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找出酒的靈魂,把它轉化為消費者能感知的嗅覺語言?”
“如何用氣味講述一個與眾不同的故事?
一個個接踵而至的問題像一股股暗流,攪得云聽頭疼不已,疼痛順著神經傳導下來,胸口也跟著抽緊。
她翻閱手邊的資料,指尖掠過標注重點的地方。
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墜,字也在紙上模糊不堪,漂浮、扭曲,不受控制地飛舞,讓她無法沉下心來。
云聽闔上雙眼,按揉太陽穴,工作上的難題讓她如置深海,昨晚的吵架又留下情緒后遺癥。
緩了一會兒,無果。
她頹然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嘗試深呼吸,可效果仍然微乎其微。
又緩五分鐘,她起身去了茶水間。
公司今天換了一種咖啡豆,云聽視線掃過,上面映著“ethiopianyirgacheffe”幾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人工手寫的標注:芳香四溢,柑橘和茉莉花香。
她不喝咖啡,倒是喜歡咖啡的香味。
咖啡豆倒入磨豆機,細碎的撞擊聲伴著豆子的香味立刻涌了出來,高貴的香調讓她清醒了一瞬。
熱水緩緩注入,咖啡粉翻騰并釋放出深濃的棕色液體,蒸汽升騰。
云聽站在一旁,雙手環(huán)抱,神情有些怔然,盯著咖啡一滴滴機械化地流入壺中。
盡管思緒被頭疼和昨晚的爭執(zhí)打亂,云聽回到辦公室后還是將工作計劃仔細調整了一遍,標出優(yōu)先級,準備在團隊會議上分配任務。
下午的團隊會議,她將計劃投影在屏幕上時,逐條向團隊成員講解:“時間緊,我們要在一個月內完成初步的香調選擇,所以請大家集中精力,特別是調研組,務必拿出可靠的市場數據。”
她用激光筆指著幾處重點:“威士忌香調厚重,煙熏與橡木氣息更符合男性審美,常象征成熟與力量,適合定位商務或私密場景。”
“而白蘭地與香檳則以柔和果香和清新氣泡捕獲女性青睞,易與浪漫、慶祝等場景聯結,適合作為女性市場的突破點。”
“伏特加中性清冽,風格多元,既適合年輕消費者的個性表達,又能通過調酒突破傳統界限,兼容多元消費需求。”
“每個香調的實驗成本我已經初步核算,相關負責人可以在會后確認具體細節(jié)。”
*
忙碌了一下午,時間一晃到下班,云聽合上筆記本,準備離開。
走出辦公樓時,夜幕已經降臨,冬夜的風透著一絲寒意。
路燈的光暈被寒氣裹挾,散成一片朦朧的橙黃色,在濕冷的空氣孤寂不已。
她拉緊大衣,撥通辛亦桐的電話。
“云云,忙完了嗎?”對面接通電話。
“下班了,過來找你。”云聽笑了笑,輕靈的嗓音摻了些倦,“你不是今天晚上有課嗎?我去聽聽。”
辛亦桐笑聲爽朗:“好啊,你昨天放我鴿子,我等著你的補償呢!”
云聽爽快答應:“沒問題。”
辛亦桐默了一秒:“不過我講的是《大學生的愛情與性》,你確定要來聽這個?”
“正好最近壓力大,聽聽課,換換腦子。”
“那建議你吃完飯再過來,我這下課已經八點了。”
“好的。”
云聽趕到教室時,辛亦桐正在調試投影儀。
教室里的學生三三兩兩地坐著,她選了個靠后的位置,低調地縮在角落里。
辛亦桐注意到她,朝她招手。
她回以一笑。
云聽研究生畢業(yè)半年多,重臨校園,不免有些懷念。
看到熟悉的講臺、課桌和陌生的面孔,腦海里浮現出幾年前的記憶。熬夜趕論文的日子、和好友在自習室偷偷聊未來的無數夜晚,仿佛就在昨天。
可惜時間不可逆轉,如今的她只是一個路人,暫時走進了舊時光。
打鈴聲響起,辛亦桐在屏幕上放出今天的課題:“性與愛——它們總是相伴而生嗎?”
“大家覺得,對一個人產生性沖動,是否就意味著愛?”辛亦桐輕松地拋出問題,丟給底下的學生。
與其他枯燥、長篇大論的課程不同,這門關于性與愛的選修課顯然讓人精神一振。
有的學生放下手機,有的目不轉看著講臺。
教室無聲了片刻,而后一個男生舉手發(fā)言:“我覺得性沖動和愛是不同的,性沖動更像是一種本能,而愛則是一種情感,包含了更多的責任和深度。”
“沒錯,這是一種常見的觀點。”辛亦桐點點頭,“但也有人認為,性沖動是一種情感的外在表現,代表這個人對你有強烈的吸引力,甚至可能是愛的一部分。你們怎么看?”
另一名女生接過話:“我覺得性沖動可以是愛的開始,但不一定代表愛。有時候只是短暫的欲望,不一定能持續(xù)。”
辛亦桐道:“實際上,心理學家們對性和愛的關系也有很多研究。一些觀點認為,性沖動和愛是兩種獨立的機制,但它們常常彼此影響。你可能因為愛一個人而對他產生性沖動,也可能因為對一個人產生了性沖動,進而試圖去理解他,甚至發(fā)展出感情。”
“那么辛老師,如何區(qū)分這兩者呢?”
“這是個好問題。”辛亦桐換了一頁ppt,“區(qū)分的關鍵在于你對這個人的整體感受。愛是更全面的,你會關心他的喜怒哀樂,愿意為他的幸福付出。而性沖動可能更多的是基于外貌、氣質,甚至某些瞬間的化學反應。兩者并不是對立的,但也不能完全等同。”
云聽陷入沉思。
這個話題不僅僅是關于愛情和性,更是在探討人類復雜的情感機制。
酒與愛、欲望和親密,其實有著許多相通之處。
…
辛亦桐和云聽走出教室時,她提議去附近的清吧坐坐。
兩人都是吃過晚飯的,云聽便沒有拒絕。
兩人來到酒吧,這個點人不多,里面的氣氛正好,背景音樂是低沉的爵士樂,柔柔地填滿了空氣,又不至于讓人覺得嘈雜。
辛亦桐牽著云聽的手,熟門熟路地找了個靠墻的沙發(fā)座。
酒單遞上來,她點了幾款她喜歡的雞尾酒,又特意替云聽點了一杯看起來甜美無害的“藍色夏威夷”。
“喝點酒,放松心情。”
云聽托著腮,視線不知道落在哪兒。
辛亦桐順著她的角度看去,一對嘻哈風的情侶在吧臺親昵打鬧,她開口:“云云,忘掉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有‘新歡’。”
云聽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酒,手指沿著杯口劃過,抬眸直視她的眼,“我已經盡力了。”
辛亦桐嘆了口氣,伸手拍她的肩膀:“我知道,從高中到現在,你對他的喜歡我比誰都清楚。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段感情沒有結果了。與其繼續(xù)陷在這種無望的喜歡里,不如讓自己重新出發(fā)。”
云聽放下手中的酒杯,沒有反駁。
暗戀的悸動與苦澀是一顆無法拔除的刺,時間久了,疼痛都會變成習慣。
辛亦桐見她不說話,沖她神秘一笑,“所以,我今天特意找了幾個帥哥陪你散心。”
云聽蹙眉:“帥哥?你搞什么鬼?”
辛亦桐揚了揚眉毛,“就是幾個最近剛認識的朋友,性格都挺好,顏值更沒得挑。你總得試著讓自己開心點吧?別擔心,只是聊聊天,喝喝酒,放松一下。”
不等云聽拒絕,辛亦桐已經朝吧臺的方向揮了揮手。
沒多久,三個男生走了過來。
辛亦桐好意的勸慰,云聽并未抱有太大的期待。
可當看到走在中間的男生時,她的瞳孔驟縮,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
他穿著一件低調又不失品位的黑色毛衣,說不出的俊逸。
可就是那眉眼,讓云聽的心猛地一顫。
他太像徐清聿了。
但仔細一看,她又迅速否定自己,兩人的眼神分明不同。
徐清聿眼神是凌厲的,而眼前這個男生,眉眼柔和。云聽想到了一個詞,溫潤如玉。
她怔怔地盯著他,手指在杯沿顫了一下,連辛亦桐說的話也沒聽清。
男生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一笑:“你好,我叫陸辭安。”
云聽身體有些僵硬,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勉強擠出一句話:“你好,我是…云聽。”
辛亦桐注意到她的失態(tài),心下了然,自然地岔開話題,招呼幾人落座:“別站著啊,坐下來聊。”
三個男生分散落座,另外兩個人一個叫段靳,另一個叫蘇譽白。
陸辭安正好坐在云聽的對面。他的舉止隨和,不急不緩地與其他人交談,偶爾端起酒杯輕抿一口。
不像,只是第一眼像。
“云小姐。”
云聽聞聲抬起頭,才發(fā)現陸辭安正微笑地看著自己,“你很安靜。是我們的話題讓你覺得無趣了嗎?”
云聽趕忙搖頭:“沒有,你們聊得挺有意思的,只是我最近有點累,精神不太集中。叫我云聽就好。”
陸辭安沒有繼續(xù)追問,他推過來一杯熱紅酒,道:“如果累了,就喝點這個吧,我試過,很不錯,或許能讓你放松些。”
云聽接過酒杯,抿了一小口,“謝謝。”
辛亦桐在旁邊打趣道:“小陸,你這人不只是能說會道,還挺會照顧人啊?”
陸辭安擺了擺手,謙遜道:“這算不上照顧,只是覺得云小姐今天看上去很疲憊,稍微盡點心罷了。”
云聽很安靜。
大部分時間只是低頭攪動著杯中的酒,偶爾抬眼,看著辛亦桐和幾個人閑聊。
辛亦桐談笑風生,把氣氛調動得恰到好處,三個男生時而講一些輕松的趣事,時而又分享些有趣的見聞。
氣氛很融洽,云聽看到四人聊得興致盎然,簡單的快樂讓她心里柔軟了幾分。
微醺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她慢慢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久違的放松從心底漫上來。
中途云聞問她在哪,云聽告訴她現在酒吧,一小時后回家。
云聞讓她等著。
散場時,陸辭安替云聽拿起外套,禮貌地遞給她:“今晚的風有點大,小心感冒。”
云聽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眸光朦朧中泛起幾分誘人的嫵媚,她動作遲鈍地接過外套,小聲道謝。
離開清吧,醉意讓云聽步伐有些搖晃。
陸辭安看出她的不穩(wěn),善意地伸手扶了她一下,沒想到她躲閃得太快,反倒踩到了一塊凹陷的地磚,身體一晃,陸辭安趕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還好嗎?”陸辭安關切地問。
“沒事,我能走。”
幾個人前往停車場,誰也沒有注意到,馬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賓利。
駕駛座的窗戶半開,寒冷的東風呼嘯而入,徐清聿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指尖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煙。
20分鐘前,云聞和他說云聽喝醉了,拜托他幫忙接一下。
并不需要。
徐清聿嗤笑一聲,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指尖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刺鼻的焦味在空氣中彌漫。
他掐滅煙頭,抬手隨意將它丟進車窗外的垃圾桶。
第四次了。
不同的男人,不同的表情,拉拉扯扯,像是陷在一種荒唐的循環(huán)里。
手腕上的表針滴答作響,每一秒都在磨他的耐性。
等得不耐煩了,徐清聿推開車門,冰冷地喊了一聲,“云聽。”
聲音不大,卻極具漠然和威壓。
云聽條件反射地望向聲音的來源,看清來的人后,她接巴問:“徐…徐清聿,你,你怎么來了?”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將一切都涂抹得模糊不清。
云聽視線穿過重重夜幕,只能勉強辨認出他的輪廓。那高大的身影隱匿在黑暗里,如一座沉默的雕像,既熟悉又陌生。
徐清聿凝視她雙眸,淡道:“小聞讓我過來接你。”
云聽保持僵站的姿勢許久。
見她不動,徐清聿銳利的目光落在她身后,意有所指:“怎么?要跟他回去?”
陸辭安走前上,更靠近云聽,笑容玩味,“小云,他是?”
兩人的距離很近,倘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會誤以為他們的關系不一般。
“我、我姐夫…”云聽不知道怎么介紹徐清聿,思來想去,只能稱呼他“姐夫”。
她后退一步,側頭面帶歉意對四人說:“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聊。”
辛亦桐閱帥哥無數,見過徐清聿的次數不少,但每次見到他還是會被他的臉硬控五秒。
也難怪云聽會放不下他。
就算徐清聿性格再差,有這張臉在,一切都好說。
她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輕哼:“行吧,慢點兒,照顧好我的小云。”