人羞赧的臉頰,“收斂點兒!”
曾有然捂著腦袋裝模作樣喊著疼,喬憶亭知道他慣用的小手段,皺著眉瞥了一眼后走出隱秘的小巷。
見師兄不理人,曾有然立馬追過去,“師兄要去哪里?”
“去鎮上買馬車,這馬也是命途多舛,就連死法也相當獨特。”
迎著清晨的朝陽,一襲白衣的修士與一襲青衣的修士并肩而行,那白衣修士眼中對著身旁人流露出寵溺的眼神,步調輕快,走在村落至鎮上的小道相當惹眼,讓人頻頻回頭。
遠處,無數的烏鴉開始聚集在那村落上空,慢慢將村落包圍,哇哇地叫著,凄慘又可怖。
“喲,這是什么呀,黑黢黢的怪嚇人……”
一只烏鴉疾速俯沖而來,那抬頭看往空中的婦人聲音戛然而止。
烏鴉毫無征兆地撞在她的腦袋上,人便與其歸于盡,滿頭都是血,崩的到處都是,她抬手想要摸一摸臉,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正趕著牛車從田間歸來的青年,親眼目睹那婦人的慘死,踉蹌著向她跑過去。
“娘!”
聽到呼喊,婦人眼珠子轉了轉,似是想要尋找那聲音的主人,枯槁一般的手也想要探尋著自己兒子的面容。
可惜,眼珠轉到一半視線開始模糊,瞳孔漸漸渙散;那枯枝一般的手也剛剛離了地面,便再也沒有了力氣,摔在地上震起一圈塵土。
此時的村中,大多數人都已經注意到天空中的異象,紛紛走出家門想要一探究竟。
玉生煙和唐茉自然也見識過那些烏鴉的兇殘,瑟瑟縮縮地躲在那廢舊牛棚之中。
喬憶亭和曾有然不知蹤跡,現在的玉生煙是唐茉的唯一仰仗,“玉大哥怎么辦,那個人又回來了。”
第62章 黑羽 你算什么東西
方平親昵的摸了摸肩頭的烏鴉, 踏進唐茉和玉生煙所在的人家,饒有興趣地看著躲在角落的兩人。
“怎么只有你們兩個?”
眼前氣焰囂張的人讓玉生煙感到害怕,或許是覺得和方孜凡有著相同之處, 但他又瞧見在自己身后的唐茉,突然生出勇氣道:“他倆沒在你很失望吧?小爺我也可以陪你玩玩!”
“你拿什么和我玩, 嗯?”方平的眼光在他的腰間來回逡巡,“我可不是斷袖,也不屑與合歡宗為伍。”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與方平肩頭的烏鴉擦身而過, 被驚嚇到的烏鴉在方平肩上跳腳,哇哇大叫幾聲。
踏劍而來的喬憶亭出聲道:“你不愿與合歡宗為伍,那怎么就愿意與這怪物在一起呢?”
空中盤旋著的烏鴉仍在不斷呼朋引伴, 陽光僅能通過翅膀的縫隙透進來。一束光正好照在方平的眼前,他抬頭仰望著, 卻感受不到溫暖。
“你下山到底要干什么?”
方平仍然沒有答話, 看了看肩頭的烏鴉, 笑了起來,再次抬眸眼中的猩紅更甚。
“下山, 自然有下山的事。”
不待細想, 那肩頭的烏鴉再次哇哇大叫, 空中的烏鴉便應聲而下,朝著站在劍身的喬憶亭俯沖而來。
聽到疾速而下的振翅聲,他抬頭瞇了瞇著眼,手中掐訣,云破便帶著他騰空而起,他想要將這些怪物引到別處,至少不能將這樣寧靜祥和的小村子毀掉。
似是覺得此時的姿勢并不方便他觀察烏鴉的飛行軌跡, 腳尖一點,便轉身面朝烏鴉,一邊將快要靠近自己的烏鴉斬殺,一邊喊道,“師弟,快帶唐姑娘和玉生煙走。”
“走?你也不看看,咱們的好師弟,成什么樣子了。”
在他騰空之際,方平便發現了蠢蠢欲動的曾有然,手指輕輕一勾,便讓他原本已經好了的傷口再次撕裂,魔氣瞬間泄漏,真氣也運轉不了一絲。
一分神,那狀似黑龍般的烏鴉群,已然到達了喬憶亭的面前,只聽轟的一聲,他被那鴉群震下劍來,呼啦啦的一大群烏鴉便朝著他飛撲過去,好似要將他生生撕裂吃掉一般。
“師兄!”
“喬大哥!”
“小喬……兄!”
方平嘴角噙笑地看著一切,仿佛勝券在握,“你不是濟世救人嗎?”
“真是可笑又可憐,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可也就得意了一瞬,便聽見那群烏鴉哇哇叫著逃離,而逃離的中心點,是將云破杵在地上,手中掐訣讓那劍光將烏鴉齊齊震碎的喬憶亭。
“我不明白,為什么下山時阻攔我,下山后還要追殺我。”
憑什么不能下山,憑什么我就得死。
看著即使忍受劇痛,也要踉蹌著朝自己跑來的曾有然,他慢慢地站起來對上方平的目光。
“我下山,是不想將自己的本事束之高閣,我不奢求救所有人,我只是想要盡自己所能,救一個算一個。”
一只殘留的烏鴉像是得到了召喚,再次振翅奔他而來,他微微閤眼,劍指一揮,那烏鴉瞬間粉身碎骨,惹得旁邊青磚上出現一灘血跡。
這一番景象,僅僅讓方平眉頭皺了一下,他轉眼看見痛苦萬分的曾有然,好像又尋找道什么更好玩的一樣。
剛想要故技重施,讓曾有然更加痛苦,可誰知目標人物一掌拍向自己胸前,一口鮮血即可涌出。
“不錯,正好不用我動手了。”方平拍了拍手,“孺子可教也,六師弟你真是一個好師兄。”
看著曾有然的慘狀,喬憶亭心口也開始劇烈痛疼,仿佛拍的不是曾有然,而是他。
“你干什么!”
曾有然抬眸對他一笑,眼神卻堅定,“別怕師兄,我只是不想受制于人。”
因為痛疼讓他的聲音顫抖不已,喬憶亭卻在他的臉上看到近乎瘋狂的表情,還沒等他緩過神來,方平的劍鞭沖他而來。
長鞭的尾端仍然長著荊棘,看著相當駭人。
他立即抬起云破格擋住,誰知方平隨著長鞭漸漸化為長劍,到達了他的眼前,“師弟,咱們還沒有好好打一場呢!”
說著,便手握長劍用了那青云劍法,一招一式將本就力竭的喬憶亭打得節節敗退,“怎么,下山許久師弟劍法可是疏忽了?”
“師兄真是說笑,當年在山上還以為你只會抱著連翹到處逛呢!”
“連翹……”
趁著方平愣神的瞬間,喬憶亭劍指在額間印記一晃,無數道劍光從身后升起,直沖愣神的人過去。
此時的曾有然緩過了勁兒,額間因疼痛冒出的汗珠流到嘴角,和著唇邊的鮮血,落在地上。
他任憑汗珠流進眼中也毫不在意,顫抖著伸手向后背摸去,終于感受到那日傷口的凸起,扯了扯嘴角便將唇抿成一條線,他心想:不能讓師兄再因為我分心了。
接著他手上發力,碾上那凸起的地方,狠心向外一拽,便生生地用蠻力從他的身體中拔出一小截荊棘。
荊棘剝落的瞬間,在一旁刀光劍影中,曾有然輕輕悶哼一聲,身體向前撲去,幸好他用另一只手撐住。
見到如此自虐的曾有然,唐茉和玉生煙都嚇壞了,剛想上去關心,卻看著那人緩緩站了起來,望著手中血淋淋的荊棘笑了起來。
后背血淋淋的模樣讓人膽戰心驚,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樣,另一手隨即抽出腰間的銀舞,加入了喬憶亭和方平的纏斗。
曾有然手中的軟劍正襯他的名字,像是一條舞動的銀蛇蜿蜒向前,打得方平措手不及。
他與喬憶亭并肩而立,絲毫不顧身后的鮮血仍在滴落,“師兄,一起。”
“好。”
本來想要逐個擊破的計劃落空,方平眼珠一轉,烏鴉又大叫一聲,他便不顧手臂被云破劍光劃出的傷口,再次提劍上前。
長劍和長鞭交相呼應,變幻莫測,再加上肩頭的烏鴉,還時不時向兩人飛射出淬了毒的羽毛,仍然是一場硬戰。
怕被方平和怪烏鴉提防,喬憶亭用傳音入耳對曾有然說:“先把他肩頭那只臭鳥打下來,叫聲真煩人!”
只是與曾有然對視一瞬,他便明白眼神中包含的意思,喬憶亭吸引方平,而他解決烏鴉。
云破向上一拋,喬憶亭掐訣便從中顯現出無數劍光,跟隨著云破的動作,向著那揮鞭之人過去。
那人仿佛也早有準備一樣,竟露出從容不迫的笑容,長鞭一甩便將劍光一一擊碎,反手將長鞭收回手中。
曾有然趁著長鞭收回之際,手中捏訣,想要將那烏鴉憑空捏死,誰知那烏鴉卻向后轉頭,沖著他一揮翅膀,幾道黑羽便* 射了出去。
他抬手擋住那冒著絲絲黑氣的羽毛,“雕蟲小技。”
可在他說話間,烏鴉再次振翅,曾有然索性向后翻去,那黑羽便落到昨日為他們拉車的牛身上,穿透肚皮的瞬間,他便轟然倒下。
喬憶亭也沒閑著,云破在手讓方平幾乎快要招架不住,就在他即將給出致命一擊時,方平一腳踹在他胸前除魔杵的位置,將他掀翻在地。
“哼,你也就這點本事了,幾年不見一點長進都沒有。”
跪在地上的喬憶亭,抬眸看著居高臨下的人,又看了看遠處的師弟,他感覺一股熱流好像順著嘴角淌下來,他知道是血,卻也不想擦了。
“看什么看?你算什么東西,師尊竟想要把掌門留給你,可笑。”
見放平一步步靠過來,他摸了摸胸前揣著的東西,想要拿出來,卻又不知如何用,只能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警覺著眼前人的動作。
曾有然見狀,立即沖到喬憶亭的面前,他的眼神緊緊盯著方平,眸光幽深了幾分,毫無征兆暴起,提劍向前,每一劍都朝著方平的咽喉過去。
“別!”
聽到喬憶亭的制止,他便及時收住劍,反手將劍尖朝內,將魔氣聚到劍柄之上,杵在方平的胸前,一時之間塵土飛揚,方平連帶著烏鴉被震了出去。
隨后,他一腳踩到方平的胸前,眼神狠戾,譏諷道:“我倒要看看你這皮囊底下是什么。”
說完,他提劍就要撞上腳下人的脖頸,但原本在肩頭的烏鴉驚忽然凌空而起,只聽它大叫一聲,從嘴中射出一道黑羽。
只見曾有然唇角一勾,扯出一抹笑,抬眸對上那烏鴉,任憑那黑羽扎進自己的肩頭,銀舞落下的速度卻是沒有減,只是偏離原來的方向,扎進方平的大臂上,同時他又朝著腳下的人送出一掌,拍的方平口吐鮮血。
僅僅是一剎那的事情,烏鴉再次落到方平的肩頭,叫了一聲后,驅使著滿臉是血他再次站起來,驅使他放開捂著傷口的手,木偶一般再次超前揮動著武器。
曾有然躲開他的攻擊,旋即轉身,去扶重傷的喬憶亭,“你沒事吧,師兄。”
喬憶亭推開他的攙扶,沖他擺擺手,自己用云破撐著,站得搖搖晃晃,他看著雖精神抖擻但滿臉狼狽的方平,嗤笑道,“我算是什么東西?”
他像是不服氣一般,從虛空中抽出另一把劍,握在手中,“我算是炮灰。”
雙腳一蹬,隨即懸空,云破依然被他壓在腳下,“可是憑什么我就得是炮灰!”
背后無數的劍光按照手中劍所指的方向蓄勢待發,“炮灰我認了,術法沒有我也認了,可我從來都沒有說過做什么狗屁掌門!”
“現在我就將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你算是什么東西,你也配拿捏我?”
話音剛落,道道劍光便直沖方平而去。
兩個瘋子對付一個魔頭,怎么看怎么有勝算,玉生煙轉頭對上唐茉的視線,扯住她的袖子,貼著墻邊緩緩向門外移動。
終于離開那魔頭的視線出了門口,一轉頭卻發現大街上站滿了人。
唐茉滿心疑惑,卻還是開口問道:“各位,請問濮陽城……”
聽到聲音的眾人紛紛轉頭,卻讓出聲的兩人頓時丟了魂。
村民的眼中冒著可怖的紅光,再往下看,就能看見他們的肩頭都站著一只烏鴉,烏鴉的身體很靈活,轉動著眼球轉動著頭的樣子相當靈動。
不知是哪位村民肩頭的烏鴉突然叫了一聲,原本站立不動的眾人,紛紛沖著兩人沖了過來。
第63章 逃命 眼下,他應該不會再將自己丟下了……
隨著唐茉一聲尖叫, 玉生煙掏出隨身攜帶的軟骨散,拋向空中,試圖將奔涌而來的人迷倒。
“捂好口鼻!”
但人們僅僅是怔愣了一瞬, 就開始從嘴中冒出難以入耳的呻吟聲,隨后大片紅暈順著脖子爬上臉頰, 面容更加猙獰可怖,再次向著兩人過來。
這場面在唐茉看來,不亞于喬憶亭自己救出時遇見的三位骷髏新娘,但現在更加棘手, 因為玉生煙的實力根本不及喬憶亭的一半,她有些不信他。可就算萬般不信,現在的她也是被玉生煙緊緊護在身后的。
玉生煙警惕地看著周圍這些中了藥的人, “該死,不會要讓我犧牲色相吧!”
“玉大哥!”唐茉被一個男人拽住衣袖, 鼻子蹭在她潔白的衣袖上聞了聞, 滿臉壞笑。
男人齷齪的嘴臉讓人覺得惡心, 玉生煙抬腳向那男人踢過去,反手將唐茉拉回身邊, “別怕。”
他看著身邊的姑娘, 想要施展輕功, 可又怕自己功力不穩,但眼下也只有那樣才能逃離這個怪圈,他手摟到唐茉的肩,腳尖一點便踩上一人的頭,隨后蜻蜓點水般在人的頭頂蹦來蹦去。
唐茉被攬在懷中,低頭就能看見無數雙想要捉住自己腳踝的手,她莫名的又對他生出一絲信任感, 雖然她之前這個人還打暈自己,揚言將她送回石佛寺鎮。
眼下,他應該不會再將自己丟下了吧,她想。
未曾想,玉生煙的技藝不精,飛的高度太低,在掠過一個稍高男子的頭頂時,唐茉又被人抓住了腳踝,任憑她怎么使勁蹬,那人巋然不動。
三人正在膠著,越來越多的人一起用力將其從從中拽了下來,驀地便被人群包圍。
一朝跌落在地,玉生煙立馬起身施展拳腳,也幸好村民不是修行之人,竟然讓他打出一小片空地來。
可村民肩頭的烏鴉也不是吃素的,哇哇叫著,驅動著村民再一次靠近兩人。
只聽嘩啦一聲,有人從那青磚瓦房飛了出來,青墻瞬間四分五裂成為斷壁殘垣。眾人的目光紛紛被那聲音吸引過去,而從那青墻倒塌的灰燼中走出的,正是喬憶亭和曾有然。
看到這兩人,唐茉和玉生煙便看到了希望一般,異口同聲道:“我們在這里!”
喬憶亭與曾有然對視一眼,手指迅速翻轉驅動云破,劍光隨即而至,穿梭在村民之中,將肩頭的烏鴉盡數斬殺;另一人飛身沖著方平而去,想要給他最后一擊。
烏鴉被驚得飛離村民的肩頭,卻還是被云破追上,一一斬殺,那帶著溫度的鮮血迸濺在村民臉上,看起來比剛剛更為可怖,只不過都紛紛倒地,已經清醒了不少,沒有了攻擊的意思。
喬憶亭見狀,立即奔過來,扶起受驚的兩人,“你們,沒事吧?”
“沒事。”
“應該是沖我倆而來的,村口是剛買回來的馬車,你們先走,快!”
望著不敢耽擱一刻的兩人遠去的背影,喬憶亭又將歪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起身的村民安撫好,這才轉身繼續加入與方平的纏斗之中。
僅剩的烏鴉便是方平肩頭的那只,此時他自己飛下肩頭,幻化成昨日的烏鴉人。也不知是控制時間到了,還是方平真的死了,蔫蔫的在烏鴉人身后,看上去毫無生氣。
烏鴉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嗤笑一聲,“果然廢物,真是不明白少主是怎么想的,非得讓他來。”
話音剛落,烏鴉人的眼神即刻變得犀利起來,抬手便朝著不遠處的兩人射出幾支黑羽。
瞧著故技重施的妖人,喬憶亭只輕輕抬起云破,便將那破風的黑羽擋了下來,另一手接著掐訣驅動云破也向烏鴉人飛去。
一旁的曾有然因著剛剛的打斗,輕喘著粗氣,想要試試運轉一下自己的魔氣,魔氣在他的手指環繞,在手心陡然升起小小的一團氣,隨即便像是被澆了水的火苗一般,啪地一聲滅掉了。
他不再貪戀這力量,立馬也將銀舞甩出,跟隨著云破一齊飛向烏鴉人。
誰知,那烏鴉妖人不但不慌,甚至神情上還有些從容,雙臂瞬間化作翅膀飛向空中,躲過攻擊。
豈料兩柄劍竟然在喬憶亭的驅動下,竟然逼得烏鴉人加快速度,在口中來回翻飛,最終他俯沖而下,將一個躲在門口看熱鬧的少年抓在手上,竟然要向空中襲來的兩柄劍撞過去。
喬憶亭急忙控制住云破,“你除了拿別人做擋箭牌還會做什么?”
“那又怎么樣?”烏鴉人看著懸在自己面前的兩柄劍,眼神中充滿戲謔,“你來啊,我就不信你這正義之士能讓這孩子死了。”
曾有然冷哼一聲,說來就來,“這可是你自找的。”
只見他微微抬手,那烏鴉人便像是被瓶口扼住了咽喉一般痛苦,即刻將那孩子撒手。
望著從高空疾速掉落的孩子,喬憶亭腳尖一點,飛身向前,將那孩子救了下來。
殊不知身后的人一直都在注意著他的動作,見他將那孩子抱個滿懷,眸光一暗,加重了手中的力量。
烏鴉人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脖頸,卻也察覺到他的分神,嘴角抽搐一下,張嘴又吐出一支黑羽。
黑羽劃破空氣,直沖曾有然隔空捏著烏鴉人的手,喬憶亭剛將孩子放下,轉頭想要提醒他,身體卻在出聲之前先一步動作,替他擋下那只黑羽。
也就是一瞬間,黑羽帶著尖銳的氣浪劃破他的皮肉,震得他向后墜去。
也就是這一撞,他身形便懸空撞上身后的曾有然,倒也是達成了烏鴉妖的目的,他的脖頸重獲自由。
曾有然急切地起身,想要查看趴在自己身上之人的傷勢,“師兄!你沒事吧?”
“你,唉,你不幫我拔你跑過來干什么?”看著他焦急的樣子,喬憶亭覺得有些好笑。
“我……”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敢拔快要扎根在自己血肉中的荊棘,可看著眼前人左肩冒著絲絲黑氣的羽毛,他是碰也不敢碰,哆哆嗦嗦地怎么也下不了手。
喬憶亭忍受著肩膀上的劇痛,搖了搖頭,“師弟啊,你看看后面的敵人啊倒是!”
趁著曾有然轉身之際,他右手摸向黑羽,試著將其拔出來,可這黑羽像是扎進皮肉的瞬間就產生倒刺一般,產生不少阻力,往外一抽竟然疼得他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可妖怪還在蹦跶,曾有然又不一定打得過,所以他必須得拔出來,和那人并肩作戰才行。
只見他仰頭控制住不讓眼中淚水掉出來,同時也做好心理建設,右手穩穩捏住那扎人的羽毛,咬著牙發力,這才將那沁著血的黑羽拔了出來。
眼前的兩人打的熱火朝天,喬憶亭不顧身上被黑羽劃破的血洞,提劍上前,想要趁其不備,一劍破法。
看到再一次躲過云破的烏鴉,喬憶亭又問,“你到底是誰?”
烏鴉人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兩人,“哼,一群鼠輩宵小,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這話他已經說過一遍,喬憶亭自然不在意,畢竟這天地之間有的是名門正派,更不可能人人都知道青玄山。他只管提劍向前,心中想的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那話傳到曾有然的耳中,只覺得這破鳥不知天高地厚,面含怒氣,眼神中的瘋魔狀更甚,眼中迸現的紅光不比方平被烏鴉人控制時弱多少。
此時他更是顧不得傷痛,勢必將魔氣逼出來,讓那討厭的破鳥付出代價,他腳下踏出的都是陣陣魔氣,瞬間騰空而起,與那妖人斗了幾個回合。
喬憶亭驚訝之余,想要向上幫忙時,只聽他一聲冷笑,輕輕抬手,原本猖狂著飛在空中的烏鴉人瞬間被拉到眼前。
只聽他面色陰沉地一字一頓地問出:“你說誰不配?”
烏鴉人纖細的脖頸,就被他實打實地捏在手中,烏溜溜的眼睛對上曾有然可怖的眼神,讓他忍不住吞咽,甚至都能聽見自己脖頸的骨頭正在他手中咔咔作響,應當是碎了。
不待他回答,喬憶亭的劍氣已至,直搗烏鴉人的心臟,似是想要報那一晚的一劍和一鞭之仇,他握著云破在烏鴉人的身體中左右扭了兩下才拔出來。
斷氣的烏鴉人在曾有然手中幻化出原形,羽毛在光的照射下異常美麗,他像是獻寶一般,血淋淋的手攤在喬憶亭面前,“師兄,這只烏鴉還挺漂亮的。”
“鳥兒都是愛惜自己羽毛……師弟!”
他話未說完,便看見剛剛還沖自己笑著夸烏鴉的人身子一歪,向前撲去。
不是,續航時間這么短的嗎!
他接住面色蒼白的人,膽戰心驚地伸手探了探鼻息:還好,還活著。
將他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碎發撥到一邊后,喬憶亭又細細端詳著曾有然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歡,就是還帶著些許病氣。
許是聽見外頭沒有動靜了,不少村民又從家中出來,一些朝著枉死的兩母子過去,一些則來詢問喬憶亭的情況。
“無礙,就是可能還需要在這里住一晚,勞煩您了。”
昨日將其領回家中的村民,看著成為廢墟的屋舍,頓時摒棄再次留宿兩人的念頭,而其余的村民更是不敢接這兩位“神仙”。
他本就要強,處處碰壁已經讓他有些難堪,而此時他也真切的體會到唐茉當時的感覺了。
他看著村中的一切,自知理虧,掏出銀錢放在村民門口,接著將曾有然扛在肩頭,又拖上昏死過去的方平,疾步走出村子。
也不知曾有然腰間掛著什么東西,戳在他左肩的傷口上,讓他一邊走一邊疼的呲牙咧嘴,他心想,“要不把曾有然也拖在地上走吧,實在是太重,戳的還痛!”
長痛不如短痛。
他轉頭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方平,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只見他又將肩頭的人向上推了推,忿忿地吸了口氣,雙足一頓便騰空而起,自田野和樹叢中穿過,幾個起落便倒了遠處,宛若浮光掠影般,眨眼消失不見。
唐茉和玉生煙架著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著,忽地聽見后面傳來腳步匆匆的聲音,立刻警惕起來。
“玉大哥,是不是他們追過來了?”
看出她擔憂害怕的神情,玉生煙即刻揮了揮手中的鞭子,“駕!”
喬憶亭好不容易追上兩人,眼看馬車越跑越遠,心中叫苦不迭,“真的沒必要那么小心啊,倒是回頭看看再走啊!”
曾有然和方平還昏迷著,他抱著一個大男人,又拖著一個大男人,更別說還是剛剛將勁敵砍死,有些脫力不說,渾身的傷痛也讓他難捱。
但是,無論如何也得趕上兩人的馬車。
他不顧手中拎著的方平已經成什么樣子,邁步向前的同時,腳掌也發力,他的身子便“沉重”一縱,再次飛身而上。
唐茉被車頂上沉重的聲音嚇的驚呼一聲,玉生煙剛要再次揮鞭,就聽見從上頭傳來聲音,語氣中頗為無奈。
“能不能先看清是敵是友,咱們再逃命啊!”
第64章 糖水 他微涼的指尖劃過皮膚,在微光下……
馬車上的空間本就不大, 更何況裝了三個男人和一位女子,顯得更加擁擠不堪,將空間中都渲染成絲絲血腥味兒。
唐茉縮在角落中, 她看見喬憶亭身上血跡斑斑,想要上前去幫忙, 可又看見倒下的兩人,一個比一個慘,卻又不敢動彈,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喬大哥, 那妖怪已經死了嗎?”
“嗯,烏鴉妖已經死了。”說話間,他朝著瑟縮的姑娘一笑, 想要告訴她別害怕,可余光撇見正在昏迷的方平 , 又有些不確定道:“也不一定, 不知道他醒來會不會再發瘋。”
“不過, 你不必害怕,我會護你周全的。”
他看著唐茉緩緩舒展開擰在一起的眉頭, 卻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他便在那視線之中也朝自己看了眼, 滿身血跡不說,還有和著泥濘,已經看不出衣衫的底色來了。
他不由得輕嘆一口氣,心道:“這般慘不忍睹的模樣,也難怪村民不收留。”
隨即,他手中掐訣,念起來凈衣術的咒語來, 霎那間,他便感受著如水般的軟軟將自己包裹住,空氣中也緩緩帶起一層輕輕的風。
只聽“啪嗒”一聲細微的響動,打斷他的施法,他便睜開雙眼,一雙清亮的眸子環顧整個車廂,想要尋找聲音的來源。
可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就被躺在身邊之人吸引過去,也正是這一瞧,尋到了聲音的源頭,也找到了一路上是什么東西硌著自己左肩的傷口。
原是曾有然腰間掛著的一個玉墜子,可能是剛剛的輕風打擾了它,便隨著那微風,滾落下來。
喬憶亭伸手拾起那玉墜,越瞧越覺得不對勁,“怎么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呢?”
“喬大哥,這個和你的劍穗好像呀。”
經她這樣一說,他才恍然大悟,不免有些生氣:這小子拿我劍穗做什么,送出去的東西怎么還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一邊這樣想著,手上的動作沒停,將掛在曾有然腰間的玉墜繞了下來,將它重新掛在云破上。
豈料,他朝著后背一摸,心下頓時一驚,這不是他的劍穗!
云破的劍穗仍然安安穩穩地掛在上面,他忽然就覺得手中的玉墜有些灼手,便在唐茉的注視下,又將那墜子掛回他主人的腰間。
仔細一看,其實也能看出區別,云破的劍穗是一塊青色的玉,而曾有然的墜子是一塊略微晶瑩的白玉。
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那玉墜子,眉眼間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也不顧唐茉的眼光,又朝著曾有然靠近了幾分,執起他的雙手,又為他念了一遍凈衣術的咒語。
馬車搖搖晃晃地走著,如果忽略掉一旁狼狽不堪的方平,那么現在幾人的時光應當是相當愜意的。
玉生煙哼完一首小曲兒后,驀地掀開簾子,“我們尊主咋樣?”
“正在昏迷,可能待會兒就醒了。”
他雖然回應著玉生煙的話,但他的視線卻從未離開過曾有然的臉,看著他冒出細微的汗珠,看著他因為疼痛微微顫抖的眉毛,儼然已經忘記自己其實也身受重傷。
“行吧,你也不要太擔心。”玉生煙看出他的擔心,伸手進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前面馬上到鎮上了,那咱們就先去醫館瞧一瞧。”
被他那么一拍,喬憶亭疼得立馬回神,左肩的衣衫又被緩緩洇成紅色,冷汗都冒了出來,他朝著馬車外自顧自說著話的人送出一記眼刀,可也緩解不了疼痛的感覺。
他也不再計較什么,輕輕抽著氣開始運功療傷,一時之間,整個馬車上流動著一股暖流,讓原本有些瑟瑟發抖的唐茉也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他心中盤算著,目前來說只能到下一處休息一段時間,將傷勢養好再出發,至于方平,救不救呢?
“救不了!” :
醫館中的郎中被問得煩悶不已,“他傷及肺腑,依老夫看來,好像丹田還有淤滯,實屬奇怪,反正老夫是無力回天。”
方平死不死的都沒什么,畢竟他本就對兩人有著莫大的敵意,救他是情份,不救也救那么著了。況且,要是他醒來再次發瘋的話……
算了,順其自然吧,靠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喬憶亭撇了一眼躺在病床的人,仿佛看見什么啊臢一般,迅速移開眼神,拽著老郎中來到另一處。
“郎中,這一位呢?”
身著墨色衣裳的少年面色平靜,只是唇色些許發白,額間還冒著汗,看起來清爽地不行,就連郎中剛剛緊皺的眉都舒展開來。
喬憶亭緊緊盯著郎中一步步地動作,嘴唇緊緊抿著,緊張到不行,生怕這郎中下手沒輕重,可人家緊緊是把了把脈,將望聞問切那一套實施了一番而已。
玉生煙瞧著他那緊張到模樣,拉過一旁的唐茉,輕聲說道:“你看,覺不覺得,此時躺著的不是他師弟,是他娘子。”
唐茉瞅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胡言亂語。可玉生煙好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驀地閉了嘴,尷尬的杵在一旁。
終于,那老郎中在幾人期待的眼神中,抬起身來,一手不住地捋著自己的胡須,緩緩開口,“這位公子,并無大礙,只是有些虛勞,是脾胃虛弱導致。”
郎中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兒,最終定在喬憶亭身上,“不難,先去給他買些吃食去吧。”
他聞言點點頭,順便將另外兩人叫了出去,“唐姑娘,今日嚇壞了吧,先去找間客棧休息吧,我會與你們匯合的。”
說完,不待兩人的反應,他已經竄出數米遠,他要去為曾有然買些吃食來。
聯系到這種種癥狀,他也判斷出個大概,或許這“虛勞”就是他們口中的低血糖。
黃澄澄的水快要和碗邊齊平,細細一看就能察覺上面飄著蒸騰的白汽,與白汽一起散發出來的還有些許甜膩膩的味道,還摻雜著桂花香氣。
雖有著黃澄澄的顏色,卻不會讓人反感只覺得渾身也暖和了起來,而那糖水上飄著著的正是幾顆小小的桂花。
他端著滿滿當當的桂花蜜糖水跑了這么長的路竟然沒有撒出來一滴,實屬神奇。
他忽略了郎中怪異的眼神,又借了一個勺子,將那一碗溫熱的桂花糖水悉數喂進曾有然嘴里。
“低血糖這樣常見的病癥,自己怎么就沒發現呢?”他一邊喂著糖水,一邊思考著這問題。
殊不知,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引以為傲的臨床知識也再慢慢地被消磨殆盡,也忘記當時下山時想要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開一個小醫館做回小大夫的夢想。
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這樣被迫卷入了掌門之爭,明明他什么都不要,可是方孜凡、方平以及不知道哪里來的什么少主還要追殺他。
整個世界的矛頭不曾改變過,但卻因為他的闖入又增加一個罷了。
喂完糖水后,他看著病榻上的人發呆,“作為男主,他這樣體弱多病真的沒問題嗎?”
他依稀記得曾有然的人設不是病弱男主的……
今日的種種事情,和連日來的種種謎團,讓他疲憊不堪,腦中也跟漿糊一樣轉不起來。
曾有然緩緩睜開雙眼后,一張清冷中略顯疲憊的臉映入眼簾,那雙眸子看似是望著他,但他知道,此時喬憶亭已經神游在外了。
沒有貿然去打擾他的思緒,只是挪動自己的手,輕輕觸碰著他的指尖,慢慢地向上攀爬著,直到摸到了他的腕骨。
看他還未發覺自己醒了,曾有然便更加大膽,四指并攏朝腕骨下面撫過去,瞬間握住他的手腕,隨著神游在外的人一聲驚呼,便已經趴在那結結實實的胸膛上。
“師兄在想什么,在想我嗎?”他一邊勾唇沖著他笑,眼中的笑意滿滿當當,一邊就要朝身上那人吻過去。
喬憶亭那聲驚呼不單單是被嚇到了,更是因為他拽的是自己的左臂,那黑羽戳破的傷口都還未處理,經他這樣一拽,疼得他汗都冒了出來。
他偏頭躲過曾有然送過來的吻,眉頭已經擰作一團,撐起身子就要爬起來。
而曾有然也立即察覺到他的不對付,看見他因為疼痛皺起的眉頭,緊抿的唇,撐起的胳膊都在微微顫抖著,就連呼吸都不穩了,緊接著視線被他左側肩膀上的一小片鮮紅奪過去。
他立馬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起身想將人抱滿懷,“師兄,你的傷要不要緊?”
喬憶亭聽著他委屈的話語,頗為無奈地想到:“白眼狼,這么明顯還問問問!”
他只是對榻上之人淡淡地搖搖頭,便起身要去找郎中處理一下傷口。
可曾有然醒來后兩次問話都沒有得到回應,心中更加焦急,便又抬手朝要走掉的人伸過去。
“又做什么?”
“師兄又要去哪里?”
聽著冷冽的聲音,喬憶亭抬眸看了眼,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人整成ptsd了,但同時他也知道,要是不回答,此人定不會善罷甘休,于是他頗為無奈地指指自己的左肩,“我找郎中包扎一下再過來。”
一聽這話,曾有然蹭的從榻上爬起來,將人半抱著推在榻上坐下,“我會包扎,我去找郎中,師兄你在這等我。”
醫館中彌漫著草藥的氣息,讓人格外安心,看自家師弟著急忙慌的樣子,他有些愧疚,心想:“我真的有經常把他丟下嗎?”
“好像……確實是這樣。”
在青玄山的時候,自己閉關總是趁著夜深人靜,包括下山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他……再次相遇后,也出現過丟下人就走的情況。
他想,“今后,一定不會再讓你孤身一人了。”
“夠了吧,師弟。”他看著眼前模樣專注地給自己纏紗布的人,無奈道:“再纏,我就成粽子了。”
“這就好,這就好。”
他微涼的指尖劃過喬憶亭白皙的皮膚,在微光下甚至能看見因著涼氣而微微豎立的寒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觸碰更多。
“不透氣,會發炎的!”喬憶亭實在是忍不了了,拉過那只作祟的手,眉頭微皺地抬起頭,看著他緊繃的面容。
原本以為他是被自己的傷口嚇到了,又覺得自己剛剛的話有些嚴厲,剛想開口解釋,下頜就被曾有然鉗住。
喬憶亭眼睛不自在地看了看周圍,心虛道:“做什么?”
他沒有得到回應,反而看到曾有然眼中好像帶著幽幽火光,手中的力道也越來越大,強迫著自己抬頭不允許分心一絲一毫,接著他看見曾有然嘴角一勾,低頭在唇上輕輕印上去,好像就是要將方才未得逞吻實現一樣。
這吻夾雜著桂花糖水甜絲絲的味道,向著他襲來,讓他猝不及防的嘗到許久未感受到的甜膩,可接著他一巴掌拍在那胡作非為之人的腦門上,推開了他。
“我看街上的相好都這樣做,師兄不會要反悔吧?”
“得了便宜還賣乖。”喬憶亭眉頭微皺,唇角的笑卻將他眼中寵溺彰顯出來。
他起身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好,“既然你好了,那就你扛上大師兄,咱們去找唐茉匯合。”
聽到那話,曾有然的眸子暗了暗,“為什么要帶上他,讓他在這里自生自滅不好嗎?”
“不好,我總得知道他到底為什么要整我們兩個,我可不想不明不白死掉。”
雖然非常不情愿,但曾有然還是乖乖地扛上方平跟上喬憶亭的腳步。
“師兄,那會兒你也是扛著他嗎?”
都不用看他的表情,從話語中都聽出來滿滿的醋味兒,“扛著你,拖著他,累都累死了。”
“師兄好厲害。”接著,他像是雀躍的又想到了什么,“師兄,等我一下。”
這小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有些不耐煩地轉身問道:“我的好師弟,又怎么……哎,放我下來!”
趁著他轉身之際,曾有然委身下去,一把撈起將他扛在另一個肩頭,“師兄辛苦了,咱們也得禮尚往來嘛。”
第65章 心慌 他執著那手,就要往衣裳里頭鉆過……
遠處的晚霞將滿天照得光華絢麗, 整個鎮子都籠罩在夕陽的光輝中,身臨其境讓人覺得柔和又明麗。
喬憶亭掙扎一會兒發現自己和曾有然的力量相當懸殊,索性找了個舒服點姿勢趴著, 任由他扛著走在街上。
走了一陣兒,他的腳步一頓, “師兄,那是咱們的馬車嗎?”
“哪個?”喬憶亭想要轉頭去看,卻發現怎么看都不方便,“快放我下來, 看不見。”
正當他得意地以為終于從那不舒服的“坐騎”上下來時,曾有然再一次動作,又嚇得他驚呼一聲。這一次, 是他實打實地坐在曾有然的肩頭,惹得他只好拽住另一個肩頭上方平的頭發, 防止自己掉下去。
“看到了嗎?”
喬憶亭被問得哭笑不得, 低聲說, “師弟,有沒有可能我是一個生活能夠自理的正常人呢?”
被調笑的人好像是裝作聽不懂一樣, 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我知道, 我只是想說,我體力其實很好的。”
原來是這該死的勝負欲在作祟!喬憶亭心想。
而他也只能頗為無奈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師弟最厲害了,先放我下來。”
聽到這話后,曾有然立馬喜笑顏開,將人放了下來。
玉生煙酒在客棧門口, 遠遠地望著兩人的身影,便迎上前去。
“我開了三間房,唐姑娘已經上去了,你們看想住哪一間,你們先挑。”
“咱們五個人,你開三間房,你……算了。”想著他鞍前馬后也不容易,喬憶亭及時收住脾氣,況且這一路走來都是來找自己事兒的,他和唐茉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
誰知玉生煙的視線在他和曾有然之間來回飄了飄,“你和尊主,你倆不都是住一起的嗎,那另一個也是你們師兄,肯定也得住一起吧。”
此話一出,喬憶亭直覺大事不妙,眼神朝著身后的人瞟過去,卻發現那人毫不避諱地對上自己的目光,神色如常,甚至還沖著自己揚起嘴角。
如此,倒也讓喬憶亭舒了一口氣* :看起來沒生氣。
可誰知一口氣還沒順好,曾有然就叫住了玉生煙,“接著。”
“什么?”玉生煙懵逼地停住腳步,他口中的尊主將肩頭的人卸下來,并且朝他撇過去,“尊主,我……”
“你和他一起睡,方便照顧他,至于他睡哪,隨你便。”
說完,曾有然便頭也不回的拉著喬憶亭鉆進了屋中,走廊上僅剩玉生煙抱著病懨懨的人,愣在那里。
被拖進來的人還一臉懵,就聽見身后的人已經將門咔嗒一聲反鎖住,讓他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做、做什么?”
曾有然垂眸恢復了病懨懨的樣子,捂著心口,“師兄,我的心好慌,怎么辦,快幫我看看。”
一說心臟有關的事情,喬憶亭便有些慌張,連忙扶上他的胳膊,想要去觸碰一下他的心口,“你、怎么回事?”
可他忽然瞥見他的嘴角,有意無意地上揚著,心中明了,隨即放開了手,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你剛剛不是還說自己體力很好嗎?”
“體力和心慌又不一樣,師兄莫不是心中想著大師兄,想要去看大師兄的傷勢吧?”
突然覺得他醋呼呼的樣子很好玩,想要逗逗他,“對啊,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邁步朝門口走去,卻被人一把扣住手臂,接著整個人落入曾有然的懷中。
他聽著身后的人呼吸聲突然加重,好像要說些什么,但下一瞬他又獲得了自由,他奇怪地扭頭看過去,卻只瞧見剛剛那人的背影。
“那師兄先去看大師兄吧,我這點小事,也是不足以讓師兄放在心上的。”
他聲音悶悶的,繼續說道:“沒關系的,等他跳一會兒,就不跳了。”
什么話!
喬憶亭強忍著笑意,朝著暗自委屈的人走過去,朝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不跳了不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到時候師兄把我的骨灰放在身旁,也算是師兄兌現了永遠陪著我的承諾了。”
他說得很慢,咬字卻是相當清楚,像是一刀一刀劃在人心上一般,那蒼白的臉色,頓時博得喬憶亭的憐憫之心。
喬憶亭收起唇角的笑意,雖然覺得他說得是虛話,但還是走上前去,伸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下,“你這些小把戲真是百用不厭。”
被識破計謀后,他也不惱,笑著將人攬到自己雙腿之間,掛著奸計得逞的笑,“師兄不也是每次都上當?所以才有我的百試百靈。”
“就仗著我寵你吧。”
“對,就仗著你寵我。”
陪著他撒完嬌,喬憶亭才將他從自己身上扯下來,“不是說心慌嗎,我覺著也不慌啊。”
曾有然捉住他的手,帶著他向自己的胸前,“聽是聽不出來的,師兄摸摸看,最好是……”
他執著那手,就要往衣裳里頭鉆過去,低垂著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聲音卻足夠魅惑,“朝里面摸摸才能試出來。”
喬憶亭驀地使勁將自己的手從中抽出來,偏過頭去,小聲嘟囔道:“不要臉。”
曾有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受著那人抽回時留下的溫度,才抬頭看過去,只能看見脖頸出的一片紅暈和微紅的耳尖。
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他站起身來嬉皮笑臉的就非要盯著他的臉看,“師兄臉紅做什么?”
明知故問!
他側臉地躲過他的視線,扭頭就真要走,卻又被那人扣住手腕。
“我錯了師兄,我不逗你了。”
“錯了就放手,我看看你的傷怎么樣了。”
曾有然當即又變回那般乖巧的模樣,坐在榻上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弄。
瞧著那血糊糊的口子,喬憶亭很想在上面按一按,好讓面前這個抿著嘴唇逞強的人長個記性。
可是動作起來,卻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一邊對著粘在皮肉上的衣衫慢慢剝離,一邊還對著那傷口輕輕吹氣,而被伺候的人卻自在地笑出聲來。
他抬眸瞥了一眼,“傻笑什么呢,我剛剛要真去看他呢?”
“師兄你不會的。”他低垂的眼,盯在喬憶亭鎖骨處,那里有顆痣,隨著他的動作若隱若現。
喬憶亭并未發現他那灼人的目光,“萬一呢?”
“你要是真走了,我會在你見到方平之前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后,他驀地停住話語。
“就怎樣?”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起身來與他平視,目光中帶著的質問卻也無法抑制住面前人的瘋狂。
“師兄想聽真話?”
喬憶亭收回眼神,繼續手頭的動作,“不然呢?”
“我就把他殺了,反正他殺過我兩次,我只殺他一次,也沒有太過分吧。”
聽起來好像不過分,甚至有些公平,但方平和曾有然的實力好像也沒什么可比性,真是一次近乎殘忍瘋狂的“公平”。
良久,他又聽見那人說:“不過,師兄想怎么樣都行,我可是最聽師兄的話了。”
………………
清晨的薄霧才剛剛散去,陽光卻依然拖沓到午后才顯露出來,灑在整個鎮子上,看起來暖烘烘的。
客棧門前有一棵大槐樹,讓那秋風一吹,葉子便簌簌飄落。
喬憶亭坐在二樓的窗邊,看著飛到自己眼前的細葉,輕輕拾起捻在手中。
如果沒風的話,這樣的日子可真是太愜意了,他想,要是在這里多休息幾日就好了。
他聽見門外傳來聲音,便扭頭看過去,正好對上推門進來之人的眼睛。
曾有然揚了揚那袋子,“我去買了桂花糖,嘗嘗?”
“怎么不買桂花糕?”
“師兄想吃桂花糕?”曾有然長腿一邁坐在他的對面,從袋子中掏出一塊糖放在他的手心里。
喬憶亭垂眸看著手中的糖,沒有答話。
可曾有然卻覺得是他不喜這糖,接上那話,“那我這就去給師兄做。”
他連忙拉住興致勃勃的人,抬頭朝他笑了笑,“不用,我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沒事,師兄不用擔心麻煩,我去去就回。”
可在他帶上門來那一刻,將眸中的笑意掩蓋,顯露出點點寒光,他踱步到隔壁的屋子中,里面住著的是方平。
方平早已悠悠轉醒,可身體實在是過于虛弱,所以才讓幾人一直在這里留宿。
他感受著身邊好似蒙上一層黑霧,緩緩掙開眼,卻被站在他榻前的人嚇了一跳,他顫抖著抬起手來,“你、你是人是鬼?”
曾有然之前并未踏進這個房間半步,今天這是第一次,他瞧著榻上神色慌張的人,泛著寒光的雙眼微微瞇著,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大師兄覺得,我是人還是鬼呢?”
他的聲音不大,但冒著絲絲冷氣,讓躺在榻上的人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人,人,人,師弟是人。”
聽到這話的人,嗤笑一聲,“錯了。”接著抬手晃了晃,掌中便生起一團霧氣朦朧般的東西,可隨后他緊握住手掌,熄滅了那團氣息。
他將腰間的劍抽出,閃亮的劍身一面映照出持劍人眸中閃爍的笑意,一面映照在榻上之人瑟縮的表情。
“放過我,師弟,待我歸家,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方平的聲音顫抖著,人再也躺不住,想要撐著爬起來,可他受了那樣重的傷,再加上面前之人給他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怎么也起不來。
“放心,我不殺你,我只是要你嘗嘗那時我的滋味。”說著銀舞便從他的手中飛出,朝著方平的心口捅過去。
他是以為只要方平在這個榻上多躺上幾日,那么他和六師兄的平靜時光就會多幾日。
方平知道躲不過去,但還是想要抬手擋住,手廢了倒沒事,可一劍扎到自己身上,那可不是小事,搞不好自己這副樣子,一命嗚呼也說不定。
瞧見他抬手抵擋,曾有然也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銀舞在他的驅使下,將方平的胳膊刺個對穿,再拔出劍時,讓他忍不住跟著尖叫一聲。
手臂上的血緩緩洇濕被褥,方平因著那血淋淋的傷口破聲尖叫,曾有然立即上前捂住他的嘴,手持銀舞又朝著他刺過來,好像就是不扎進他的心口不罷休一樣。
身后突然傳來聲響,“師弟,你在做什么?”
第66章 大乘 我說兩位,注意點影響好不好……
那聲音讓曾有然身形一滯, 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捂著方平的手也撤了下來,他緩緩站起身, 卻不敢轉頭去看來人,“師兄……”
失去禁錮的方平, 可能是求生欲,讓他爆發出了力量,不顧胳膊上冒著血的傷,一骨碌爬下床, 朝著來人過去。
“六師弟,六師弟救我!”
他身形不穩,踉蹌在地, 手腳并用的向前爬著,胳膊上流出的血經過他衣衫一帶, 便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印子。
現在的方平, 顧不得形象, 更顧不得喬憶亭其實跟他也不對付,只是覺得有人來就是救命稻草。
喬憶亭聽見這屋的聲響, 以為方平是瘋了, 想著來看看, 開門卻看見說要去做桂花糕的人,竟然對榻上的人舞刀弄槍。
他緩緩踱步進來,只瞅了一眼方平的丑態,視線便落在那個一言不發的師弟身上,想要聽聽他的解釋。
可他只是一昧的低著頭,沒有任何言語,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直到方平爬到跟前, 抱住他的雙腿,聲淚俱下,“六師弟,快帶我離開,我求你我求求你。”
他這才不得不垂眸看著往日風光無比,目中無人的大師兄,手臂上的口子是銀舞所致,還在汩汩地冒著血,染濕方平的衣衫,也沾到了他的身上。
他伸手去扶,“你先起來。”
地上的人像是被嚇破了膽,像一灘爛泥一般,怎么也扶不起來,只是一昧地哭,一昧地哆嗦。
無奈之下,喬憶亭抬眸瞧了一眼仍然站在床榻旁邊的人,輕嘆一聲,道:“過來搭把手。”
曾有然聞聲而動,立即走過來,一把將人提溜了起來,方平在他的手中瑟瑟發抖 ,像只待宰羔羊一般。
他那樣拎著,卻也不忘警告,“我勸你謹言慎行,六師兄不會相信你的。”
屋子這樣小,怎么可能傳不到喬憶亭的耳中呢,他望著兩人一高一低的身形,嘆了口氣,心道:“怎么性格忽然就變得這樣乖僻呢,這還是我那位小白花師弟嗎?”
將手里的人扔上床,曾有然這才回頭看他,一步一步靠近他,眼眶微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師兄,你聽我解釋。”
又來這一套……
喬憶亭沒有接話,只是越過他,坐在了榻上,“小師弟,去買些紗布來,我給他處理一下傷口。”
“師兄……”
“快去。”
聽著門閂響動后,他才扭過頭去望著門口,嘟囔道:“真是一點也不省心,闖了禍還不是我收拾這個爛攤子。”
接著,他掃了一眼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的方平,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大師兄,你怎么下山了?”
方平聞言一愣,忽然開始嚎啕大哭起來,他抬手擦淚,卻是將血跡也沾到臉上,血和著淚水在他臉上肆意流淌,倒像是又中了邪,可是說出的話卻很流暢。
“六師弟,師尊死了,青玄山要完了,青玄山要完了啊!”
喬憶亭對這個師尊沒什么印象,畢竟他穿越來之后,就沒有見過,但他覺得這個師尊的修為必定是相當高的,書中的他是死在曾有然手里,而現在……
他微微攥拳,心中的詫異儼然蔓延到了臉上,不可置信地問,“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方平開始猛烈搖頭,“我只是在翠影園,滿天的閃電將黑夜映照的大亮……道道天雷就落在了師尊的住處……”
“那是師尊大乘破境的天劫。”他目光呆滯,緊緊盯著喬憶亭,嘴唇扇動繼續道:“可我數了數,只有四十九道,便恢復了平靜。”
“師尊就跪在他的居所前,灰飛煙滅之前,還朝著我笑了笑。”
喬憶亭腦中復盤著那場景,只覺得毛骨悚然,忽然間,方平發瘋一般上前握住他的手,“師弟,我不修仙了,我不成仙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啊!”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銀舞像是一條毒蛇般蜿蜒著扎在了他的面前,嚇得他向后仰去。
“放開你的手!”
喬憶亭回頭望過去,瞧見出聲的人表情淡漠,眼眸中還閃著寒光,款款走進來,他一手拿著買來處理傷口的東西,另一只手提著的像是一袋吃食。
曾有然靠近榻前,將銀舞順手拔出來,又把那一袋像是吃食的東西塞給喬憶亭,“師兄,我來給他處理傷口吧。”
說著,便將人推了起來,而榻上的方平不屈不撓地想要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可在握住衣衫的那一瞬,就感受到了一個居高臨下的眼神,他立即松開了手,坐了回去。
喬憶亭也擰不過他,便拿著遞過來的東西,做一旁的桌前坐了下來,一邊瞧著榻上兩人的動作,一邊撥開紙袋子包裹著的東西。
桂花的香甜,惹得他收回視線,定在紙袋子中,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還沒吃到嘴里,卻是甜到了心里,“竟然還不忘給我帶桂花糕。”
曾有然處理傷口的方式格外粗暴,將藥一股腦的倒下去,看著方平疼得叫也不敢叫的樣子,終于露出來個笑臉,“我沒死成,你是不是很失望?”
方平哪里再敢有什么想法,只是想辦法為自己開脫,“我高興,你沒死我高興。”
“小師弟,我那時失手傷了你,我不是有有意的。”
“那就是故意的。”曾有然抬眸瞅了他一眼,“你早就看我不順眼,所以想趁機除掉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只是當時不受控制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信我啊!”
聽到這話,曾有然只覺得可笑,隨著冷笑一聲,手中的力道加大,咬牙切齒道:“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會信。”
“現在對你網開一面,只不過是六師兄在這看著,否則,我一定也讓你嘗嘗被捅穿的滋味是什么。”
傷口處理好后,方平一改往日的目中無人,央求著起身要走的人,“師弟,我想和你們說說話。”
聽到有人叫自己,喬憶亭也朝著兩人的方向望過去,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一下子,曾有然心中的煩悶煙消云散,他將人拎了過去,坐在喬憶亭對面,而自己則坐了過去,緊緊貼著喬憶亭,像是要將人從椅子上擠下去一般。
他先是瞧了眼桌上的桂花糕,只少了一塊兒,約摸著應當是不喜歡;接著他又將視線落在身旁人的側臉上,輪廓硬朗,眼眸微垂,嘴角微微勾著,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視線繼續向下,就撇見那放在膝蓋的手,他便不自覺地想要摸過去,握住,見人沒惱,他又將自己的手用力擠進他的指縫,緊緊扣住。
被握住手的人一邊聽著方平的絮叨,一邊感受著身邊灼人的視線,縱容他所做的一切。
“那現在的掌門是誰,師叔嗎?”喬憶亭出聲問道,卻感受到了桌子對面的人明顯一愣。
“你不在山上,我便成了代掌門,我知道大家不服我,所以我也想修煉盡快破境,撐起門派。”
他稍作停頓,嗤笑一聲,“或許就是人各有命吧,破境沒成功,反倒給自己碎了金丹,真是笑話啊。”
“你……”喬憶亭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讓人難堪,便將到了嘴邊的“竟然早早結了金丹”咽了回去,免得傷人心。
可方平卻毫不避諱,“是,我其實是最早結丹的人,那又怎么樣呢,碎了……什么都沒有了。”
“既然如此,那你個廢物還下山干什么,就為了給那烏鴉人做打手?”
喬憶亭晃了晃被人握住的手,示意他好好說話,莫再要傷口上撒鹽,可那人卻像是接收不到信號一樣。
“還是說,就為了再殺我一次?”
“不是的不是的,”方平連忙擺手,“我剛剛跟六師弟說過下山緣由,我不想修仙了,我想回家,可誰知被憑空冒出來的妖人截住我,殺了我的仆從,弄死了我的連翹,還控制了我的意識。”
“那妖人什么來頭?”
方平思索了一陣子,有些不確定道:“我在昏迷中只聽他說,自己叫烏咫,好像在跟人吵架,說他只聽命于少主,后面我就一概不知了。”
喬憶亭眼睫微垂,心中疑惑更甚,難不成那妖怪無緣無故就纏住你了?他手中捻著糕點上的花片,沒有答話,也沒有繼續追問。
方平接著說,“小師弟,我不是有意對你大打出手的,我確實被操控了,山上那次是,這次也是。”
曾有然視線一直落在喬憶亭的手上,覺得他手指修長,又白又軟,就連握劍留下的薄繭都恰到好處,相當好摸,卻又感受到那人回握了一下,似乎催促著他快些答話。
他眉頭一挑,將那手握的更緊,頭卻也沒抬一下,“最好是這樣吧,我也知道大師兄向來不喜歡我,我有六師兄喜歡就夠了。”
這話傳入喬憶亭耳中,只覺得臊得慌,便扭頭瞪了他一眼,誰知卻在他臉上看到了得意的表情。
方平點了點頭沒覺出什么,只覺得兩人感情好,畢竟在青玄山時,兩人就形影不離,接著又開口道:“門派如今支離破碎,我也奉勸兩位師弟不要再回去了。”
“另外,我還有一事相求,”方平抬頭瞄了一眼兩人,神情都沒什么異常,才大膽開口,“想請兩位護送我歸家。”
他說完,便慢吞吞地離開椅子,喬憶亭以為他要回榻上,豈料他竟然扶著桌子,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身子一矮,就要跪下來,卻被喬憶亭攔住。
此時,喬憶亭看著方平慘兮兮的模樣,忽然心生出一絲憐憫,抬頭看了一眼在身旁的人,說道:“大師兄,你先養養身體,我們也再修整一下,就出發。”
……
閑來無事,四人到了鎮子的集市。
曾有然亦步亦趨的跟在喬憶亭身后,生怕一不留神就跟丟。
“師兄,咱們真的要送他回家嗎?”
正在攤前端詳著圍領的喬憶亭,抬頭看了他一眼,“對啊,反正去哪里也是玩兒。”
方平家里還那么有錢,有便宜不賺王八蛋啊!
“我總覺得他有所隱瞞,但現在他這個樣子也不宜傷身,等路上問問他。”
手中的圍領毛茸茸的,摸起來相當舒服,也不知是什么動物的皮毛,正好也快要進入冬季了,買一條來保暖也不錯。
就這樣想著,他便順勢給身旁的少年圍了上去,卻發現那人滿臉委屈。
“怎么了,不高興?”
曾有然握住他的手,聲音悶悶的,“那師兄為什么不跟我回去?”
在略顯嘈雜的集市中,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足以讓攤主聽清楚,更能讓喬憶亭聽清楚。
攤主咳嗽了一聲,不再極力為兩人推薦,將頭轉到一邊,而喬憶亭則是被他的話逗笑了,“你哪兒我可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行吧。”曾有然有些泄氣般點了點頭,“看來師兄不喜歡我的住處,那我得去好好看看他家到底有什么可取之處。”
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怎么這么別扭啊,喬憶亭心道。
“倒是你,那日怎么突然就要過去傷人?”
曾有然扭捏道:“我只是想著,要是他能再躺一陣子,我和師兄就能多一陣子這樣的日子,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說完后,他似是覺得不妥,拽住前頭人的手,晃了晃,“不過,只要和師兄在一起,什么樣的日子,我都喜歡。”
就這樣望著眼前少年的模樣,他發現好像自從重逢之后,這樣安逸平靜的日子很少,大多都是在打打殺殺。
他也喜歡這樣的日子。
“不許瞎想,將他送回家,咱們接著游山玩水,這樣的日子多了去了。”
他將圍領給曾有然扣了上去,左右張望了一下后,覺得甚是滿意,“不錯,襯你,給錢吧。”
曾有然掏錢的動作相當利索,在那攤子上又挑了一條順眼的圍領后,朝喬憶亭的腳步追過去。
“師兄為何送我這個?”
喬憶亭不假思索地說道:“北冥不是還有未處理盡的事情嗎,那邊冷,你帶著暖和些。”
聽到回應后,曾有然握著那條自己掏錢買的圍領,雀躍的表情顯現出來,“師兄關心我?”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喬憶亭白了他一眼,“不想要就還給我,我送給別人去。”
說完作勢就要去搶圍領,曾有然眼疾手快將手抬高,眼睛卻盯著就快要撲倒自己懷中的喬憶亭,只覺得他佯裝生氣的樣子甚是可愛。
街上行人匆匆,對這兩位賞心悅目之人的嬉笑玩鬧頻頻側目,不少姑娘家路過兩人身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甚至與同伴竊竊私語。
玉生煙剛買完葵花籽,抓了一把拿在手里嗑,轉頭就看見兩人打鬧情景,“我說兩位,注意點影響好不好?”
張望了下四周路人顯露出來的目光,喬憶亭隨即停下動作,摸了摸自己微微發熱的臉,若無其事的繼續朝前走去。
而曾有然皺著眉瞅了一眼出聲提醒的人,一把從他手中奪過葵花籽,惡狠狠道:“多管閑事。”
剛買完簪子的唐茉正巧看到這一幕,幸災樂禍地跑過來,“玉大哥,曾公子又欺負你啊。”
“啊沒有哈哈哈哈。”他怎么敢承認!
幾人的傷勢大好后,便踏上了送方平回家的路,目的地——方儀郡。
第67章 方儀 不許你看她們
方家世代都守護在方儀郡, 也是能和青玄山齊名的陣修世家。
可惜方平不學無術,而其父親和青玄山的顧明懷是至交好友,所以將其丟到青玄山, 拜顧明懷為師,成為他的座下大弟子。
“要是我一直在方家, 早就是家主了,哪里還會落魄到這種地步。”
唐茉心思單純,在馬車上聽到他的辛酸故事竟然有些同情他,“方公子, 那為何喬大哥和曾公子看起來沒有那么慘啊?”
一時之間,車上靜了下來,方平看著對面女子無辜的雙眼, 想找理由卻又找不出來,“他們”
喬憶亭與曾有然兩人跟在馬車后面, 卻也聽見車上的人正夸夸其談, 心想他都落魄成什么樣了, 居然還妄想著什么掌門,什么家主, 真是搞笑。
就這樣想著, 他笑出聲來, “快看看前面是不是到了?”
原先幾人只管向南去,現在突生變故,只好按照方平記憶中的路線去找。
五人悠哉悠哉走了些時日,方平卻突然說方向錯了,無奈之下只好再掉頭。
喬憶亭強忍著生氣,“大師兄,你確定這次走對方向了?”
方平視線幽幽在幾人中間晃蕩,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畢竟都百余年了,先走走看吧。”
聽到這話,喬憶亭默默握緊了拳頭,心想要是這一次還不對,就把你扔下車愛去哪去哪,老子不伺候了!
但轉頭就對上曾有然的視線,“師兄可是累了?”
“沒事。”他看著那人眉頭一挑立即偏過頭去,卻仍覺得那人視線像是要長在他身上一樣,盯得他臉頰有些發燙。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次終于抵達了方儀郡。
眼前的方儀郡處處散發著仙氣,哪哪都透露著陣法的氣息。白玉磚,琉璃瓦,整座郡城看上去如同瓊樓玉宇,氣勢恢宏。
層層疊疊地五光十色的陣法,喬憶亭忽然想到青玄山的封山大陣。
他剛想問問方平陣法的玄妙之處,卻發現他那大師兄迫不及待地整理好衣裝從馬車上下來。
可下來后又像是變了一個人,不急不慢地走過去,然后也不知在空中比比劃劃了什么東西,原先將幾人阻攔在外的陣法便破掉。
還未來得及感嘆,視線就被身后曾有然的衣袖攔住,喬憶亭皺著眉頭抬起頭卻看到他凝重的神色,緊接著一雙大手橫在路他的腰間,攬著他向后飛去。
落地的瞬間,他扒拉開眼前紛飛的衣袍,抬眸與曾有然對視了一眼后,視線便被踏陣而來宛若謫仙的女子吸引過去,還沒等看清楚她們要干什么呢,雙眼又被那骨節分明的手遮住。
接著,他便感受到耳邊附過來一雙薄唇,“不許你看她們。”
與此同時,那女子出聲喊道:“擅自破陣,找死!”
喬憶亭心中一慌,不由分說地拿下來那雙手,混亂不堪的場景便暴露在他眼前,方平現在被那女子放出的陣法壓得喘不動氣。
他一邊竭力抵住,一邊沖著那幾位女子喊道,“是我,方平,方家少主!”
“少主?”喬憶亭喃喃道。
他記得拿烏咫曾說過是他家的少主指使的,方平難不成……他一直都在騙他們?
不對。他隨即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一個人一個妖,怎么著那妖人也不可能聽他的。
曾有然對于方平的處境毫不在意,摟著喬憶亭的手沒有松開,察覺到他的嘴唇翕動,低頭問道,“師兄,你說什么?”
“沒什么。”喬憶亭當即手中掐訣,云破在他的驅動之下,瞬間劃破長空,從方平側面穿過去,旋轉的陣法將方平壓倒在地后就消失了。
這一番連貫的動作,也讓曾有然心頭一驚,他雖然早就看方平不順眼,但絕對不想讓懷中之人背上殺掉師兄的名號。
下一瞬,方平喘著粗氣從地上又爬了起來,回頭沖著兩人的方向,斜了一眼,拱了拱手。
曾有然眉頭微蹙,將人攬的更緊,“師兄,我還以為你剛剛……”
微微抬頭對上他的灼灼目光,喬憶亭開口,“他,要殺也留給你殺。”
趁著怔愣之際,喬憶亭連忙脫離他的懷抱,稍稍向前挪動幾步,想要看看方儀郡的陣法是不是和當時青玄山的一樣。
豈料,那幾位女陣修并沒有放過方平,旋即再次送出陣法。
看著漫天飛舞的陣法,方平終于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兩位師弟,救救我啊!”
“師兄,這是你的家事,我們就不便插手了吧。”喬憶亭負手而立,站在一旁,絲毫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感覺。
轟隆一聲,方平被陣法震得傾倒在地,正好是摔在了曾有然身后,他一手拉住眼前的腳踝,“師弟,求求你,好人做到底吧。”
被抓住的人回眸笑了笑,眼中的寒光讓伏在地上的方平不寒而栗,他立馬就知道自己求錯了人,可惜已經來不及反悔。
曾有然輕輕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四兩撥千斤地甩開腳上的那只手,接著又抬腳踩過去,惹得方平一聲痛叫。
在做這一連串動作的時候,他嘴角半勾,漫不經心地露出一絲笑容,淡淡道:“你覺得我是你口中的好人嗎?”
因著方平現在的位置,那法陣好似帶著電光一般朝三人飛奔而來,喬憶亭顧不上勸架,剛要抽劍抵擋,卻不料曾有然衣袖一揮,那法陣瞬間四分五裂。
“是魔界的人!”
“魔界打過來了!”
“快通知家主!”
呼喊聲伴隨著方平的痛呼,場面一度混亂起來。
耳邊被這嘈雜的聲音灌滿,喬憶亭皺著眉頭變得警惕起來,心中想的卻是:這傳說中最厲害的陣修世家好像也并沒有多么厲害。
曾有然冷漠地瞧著眼前的一切,腳下更加使勁,像是要將方平那只手碾碎在土中一樣。
“六師弟,六師弟,救我!”
視線循著聲音望去,他這才注意到因為疼痛而漲紅臉的方平,佯裝驚訝,“呀,大師兄怎么躺在地上?”
“師弟你快把腳挪開,別踩疼了大師兄。”
聽了這話,他直接踩著那手走過去,到了喬憶亭身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跑到我腳底的。”
看著這大鳥依人的樣子,喬憶亭頗為無奈,這人怎么得了便宜還賣乖呢。
可再看看從地上爬起來的方平,扶著那只被踩的手,怨毒的眼神像是要將面前兩人吃掉一樣。
現在的情形,家又回不去,自己的修為又打不過這兩人,他只能咽下這口惡氣。
冷冰冰的氛圍在這三人之中緩緩升起,直到方儀郡的方向忽然乍起的塵土,席卷著地上的飛沙走石直沖三人而來。
滿天飛舞的黃沙驚到了馬匹,玉生煙拉著狂躁的馬,“馬又瘋了!”
“你和唐茉離遠點!”朝身后瞥了一眼,喬憶亭腳尖一旋,將人擋在身后,從背后抽出云破向前劃去。
如虹光般的劍氣隨即與那黃沙撞到一起,不多時,便聽見其中陣法碎裂的聲音。
從那逐* 漸消失的黃沙中,漸漸走出一女子,裊裊聘婷,卻有空谷幽蘭之資,“敢問是青玄山哪一位道友?”
他打量著朝這邊走來的女子,著實有些驚訝,她居然知道自己是青玄山的人,剛想要開口回話,身旁的方平便朝那女子飛奔過去。
“妹妹!三妹妹!”
被方平稱作妹妹的女子面色微變,只一瞬的功夫,又換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原來是兄長。”
“兄長在青玄山呆的好好的,怎么竟然想起回家?”
“這個待會兒再說。”方平見到親人,一時之間有些興奮,手搭到女子肩頭,表情甚是得意,“這位是我三妹妹,方妤。”
方妤抖落肩頭的手,微微側頭盯著方平剛剛落手的地方,用力拍了拍,才說:“我乃方家家主,方妤,各位有禮。”
喬憶亭見狀,立馬回禮,“方家主,在下青玄山喬憶亭,這位是我們的小師弟,曾有然,馬車上的兩位是我們的朋友。”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眼前這女子的氣質和音容實在是太像了!
“多謝幾位送我兄長歸家,”她的眼神在幾人身上掃了兩眼,“舟車勞頓,先到家中休息幾日?”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
一行人跟隨著方妤和方平的腳步進入郡中,方才被方平破掉的法陣,隨著她指尖的動作,緩緩修復,方儀郡又成了與世隔絕的模樣。
瞟了一眼明晃晃的陣法,喬憶亭不解地開口,“如此封閉,還怎么發展,怎么進步?”
“喬道友,你看這郡中可有不祥和的地方?”方妤語氣平淡,但卻讓人聽出挑釁的意味,“這陣法既可抵御外敵,又可以防止不軌之人出逃,一舉兩得,不是嗎?”
此時喬憶亭還并未察覺出話中的意思,而方妤似乎也察覺出了他的神經大條,斜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聽說前些年,青玄山有個孽徒,仗著自己法力高深,強行破了封山大陣,導致魔界和妖人趁虛而入,搞得山上雞犬不寧。”
不等當事人反映,剛剛“大鳥依人”的曾有然邁步向前,對著方妤一掌送出,卻被她旁邊的徒弟擋了回去。
而被打之人神情淡淡,輕輕揮手,阻止了徒弟繼續出手,看著面色不善的曾有然,抬手隔空一彈,他整個人就向后飛去。
“師弟!”他迎上前去順手扶住曾有然,低聲說道:“不要輕舉妄動,這陣法有貓膩。”
“想必這位就是魔尊吧,”方妤撣了撣紫色紗裙,嗤笑一聲,“不好意思,進了我方儀郡,我就是規矩,我就是理,所有人都需要臣服于我,包括你,你們。”
狂妄的方妤抬眸警告似地看了方平一眼,又帶著些許戲謔的意味掃視了四人,扭頭自顧自地走到前面。
“還是不一樣的,”喬憶亭心道,“方妤完全就是方平的翻版,音容不會這樣。”
唐茉和玉生煙也湊過來看曾有然的傷勢,可誰知這人一歪頭靠在喬憶亭肩頭,委屈巴巴地說道:“師兄,她憑什么那樣說你啊,我就是想揍她。”
“人家的地盤人家做主呀,”他抵住懷里人的重量,“再說,人家確實沒有說錯。”
他確實就是那個孽徒,可他又怎么知道,當時的決定會釀成如此大禍呢?
“愣著干什么?跟上啊。”
上船容易下船難,想要往回走恐怕不太行了,只能硬著頭皮留下了。
第68章 宴席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
跟上方妤的步伐, 一路上不見商販,街道上出奇的靜,在她的帶領下, 一行人在一座相當精致的園子前駐足。
知道方家有錢,沒想到這么有錢。單看他這大師兄帶著那么多仆人上山, 就能窺見一斑,可真正看見卻又是被驚訝到了。
入目先是紅墻青瓦的院墻,一直蜿蜒到遠處的飛檐之上,盡顯雍容華貴;緊接著他的視線挪到長廊之中, 不少穿著艷麗的女子穿梭在其中,而長廊之后便是一幢幢屋舍,被翠松青柏環繞其中, 處處都透露著“雅”字。
仆人順手接過馬車韁繩,牽了下去, 而四位則被帶到其中的小院中。方雖然目中無人, 但還是為四人準備了干凈舒適的房間, 并設宴款待。
看著與封山陣及其相似的陣法籠罩在方儀郡之上,讓喬憶亭有些喘不過氣來, 畢竟在青玄山上至少靈力運轉正常, 而在這里, 他卻感覺不到自己靈力的運轉,甚至感覺不到金丹的存在。
方妤,或者說整個方家,為何要如此設陣呢?
“師兄在想什么?”
曾有然四處轉了轉,想看看這方家到底有什么魔力,回來便看見喬憶亭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什么,“可是覺得氣不過?”
他觀察著喬憶亭慘白的面龐, 他抿了抿唇,接著騰空而起,想要去跟那瘋女人理論一番。
豈料,腳尖剛離地,院子中不知何處冒出來明晃晃的陣法,一直壓得他踩回地面,陣法才又消失不見。
瞄了一眼有些不服氣的魔尊,喬憶亭輕嘆一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忘記她的話了嗎,這里她最大。”
也不知怎地,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表情包,就是那個被蜜蜂蟄臉的小狗,而現在曾有然氣沖沖又蔫巴巴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
他為曾有然捻平皺在一起的眉頭,溫聲道:“我沒有生氣,你也不要逞英雄,過些日子咱們就離開,好嗎?”
聽了這話,曾有然捉住停在自己眉間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盯著他迅速抽回手后沾著紅暈的臉,應道:“好,都聽師兄的。”
方妤將人安排好后,卻一直晾著,從來沒有約見過他們,直到某日黃昏。
“四位客人,晚宴已經準備好了,請隨我來。”
一行四人跟隨著丫鬟的腳步來到宴席。
坐在正上方的不是別人,正是方妤,她神情冷淡,眼神中透漏著生人勿近的氣場,“幾位隨便坐,權當自己家。”
這下子,可算是知道方平為什么會如此紈绔,活脫脫就是家族遺傳,一個個都是斜眼看人。
方妤的旁邊坐著一位老婦人,他猜測可能是家中德高望重的人,視線從那兩人滑下來,便在底下看見了方平,他一改剛進家門時得意的神情,畏畏縮縮的樣子,倒是讓人覺得其中有詐。
他抬眸瞧了一眼身邊的人,似乎是察覺到目光,面無表情的臉上居然為他送出一抹笑來,“怎么了師兄?”
“沒事。”他迅速地撇開眼,偏著頭看向另一旁的桌子,“我們坐在那里吧。”
他有心讓曾有然與方平拉開距離,生怕一言不合,他這師弟就給人掀了桌子,打了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幾位遠道而來,我先敬大家一杯。”方手握酒杯,一飲而盡,好似女中豪杰般。
“多謝家主款待。”喬憶亭本不想喝酒,但也不能不給人面子,便也跟了一杯。
他喝完后,回頭想要示意曾有然也意思意思,誰知,那人的視線像是專門在等著他一樣,一下子撞進他的眼中。
緊接著,在他蹙眉催促下,曾有然眉頭一挑,端起身邊的杯子一飲而盡。
“兄長,你是不是也得飲一杯,以表感謝?”
從她嘴里說出來冷冰冰的詞,雖然稱呼親密,但語氣中卻透露著不容置喙。
方平似是很怕她,低眉順眼地望了望高臺上坐著的妹妹,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謝謝各位送我回來。”
喬憶亭覺出來奇怪,卻也拿不準為何,只能順著往下客套,“大師兄不必客氣,同門一場,都是該做的。”
“該做的?”方妤冷哼一聲,朝著底下人睥睨著,“讓我兄長碎丹,也是該做的?”
“家主這話,我喬某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喬憶亭不畏懼她的視線,直直的望過去,“碎丹不過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我何干?”
難不成,方平說自己修煉的時候,他在場釜底抽薪?沒道理!
況且,是他自己說的,急功近利想要快速突破,這才走火入魔以致于碎丹,這事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扣到自己身上。
他又將視線轉到席間的方平身上,視線定在那里,想要將那畏手畏腳的人盯穿一般,“大師兄,你自己來說說。”
“呵,別為難我兄長。”方妤嗤笑一聲,從高臺上緩緩走下來,氣勢凌人,“若不是你執意下山,那封山陣法會破?”
“那魔尊會趁虛而入?”
“你師尊會死于雷劫?”
“現在好了,你們師兄弟,可不就為那掌門之位打破頭?”
最終在喬憶亭面前停住,嘴角帶笑般瞇著眼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繼續說道:“可憐我的兄長,不過是一個失敗的繼位者。”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不就是既得利益者?”
這完全沒有邏輯的推斷,把喬憶亭聽得笑出聲,他緩緩起身對上她的視線,“家主真會說笑,我有什么利益可圖?”
“是支離破碎的門派,還是水火不容的師兄,這些跟我有半毛錢關系嗎?”
“如果真的要算賬,那恐怕也是我們青玄山自己的事情。”輪得到你一個丫頭片子在這里耀武揚威嗎?
他的視線越過咄咄逼人的方妤,盯著方平,出聲道:“大師兄,還請你將碎丹和下山的緣由,原原本本的說與你的妹妹聽聽,別讓她亂咬人。”
像一只瘋狗。
方妤比喬憶亭矮不少,但氣勢卻一點都不弱,抬眸斜了他一眼,扭頭說道,“兄長,不用怕他,將說與我的事實再講一遍。”
席間人并不多,但幾道灼灼視線都盯著方平,無異于將他架在火上烤。
“事實……就是家妹所說。”方平自知心虛,眼前有方家撐腰,大膽開口道:“師尊走得太突然,六師弟你又不在山上,所以我只能做代掌門,等你回去。”
“可二師弟那日來找我,說與我一些閑言碎語,我自是知道大家不服我,這才想要閉關。”
“未曾料想……”他的視線開始游移。
喬憶亭卻不容他想措辭,繼續問,“未曾料想什么?”
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方平大吼,“是曾有然,因為我當時捅他那一劍,他一直懷恨在心,所以挑唆魔族上山,我……”
一連串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話語,連帶著他強硬的氣勢都弱了幾分。
曾有然只是坐著,先是抬眸瞅了一眼方妤,慢慢地目光又墜到方平的臉上,冷哼一聲,“大師兄,沒想到你在青玄山這么多年,學得都是些偽君子道理,真是可笑。”
“我有沒有在山上,有沒有阻攔你破境,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可得想好了再說話。”
雖叫著大師兄,話語里也聽不出怒氣,但卻讓方平察覺出了危險,他口水不住地吞咽,還想要繼續再說下去,他鉚足了勇氣,再次抬頭,卻只見一柄像是銀蛇一樣的軟劍奔他而來。
他想要求助,卻在方妤眼中看到了鄙夷,再一轉眼,那劍便到達他的桌前,將酒杯擊的四分五裂,直插入矮幾上。
他著實被嚇得不輕,可他又確實需要一個碎丹丹理由,便喘著粗氣,忍住淚水,“就是你,分明就是……”
話未說完,一個酒杯又朝他擲過去,擦著他的額頭,滑落在他的耳廓,割傷了他的耳朵。
“你如此忘恩負義,早知就該將你和那妖人一起送上西天!”
曾有然終于站了起來,踱步朝方平走過去,他本來并不想大動干戈,因為他知道他的六師兄不會允許自己這樣做,他會生氣,他會傷心,甚至會難過。
可是,他實在忍不了了,這瘋婆娘一邊詆毀著他的六師兄,方平也來添亂,正好新仇舊仇一起報。
走至一半,喬憶亭便追了過來,拉住他的手,安撫他,“別生氣,不值得。”
聽到他溫柔的勸阻,曾有然的聲音立馬染上哽咽,“他怎么能那樣血口噴人,心腸怎能如此歹毒。”
話音剛落,他忽的聽見有什么東西劃破空氣,朝他們這邊過來,扭頭便看見一條紅色的鞭子裹挾著戾氣,他立即將人向后推去,自己生生的握住那鞭子。
他用力一扯,卻只是徒勞,“姓方的,果然都一樣惡心。”
聽到這話,方不惱反笑了起來,“我知魔尊本事通天,想來咱們兩家其實還有些關系呢。”
錯愕的不僅僅是曾有然,還有他身后的喬憶亭,他心道,一個姓曾,一個姓方,怎么會?
鞭子一抖,曾有然便像是被刺痛一般立即松開了手,三步并作兩步,將方平眼前的銀舞拔了出來,握在手中,滿眼的憎惡,“你想說什么?”
方妤漫不經心地將長鞭收回手中,拴在腰間,挑眉道:“你或許該喊我一聲表姐。”
說完后,便又悠哉悠哉地邁著步子,上了高臺,穩穩地坐在座位上,觀察著底下人的動作。
最先行動的就是喬憶亭,幾乎是從席間跳了出去,走到愣住之人的身邊,而唐茉和玉生煙大氣不敢喘一口,視線卻在兩人身上逡巡著。
方妤嘴角勾起一抹笑來,又偏頭瞧了一眼身邊的老婦,見她不為所動,才開口道:“你的舅舅方孜凡,是我叔叔,我想你們已經打過照面了。”
聽到這話后,喬憶亭忽然松了口氣,他還以為是什么親戚呢,就那樣的舅舅權當沒有,繼而轉頭輕輕撫著曾有然的背,想讓其消消氣。
誰知下一瞬,曾有然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道:“那又如何,他已經死了。”
方妤雖然在那椅子上坐定,但喬憶亭還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一絲波瀾,緊接著他聽見身后的曾有然繼續說道:“我殺的。”
話音剛落,方妤抬手就將桌上的瓷碟丟了過來,喬憶亭眼疾手快接住,“家主,如若這頓飯壓根就是想找茬的,那大可不必,我們也不缺這頓飯。”
“我只重申兩點,第一,如若不是我們護送方平,他早就死在路上了,這你可以問問他自己。”
“第二,我師弟,生是青玄山的人 ,死是青玄山的鬼,況且他如今已是魔界至尊,不屑與方家攀什么親戚。”
其實喬憶亭原本是想說“我師弟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定會護他周全”,但一想到自己目前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本事,還是不要隨便許諾了。
可這話到了曾有然耳中,就不是那一回事了。
一下子潑滅了他心中的怒火,眸子也亮了起來,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人,眼底波濤翻涌,自動將那句話轉換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這宴席,我們恐怕是無福消受了,告辭。”喬憶亭沒有注意到身后人的表情,一只手拉上他,走到玉生煙面前,又一把打掉他夾菜的筷子,低聲說道:“別吃了。”
“走?這方儀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方妤看了眼呆坐在座位上的方平,腳尖一旋,她便從高臺上一躍而下,抽出腰間的紅鞭,向前甩出。
她的長鞭中裹挾著法陣,帶著獨有的威壓朝著幾人奔來,她從容不迫的面容是她堅信幾人根本沒有能力抵擋住這一鞭。
畢竟在方儀郡,只有她點頭,他們才能有靈氣,否則就是無異于常人。
長鞭劃破僵著的空氣,在快要抵達曾有然背后時,喬憶亭眸光一凜,當即抽出云破格擋。
兩相碰撞,竟然先將方甩飛出去。
“得罪了,方家主。”
她忘了,喬憶亭身上的云破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劍,即便主人沒有靈氣,本命劍還是能為其所用。
察覺出她的一雙杏眸中透著怒意,喬憶亭并沒有立即將云破送回劍鞘,因為他看到她手中開始畫法陣,卻不料在法陣即將成型時,從身后傳來一聲悶響,法陣也瞬間碎掉。
高臺上一直默不作聲的老嫗,突然放下筷子,隨手一揮,那門便齊齊刷刷地關上。
“夠了,小妤兒,還要鬧到什么時候。”
第69章 身世 “只會寬以待己,嚴以待人”……
一時之間, 空氣都安靜下來,環顧諾大的廳堂,方妤的身后只有一位老嫗, 還有一旁瑟瑟縮縮的方平,侍女和男仆都隱在深處。
硬來肯定是不行了, 畢竟喬憶亭四人在方妤設下的法陣中,根本使不出來全力。他下意識地緊抿著唇,將云破又握了握,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面前有些不服氣的女子, 生怕她再一次揮鞭而上。
老嫗見叫不動人,又將拐杖杵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似乎是想要站起來。
聽見響聲,方妤的表情也不再僵著, 狠狠瞪了喬憶亭一眼, 扭頭委屈道:“祖母, 他們一個害死我父親,一個殺了我叔叔, 您難道……”
“休要胡言!回來!”
這一聲中氣十足的喝止, 倒是讓喬憶亭嚇了一跳, 他的視線越過方妤向上望去,出聲之人白發蒼蒼甚至站起來都有些費力,但在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皺紋,神情中還帶著些許威嚴。
當然,嚇到他的不僅僅是那一聲喝止,而是方妤所說的話,他喉頭不由得滾動幾下, 眼睛微瞇盯著方妤慢慢回到座位上,怒火中燒。
自己連她父親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怎么就成為兇手了呢,方孜凡那也是罪有應得……如此想來,這方家也不是什么名門正派吧,都能出來一個與魔尊匹敵的魔修。
“在此逗留多時,實在叨擾,我們今夜就啟程。”
收劍回鞘后,他扭頭瞧著緊閉的大門,又轉頭毫不避諱地盯著老嫗,再次開口,“勞煩,把門打開吧?”
話音剛落,他感受到衣袖一松,扭頭就看見身旁的師弟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般,已經抬起腳來,要對著門踹過去,他連忙過去拉住,心想:給人踢壞了咱可賠不起啊!
“這門已設下禁制,”老嫗看起來慈眉善目,“我想請幾位聽個故事,結束后,自然會將門打開。”
“故事就不聽了吧,想必家主也不是很歡迎我們。”
老嫗也不惱,仍是笑瞇瞇的,倒是她身邊的方妤有點著急,按耐不住性子想要再給幾人來上幾鞭子,卻被她按住,“難道,你們不想知道事情的真正緣由嗎,比如,你師尊的死,以及魔尊的身世。”
“魔尊的身世”,足以將原本踟躕不前的喬憶亭釘在這里,他雖然知道曾有然是曾綺云的孩子,但是卻不曾知道曾有然的父親是誰,書里書外的,他也太好奇,曾綺云當年到底是瞎了哪一只眼,看上了一個隱身至今的丈夫。
察覺出身旁人的好奇心,曾有然的心也跟著吊了起來,輕輕回握了一下,“師兄,我的身世不重要,況且師尊的死,你不是也已經知道了嗎,咱們走吧。”
這短短地話語中,卻能聽出一絲害怕和委屈,喬憶亭也知道當著人家的面去說這些實在不好,也覺出自己剛剛的想法有些不妥,剛要點頭,老嫗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怎么,喬少俠和魔尊連聽個故事的勇氣都沒有嗎?”
語氣中帶著的戲謔,倒是讓玉生煙也覺得這老東西怎么這么犟?
“我們向來不愛聽故事,趕緊放我們走!這破地兒……唔!”
話還沒有說完,方妤直起身來,朝他彈出一個法陣,嘴便封上說不出來話了,“是你們自己坐下,還是要我,幫你們坐下?”
言已至此,喬憶亭的視線與曾有然一撞,就被他拉著朝席間走去,末了還笑了笑,“就聽聽她還能說出什么花來。”
喬憶亭站在一旁,視線落在為自己擦拭凳子的手上,想著他剛剛的笑,覺得有些心酸,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抱住了他,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無論怎樣,都有我呢,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懷中的人先是一愣,接著聽見那句熟悉的承諾,抬起手來回應他,“好。”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曾有然閉了閉眼,扯出一絲哭笑,心中陰暗的念頭再一次滋生:師兄,我定會讓你一直陪著我。
直到四人再一次在席間坐定,高臺上的老嫗再一次釋放出善意來,視線不住地在喬憶亭與曾有然之間打轉。
“喬少俠似乎,”那老嫗忽然停頓一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和魔尊的感情很好啊。”
他知道,這方家老祖母定是看出來什么了,眉頭一挑,回應道:“老夫人說笑了,我師弟幼時便跟隨我生活,關系好一些也沒什么奇怪。”
如果說這是在現代,那么這段感情他肯定有所遮掩,但在這樣天馬行空的世界當中,大方承認也沒什么不好。可是現在,他偏偏就是想要一副好師兄的做派。
他又掃了一眼斜對面坐著的方平,“不像大師兄,只會寬以待己,嚴以待人。”
“平兒自幼嬌生慣養,本想讓他去山上歷練一番,可誰知顧掌門竟還是將人寵壞了。”
眼見方平的頭埋得更低了,喬憶亭看著他,心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自己不好好修煉,末了倒是怪起師父來了。
他也無暇再去顧及已經死了的師尊的名譽,只想快點結束這場故事大會,“那么開始吧,老夫人。”
“其實也就是一些瑣事,”老嫗的眼神中帶著落寞,嘴角卻一直不曾下去過,“只不過就是百年來,方家和青玄山的一些瑣事罷了……”
幾百年前,大妖支無祁在妖族和魔界的幫助下,沖破了曾經的禁制,為禍四方,人間也一度成為人間煉獄,仙門百家在青玄山的號召下,合力將其精魄打散,分別封印,其中西北深淵處的一縷精魄就是由方家和青玄山一起鎮守的。
雖說是將精魄分散封印,但他的實力仍然不容小覷,再加上妖族和魔界也時常會趁其不備,對那陣法進行破壞,所以每隔十幾年法陣就要更新一次,也就是說方家和青玄山也要約定好時間在西北深淵處碰面。
聽著座上老嫗的娓娓道來,他心想,這恐怕也是與方家交好的原因,當年顧明懷下山,估計就是為了去修補陣法吧……
忽然間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他瞳孔微縮,兩人都死了的話,那西北深淵處豈不是無人鎮守了,法陣修補好了嗎?
他立即將視線向老嫗投過去,豈料那人像是知道他想問什么一般,“喬少俠莫急,聽我說完。”
就像剛剛所提到的,陣法的修補并不總是順利的,支無祁畢竟是大妖,妖族也一直想要將其救出,顧明懷想到了一勞永逸的辦法,只身一人殺入妖族,并將當時妖主斬殺,在那之后妖族就發生了內斗,開始爭奪妖主之位,無暇顧及搞破壞了。
所謂妖魔一體,魔界自然也是想要和妖族狼狽為奸,不過在曾綺云繼位以后,那種情況就少了許多,魔界甚至可以和凡間和平相處,實屬奇怪。
提到曾綺云,喬憶亭感覺到身后的人,將手慢慢攀過來,像是十分焦急,他回頭望過去,順勢緊緊握住那只手,示意他不要擔心。
老嫗嘆了一口氣,眼中閃著淚花,“我的小兒子,卻非得爭那魔尊之位,甚至不惜與妖族合作,專門為非作歹,怪我,當年真心錯付,他一個人魔之身,家族不喜他,魔尊不認他,他卻又實在爭強好勝。”
她口中的小兒子就是方孜凡,喬憶亭忍不住在老夫人身上打量,眼中盡是驚訝,腦內不斷處理著她說的話,老魔尊是入贅的?
“都說家丑不可外揚,但老朽一把年紀,也不怕人笑話了,當年我的丈夫死后,我才遇見老魔尊,自以為是真愛,回家后才發現有了身孕。”
老嫗泣涕漣漣,一旁的方妤也趕忙去安慰著她。
瞧見這幅景象,喬憶亭嘴巴微張,神情別提有多么尷尬了,但他卻并不認為改嫁或者另遇新歡是什么丑事。
思忖了一下,他還是開了口,“老夫人,您也別太傷心了。”這是他想出來,最為體面的安慰方式,其余的是真不合時宜。
老嫗掩面拭干淚水,哽咽著說道,“我管教不了他,讓他為非作歹給魔界添亂了,多謝魔尊讓其解脫。”
“別擔心,祖母。”方妤朝著底下的人射過去沾滿恨意的眼神,“我一定為小叔叔報仇。”
“他自作孽,不可活。”曾有然先一步反駁,語氣凌人,“你祖母都說了,是她教子無方,怎么反而怪到我頭上了,合著魔界就得要這樣的禍害嗎,我們魔界民眾的命就不是命嗎?”
這話倒是沒錯,喬憶亭扭頭沖著他這師弟投過去贊許的目光。再看高臺上兩人的拉拉扯扯,讓他覺得虛偽無比,方孜凡做出來那么多的惡心事倒是一句不提,看似說得都是她自己的傷心事,實則暗中激起方妤的脾氣來。
老嫗被那話一噎,連忙稱是,“魔尊說得對,這是他的命數,錯了就是錯了。”
為了防止她再繼續東扯西扯,喬憶亭接上話,“老夫人,這和我師尊的死,還有我師弟的身世,有什么關系呢?”
“莫急,我繼續往下說。”
最近一次修補陣法,是十年前,那一次修補陣法之前,顧明懷卻不知是為何專門找到方家,請求他們為整座青玄山設置一道法陣,就如同現在的方儀郡一般。
但那個法陣,比方儀郡的還要強,那是顧明懷摘取了兩成功力后,法陣才完整。
“當時我兒也曾詢問過,為何要這么做,可顧掌門笑而不語,直到后來事發,我也才尋摸過來緣由。”
十年前,也就是曾有然剛剛拜入山門之際,也正是喬憶亭穿越來的前一年。
顯然,現在的他已經帶入到整件事情之中,眉頭微微皺著,順著那話問道;“是什么緣由呢?”
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直起身來,倒吸一口涼氣,腦袋也跟著轟鳴著。
老嫗用著極其滄桑的語調,緩緩說出,“他,防的是你 。”
第70章 師尊 怎么可能輕易放下呢?
防我?不能夠吧!
喬憶亭感覺自己的心好像是被揪了一下一樣, 手不自覺地緊緊攥住,他的這位師尊,竟然有預知未來的功能嗎, 怎么會斷定他一定會跑呢?
身旁的少年察覺出他的不適,微微傾身關切地問道, “你沒事吧,師兄?”
他搖了搖頭,強撐出一個微笑來,“沒事。”他又將視線折回老嫗身上, “敢問老夫人,何出此言?”
他那素未謀面的師尊都沒有跟她說過,她怎么就能斷定, 封山大陣就是為了困住自己呢,“全憑主觀臆斷, 可不好吧。”
老嫗的面上看不出一絲波瀾, 她輕笑一聲, “是怕你跑了,但更多時候, 也是怕曾有然跑了。”
合著這話題, 就非得圍著自己和曾有然展開嗎?
他冷冷的眼神看向正低垂著頭不知在干什么的方平, 發出無聲的質問,方家人的精神狀態都是這樣嗎?
而一旁的唐茉和玉生煙也停住玉箸,忍不住咋舌,“這關系網,挺復雜啊……”
老嫗越過了他的問題,又把話轉到曾有然身上,“怎么說, 我也算你的外祖母,想必你只是知道了生母是誰,卻不知道你的生父吧?”
又開始莫名其妙的攀親戚,喬憶亭心中腹誹。但考慮到事關曾有然,忙轉頭去安慰,卻看見他無比平靜的面容,薄唇輕啟,“我不屑知道。”
“好一個不屑,”老嫗的話中帶著笑意,但卻讓人覺得極其不舒服,“沒事,就當我自作多情告訴你,你也是人魔之身,你的生父是萬柯然。”
聽到這個名字,不由自主地將身旁少年手握的更緊,他甚至感覺到那手在他手中慢慢發冷。可他抬眸想要在少年的臉上找尋出一絲情緒時,卻見面色慘白的少年勾唇對他笑了笑。
他想,他早該想到的,書中介紹他屠山時,自己背著的人,阻止方平戳死曾有然的人,以及當年曾有然為何能順理成章拜入山門,成為內門弟子,恐怕也都是由這個師叔萬柯然一手促成,他也懷疑當年封住曾有然魔氣之源的人,應該也是萬柯然。
“你不過就是顧明懷為了圈住萬柯然的棋子罷了,他本想等喬少俠突破元嬰期,就讓他獨自去守著西北深淵,所以設下法陣,是困住了你們倆,也困住了萬柯然。”
“他自以為把你藏的深,卻棋差一招,沒有算到喬少俠修為增長之快,居然在金丹后期就將法陣打破,如此一來,你母親便可察覺到你的存在。”
說完這話,老嫗眼睛微微瞇著,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來。
“也不知為何,再那之后,有消息傳出,說魔界的人已經上山,無* 奈之下,顧明懷只好暫時回山上去,哪成想,就一去不回了。”
山上大亂,顧明懷也身受重傷,卻無人醫治,萬柯然終于脫離他的魔爪,不知所蹤,這才在大乘天劫時,落得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可憐我兒,也就是平兒和兒的爹爹,獨自一人撐著法陣,可那一次陣法的震蕩相當厲害,不久后,我兒就被吞噬其中。”
這故事聽著心驚動魄,可喬憶亭卻仍然十分牽掛著所謂的西北深淵,以及所謂的支無祁,“所以,現在守在那里的人,又是誰呢?”
“是我二姐姐。”方妤的聲音中充滿落寞之意,這么久以來,這是喬憶亭第一次從她身上感受到這種情緒。
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在方平身上聚集,卻又被老嫗的一聲笑吸引過去,她垂下頭,開始拭起眼淚來,可嘴上卻不饒人,“一切緣由,可不就喬少俠你了嗎?是你擅自破陣,是你讓他前功盡棄,這才接二連三惹出禍端。”
我?是我的錯?
他木訥地盯著泣不成聲的老嫗,嘴唇微張還想要問什么,卻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樣,他努力地吞咽幾次,卻仍是得不到緩解,以至于他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細細地回味了一下她的話,他忽然感覺喘不上氣來,眼前的杯盞都在搖晃,他驀地從少年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扶住眩暈的頭,腦海中不斷重復著:是你,一切的緣由就是你。
不對,不對,不是我,怎么會是我呢?我不過是想活下去啊,再說,我又憑什么背負上這樣的重擔呢?
忽然間,心魔再一次用近乎詭異的聲線誘惑著他:對啊,你不過想活下去,你能有什么錯呢,他們死就死了,你得活下去啊。
曾有然垂眸看了一眼被空空如也的手,心也像是被抽離一般,察覺出身旁之人的不對勁,索性上手將他的頭掰過來,捧著頭的臉,盯著他的雙眸,“師兄,別聽她胡說,她一個瘋婆子,你別聽她胡說,你聽我說,聽我說,好嗎?”
少年人清冽的聲音,又帶著些許顫抖,卻壓住了心魔詭異的聲線,他隨著少年的手,眼神聚焦在少年快要哭出來的臉上,機械地點點頭。
對,她一個老人,說不定早就阿爾茲海默癥了,我又怎么能輕易就相信她呢?
緊接著,他又想到一個問題,不等他斟酌用詞,話已經吐露到嘴邊,“師尊和師叔,他們是……”
曾有然沒想到他語出驚人,抿了抿唇,艱難道:“確實。”
“那你……”他本意是想說,你也太慘了吧師弟,你和你的母親都好慘,無緣無故成為那倆男的play的一環。
可剛蹦出來兩個字,就被曾有然慌慌張張地截下來,“我是認真的,師兄,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想跟著你,我不會再跟別的什么人產生關系,我只認定你,我只想要你。”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喬憶亭目光中一抹驚訝幾乎無法掩飾,羞赧的情緒瞬間泄漏出來,臉頰上的紅暈也比話語更早一步著色。
少年的聲音不大,但是在諾大的廳堂中顯得擲地有聲,就連玉生煙和唐茉在一旁吃瓜吃的相當滿足,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
方妤安撫好她的祖母,冷冷地朝著兩人望過去,露出鄙夷的神色上下打量著,“龍生龍鳳生鳳,斷袖的兒子也是斷袖。”
曾有然的身心現在全部都在眼前人身上,喬憶亭自然也是,兩人都無暇與方妤爭辯,未曾料想一旁緘默的玉生煙突然暴起,“斷袖怎么了,你大哥還拜入斷袖的門下呢!還別說,難怪這么多年沒什么修為長進,長成這副樣子,就算是斷袖也瞧不上他!”
“快別說了玉大哥,”唐茉坐在與他相鄰的位置,瘋狂拽著他的衣袍,“別說了,你打不過她的。”
輕輕拍了拍覆在臉上的手,喬憶亭這才又扭頭對著老嫗追問,“老夫人,對于您兩位兒子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不過我還是一點不明白,您為何對我們山上的事情如此了解?”
一個深居在這郡中,卻怎么好像是對山上的了如指掌?他的視線滑過去,又盯在方平身上,心想:僅憑方平自己的話,想必也不可能知道這么多。
他細細想來,要么就是這老嫗胡謅,要么就是這其中還是有內情。
“老朽活了這么久,知道這些也沒什么奇怪的,喬少俠不信?”老嫗的面龐沾著笑,看起來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
她的話也直接將喬憶亭噎回來了,心中的疑惑更甚,但還未來得及再次開口,他又聽見老嫗的咄咄逼人。
“如此一來,難不成喬少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嗎,難不成對于我方家種種僅僅只有歉意?”
他又握了握拳,努力保持著冷靜,但實際上恐懼和不安已經將其裹挾,努力調整了下呼吸,他才開口,“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我”
忽然間,他感覺到身后的少年一條手臂橫了過來,又從背后攬住了他,“師兄”
握緊的拳頭也稍稍松了力,他抬眸對上老嫗帶著笑意的臉,“容我再考慮考慮吧。”
他原本已經開始動搖,可被曾有然強拽回思緒,這才覺得自己差點著了他的道。對于她所說的這些事情,還是需要再斟酌考究一下,否則自己可不就成替罪羊了嗎。
“也罷,那考慮好之前,就請幾位暫且住在這里吧。”
準備好的宴席也無心再繼續下去,老嫗由方平和方攙扶下去,喬憶亭一行人則回下榻的庭院。
“要不是他們師尊不負責任,我爹也就不會死了,我二姐姐也就不會臨危受命了。”一個殺父仇人,一個殺叔叔仇人,沒有金丹的哥哥,生死未卜的姐姐,如今的她,獨自一人撐起方家,她引幾人進來,就是為了報仇。
怎么可能輕易放下呢?
老嫗輕輕安撫窩在懷中的小孫女,眼眸中卻是讓人看不透的黑,“時也命也。”
她在席間說得當然不全是實話,比如他大兒子的死,其實是小兒子方孜凡搞得鬼。
當年顧明懷匆匆趕回青玄山,根本無事發生,也不知是誰傳遞的假消息,直到休憩一段時間后,曾綺云才上山要人。
方孜凡趁此時機,趕赴西北深淵,試圖說服他的大哥,兩人卻為此大打出手,大兒子身受重傷后,才被法陣吞噬。
可她偏偏又心疼小兒子,這才瞞過所有人,將大兒子的死全扣在顧明懷身上,甚至扣在喬憶亭身上。
甚至,她原本還想助方孜凡一臂之力 ,奪得魔尊之位,可惜可惜,正是應了方才的那句話:時也命也。
深邃的眼睛瞥見了一旁的方平,她開口問道:“平兒,你到底為何歸家,跟祖母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